目录   第一章 约包名伶倾国城 第二章 抽丝剥茧断无明 第三章 量天神尺破迷阵 第四章 孰正孰邪论忠佞 第五章 情丝难解暗神伤 第六章 锁枷脱却道无名 第七章 智计无俦天地动 第八章 竹林秘屋隐私踪 第九章 真假巾帼设陷阶 第十章 鬼使神差秘门中 第十一章 惺惺相惜始英雄 第十二章 剑门十八鬼神惊 第十三章 真伪难辨假亦真 第十四章 石洞仙府藏玉人 第十五章 唇枪舌剑敌丧胆 第十六章 调虎离山擒奸贼 第十七章 三雄逐鹿定输赢 第十八章 嫣然一笑迷心魄 第十九章 孤雁离群声亦悲 第二十章 此情已逝不可追 第二十一章 多情自古伤别离 第二十二章 单身只影魔狱黑 第二十三章 热血侠少怒拢刀 第二十四章 侠女相见双展眉 第二十五章 竹林秘门显奇招 第二十六章 莫笑英雄亦低回 第二十七章 身临绝境神捕现 第二十八章 隐林密处解疑团 第二十九章 连环巧计敌不堪 第三十章 双剑和壁破血坛 第三十一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第三十二章 思仇泯却一笑间     第一章 约包名伶倾国城     一阵夜风吹拂过荒山杂树,发出籁簌簌的声响。   在黑暗中蹲着身子的张源,连打两个寒噤,眼光迅速地向四下张望。   这刻不但岁属仲夏,而且是在江南的宣城。张源本身又是个壮健的大汉,这阵夜风拂过,应该感到凉爽舒适才是,然而他却连打寒噤,汗毛直竖,四下的风吹草动,都使他惶然顾视。   数丈外突然传来沉哑的枭鸣,“呱”的一声,把张源骇一跳,赶紧俯伏着身躯,向声音传来的相反方向,蛇行窜走。   在这夜色笼罩的荒凉旷野中,“呱呱”之声,不时打破午夜的岑寂,而且忽远忽近,显然不止一个地方发出这等可怕的声音。   张源带着的锋快长刀,横衔街口中,伏着身子窜奔了一阵,墓地骇得张口结舌,以致那柄长刀落在地上。   他前面并没有鬼怪妖魅,只不过是一幢破旧的宗祠们,而且还有明亮的灯光透射出来,但他却骇得呆如木鸡,直勾勾地瞧着这座破旧的宗祠。   四下并无异状,祠堂内隐隐传出人语之声,其中有一个嗓音竟是女性。   张源终于略略定下心神,蹑足问那宗祠内的灯明亮之极,地上四周打扫得十分干净,与破旧残门的外表,迥异其趣。   张源眼光到处,只见词内共是一男一女两人,女的背向他,所以看不见面孔,可是她的身材,既窈窕而又丰满,单薄的外衣,更夸张了她的曲线魅力。   那个男的可真够狼狈了,身上的夜行衣扯破了多处,满头满面都是泥土,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张源刚刚看清楚这两个人,便见到那个女子突然玉手挥处,一掌击中男人的胸口,那个男人闷哼一声,身子向后仆倒,发出“砰”的一响。   张源不禁一震,泛起了落在罗网中的可怕感觉。   他记得早先来的时候,一共有三个人,来到这座宗词,踏勘一遍,刚刚发现有一条隐蔽的地道,便出现了四个蒙面拿刻的女子,向他们围攻。   张源不但武功最强,同时眼力甚高明,一看这四个女子的身法和布下的剑阵,便知道情况不妙。放此一出手,就全力突围逃走,但饶是他应变得快,却也中了一剑,才闯出了剑阵。   对方分出两人,穷追不舍,连续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追上。那些刺耳的枭鸣,就是两女连络的讯号。   同来的三个人,有一个在张源突围逃走时,发出被杀的惨叫,现下又一个被杀死,但只剩下他独个儿了。   他可想不透这几个女子,何以如此凶残恶毒,见人就杀?事实上他来此查探踏勘,并没有猜到会有这等可怕的情况发生。   突然背后传来两声冷哼,张源骇得一跳,回头一望,只见两个蒙面女子,都拿着长剑,堵住他的去路。   张源深知她们不会大发慈悲,放他逃生,这等情势,迫得他非作困兽之斗不可。当下斜跨两步,刷地一刀向右方的女子劈去。   他的刀势沉雄凌厉,对手果然不敢硬架,侧闪开去。但张源却无法趁隙逃走,左方的女子,飕地一剑刺到,迫得他回手一刀,架开了敌剑。   右方的女子已挥剑攻到,张源连忙封架,他势猛力沉,刀式精熟,这一放手死拼,竟将那两女子杀得团团直转,没能将他收拾下。   突然间两女子一齐撤退,张源身前。已换上一个对手,正是身形窈窕而又丰满的那个女子。她蒙着面孔,手提长剑,可是张源胆敢打赌,她决不是见过的四女之中任何一个。她们各持刀剑伺机而发,脚下缓缓移动,过了一阵,张源发觉自己已移到祠门,当此之时,对方突然向前欺迫,他只好往后疾退,退入了祠内。   其他的女子都没有进来,不问可知她们都守在外面四周,截断他逃走之路。   落网之感,又泛起在张源心头。   对面那个长身玉立的女子,长剑一挥,幻化出重重剑影,潮涌卷到。   张源咬牙运刀砍劈,豁出了性命,刀势凌厉之极,居然抵住她变幻奇奥的攻势。他心下明白,落败只是迟早之事,但对于这样子死得不明不白,却是心有未甘。   那女子忽然收剑停步,连连喘气,高挺的胸部,起伏得很剧烈。张源终究是个男人,虽是在这等生死关头之中,还是注意到胸前迷人的情景。事有凑巧,那个女的胸前的衣服,突然从当中裂开,登时露出坚挺高耸的双峰。   她胸前的肌肤,如雪之白,在灯光之下,反射出一片眩目的光芒。   张源只觉心神微微一阵迷惘,说时迟,那时快,对方手中之剑,闪电般刺到。张源刚刚来得及挥刀架住,但已被对方欺近,鼻中嗅到一阵兰麝香气时,肋下已中了一指,穴道受制,顿时动弹不得。   那个女子缩手掩住胸口,冷冷道:“报上姓名来!”   张源歇了一会,才得回答,道:“在下张源。”   “你是干什么的?”   “不干什么,只是一名家人……”   他的目光,仍然忍不住落在对方裸露出大半的胸脯上。那女子当然看得出来,似是不悦地哼了一声。   又冷冷问道:“另外那两个人,干什么的?”   张源发觉了她的不悦,心头大震,连忙移开目光,答道:“他们都是赌场的保镖,一个姓王,一个姓陈!”   他极力使自己镇静一点,又道:“我们听说有两个叫花子,死在这附近,还有一个人眼睛瞎了,舌头也给割了,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话突然中断了,原来那个女子,竟举手把面上的布巾取下来。   但见这个女子年纪很轻,青春焕发,长得修眉风目,杏眼桃腮,好不艳丽。   张源失声道:“哎!你不是杜剑娘么?!”   那美貌女子点点头,道:“不错,我正是社剑娘!”   张源道:“你每回唱戏,我都去听,但你……”   杜剑娘面色一沉,寒冷如冰,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张源应了一声“是”,但又忍不住问道:“听说你虽然红遍大江南北,有多少人想得到你,但你却从来不跟男人搭讪,甚至连居处也没有人知道,这话可是真的?”   他虽然又发问了,可是杜剑娘却没有发火,甚至还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她点点头,道:“这话倒是不错,我极少与男人应酬,除非是有其他作用……”   “我说杜剑娘,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总不至于对我怎样吧?”   “对不起,你恐怕不能活着回去了!”   “为什么呢?”张源问道:“我只不过是好奇,过来瞧瞧而己,我们可没有得罪你呀?”   “问题就发生在这里,你们岂会仅是好奇,就跑到这个连叫花子也不大愿来的地方?此地离城里有十几里路,四下都是乱坟,你们想看见什么呢?”   “我,我当真不知道。不瞒你说。那两个暴死的叫花子,其中一个是我的酒友,他死得不明不白,我想大概是有人占夺他们的地盘,才发生了事故“这理由听起来,不大可信。”   “是的,是的……”张源不能不承认,同时又因为杜到娘眼中那股冰冷的杀机,使他感到死亡的威胁。   “但我的确和二狗子是朋友,二狗子就是那两个叫花子中的一个。”   “现在暂时不说这个,我且问你,那个瞎了眼,割了舌的人,他是干什么的?”   张源忙道:“他只是地痞无赖,什么事都不干,整天在赌场娼馆中混,他……他是我们叫他来的……”   杜剑娘讶道:“是你们叫他来的?”   “那是千真万确之事!”张源诚惶诚恐地回答:“我们本以为是叫花子争地盘,叫他来瞧瞧,也就够了,定可查出真相。谁知他回去,眼也瞎了,口也哑了,我们连他遇上什么事情都全然不知……”   “所以你们今晚就赶来了,对不对?”   “正是如此!”   “胡说!”杜剑娘长眉倒竖,含怒斥道:“你想骗谁?”   她接着又道:“他就算是又瞎又哑,但不会写字么?”   张源道:“他哪里会写字!就算会写,我们也认不得字,哪能知道你上什么事?”   杜剑娘听了这话,眉头大见舒展,道:“原来你不认得字,那太可惜张源可真不敢再问她了,因为他与这个红遍半边天的名伶,说了这一阵话,反而弄得昏头胀脑,比先前更感迷惑。   “我先告诉你,我本想让你将功补罪,替我写封简单的信,送给一个人我就饶你一命,谁知你偏又不识字,只好杀你灭口了!”   张源忙道:“小的可以替你办别的呀……”   她摇摇头,道:“不行,没有别的事可做!”   张源登时垂头丧气,遗憾地道:“唉,前几年我家公子老是叫我读点书我偏爱赌,嗜酒,没听他的……”   他丝毫也不怀疑对方有杀他之举,因为她手段之狠绝,已是亲眼目睹过之事。   杜剑娘此时垂下掩胸的手,因而她高耸的双峰,裂衣而出。   这等奇景,使得张源也不觉为之瞠目而视。   “瞧吧!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她的声音,甚是娇柔动人。   不仅如此,她还走近一点,深突在衣外的双峰,几乎碰到张源的胸口。   “你可知道,还没有男人看见过我的身体呢……”   张源又迷惑,又心跳,同时又感到情况不大妥当,因此额上鬓角冒出热汗,直往下滴。   只听杜到娘又道:“你也看见了这儿有一个地道的人口,是吗?”   “小的瞧见啦!那是干什么用的?”   “告诉你也不妨。这条地道以前就有,是我最近清理过,可以通到正南方里许之远。那边的斜坡上,有一条大道,通到宣城……”   她说话之时,饱满坚挺的乳房,微微跳动,发出一片眩目的白光。   张源自家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处在怎样的情势之中,一方面昏头胀脑,一方面又情不自禁地注视着她的胸部。   “小的知道那条官道……”   杜剑娘没有一点掩胸之急,说道:“最迟后天,便有一个显赫的大人物经过这一处,你猜怎样?”   她作人散开的手势,又道:“一声巨响过处,他和他几十个武功高强的卫士,都炸得粉身碎骨……”   张源倒抽一口冷气,道:“你要行刺大老爷?”   杜剑娘道:“正是!这人就是刘宾,我们大宋朝廷派到北方,与金人交涉的钦差大臣!”   张源骇然道:“你若是行刺钦差,罪诛九族,千万使不得。”   杜剑娘登时咬牙切齿,愤然道:“使不得?哼,这个卑鄙无耻的坏蛋,十年前害死了我全家大小,现在还在享受荣华富贵。”   张源不觉一楞,道:“敢请他是你的大仇人。”   杜剑娘道:“这个大恶人,如果不是蓄养着一群武功高强的卫士,早在三年前,就被我刺杀了。现在我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又利用我的身份,跟那些达官贵人打交道,探听出他返回临安的确定日期,再就是费尽了苦心,找到这一处地方,通通布置好了,你想想看,我这回能忍受失败么?”   “当然不能忍受!”   “不错,任何人若是妨碍我的大计,就须得铲除,毫不留情!”   张源这才明白过来,大惊道:“小的绝不会妨碍姑娘……”   “我怎知你不是官家的耳目呢?”   张源答不上来,敢情这等怀疑,在她是势所必然,在自己来说,却无法证明。   杜剑娘徐徐举手,抚摸在她那挺实的双峰上,道:“我为什么要给你看我的身体,你可知道?”   “小的不知!”   她冷冷地一笑,又道:“我为什么把内幕都告诉你,你可知道?”   张源狂乱地用力摇头,高声道:“我不知道!”   她仍然冷淡如故,道:“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弱点,那就是心肠太软!”   张源大叫一声,道:“天啊!你心肠还太软?”   社剑娘道:“动手拼斗之时,立毙敌人,当然不会心软;可是如果面对面,说上几句话,又发现对方不是什么坏人的话,我可就下不了手啦!”   张源头脑为之一清,满心欢喜,道:“那么你不打算杀我?”   杜剑娘点点头,道:“是的,幸而你不识字,所以我不必杀你!”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只是我得想法子,叫你不能泄露秘密才行!”   张源涌起了无穷希望,问道:“你打算怎么做,小的绝对听命!”   “我将使你永远不能再见过我的身体,也使你永远说不出我的秘密……”   张源初时还不明白,但旋即恍然大悟,登时毛发惊然,心寒胆落,脑海中浮起那个又瞎又哑的人!   他现在才明白这个美女,为何肯把美妙动人的双乳,裸露在他眼前,敢情她是用这种方法,迫她自己不能不下毒手,挖去他的双眼。   同时她故意说出秘密,于是也不能不割去他的舌头,使他保持缄默。   午夜的凉风,吹拂过荒凉的旷野,带着一声接一声的惨叫,传出老远,飘散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幽雅整洁的书房内,四个人正襟危坐,低声说话。   当中只有一个,长得年轻潇洒,身穿儒服,手摇折扇,神情与这间书房配得上。其余三人,两个是中年大汉,一身劲装疾服,另一个是五旬左右老者,打扮得像是个客商。   那个老者指着年轻书生,却向另一名大汉说道:“莫家玉公子,是咱们的领袖,黄老二你别忘了才好!”   旁边另一大汉道:“得啦!陈豫老别生气,黄老二绝不是不尊重莫公子的命令,只不过提出点疑问而已!”   陈豫老仍然不大满意地道:“哼!假如不是莫公子出马,咱们根本连刘宾何时返回临安都不知道,更休说他带着通敌证据这个大秘密了……”   黄老二苦笑一下,道:“我一直很服气莫公子,只是不明白他这回何以不许咱们刺杀刘宾,却定要咱们设法窃取那件通敌的密函,所以多问几句而已。你老人家不相信的话,可以问问老查,瞧我平时在背后是不是很服气莫公子!”   莫家玉笑一笑,道:“好啦!这些话不必再说了,咱们时间不多,明天清晨,刘宾这个大奸臣就经过此地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自应将我的用意,告诉你们三位!”   “说到我们何以不干脆截杀刘宾,而定要搜出通敌密函,我顺便说一声,这封密函,必定是藏在蜡丸中,我们这回的主要目的,不是对付刘宾,而是要利用这个证据,扳倒当今权势熏天的奸相!”   黄老二道:“公子的意思,敢是认为咱们如若刺杀了刘宾,就不能扳倒朝中的奸相么?   这是什么道理?咱们仍然有那密函为证据,指出奸相通敌呀!”   莫家玉徐徐道:“不错。但如果刘宾一死,形势顿时大变,皇上虽然得睹通敌的密函,但带信之人已死,无法对证,那奸相反而可以倒打一耙,说是咱们这一边的人,设计陷害于他,还要追究谋害钦差大臣之罪……”   他瞧瞧三人的神色,知道自己已说服了他们,这才谈谈地补充道:“奸相误国,罪大恶极,如果不赶紧把他除去,国事纷乱,更不知将落于谁手。   所以我们这一回,定要不惜牺牲一切,务须取得那件密函,同时又不可伤了刘宾性命,才可以挽救大宋的气运。”   陈像老肃然道:“莫公子说得是。国家的命运,落在我们的身上,兴亡成败,责任重大,我们就算通通赔上性命,只要成功,也是值得……”   他虽是身穿商贾的衣服,可是神色凛然,言语壮烈,众人都大为感动和佩服。   老查按桌而起,道:“莫公子请发号施令吧!”   莫家玉作个手势,要他坐下去,才道:“咱们既然都以身许国,至死不悔,则不必着急,总有捐躯报国的时刻……”   他言下根本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所以言语之中,全无忌讳。   “我筹思了数日,尚无稳妥对策,若以下手地形而论,在城西十余里的乱葬岗附近,倒是十分合适,但我今日得命张源去踏勘一下才行!”   黄老二问道:“张源呢?”   老查插口道:“这小子沉迷赌场,结交的都是些不三不四之人,早晚要出漏子的,公子最好别雇用这等人……”   莫公子道:“我正是要利用他这等气质,打入那些流氓地痞的圈中,将来必有大用,好在他虽然跟随我数年之久,也修习过武功,但还不知道我的秘密!”   陈豫老道:“老汉去踏勘一下,好不好?”   莫公子沉吟一下,道:“大致形势,我已知道,你不必急着前去。晚饭时,我有一个应酬,非去不可,因为参加的人,都是有关方面的官员,可以证实刘宾的确实行程……”   他仰首向天,想了一阵,又适:“听说名伶杜剑娘也请到了,所以这班人,没有一个会不赴宴的。唉!咱们就缺少一个像杜到娘这样的人手,如若不然,窃取密函之事,有如探囊取物了!”   黄老二道:“杜剑娘虽然美貌,但咱们的虹影姑娘,可一点也不弱于她!”   陈豫老道:“她们怎能相比?一个是用色相风靡众生的红伶,一个是幽雅清丽的大家闺秀,你能叫虹影姑娘向刘宾投怀送抱,趁机窃取密函么?”   黄老二歉然一笑,道:“她当然不可以这么做,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假如她本人不反对,这倒是个好主意。”   莫家玉说道:“咱们多少志士,为了国家安危,不惜抛头颅洒热血,连性命都付出了,她又何借个人的贞操呢!”   老查忙道:“公子别说了,这等事想也不要想,我们这些人尽管为国家送了性命,但她只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又是您的未婚妻……”   陈豫者插口道:“老查说得对,这话根本不必再谈。”   他转眼向莫家玉望去,又道:“刘宾近朝的消息,我们探悉得略略迟了一点,眼看明天早上他就要经过此地了,时间匆促,如果我们要狙杀他,还较易措手。但是要盗取密件,那就难啦!只不知莫公子可有妙计?”   莫家玉一面点头,一面凝眸思索。只见他屈指计算了一下,才道:“时间上的确来不及,从临安到这儿,一去一来,最快也须四五日之久……”   黄老二道:“现下与临安方面,有何关系?”   “我意思是指把林虹影招来的话”,莫家玉一本正经地道:“这边派人去,她接到消息赶来,这一段时间,必须数日之久,而刘宾早也就抵达临安了!”   老查反对道:“我们宁可失败,也不可抱虹影姑娘下水!”   陈豫老和黄老二也流露出震骇之色,显然对于莫家玉有这多想法,觉得很吃惊。陈豫老是经验丰富之八,心知有些人的性格,是越劝越僵,最后反而坚持非那样做不可,是以连忙向黄老二等打个眼色,示意他们不要开口。   他自己缓缓道:“的确来不及啦!这样好不好,我们如果实在没有好计,得以窃取那密件,不妨退而求其次,把刘宾杀死?这是釜底抽薪之计,那奸相不但失一心腹,而且通敌之事,又须从头来过……”   黄老二马上赞成道:“对极了!那奸相通敌之举,必须派出最亲信可靠之人,而这等人选,并不是随时都可找到的。因此,我们这回狙杀了刘宾,那奸相势必大感头痛……”   莫家玉摇头笑一笑,道:“那有这么简单?奸相通敌之举,定然已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他既与金人有了默契,则刘宾以及别的人所做的,不过是形式上的事情。我的看法是刘宾带来金主的亲笔函,函中当然是极机密重要的事。我们可不是阻挠这等事情的进行,而是获得人证物证,好把奸相扳倒,永绝后患,所以杀死刘宾,对奸相而言,徒然使他提高警觉而已,他仍可派出十个二十个像刘宾这种人,为他传递最机密的文件!”   他这么一分析,果然亦有道理。大凡要消灭祸患,目须正本清源。若是只作治标的努力,像杀死刘宾之举,不过是使奸相损失一件工具而已。   老查禁不住站起身,绕室而行。黄老二也坐不住,身子移动不已。只有陈豫老。还算沉得住气,在那里默然寻思。   莫家玉首先打破静寂,说道:“假如我们无法暗偷,那就只好明抢了!   这一点大家预作准备,要知刘宾蓄养得有不少武林高手,我们如是纯以力敌,只怕干不过对方!”   陈豫老等三人的面色,都很沉重,连连颔首。   莫家玉站起身,又道:“我仍然要尽力试一试,也许可以不使用这明抢之法…”   “哦?公子有何妙计?”陈豫老问。   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把他们的谈话打断了。大家不禁一楞,侧耳聆听。   转眼间喧闹声已到院子门口。莫宋玉端坐不动,因为他听出这阵喧闹的声音中,有些是他的仆从的口音,但老查却坐不住,奔了出去。   他几乎马上就回转来,满面骇然之色,道:“莫公子,你最好出来瞧瞧!”   莫家玉问道:“什么事?”   老查道:“是张源,他……他不得了啦……”   莫家玉见他发此震骇,竟至于连话也说不清了,心中暗感不满,决定等事情过后,必须告诫于他。因为他们既然从事于爱国的秘密工作,必须做到胆大心细,临危不乱的地步,才不会出事。像他这样动辄大惊小怪,如何使得?   他站了起身,道:“好,我们去瞧瞧!”   院中已进来了七八个人,其中有三个是本宅的控仆,另外的三四个人,一看他们的穿着,便知都是下层社会中的人物。   他们抬着的一张躺椅,这时放下来,有一个人身上血迹斑斑,两只眼睛都不见了,剩下两个空洞的眼眶,沾满了药末。此外,嘴角也是沾满了血迹和药末,形状十分可怕。   莫家玉身子一震,惊道:“张源,你怎么啦?”   现在他已忘了刚才怪责老查沉不住气之事了,敢清张源这等形状,他一望而知乃是双目被挖舌头也给割断了。   张源身躯一挺,坐了起来,张开嘴时,只发出伊伊唔唔的声音,听起来惨得怕人。   莫家玉随即向抬他前来的数人,询问情形。   根据这些人的回答,只知道张源是在城外不远处被一个车夫发现的。由于张源平日喜欢出人赌场以及花街柳巷,又通晓武功,差不多在本地混的人,全都与他相熟,这赶车的一认出是张源,马上转告在地面上颇有势力的大地痞徐得胜。   这徐得胜立刻找了几个人,用躺椅把张源抬回来,为了避免公门之人见了罗嗦,便用被单盖着。   莫家玉打量这个详述经过的徐得胜,但见他年约三十余岁,体格壮健,神情中有一般粗悍之气。   徐得胜又道:“张大哥的一身本领,小可是见过的,只不知什么人如此厉害,而且手段又如此残酷……”   莫家王道:“我也不明白,但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决不可让凶手逍遥法外……”   老查插口道:“可是张源既瞎又哑,全然无法向他询问。这等毫无头绪的凶案,就算请来全国总捕头陈公威,谅他也破不了……”   另一个人说道:“小可记得前此不久,有个叫花子也被人弄瞎和割去舌头!”   莫家玉骇然道:“有这等事么?”   他一眼望去,已知道此人亦是市井间混日子的江湖人物,由于徐得胜的介绍,得知此人姓吴,绰号是铁头小吴。   铁头小吴道:“假如莫公子认为有用处,小可这就去把那个叫花找来。”   莫家玉道:“我瞧这件凶案不会是无缘无故发生的,所以也不忙在一时,且等张源休养几日,再请几位前来商议缉凶之计……”   徐得胜等人都十分赞成,临走时还答应英家玉说,只要城内外发生不寻常之事,便派人前来报告。   这几个人,还坚决推辞了莫家玉的酬谢。他们讲究江湖义气,而张源由于武功高强,曾经替他们出过头,所以这一班地痞流氓,都尊称那张源为大哥。日下出了事,他们都感到义不容辞。   等到他们走了,莫家玉命仆人把张源抬入书房,然后把下人都支走。   莫家玉作个手势,老查在壁上连叩四下,躲在暗间里的陈豫老和黄老二都打山水长轴后面走出来。   他们查看过张源的情况,莫家玉道:“诸位对张源的遭遇,有何高见?”   陈豫老道:“张源神智尚清,亦能听到我们的话,故此依老朽看来,这个凶手不把张源的听觉一并毁去,乃是一大失策!”   莫家玉点点头,道:“豫老说得甚是厂黄老二道:“张源既然尚有听觉,神智亦清明如常,我们可叫他把经过详情,一一写出来……”   陈豫老一笑,道:“假如他知书识字,凶手可就决计不肯留下他的性命的!”   英家玉道:“不错,张源根本不识字!”   老查道:“我刚才无意中提起了陈公威,现在突然想到,这等奇怪案子,最好还是由这位总管全国公门捕快的头子出马……”   黄老二讶道:“什么?找那神探陈公威?”   老查道:“这等无头无尾的怪案,到了神探陈公威手中,定能破得!”   黄老二道:“老查你别胡出主意,神探陈公威固然高明得很,但你必须知道,他是奸相方面的人……”   老查道:“我们请他来办案,与别的事不相干!”   黄老二道:“哼,我们若是与他打交道,迟早会被他查出我们打击奸相的种种行动!”   陈豫老道:“黄老二说得有理。陈公威虽然不管这一类的事情,可是他眼力高明,手段精妙,很可能就顺带查出了咱们对付奸相的行动!”   莫家玉道:“依我看来,张源虽然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同时也无法书写出被害经过,但咱们仍然并非束手无策!”   老查音道:“这敢情好!公子快动脑筋,若是破得这一怪案,你就可以与那神探陈公威轧轧苗头了!”   莫家玉道:“张源昨天晚上出去,虽然他没有说明去处,但咱们对此可有两个假定,一是他已准备前往某一个地方,也就是说已有了预谋的。二是他只如往常一般,到赌场或这一类的地方鬼混!”   陈豫老等三人,感到莫家玉的分析,似是已找出了一条途径,但一时之间,却还未想得通。   莫家玉又道:“他虽然不能说话,但咱们还是有种种方法,可以得知他是否有了预谋出门的,甚至可以知道他在出门之际,是否晓得此行会有危险!”   他停歇一下,又道:“例如我们去搜搜他的房间,如果他平日使用的长刀已经不在,可知他是带着刀出门的,这就足以证明他不但是有预谋的行动,并且也晓得有危险性!”   老查忙道:“待我去换按他的房间……”   莫家玉摆摆手,道:“你别急,咱们何须去搜?问问张源不就行啦。”   黄老二道:“但是公子也知道的,张源不能说话呀!”   莫家王沉重的神色中,第一次泛起了淡淡的笑意道:“他虽是不能说话,但能够点头或摇头。咱们设计一些问题,只要回答是或否,就可以从他那儿,获知许多有用的资料啦!”   那三人无不连连称善,陈豫老道:“这等形式的问题,虽是不易设计,可是仍然不失为一条稳妥可靠的侦查途径!”莫家玉造:“咱们大家动动脑筋,分从各方面提出问题。但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此案案情一定很不简单,凶手的身份不易猜得出,所以咱们的原则是舍弃一般平淡普通的推测,专从高深怪诞方面着手。”   他看看大家,又解释道:“要知张源受此重创,体力衰竭,很难长久保持清醒,所以不要让他太过劳累为要,如果咱们尽问一些不对的问题,既耗时间,又空令他着急……”   陈豫老道:“对,公子先问吧!”   莫家玉向张源细看一阵,又道:“张源身上没有别的伤痕,同时认他受伤的眼和嘴两处看来,下手之人不但武功高明,而且还精通医道,不然的话,这眼睛舌头两个部位,很难止血,亦不易挖割得如此干净得落!”   他的推测,固然有理,却又不免令人有毛骨耸然之感!   老查道:“如果凶手是武功高明之辈,那就不难查问出是什么人啦!”   莫家玉道:“不对。那凶手既然不伤张源性命,敢放他回来,定是深信别人查不知他的来历,所以你万万不可从那些知名的人物身上猜测!”   只见张源连连点头,可见得莫家玉的话,果然说对了。   黄老二问道:“张源,你昨天出门,是不是准备到那凶手的地方去的?”   张源点点头。   老查接下去问道:“有没有带刀?”   张源颔首,同时又比手势,但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势是什么意思。   陈豫老道:“你晓得有危险,是不是?”   张源点点头,但接着又摇摇头。   老查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莫家玉道:“他表示当时知道可能有危险,但不能确定!”   众人一看张源点头,便知莫家玉说对了。   陈豫老道:“莫公子,干脆由你一个人发问,我等如是想到了什么,随时告诉你,由你采择,免得人多口杂,反而弄不好……”   莫家玉道:“这也是办法。我们目下急于知道的,不外是对方的来历,形相和人数,然后我们还须晓得对方如此恶毒残酷地对付张源之故。看来对方既不把张源一刀杀死,却使用这等手段,除了心肠狠毒,赋性残忍之外,还含有警告灾害之意……”   陈豫老等三人,仅点头赞成此说。   可是张源发出伊伊啊啊之声,还猛摇数手。   莫家玉大讶不已,问道:“我猜错了么?”   张源点点头。   莫家玉道:“你意思说对方不是恶毒残酷之辈?”   张源毫不迟疑,点了点头。   莫家王道:“但对方如此整你,定是含有警告之意了,是也不是?”   张源摇头,表示不然。   莫家王等四人,都流露出大惑不解之色。   陈豫老道:“张源,你头脑还清醒吧?”   张源用力点头,表示他清醒得很。   莫家玉当机立断,道:“这是两个使人大感迷惑的问题。张源身受奇祸,却仍然认为对方并非恶毒残酷之辈,而且又认为对方这等可怖手段,却不是警告之意。咱们若想查个明白,至少要耗费很多精力和时间……”   他稍稍停歇一下,又道:“我们先把对方的出身来历,以及人数等问题弄清楚。当然还要查明地点,才可展开行动。”   陈豫老等人都赞成他的决定,老查道:“怕只怕对方做了这一案之后,已经远走高飞,不留痕迹,那就很难找到他们了。”   莫家玉道:“大概不至于吧!对方这等手段,明明是阻止秘密外泄的手法。如果他们马上搬走何须费如许手脚来整张源?”   他接着向张源问道:“对方在短期间内,还会逗留在你遇害之处,对也不对?”   张源点了点头,证明他猜中了。   英家玉又问道:“你遇害地点如在城内,左手便竖一指,如在城郊,便竖两指。右手的手指,食指代表东方,中指代表南方,无名指代表西方,小指代表北方,然后把相距里数告诉我们。”   只见张源左手竖起二指,黄老二道:“啊,是郊外。”   张源右手握拳,只翘起了中指。   黄老二道:“这是南方之意。那么他遇害地点,竟是在城南的郊外?”张源点点头,又用手指表示里数,陈豫老那么深沉之人,也不禁面上变色,大惊道:“难道是在距城十二里远的官道上,下手对付你的么?”   张源摇摇头,再用手势比划。   这回大家都立刻明白他表示偏侧两里左右,陈豫老道:“那儿已经是乱葬岗了,我记得还有一座荒凉破败的神祠。”   张源连连点头,口中发出伊呀声,一望而知他心情甚是激动。   莫家玉马上道:“张源,你沉住气一点,现在还早。请你记着,只要你的答复错误,我们可能全都遭遇到与你同样的命运……”   张源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把情绪稳定下来。   英家玉等了一阵,才道:“张源,对方人数,你如果能用手指头表示,那是最好,如若不清楚对方实力,你就以拳头表示对方强大,手掌代表普遍。”   张源迟一下,才以手势表达。   陈豫老边看边道:“晤,对方有五个人,实力强大……”   莫家玉道:“为首之人,年纪老的话,你点点头,年纪尚轻,你摇摇头。”   张源马上摇头。   老查讲道:“竟是个年轻小伙子呢,真是奇怪得很。”   张源摆动数手,藉以吸引众人注意,接着以手势比划几下。   黄老儿道:“什么?是个女的?”   张源连连点头,又伸出四指,又连续点头。   陈豫老猜道:“另外四个,亦是女的么!”   张派竖起大姆指,表示他请对了。   莫家玉道:“大家的头脑须得更冷静点,因为这一血案既是女子所为,必有十分幽秘曲折的内幕。而咱们男人,最容易生出轻视女子之心,以致判断错误,而招败绩。这一点我们不可不防。”   众人对他表示的这些显然都十分服气,当下齐声附和。   莫家玉道:“我们如今收获不少,不但知道地点,同时也知道了对方大约有五个人,均是女子,年纪尚轻,而这一群女子,武功高强,可以称得上实力强大。至于这群女子有何图谋?为何要这样对付张源?这些问题,我们可采双管齐下之法予以查明。”   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信心,以及沉毅不拔的意味,令人泛起了愿意服从追随的心情。   陈豫老道:“我们不妨趁白天到那边去瞧瞧,也许可以找到一点线索。”   莫家玉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那个地点,原是我们看中的。这样好了,陈豫老留守,以便策划调度,同时让张源好好休息之后,再进行查询敌情之事。”   陈豫老道:“老朽遵命。”   莫家玉转眼向老查和黄老二两人望去,道:“老查跟我前去,黄老二乔装为车把式,驾一辆马车,在官道距城十二里左右停下,准备接应。”   黄老二站起身,道:“在下这就前去备车。”   莫家玉等他出去了,才道:“老查,你扮作家人模样,准备好香烛纸马,以及祭奠用的牲礼供品,挑着木盒跟我前往……”   老查连忙去准备一切,莫家玉亦换衣化妆。   陈豫老将张源安置在静室内,嘱他好好休息一会,出来时但见莫家玉已化妆得差不多了。   莫家玉把灰白胡子黏好,对镜审视了一阵,才道:“你瞧没有什么破绽吧?”   陈豫老道:“很好,眼力再好之人,也不易找出破绽。”   莫家玉笑一笑,撩髯道:“我对老人的行动,素有研究,走将出去,谁也休想看出我是假老头。”   陈豫老可笑不出来,道:“公子此去务必多加小心,那些女子,说不定还在那儿。”   莫家玉道:“如果我所料不错,那些女子纵然见我进人乱葬岗,但只要我不东张西望,或者当面撞破了什么大秘密的话,她们决计不会现身闹事的。”   陈豫老道:“假如这些妖女喜欢残杀荼毒生灵,话就不是这样说了。”   莫家玉道:“张源起初已表示过,对方并非残酷恶毒之人,可见得他的遇害,必有隐情……”   他又笑一笑,道:“豫老,你最好轻松一点,我们不能天天处于紧张状况中,就像是绷得紧紧的弓弦一般,稍一拉拽,便会绷断的。”   陈豫老叹一口气,道:“老朽没有公子的胸襟气魄,实是轻松不起来。”   正在说时,老查已换了家人衣服出来,还挑着一副担子,两只木盒,一望而知是装着香烛牲礼。   他们在附近雇了一辆车,驶到岔道口,只见黄老二已经守在那儿。   车子折人岔道,不久,已来到乱葬岗附近。   莫家玉和老查下车,蹒跚地走入荒凉的坟场范围之内。   他们高一脚,低一脚地越过了这一些丘陵,触目到处都是萧萧白杨,无数圆堆,以及残破的碑石。   不久,他们已来到一座破旧的神祠的门口,但前面带路的老查却不停步,继续行去。   莫家玉亦没有叫住老查,蹒跚地随后行去。他们的确没有瞧见这座神祠已经近在咫尺,甚至有一阵子,他们居然忘记了要到那儿去,迷迷糊糊地走了一阵,莫家玉才罢然惊醒。   但他仍不作声,直到老查吃惊地停步,左右顾盼,但见不知如何又已回到坟场外面。   “咦,这就奇了。”老查转头望了莫家玉一眼,及时发现乔装刺探之事,所以没有叫出“莫公子”,却道:“老爷,我们怎的转回这里?”   莫家玉摇摇头,道:“怪事,怪事,走吧,不要多说话!”   老查唯唯应了,再往前走。   他开始之时运足了精神,步步查看,但走了二三十步,心中忽然一阵迷糊,不但忘了查看方向,连此行目的,也抛诸脑后。   莫家玉于开始之时就不作查看四下之想,他心中明明白白,知道这一处乱葬岗内,已有高人设下了奇门阵法。可惜他从来没有用心研究过这一门,所以他自知无法破得。   因此,他唯一的办法,就是死记着转弯的次数和方向,等一阵如果又转回原处,他便把这些记下来的资料送给一个此道中的高人,请他分析是何家何派的秘学,以及如何破解之法。   由于他只去记转弯的方向和次数,所以心神不曾被眼前景象所迷惑,一直保持着清醒。   不久,老查惊得跳起来,嚷道:“莫公子,这是怎回事?”   莫家玉心中叹一口气,因为老查叫这一声莫公子,必定被潜伏在附近的神秘人物听去。   但他伪装根本听不见,直到老查冉嚷嚷之肘,才抬头惊视。   不过老查第二次嚷嚷之时,已经改口称他做老爷了。   老查道:“怪不怪?我们又回到此处啦!”   莫家王唔一声,道:“大白天也有这等怪事,真是不可思议啊……”   “老爷,小的记得快走近那座神词时,心中就忽然迷糊起来……”   “我们一年来上好多趟,都没有这种奇怪事情发生……”   “佬爷,我们再走一次,如果还是回到这儿来,那就赶紧回家!”   莫家玉亦恐怕自己记错,复记一次自然最好,当下点头答应。   两人又一前一后地行去,走了一阵,老查停下脚步,大声道:“老爷,那神祠。”   莫家玉望了一会儿,讶道:“瞧什么?没有什么特别呀!”   老查道:小的不是说有特别的地方,只是叫您留心看看这距离。我们走几步,就要开始迷糊啦!”   “试试看,或者这一回列祖列宗保佑,平安走到我家墓前也未可知。”   老查应了一声,举步行去,但才跨出一步,已经呆在当地,原来对面两处出现一道入影。   说是一道人影,半点不错,实在只是淡淡的人形影子而且,并非真真实的人。   老查着实骇了一跳,格目四望,但见天色黯淡,天空中不知何时已经一迷茫,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莫家玉也看见那道若隐若现的人影,暗自冷笑一声,付道:若是凡俗之,见了这等情景,定必骇得魂飞魄散。可惜碰着我们,这种假藉奇门阵法掉眼术,岂能吓得了我…   他外表却必须装出震惊之状,口中招呼一声,拨头就跑。   老查惊魂不定,对于莫家玉撤走讯号,竟没有听清楚,还呆在那儿瞪着膻人影。   眨眼间那道人影显然来到他面前五六尺之处,快得宛如鬼魅出没。   直到这时,老查才看清这道人影,竟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素长衣,左边少了一只眼珠,鼻梁陷凹,嘴巴歪斜在一边,样子丑得可怕,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老查骇然退了一步,大声喝道:“你是谁?”   “你是谁?”那个丑陋白衣人反问,声音阴森可怕。老查听不到莫家玉声音,急急回头一瞧,但见后面一片空荡荡的,哪有人影,当下又是一惊。   回过头来,只见那白衣五人双手举起,向着天空,头顿一摇;长发被垂,平添无限神秘森厉的气氛,老查这时深信已遇见鬼物无疑,心胆大寒,拔腿就跑。   他才转身奔了四五步,猛然煞住脚,原来在他前面,突然出现一个黑衣女子。   老查一眼望去,已把这个黑衣女子瞧得清清楚楚,甚至可以念出她心中的想法,因为她的心思完全表露在冷漠美丽的面孔上。   她正在询问:你是推?来此有什么事情?   此外,她又表示不管老查是什么身份,肯不肯说出来,她都要杀死他。   他不明白这个神秘出现的黑衣女为何有本事把心思完全表露在面上,并且让人一望而知。   黑衣女一抬手,白皙如玉的手中,出现一把两尺来长的利剑,霜锋吐芒,眩人眼目,亦使人胆寒。   老查退了两步,回头迅快看了一下,刚才那个白衣丑人已经失去影踪。   他回过头,不幸的是那黑衣美女,并没有像白玉丑人一样消失无踪。   她那点漆般的双睑中,射出冰冷的光芒。   “啊!你!你不是杜剑娘么?”老查吃惊地认出这个黑衣美女,但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这话。杜剑娘乃是当代第一红伶,色艺冠绝天下,她怎可能在这荒僻的乱葬岗出现?   “哈……哈……”尖锐冰冷的笑声,听起来大有女鬼狂笑的味道,老查又是一阵心惊胆战,连忙转眼找寻逃路。“你是谁呀?”她问,发出的奇异声音,生像不是来自人世。   “我……我……你……你可是杜剑娘?”   “不错,我就是杜剑娘!”   他反而感到难以置信,红透半天的杜剑娘,怎会在此时此地出现、那么娇滴滴的人,会变成魔鬼吗?   杜剑娘的头微微仰摆一下,长长的头发散乱技垂,她的面孔泛起一股沉痛悲哀之态,忽然间天愁地惨,老查只觉得人生正如那灰黯的天空一般,更无一事一物值得留恋。   他恨不得自己马上死掉,而替这个美女换回欢笑快乐。哪怕须得死上一百趟,亦不后悔……   倏然间那黑衣美女徐徐抬手掠鬓,把散乱的头发理好,动作优雅无比,风姿摇撼人心。   老查猛然醒悟。心想:“错不了啦,天下间除了杜剑娘之外,谁能把喜怒哀乐表现得这么淋漓尽致?又还有谁能轻易就把心中的想法,表露在面上,令人一望而知?当然她就是杜剑娘了。”   他稍稍恢复神智,迷惑地问道:“杜剑娘,你……你想怎样?”   她耸耸肩,就道:“第一件事我想知道你是谁?”   她恢复娇柔悦耳的声音,甚是动人。   “小的……是陈员外府中的下人,刚才和小的在一起的,就是我家老爷老查已记起自己应该假扮的身份,好在事先都得到过指示,是以越说越流利。   “别骗我,你家老爷果然是个上年纪的人,他可能真是家资富饶的员外,但你却不是……”   她这时暗暗责怪为何还不立下杀手,尚在嚷嚷。   “杜姑娘,那么小的是谁呀?”   老查反问之时,不禁暗感可笑。   杜剑娘一冷,道:“你是年富力壮之人,假扮老家仆,为什么?你说出理由来!”   老查恍然似有所悟,原来他在行动之时,露出了破绽,但莫公子莫家玉却不曾败露马脚。   他不是没有江湖经验之人,既然形迹已败,装假无益,倒不如放得光棍一点,还可以探出一点口民。   “好吧,在下不是老家仆,但也不是歹人,只是不知杜姑娘信是不信。”   杜剑娘听了微微冷笑,道:“别管我信不信,你说下去,姓什名谁?来此有何图谋?”   老查拱拱手道:“没有什么图谋,在下查奎,人人叫我老查,向来是当护院混混饭吃,和道上的朋友们也时有来往。听说近日这儿不大太平,所以化装保护着陈员外上坟祭拜……”   杜剑娘冷笑一声,道:“骗谁?保护一个土财主,还要化装么?”   “不是这样,”老查忙道:“在下为了避免惹眼而已,万一此地真有什么瞒人的事情,在下若不是江湖中人,大概还可以不惹事非……”   他苦笑一下,又道:“在下实是为了避免惹出是非,才扮作老家人。却不料杜姑娘眼力高明,一下子就看穿了……”   杜剑娘沉吟了一下,才道:“老查,我的踪迹无论如何不能泄露,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在下决计不向任何人提及。”他松一口气,认为大致上已没有什么问题。他如果不是陷身在奇门阵法中,老实说可真不把杜剑站这等人物放在心上。她不过是个唱戏的女孩子而已,纵然精通武功,也高明不到那儿去。   杜剑娘泛起悲哀的神情,悯然地道:“你答应不说也不行,我信不过你!”   老查楞一下,才道:“那么请问一声,在下怎样做法才可使姑娘你放心得过。”   杜剑娘美艳迫人的面庞上,表情瞬息万变,现在已是一片冷漠坚决的样子,说:“称自己寻个子断,我给你厚礼殓葬。”   她的话一字字迸出,声音铿锵有力,使人一听而知她的决心不可动摇。   在内心中,这个艳丽艳世的少女想道:“这就对了,我为了报仇大事,岂可心软,自应早早除了此人灭口,才可保万全……”   老查得了一会,才道:“你真的要命么?”   “一点不假,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呀。”她又开始恨自己的唠叨了!快动手吧,我不能再等啦。   “这样说来,凡是踏入此地之人,都不能生还了,是不是?就算生还,也像张源一样,既不能说,亦不能看,也不能写……”老查越说越愤怒,声音大为提高。     第二章 抽丝剥茧断无明     杜剑娘露出歉然的笑容,柔声道:“原来那张源是你的朋友,我实在十分抱歉,但我却不得不那样对待他……”   老查厉声道:“那么我呢?”   “你?你不能活着。”   “为什么?连张源那样子活着也不行么?”   “不行,因为他不识字……”   老查勃然大怒,叱道:“杜剑娘,好个狠心毒肠的妖女,你有本事就来取我老查性命。   嘿,嘿,如果你办不到,可也别怪我杖下无情,我要替张源报仇!”   他略略挥动手中的扁担,摆开门户,但见他身手步伐,极为森严,气势强大,一望而知他在杖法上,得有真传。   “对不起”,她仍然柔声道歉,但手中短剑已遥遥指着对方心窝:“我非杀死你不可。   正如那一天晚上,我非挖掉张源眼睛和割断他的舌头不可“为什么。”老查怒气冲冲地追问。   “因为我的秘密绝对不能泄露,我故意袒开胸部,让张源看见我的身体,又故意把我的秘密说出来,所以不得不割了他的舌头。”   老查的目光不禁落在她的胸前,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个长身玉立的美艳少女,胸部待别高耸坚挺,丰满得教人垂涎。尤其是薄薄的紧身黑衣,更夸张了双峰的曲线,极是诱人。   他吞下一口唾沫,目光移向她面上,道:“你何必这么做?也许你已经加害了朋友,在下……”   杜剑娘摇摇头,道:“没有,我没有朋友,尤其是男人!”   她冷哼一声,脑海中掠过近来的经历,一张张丑恶的叫人恶心的男人面孔,一双双的色眼,完全没有分别,好像都是从一个模子里浇出来似的。   她嘲声一笑,又道:“女人在男人眼中,只有一件用处,越是能够引起你们的欲念,用处就越大。我们不是人,只有你们是人,哼,男人……”   老查摇头道:“杜剑娘,你错了……”   杜剑娘面含鄙夷之色,反问道:“我哪一句说错了?”   “我不知道”,老查也答不上来,“我只感到你说错了。如果你想知道什么地方错了,你去问一个人,他也是男人,但很有学问,人格高尚。”   “呸,我不爱听人家卖膏药。”   老查应道:“我说的句句是真话,这个人体大概也认识,就是莫公子莫家玉……”   杜剑娘全然不必寻思,脑海中已泛起一个温文尔雅人品俊逸的青年。   她心情波荡了一下,旋即平复。她已经立下决心,不在报复全家被害的灭门血仇以前,不让任何男人占有她的芳心。   “我认识他,他只是很平凡的人,你用不着大惊小怪地提到他,他就算在此,也救不了你一命……”   她冰冷的声音,使老查泛起了不妙之感,同时又相当不服气。因为假如莫公子在此的话,必定能解救他的危局,而且她的评论很不正确,莫家玉决不是平凡普通的人。   杜刻娘霜剑剑尖微吐,遥指老查,一阵森寒到气涌打对方的面门,使得老查凛骇地退了两步。   “老查,你大限已至,多说无益,看剑……”   剑光一闪,电击般划向老查面门。她的利剑尺寸虽较普通的封短得多,可是那一股特别森厉的剑气,却使人感到这口剑只长不短,远在四五尺的距离,就已经有锋刃及身之感了。   老查铁扁担呼一声疾扫剑身,扁担的另一头跃跃欲出,大有挑撩敌腹之势。   杜到娘玉腕一抖,霜剑化作“暗渡陈仓”之式,改削为刺,突然从扁担影中刺入,疾取敌胸。   她这一招剑去无痕,变化精微奥妙。老查大弯腰斜栽柳,身形呼呼旋开,连退六七尺,好不容易才消解了这一剑之厄。   她不满意地轻叹一声,因为她这一招“暗渡陈仓”,内中藏有正宗内家剑法的“缠”、“脱”两诀,当那老查撒问之际,她只须借势缠敌,接着脱手飞剑,十之八九可把老查透胸刺毙。   她没有使出这等杀手,所以轻轻叹息,为什么对付敌人之际,老是优柔寡断存着妇人之仁呢?   老查身形才站稳,杜剑娘两柄霜光夺目的短剑挟着香风迎面攻到。   她的身法较灵美妙,这一把“火中取票”,生像是投怀送抱一般,连人带剑一块儿撞向他身上。   老查大喝一声,铁肩担旋风般使开,把杜剑娘拒于五尺之外。   他的铁扁担含有大枪和棒棍两种不同手法,远戮近扫,攻守方法极度严密。   杜剑娘身形飘忽,轻灵盘旋,宛如落花飞絮,美妙悦目。她的霜到不时发出嗡嗡的急颤声,屡屡在扁担影中寻隙攻人,二十招不到,已杀得老查浑身大汗。   老查武功之高强,手法之纯正,使她大感意外。不过她的杀机却越来越盛,凡是阻挠她报仇的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能放过。   尤其是老查身份不明,在武林中亦没有名气,武功居然这等高明,对她来说更是危险人物,益发不可放过。   她使出“黏”字诀,故意让老查铁肩担扫中了剑身,只听一声轻响,两件兵刃黏在一起。   老查这一招虽已击上敌剑,劲猛的力道尽被卸去,心头大震。可是也不敢撤回扁担,生怕敌剑像毒蛇一般随根而上,只好运力抵拒。   杜到娘道:“查奎,你一身好俊的功夫,可惜今日毁于此地!”   老查怒瞪她一眼,他全力应付敌剑,耳中虽然听得清楚,却无法开口回敬。   杜剑娘内力收放自如,霜剑先向左推,等到老查全力抵住,才向相反方向的右方轻巧一带,使出正宗内家剑法的。“曳”,字诀,同时之间内力突然加强了一倍,牢牢黏住铁扁担,毫不放松。   老查只觉敌剑虚实之间,变幻无方,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自家枉有一身气力,忽然间全用不上,一个跟跄,向右边栽去。   他耳中听到杜剑娘娇叱一声时,霜光耀目,利剑锋刃已到了他的胸前,迅攻要害。   这一刹那间,只有杜剑娘自己知道,她的这一招“移花接木”,看似凶毒无比,兼且贯足了内力,中之必死,可是实际上她已感到一阵心乱,杀死一条性命终就不是简单之事……”   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剑能不能发挥十足威力。如果能够,老查必死无疑。   若是不能,则老查将仅仅负伤而已,还不至于丧命。   世间上许许多多的事情,往往是在最后关头的刹那间难以委决。而这短促的一瞬,能令人心头千回百转,想了无数遍。   她的剑尖已堪培刺入敌胸,杜到娘忽然手腕一软,内力不收自消。   老查恰好身子一侧一翻,宛如风车般斜转出去,间不容发黍米之差从剑刃下逃了一死之危。   他这一记绝妙身法,完全不曾受惠杜剑娘的心软,换言之,即使杜剑娘当时全力使剑,亦伤他不着。   这一来激起了她的争强之心,娇叱与剑光齐发,追逐扑去。一转眼间,又把老查圈入剑光之中。   只见她剑势绵绵不绝,空灵时宛如香象渡河,羚羊技角,不着丝毫痕迹。但其中时有雄浑沉郁的手法,每逢跳脱变化之际,便是毒着杀手。   老查的铁扁担舞得呼呼风响,招数强猛,论身手也可以算上是武林高手之列了。可是在社剑娘锋剑迫攻之下,却是应付维艰,左文右拙。   杜剑娘的剑势因对方的顽抗而越见凌厉,突然间一招“白云出蛐”,霜剑“铮”一声桃开了铁扁担;更无迟滞,一下子刺入老查胸口要害。   乱葬岗上传出一声惨叫,但愁云模漠,谈惆隐隐,这一声惨叫来自何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莫家玉心上好像压着一块铅似的,十分沉重。然而后面那个跟踪他的人却像讨厌的苍蝇一般,拂之不去。   事实上他并没驱赶那个跟踪者,甚至连一点点马脚都不敢露。   他的理由是如果他露了马脚,一来这个跟踪者定必向他出手,剧战难免,二来此人同时会报告回去,则那陷身于乱葬岗的老查,势难活命。三来那些神秘的女子,可能因机密所泄而搬走,从此失去影踪。   有种种顾虑,他死也不敢露出马脚。不过一入城内,他麻烦就来了。到时如果没有像样住宅和家人的排场,则不符合他“员外”的身份。   若是甩掉了对方,也等于自表身份,至少也能启对方疑窦。   他硬着头皮走,到了近城门的路边小食摊时,他停下来买茶喝,顺便在有意无意中观审跟踪他的。   那人也停下来,在另一家食摊买东西吃。   莫家玉所得到的印象是这个年轻男子长得很白皙俊秀,衣服高贵适体,除了身量稍嫌短了一点之外,可以说得上是一表人才。   他正在发愁之时,忽见四骑自城内驰出。这四骑之中,有三个身穿捕快公服,但带头的一个则是灰色长杉,鞍边一口长剑,斯斯文文,乍看真看不出来历。   莫家玉认得这个灰色长衫客,正是名震天下的全国总捕决陈公威。   他们出得城来,迅疾驰驱。突然间陈公威勒住了坐骑,那对锋利如刀的目光,凝注在那年轻俊秀青年身上。   莫家玉暗暗叫声“好哉”,正待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却听陈公威客客气气地向那年轻人道:“这位兄弟你贵姓呀?”   莫家玉心想:“好极了,扮作老年人他不大注意,那家伙长相太俊了,任谁经过也要多看他一眼,这叫做自找麻烦……”   那年轻人抬头望望陈公威,目光掠过另一旁的三名公人,双眉皱了一下,反问道:“你是谁?”   “在下姓陈,”陈公威仍然客气地说,不过却自然而然有一股威严,“经管各地缉捕盗贼之事……”   那年轻人惊异地哦了一声,道:“原来是一位大人,小民林家亮,陈大人有何见教?”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我想向你打听一点消息,林兄是不是从庐州那边来的??   林宗亮颔首道:“是呀”。   “那么林兄在路上可曾看见什么可疑的人或事情没有?”陈公威一面问,一面下马,他站在林宗亮面前,比对方高出一头有余。   “没有呀”,林宗亮说,“小民也不明白什么才是可疑的人或事……”   莫家玉现在必须运功查听,才听得见那两个人在谈什么。   他不但没有移近前去窃听,反而举步从容行去,径返宣城。   陈公威没有注意到这个老员外打扮的莫家玉的离去,林宗亮则不暇兼顾,等到他目光转动扫瞥之时,莫家玉已经失去踪影,而他本身不但无法追搜,反而被陈公威请到一家屋子里面说话。   这间屋子的主人已被那三名公服捕快请开,腾出地方,是以屋内并无别人。   林宗亮道:“陈大人,小民有事在身……”   陈公威摆摆手,道:“别急,我们只谈几句。林兄你一路来时,必定经过一个乱葬岗……”   “哦?是不是路边竖着一块叫做什么义坟的那一片墓地?”   林宗亮口气虽谈,但眸子曾经一亮,已被目光如隼的陈公威看见了。   陈公威颔首道:“对,就是那一片基地……”   林宗亮回想了一下,才道:“没有看见什么呀!”   陈公威面色微沉,道:“林兄,你是读书人,可不能胡乱打诳。”   林宗亮也立刻板起面孔,冷冷道:“陈大人,小民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打诳不打诳的。   再说,陈大人这等口气,倒像是拿了嫌犯审讯,小民要说说道理……”   他的嘴巴厉害得很,软中带硬,却不伤人。   陈公威是什么人物,心中有数,仰天打个哈哈,道:“林兄,你自己估量一下,证人和嫌犯之间,相去千万里,你说说看,要说证人呢,抑是嫌犯?”   他的话已经摆出来,拿林宗亮作证人看待也可,作嫌犯看也可。   林宗亮心头一震,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自忖没有一丝一毫把柄,如何会变成嫌犯了?他真是又惊又疑,甚不服气,问道:“陈大人若是使摆出官势,我林宗亮目无话说。如果讲理就不妨分说一下。”   “我们讲理好了。”陈公成答得很痛快,“你是什么人物,难道还想睛过陈某这对眼睛么?”   林宗亮问道:“依大人看来,小民是什么人物?”   陈公威冷笑一声,道:“你么?你既不是打庐州来此,亦非是读书应考的人!”   他说得这么肯定,林宗亮真不敢顶撞,又问道:“那么小民究竟是什么人?”   陈公威面色有点不善,冷冷道:“你明知陈某是何许人,却不敢说出来,可见得你对陈某的身份,大有顾忌。既有顾忌,就可见得你来路不正!”   林宗亮忙道:“等一下,陈大人,如果小民的确知道你的身份,那么你的推论可以成立。但请问一声,你如何能证明小民识得你是何许人物呢?”   如果陈公威不能证明,则光从这一点推出来的结论,当然不能成立。   陈公威冷冷道:“陈某声名不小,只要是通达事务之八,应该听过。尤其是时常出门的人,免不了担心盗匪相侵,更不能不知道我陈公威之名。”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带着三名捕头,又说出姓陈,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就是全国总捕头陈公威。”   他的话没有高深奥妙的道理,都切合事实。在那时候,大江以南无人不知陈公威的名气,乃是事实。   “哼哼,林宗亮,你不敢问我是不是陈公威,显然情怯,又正因为你不敢提我之名,反过来又足证明你晓得我是谁!”   林宗亮嘴巴动了两下,显然是打算驳斥,但终于没有作声。   “林宗亮,你承认也好,否认也好,都不成问题。但如果你知道说出真话,你将发现这是十分明智的决定。”   林宗亮摇摇头,道:“我没有话说。”   陈公威锐利地打量他身上,突然问道:“你的衣服鞋帽,由头到脚,由内至外,没有一件不是新的,不免使人觉得奇怪。”   林宗亮道:“出门的人换上新鞋帽,何怪之有?”   陈公成道:“你若是真的从庐州来,现在抵达此地,则稍一推算,便可知道你应是半夜出发。谁会在半夜起身赶路,又不带一点行李?”   林宗亮没有回答,心想:“这陈公威名不虚传,我越少开口越好。”   “既然你根本不是出远门之人,则决计不会由头到脚全是新货。你这种情形,只有一个解释……”   他忍不住问道:“什么解释。”   “那就是你根本不是这种身份之人,为了乔装改扮,是以一身衣物,俱是全新的。”   这位总管全国缉捕盗匪的陈公威,果然不同凡响,一语中的。   林宗亮面色微微发白,做声不得。   “哈……哈……林宗亮,现在你说不说实话?”   那个年轻俊秀的书生无可奈何地道:“陈大人,你要我说些什么呢?”   陈公威面孔向前倾去,目光如剑,迫视着他,严厉地道:“我要知道那片乱葬岗内秘密。已经有不少人丧了性命,我职责所在,非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林宗宾面色又微变一下,他感到这个总捕头当真好像是有前知之能一般,言不轻发,发必有中。他现在却是蛛网中的飞虫,不管怎样挣扎,终是徒劳。   这种被困在天罗地网中的感觉,最易令人失去自信和勇气。   林宗亮抵赖道:“什么乱葬岗的秘密?我不知道……”   不过他口气软弱,神色不定,一望而知他说的不是真话。   陈公威的眼睛眨也不眨,脸色却变得更冷些,威严地道:“你若不说实话,只有两条路走……”   林宗亮叹一口气,道:“哪两条路呀?”   “第一条路,你须得把本人击败,方能离开!”   陈公威这条路,根本不算是办法,如果林宗亮自信能败他哪里还用得他来提醒呢!   “第二条路比较可行,我打算把你全身的新衣帽统统没收。”   陈公威毫无困难地看出对方大为震惊。这个方法,他当然不是随口乱说,所以林宗亮的反应,在陈公威看来,毫不奇怪。   林宗充道:“这套衣眼值不了几个钱,陈大人,我甘愿罚款赎回衣物,我出一百两银子……”   陈公威摇摇头,林宗亮马上又道:“二百两行不行?”   “不行,一万两也不行,”陈公威说得斩钉截铁,毫无转环余地。   林宗亮耸耸双肩,道:“陈大人,你是全国总捕头,权势赫赫,我乃一介草民。任是死了也没处伸冤去……”   陈公威冷笑道:“任凭你说,但你一身新衣是没收定了。不但如此,我还下令把你捕到城内游街示众……”   “穿新衣也有罪么?”   “穿新衣无罪,但如果不是人了学的秀才,也戴方巾、穿儒衣,依法就可撅夺衣冠,上枷示众。”   陈公威眼中射出讥弄的光芒,他很有把握,在这一场突然而来的冷战中,他要是得胜之人。   林宗亮直到他说出这一句,面色才完全变白,露出沮丧的神情,道:“陈大人。你……   你究竟在说什么呀?我……我身上又没有记号……”   林宗亮声音有点发抖。   “没有记号?这话靠不住吧?我说有记号,不信就试试看……”   他抬手缓缓抓去,五指箕张宛如鹰爪,指力透射出去,劲气坚凝,指未到,无形劲力已到。   林宗亮连忙往后退,他不但认识这位全国总捕头陈公成,而且久闻他的“大力鹰爪”乃是武林一绝。在他鹰爪之下,从来没有人逃得出的。   他连退许多步,终于被墙壁所用。   陈公威就在他退势一窒之时,五指骤落,“吓”地一响,他后背已被林宗亮一拳击中,可是他握抓之势全然不受影响,五指落处,扣住了对方左前臂。   林宗亮但觉手臂上如被数道铁箍箍住,不但无法挣扎,兼且奇疼攻心,当时痛得额上冒出汗珠。   他明明左手用了一招“妙解连环”,右手用一招“击碎唾壶”,谁知两招并用,都躲不过陈公威奔雷掣电的一抓,便已落在他掌握之中。   陈公威力道略收,等了片刻,林家亮俊面上才略略恢复了一点面色。   陈公威道:“林宗亮,你说说看,是说实话呢,抑是脱光了衣服游街?”   林宗亮哼卿之声不绝,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道:“陈大人,绕了我吧,我……我……”   “你实在没有话可说,对不对?”   “是,是,陈大人,你是全国总辅头六人,身份尊隆,我不过是个小小角色……”林宗亮不但说得可怜,神情更是卑顺不过。   陈公威眉头一皱,道:“本人说话向来不打折扣,你如果不说实话,那就捕出去赤身游街。哼,你再长得漂亮些也休想打动我,这话你懂不懂?”   “我……我不……”   陈公威凝视了他一会,才冷冷道:“你的身量,表情,还有头发的香气,无一不表明你是个女子之身……”   林宗亮虽然一直感到他已着破了他的性别,但现在听他说出来,仍然不禁有惊心动魄之感。   陈公成又道:“你以为你没有穿耳孔,就瞧不出是个女孩子么?你错了,正因为你没有穿耳孔,本大人才得以更进一步晓得你不是千金小姐的身份。   不信你以后留神一下,没有一个良家小姐不穿耳孔的!”   他反而推论出更深人的道理,林家亮被这迎头一击,问住那口气,做声不得。   他的神色反应,都明明白白承认了她是女扮男装,这是毫无疑问的事了。   这正是无怪他看起来特别白皙漂亮,这个女扮男装的年轻人,最感到不解陈公成如何能知道她对“耳孔”的想法?他觉得陈公成实在十分可怕,在这个人面前,她简直成了玻璃人,心思被瞧得清楚透澈。   陈公威察言鉴色,说得这个妙龄美女,心理上已经崩溃,没有招架之功了,便迅即查问:“你叫什么名字?住在那里?”   “我叫林风苹,住宣城内连福坊中……”   “你服侍的是什么人?”   “我家小姐是杜……”地忽然警觉,话声中断,不再说下去。   但陈公威灵警万分,已把那个“杜”字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微微一笑。   要知他平生办过不知多少无头公案,都是无痕无迹的奇案,他尚且能破。现在这林风苹有名有姓,人也在他掌握中,自是不难查出底蕴。   他舍开身世来历不问,徐徐道:“乱葬岗上有什么古怪?”   林风苹现出难色,呐呐道:“没……没有什么……”   陈公威道:“近几天那儿发生了数起命案,你还说没有什么。哼!要如何才算有古怪?”   林风苹乞传他望着他,神色哀楚动人,低低道:“陈大人,你做做好事,把我当场杀死吧!,_。。。。。。。。。。。。。。。,。。。   陈公威惊异地哦了一声,松开铁钩般的五指,却迅快并指一点,制住了林风苹的穴道。。。。、。。。、。。。。。。。。。。。。。,。。。   林风苹还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子做的时候,陈公威已经转身出屋,片刻便回转来,指指椅子道:“坐下来,咱们不是一时半刻能谈得完的。”   林风苹以百依百顺的态度,坐在椅子上。陈公威也拉了另一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来,大有细细审讯之意。   他凝视她好一阵,才道:“你刚才求我杀了你,省得你吐露秘密,对不起你家小姐,对不对?”   林风苹连连点头,哀声道:“是,是,陈大人,我只有这个要求。”   陈公威道:“通常与命案牵连的多是男人,同时能视死如归的事情,亦大都发生在男人身上,你此举很令我感到兴趣。什么事情能迫使你宁可一死,亦不愿泄秘呢?”   林风苹没作声,她当然不肯回答,否则她何须求死!   陈公威面上泛起充满了信心的微笑,又道:“你不要回答,让我慢慢推想。首先,这个秘密必定十分重大,牵涉亦广,才会使你如此重视,对不对?”   他本是问她,但这话只是随口而说,不是当真要她回答。   这个全国总捕头寻思一下,又道:“不但是重大之事,同时此事本质上必定具有十分充足的道理,不含奸邪成份,所以才能够激发你的义烈之心,宁死也不愿破坏了大局。”   他的推论判断迅速正确,只听得林风苹心头打鼓,暗想这个神探只凭自己一句话,就推测许多道理出来,岂不是迟早得被他挖出事实真相?   她正在心惊胆颤之际,陈公威又道:“据我所知,命案中的被害人多是市井无赖,或是流浪汉乞丐等,既不是有正当身份的人,亦不是有能力捣乱之辈,目下再加上你供给的资料,我已可以测知他们是因何被杀的啦。”   林风苹连忙抗议道:“我没有供给你什么资料呀!”   “谁说没有?你已经让我知道,你家小姐正在乱葬岗地区中进行一件秘密的事!”   林风苹这一惊非同小可,幸而她擅长变化表情,心中尽管骇然,但表面上却装出哑然失笑之状,以作掩饰。   陈公威锐利的目光,好像能够穿透她的面孔,探视她的真心。   他心下不禁泛起一丝疑念,想道:“奇怪,此女年龄这么轻,难道作伪的本领这么高强?”   他自信刚才那句话,定能一语中的,故此在预期中,她的表情应是骇然失色,而不是“失笑”。   但这林风苹的反应,却是与他预料不同,所以他很不服气,霎时已猜到这个女子精于伪装表情这一点。   陈公威的目光仍然冷漠而又锐利地注视着对方,道:“由于你家小姐从事一项秘密勾当,所以凡是无意中窥见此密之人,尽皆受害。像乱资岗这种地方,只有乞丐和地痞无赖之流会踏入去!”   他的推论无懈可击,林风苹对这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禁不住由衷地生出了钦佩之感。   “告诉我,林风苹!”陈公威放缓了声音,用对待朋友的口吻说道:“你家小组姓甚名谁?”   林风苹的态度也转变得友好,甚至几近献媚。她柔声道:“陈大人,小婢很想奉禀一切,可是……可是……”她叹口气,没有说下去。陈公威喊道:“可是什么?”   林风苹问道:“可是小婢身受小姐深恩,万万不能负她,所以只好对不住陈大人,恕小婢不能奉禀了……”   陈公威沉吟一下,才道:“你忠心为主,不顾自身的安危,这一点使我陈某十分佩服。   不过陈某的手段又岂是你所测料得到的?你家小姐姓甚名谁,我马上就可以查出来,你信不信?”   林风苹道:“陈大人若是要听老实话,那么小婢告诉您,我不相信您马上查得出来。”   陈公威笑一笑道:“如果我能够呢?”   林风苹想了一下,才黯然道:“小婢身为奴才,实在没有东西可供打赌。”   “用不着别的东西,只要用你所知的资料就可作赌注了!”   陈公威说到这里,从她面色中看出她要拒绝,马上改口道:“当然啦,你不能出卖你的主人,所以我另有两全其美之法、”   林风苹讶道:“陈大人有何妙计?”   陈公威道:“我不要你说出来,而是由我说出,你点头承认或否认就行啦。此举于我的好处只是节省查证的时间而已,例如我已有了若干线索,晓得你家小姐的姓名,这时你承认的话,我就不要浪费时间去查证了……”   他的话合情合理,本心亦没有哄骗之意。林风苹深切体会到这一点,当然点点头答应了。   陈公威迅即转身出屋,过了一阵便回转身来,面色有异,说道:“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你家小姐竟是红遍大江南北的名伶杜剑娘……”   林风苹真是想不服气也不行,问道:“陈大人,您怎能在眨眼工夫就查了出来?”   陈公威道:“告诉你也不妨,咱们说话之时,我已派一名精明能干的手下人城到连福坊调查,由于你虽是侍婢身份,可是衣服质料华贵,人又大方,所以我当时嘱他不要向土财主家浪费时间。此外,以你的美貌口才,一定有人留下深刻印象。何况你自己曾泄露一个“杜”字,陈某已听得清清楚楚了……”   林风苹呆了半响,才道:“照陈大人这样推测,小婢纵是不透露一个字,您也能够查出一切啦!”   陈公威傲然一笑道:“我若是早先这样说清,你走以为我吹牛夸口。好,咱们闲话体提,且回到正经公事上……”   他思索了一会,才道:“杜创娘乃是当代红伶,倾倒万平众生,王公大臣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不知有多少。以她目前的地位来说,世间一切事物,真是何求而不得?因此,她居然会是这些无头命案的元凶,实是令人不解林风苹既不点头,亦不须摇头。因为陈公威自说自话,并没有向她询问。   不过陈公威的话,已经够使她担惊害怕的了。因为照他这样咕咕下去,迟早会被他猜出事由的真相。   陈公威又道:“从另一方面看被害的,俱是无知无识的流氓乞丐,以这些人的眼力,如果曲折高深的阴谋,他们看了也不会懂,由此可知杜剑娘的秘密,定是一眼就能看出端倪的。至少若被这些人传扬出来,对她大是不利,所以她非下毒手不可!”   林风苹心惊肉跳地望着这个全国总捕头,感到不知所措。   陈公威看她一眼,徐徐道:“不要紧张,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结论。”   林风苹勉强道:“小婢……小婢没有紧张呀!”   那中年男人笑一下,林风苹突然发现这个男人很有魅力。她已见过无数公卿显贵,其中亦有年少优秀之士,但还没有一个人能像这陈公威一样,使她感到一种强烈的男性魅力的。   陈公威可没有余暇想到男女之情上面去,只略略奇怪地看她一眼,道:“你的小脑筋别转太多念头,晤!让我看看,那乱葬岗的地势,有什么值得推敲的?”   他伸手比划一下,又道:“这一片乱葬岗年深日久,除了累累义冢之外,还有不少有名有性的祖坟,地势辽阔,除了一些白杨之外,就没有什么了。   这种地方,不容易隐藏什么秘密的。正因如此,这里面格外有文章……”   林风苹忍不住道:“陈大人,我家小姐没有什么图谋,她一个女子,能干什么呢?”   陈公成道:“当然她决计不会在那个地方开山立寨,做那劫盗的营生,亦不会盗挖家祖坟,这也可以肯定的!”   林风苹不敢再接口,默声不响。   陈公成又道:“她的图谋要是出乎人人意料之外的,这片乱葬岗位居出入宣城要冲,如果想窥看守候或拦劫出入宣城之人,十分理想……”   现在他已接近了事实,林风苹一阵心跳,更不敢答腔了。   陈公威徐徐道:“对了,杜创娘一定是守候着什么人,而且这个人是个大人物!”   林风苹声音有点发哑地道:“为什么您猜是个大人物呢?”   陈公威道:“这还不简单么?如果是个小人物,她只须向某一丁王公贵人说一声就能够办妥了,何劳她亲自出马……”   林风苹道:“陈大人,您越猜越错得远啦……”   话虽如此,她的语气却软弱无力,显然并没有奢望对方相信。   陈公威道:“你不要强辩了,其实我到那儿看一看就知道,对不对?”   林风苹呐响道:“是……是的……但陈大人如何……如何能不去呢?”   陈公威目光移到屋顶,出神了一阵,才道:“杜创娘的戏,我看过不少呢,你可知道?”   林风苹道:“小婢从未听人说过……”   陈公威道:“她的色艺真是旷古绝今,百世难遇。尤其难得的是她一向洁身自爱,从来没有乱七八糟的传说……”   林风苹道:“陈大人说的是,我家小姐当真十分规矩。”   陈公威扼腕叹道:“但可惜得很,我为了公事,非得毁了这么一个人才不可!唉,这真是使人难过的差事。但我身为总捕头,却又殉私不得……”   林风苹惊道:”您打算怎样对待她?”   陈公威摇摇头道:“我不知道,她准备守候什么人?”   林风苹忖道:“我只要不说,他就无法在这一件事上从小姐之罪了……”   当下应适:“陈大人,我家小姐不打算害人,许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的呀……”   陈公威已在这刹那间,将可能经过此地的大人物想了一遍,突然醒悟,道:“我知道啦!是钦差大人刘宾。”   林风苹一怔,半响说不出话。   陈公威道:“刘大人明天早上要经过此地,这儿没有别人,我说也无妨。   这刘宾乃是当今朝中的奸臣,平生造孽无数,这次奉使北地,听说另有内幕。晤!杜到娘想对付此人,不足为奇……”他分析得一清二楚,使人无法狡辩。林风苹深深叹一口气低下头去。心想:“可怜小姐一番苦心,不但付诸东流,还怕有性命之忧……”   陈公威寻思一下,才道:“刘宾虽是奸臣,可是他身为朝廷钦差,焉能受惊遭刺?林风苹,你家小姐好没算计,为何要动这等人物?”   林风苹被他通得无法推倭,”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地隐隐觉得这个具有男性惑力的中年人,好像不会加害地或是她的小姐。   “小婢,小婢也不知道……”   陈公威斥道:“胡说,你是杜剑娘的心腹得力之人,这等大事你怎能谁说不知?快说,不许说谎……”   他一定是感觉得出这个美貌少女已经清软心屈,愿意向他降服,所以他的声音态度变得更有力更权威。   林风苹嗫儒道:“那是……那是因为刘宾……他是我家小姐的仇人……”   她话说出口之后,忽然感到奇怪,为什么要屈服在这个人的审讯之下呢?她不是多少次答应过小姐,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都不泄露机密的么?   陈公威讶道:“刘宾大人为官宦多年、又是两榜进士出身,怎会与你家小姐结仇?结的是什么仇,使得她冒灭门诛九族之险呢?”   林风苹不由自主地答道:“我家小姐本是官宦之家,刘宾害死了老太爷老夫人,她也被发卖为奴婢,后来才变了戏子……”   “原来如此!”陈公威心中暗暗感慨,这等事情他见的多听的多了,尤其是奸相在位已久,满朝文武受害的人不知有多少,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麻木了,不大容易能生出怜悯之心。   现在他也不过稍稍感慨一下而已。这都是命运安排,人力很难发生影响,所以感慨或同情,都不切实际。陈公威有这种看法,是以经常地处理有关此类案件,总是依法秉公事来,不稍宽待。   他也不曾为过这种事情良心受到责备,总是心安理得地执法。   可是是非曲直在理性的判断中,时时会超越过盲目的服从,再加上一点感情,那就更不可压抑了。   他心中思潮起伏不定,如果下令把林风苹打入狱中收押,再下了证供案定,便没有进退松紧的余地了。   若是不押起她,一则违反了他平素执法如山的信条,二则易招祸事上身,三则这样庇护她的话,也说不上是怎么回事,他到底为了什么。   林风苹望着他,忽然大惊,低低叫道:“陈大人……”   陈公威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林风苹道:“您的面色变得很骇人……”   陈公威道:“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当然啦,说这句话的人,俱是犯罪者林风苹眼睛一眨,几颗泪珠掉下来。   陈公威微微一笑,隐藏起心中的真正感觉,说道:“你现在害怕了”,对不对?犯法的人,往往在事前一无所畏,认为大不了一死而已。可是事情根本不是这么简单,等到案发之时,差不多都会痛悔和惊惧的……”   “不,我不是害怕。”她坚决否认。   陈公威讶道:“那么你为何掉泪?”   “我……我也不知道……”   她低头回答,忽然昂起头,毕直地注视对方,又适:“可能是我恨你!”   陈公威摇头道:“你不会的,我是执法者,代表国家的法律,恩恩怨怨都扯不到我头上来。”   林风苹坚持道:“不,我的确恨你,因为你骗了我……”   陈公威道:“这话说得出奇了,风苹姑娘,陈某人几时骗了你?骗了你的什么?”   林风苹道:“你装出会帮忙我们的样子,但结果你还是要利用我们,好让你升官发财……”   陈公成是什么人物,一点就透,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你说我利用感情来骗你,使你说出实话,可是这意思么?”   林风苹毫不畏缩地瞪着他,美丽的眼睛,还闪烁着泪光。她道:“对,就是这个意思,你不敢承认么?”   陈公威愤愤地皱起眉头,道:“这等话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清楚,也只有你们女的才会夹缠出这等歪理出来……”   他话声之中,强烈地透露出他对女性的偏见。   林风苹被他这一激,反而毫不畏惧,挑战地和他对瞪,毫不畏缩。   两人对瞪了一阵,陈公成他受训练的眼力,却看出了不少事情。   一是这个少女对杜剑娘的忠心,那是真真正正的忠心,已达到虽死不辞的地步。凡是一个能令手下人这般忠心之人,他必有过人之处。   二是这个少女,实实在在是个美人胚子,不论是皮肤,五官以及身材,仅属不可多得的美女。   三是她对他有一种微妙的感情,虽然他们见面不过是顿饭工夫而已,但已发展得很快,证据是她已经提出了不合逻辑的歪理。他知道大凡女性据“理”力争之际,而此。“理”又是歪理时,则她心中一定不把对方当作一个泛泛的男人而已。   他不想和她缠下去,以免弄得很尴尬,当下道:“风苹姑娘,我只问你一句话……”   林风苹道:“你已问了很多句啦,但不要紧,问吧!”   陈公威严肃地道:“你能不能担保钦差大人刘宾明天安然踏入宣城之内?”   林风苹道:“我不能担保!”   她答得很干脆,一听而知她的主人已下了决心,谁也不能劝阻。   陈公威道:“你再考虑一下!”   林风苹摇摇头,道:“不行,除非有人把我们通通杀死!”   陈公成道:“我可以把你们通通抓起来。”   林风苹道:“我家小姐不是好欺负的,不像我那么容易被骗!”   陈公成冷笑一声,道:“好,那就瞧瞧谁的手段高明。你且留在此地,只要你不妄想逃走,我不会难为你……”   他到底说出了隐含着感情的话,如果林风苹是老公事的话,她一定会发现陈公威不把她收押牢中之举,不合手续。   外面有人干咳一声,接着传人话声,道:“禀告陈大人,有一张名帖送到……”   陈公成现出讶然之色,轻轻道:“奇怪,谁知道我在这儿?”   他接着大声道:“拿来看看!”   一个身穿公服的年轻大汉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名帖。   他把名帖交给陈公成,一面道:“这是宣城的李头儿亲自送来的!”   陈公成哦了一声,心中疑惑消释。因为他刚才命人查林风苹来历时,曾动员宣城的捕决,所以那杨头李保晓得他的所在。   他看看名帖,心下大诧,道:“是莫家玉莫公子。他找我何事?”   那精干的年轻人道:“李头说,请大人到莫府一看便知!”   他没有说出究竟是什么事,但陈公威心中有数,这个跟随他的何旭虽是年轻,却十分机警能干,武功更是极为不俗,得有真传。   何旭虽然不说,但如果不是与日前之事有关,决不会在求审讯毕完打扰的。   “好吧,我走一趟。何旭,你换上便服,在此留守,别让这位女扮男装的小姑娘逃走了。”   何旭躬身道:“大人放心,卑职知道啦!”   宽敞光鲜的府第,曲折幽深的庭院,使常年风尘仆仆的陈公威,暗暗泛起了何处是吾家的感慨。   书房中卷书纵横,书签牙轴,琳琅满目。壁上一琴一剑,古趣盎然。   他略略浏览书房的装饰,目光便转到主人身上,那是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斯文而又隐含英气。   陈公威凭多年经验,一望之下,就隐隐头痛起来。   他知道像英家玉这种人物,上几代以其父叔棋是朝中知名的显贵,他本人也中了举,有了功名,随时可以拿名刺送人到县里打板子。当然陈公成不是怕这一点,而是深知凡是年轻才使而又英气外露之人,往往是弄出大麻烦的人。   两下已见过礼,家人也奉过香茗细点,陈公威道:“莫公子才名满天下,兄弟虽是个粗人,也久已闻名了!”   莫家玉道:“陈大人好说了,近年来全国安静,盗匪敛迹,都是陈大人的功劳……”   陈公威轻叹一声,道:“兄弟吃这一口公门饭,只求尽其在我,不是白受朝庭俸禄,也就心满意足了,哪里谈得到国境安静的话?”   他停歇一下,又道:“莫公子今日见招,有何吩咐?”   莫家玉忙道:“陈大人好说了,在下一介儒土,岂敢无事冒读。只缘寒舍一个家仆,突然发生了怪事……”   陈公威一听是莫府仆人出事,登时大失所望。他时间十分宝贵,不能轻易浪费,当下说道:“原来是府上贵仆发生怪事,待兄弟调派专人负责侦查……”   他告辞的话正要说出,忽然改变了主意,敢请莫家玉的话引起了他的兴趣。   莫家玉说道:“陈大人最好派人到城外乱葬岗去调查一下…。。。”   陈公成一听“乱葬岗”三个字,精神就大了,迅即问道:“贵仆与城外乱葬岗有何关连?”   莫家玉道:“在下这名家人姓张名源,粗通拳脚,等闲三二十人不是他的对手。但他昨夜到乱葬岗走了一趟,遭遇奇惨,双睛被挖,舌头被割,变成一个又聋又哑之人……”   陈公威讶道:“哦,有这等事?张源干嘛到乱葬岗去?”   莫家玉道:“他行前曾告诉在下,说是有一个朋友在乱葬岗出了事,所以他告个假去查看一下……”   陈公威道:“他没说别的话么?”   莫家玉摇头道:“没有,在下晓得他素性好赌,是以认识了不少杂七杂八的朋友,在下不好追得太详细……”   陈公成沉吟一下,才道:“张源在什么地方?”   莫家玉道:“在东面测院休养,陈大人要见他的话,在下马上叫人扛他出来。”   陈公威摇了摇头,道:“算啦,张源既是目瞎舌断,谅必是不识字之人,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莫家玉大为佩服,因为对方立刻就指出了张源不识字这一点,可见推理工夫之高明,当世无双了。   对付这个“神探”,他感到实在不能有丝毫大意,当下装出微微失望之状,道:“如果连陈大人也问不出道理来,别的人就用不着多费工夫啦……”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不是当真问不出,要知张源虽是又盲又哑,但咱们却是可以设计出一些问题,让他表示对或错,慢慢地套下去,必能弄清真相……”   莫家玉以前使的正是此法,是以不能不佩服人家的脑筋够快。   可是他不明白的是既然能套间真相,何以他丝毫不感兴趣?   他徐徐问道:“陈大人若不操出真相,张源这件案子是不是就此搁起来?”   陈公威道:“莫公子别误会,兄弟不是不受理本案,而是深信兄弟已经获知的内容,已经比张源晓得更多了。换言之,咱们不必把时间浪费在张源身上。   莫家工恍然道:“那敢情好,一切但凭陈大人作主了。”   陈公威道:“兄弟正打算到乱葬岗走上一趟,亲自勘查一下那儿有什么奇怪之事。”   莫家玉接口道:“在下本来也想走一趟的,既是陈大人已有此打算,在下就恭候佳音便了。”   陈公威道:“莫公子,听说您曾经在武党休息正宗内家武功,剑术高妙,当市无二,这传言大概不会假吧?”   莫家玉讶道:“在下的确在武当山学过三年武功,但说到剑术造诣,惭愧的很,在下只略懂皮毛而已……”   陈公洲仰天一笑,道:“莫公子不要客气了。你越是身藏不露,越发可见见得修养功深,不是常人所能够调度的……”   莫家玉已大略知道他提起这些话的用意了。可是在这个人面前无论如何不可让他看破自己的深浅,于是故意说道:“陈大人,在下那里担当得起您的夸奖!”   陈公威果然道出他的用意,道:“莫公子,您若有兴趣,何不就此前往乱葬岗瞧瞧?”   莫家玉欣然应道:“好呀,咱们见时动身?”   陈公威道:“马上就去……”   莫家玉道:“那么在下换件衣服……”   他起身告个罪,匆匆走出书房。   一会工夫,他已换了一套短打衣服进来。但见他猿臂蜂腰,英姿飒飒,当真好一表人才。   他摘下壁上宝剑,陈公威注意看他的动作,只见他左手提剑,作出马上出门动身姿态。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莫公子,等一下!”   莫家玉道:“陈大人有何见教?”   陈公威道:“莫公子对乱葬岗之事,还知多少?何妨说出来参考参考。”   莫家玉一怔,道:“陈大人这话怎说?”   陈公威道:“乱葬岗虽非善地,但兄弟看莫公子你的动作,无意流露出慎重戒备之意,故此兄弟胆敢断言你知道得不少,只不过没说出来罢了!”   莫家玉心头大震,他这一辈子还真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厉害的人物。当然他还可以假装下去,谅那陈公威也不会深诘。但若是这样做法,定会启陈公威之疑而对他加以窥伺侦察,将带来极大的不便。   他心念一转,决定了应采的态度,当下道:“陈大人果然不愧是字内无双的神探。不瞒您说,在下从张源身上,已经得知乱葬岗有几名妖女盘踞。   再根据她们毒辣的手法,料想必是恶毒凶狠之辈,所以在下不得不小心提防!”   他所知道的虽不只这么多,但陈公威听了,已经感到满意了。   “莫公子,这些妖女来历,你可普查出?”   “没有,所以非亲自去瞧瞧不可。”   莫家玉坦然回答,他的确还不知道杜剑娘的来历。   “不过在下亦小心衡量过,如果没有陈大人同行,在下就须得另约帮手,方敢前往。”   陈公威猜想一定是因为遇害的张源武功不浅,尚且遭遇奇惨,所以莫家玉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傲然一笑,道:“莫公子这般小心从事,足见高明。不过这些妖女气候终究有限,咱们也无须多虑……”   莫家玉连忙趁机问道:“敢问陈大人,这些妖女是什么来历?”   陈公成道:“说出来你也许难以置信,为首的妖女就是红遍天下的名伶杜剑娘!”   莫家玉不禁诧愕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这话出自陈公威之口,当然是百分之百可靠,何况又曾亲见陈公威拦住了追踪他的人。   乱葬岗这块地方,原是他们看中,要在此地对付刘宾的。如果杜剑娘也看中了这个地点,当然很可能就是对付那好臣刘宾了。   莫家玉苦是苦在他们不能杀死刘宾,以免死无对证。主要是夺取通敌的密函,用作打击奸相的证据。如果刘宾死了,则这封密函,也等于无用。但杜剑娘若要对付刘宾,决计不会客气,非取他性命不可。   他一时真不知道该怎样做才好,因为杜剑娘可以说是同路人,也就是说,大家都是打击奸相的。可是方法的差异,便发生了大大的难题。   陈公威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道:“莫公子,你还知道些什么事?”   显然莫家玉的神色,已露出了马脚。   莫家王又是一震,急急定下心神,迅快寻思道:这陈公威不比寻常之士,我要瞒过心事,必须找出天衣无缝的理由才行……   好在他也是智计百出的人物,当下眼珠微转,已有了说词:“陈大人,实不相瞒,那杜剑娘……她……她……”   陈公威道:“哦?她怎样啦?”   莫家天叹一口气,道:“她……她看来不应该是为非作歹的人。”   陈公威道:“何以见得呢?”   莫家玉道:“在下常常捧她的场,对她相当熟悉。又据传她一直是个玉洁冰清的好女子……”   陈公威不满意地皱皱眉头,他听了这些话之后,已认为莫家玉乃是倾倒于杜剑娘的色艺,所以主观地认为她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这也说明了他刚才为何神色不对之故。这种男女感情的理由,最有说服人的力量,连陈公威这种非同小可的人物,也不由疑心了。   他面色一整,严肃地道:“莫公子,兄弟奉劝一句,世上许多事情,都是乎常人料想不到的,又往往有些人表面上看不出会做出恶事。总之,咱们要找寻证据,求出真相,万万不可凭表面上的印象论断!”   莫家玉道:“陈大人高论极是,在下亦明此理,只是有时还是禁不住要那样想。”   他把长剑放在桌上,有点灰心地叹一口气,说道:“在下不想去啦!”   陈公威道:“莫公子改变主意的话,日后可别后悔。”   莫家玉道:“在下虽然不能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但至少可以不去参加,我可不想帮陈大人你定她的罪。”   陈公威道:“好,兄弟不勉强了!今日承你赐告府上贵仆之事,甚是感激,将来还要麻烦他作证。”   他起身告辞,莫家玉肃敬送客,一直送出府外。回到书房,陈豫老悄然出现,道:“莫公子,老黄已驱车回来,据说老查没有再现过影踪。”   莫家玉面上泛起愁色,道:“老查只怕凶多吉少啦!”   陈豫老又道:“公子为何不与神探陈公威走一趟?”   莫家玉道:“此人名不虚传,与他一行,太过危险。再说,那杜剑娘对付的若是奸宦刘宾,咱们就大大地头痛了。陈豫老,你说说看,到时我是帮陈公威捕下她好呢?抑是置之不理?”   陈豫老道:“杜剑娘此举可能破坏咱的大计,故此咱们须得壮士断腕,宁可牺牲了她……”   这是从大处着想的做法,但在感情上,杜剑娘一来同是奸臣的对头,二来她的色艺亦令人心动,不忍向她作摧花的暴行。   莫家玉想了一会,才道:“豫老别急,我反正已照会过陈公威,等晚上我私下去探乱葬岗,他知道了也不觉奇怪。只要是私下行动,就容易斟酌情况办理了。”   他停歇片刻,又道:“最好我能够劝得杜剑娘罢手,趁早远遁。至于咱们的计划,也须改变一下,例如向刘宾下手的地点只好另觅了。”   陈像老点头道:“公子说的是,待老朽立即派人查探陈公威的行动,并看看他有什么收获……”   神探陈公威一直没有其他行动。林风苹被囚的地点则在有意无意中泄漏出去,不少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包括莫家玉在内。   陈公威在那所简陋的屋子四周部署了不少人手,其中有两人是公门中的武学名家,一是流云手祁致远,一是软皮蛇蔡通。这俩人各有绝艺,在武林中都占有一席地位,不比寻常捕快。   另外尚有不少干练快手,在四周远处监视,专门跟踪那些来探视这间屋子的可疑人物。   陈公威本人在傍晚之际,只率领着心腹手下林旭前赴乱葬岗实地踏勘。     第三章 量天神尺破迷阵     这是因为一直等到傍晚,还不见杜剑娘等人回到宣城中,其他地方也没有报告,所以他断言杜剑娘等人仍然是在乱葬岗中。   他们穿着便服,一路上与一些暗桩互递暗号。   林旭不住问道:“这一次动员人手之多,属下还是初见,难道杜剑娘那么厉害么?”   陈公威摇摇头道:“我怕的不是杜剑娘……”   林旭大讶,问道:“怕的是谁?”   “不知道。”他简疑地回答,沉默了一阵,情知林旭必定不解,又道:“正因为不知道杜剑娘有些什么人帮忙,才要用尽全力防范。”   林旭表示明白地嗯了一声,他虽然年轻,但能力极强,武功也极有造诣,所以他独立负责了不少大案子,因此在阅历经验方面,相当丰富和深入。对总捕头的这一句话,他也有着同感。   每当他办案之时,最头痛的是不知对方的内情和深浅,许多公门中的成名人物后来栽了筋斗,往往是由于此故。   陈公威一生从未失败,便是由于他做事谨慎之故。   他们进入乱葬岗后,陈公威望着那累累坟墓,突然停住了脚,道:“林旭,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人来。”   林旭不明白陈公威为何突然回头,愣了楞,只好点头答应。   眼见陈公威远去,消失在浓浓的夜里,林旭心中渐渐升起一丝寒意。   他回头望了望,只见一片阴森、恐怖之极。   干咳了两声,他的目光一闪,见到不远处有一具尸体,似乎被人抛置在棺木上,于是忍不住前去查看。   还没走近,一股腥臭的气息,便扑上鼻来。   他干呕了两声,喘气后退了三步,过了一阵,才长长地透一口气,噙咕道:“一定是个新近埋葬的尸体,被野狗拖了出来……”   他走上前去,弯腰查看。但这时奇怪的是光线变得暗淡了许多,看不大清楚。他踌躇一下,决定不必再迫近查看尸体面目,以免露出破绽。况且他来宣城不久,识人无多,大概也认不出此人是谁。   正当他挺直腰身,打算走开时,后面忽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道:“这厮姓查名奎,你可认识?”   林旭骇了一跳似地疾然转身,目光到处,只见一道淡淡白色的人影,就在他面前七八尺外。他仿佛还看得见这个人头发散乱披垂,面貌奇丑。   他定睛看时,那条人影忽隐忽现,飘渺朦胧,竟看不大清楚。因此,林旭奇怪自己为何刚才能分辨出他的面貌形状的感觉。   “你……你说什么?”   那道灰白人影忽然又清晰了一点,但面貌仍然瞧不清楚,只有长长的头发却一点不假。   “我说,这个尸体姓查名奎,你可认得他?”   对方的声音也是若隐若现,忽远忽近。   林旭孰地明白,对方并非宠物,只不过不知用什么方法使他看不清楚而已。   事实上在夜色中,虽说是月朗星明,但若不是练就夜眼之人,可也没法看清楚两三丈以外的面孔。   他摇摇头,道:“查奎?在下不认识这样的一个人!”   灰白人影道:“那么你是谁?”   林旭沉默了一下,才道:“老兄你口气不大客气,为什么?莫非在下无意中侵犯了你的地盘?”   灰白人影咯咯怪笑两声,道:“你的胆力真不弱,像位这种人才,倒是难得。实在不相瞒,山人只是路过此地,谈不到什么地盘不地盘的。你贵姓呀?”   林旭道:“在下林旭,江湖上有个小小的外号叫做铁腕勾魂……”   白色人影嗯一声,道:“铁腕勾魂林旭?晤,没听过,这外号听起来可能你在单钩上有一手,对不对……?”   林旭道:“这只是江湖上的绰号而已,在下练的几手庄稼把式,可真见不得人!大哥你高姓大名呀?怎么瞧的朦胧朦胧,只看见一点影子?”   白色人影又移近了不少,现在两人相距大概只有六尺,可是林旭仍然有着迷幻飘渺的味道。   对方的声音,像穿透一重浓雾才传到他耳中似的,说道:“山人来自梵净山子午谷,道号荆棘子,你听过山人之名没有?”   林旭听了心头一震,他当然听过子午谷荆棘子的声名,因为他曾经整理过全国的悬案,其中很多牵涉武林中人。而在这些案子中,被列为西南两神秘人物之一的子午谷荆棘子名字曾经出现过好几次。   他还记得其中一件无头公害,是“集体坠崖寒”,十几二十个不同门派不同职业的武林知名人物,在不少乡民樵子目击之下,先后自动跳出一座千丈悬崖,结果每个人都跌得粉身碎骨……   这件奇案,神探陈公成十分重视,彻查之下,把各种线索点点滴滴归纳起来,才断定这些武林人物都是陷人奇门阵法中,所以一个个走出悬崖而不自觉。   天下间精通奇门阵法的高人,当然不只子午谷荆棘子,但如此残酷而又不讲究过节的,只有名列西南两租人之一的荆棘子。   不过等到陈公威查出这些线索之时,距案发已逾半载,同时又缺乏人证物证,所以陈公威无法采取任何行动。事实上公门中人,跟这些流异邪僻人物干上了,也不见得就能占上风。   林旭年纪虽轻,但隐藏内心情感的本事,却很高明。他面上一直保持茫然的神色,响前道:“梵净山,荆棘子……荆棘子……”   他谦然地微笑一下,道:“在下孤陋寡闻,竟未听过仙长的大名。”   突然间荆棘子的面貌清清楚楚地看得见了,把林旭骇了一跳。只见他左边眼睛少了一只眼珠,鼻梁凹塌,嘴吧歪斜在一边,加上散披的头发,那样子实在丑怪的近乎可怖。   他其实没有走动,双方距离仍然保持在七八尺左右。林旭吃惊的样子,好像使这奇丑的人觉得很有趣,所以泛起了看来狰狞的笑容,道:“林旭,你的胆子到哪儿去了?”   林旭定一定神,道:“荆棘仙长,你说你是路过此地的,那么在今夜以前,人还在别处,对不对?”   荆棘子道:“山人的行踪从来不告诉任何人,也可以说是一种忌讳!”   林旭哦了一声,道:“对不起,在下可没有查探仙长的秘密之意!”   荆棘子道:“但事实上你已知道山人不少秘密了,例如我在此地出现,世上决不许有人得知,当然除了请我来此之人……”   林旭脑海中马上浮起了明艳绝世的社剑娘的倩影,她的美和荆棘子之丑,对村之下是那么强烈。林旭不禁奇怪杜剑娘怎会请到如此丑怪的人来助阵?   他故意呐呐地道:“仙长这话是……是什么意思呀?”   荆棘子狰狞地笑一下,道:“山人已说得很明白,不许有任何人知道我在此地!你明白了没有?”   林旭心想:“我当然明白,你报本不必说,打从你一开始出现时,我就明白了!”   他也知道应该怎样做,那就是拖延时间,等候陈公威同大队人马前来,目下所需争取的时间不必很多,只要再拖延一阵就行了。   至于拖延时间的方法却有两种,一是直接出手相搏,不过他只得严采守势,务使敌人一两百招之内,无法取胜于他。   另一个方法则是用言语支吾,此法并不比出手高明,因为用言语支吾,定须用尽一切才智说些惊人之言,才能够使对方观测不出破绽。   林旭考虑了一下,认为形势不利自己,出手之法过于危险,当下说道:“荆棘仙长,在下有一个疑问,不知仙长肯不肯回答,以开茅塞?”   荆棘子道:“你的言词听来像是读过书的人,但你的行为却饶有胆色,哼,这种人山人我决不轻视……”   他视察之明,使林旭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荆棘子又道:“你有什么疑问感到不解?”   林旭迟疑了一下,才道:“仙长你……你是不是通晓法术呢?”   荆棘子冷笑道:“法术?你本来想问的是‘妖术’吧?为何你不敢直说出来呢?”   林旭感到时间一直在溜走,暗暗高兴,目中说道:“那么……”他现出迷惑之色:“那么在下因为起先无法瞧清楚你……但后来忽然又……”   荆棘于道:“那是另外一种学问,叫做奇门阵法!”   林旭哦了一声,心中寻思道:“他毫无隐瞒的把来历和他的拿手功夫都告诉我,显然有杀我的决心……”   念头转到这里,猛然大吃一惊,身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荆棘子一直站在那儿,没有任何行动,故此他一望而知林旭的震惊,乃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   “喂,林旭,你想到了什么事?”   林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目望住对方,目光刹那间变得十分锐利坚定,朗声应道:   “好,在下告诉你,我忽然发现你根本就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但你一点也不在乎,所以任得我这样做!”   荆棘子讶然道:“山人只是怀疑而已,并没有肯定,不过你也说得对,山人一点都不在乎。”   林旭道:“当然啦,如果我有奇门阵法,我也不怕,陷在阵中之人既不能逃走,阵外的援兵也找不到人,对不对?”   荆棘子那只仅余的右眼闪出凌厉恶毒的光芒,仰天而笑,道:“对极了,山人还想不出当今天下间有谁能破得我的奇阵……”   林旭道:“这话可是当真?”   荆棘子道:“当然啦,这有什么好吹的!山人就算不用奇门大阵,要擒下你也不是难事!”   林旭抓住这机会,冷前一声,道:“要生擒了我,能当场杀死我就算不错了!”   在武功上来说,杀死敌人,当然要比生擒容易得多。   荆棘子道:“山人从不受激的,不过却不妨让你开开眼界,叫你死也死得瞑目!”   白影晃闪间,他的人已欺迫到林旭面前四尺之内,双方仅是伸手可及。   林旭侧闪开去,喝道:“荆棘子,你也亮出兵刀来。”   荆棘子冷冷道:“狐狸尾巴全露出来啦,刚才叫我仙长,现在直叫我的道号了,呔,看招!”   只见他双手如钩,一上一下向林旭抓去。   他的动作非常简单,可是却含有极浓的诡奇变幻的味道,使人感到难以窥测下面的变化。   他一只手笼罩林旭面门五官要害,另一只手袭点他胸口右方,指爪如剑,攻袭“期门”   “日月”两穴。   林旭身子微微向左倾倒,乃是跃向左边闪避敌袭之意。但在这电光石火之际,忽然感到不对,却已没有时间寻思。他咬牙横心振钩猛推;连划。   这一钩若是伤得了敌人,他自身就免不了大穴被袭,就算不死也差不多了。   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施展这等硬拼手法,尤其是此举很划不来!   只听荆棘子哼了一声,飘返五步。   林旭透一口大气之时,目光向左方迅快闪瞥过去,只见在左侧两尺左右,有一棵树木挡住去路。   他陡然明白了一切,原来荆棘子出手攻到之时,手法恶毒凌厉,但突然偏向右方,以致招致威力陡然减了一半还不止。   这时林旭向左跃去的话,实在不难避过他这一台,但林旭受过严格训练,机智过人,竟及时煞住了本能闪避之势,因为对方分明诱他向左方躲避!不过在当时来说,林旭的确来不及想,亦不知道这样做法要不妥当。   荆棘子阴恻恻地冷笑一声,道:“好,好极了,这有点味道啦!”   林旭道:“在下不是说过吗,想生擒活捉于我,可不是容易之事……”   荆棘子道:“咱们走着瞧,着招!”   他喝声前出,人已如大鸟横空,疾向林旭扑去。   白衣如雪耀目,那一头长长的黑发完全飘拂脑后,因此荆棘子那张奇丑的面庞显得特别清楚。   林旭见了对方狰狞凶厉的攻势,反而激起更强大的斗志,膛目大叱一声,钢钩扶起一片森冷精光,电针空中的荆棘子。这一招使得气吞河岳,势若雷霆,登时把凌空而下的荆棘子震退六七尺之多。   双方身形落地站稳了,荆棘子讶道:“恩,可真有一手”   林旭面色凝重,心中也有如压了一块大石似的。要知他刚才使的一招,已是他平生功力所聚,而且亦是他有生以来使得最具威力的一次。   可是结果却大出他意料之外,这荆棘子只用衣袖一拂,指爪轻轻点中钩身,便把他凌厉的攻势化解了,表面上荆棘子被震退了六七尺,事实上这个距离等于没有。换言之,他这一钩不能当场挫败对手,以后便休想有机会取胜。   当然林旭并不灰心气馁,也没有怨忧之意。因为荆棘子已是当代有数的成名人物,而他林旭虽有“铁腕勾魂”的外号,但终是后辈人物,今夜不能取胜,算不得什么奇耻大辱,不过心情沉重,却是免不了。   荆棘子又冷冷道:“林旭,你攻守两把,已证明了你的机智过人,可是……嘿……   嘿……山人老实告诉你吧,等你落败被擒之后,山人马上就处决你。所以……”   林旭道:“在下已把生死置于度外,你吓不倒我!”   荆棘子道:“你不要误会,山人把这话告诉你,为的是让你明白了结果,那么你就会全力拼命。等到你落败被我处死之时,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林旭道:“原来如此,盛情在下心领啦,请!”   他抱钩施了一礼,摆开门户。   荆棘手狞笑一声,疾扑而来。他衣袖劲卷林旭单钩,长而尖的指爪则抓戮要害,手法诡奇,甚是悍猛。   林旭全力应付,钢钩攻多守少,他真的记住了对方的话,十招中有八招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双方激斗了三十多招,林旭的钩势渐见滞缓。这并不是他气衰力竭,而是荆棘子的武功十分诡异,那对衣袖好像有强大的黏力,使他的钩招越来越受阻滞,转动不灵。   看看又斗了七八招,林旭突然大吼一声,摔掉手中钢钩。   荆棘子的尖爪电光石火般戮到他咽喉,却陡然停住,林旭可以感到爪尖的锐冷之气,笼罩在喉咙要害处。   “你这是干什么?”荆刺子那只仅存的右眼,射出凶毒的光芒:“难道你丢了兵刃,山人就下不了手取你性命吗?”   林旭怒哼一声,道:“谁说你下不了手?”   他忿然的表情,使荆棘子立刻相信了,当下问道:“那么请问一声你弃钧之举;是什么意思?”   林旭听他问话客气,便道:“在下自知力不能敌,所以索性放光棍些。   这答案你满意吧?”   荆棘子唔了一声,道:“满意,既然你这么光棍,山人也对你爽快些,不再整你……”   他忽然露出奇怪的表情,又微微侧耳,好像在倾听什么声音似的。   林旭明知他在聆听什么,但却没有丝毫侥幸之心。因为荆棘子乃是一流高手,爪尖已经触着喉咙要害,不论他用什么身法,也逃不了喉管破裂之厄。   他心中轻歇一口气,忖道:“陈大人来的太迟啦,这荆棘子杀死我之后,才去对付陈大人他们,唉……”   念头转动之时,背部忽然微微一疼,登时全身劲力消失,竟然被一个敌人在他不知不觉中点了穴道。   荆棘子的尖爪离开了林旭的咽喉,向他背后的人道:“你亲自下手吗?”   林旭听到背后传出一阵柔媚悦耳的女子口音,道:“好吧,这个人已知道得太多,不杀死他是不行的了……”   林旭突然全身发热,因为这阵悦耳的声音好像能够一直钻入他心底。他绝忘不了这个声音,自从两年前第一次听过她的戏,便已发觉她的声音中有一股特别甜美的味道。   只听荆棘子道:“姑娘,此人面色有异?”   背后那阵甜美的声音升起来,道:“怎样有异?害怕么?”   林旭冲口反驳道:“我才不是害怕呢!”   “那是什么缘故呀?”她问,仍然站在他背后,没有转到前面来。“敢是想不到这等所在也有女人,是不?”   林旭迟疑一下,决定不把真相告诉她,便道:“是的,这等所在,连男人也不敢踏入……”   “哼,你瞧不起女人么?”她说:“我告诉你,一个人有仇恨在心里,什么事都敢做,什么地方也敢去。”   荆棘子忽然转身行去,刹那间已消失无踪。   林旭也不去注意他,因为他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纵使神探陈公威已赶到,最后又能击败荆棘子这些人,可是对他个人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   因为他杀身之祸,已迫在眉睫。   再者,他从杜剑娘口气中,已证明了陈公威的确推测正确,她果然有不少异人奇士帮助,实力到底有多强大,难以测知。   他已懒得多说,道:“你想报仇?我林旭正是败在西南两神秘人之一的荆棘子手底,输的不算冤,你想怎样?请动手吧!”   他猜想社剑娘必定是樱唇抿紧银牙一咬,给他致命的一击。   但事实却不然,杜剑娘没有出手,却淡淡道:“你想死还不容易么?”   林旭又等了一阵,可是他心中却丝毫没有侥幸之意,这形势摆得很清楚,正如杜剑娘自己说的,他知道得太多了,不能让他活着。   她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林旭,我且问依,如果有条使你活命的机会,你要不要!”   林旭感到她并没有多大的诚意,是以不信她肯给他这样一个机会,不过却想知道她何故犹豫而不立下杀手。   “假如你愿意说,我不妨听听!”   杜剑娘道:“嘿,好大的架子,我可不是非告诉你不可的!”   林旭道:“我知道,但我同时也深信你开出来的条件,一定是我难以接受的。因此,听与不听,于事无补!”   杜剑娘道:“别太自信,我的条件只不过是要你对我的事永远保持秘密而已……”   林旭道:“听起来好像很易做到,可是你骗不了我,你怎样才相信我不泄露秘密呢!挖去眼珠,割去舌头?”   杜剑娘满意地道:“行啦,这证明你已知道张源的遭遇。我很后悔,他倒底还是能把这个地方给指出来……”   林旭道:“不错,你应该杀他灭口,在我看来,他死了比活着还好些!”   社剑娘道:“所以你也不想……”   “不,我只不愿像张源那样活着。你是为仇恨而活着,我却是为快乐而活的,如果失去眼睛舌头,我毋宁死!”   杜剑娘道:“如果我让你好好的,不挖眼不割舌头呢?”   林旭怎能相信这话是真的!他亲眼看见查奎的尸体,又确知张源的遭遇,可以证明这个美貌女子并不是面慈心软之流。她会在乎多一个他吗!   他说道:“这话没有什么道理,你怎肯放过我?”   杜剑娘道:“肯不肯在我,愿不愿接受在你,你回答你可以作主的那份就行啦!”   林旭沉吟一下,决然道:“不行,我没有法子不泄露你的秘密。”   社剑娘道:“这倒很有趣,从来没有人拒绝这种条件而宁可选择死亡的!”   林旭道:“我只是不肯骗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没有办法为你隐瞒。”   杜剑报道:“我们换个话题吧。你一直都不问我的来历,甚至连设法瞧瞧我的企图都没有,为什么?”   林旭自个儿苦笑一下,道:“你认为呢?”   杜剑娘道:“答案当然是你已知道我是谁了!”   林旭道:“可能是这样吧!”   杜剑娘道:“你真的不怕死吗?”   林旭默然不语,心中却渐渐升起怒气。她目前所表现的作风,简直不是在戏弄他,而是用严肃的生命作为嘲弄的工具。   他鼻中突然香风弥漫,原来这个艳倾天下的女伶,已经转到他面前。   只见她秀发垂肩,穿着淡素衣裙,面白如玉,眼如点漆,容光焕发,真能够令人眼中一亮。   正是月色星光之下,她的美丽添上了一层朦胧如梦幻般的气氛。   林旭一楞,心头怒气烟消云散。   他觉得自己很窝囊,为什么在她的美色之下,就无法对她生气呢?杜剑娘淡淡一笑,道:“你果然知道是我?”   林旭内心的挣扎,被她瞧出痕迹,所以她泛起惊讶之色,柔声问道:“你怎么啦!有什么心事呀?”   林旭叹口气,道:“没有什么,但我奉劝一句,你快快离开此地,而且……”他歇一下,加重语气说:“而且你永远不要再露面,否则……”   杜剑娘抬起右手,她穿的是短袖罗衫,晶莹的玉臂令人眼花撩乱。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手指轻轻摩抓他的颈子。这个动作显然是无意中做的,但予人的感受,却比之强雷烈电还要令人昏眩震动。   “否则便怎样?我定会吃亏吗?”   林旭心神迷乱,应道:“是的,你就算有更多的高手相助、也斗不过他!”   杜剑她问道:“他是谁?”   林旭道:“神探陈公成陈大人!”   杜剑娘哦了一声,笑了笑,道:“原来是他,那么你也是公门中的高手了?”   林旭叹口气,道:“我说的是真话,陈大人能够预料到你的一切行动和办法……”   杜剑娘笑道:“哈哈!他今夜看来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有法子杀死他,你信不信?”   林旭道:“你错了,他今夜只打算来瞧一瞧而已!如果他全力对付你,情形就全然不同了,你请什么人都不行!”   杜剑娘面上含笑依旧,谁也看不出来她正在大动脑筋。陈公成的名气,那是天下都知道。当然他必定有真本领,而且林旭根本不是为了个人安危而恐吓她,这话自然可信。   暂时来说,她不必担心陈公威。因为这一片疏林之内,已布有奇门大阵。据荆棘子说,纵然来上一支大军,也能教这支大军迷失一段时间。   现在她考虑的是这个年轻轩昂的男子,一个公门中的后起高手。他看来为人正派,同时胆勇过人,这种人才……   她不用多想,已知道自己该怎样办,她只有一个方法,就是把他处死,除非她放弃报仇,才可以放地逃生,而且绝无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长嘘一口气,收回玉臂,轻轻道:“林旭,无论如何,我得跟陈公成斗一斗!”   林旭道:“我知道,刘宾经常有许多高手护卫,你除了明晨的机会之外,很难下手!”   杜剑娘心头一震;道:“我的事你们都查出来啦?”   林旭道:“不是我,是陈大人,我还没有这等本事!”   杜剑娘回想那掌管天下缉捕盗匪,总捕头陈公威的印象,道:“我认识他,也谈过话,但看来似乎不像你说得那么厉害的人物!”   林旭道:“你还要什么证明?我们对你本来一无所知,陈大人当时眼睛一瞧,就破了这件秘案……”   杜剑娘道:“他瞧见了什么?”   林旭道:“瞧见了你那个女扮男装的侍婢,她名字叫林风苹,对不对?”   杜剑娘哼一声,道:“这个丫头真误事……”   林旭道:“别怪她,任何人落在陈大人手中,若想隐瞒过他,比登天还难。林风苹当初还不是什么都不说,但陈大人自有查证之法,一下子通通查出来了!”   杜剑娘道:“哼,作简直把他说成神仙啦!”   林旭道:“他外号叫做神探……江湖上从不会送错外号的!”   杜剑娘道:“他今夜不再来则已,如果踏人这片树林,我让他到阴间做捕头去!”   林旭不作声,他虽然很佩服陈公威的本事,但这林内有奇门大阵,又有荆棘子那等人物,情况跟平时自然不同了。   杜剑娘又道:“他回去召集人手,是不是?”   林旭道:“这个恕难奉告了!”   社剑娘道:“也许有一个问题你肯告诉我!”   林旭道:“什么问题?”   杜剑娘道:“陈公威不知道我用什么手法对付刘宾?”   林旭道:“他不知道,如果知道就不必前来勘查啦!”   杜剑娘沉吟道:“这话有理,只不知他这回勘查之行,已找到了多少线索?”   林旭道:“这就很难说了。陈大人的确有神鬼莫测之能,论谁也看不透他肚子里的算计。杜剑娘,你最好还是接受在下劝告,立刻离开此地,从此永不抛头露面……”   杜剑娘现出了嗔色,不过看起来却另有一种美丽动人的味道。她略略提高声音,斥道:   “胡说,我大仇若不能报,宁可死掉也不愿苟活于世。你劝得太愚蠢了!”   林旭笑一笑,道:“世事果然往往不能两全其美,在下为你的安全打算,才劝你离开,他一来你就无法报仇雪恨了。总而言之,这件案子既然陈大人已经伸手管了,你实在没有一点成功的希望了。与其白白送死,倒不如抬回一条性命,这是在下的愚见,你用不着生气……”   他态度平静,事理分析清晰易明,亦没有一语涉及他自己的安危生死。   杜剑娘果然为之心平气和,道:“就算事情如你所言,我行刺刘宾之举必败必死,我也绝不放手!”   林旭道:“好吧,在你未杀死在下之前在下有一个疑问一并烦你回答,好不好?”   杜剑娘道:“你想知道什么?”   林旭道:“以你的声色才艺,天下无人不倾倒,因此你想接近刘宾,何难之有?以你的武功,只要能近他身,杀他易于反掌,何须费许多心机气力在这儿行刺他。”   社剑娘道:“我告诉你吧,这是因为刘宾这个奸贼,在外表上处处装出道学样子,所以我虽是与他共席四次之多,都不是紧贴着他而坐,当中总隔着两三个人,除非我愿冒险献身给他,否则绝无机会。”   林旭恍然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他若是真的道学君子,只怕你连荐枕席的机会都没有呢!”   杜剑娘道:“呸,谁说没有,他已派人跟我说过几次,用上千两的黄金,论斗的珍珠买我的身子,哼,他简直做梦……”   林旭反驳道:“只要你近得他身,比方说你们单独在一室之内时,你就立刻可以杀死他呀,那时候总不致于有保镖在他身边吧?”   杜剑娘道:“你错了,我本来也作此想,但幸好我探听清楚,好几个曾经被他蹂躏了的女孩子透露说,她们事先都喝了一盅药酒,之后她们就变得全身乏力,情绪缭乱,连走路都要人扶手……”   林旭再度恍然大悟,道:“这位刘宾大人花样真多,难道他连任何女孩子都怀疑么?”   杜剑娘道:“哪倒不是他有什么怀疑,而是他为人很坏。那些女孩子无力反抗之后,他的花样就来了。听说他有时半夜里把这个女孩子赏赐给他的手下,他自己在一旁观看取乐。   总之,刘宾是畜生,不是人!”   林旭替她感到难过,道:“我们使你的计划落空,实深抱歉。唉,我们应该等你得手之后,再奉命侦办本案,那时候情况就不同了,你就算落网被捕,至少大仇已报……”   杜剑娘柳眉紧皱,不悦地道:“哼,听你的口气,好像我铁定不能成功似的,你未免把陈公威估计得太高了?”   林旭道:“你还要怎样才相信呢!陈大人的确有超凡绝俗之能,凡是他的对手,从没有赢过的,在下亲眼见过种种奇怪棘手的案子,到了他手中,没有破不了的……”   杜剑娘道:“他不是神仙,你可知道他现下在什么地方?”   林旭道:“在下怎生得知?”   杜到娘声音中含着得意的味道,说道:“他就在这片林子之内,已经迷了路,无法出去!”   林旭坚决地道:“别人我不知道,陈大人你绝困不住他!”   杜剑娘气得撅起嘴巴,从他身边走过,消失在他后面的树影中,过了一会,她便回转身来,手中还提着三盏红灯,分别插在三面的树枝上。她和林旭的位置,恰是在三盏红灯所形成的三角当中。   林旭默默地看她插灯,等她做完转到面前时,才道:“怎么样,困不住陈大人吧?”   杜创娘哼一声,道:“这话怎说?”   林旭道:“如果已困住了他,你何须布防?可见得你们怕他会寻到此地杜剑娘嗔他一眼,但过了片刻,便承认道:“陈公威果然有一手,他带着那些饭桶捕快,居然能够不失散,一直穿到树林中,也不迷失方向,…”   她声音忽然中断;原来一阵沙沙的步履声,已经来到切近。   紧接着火光闪现,两名公人手持火炬,首先在两丈外的树后出来。接着第二对第三对鱼贯行出,人入手中都有火炬和兵刃。   他们排成双列纵队,最头前的两人并没有陈公威在内。但林旭一瞧都是有名的高手,便知陈公威自己必是在最后面押队了。   这队人马一共有十二对,最后面果然是陈公威押阵,只有他没有拿火炬,手里是精光四闪的长刀,步伐沉稳,风度不凡c他们穿行过三角形红灯光线照得到的范围之内,但却没有人向林旭这边张望,这队人静静的迅速地笔直行去,转眼间就隐没在林中。   林旭这时才开口道:“杜剑娘,在下若是高声喊叫,他们难道仍然听不见么?”   杜剑娘反问道:“刚才你为何不叫?”   林旭道:“我没有把握,假使他们听得见,你必定会出手封住我的嘴巴。   既然你不这样做,可见得大有问题。”   杜剑娘道:“你的确很机智,不错,你纵然喊破了喉咙,陈公威他们也听不见……”   林旭隐隐感到她好像是在拖延时间,心念一转,忖道:“她若是有意拖延时间,则纵是受我催促,亦不会立下毒手……”   “杜剑娘,你为何不马上处死在下?”   杜剑娘瞅他一眼,表情俏极,道:“急什么?你活得不耐烦,是不?”   林旭道:“在下怎会活得不耐烦,只是等死等得不耐烦而且。你可曾试过这等滋味?”   杜剑娘不禁一笑,道:“没有,我猜一定很有趣,或许有一天我也有机会试一试…”   林旭忙道:“别说这等不吉利的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杜剑娘听这话芳心更乱了,因为林旭这人不但极有英雄气慨,而且看得出心地很好。这种人在公门中,必定不肯做欺压良善鱼肉万民之事,实在是很难得的人。可是,她却必须收拾了他……   这正是她苦心中矛盾不安的真正原因,与男女之情全不相干。要知杜剑娘浪迹风尘,以卖唱为生,所以经常接触到公门中人,因此对这些人有相当了解。若说公门捕决不欺压良善,弄些外快来花用,那几乎是奇闻了。   不过最可怕的还是大多数的捕决没有什么正义感,只要有财有势的人支使他们,就没有是非曲直可言。尤其可怕的是县宰府守,都有司法审判之权,这些地方上的父母官,为了金钱或者升官,审判时往往失去公正。这些官吏如此,底下的捕快自然更是隙有可乘。   以此凡是卑微贫贱之人,碰上了公差,根本没有人权可言。   杜剑娘当然深明此理,所以一个有正义感的公门捕快,的确能够造福很多人。她想到这一点,对杀死林旭之举就感到十分的不安,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此外,陈公威那沉毅机智的面影也浮现在她心中,她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中年人的印象忽然变得如此深刻,竟然拂之不去。   陈公威的影子并不是一直盘绕在心中不去,只是时时出现而已。她心乱得很,所以缄默不语。   林旭惊异地望着她,现在由于有三盏红灯的光线,所以把她瞧得格外清楚。   她的眉毛,眼睛嘴巴,和鼻子无一不美,组合起来更是别有一种迷人风韵,实在是难以形容。   他突兀地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呢?”   杜剑娘一怔,宛如在梦中惊醒,轻叹一声,道:“没什么!啊,有一个时期,我对台下的掌声和喝采当真是开心极了,在那种声音中,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地活着……”   林旭道:“很少人能像你那样获得那么多的掌声和喝采,你是很杰出的人物……”   正此间,忽听有人打断他的话道:“还不快些动手?”   杜剑娘将头摇摇,道:“但是后来我却变了,在满堂的鼓掌喝采声中,我反而感到无比的空虚,我实在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一切都虚幻不实……”   林旭艰难地寻思她这番话,最后说道:“有时候陈公威大人也会说出像你这种奇怪的话,老实说,在下听不太懂……”   “哦?像他那种人,也会说这等话么?”她不假思索惊异地说:“这真是看不出来……”   说话的人马上就出现在林旭眼前,白衣长发,目渺界凹,正是梵净山子午谷的荆棘子。   他用那只独眼瞪住林旭,又道:“这个人也不能留着!”   杜剑娘拿不定主意,支吾道:“哦?杀陈公威么!怎样下手呢?”   荆棘子道:“山人自有办法,可是杜姑娘,你不可心慈手软,快快杀死这林旭,以绝后患……”   林旭插口道:“在下已是瓮中之鳖,荆棘子你何须如此慌张?”   荆棘子独眼一睁,凶光四射,正要开口时,林旭又抢先道:“在下并非贫生怕死,事实上在下也曾催杜姑娘下手,不过既然你出现了,在下倒是要请问一声,为何以你的名望和本事,竟迟迟不出手对付陈大人,难道陈大人的武功比你高明很多么?”   他问得很诚恳,毫无讥笑之意,使人一听而知他的确深感困惑。   荆棘子鼻子里哼一声,道:“问题不在他一个人身上,嘿,嘿,这十几个人虽然都是身穿公服,但山人一眼就看出其中最少有三人是当代名家杜剑娘微观惊色,道:“真的么?陈公威莫非预先已安排了人手对付我们?他怎知道我们实力的强弱,而预早部署?”   荆棘子沉吟道:“山人也想不通,所以慎重行事。怕只怕一旦动手,却被其中一个人逃出,咱们的计划非得被迫取消不可了。”   只有林旭心中明白,他们原是准备去办另一件大案子,所以调集了各地高手,在宣城会合出发。   他没有说出来,还设法岔开这话题,道:“荆棘道长,你的奇门大阵实在奥妙绝世,谁能达得出去呢?”   荆棘子道:“如果山人不出手,一味在暗中主持阵法,当然没有人逃得出去……”   他们的交谈忽然中断,原来那阵抄沙的脚步声,有节奏地传入他们耳中。   转眼是火光透过树木,照射到三盏红灯的范围内。   杜剑娘张望一下,惊讶地道:“陈公威又回转来了,这次迫得更近啦话声甫歇,火炬和人影一齐出现,仍然是两个并排,踏着稳健的步伐,向第一次出现的方向行去。   这一队八个个举炬持刀,目光闪烁。可是对近在一丈左右的林旭和杜剑娘,却都视若无睹。   最后面的陈公成面色冷峻,没有一点表情。他并不左张右望,但眼中溢间的神光,以及微微竖起的耳朵,可见得他已集中全神查听四下的动静。   当他行过林旭等两人之时,没有丝毫征兆表示他已查听到可疑形迹声响。   林旭失望地目送这一队人马隐没在林中,长长叹一口气,道:“这奇门阵法真厉害!”   杜剑娘道:“那也不见得,他们好像还没有为迷失呢!”   林旭道:“纵是没有迷失,但他们对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又有何用?”   杜剑娘烦恼地道:“这个陈公威必须把他诛陈才行!”   一个阴森刺耳的声音传过来,道:“对,陈公威非杀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动手把三盏红灯的位置移动过,整个三角地区,已往左方移了两文有余。   他将林旭拖到红灯三角阵中,只片刻间,他的用心已经昭然若揭。   原来“沙沙”的步声又传过来,不久,火炬队伍第三度出现!这次仍然笔直穿行而过,但假如红灯三角阵没有迁移的话,则这支队伍恰好对正了林旭的位置碰上,当然这一来必定能看得见他了。   陈公威押队而行,面色冷峻漠然如故,好像他一辈子都是这样不动声色似的。   “到底他们在搅什么鬼?”   杜剑娘等陈公威走不见之后,忍不住问道:“老是这样走来走去,也不怕麻烦么?”   荆棘子道:“山人初时也莫名其妙,后来才从他们显示的威力上看出来内中的文章……”   他对于回答杜剑娘的话,一点也没有不耐烦之意,停了停又道:“陈公威虽然不诸奇门阵法之学,但他却有应付之法,那就是利用这一队人作为量尺,保持着毕直的方向……”   他到此好像巴解释完了,似杜剑娘仍然不解,接口追问道:“量尺是什么意思?为何要保持毕直的方向?”   荆棘子道:“反正他们用这种纵长的队型,在最后押队的人,就可以校准方向,不致于歪斜转向。这是什么道理,山人也解释不出来。”   杜剑娘问道:“林旭,你可愿告诉我!”   林旭道:“这有何不可?大凡咱们人类,天生有转向的弱点。换言之,任何人若是蒙上眼睛,要他毕直行去,必定会渐渐转弯,最后兜个圈子。每个人虽然都这样,但程度上却有差别,有些人去很远的路,偏差的角度仍不大,有人则反是,所以在视线不能及远之际,要保持直线,除了有罗盘之外,亦可用纵队队形来校准方向。”   荆棘子道:“这话甚是,他们虽在山人奇门阵法之内,但只要能一直保持直行的方向,便绝不会迷失。目前陈公威很容易就算出他们离起步出发的地点有多远了……”   杜剑娘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这陈公威真了不起……”   荆棘子仰天厉声而笑,声振林木,傲然道:“陈公威虽然有两手,无奈他不精奇门阵法,像他这样子搜查上一年半载,也找不到咱们,哈!哈他森厉的长笑声好一会才停止,停止之后,他和杜剑娘都骇了一跳,敢情“沙沙”的脚步声又传入他们耳中,已经距离甚近。   “奇怪啊,”杜剑娘道:“这次他们回头得好快,比前几次快得多了。”   荆棘子道:“别怕,他们瞧不见咱们……”   林旭趁机问道:“既然如此,你和杜姑娘为何不欺近他们,出手施以暗袭呢?”   荆棘子果然受激,怒道:“山人就试给你看看!”   杜剑娘忙道:“好,我们一齐出手!”   荆棘子摇头道:“你不成,我可以潜近到三尺之内,你最多欺到五尺之内,便被发觉!   杜创娘道:“那么你可有把握袭杀那陈公威?”   荆棘子不假思索,应道:“杀他不易,伤他不难。”   杜剑娘沉吟道:“若是如此,我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别要打草惊蛇,误了大事。”   荆棘子道:“正因如此,山人才一直不曾出手。”   火炬的光线使周围数文之内,都显得十分光亮。   原来那一队人出现之后,竟在距他们两丈左右之处结成一个方阵,不再以纵队式向前进行。   一共二十几支火炬,发出熊熊的声响。而那首四个人,全都沉默无声。   他们也没有东张西望,但人人都露出一副全神戒备的样子。   杜剑娘明明知道说话对方听不见,仍然禁不住压低声音,问道:“荆棘子,他们想干什么呀?”   荆棘子道:“山人也不知道!”   杜剑娘道:“林旭对那陈公威佩服万分,可见得那个人真有一套,我们别中了他的诡计……”   荆棘子冷笑道:“他,哼,他能怎样?”   杜剑娘道:“我们小心点总不会错!”   荆棘子道:“那就先杀死林旭……”   杜剑娘道:“好吧,不杀他是不行的了……”   林旭这时只能以眼角瞧着陈公威那一队人马,所以看不大清楚。但迎面行到的杜剑娘,他却看得分明。   只见她樱唇紧咬,柳眉斜竖,面上笼着一层杀气。   他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杜剑娘,每个人都难免一死,只是迟早而已!”   杜剑娘一怔,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旭道:“你对杀人之举,不太习惯,所以在下鼓励你勇敢出手而已,别无他意!”   杜到娘哼一声,道:“谁要你鼓励……”   她眼角余光发现情况不好,转头望去,只见陈公威等集结的四方阵,忽然变成纵队疾移,不过方向已改为向她这边冲来。   这一下突然的变化,连荆棘子也为之愣住,杜剑娘当然更惊骇了,急急问道:“他们晓得我们在这儿吗?   话声未欧,纵队最前面的两人已经冲到荆棘子面前,左面的一个啊了一声,高声道:   “头儿,果然有人!”   右面的一个运刀如风,疾砍荆棘子。他们的神情都不算十分惊讶,可知他们心目中已有了准备。   左边的人也挥刀夹攻,这两人刀势凌厉,风声震耳,显示出雄浑的劲力。   荆棘子怪笑一声,扬手飞起袖影,抵住右边的攻势,另一只手似利爪嗤地划向敌刀,又把左边之人的攻势挡住了。   这边杜剑娘纤指疾出,一下子戳在林旭身上。   荆棘子袖爪齐施,遏阻纵队前进之势,口中一面喝道:“躲起来,庐山真面目不宜被人窥视。”   他这话分明是暗了杜剑娘别露面,杜简娘本想上前助战,闻言去势为之一挫。   在纵队那边陈公威已发出号令,登时有六个人往后略退,排成一条直线。   其余的人,包括陈公威自己在内,都往前迅扑。他们一迫近交战中的三人,登时看得清楚,更不迟疑,纷纷超过他们,续向前冲。   这时杜剑娘才楞完,一看众人扑来,连忙侧跃,闪入林木中。   “陈公威率先看见林旭,惊噫一声,喊道:“林旭,林旭……”   林旭僵直木立,声息全无。   陈公威像一阵风似的卷到他面前,伸手一摸,长长舒费口大气,道:“谢天谢地,还没有遇害……”   他转头回顾,现在四方八面的情况都看得一清二楚,同时又看见吊在树上的三盏红灯,立刻恍悟为何,乃耳目恢复功能之故。   另外三名部属冲过来,他立刻发出命令,分出两个人去助战,变成以四敌一之势。   这四名公门捕快,乃是他带来这一队人马中最强的四个,又有绝艺,又擅长联手之术。   是以他们阵脚一稳了下来,连荆棘子这等高手,也无法击退他们。   陈公威和另一名手下,一面直看四下形势,一面又检视林旭的情况。说道:“李一保,林旭暂且交给你。他只是穴遭受制,无法言动而已。”   李一保应道:“陈大人放心,属下背他走!”   他迅即把僵木的林旭扛起来,又道:“奇怪,难道敌方只有这一个人么?”   陈公威鼻子皱起在空中喷了几下,道:“还有一点香气,那个女人刚去不久。”   他四下看了一下,又道:“小心点,他们必定要全力夺回知道了不少秘密的林旭……”   李一保忿怒地哼一声,道:“有人现身最好,等下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不把咱们放在心上!”   正要从树后暗影中冲出来的杜剑娘,把李一保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登时煞住了去势,凝眸寻思。   她果然正如陈公威所料,想出手夺回林旭,因为他已知道太多的秘密了。   可是李一保的话却提醒她,如果夺不回林旭,那么她的真面目算是白露了。而假如她现在不露面,则只要有法子暗杀林旭,还是可以把秘密保持住。   现在她一心一意想法子如何杀人灭口,根本没有时间考虑刚才为何不曾当机立断地下手取林旭性命?她诚然有点优柔寡断的性格,但在行刺报仇这件事上,她坚决得很,一切阻挡她去路的障碍,务必扫除。   然而为何刚才下不了手呢,答案能不能找出来,连她也没有把握。   神探陈公威眼睛灵活锐利地四下转动,看起来样子已没有刚才那么冷峻严肃。     第四章 孰正孰邪论忠佞     另一边那四名公门中的高手,合力夹攻荆棘子,渐渐已是攻多守少。   在这四名捕快中,一个使钩镰枪的高个子和一个使短斧的矮子格外厉害。可是乍看之下,另外两个使刀的捕快却反而情势迫人,着着迫攻,荆棘子正渐落下风,生像是这两把长刀的功劳似的。   荆棘子乃是当代有名的高手,武林中提到“西南两秘人”之名,莫不畏惧三分。以他的身份,公门捕快哪里配作对手?   可是他对于目下情势不利这一点,全不惊讶,亦不羞愤。他身在局中,深知那钩镰枪和短斧,手法沉稳雄健之极,虽不惹人注目,却具有强劲无比的实力。他正是被这两人出手夹攻之后,才渐落于民的。   他们分明是武林高手,但为何当起捕头呢?一般的修习武功之士,到了相当火候造诣,有了声名地位,万万不肯投身公门受人差使,他们究竟是谁?   那柄短斧突然在霹雳般劈出的迅猛势道之下,一拖一震,“吧”的一声,把荆棘子左袖震开。   这股劲道先刚后柔最后又变得万分刚猛,将荆棘子可以扫碎大石的左袖震开,这等内家真力,天下只有一家,那就是少林寺了。   荆棘子嘿地冷笑一声,只要知道了来历,应付起来就容易得多了。   这时他右手袖影先拂,指爪暗藏袖中,一招“宿鸟归巢”。向钩镰枪卷去。   高个子闷声不响,手中约镰枪吞吐之间避过了袖卷之势,疾刺荆棘子左肋要害。但枪尖距敌肋下只有四十左右,枪身恰被荆棘子袖影内的长爪弹中,叮的一声,滑开寻尺。   荆棘子这一爪不但没把钩镰枪弹上还感觉得出枪身劲柔如泥水,力勒如筋索,心头一震,晓得了这人敢情是武当派内家高手。   双方都凝眸一瞥对手,武当派的高个子眼中尽是讶色,荆棘子独眼中却射出凶毒慑人的光芒,森厉狂笑声中,袖拂爪戮,展开激烈的攻势。   刚才他已被这四人围攻得渐落下风,但马上形势陡改,他左袖左爪专门对付少林派的矮个子,右手右袖专门对付武当派的高个子。双手的招式和劲道炯异,霎时一个人成变了两个似的,分别对付四名敌手。   荆棘子不仅武功诡异,样子更是丑恶可怕,在闪映的火光之下,分外显得骇人。   旁观的李一保向陈公威道:“陈大人,那妖道厉害得紧,咱们得想个办法……”   陈公威道:“不错,若不弄点出奇的手段,大概是不行的了!”   他掏出一个拳头大的油布小包,拆了开来,迅速地把一些粉末洒在附近两棵树的树身,然后拿着火折往上面一引,蓬蓬连声火光冒起。   接着他又施放一枚火弹,一道红黄色的光华冲霄而起,到了半空,还爆炸一下,洒出满天火雨,十分好看。   那两棵树霎时间已被烈焰吞噬,火焰腾升,照亮了附近数十方丈的地面。   旁边的杂草和树木,不久就都引燃了,火势越发猛烈,把七八丈外那一队人马手中的火炬光线都压下去了。   那些人个个如梦方醒,纷纷发出惊呼之声。这对他们不但看得见火光,连同荆棘子和四人剧战,以及除公威等人都看见了。   荆棘子正仗着诡奇独门武功力谋反击并且已经占了上风之际,冲天的火光一起,还有摇曳天上的讯号火弹,使他心神立时一乱。   四名公人趁隙反攻,钩镰枪和钢鞭狂风骤雨般攻去,荆棘子在眨眼之间便又落了下风。   这时他耳中听到杜剑娘的传声道:“荆棘子,快走,这些人还有援兵!   快……”   她的声音到后面已经减弱,可见得她已是先一步躲开。   荆棘子哪敢怠慢,一招“脱袍让位”,双袖齐飞,挡住了四股兵刃,人影从缝隙中闪了出去,滑溜得像一条泥鳅一般。   这个长发白衣的丑人一下子就消失在树林中,十几对眼睛看不出他是怎样隐没的!   但这么多的人都没有一点声响,除了毕毕剥剥的焚烧声之外,就没有别的声音了。   陈公威厉声道:“向东走,每三丈就发射一枚讯号火弹!”   他的声音宛似霹雳,神态有如雄狮,在疏林中声闻遐迩,威风凛凛。   远处暗影中遥遥窥视这边动静的杜剑娘,长长吁一口气,芳心中禁不住泛起仰慕、畏惧等情绪。   这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威风而不跋扈,冷静而不泄沓,决断而不轻率,年纪呢也不大不小,刚好是有了足够的人生经验而又尚未尽失热情的年龄。   啊,原来我从没有遇到过真正的男人!她在这种月黑风高杀机四伏的环境下,居然还想到这等不着边际的事。她继续想道,林旭也是不可多得的男人,可是在陈公威面前,不免黯然失色了。   讯号火弹划出红黄色的光芒,摇曳半空,最后“砰”一响,爆出千百点火雨,把黑黝黝的天空,洒下美丽眩目的图案。   对陈公威这个人还没有什么认识,她居然会生出仰慕敬惧之心,她自家也觉得好笑,想来想去,认为那一定是受了林旭的崇拜心理所影响。早先林旭提到陈公威之时,口气之中,充满了强烈的崇拜,使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究竟有什么特别与众不向的地方,是武功?智慧?处世的手段?仪表?或是通通兼而有之?   第二颗讯号火弹升起,使杜剑娘粟然惊醒,她迅快往右方绕去,走到一片阴影中,只见荆棘子的白色身影,也从另一方走出来。   “荆棘子,你没事吧!”   “山人还好。”他苦笑一声,在这人美艳绝世的女子面前,他常常不想隐瞒内心的真正感觉,所以他并没有讳饰遭到挫败的气沮之感,“山人虽是衣袂不保,好在还没有负伤!”   杜剑娘舒一口气,道:“哪些家伙真厉害!”   荆棘子道:“合力对付山人的四名捕快中,有两个功力已是名家高手的人物了!幸而山人试出他们一个是少林出身,一个是武当内家真传……”   杜剑娘轻哎一声,道:“像少林和武当这种名门大派,也有高手混迹于公门之中么?”   荆棘子道:“山人也觉得奇怪,真不知道陈公威是怎么搅的……”   他一句无心的惊疑,惹起杜剑娘的深刻印象,芳心滋味难言。   她敬畏地道:“这陈公威果是不好惹的人物,无怪他能够威震天下黑道!”   杜剑娘一面点头,一面忖想着陈公威不知有多少仇人说过同样的话,也知不知道在暗中有很多人对他视为眼中之钉,非去之而后快?若果他知道,那么这等危机四伏的日子怎能忍受?   荆棘子又道:“山人熟谙少林和武当两派绝艺,你瞧,我的面孔和失去的一只眼睛,就是这两派的人干的好事!”   杜剑娘啊了一声,道:“这些事你没告诉过我。”   荆棘子道:“这是山人平生最失面子的伤心事,所以平时绝口不提……”   他独眼中露出温柔的神色,望着她:“山人虽是出家之士,可是还不能打破爱面子的一关,所以丢人的事不会随便提及……”   杜剑娘诚恳地回望着他,柔声道:“你的心太好了,世上千万人之中,不容易找出一个比得上你的人。可是他们都以为你很可怕……”   荆棘子道:“世人多看外表就下评语,当然靠不住,不过,山人的确也不像你所说那么好心!”   杜剑娘坚决地道:“不,你心肠最好,我知道!”   荆棘子笑一下,使他的丑脸变得好看些,他道:“杜剑娘,山人只对你好,别人我才没空管闲事呢!但只要是你的事情,我一定得管!”   稍远处冲天的火光,以及毕剥熊熊燃烧声,没有打扰他们的交谈。   荆棘子谈及他心中感觉时,口气之真诚,任何人都不会出现有一丝疑惑。可是他另有一种特色,那就是他所说的话,不会令人想人非非和误会,而若是出自别人口中,一定变成倾诉情话的心声。但他却不,杜剑娘可以清清楚楚地感觉出这一点。   她成激地道:别人怎样说我不管,我到死也会认为你是天地间最好的!”荆棘子道:   “你爱这样想也行,咱们且看看怎样对付陈公威他们。”   荆棘子应了,接道:“他们蔷昙华西行会,不久就列以杜剑娘视听并用,观察了一阵,道:“他们若是笔直行去,不久就可以到达那片疏林。”   荆棘子道:“山人还可以作最凌厉的一击,他狞笑一声,样子变的很可怕陈公威虽然有过人之能,谅也达不过这一劫!”   他一直不曾施展这一着,此刻又特别提起,当然其中另有道理。   杜剑娘道:“啊,不要,不要出手,等我想想看。你若是和他来个同归于尽,我不但少了一个好朋友,同时又仍然阻止不了公门的大肆搜捕……”   荆棘子道:“陈公威此人一除,公门之中就没有什么能人啦!”   杜剑娘道:“至少那少林和武当出身的两个高手,会为他报仇,继续追查我这件大案子。况且林旭已知道里面秘密,他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得安宁!”   荆棘子无奈地道:“那怎么办?”   杜剑娘道:“我不怕没有安宁日子过,只要大仇得报,那时我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了……”   荆棘子如堕迷雾中,问道:“杜剑娘,你倒底是什么意思呢?”   杜剑娘道:“我要报仇,我要报仇……”   荆棘子尽力把声音放得柔和,道:“山人知道,你的决心世上无人能够动摇……可是,咱们怎么下手?若不杀死陈公威,咱们只好趁早远离此地了杜剑娘烦乱地用力摇头,以致头巾掉在地上,钗横鬓乱,另有一种狼狈之美。   荆棘子又道:“咱们须得赶快决定,要拼或是要逃?不然的话,陈公威他们就跑掉啦!”   他们目前仍然处于主动之势,可是当陈公威等人一旦脱出奇门阵法之外,主客之势就完全反转过来了,所以他们要不要利用这极短促的优势,必须马上决定。   杜剑娘忽然停止一切动作,星眸中闪闪有光,神情十分凝重严肃。   荆棘子一望而知她正在动脑筋,而且显然是突然触动了灵机,很可能想出好计,所以他不哼声,强忍着心中的焦急。   杜剑娘很快就说道:“荆棘子,我已想通了一点,就是我们不出手则已,若要出手,必须同时杀死两个人才行!”   荆棘子问道:“哪两个人?”   社剑娘道:“一个是陈公威,一个是林旭!”   荆棘子虽然不能立刻把细节想清楚,但大致上仍然了解她的意思,不觉泛起难色,道:   “一举杀死这两人,可真没有把握!”   社剑娘道:“怪只怪我没有当机立断,留下了林旭性命。他知道的事最多,其次,陈公威亦知道是我在此!”   荆棘子道:“那怎么办,难课没有第三者知道呀!”   杜剑娘道:“大概只有他们两人晓得。我正在想,如果不能一举杀死他们灭口,而要我逃走又不甘心,再说刺杀刘宾奸贼的机会又很难得,所以我想找陈公威谈判。”   荆棘子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讶道:“找他谈判?莫非你希望他既不泄你之秘,又让你下手刺杀刘宾?”   祉剑娘道:“正是!”   荆棘子晒道:“杜剑娘,别妄想了,你虽能风靡众生,天下为你倾倒,但陈公威不是普通人,况且他又是与刘宾那一帮人同党的……”   杜剑娘边:“我总得试一试,或者还有希望……”   荆棘子无可奈何,道:“你既然决定了,我也没有办法。不过,我却感到你这样做法不是明智之举,一定会出差错的!”   杜剑娘不管他的警告,坚持道:“不,我一定要试一次才甘心!”   荆棘子道:“你最好再考虑一下,这一试如果不成功,便陷于万劫不复之境,无法挽回的啦!”   杜剑娘微微一笑,道:“别说啦,你准备一下,说不定你得先我离开此地!”   荆棘子道:“不,山人须得等个水落石出,才放得下心!”   杜剑娘苦笑一下,道:“别跟我争辩,我有些举动和言语,不想被你看见,那会使你感到忿怒的!”   荆棘子一愣,道:“山人不生气也就是了!”   杜剑娘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至少我向敌人投降妥协,你会感到很窝囊很泄气,对不对?”   她顾虑周详还不说,态度更是诚挚中而又有坚决,荆棘子知道再说无益。叹一口气,道:“好吧!你要小心应付才好!”   他迅即没入黑暗中,杜剑娘也不迟疑,飞身纵去,几个起落,已追截上一队步伐整齐的人马。   在火炬照耀之下,陈公威那种沉着的气度,使他看起来更成熟,以及更深不可测。   杜剑娘并不费什么气力,就跟这个主持全国治安的首长联络上。她用的是传声之法,只有陈公威一个人听得见。   “陈大人,妾身社剑娘,有几句话要向您奉禀……”   陈公威转眼四看,迅即断定传声说话之人,必是藏至他左前方两丈左右的树后,于是发出号令,全队人马立时停步屹立不动。   他也用内功迫出声音,道:“杜姑娘有何见教?”   杜剑娘对他这等反应和判断,真是由衷地感到佩服,当下应道:“陈大人,贱妾希望跟您单独见面一谈!”   陈公威念头运转,第一点自然是安全问题,目下他们列队前进,火炬照耀,阵势无懈可击。她会不会是来个调虎高山之计,以便逐个击破?   第二点考虑是她居然自报姓名,可见得林旭已经泄漏了很多秘密,那么她有什么把握,竟敢来一个约谈?   他只在一眨眼间,已把整个情势看得一清二楚,结论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敢应约,他还能称得天下第一神探么?!   至于安全上的顾虑,他也有应付之道,虽有几分冒险。却深知不至于一败涂地。   他淡淡一笑,传声过去,道:“好,咱们在什么地方碰面,什么时间?”   杜剑娘道:“现在就碰面,贱妾在距您四丈之处恭候大驾!”   陈公威以暗号通知全队人马,要他们牢守原地,不得擅动。   然后举步向左边行去,走到树影中,众人只觉眼睛一花,已失去了这位长官的身影。   陈公威走了四丈左右,把手中火炬往树上一插,停步回顾。   当他的目光转回右边之时,眼前倏然一亮,原来杜剑娘那张似嗔似喜的面庞出现在近处。   她头发略呈散乱,却不减丝毫艳丽,反而别有楚楚动人的风度。   她敛襟一福,道:“贱妾拜见陈大人!”   陈公威欠身道:“杜姑娘好说了,陈某人承蒙你看得起,现身相见,实在深感荣幸!”   杜剑娘美眸中泛现幽凄的神色,而且也挂着一丝苦笑,柔顺地道:“陈大人,您抓到了贱妾的话,功劳一定很大,而且有我牵涉在内,一定更轰动天下了……”   陈公成道:“当然啦,方今天下上至公卿王侯,下至版夫走卒,谁不知道杜姑娘的芳名呢!”   杜剑娘道:“蒙您慨然赐我一吐困衷的机会,戏妾真是感激莫名,使人有虽死无憾之感!”   陈公威淡淡地笑一下,他表面上好像毫不在意,其实心潮中起了无数涟漪。   这个艳名倾国的女孩子,不但有色,只听她的言词,便知她还有才,而且是懂得体贴,懂得领略各种情趣的人,像她这种人,是不易通上结识。尤其是陈公威,他饱经世故,阅人无数,可是像她这般人才,能够一开口就令他怦然心动的,却还是第一个。   他不觉为之心软了,天物不宜暴珍,天人更不可以糟塌。然而他又隐隐感到有些事情,已不是人力所能改变的。   在目前的情势之下,他在公在私,都须得为刘宾的安全打算。因此他必须逮捕杜剑娘,绳之以法。   话反过来说,杜剑娘为了家门私仇,万万不肯放弃报复行刺之举,所以他就算愿意退让一步,恐怕亦于事无补。这就是人力无法改变的现实。   杜剑娘轻轻吁了一声,道:“陈大人,你一定猜得出我求见之故,对不对?”   陈公威道:“我猜得出来,却不希望猜对了!”   杜剑娘惊讶地哎了一声,道:“陈大人既然这么说,我们就直接了当地说吧,陈大人,我还有没有机会。”   陈公威道:“什么机会?逃走?抑是行刺?”   杜剑娘:“两者都想知道!”   陈公威道:”如果你只谈逃走,咱们就不妨商量商量!”   他已经说得很坦率了,在他这等老江湖来说,极难得肯不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让对方得到答案的。杜剑过了一会,才轻轻道:“你肯这样回答,实在太好了!”   她已改用你字来称呼对方,可见得在她心理上,这个男人已经和她相当接近,同时她又能体味出陈公威的慷慨胸怀,这一点也极是难得。   陈公威的心更软了,道:“杜剑娘,我希望你跟我说真心话!”   杜剑娘道:“我只欺骗那些我看不起的男人,对你,我不愿也不敢说假话!”   陈公威道:“你言重了!”   他流露出愉快的笑容,姿势也显见松弛下来。   杜剑娘微微甩动头发,姿态飘逸优美。在她这么一个青春美艳的女人的身上,所有的动作,都很迷人。   杜剑娘道:“但是,我不瞒你说,我仍然想报仇!”   陈公威唔了一声,面色迅即阴暗下来。   他乃是阅历极丰的人,深知女人虽然看来柔弱,可是她们的固执,比男人可厉害得太多了。   所以杜剑娘这么一说,他就预感到事情不妙,必定有一番为难。   杜剑娘又道:“刘宾不但是我的仇人,同时又是误国的奸臣,你无论在那一方面来看,都应该帮助我才对!”   陈公威忍住好笑的情绪,严肃地道:“不见得吧!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我不管在哪一方面都不该帮助你!”   杜剑娘道:“不,这话不是真话,至少你已经有过帮助我的意思,有没有?”   陈公威道:“我如果说得不客气一点,那只是网开一面而已,算不上帮助!”   杜剑娘道:“撇开我的私仇不谈,目前国事困危,朝政紊乱,金人一直厉兵袜马准备渡江,可是临安朝廷的将相大臣,只求富贵满室,个个纸醉金迷,日回笙歌,哼,这都是像刘宾这一类人的罪过!”   陈公威摇摇头,道:“杜剑娘,你最好别说了!”   杜剑娘柳眉挺耸,星目光芒闪闪,凛然道:“我不能不说,因为没有人敢向你说,我已豁出性命,所以敢多嘴!”   她迅即恢复柔媚可爱的神态,展然一笑,道:“陈公威,啊,恕我直叫你的名字,因为我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会偏袒我……。”   这才是她的本色:媚丽、温柔,使人感觉得到那种沁人心脾之美。陈公威悄然忖想,心头突然泛起一阵凄凉寂寞之感。因为他浪迹江湖这许多年,尽管表面上生活得很惬意,醇酒美人不虞缺乏。可是,他自己知道,在心底,他一直很寂寞。   然而杜剑娘却一下子进入他深心中,使他生出了知心之感,正因如此,他才份外地觉得凄凉和无可奈何。事实摆得很明白,他无法和杜剑娘有更进一步厮守相聚的可能,甚至连多谈一次的机会也很渺茫。   “是的,我会偏袒你!”陈公威坦白地承认,“不过仍然有一个限度,你明白么?”   杜剑娘几曾敢期望他亲口承认,所以不觉听得呆了。这实在是大意外了,反而使她不敢马上相信。   “我希望我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也希望我们还有机会相见!”陈公威下了决心,要用明快的手法处理这个问题,“你好好想一下,我去啦!”   他转过身子,突然感到微风飒然,直拂左臂。   这时候陈公威心中陡然涌起了又痛又怒的强烈情绪,居然做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反应。   他动都不动,任得左臂被袭,只暗暗行功运气,护住要害。   一眨眼间,他的左臂已经被杜剑娘的玉手抓住。   陈公威的心情好像火热天中突然抱在清泉中一般,舒适爽敢得难以形容。   原来杜剑娘出手虽急,落手却轻柔之极,当然不是偷袭他的意思。   “不要走,”她以哀恳的声音说,“如果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的话,请不要走!”   陈公威叹口气,收起长刀,拍拍她的纤指,转眼望她,道:“从来没有人能留得住我!”   杜剑娘低低道:“我能吗?”   陈公威颔首道:“只有你办得到!”   杜剑娘贴近他,欣然道:“我也从未试过去留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   两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缠绵的情绪。他们无须说出来,只要四目相触,比千言万语都说得明白。   但他们仍然表现得十分含蓄,这并不是他们没有奔放的热情,而是目前只宜含蓄,他们只有心灵上某种默契意会,但在其他好些方面,还未协调。   不过这种意境,却充满了凄迷和期待的美感,成熟的人,才领略得到。   陈公威把自己从情感的深渊中拉出来,略略考虑了一下,说道:“杜剑娘,别对我期望太高,你的问题,已超出了我权责之外!”   杜剑娘道:“是么?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的影响力有多大?”   陈公威道:“我只是执行朝廷决策的人,不负改变或批评决策的责任,你明白么?”   杜剑娘道:“你认为这样就是尽忠了,是不是?”   陈公威道:“你不妨直接称之为愚忠,但我有我的看法和打算,我也知道自己适合担当什么工作!”   他短短几句话,已说出一个颠扑不破的道理,那就是每个人应该晓得自己的能力,从而从事他能力所及的工作。   杜剑娘道:“这叫做自了汉,连佛家也看不起这种人!”   陈公威道:“杜剑娘啊,有些事请你恐怕不容易了解的人,人生的残酷,命运的无情,你可能已尝过,却还没认识它们的真面目!”   杜剑娘道:“你的话说得太重了,最好举些实例!”   陈公成道:“好,譬喻说,男女之间年龄最好别相差得太远,然后,在人海中倾盖相逢,忽成知己。这时候,他们这一段情将可以发展出一个美满的结局。但如果年龄不对,情形就改观啦……”   杜剑娘怔住了,在真实的人生中,她经验还有限,但在戏台上,她扮演过无数类似的悲剧,所以能够体会得其中的酸楚。   年龄的差别,实在是大自然所做成的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英雄白头也好,美人迟暮也好,总是无可奈何无法克服的。   她轻轻点头,不知何故鼻子一酸,涌出了泪珠。   陈公威说道:“唉,杜剑娘,我这些话只有你听得懂,但其实呢这只是很显钱的事实而且。古人说知音难逢,这话真是一点不错……”   他们静默了一会,思路渐渐回到现实来。   “杜剑娘,”陈公威轻轻唤他一声:“你走吧,走得远远的,一两年之内,别让人家发现你的下落!”   杜剑娘摇摇头,道:“不,我一定要报仇!否则我活着有什么意思?”   陈公威道:“你别固执,刘宾身为钦差,如果发生意外,岂能不牵涉到我?”   杜剑娘道:“他名义上虽是钦差,但实际上是个卖国好贼,你为何还要袒护他?”   有些事情实在不容易说得明白,尤其是对女人解释。陈公威不是十几二十岁的毛燥小伙子,他怎能为了情感上的冲动而毁了前程?他目前的地位,经过多少年夺斗才挣得到,岂能不顾事业前途,轻易断送?   事业在男人说来,份量与感情并驾齐驱,绝对不能为了爱情而葬送了前途。但女人却不以为然,她们认为爱情最重要,别的一概可以牺牲。   陈公威苦笑一下,道:“不行,私相报复,国法不容,况且我也是有心无力,只要刘宾一出问题,我就得抓人破案不可!”   社剑娘美眸中露出伤心神色,道:“那么我们没有什么好谈啦,到时候我等你抓就是了!”   陈公威道:“那只是说我在尚未知情之时,才须得在事后抓人破案!”   杜剑娘冷冷地凝视着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陈公威道:“我必须阻止你犯法!”   杜剑娘道:“那你就下手吧!”   她稍稍勾紧一点他的手臂,身体挨贴着他。在外表上看起来,他们宛如一对情侣,正在幽静的林中密谈。可是事实上内情之复杂,竟难以一一说明。   陈公威收拾起迷惘的感情,一下冰冷得有如一块石头。   他知道应该怎样结束这件事,在感情和事业之间,他必须有所抉择。   “我很抱歉,一定要阻止你犯法,这是我的职责,也是我倾毕生之力以赴的目标。我不能顾及个人的感受,必须维持社会的治安!”   他一甩臂,把杜剑娘的手甩开。现在他们变成面面相对的形势,火炬虽不怎么光亮,却足以照出他们面上每一丝表情。   杜剑娘只是忧郁地凄迷地微微含笑,竟不曾有惊讶的神色。   她见过许多男人,像陈公威这一类,她见得最多。因为有资格和她交往的男人,必定是权贵或是富室大户,亦即是社会上成功发迹的人。这些人都具有这种特性,重视事业前途,公私的分界很清楚。一到了事业和感情发生冲突时,他们立即表现出钢铁般的意志,抛弃了感情。   她虽然明白得很,但心中却大为凄慢,因为陈公威使她觉得难以割舍。   在她心版中,曾经留下印象的年轻漂亮的男人并不少,可是他们却不够深刻,她只不过是一种少女的梦幻憧憬而已。唯有陈公威,在如此短促的见面交谈之下,她发现芳心已被摇撼,无数眷恋暗系着他。   ”我知道”,她喃喃低语,“你执法如山,铁面无私。你将用铁腕阻止我做出行刺的事!”   陈公威面色缓和下来,道:“你明白就好!”   杜剑娘微微一晒,道:“我决定不听你的话,除非你杀死我,否则,连你也不能阻止我行刺刘宾!”   陈公威道:“杜剑娘,这是生死大事,你作决定之前,最好再考虑一下!”   杜剑娘边:“不必考虑了,我为什么要眷恋于生死呢?”   陈公威默然凝视着她,烦恼地皱起眉头。他隐隐感觉到这个美绝当世的少女竟是希望死在他手中,在她可能是最佳的解脱途径,但在陈公威却是可怕的刑罚。他将永远为她而痛悔不安……   杜剑娘眼中射出嘲笑的光芒,道:“陈公威,你不敢出手么?”   陈公威道:“我不愿杀死你,不过我还是考虑到你的武功成就,也许你比我还高明,而我则根本杀不了你!”   杜剑娘道:“也许吧,但这是题外的话,你一动手就知道了,对不对?”   陈公威道:“好,你小心了!”   他一运气,全身骨节响起一阵连珠脆响,毕毕剥剥煞是好听。   分向杜剑娘面门及肩胛间抓去,只见他双眉一耸,威风凛凛,踏中宫,去鸿门,双手箕张,十指入钩,这等手法一望而知乃是“大力鹰爪擒拿手法”。   杜剑娘心头一震,不觉挪步飘闪。她身法轻盈如花间蝴蝶。方向捉摸不定。   陈功威双手拿空,可是他仍然从正面大步迫去,气势沉雄,十指罩定了杜剑娘的身形,一连四招,依然没拿着。   可是杜剑娘也不轻松,她不论怎样闪转腾挪,总是逃不出对方十指威力,看来再不出手,必被擒住无疑。但她一出手,则对方的大力鹰招手,亦将相应地增强威力,两人不免要陷入生死相搏之境了。她一招“分花扶柳”   指迅敲陈公威腕脉,所取部位,分毫不爽。这一记奇妙手法,果然把陈公威迫退了两步。   杜剑娘喘一口气。道:“陈公威,你这是什么手法?”   陈公威道:“我学的是笨工夫,你别见笑!”   杜剑娘道:“我忽然有个主意,你告诉我,你刚才练的是什么工夫?”   陈公威沉吟一下答道:“这叫做大力鹰爪擒拿手法。”   杜剑娘道:“哦,原来是大擒拿手法的一种,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天下问恐怕只有汤阴神拳王大侠才创得出这种奇奥手法了,对不对?”   陈公威面色微变,道:“你好像知道得很多呢!”   杜剑娘道:“当然啦,我手底虽然不行,但见闻却相当广博,你敢是奇怪我为何一开口就提到了汤阴神拳王大侠……”   “对,我正感迷惑不解!”   “那么我告诉你,天下各大门派的奇功秘艺,我都听过,说到有能力创出奇功秘艺的宗师身份的人物,当世也有好几个,所以我一下就猜中了,你便觉得奇怪。其实呢,一点也不稀奇。因为我刚才使的身法,天下只有汤阴神拳王大侠的武功路数,能使我避无可避!”   陈公威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你马上就请中了。”   杜剑娘道:“我马上逃走,可是你别高兴得意,我这就去汤阴拜谒王大侠,告你一状!”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杜剑娘,你这一手不觉得太……太那个一点若是男人,他就会形容以“无赖”的字眼,但对杜剑娘,这话就不大好出口了。   杜剑娘道:“你心里尽管骂我,我不在乎,但我定要到汤阴去,见到神拳王大侠,问他一问才肯甘心!”   陈公威道:“你想问他什么?也许我就可以奉答了!”   杜剑娘道:“不,你不行,你只知道功名利禄,不知正义为何物……”   她突然感到这话说得太重了,他果真如她所形容,是个只知功名利禄不知正义为何物的人?如果他是这种人,她岂能和他有知己投契之感?   于是,她歉然一笑,改变了口气声调,道:“我……我实在不完全是这个意思!”   陈公威道:“那么你是什么意思?”   杜剑娘道:“我也说不出来。”她停歇一下,又道:“但你心中明知我是对的一方,却不肯帮助我,为什么?为何你不敢面对正义?”   世上许多事情,令人迷惑不解,像杜剑娘的疑问,人生中往往会碰到。   乍看这是个很简单很清楚的情况,不难抉择,但事实上,完全不是这样。   陈公威面上含着微笑,然而笑容中却带着苦涩。   最后,他叹一口气,道:“这话说来很长,一时也说不清楚。总之,这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问题,没那么简单。”   杜剑娘道:“你不敢面对它,它就变得复杂。如此而已!”   “唉,没这么简单,我要如何才能使你相信?”   “陈公威,我相信与否并不重要,在事实上你阻挠了我报仇,也阻挠我为国除好,这就够了,我会恨你一辈子……”   陈公威怀着一点希望,问道:“杜剑娘,你不会到汤阴去吧?”   杜剑娘秀气的长长的眉毛皱起来,道:“你要阻止我,何难之有?”   陈公威道:“这样好不好?你到我私寓作客数天,然后看看你肯不肯改变主意!”   杜剑娘轻晒道:“我不去,你有本事拥我捉了去,我叫做无话可说。我落在你手中,自然任你摆布。可是若我自家作主,我不去!”   陈公威衡情度势,情知己不能放她走路。早先她如是听话逃走了,也就算了,现在却不能让她自由离开。   他迅下决心,道:“杜剑娘,你可知道,我非出手不可啦!”   社剑娘道:“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陈公威道:“别说气话,要知一旦动上手,便须分出强弱高下,或伤或死,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杜剑娘道:“我不是普通的弱质女流,当然明白这种结果!”   陈公威:“你何必要做成这种可悲可怕的僵局?”   杜剑娘道:“你有你的苦衷,我有我的隐情,各不相让,所以不得不发展到这等地步了!”   陈公威摇摇头,心中叹一声。   在某一方面来说,她真是难遇难求的红粉知己,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事业上的绊脚石。他已没有第一条路可选择,不是屈服于她的石榴裙下,就是取开这块绊脚石!   除掉事业之途的绊脚石吧!他心中向自己说,一个女子算得什么?   可是我将永远遗憾,尤其破寂寞侵袭之时,这遗憾更深更重,百岁开怀能几日,一生忘己不多人!何况是红粉知己,更向何处寻觅?   他不知不觉举手摸摸鬓发,手指好像能感觉得到鬓上已有些许灰白痕迹。   啊,青春已古。年华有如逝水,一去永不回头。他往后还能够希冀少女的垂青么?不论他智慧多高,武功多强,以及财势无限,但他只可以买到青春焕发的肉体,却不能获得那散发着炽热爱情的心!   杜剑娘瞧着他奇异的变化不定的面色,也明显地感觉得到他的痛苦。   她却没有办法安慰他,亦没有法子帮助他。   如果他只固执地为了事业着想,不分皂白,不分善恶,那么她怎能帮助他?   况且他若作那种抉择,亦即是存心放弃了获得她的机会,她岂能屈心降志相从这样的一个男人?   因此,她的神色表现得坚决,一望而知绝对没有中间路线可以走!   三四十步外那一队人马的火炬,传来熊熊的毕剥的燃烧声,那些人当然不知道在林内的一隅,正在上演着一出人生中的悲喜剧。   他们脚下纹风不动,但在李一保这个跟随陈公威多年的精悍心腹发出暗号之下,很快就互换位置,让李一保扛着昏迷如死的林旭,逐步移到中间的位置。   接着武当出身的于诚,少林出身的段冲,也先后移到他们身边。   李一保低声道:“于兄,段兄,快查查看林旭的情况!”   高个子的于诚微惊道:“他怎么啦?有什么地方不对?”   李一保道:“不是有变化,而是找你们两位给看看,能不能解开穴道的禁闭!”   于诚和段冲都松口气,李一保把林旭放下来,段冲马上接过去,将他平放在当中的地面。   现在警戒的任务由李一保负责,于段二人很放心,因为李一保乃是公门中著名高手,武功曾得真传,同时在视听的功夫上,也有特出之处。   于城把林旭双手拉高,注视着他的面部。   段冲则伸出右掌,抓住林旭小腹。   这两人架式一摆好,于城便低喝一声“疾”,段冲鼻子里登时哼出声音,可知他已运功出力。   于诚双手扣住林旭的腕脉,毕在拉向上空,指尖感到林旭的脉搏跳动。   另一方面,他凝神注视着林旭的面部,细察有无变化。   他和段冲二人搭档已久,各以本间秘艺融合研究,创出了一套独特的查视穴道禁制方法。   只在眨眼工夫,于诚已查出林旭体内有两道经脉闭塞,一是“足大阴脾经”,另一则是奇经八脉中的“阴乔脉”。   林旭的面色,随着段冲把内功运注他体内的轻重缓急而生变化,脉搏也时急时缓。   于诚缓缓道:“足大阴牌经上的,是章门穴,不错,是章门穴,此穴用的是重手法,使他血气瓮塞,四肢百体都失去气力,宜用截手法解之……”   段冲更不迟疑,出手向相应穴道拍落,连击三掌,便停手等候。   于诚道:“好极了,章门穴已通,但血气运行甚为滞慢,想是受另一穴道影响!”   段冲吁一口气,心情放松了一半。   他深知解穴时的危机,若是判断错误,或是用的是错误手法,则林旭定必当场丧命,无法挽救。   此所以他当时心情万分紧张,直到于诚说出穴道巴解,他才能够松一口气。   只听于诚又道:“阴乔脉的蒙沙穴闭塞不通,但奇怪的是此穴好像也是用重手法制住的!”   段冲道:“那怎么行?用重手法的话,人早就死啦!”   于诚道:“是呀!这真是不可思议的手法!”   段冲道:“等一等,你最起先是怎么说的?”   于诚道:“我说他蒙沙灾好像被重手法禁制的!”   段冲道:“好像?为什么好像?难道有不像的地方?”   于城若有所悟,沉吟不语,一面再度查视。   过了一阵,他才道:“你的话提醒了我,真的只是好像而且,我想可能是某种尖锐的指力制住的!”   段冲道:“若是指力的话,则显然在刚锐手法中,有很多种类,但基本手法则一样,我可以出手解一解…”   他说得不大肯定,原因是他不能弄错,一错的活,就百劫不复了。   所以他以不肯定的口气,看看于诚有什么意见。   于诚也踌躇了一下,才慢慢道:“咱们的判断,还未曾出过岔错。段冲兄,不必多犹疑了!”   段冲道:“好,咱们认啦!”   李一保插口道:“什么认啦?你们别慢吞吞地搞,咱们得争取时间才行于诚和段冲都苦笑一下,没有解释。李一保自然不知道他们的苦衷,也不知道林旭面临的危机。而那于诚和段冲一旦铸成大错之后,他们将会遭受怎样的猜疑或责罚等等,便是他们准备要认命接受的。   段冲深深吸一口真气,运足真力贯注食中二指上,认准了脉穴,倏地出手,指发如电,一眨眼间已连戳了四处相应的穴道。   他指势一煞,抬目望时,只见于诚额上也和他一样,沁出了汗珠。   两人目光相触,各自微微苦笑一下。   林旭僵直的身子忽然变得柔软,但于诚和段冲都未露喜色。因为如果林旭若是气绝毙命,身躯也会柔软下来,若是解救对了,第一步亦是这种现象。   他们四道目光都凝注在林旭面上,那张年轻而宽厚的面庞上,颜色仍然一片惨白。   于城又欢喜又感慨,道:“段冲,他行啦,唉,咱们下次万万不可再试了,万一……”   段冲笑一下,道:“于老哥,咱们说过多少遍不再出手解穴了,到时候还不是要出手。”   于诚好像忽然忘了自己提起的话题,目光凝注于林旭面上,只见他眼睛慢慢睁开,但眼中却连一点神采都没有。   林旭的眼睛渐渐睁大,瞳仁空空洞洞地转动一下。   段冲道:“林旭,你听得见我的话么?”   林旭慢慢地望向他,头颅轻点一下。   段冲道:“你的情形看来不但真元损耗,而且恐怕还有内伤。目下别说话,等回去了再好好疗治!”   于诚咬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恨恨地道:“他们的点穴手法好狠毒,林旭最快也得小心调养一两个月,才能够复元。”   李一保哦一声,道:“那么他现在没有法子出手啦!”   于诚道:“当然不行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阴毒的点穴手法,不知这是不是那梵净山子午谷的荆棘子所下的毒手?”   段冲道:八成是他,除了这些诡秘的魔头,谁肯去修习这么阴毒的功夫?”   林旭听得明明白白,心中却泛起了杜剑娘那张漂亮的面庞。   他只在暗中叹口气,沿有说话。当然他也感觉非常疲倦,所以亦不愿开口。   神探陈公威施展出“鹰爪擒拿法”,十指如钢,带着沉动振耳的风声。   在他十指笼罩之下,杜剑娘手中的一把剑,银光灿烂夺目,灵翔掣闪,封挡着陈公威的进手招数。   她早先透露过的秘密一点不假,敢情她的身法果然受陈公威传自汤阴一脉的武功路数的克制,每每灵巧奇妙的步法,却变成了自投罗网式的笨拙动作。   陈公威越战越勇,双掌风声更强烈了。   杜剑娘则是越打心里越别扭,因为她已尽放所学,只要她懂得的最恶毒最辛辣的剑法,全都用过,却毫不收效。   她感到自己根本发挥不出剑法的威力,到后来她全身武功最少有三成无法使出来,而且这种情况,有越来越甚之势。   所以她一方面是别扭生气,另一方面是斗志渐渐衰竭。   陈公威左手一招“吞云啸雨”,五只手指在一抓之间,竟有三四种变化。   杜剑娘一直都小心避免长剑被他抢夺,但这时虽将每刃方向变换,仍然找不到他指掌的确实位置。换言之,她的长剑老是在陈公威挟夺威胁中,无法使用剑身锋刃反割地的指掌。   陈公威右手一招“平沙落鸿”,突然从她左边径八,五指如钩,闪电般扣住了她的左臂脉穴。   杜剑娘惊啊了一声,全身劲力陡然消失,尤其是左手最是柔软无力,叮的一声,长剑堕跌地上。   她已经落在这个名震全国的公门高手掌中了,不必挣扎,也不用妄想他肯纵放了她。因为他们两人早已把话说完才动手的,到了这个时候,哪里还有指望?   陈以威冷冷地望着她,沉声道:“杜剑娘,你的运气太好了!”   她懒懒地哼一声,白他一眼。   陈公威又道:“咱们动手拼搏了五十把以上,但只有这一招,可以毫不损伤地擒下你!”   杜剑娘眼睛望向别处,道:“有时候你要伤一个人,不一定要伤他的肉体!”   陈公威面色毫无变化。他自从动手以来,直到现在,都是那么冷漠,好像早先的情意,已经完全消逝,不留半点痕迹。   他的人确实是这种决绝的人,当他尽了一切努力,无法在事前挽回某些悲剧的时候,等到他下了决心应该行动,便永不回顾,永不迟疑,也永不回心转意了。   他徐徐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杜剑娘,我只是说你很幸运,并不是说我不伤你!”   他的声音很和气,每逢他办案抓到了人犯,他总是和颜悦色地对这个人说话,绝不会作威作礼,这是风度和修养的问题。他认为既然实质上已经侵了上风,何必还在唇舌或其他方面再占人家便宜?   杜剑娘转回目光,看着他。然后,她微微露出嘲讽的笑容,说道:“陈公威,我得承认你是个真正的男人,不过……你自己也许不承认,你太完美了,所以你注定要暗暗忍受不少痛苦……”   陈公威道:“我若是暗中忍受痛苦,别人不得而知,所以对别人并无影响,对不对?”   壮剑娘道:“对,你样样都对,所以我说你太完美了。”   陈公威不禁微微引起了兴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杜剑娘道:“你没有后悔,也从不反悔,任何事情绝不为感情所左右,也永远不会像女人或小孩子,为了一点小事痛哭或欢笑,你一一你已失去赤子之心!”   陈公威道:“不错,我对各种事情,都有一贯的看法和做法,答应过的事,力不反悔,做过的事,亦不后悔。杜剑娘,如果这样做人对我自己不利的话,你说说看,我为何要保持这种做法?”   杜剑娘道:“我不知道!”   陈公威道:“你听着,我力求完美的话,那就不能不公正,我遵守诺言,对人就永不失信。我个人抑或蒙受损失,但别人却得到好处。我,只有一个人,但与我接触的,受我影响的,却是千万人,我牺牲一点点,算得什么?”   他说到这里,面上表情仍然未曾变化过,声调也保持着和气。但谁都能看得出,他对这些信条,的确奉行不渝,谁也休想改变他。   杜剑娘道:“你绕着弯儿骂我,是不是?”   陈公威道“我已经没有骂你或劝你的必要了!”   杜剑娘道:“但你还是暗暗骂我,你暗示说我做事只为了个人恩怨,不顾别人,总之,我是个任性的、自私自利的人,对不对?”   陈公威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杜剑娘呸一声,道:“我跟你说过,刘宾不但与我杜家有深仇大恨,同时他又是个奸臣,是个卖国求荣的恶贼!我不惜一切,杀他除害,这算是自私吗?”   陈公威道:“刘宾是不是卖国,你还没有证据,在政治上的倾轧排挤,古今皆然,不能就用一个“奸”字评断。凡事要有证据,他卖国证据何在?   退一万步说,他就算卖国,你杀了他就解决问题了么?”   杜剑娘嗔道:“杀了他当然解决问题,为什么不呢?”   陈公威道:“在一个普通人的观点来看,你杀了刘宾,只不过是出了一口气而已,咱们这个国家若是有可出卖的弊机,刘宾虽死,还有其他刘宾出现,请问世上能有多少个杜剑娘?”   “哼,强辩!”   陈公威徐徐道:“在执法者的观点来看,你这种不守法,私相报复的行径,造成的坏影响极为深远,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凭一己的判断去杀人了?国法是保障每个人都有生命的安全,也保障每个人有公平洗刷罪名的机会。而你,仗着武功,就要做一个独断独行的执法者,你想,社会的秩序还能维持吗?你敢保证你的判断错误,你能够赔偿这一切么?”   她已变得心平气和,但这只是说她不再记恨际公威而已,并非已完全膺服了他的理论,更没有放弃了她报仇的决心。   “陈公威,国法也有不公平的时候,那时受冤屈的人怎么办?为了尊重你们执法者就默默忍受么?”   陈公威道:“冤屈总是难免的,世上自古没有一种制度是十全十美的,将来也不会有。   只要能够把冤屈减到很少,能保障绝大多数人,也就是了他略略停歇一下,又道:“命运本来就不公平的,你可知道?”   杜剑娘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可是本已变得心平气和的情绪,忽然又激动起来,只感到自己好像掉在一个韧勒的大网中,四方人面都黏住了她,她无法挣扎,也无法抗拒,使得她心血上冲,真想马上死掉,好逃出这样的一个可怕的无形之网。   她尖叫一声,随着声音发出,泪水也溅了满面……   陈公威倏地心头大震,敢清脑后一缕劲风袭到。   这一下偷袭来得无声无息,那缕劲风直取他脑后大穴,极为狠毒。   他不能向前俯首避让,因为这么一来,在他前面的杜剑娘可能受到误伤。   当下放开了杜剑娘,身子就地疾旋,双掌向那缕劲风封拍出去。   首先令他心头震凛的是后面并没有敌人现身,劲袭自己的只是一宗暗器,可是这暗器却能使他错认作是敌人现身出手。   他铁掌猛挥,已把那宗暗器拍落地上,一触之下,已知道那是一蓬树叶,是以跟着又吃了一惊。     第五章 情丝难解暗神伤     要知使用暗器,风声与兵刃的大不相同。尤其是以“飞花摘叶”的手法,更是大有区别。   可是这一蓬树叶劲道十足,触拿生疼,尤其是风声强烈,宛如金刃劈风之声。   使他误认作是有人出手猛攻,这一下误认,造成的后果是他把社剑娘放开,腾出双手应付突袭。   这种因果关系他用不着费心去想,就自然而然地浮现脑中。   下一着当然就是杜剑娘会发生某种变故了。是什么变故?他迅即横跃四尺,斜目疾瞥。   只见一道人影像旋风般从阴影中卷出来,此人的头面用一块黑布罩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在这电光实火的一瞥之下,陈公成心中大有异感。   他还未及细想这阵异样之感究竟是什么,那个蒙面人已掠到杜剑娘身边,手中精芒暴射,划向杜剑娘,原来是一把明晃晃四锋快宝剑。   陈公威登时一阵迷糊,弄不清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有人要杀她灭口?难道在她行刺报仇的企图后面,另有阴谋?   念头电转之际,他厉声大喝道:“什么人,竟敢逞凶?”   他双掌挟着开山裂碑的沉雄力道,排山倒海地向那人侧面攻去。   那人感到掌力的威势非同小可,倏地煞住了挥杀杜剑娘的剑势,一个大翻身,斜栽柳,长剑由上而下,像一道瀑布似地封住强劲的掌力。   一声“砰”的震响,两人各分开了数步。   陈公威陡然凝眸,打量这个神秘的敌人。   对方显然也在掂量他,那对眼睛中闪射出强烈慑人的精光。   杜剑娘宛如泥雕本塑的美人像,僵立不动,她已被陈公威闭住了穴道,是以欲功不能。   但她并非昏厥,耳目之聪仍在,把现下的情形听看得一清二那蒙面人一言不发,突然抬手吐剑,飕一声刺攻陈公威左胸的“极泉穴”。   陈公威那么高的眼力,竟也不能在这一招之中,看出对方剑法的师承来历,只觉得他剑势辛辣奇奥,不好应付。可是却有一点他敢肯定的,那就是此人的剑法,源出正派,是以没有诡毒之气。   他一招“揽雀式”,左手蓄劲捞去。这时他的掌力十分阴柔轻劲,可是如果被他捞到剑风,登时将化为阴阳之力,一记猛震,把敌剑拍落尘埃。   可惜他的掌式威力无法发挥,因为那蒙面人剑身微沉,剑尖改指他臂弯大穴,招式变得无痕无迹,大有一代剑家风度。   这一招是“断”字诀,使对方已发的招式撤不回,又攻不出,陷于狼狈捱打的被动局面。   陈公威如何不识厉害,登时头顶冒汗,猛然一挪腰,仗着功力精纯深厚,收发由心,硬是把手臂撤了回来。可是为了避免陷入捱打的悲惨局势,他还不得不疾向后退,一连退了七八步之多。   他定睛看时,那蒙面人恰好抱起了杜剑娘,纵入林内,晃眼隐去。   这一场变故,结局完全出人意料之外,其中变化之巨,使人真是来不及寻想。可是时间却极短,只不过是两个照面而己。   陈公威情知追不上,况且林内又有奇门阵法,危机四伏,实是不宜追赶。   他定一定神,把整个经过回想一遍,同时对那神秘蒙面人所留下的印象,重加思忖。   对了,这蒙面人武功之高,行动之诡奇莫测,固然使人迷惑,但最使他惊凛的,却是这个人不曾留下一点线索。   他记起当初乍见好蒙面人之时,心中泛起的异感。原来是因为这蒙面人全身上下,竟没有一点可供他推测的线索,诸如年龄,相貌,生活的习俗等。通常他碰见了任何人,第一眼望过去,总能或多或少地得到某些结论,但这个蒙面人却没有。   假如他要下令缉拿这个人,他的命令一定难以下的,因为在特征描述的项目中,他根本无法填写。如果填上黑布蒙面等寥寥数字,一定会笑坏了人。   他想了一下,便举步走回队伍。   陈公威道:“我已作进一步分析过了。如果那厮真是我认识的,应该不难查出。因为我所认识的人之中,是有这等身手功力的,我无有不知,但有这等资格的,可没有多少人,他们都不会做这种藏头露尾的事!”   林旭道:“那不是又没有下落了吗?”   陈公威道:“还未到山穷水尽之时,你听我说。起初我确实困惑了好一阵子,幸而不久就想通了。有些人与我虽是相识,却并不熟,他人有什么本事,我亦未知。这一类的人倒是不多,所以反而不难查明!”   林旭大有五体投地之慨,道:“陈大人,天下之事只怕没有一样使您想不通的!”   他的话出自真心,任何人一听而知。纵然如此,陈公威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当下笑了笑,道:“林旭,别这么说,世上之事千奇百怪,人的智慧常有穷尽之时!”   他摆摆手表示不敢当得林旭的赞美,接着又道:“刚才我还未说完,这个蒙面人除了是我认得而不深知底蕴的以外,还有就是年纪不是很老,就是很少!”   林旭讶道:“为什么呢?”   陈公威道:“因为他这一方面下了不少功夫,只消看他一点皮肉,包括颈子和双掌,都不露出皮肉,可见得他存心要掩饰他的年纪!”   林旭喃喃道:“啊,不是很老,就是很小,这范围又缩小了很多啦……”   远处突然传来唁号,陈公威不动声色,甚至连目光也不转投过去。   林旭道:“也许是有关杜剑娘的消息……”   陈公威道:“不,若是有关她的消息,明则一片嘈闹,暗则无声传讯,哪有这样既没有骚动,又自然传讯回来之理!”   林旭讪讪道:“属下也该想到这一点,但心中太急切于得知那蒙面人是谁,不觉影响了判断力了!”   陈公威随口道:“你以后务必以理智处理一切变故,所谓处变不惊,庄敬自强,才可以长久立足于世,获得成就!”   一个捕快匆匆奔到,躬身行礼,道:启禀大人,刚刚府里接到消息,钦差大臣行期延误,明晨不经宣城。”   陈公威道:“辛苦你了,我知道啦!”   陈公威道:“因为太凑巧了,凡是很凑巧的事情,你不妨往坏处多想!”   林旭笑一笑,道:“这话如果不是陈大人口中说出,叫人如何能够相信?   好吧,咱们往坏处想,但坏到什么程度?”   陈公威道:“现在还不能臆断,走吧,收队回城,再作道理!”在晨曦中,这一群由陈公威挑选出来的公门高手,踏着朝露,迅快奔回宣城,一路上,他们都沉默无语。这是因为他们都有严格训练,不肯轻易谈论任务。   红烛高燃,大厅内明如白昼,筵席上已杯盘狼藉,肴核纵横。   席上一共有八个人,男女各半,女的一式花枝招展,打扮得十分艳丽。   男的有两个中年大汉,身材壮健,神态沉鸷。他们显然已喝了不少酒,每个人搂着一个漂亮小妞,可是他们不但没有醉意,还有时从那锋利的眼神中,透露出他们一直保持着警戒。   另外两个男的虽是穿着便服,但从他们的举止谈吐等,都可看出是高官显宦。   他们的座位排得很特别,那两个壮健大汉夹着一个肥胖的中年人而坐,他们所搂的女孩子,都分开在两边。这个胖胖的官儿,身边竟没有一个女的。   另一个做官的男子坐在对面下首,显然是陪客。他左右都有女的,可是他一只手勾住右边的女子,对左边那个秀丽的红衣少女,碰也不碰一下。   胖胖的官儿有点酒意,他嘴里一面跟别人说笑,但两只眼睛却凝注在对面的红衣女子面上。   他们的身份很快就从彼此的称谓上显示出来。胖胖的官儿便是钦差大臣刘宾,在下面相陪的是知府冯唯一。另外两个,左边的是陆杰三,右面的是李奉。这两人在武林中,早已享有威名,数年以前,被奸相罗致,成为相府内得力的人物。   刘宾这几年来因为在奸相面前红得发紫,所以奸相把这两名武林高手给他,日夜相随护卫。   果然数年以来,刘宾一直有惊无险,很多仇家都死在这陆李二人主持的侍卫队手中。因此,刘宾对他们更为器重了。   招来陪酒的四名官伎,其中三个是色艺双全的名位,能弹善喝,又善解人意。   只有那个红衣少女,刚刚出道,还没有名气,她叫芸芸。这个名字,陆杰三他们曾取了官方的纪录查对过,的确有这么一个小妓。   陆杰三和李奉凡事都是这么细心缜密,虽然一切都没有问题,但就席之时,他们仍然是一左一右夹待着刘宾,任何人想行刺,即使是同席的人,也没有机会。   正因此故,刘宾对陪酒的女妓们向来是眼看手勿动,从来不能像陆李他们那样倚红偎翠,搂搂抱抱的。   他今天也大反常态,对那身穿红衣,秀丽甜媚的芸芸,简直是一见就色授魂飞,灵魂儿飞上了半天。她那种文静娴雅的气质,自然流露,使这个读过不少书,也颇有点才情的大奸臣刘宾,为之心醉不已。   光是拿眼睛看,已经这般眷恋,如果楼到怀中,那就更不必提了。   冯知府是什么人物,一看便知,所以这一席酒,直吃到天色快亮,还源源不断地上酒上菜,竟然没完没了。   起初陆杰三和李奉都暗暗提醒过刘宾,告诉他应该是起程动身的时候。   因为他们预先严密部署好,所走的路线和时间,都要密切配合。   但刘宾不起身,他们也就只好等下去。他们也是一望而知刘宾的意图,于是在适当时机,便派人传今,更改了起程的时间。   那美妾的风姿气质,不但是刘宾,连其他的三个男人,亦无不心醉神往。如果不是刘宾已经属意,他们老早就各逞手段,占为己有了。   冯知府要讨好刘宾,也顾不得自己的欲望,呵呵笑道:“刘大人,您大驾难得经过小邑,如果时间上还未得及,何不在小邑多盘桓两天?”   刘宾眼睛转到芸芸面上,色迷迷地含笑应道:“贵治山灵水秀,出的人才也是天下无双,本部正有叨扰之意,哈……哈……”   陆杰三道:“刘大人的行程,多出两三天空着,在这儿歇歇也挺不错李奉亦顺着刘宾的口气,道:“刘大人来一趟迢遥万里,披星戴月,为国宣劳,好不容易腾出一点时间,不休息两日行么?哈……”   男人们哄笑着,那些女使也嘻嘻哈哈地凑趣,斟酒肴菜之余,还得打一下捏一下那些毛手毛脚的男人。   刘宾道:“今儿的长夜之饮,大家都累了,等白天蓄足精神,晚上再聚……冯年兄,您是地主,这位芸芸姑娘可得请她再来才行!”   冯知府连声应道:“您放心,都包在下官身上。我让她专门来伺候刘大人。打现在起就留下来,哈……您放心……”刘宾道:“那到不必,她今儿或许还有些要打理,芸芸你下午来陪我好不好?”   芸芸甜甜一笑,道:“哟,老爷您是大贵人,看得起奴家,奴家一交跌在青云里,心里千愿万愿……”   刘宾嘻嘻直笑,心里是真高兴。   芸芸又道:“奴家回去休息一会,也好收拾一下!您说我什么时候来好呢?”   陆杰三哈哈一笑,道:“越早越好……”   他这话其实是暗示刘宾,这个女孩子没有问题。因为他除了观察之外,还用了两种手法暗中试探过,确知道芸芸全然不懂武功。   他们只要到时候再搜一搜,芸芸没带任何兵器的话,就算她图谋不轨,刘其独自也可以制服她。   这个暗号刘宾很少听到,从前总是弄点药酒,把女的迷昏,少了许多乐趣。但他向来也不怪陆李二人,因为他们的小心谨慎,对他的安全实在极为有效。   他陡然兴奋起来,差点就要芸芸坐到他身边。但他终究是有身份的人,还是按捺住这个想法。   芸芸一直都是低头浅笑,或是流波顾盼,唇边只露出微笑的痕迹。   可是在刘宾的感受中,她这种神态情致,却要比投怀送抱,担胸露腿要动人万倍。   他简直已被迷住,多少年来,心里未曾有过这种颤动,这一回当真坠入情网中了。自从应试初员,经过二十多年的宦海生涯,本以为心肠已如铁石,永远不会有真情流露之时,谁知今夜……   酒筵歌席终于散了,刘宾躺在舒服的床上,居然一点不困,睁大眼默想心事。   芸芸的倩影,固然叫他难以忘记,还有她那比旁的女孩子高雅的吐属,更足以令文人出身的刘宾为之心移神醉。   做官做了几十年,不择手段的追求荣达,这一方面他可以算得是成功了。然而,有时午夜梦回,清宵不寐,可就不免想起了在读书时候的理想,以及风流雅逸的瑕思。   然而这一切早已远离他而去,整个人变得那么庸俗,连身材也长得胖胖的,永远找不回当年那份潇洒。   现在这个空灵清丽的女孩子,却悄悄闯入他深心中,挑触起昔年旧梦刘宾在枕上长长叹口气,心中又是兴奋,又是怅惘。他轻轻地转身,好像生怕动作一时会把这个尚未织成的美梦辗碎似的。   府邸外面的街道,已是早晨开始繁闹的时候了,人来人往,夹杂着车马声,叱喝声,叫卖声,组成人类活动的记录。   顺着大街过去,绕过三条街口,再往右折,就是这座府城夜间最繁华的所在,叫做逢春坊。乍看都是深院大宅,但到了午后,便渐渐热闹。然后灯光如海,每一间大门都做开了,人出人进,并且从门内传出丝竹管弦和开怀畅饮的种种声音。   芸芸独自坐在一个院落内的房间中,耳朵微微侧起,倾听着外面小花厅内传来的对话声。   她那张清丽艳俗的脸蛋上,不时泛起一丝飘忽的凄迷的浅笑。   外间的花厅内,一个五十左右的妇人,穿着得十分整齐,但那样子一看而知是老鸨之流人物。   另一个人是劲装疾眼的大汉,腰间插着一口短刀,神态甚是凶悍。   他眼中泛动着凶恶的光芒,盯住老鸨,冷冷道:“阿金嫂,你放明白点,这是我王涛的大买卖,生意不成,人头落地,没有第二句话说!”   阿金嫂打个寒华,眼光扫过他腰间的短刀。这王涛的话决不是吹牛,因为她就亲眼见过他杀人,虽然杀的是一个流氓,但他那种凶悍而又轻松的样子,使她一辈子也忘不了。   这王涛不是什么包娼庇赌的地痞光棍,但却是江湖中的人物,真正是干哪一行;她毫不知道。只知道他杀人之时宛如杀鸡,一身的好武艺,三五十个壮汉也未必是他的敌手,这一天知府派人来,要每一家妓院派一个出色的女孩去陪酒。   王涛不知如何得到消息,突然送了一个绝色美女来,就是穿红衣服摄了刘宾魂魄的芸芸。   她一看这芸芸果然长得不错,又怕王涛寻仇生事,不敢违背,把芸芸送了去,顶用了“芸芸”这个名字,至于芸芸的真姓名,她根本不知道。   但经过一夜长考,阿金嫂终是在风尘中打滚了多年的人.越想越觉着蹊跷,知道这事必有内情,尤其是芸芸已被铁差大人看上了,一旦事情败露,那便是脑袋搬家的罪名!   她越想越怕,所以把王涛找了来,跟他商量打算来个釜底抽薪之计,叫芸芸装病,下午不再应召了。   王涛立刻发狠,登时骇得阿金嫂心头打鼓。一想官府遥遥未知,但这王涛一翻脸都是现成的眼前亏。   她连忙道:“王大爷,我不是不肯,而是怕它里查出真相。到时你大爷拍拍屁股一走了之,我阿金嫂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时候……”   王涛皮笑肉不笑地冲着她一毗牙,道:“芸芸已约上了贵人,眼看就可以发财,你担了风险,我王涛是个光棍,将来三一三十一,差不了你一份。   你一份,我一份,怎么样?”   阿金嫂宁可不要这一份,但既然推不了,反正被拖下水,脱身不得,乐得捞回一点。于是一横心,道:“好,王大爷,就这么一句话……”   王涛拍拍胸脯,道:“我王涛说一不二,你去瞧瞧,还有什么破绽没有,我还得关照芸芸一下,别要露出马脚……”   当下两人分开,阿金嫂出厅去了。王涛等她走不见人影,才敲了敲门走入芸芸房间。芸芸坐在窗下,晨光透过窗子,她看来有点苍白,也很纤弱,可是眼中却闪动着坚毅的神色。   王涛在外对付鸨娼阿金嫂那么凶横,现在一踏房间,对这个美丽娇弱的烟花女子,却忽然显现出另一种神情。那是崇敬和钦慕,还有无限地同情。他毕恭毕敬地躬身行了一礼,才走近了芸芸,压低声音,道:“小人的话,姑娘已听见了吧?”芸芸点点头,赞许地笑了笑,道:“听到了,王大哥你真了不起!”王涛垂头道:“不,姑娘你才了不起,小人在你面前是比尘土还要渺小,还要微贱!”芸芸道:“王大哥,别再说这种话!”王涛沉重地道:   “这是小人心中的声音,如果姑娘烦厌,或者会引起你的不高兴,小人以后正经就是了!”   芸芸微声道:“好啦,我们谈谈正经事,你见到了莫公子没有?”   王涛道:“还未见到,或者要下午才赶得来!”芸芸抑住内心激荡翻腾的波涛,她多么渴想见到莫家工,在这世上,她只能把深心中的恐惧。愿望等,向他一个人倾诉。而且她现在正是最需要有一个人可以倾诉,以及获得他的安慰的时候,可是他却在那么远的地方。   “这样也好。”   芸芸极力挤出一丝笑容,也极力保持着平常的声调,说道:“如果现在我们见面,有很多话都不便说……”   王涛毫不费力地觉察出她那强烈而深沉的痛苦,故此心中的同情,像澎湃的波涛一般。   他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姑娘,我要是莫公子,一定不让你再去见那万恶奸贼刘宾……”   她轻哦了一声,装出不了解的意思。   王涛又道:“你是千金之躯,当世的才女,刘宾那种狗贼,连看你一眼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   更何况怎么样,他没有说出,可是就算是不知内情之人也能够明白,在更何况下面,必定是“给这个奸贼沾污玩乐”的意思。   他又说道:“小人宁可丢了性命,也不愿姑娘受此委屈!”   这两句话,说得既豪气,又真挚,江湖好汉的本色,溢于言表。   “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武力能够解决的,”美会说,那神情好像在分析别人的事情似的。   “如果武力能够解决,英公子就不会请千里神剑江如龙大哥送信给我了!”   王涛道:“小人承蒙姑娘你托以诚心,连莫公子的私函也给我看过。只是,莫公子并没有说到请你冒充歌技,去迷住刘宾呀!”   芸芸道:“他当然不便说出来,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人能近他身,从他贴身口袋中取出通敌密函?”   王涛道:“我们人多一点,或者能活捉刘宾,岂不是可以搜出来?”   芸芸凄凉微笑一下,转眼向窗子外望去,答非所门地道:“啊,朝阳已升,全城的人都起身啦……”   她目光转口来,落在王涛面上,终于解释道:“第一点,莫公子这一方人手有限。第二点,刘宾的侍卫队实力太强,尤其是陆杰三和李奉。这两人你也是知道的,已经是时不知名的顶尖高手之流了,我方谁能赢得他们两个?”   王涛道:“陆杰三和李奉虽然高明,但也不是没有胜过他们的人!”   芸芸答道:“有是有,可是有些请不动,请得动的又太远了。再说动武之法靠不住,刘宾见势不佳,必有迅速烟灭证据之法。他或者不会想到我们志在夺取通敌密函,但他第一步要做的,却是毁销证据……”   王涛还是不明白,道:“咱们抓到他,还不是一样。”   芸芸道:“从前我听莫公子他们谈过,要取信于主上,扳倒奸相,必需有实实在在的证据,而且还要有活口对质。所以,我的任务不但要盗取密函,还要掉包,使他一时不会觉察才行!”   她从怀中摸出一枚白蜡九,向他展示一下,又藏回怀中,道:“这就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蜡丸了!你可知道,奸相的密函一向都用这种形式的丸密封的?”   王涛对这些没有兴趣,他的心仍然集中在如何能劝阻她,另外找出一个可行的代替方法。   “姑娘,你这样做了,就算完全成功,可是你的损失!你可曾注意到?”   芸芸问道:“你是特地来跟我谈这些问题的吗?”   王涛愣一下,感到这个柔弱美丽的少女,已有着坚定无比的决心,多说徒乱人意,并无益处!   他沉重地叹一口气,摇头道:“不,小人要向姑娘报告,一切部署都依你的指示办妥了,那颗害人的蜡九很快就可以送出去!”   芸芸道:“值才是最重要的!”   她想了一下,突然郑重地问道:“江大哥,你看我迷不述得住刘宾?”   王涛愣住不动,眼中茫然地注视着她。过了一会,才惊醒似地转动眼珠,垂首说道:   “小人不愿谈这种话!”   芸芸道:“我也不愿意,谢谢你!”   王涛向来是豪气飞扬,讲究的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皱眉哼气。可是,这刻他却感到心疼鼻酸,眼眶老是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往外涌。   他极力忍熬,觉得决计不能让眼眶内的东西涌出来,因为那是热泪,是女孩子或懦夫才会掉眼泪的。   谁知道这作怪的泪水却不受他控制,硬是向外涌,刹时间,他眼眶一片潮润,竟然已热泪盈眶。   芸芸看了,娇躯一震,道:“王大哥,别……别为我……难过……”   不难过?她自己也不能办到。不,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颗颗往下掉,比王涛的还多还急……   王涛眼睛眨动一下,两点泪水悄悄地流下来。   他虽然觉得可耻可笑,大丈夫流血不流泪,这算是怎么回事?但这些想法,却分散不了他内心中深刻的、震撼的伤感。   她那种自我牺牲的伟大情操,才是感动他的主要原因。   若只是个人的祸福生死,王涛的铁石心肠,绝对不会受到影响,更别说要他涌出眼泪了。   芸芸抽出绣帕,揩拭面上泪痕,忽然想了起来,便起身伸手把绣帕轻柔地替他拭面。   绣帕上的的谈香气,轻柔的感觉,以及替莫家玉难过的想法,使他突然悲从中来,觉得这些有理想有抱负的青年男女,实在伟大可敬而又可悲可怜。   他退开一步,使芸芸的绣帕落空。   于是,她得以看见他那强悍而微有泪水的面庞。   “或者你们这样做是对的!”他含着泪光,却渐渐恢复他坚强的口气,说:“但是这件事过后,莫公子和你,还能够在一起吗?”   芸芸的娇躯震动一下,凄然道:“我不知道,我们或者还能够在一起,永远都不提到这件事!可是……可是我不知道……”   王涛道:“请恕小人多嘴,但这些事情,姑娘也应该及早考虑才好!”   芸芸回到椅边颓然坐下,困惑而又痛苦地道:“我不敢多想,你明白么?”   王涛点头道:小人明白,有很多事情小人也不敢多想,做了再说,你必定也是这种心情!”   芸芸长长透一口气,忽然挺直了腰肢,霎时间坚定勇毅的神色又回到她眼中。   她衷心地道:“王大哥谢谢你,我们这样谈过之后,我反而比先前冷静坚决。我已经比较看得清楚那痛苦的形状,它很可怕很巨大,正要把我吞下去!”   王涛肃然起敬,道:“你太了不起啦,比千千万万的男子汉还要了不起!   你敢面对着可怕的痛苦,毫不退缩!”他躬身施扎,以表示心中的崇敬,而且从今以后,他将对“女人”这个名词的意义,加添了新的看法。   他的动作略略显得笨拙,然而绝对不会令人觉得好笑的,因为他是那么真诚地充满了尊敬和同情。   芸芸道:“王大哥,如果没有别的事,我想休息一会儿!”   王涛连忙躬身而退。   房间内只剩下了芸芸一个人,她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   虽然她说的很坚决,样子很镇定,可是在她心中却是浪拍卷波,有畏惧,有犹豫,也有疑惑。   为了偷窃那份通敌的文件,她,一个千金小姐,诗书满腹的才女,却将献出她最宝贵的贞操……   最奇异的是这件事却是未婚夫要她做的,而他却没有提到事后怎么样。   她失身了之后,白壁有理,他还会要她么?就算要她,还能像从前那样爱她么?她能忘记了平生第一个男人吗?   芸芸知道绝对无法“想”出答案,只能在现实中自行体会。这正是她所害怕的,任何人面对着不可知的危险时,总是有过度的恐惧。   其实刘宾除了年纪较大,躯体较肥,没有了青春光采之外,其他方面,倒是不俗的,并不是令人想起就恶心的那种蠢猪似的男人。   她忽然对自己这个感觉,觉得羞惭起来,她联想到自己好像是个淫荡不贞的女子,由于刘宾的不俗,所以并不因为要接近他而厌恶。   渐渐她的神经已麻木了,不大能想,也不大恐惧或痛苦。呆呆地坐着,直到近午时分,她才趴在床上睡着了。   下午申牌时分,冯知府已经派人来催,而且还差遣轿子来,以免惹人注目。   芸芸打扮完,老鸨阿金嫂独自送她出去。   她上轿时,目光一掠,看见了王涛。   他在巷子那边,相匹三丈以外那么远,可是芸芸却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手势。   莫家工还没有到达本城,为什么他不赶来?是怕伤心呢,抑是有别的事情使他耽误了?   他应该亲自来照顾才对啊!   为什么?听说杜剑娘艳绝人寰,莫非是为了她的事情而耽误了?   她无端地把杜剑娘扯人漩涡,虽然理智告诉她不大可能,但苦心中却感到一阵刺痛,娇躯颤抖了一下,幸而已经坐在轿内,没有人看见。   在凛冽寒风中的阳光,虽然起不了大作用,但人们心理上却有暖和之感。   杜剑娘口渴得要命,全身也躺得酸麻不堪。可是她全无办法,因为她穴遭受制,至今未解。   救她出险的蒙面人自从把她放在此地之后,就不见影踪。   她已躺了大半天,外面传来妇女叫唤孩子吃饭的声音,从说话口音中,听得出此地必是距宣城不远的一个村落。   这间空洞结实的屋子,没有什么陈设。不过杜剑娘却看得出这是富家的堆粮仓屋,把她放置此地,真是安全稳妥之至。   突然木门发出开闭之声,接着一个人在她眼前出现。   这个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肥不瘦,头面都用黑布蒙着。   他俯身瞧着杜剑娘,晤了一声,嘶哑地道:“杜剑娘,你觉得怎样了?”   杜剑娘有气无力地应道:“不太好,口渴肚饿,全身僵麻!”   她知道对方故意把声音弄成嘶哑,以免被她认出来,或者是避免她晓得他的年龄和乡音。   蒙面人道:“我很抱歉,实在抽不出时间来瞧你。食物和水都带来了杜剑娘道:“等一下,饥渴是小事……”   蒙面人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毒害你!”   杜剑娘道:“当然,我现在动弹不得,你如有歹心,也只好任你摆布!”   蒙面人道:“这话听起来很诱惑,你一定忘了你有多漂亮,而我却是个男人!”   杜剑娘道:“男人也分许多种,你的眼神已透漏出你是哪一种人了!”   蒙面人讶然道:“请问我是哪一种人”   杜剑娘道:“你是很骄傲的男人,不是两相情愿的事,你不肯做的!”   蒙面人沉默了一下,道:“你的眼睛应该遮蔽起来,我怕你已视察很多其他的事情……”   杜剑娘道:“我不是傻瓜,当然看出了不少情况,你要不要我说?”   蒙面人道:“好,你说来听听。”   杜剑娘道:“你把我抱走,逃出险地之时,我从感觉中,晓得你很年轻,不会超过三十岁,对不对?”   蒙面人点点道:“不错,我年纪不大。”   杜剑娘又道:“你先带我到另一个地方,但随即改变主意,到这个乡间的粮仓来。你自己有钥匙,不必惊动任何人,可见你是拥有这房屋的人。也就是说,你很富有,而且是宣城世家望族!”   蒙面人迟疑一下,才道:“还有没有?”   杜剑娘道:“这还不够吗?宣城总共才有多大?我这些资料,已足够找出有力的线索,总之,我不难知道你是谁。反正是我认识的人,而且是青年公子,这种人宣城没有几个,对么?”   蒙面人道:“你很厉害,陈公威素有神探之名,却比不上你呢,信不信?”   杜剑娘道:“不,陈公威比我高明十倍还不止,你万万不可小看了他!”   蒙面人道:“我回去恭候他大驾光临,但白等了半天,他还没上门,所以我才到这儿来瞧你……”   杜剑娘想了一下,道:“你可是莫家玉莫公子?”   蒙面人歇了一阵才点点头,道:“正是区区!”   他把黑布扯掉,登时露出冠五似的脸庞,两道斜飞的剑眉,隐隐泛出傲气。   杜剑娘已见过他数面,可是这回由于亲眼得见他的武功高明,心存钦佩,所以格外地觉得他英俊,芳心中做有异感。   “莫公子!”她徐徐道:“你何故卷入这件事里面?”   莫家玉耸耸肩,表情很潇洒地道:“你忘了么?我有两个人伤亡在你手底!”   他说的是张源和老查,杜剑娘自然知道,不禁心中一凉。   本来还希望他能释放或帮助的,可是他这么一提醒,敢情报仇的成份更大些!   莫家玉又道:“我和老查一同到乱葬岗去过,他不幸遇害,把咱们之间的关系弄得更复杂了!”   杜剑娘道:“对不起,我非那样做不可!莫公子,你要报仇,尽管了手,我死而无怨!   这叫做杀人偿命,乃是天公地道的事……”   莫家玉道:“不要迫我,我正在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解去这一段仇怨!”   杜剑娘一怔,道:“解去仇怨?人死不能复生,这仇怨如何能解?”   莫家玉没有回答,改了话题,问道:“你刚才说陈公威厉害,他厉害在哪里?”   杜剑娘道:“我相信他一定能找到此地来,来个人赃并获,但他如何能做到这一步,我却没有法于奉答。”   “哦?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你深信他有超凡绝俗的能力,就像他的部属那么崇拜他,不问理由,只认为他必能办妥各种不可能之事,你也是这样吗?”   杜剑娘道:“是的,他的能力不是寻常人所能想像,更非常人所能相信的!”   她一面说,一面问自己有这种看法是不是受到林旭的影响?   莫家玉道:“陈公威找不到这里,因为我不曾留下任何线索给他。况且我在家中等候他,白白等了半天。他如果早有任何怀疑,定会突然搜索盘问我的。因此,可见得陈公威实在找不到丝毫线索!”   杜剑娘同意道:“照公子这样说,应该错不了啦!陈公威的本事虽然深不可测,但终究是人,不是神,对不?”   她的姿势一直十分僵直,嘴唇也有稍微发干焦裂现象。   但在任何男人眼中,她仍然十分美丽动人,不只是外貌,而且她的气质,她传神的美眸……   莫家玉道:“你穴遭受制,我不知能不能为你解开!”   杜剑娘轻轻道:“公子不妨试一试,我很感激!”   莫家王先替她把脉,又另用独门手法,以本身真气从她某一个穴道透过去,查测血气阻塞的部位。   过了好一会,他收回真气,望着杜剑娘,摇摇头,说道:“陈公威真不简单,他的点穴手法,我不懂!”   杜剑娘从他细微的表情和声音中,看出了别的意思,说道:“莫公子,你不是几俗之士,把真话告诉我,我受得了!”   莫家王道:“啊,并不严重,相信再过四五个时辰,穴道禁制不破而解!”   杜剑娘话锋如剑,立刻攻入这一丝缝隙,道:“你懂得,也有法子解,只是另有原因,所以你伪称不懂,对不?”   莫家玉想不到她如此咄咄逼人,征一下,才道:“是……是的……”   杜剑娘道:“是什么原因呢?”   莫家玉避免可避,只好道:“要破解穴道禁制,如果你是男人,就没有一点困难了!”   杜剑娘会意,想了一下,才道:“你不能把我当作男人么?”   莫家玉反问道:“谁能够呢?”   他忽然一阵心乱,因为另外有一个女人,也是如她所说,但谁也不能把她当作男人看待的!   杜剑娘静静地注视他,她心细如发,又向来擅长观察别人的心事,所以这时已察觉有异。   她震惊地想道:“他好像忽然心碎肠断,痛苦得连他那么坚强冷静的人也差点忍受不住!为什么?他想到了什么事?”   这念头方一掠过。她已恍然若有所悟了。不会错的,一定和女人有关,因为他刚刚谈到这一点。甚至可以肯定这个令他剧烈痛苦的女人,必定美貌绝世。正如他所说,谁也不能把地假设作男人看待。   这种椎心刺骨的痛苦,她虽然未尝过,可是,她认为能够了解,能够体会。   有一点她推测很正确,那就是如此深刻的痛苦,绝对不是言语所能慰解,亦无法使他暂时忘记,不论用什么方法去麻醉,都没有用。   她只能同情地注视着他。   过了一阵,莫家玉打起精神,微笑道:“你为何用这种眼色看我?”   杜剑娘道:“我们最好不谈这个!”   莫家玉一怔,怎能想得到这个风靡大江南北的红价,竟能如此了解他?   又如此地能体贴人?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以和虹影匹敌的女孩子。”他寻思道:“可是就算杜剑娘,她也不能代替虹影在我生命中的地位和意义!”   “好吧,我们就谈别的,”他强打精神,说道:“你再躺几个时辰,穴道自解,最好是忍耐过去……”   杜剑娘不让他有思索别的事情和机会,立刻间道:“莫公子,你到底用什么方法才可以被解我的穴道禁制?”   莫家玉道:“欲解此穴,定须脱去衣服,全身寸缕不存。你看,这如何使得呢?”   杜剑娘的回答差点儿就冲口而出,幸而还是及时咽住。   她本要回答说:“那有什么关系。”当时她直觉的反应是,被解穴道禁制,就和大夫医治病人的性质一样,就算要脱衣服,也没有什么可忌惮的。   可是莫家玉强调说“这如何使得”,登时一切的关系都走了样,变成含有强烈的男女之防的意味,而这时杜剑娘若说“没有关系”,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的这一句答话,便等于宣判了自己的“放荡不羁”了!   出身于梨园的人,本就让人“刮”目相看了,何况如此大胆之言,更足以引起了误解。   然而若不尽快解穴破禁,恢复行动能力,杜剑娘判断那陈公威早晚会找到此地,那时变成了瓮中之鳖,欲逃无从,岂不误了大事?   她沉吟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立下决心,不管他将有什么误会,也要先解开穴道禁制再说。“莫公子”,她叫了一声,陡然感到他那朗如寒星的目光,咄咄迫人,不觉嗫嚅起来,说道:“我……我……还是……还是……”   莫家玉道:“姑娘有什么打算?”   杜剑浪鼓足勇气,道:“我还是要请你出手解穴!”   话说出口,玉额不觉飞红,但心中却反而轻松了。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不管是好是坏,一旦掀了出来,反而会有突然轻松的感觉。   莫家玉怔了一下,道:“可是!可是我已说过,若是下手解穴,必须把你……把你全身衣服……”   他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说下去,话声悠然而止。   杜剑娘轻轻道:“我知道!”   莫家玉道:“那……那你还要么?”   杜剑娘目光一闪,透出坚决的神色,道:“我要!”   莫家玉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当然在男人的立场,这有什么好怕的?   事实上还求之不得哩!   他之所以犹疑,却是因为他看了杜剑娘的艳丽面庞,以及她那掩饰不住的美好身材,自知当她袒锡裸呈之时,必定会神魂摇荡,引起爱慕占有之想。   如果是在平日,这也没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不曾真个占有了她,已经很对得住天地良心,以及山盟海誓的未过门妻子了!   只是目前情况不同,他的未婚妻正化名为“芸芸”,以惊世绝俗的气质和容貌,勾引那好臣刘宾,延误他的行期,以及窃取那封通敌卖国的密函。   她作此牺牲,完全是为了他。但他却在这儿,对另一个女人生出非分之想,当然很对不起她。   不,他绝对不能做出任何对不起“芸芸”的事,连想一下也不行。唯有如此,才能够稍稍报答“芸芸”牺牲色相的恩情。   他用力地摇摇头.决然道:“对不起,恕我无法相助!”   杜剑娘讶然道:“为什么?”   莫家玉满腔沉哀,无限悲痛,却没有法子说出口,他怎能解释呢?   “我不能那样做!”   这样回答,杜剑娘当然不会满意,而且会继续追问。但他能说什么呢?   但卧榻上的杜剑娘眼角看见莫家玉消失了,从步声听出他突然走出这间宽大的堂屋。   她一方面感到非常迷惑,另一方面又感到羞惭,可能是她的大胆,使他有了错误的印象,所以不消一顾地走开了。   还有很几个时辰穴道方能自解,现在是午时过了不久,那就须得导到大黑以后才能恢复行动了!   陈公威若是名不虚传,他一定能找到这儿来。   杜剑娘望着灰当的屋顶,心情乱得难以形容。   等到陈公威出现,她变成他的阶下之囚,这个公事公办的人,将必使她永远失去了报仇的机会。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推门声响惊动了她。   眨眼间,一个人影在她视线勉强够得着的地方出现。   这个人头面都蒙着黑巾,正是莫家玉最初现身时的打扮。   杜剑娘想了又想,认为还是要忍气吞声再试一次,希望他肯因心转意出手解穴。   她轻唤道:“莫公子,请走近一点,我有话奉商!”   那人巍然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   杜剑娘扬高声音叫道:“莫公子……莫家玉公子……”   ”那人仍然不言不动,过了一会,才道:“别叫,我耳朵又没聋!”   杜剑娘啊了一声,敢请他的声音和莫家玉的不同。   “你……你不是莫公子?”   蒙面人道:“我不是!”声调冰冷,一听而知此人脾气必甚古怪冷僻。   人出现在她视线内,用不着吃力地侧目而视了。   他微俯身望着她,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杜剑娘道:“是的,我甚至猜得出你的家派!”   “哦?”他发出惊异的声音,接着说道:“连我的家派出身也知道?”   杜剑娘道:“敢不敢打个赌?”   蒙面人哼一声,道:“不要打赌,你猜中了有奖,错了便罚,这样很公平,对不对?”   杜剑娘道:“好,如果我猜中了,你只须负责替我马上解开穴道,别无他求。如果我猜不中了,你想怎样都行!”   蒙面人道:“别说得太空泛,你若是错了,该罚什么就罚什么,咱们讲明白些?”   杜剑娘道:“你说吧,我目下一身之外,别无长物……”她立刻发觉语病,迅即更正道:“当然我并不是说拿这个身子当作条件……”   蒙面人突然生涩地道:“就拿你的身子作为惩罚好了!”   杜剑娘一愣,张大双眼,却显得更为美丽。   “什么?拿我的身子?”   蒙面人耸耸肩,道:“不肯就拉倒,其实我也不想跟你当真……”   杜剑娘松一口气,道:“不,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们就此讲定!”   蒙面人道:“你当真要?”   杜剑娘道:“当然啦,我愿将此白壁无暇之躯,换取恢复行动之能的机会!”   蒙面人颔首道:“好,你猜吧!”   杜剑娘道:“如果我猜中,你一定能立刻为我解穴吗?”   蒙面人对此毫不迟疑,应道:“我当然有把握!”   杜剑娘笑一笑,道:“好极了,我素知出家人不打诳语,尤其是少林寺的高手,更是一诺如山,至死不悔……”   蒙面人怔住了,屋中回荡着杜剑娘悦耳的笑声,她很开心,因为她显然已猜中了。   “你怎能知道我是少林增人?”   “那是因为你的言动与俗人不同,你年纪虽不大,却一定是少林寺中出色的高手”她答得很快,而且很得意,甚至把他的年龄也给猜出个大概。     第六章 锁枷脱却道无名     蒙面人摇摇头,道:“真是匪夷所思,你怎知道呢?”   杜剑娘道:“请你出手解穴,履行了诺言,我们再谈不迟!”   蒙面人道:“这也是应该。”他深深吸一口气,又道:“莫公子为何不肯解开你穴道呢?”   杜剑娘道:“等一会儿一并告诉你!”   蒙两人道:“好吧,我要动手啦!”   杜剑娘眼睛一闭心一横,等他动手脱去自己的衣服。   这时,她隐隐感到有什么地方不妥。啊,对了,他如果是少林寺高手,向来持戒精严的话,岂敢轻易脱去一个妙龄女子的全身衣物?   换言之,他答应得太容易了,不像是一个出家人。   那么难道她猜错了?若是猜错,他何须承认?干脆就指出他输了,此身已等于他所有,岂不是更可以随意摆布,得偿大欲?   她念头电转之际,“蓬蓬蓬”一连之声,她的身躯也跟着大震了三下,登时血气畅通,全身感觉恢复。   杜剑娘心神的震动不下于肉体的被敲拍,她万万想不到这个蒙面人武功如此精湛,居然比莫家玉更奥妙,能够隔衣认出被禁之穴,予以破解?   但目前当务之急却是赶快调息运功,催行血气,以便彻底恢复体能。   她盘膝打坐,姿势飘逸美妙。   过了片刻。   她长长嘘了一口气,起身下榻。   蒙面人道:“杜姑娘,现在可以赐告你如何猜测我的理由了吧?”   杜剑娘欢然道:“当然可以,唉,在这一过程中,我真是忽疑忽信,从来没有这等情况的……”   蒙面人有点迫不及待,催她道:“在下洗耳恭听姑娘的高论……”   杜剑娘不再扯到别处,说道:“你一进来,寥寥两句,就大有不愿开口之意,过了若大一会工夫,姿势不变,脚步不移,而又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因此,我马上猜出你是出家人!”   “哦?”他发出惊异的声音。   杜剑娘又道:“唯有修习过禅功或玄功的人,才有这等泥雕木塑般修养功夫。   于是,我没法引你走动,以便观测你是哪一家派的人物!”   “原来如此。”蒙面人回想当时的情形,恍然地说。   杜剑娘道:“我看你走动,以及俯身时的使劲方法,立刻看出了你是少林嫡传高手!”   蒙面人道:“亏得你有这等聪慧脑筋!”   杜剑娘道:“起先你听我提出打赌之言,曾经沉默了一阵。但如果你年纪较大,就会忍耐得更久一点才开腔的!”   “这样你就观测出我的年纪了?高明,高明……”   在他未揭去蒙面黑巾以前,他这两声“高明”,实在令人不知道是称赞或嘲讽。   杜剑娘不理他,又道:“我本已认为十拿九稳,尤其是你不肯打赌,改用赏罚之法,实质并无区别。可是你困于不能赌博之戒,只好改个名目,此所以我更深信你是少林寺和尚。   直到你开出要我身子作为条件之时,我才大为震惊,疑惑自己错了!”   蒙面人仰天一笑,道:“你究竟猜对或猜错,至今还未有定论呢!”   杜剑娘道:“那时我真的没有一点把握,因为我已认定你是少林寺有道高僧,怎会开出这等条件呢?”   蒙面人道:“这不是证明我不是和尚了么?”   杜剑娘道:“不,我旋即想通了,你可以把我送人啊……”   蒙面人怔一下,才道:“你想得很妙!”   杜剑娘道:“本来嘛,你就是作此打算,后来直到你答应出手替我解穴,而且毫不迟疑,我又是一惊……”   蒙面人不解道:“为什么吃惊?”   杜剑娘道:“说来好笑,莫公子要我全身衣服脱掉,才有法子解穴。他不知何故不肯这样做,还露出很痛苦的样子。所以我以为你也必须如他所说,脱去我的衣服才行。而你若是有道僧人,岂肯这样做呢?”   蒙面人道:“破解穴道禁制这门功夫,各家派都有秘传心法,所以下手解救之法不尽相同……”   “是啊,”她说,“正因为你不必脱衣解穴,所以我才又放心,确信你是少林高手!”   蒙面人静静地瞧着他,杜剑娘也不示弱,与他对望。她越来越有信心,确知对方必是个大和尚。   他徐徐举手,捏住黑巾边缘,向上慢慢地掀起。   这一刹那间,杜剑娘略感紧张。   但那块黑布旋即揭下,露出一个光秃的头颅,以及一副俊秀的面庞,年纪约有三十多岁,神态湛明,气度沉稳,果然大有高手气象。   杜剑娘欢然一笑,道:“大师法号还未请教!”   那少林和尚道:“贫僧少林寺达摩院监院僧无前,刚才言语上不免对姑娘有所冒犯,还望杜姑娘恕罪!”   杜剑娘道:“无前大师好说了,我一介女流,沦落梨籍,大师你不践视我,已经无限感激了……”   无前大师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才慧无双,不同于凡脂俗粉,贫僧对你也不必多所客套!”   杜剑娘道:“如此甚好,莫公子呢?”   “在前头堂屋,”无前大师说,“他说你认为神探陈公威将会找到此地来,所以还是略略布防一下。他的小心,也未可厚非!”   杜剑娘道:“啊,那陈公威一定会来的,只是迟早而已,我去看看莫公子!”   “不,”无前大师拦阻道:“莫公子嘱咐贫僧说,千万不可让姑娘离开此地!”   杜剑娘讶道:“哦?为什么?”   无前大师道:“这个贫僧就不得而知了!”   杜剑娘道:“莫公子难道还怕我会对他不利么?”   “他有没有这样想,贫僧亦不得而知!”   “那么,无前大师,”杜剑娘说,“你让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不行,姑娘不可离开此地!”   杜剑娘道:“我得亲自向他问个明白呀!”   无前大师道:“他若是抽得出时间,一定会来此看你的!”   “唉!”她叹口气,道:“我的时间很宝贵,迟了就失去机会啦……!”   无前大师斯斯文文地笑一下,道:“莫公子一定是算出你要急于离开,才会再三嘱咐贫僧不可让你离开此地!”   杜剑娘道:“莫公子既肯冒奇险救我,他一定愿意帮我做一件大事!”   “等他来再说吧。”无前大师摇头说,“贫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不能让你离开此屋一步!”   这位看来俊秀斯文的大和尚,口气显得十分坚决,一听而知绝无商量余地。   可是她急于争取时间,刺杀刘宾奸贼,错过了机会,让他回到京师临安,便不知何年何日才有机会了。   她下定决心,左手骄指如戟,运足劲道,突然向无前大师肋下点去。她的右手也没有闲着,玉腕一振,银光电掣,疾取对方上盘。   这一下猝然发难,又是同时施展不同的两招,手法奇奥,威力甚是惊人。当然她也不想杀伤这位大和尚,更不愿杀死他。可是为势所迫,如果对方躲不及,以致有了死伤,她也没有法子,仍然地全力攻敌。   无前大师袍袖一拂,五指如钩,径夺她手中短剑。这把短剑一直插在她腰间,只有尺许长,极为锋利,却不是她平日用惯的长剑。   另外他虎躯微侧,肋下的僧衣突然膨涨,刚好隔住社剑娘的指戳之势。   她五指点中僧衣,微响一声,但觉宛如戳在钢板上一般,指头生疼。   这时她右手短剑随着扭腕之势,迅快变化,反划敌腕。这一招使得精微细腻,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   无前大师猛一缩手,退了两步,道:“阿弥陀佛,杜姑娘不但武功精奇,心也够狠,手也够辣,贫僧十分佩服!”   杜剑娘毫无惭色,道:“我是为势所迫,不得不尔!”   无前大师道:“若是贫增力不能敌,岂不是已死在杜姑娘的指剑之下了?”   “很可能。”她说,“谁叫你连莫公子都不让我去见呢!”   无前大师道:“你为了急于见他,竟不惜猝下毒手,对付一个解开你穴道的人,这道理未免有点说不过吧?”   “你生气么?”她问:“我道歉行不行?”   无前大师面色一沉,灰寒如冰,道:“你未免太把人命当儿戏了!”   “别责怪我,”她突然幽幽地叹息道:“我实在是迫不得已的!”   她说的真是实情,但无前大师刚才已指出,她只为了要见莫公子,就不惜突下毒手,所以对她十分的不满。他当然不知道她是为了要报全家血海之仇,才急于要离开,想法再截杀刘宾。   这个内情杜剑娘当然不能随便说,所以他们之间的误会不容易解释。   无前大师冷晒道:“杜姑娘,瞧你叹息之状,好像有无数委屈,十分可怜,假如你不是名伶的话,贫增非上当相信不可!”   换言之,他现在绝不会上当。   杜剑娘道:“无前大师,你放我走吧!别迫我跟你拼命!”   无前大师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因为分明是她无理取闹,迫他出手的,现在却把罪过栽在他身上。   他纵是泥人;也有土性,怒哼一声,道:“杜姑娘,你有什么本事,都施展出来与贫僧瞧瞧!不要客气……”   这是讽刺之言,可不是真的说她会客气。   杜剑娘吸一口真气,手起剑落,一道银光疾划无前面门。   无前挥袖拂扫.封住剑势时,却见她已绕到背后,出手猛攻。   她剑指并施,手法凶毒,先前应付之时,或是袖卷,或是张指硬攫强拿,招招把她手法封死。   但杜剑娘身法轻灵奇幻,飘忽如蝶飞花间,忽前忽后,捉摸不定。   无前大师突然一连三招,都渐渐封挡不住她的奇袭,不觉脚步散漫,身形浮动。   他的情况正如能够力负千钧之人,却由于无处下手以致有力难施的痛苦一样,既气愤又没可奈何!   杜剑娘却非常忌惮他的沉雄掌力,因此她明明有不少机会可以逃向门口,夺门而出。但她不敢,生怕无前大师掌力从后面追袭,那时除了回身硬拼一招之外,别无他法,而硬饼一招的话,她绝难讨了好去!   两人在宽阔的屋内激斗,人影倏合倏分,尤其是社剑娘手中的短剑,银光耀目,剑剑不离无前大师要害,使人大有惊心动魄之感。   看看激斗了三十余招,无前大师在其后的十招,真是险象百出,招式往往用老,以致被杜剑娘乘隙侵入,费许多气力才扳回危局。   但突然间他的危殆之势缓和下来,局面很快就转变了。   杜剑娘仍然和刚才一样,身形盘旋飞舞,毫未阻滞,从四方八面逼攻无前。但无前大师这时却又稳如磐石,身形不再跌撞浮动,双掌发出呼呼震耳的劲厉风声,一招一式,有板有限,迎战杜剑娘花蝴蝶似的身法。他这一路掌法使得功深力厚,最奇之处是他根本不顾杜剑娘往哪里转,他双掌吞吐拍撞,自顾自的施展。有时杜剑娘明明已转到东边,他掌风却向西边雷厉拍扫,根本就是打向虚空,但他也不管。说也奇怪,他使出这么一路掌法之后,杜剑娘竟无法攻得进去。   她本来就没有击杀对方之心,所以攻不过去倒不打紧,最要命的是她无法逃走,怕被他乘虚追袭,无端丧送了性命。又是二十招过去,杜剑娘刷地倒纵丈许。无前大师压掌不发,也不追赶。原来她纵落的位置,正是屋子的角落,无门无窗,去路则被无前大师挡住,根本逃不掉,所以无前大师这么大方。   “杜姑娘,你敢是有话要说?”   杜剑娘摇摇头,忽然泪如雨下,吹弹得破的玉颊上,顿时泪痕纵横。无前大师更是佛门中人,但眼见她梨花带雨的悲泣,竟也不禁心肠一软,几乎侧身让出道路,好让她离开此地。   他陡然醒悟过来,心肠立刻恢复冷硬,心想当今红遍一时的名伶,众生风靡,自是擅于作态,要多少眼泪就有多少,怎能为之动心?   杜剑娘幽幽长叹一声,说道:“大师你真是心如铁石啊!”   无前大师道:“出家人六根已净,四大皆空,根本谈不上心如铁石……”   杜剑娘道:“放我走吧,无前大师,你绝对想不到你这一忠人之事,对我造成了多么严重的损害!”   无前大师道:“贫僧受托行事,既然信得过莫公子的为人,就不必妄自详估他这件事的是非!”   杜剑娘拭去啼痕委屈地道:“难道他要你杀生害命,你也听他的不成?”   无前大师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谁叫你要动武呢?”   杜剑娘道:“大师,请相信我,你这样做不但害了我,同时也害了莫公子”   “哦?也害了他?”无前不禁大感惊异。   杜剑娘道:“因为神探陈公成一定会追查到此地来,而发现我在此的话,岂不是证据确凿,百口难辩了?”   无前道:“贫僧不信陈公威有这么大的神通!”   杜剑娘毫无办法,想起了全家血海深仇,失去这机会之后,无由报得,不觉又恨又悲,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她的悲哀发自真心,而她本来就擅长表达各种感情,因此,看起来分外哀艳感人。   无前越看越相信她不是演戏,要是一个人悲哀沉痛到这等地步,那一定不会是错误的一方!   “听说你要杀死刘宾报仇,”他忍不住问她,“是不是?”   杜剑娘没好气地点一下头。   “如果贫僧放了你,”他说,“你还是去找刘宾的,是不是这样?”   她瞪他一眼,道:“我活在世上,就是为了这件事。不去找他,还有什么事好做?”   无前道:“但据贫僧所知,刘宾身边也有当代武林名家保护,你如何近得他身?”   杜剑娘道:“我宁可造了性命,也要试一次!”   无前道:“这只是匹夫之勇,你犯不着白白送死啊!”   “说的容易,哼,你说说看。我除了以命相拼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无前道:“你应该设法修习更高深更上乘的武功才对。你刚才的武力和招数看来虽然可以跻身高手之列,殊为难得,但还是不够用!”   杜剑娘道:“我已没有时间再作旷日持久之计,再去修习武功,既没有时间.亦找不到这种武功可学!”   无前道:“那也不一定,你尽力试过了没有?”   杜剑娘道:“我没有时间呀……啊,无前大师,放我走吧,我求求你……!”   无前大师摇摇头,他清秀的面上,流露出庄严的神色,一望而知他的决心无人能够动摇。纵是迷人如杜剑娘,也不能使他动摇!   一骑如飞,马上人庄院内。   蹄声刚刚停歇,马上的人已经飞身下马,疾奔人堂屋中。   这个身手矫健但却是农人打扮的壮汉,向堂屋内的一个年轻人躬身行礼,匆匆道:“禀告莫公子,神探陈公威领着五个人前来,距本庄只有两三里路啦!”   “哦?”莫公子矍然顾视左右的两个人,但目光跟即又落在那报讯壮汉上面,问道:   “你怎知道那些人就是神探陈公威?”   壮汉道:“他所率的五人当中,有两个穿着捕头公服,加上他的气派在下一望就知!”   莫家玉沉吟道:“这就奇了,陈公威此来应是暗访潜搜才对,为何毫不掩饰行藏?他向来又不是喜欢炫耀的人…”   左边的是个文士装束的人,他长得面尖而窄,五官都比平常人要小些,可是却不矮,而且鼻梁上部印堂所在,有一道浮现显明的青筋。   在相貌上看来,此人必属气量狭窄心性偏激之士,他的行为常常趋向偏激极端。   他向莫家玉道:“莫公子,区区有一个想法,只不知该不该说?”   莫家玉拱拱手,道:“招庸兄有何高见,快请赔告!”   招庸眨一眨小眼睛,道:“区区确以为莫公子根本不必多费脑筋,那神探陈公威不来则已,若是来到本庄,咱们全力围攻,见一个杀一个,不用活口,一切问题都解决啦!”   在莫家玉右面的是四十左右的中年人,穿着得像个小商人,相貌十分老实。可是他眼中光芒闪动之时,却可以看出他有着过人的智慧和丰富的人生经验。   他干唉一声,摇头道:“这不大妥当吧!招兄,那陈公威在公问中混了半辈子,一直都是总领全国捕决,他若不是有真本事,岂能活到今天?”   招庸仰天而晒,声音刺耳,说道:“申兄未免太长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了。老实说,陈公成再当二十年的全国总捕快,也不见得能碰上像咱们这种对手!”   他言下之意,已指出陈公威之所以活到今日,不是本事真高明,而是对手太弱!   姓申的中年人平静如常,缓缓道:“就算陈公威是徒有虚名之辈,可是他的死讯一传出去,全国上千上万的公门捕决,都将大为震惊,免不了全力侦查此案,咱们可犯不上得罪这些公人,你说对不对?”   招庸道:“但事至如今,想躲也躲不掉,索性硬干下去,一定比躲避合算!”   他转眼向莫家玉望去,又道:“莫公子,这是出其不意的最佳时机。他们一定也深信咱们不敢下毒手,但咱们却让他们料不着,来个一网打尽!”   莫家玉道:“招庸兄的高见极有见地,当然申一行老师的看法也很有道理…”   他停歇一下,使得招申二人一时之间都模不清他究竟当真赞成谁的意见。   莫家王双眉紧紧皱起,又道:“陈公威大事招摇的行踪,兄弟已猜出原因,必定是施展打草惊蛇之计,以便迅速查出咱们的去向!”   招庸二人和那名报讯壮汉,都听得有点迷糊,大有莫测高深之感。   莫家玉解释道:“他正是要我方之人,一望而知他是谁,于是我方之人势必迅即回来报讯,这样,他便找到带路的人了,诸位认为有没有这种可能?”   招庸立刻道:“一点不错!”   申一行寻思一下,也点头道:“晤,错不了,准是这样!”   壮汉惶恐地道:“小的岂不是变作引狼人室的罪魁了么?”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王雄.你用不着自怨自责,在神探陈公威手底栽跟斗,算不了一回事。   “唉,小的该死。”王雄神色懊丧,坠入陈公威的圈套虽是不值得大惊小怪。可是这场祸劫,却不因后悔而消失,所以他焉能不急?   莫家玉面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现在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发动全力围歼陈公威,不留一个活口;另一条路是马上逃走!”   招庸想说话,但莫家玉沉重的神色,使他咽住了要说的话。莫家玉又说道:“以本庄目前的实力,相信强过神探陈公威他们很多。可是要击败他们容易,要完全歼灭他们,却极困难,甚至可以断定一定办不到!”   申一行登对宽心了,他经验丰富,深知利害得失,是以十分害怕莫家玉决定蛮干。   招庸可是就不服气,抗声道:“莫公子,这陈公威交给我惊风笔招庸好了,其余的人,你们料理,区区负责摆平陈公威,必要时不惜与他同归于尽!”   他就是这么偏激之人,凡事都走极端,常常和人家拼命硬干。他手中的一支“惊风笔”   这几年来,在武林中已创出了响亮名气,不同凡响。申一行虽然不赞同他的意见,但对于他毛遂自荐要收拾陈公威这一命,却也不认为他吹牛夸口。莫家玉道:“招庸兄,这不是陈公威武功的问题,而是他才智过人,智虑周详的问题!”他炯炯地望着招庸,神色严肃而真诚,接着又说道:“陈公威向来是计定而后动的老狐狸!   他自知故人不敢动他则已,若敢硬拼,必定实力强大,而且怀着灭口之心,所以他势必在事先防范这一着。换言之,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种联络方法,可以把他生死凶吉的消息传出去,这是毫无疑问的,换我是他,也必作此安排!”   招庸已钻入了牛角尖,就出不来了,仍然坚持道:“大家都把他估计得太高了!哼,只要把他这些人通通杀死,他还有什么法子跟外界联络?区区死也不信……”申一行道:“陈公威暗中有什么布置虽是不得而知,但他必有这一着,却是毫无疑问。莫公子的看法绝对正确!”   莫家玉道:“招庸兄,假如你测得透陈公威的布置手段,兄弟决计与他硬拼,绝不迟疑!”   招庸摇头道:“区区根本不相信他还有什么手段,叫我怎生猜测?”   壮汉突然回身奔出外面,迅即回转,惊怒交集地高声道:“莫公子,在门传来消息,那神探陈公威一队人马,果然直奔本庄而来啦……”   莫家玉神色不变,申一行微惊,招庸则忿然作色。“神探陈公威果然名不虚传。”莫家玉徐徐说道:“此人既不能力敌,又不能智取,实是难以应付的敌手……”招庸高声道:   “莫公子,敌人已经兵临城下,咱们是要战要降,须得有个决定!”   他的样子一望而知是希望作一场决战,申一行摇摇头。“陈公威深沉多智,手段难测,我们还是小心一点的好!”“小心?”招庸嘲声问道:“人家已追查到此地来,咱们如何来得及小心?”   莫家玉挥挥手,使他们都注意自己。“我们先诈降,后决战!”他说出决定,听起来倒是有点玄机。   “他们马上就到达,招庸兄,请你率领王雄等十名好手,负责堵截庄门出路。”   莫家玉这个命令招庸听了,欣然答应。当然这是指等到决战之时,每个人所负的任务,并不是现在就动手。   “我呢?”申一行问。“你我两人,加上无前大师和聋哑两行者,出手之时,我们以五人对他们六人,应该可以稳获胜券。哈,可惜杜剑娘有问题,不然她也是把好帮手。”   他想起那艳如桃李的杜剑娘.忽然心中一阵绞痛。他自己知道.那是因为杜剑娘使他想起了未婚爱妻薛虹影,她现在不知怎样了?可曾被奸臣刘宾所蹂躏?她必芳心已碎,柔肠寸断。虽然这种牺牲,是为了崇高伟大的共同理想.可是她岂能不暗自伤悲?招庸和申一行立刻分头传达命令,迅即又回到堂屋内,王雄则到外面探望情况。   莫家玉面色很苍白,他像忽然害病。“招庸兄,当我们占了上风之后,你得提防着点儿,别让他们任何人逃出本庄!”招庸狞笑一声,道:“公子放心,包在我招某人身上。申一行道:“莫公子,你不舒服?”莫家玉叹了一声,指指心窝,“这儿不大舒服。”   那招庸和申一行都是自己人,他不必隐瞒。“所以陈公威来的正好,否则我真不容易排遣这家心事呢!”   话虽如此,但莫家玉的面色还是没有转过来。招庸一心一意只在争杀之事上面,看看莫家玉已没有其他吩咐,便退出堂屋作他的准备去了。一会儿工夫,蹄声纷沓,已进入庄内,只见六骑来到堂屋大门前,其中果然有两人身穿捕快公服。六个人都矫健地下了马,农人打扮的王雄,接过他们的僵绳,一一系在横杆上。   气派威严,相貌清秀的神探陈公威,锐利地四下扫瞥一下,便领先走入堂屋。   其余的五人,也鱼贯跟人。   莫家玉拱手相迎,苍白的脸色,使他觉得微微诧异。   难道这位有相当身份的贵公子武功又杰出,竟会害怕么?   他深深感到不解。   根据种种迹象看来,莫家玉实是文武全才的领袖人物,胆力岂有如此不济之理?   陈公威一面转念,一面泛起笑容。   “莫公子,猜想陈某打扰之罪!”   “不敢,不敢。”莫家玉振作一下,“陈大人光临敝庄,蓬荜增辉,真是请也请不到的贵客……”   陈公威发出讯号,随行的五人当中,现两个公服捕头,开始分头先动。陈公威则紧紧盯住莫家玉,“莫公子在这等所地避静,陈某益发感到仆仆风尘的生涯,可笑可厌……”莫家玉缓缓道:“陈大人,我们不必绕圈子说话,我在这儿藏身,本以为行踪够秘密的了,谁知道还是瞒不过您!”   他迅即转人正题,“只不知陈大人大驾前来,有什么见教?”   莫家王心中有数,他的确在乱葬岗把杜剑娘劫走,所以陈公威说见过三次面,一点不错。   但他却无须承认,也知道陈公威不会迫他回答这个问题。“陈大人,您大驾光临,为的就是谈这句话么?”   陈公威道:“当然不是啦!”可是究竟有什么目的,他却没有往下说。   这正是他的策略,没法使莫家玉多开口,总要从他的话中,推断出有用的结论。   “陈大人如果不想说,我也不便多问。”莫家玉果然说话了。“唉,真是失礼得很,还没有恭请诸位落座,喝杯粗茶……”   他揖客人座,陈公威也不推辞,和莫家玉分主宾坐下,三个穿便衣的手下,都站在他身后,申一行则站在莫公子椅子后面。   这时庄丁迅即端上热茶,放在他们之间的八仙桌上,又摆出四个果盘,其中有上好的蜜橙糕,核桃酥等。   但没有人瞧那些果碟子一眼,莫家玉让过茶,道:“陈大人,久闻您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才智绝世,果然是当世无双的人物……”   这是开场的,陈公威为了不打断他的话,所以只谦然笑了笑,没有答腔。   “但陈大人可曾考虑到.世上之事,常常有出人意料的结果.假如迫人太甚的话……”   “笑话,迫人大甚?陈公威肚子里反驳他,你乔装劫走杜剑娘,竟敢不把我陈公威放在眼中.不知谁在迫谁?我若不能扳回这一局,岂不是砸了“神探”的招牌?真是岂有此理。   莫家玉的面色已恢复正常,在这种针锋相对的斗争中,他实在已没有丝毫余暇去想到别的事情了,哪怕是他未婚爱妻的事。   “古人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只不知陈大人这么多年以来,有没有尝过失手的滋味?”   莫家玉好像在动问他的经验,骨子里却是警告他,千虑之失,可能就发生在这个庄院之内!   “托天之福,陈某人自来顺利得很,还没有失手过!”他不能不开腔了,“贵庄的景致真不错,不比我时常涉足龙潭虎穴,那些地方谈不到景色了,哈哈……”   这个时候还谈什么景色?他不过是譬喻而且。所谓景色,暗示说这儿的布置实力,比不上很多其他地方。而既然他从未失手,则此庄不能奈何得他,已是显而易见的道理了。   在堂屋外走动的捕头徐徐进来,那个转到后面张望的也回到屋里,挤在陈公威背后众人之中。   莫家玉微微一晒,这等事须得真枪真刀比划过,才知分晓,是不是龙潭虎穴,并不是嘴巴说说就行的!   何必在言语上跟他计较呢?莫家玉决定了策略,便不作声。   只要耐心缄默下去,神探陈公成绝对不能耗着,定须有所行动,这时要不要出手一拼,便可决定。   这两个才智杰出的人,互相默默地对着,过了一阵,莫家玉的心思已经很显明,陈公威认为他这个缄默策略实在不易攻破,只好付诸行动了。   他站起身,面色沉寒,逍:“莫公子,假如你不反对的话,我想看看贵庄四处……”   “哦?”   莫家玉也站起身,气氛陡然变得十分紧张。“陈大人打算搜查小庄,是也不是?”   “可以这么说,”陈公威说,“并且希望莫公子不致反对拒绝!”   莫家玉没有立刻回答,因此连陈公威也暗暗运功聚力,准备出手。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个年轻英俊的贵家公子面上,等候他说出他的决定。   “既然如此,”莫家玉开口说:“陈大人乃是有权搜查之人,诸位请吧!”   他眼中微微闪动着嘲笑的神情,态度沉着,显然是胸有成竹。   别的人处于陈公威地位,一定是下令搜查,其他的话,等搜完再说。   可是陈公威平生以智计称雄,若是搜完之后,徒劳无功,不但将被天下之人窃议,首先就得挨这莫家玉的一顿嘲讽了。   所以他不能不慎重一点,好在他十分老练,沉得住气,不会因暂不行动而感到不好意思。   陈公威反复忖思一下,判定相互得失,终于决定非搜查不可。   他的搜查方式也和别人不同,首先分派两人,各自跃出两边的屋顶,位置都经陈公威亲自勘察过,居高临下,正好扼守着半边家院的每条通路。   然后,他本人率领着余下的三人,逐屋严搜。   假如有人趁他们在隔壁搜查时,妄想逃遁别处,势必被两边屋顶的人看见。莫家玉和申一行对望一眼,他们跟随陈公威一间间地搜查,所以不便谈什么话。但互相一瞥之间,申一行已知道了莫家玉的为难。   若是任得陈公威搜下去,当然会搜出杜剑娘,那时候,想不硬拼也不行了。而硬拼则是莫家玉亟想避免的,最好能敷衍过去。   目前最大的困难是无法躲得过屋顶的监视,所以不能挪走杜剑娘。   若是暗杀那两人,消灭陈公威的耳目,却又等于惊动陈公威,显然是无利有弊。   申一行帮忙莫家玉苦苦思索,这个神探陈公威如此高明厉害,斗心机已经显然落在下风了,看来除了硬拼一途,别无他法了。   “这一位是谁?”陈公威问,指了指屋子里正执卷翻阅的招庸。   招庸抛卷起身,文绉绉地作揖行礼,看来是个不第落魄的文士。   莫家玉道:“这位先生是…”他不说下去,以便看看招庸要不要报出真姓名!   这一着果然对了,招庸应道:“区区李文通,承蒙莫公子不弃,猥贱之子,权充西席,言之不胜汗颜。”   他转向莫公子,又道:“莫分子,这几位高朋贵友,如何有暇驾临荒村僻壤?真是雅兴不浅啊.哈哈……”在外表上,无论动作或谈吐,招席的穷酸扮相,的确再像也没有了。陈公威只谈谈看过他一眼,就一直游目四顾,直到他说完话,才把锐利如刀的目光,投注招庸面上。“尊驾这叫做真人不露相,我陈公成斗胆再请教一次,你到底姓甚名谁?”屋子里一片寂然,连莫家玉在内,都等待招庸回答。   没有人猜得出陈公威凭什么断定对方不是三家村的教书先生,所以根本作声不得。   招庸小眼睛一转,突然哈哈长笑两声,道:“好,陈大人,真有你的,在下招庸,江湖上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只不知陈大人如何瞧出在下不是此庄的西席?”   他的请教很有诚意,在声调中可以听得出来。   陈公威满意地点点头,道:“下一次请招兄记着,凡是能够接着莫公子的话往下说的人,身份一定低不了。陈某不是看轻读书人,但在这等场合中,真正的教书先生,不会接嘴说下去的,必定等莫公子介绍完,才开得了腔!”   他举手指指四周:“瞧,这儿也不是读书所在,何况你手中的书本,尚有尘埃,分明已置放了很久,被你随手拿来摆摆场面的!”   这些细微的观察,证明了他第一个假设,简直无懈可击。   陈公威滔滔说下去:“莫公子这个庄子,不但很秘密,而且庄内人数有限,只有三十余人,仅属壮丁,你与其假份教书先生,不如扮作帐房更合理些,以后请你注意这一点才好!”   招庸耸耸肩,道:“陈大人名不虚传,无怪威震天下多年,但怕只怕世上还有不服气的人……”   陈公威笑一笑,道:“当然当然,陈某人向来不敢逞能自满。像招兄的惊风笔绝艺,陈某人就久仰得很了……”   招庸听了这话,不禁踌躇满志,至低限度这位全国捕快头子,也听过自己的声名。   莫家玉道:“陈大人要不要在下解释招兄在这儿的原因?”   陈公威摇头道:“不必劳神了,像莫公子这等豪杰人才,自然结交不少奇人异士,何用解释呢!”   他作了一个请招庸回座的手势,并且还道着歉,便率人退出此屋。   招庸一时之间真不知跟出去好,抑是留下的好?直到莫家玉给他一个暗号,他才没有送出屋外。   陈公威一共已搜了四间屋子,等待他搜查的,至少还有三十间以上,还有一些天井院落内的隐僻角落,亦可供藏匿。   大伙儿在屋外的广场上,陈公威望望屋顶上的两人,见没有异状,便继续行向隔壁的一间屋子。   莫家玉和申一行略略坠后,陈公威诈作不知,脚步加快,走入屋内。   他的三名部属,挤在门口,以致莫申二人一时不得其门而入。   这正是商谈的好机会,莫家玉嘴皮不动,像人家施展腹语之术一般,低低道:“申老,他逐间查下去,势必耽搁很多时间,不知有何用意?”   申一行没练过这种说话嘴皮不动的本事,便稍稍倒转身子,低身答道:“陈公威葫芦中卖什么药,在下无法猜测,最好不去猜了,免得上当更大!”   他持这种态度虽然听来可笑,但却不失为一个稳实的办法。   莫家玉道:“我瞧他分明有意拖延时间,但我却不禁怀疑他这种做法,究竟对谁有利,是他们呢,抑是咱们?”   申一行顺着他的语气,往下凑合,道:“这就难说得很了,本来拖延时间的话,应该对我们有利,但谁知道陈公威有什么阴谋?”   他不管是诈语或是真话,总之,在他的口气中,已流露出对那神探陈公威的畏惧。   至少他深信陈公威的手段,实在无法测度。   另一方面他不大明白莫家玉的说话为何变得暧昧起来?   难道陈公威在屋子里,还有本事窃听得到他们的低声密语不成?   莫家玉嘴皮仍然不动,道:“以我看来,陈公威越拖延时间,对我们越有利。假如他的算计正如我所猜想,真是等候援兵,以便包围咱们的话.那就更妙…”   好在哪里,申一行越听越不懂,却不得不装成明白的样子,道:“是呀,咱们看一步行一步就是了!”   陈公威在他们对话停歇了顷刻,便大步出屋。   他纵目四望,接着一言不发,率领三名部属,直向斜对面的一间屋子走去。   假如他是去搜查那座屋子,则他便已跳越过十多间不曾搜到了。   莫申二人齐齐跟去,但心头微微震动。   那间屋子正是粮仓,他们心中有数,无前大师和杜剑娘都在里面。   直到这时,莫家玉不得不对陈公威的高明厉害,大力佩服。   这个神探一旦采取速战速决的策略,便立刻能够找出要害,施以攻击。   那间谷仓,正是唯一要害,陈公威凭什么跳越过许多间屋子,直奔谷仓?   他又为什么忽然改变了策略?   一径采取最尖锐凌厉的行动,来个“速战速决”。   一定是窃听到他们的对话,莫家玉暗作判断。   正如他所猜想,陈公成带来的五个人,各有专精特长,其中必有一个擅于查听之术,故此他们窃窃私语,陈公威马上全部知道。   莫家玉一方面暗暗震凛陈公威的厉害,另一方面又感到傲然。   他最怕拖延时间,万一陈公威真有援兵,拖下去只有吃亏,没有便宜。   陈公威来到屋门前,身后传来一声干咳。   那是一名部属发出的暗号,告诉他已嗅到女性的气味,而且是杜剑娘的无疑。   他一转身,等莫家玉申一行走近一点,才道:“莫公子,这间屋子门户紧闭,里面藏有什么物事?”   莫家玉淡淡道:“都是稻谷等粮食。”   陈公威道:“嗯,如果你说的是真话,本人就不必进去搜了!”   申一行根本不相信他的话,这怎么可能呢?   大名鼎鼎的陈公威,竟会临阵失机么?陈公威却是说得到做得到,大步向在门行去。   莫家玉也是狐疑满腹,陪他行去,一面问道:“陈大人还要搜查什么地方?”   陈公威摇摇头。   这个翩翩佳公子,胆识过人,实在令人愿意结交。   可是他已成为“对手”的立场,不毁了他,自己就得被毁。   这座小小庄子之内,曾经露过面的人物,除了莫家玉之外,还有两个著名高手,惊风笔招庸,和这个外貌朴实宛如商人的申一行。   那莫家玉囊中还有什么人物,殊难逆料。   陈公威想,我还是小心行事的好,等离开了他这个地盘,我才下手擒捕他,那时纵然他精锐尽出,我这一方虽不济还能逃跑,不致成为瓮中之鳖来到庄门口,莫家玉突然急步两步,阻住了陈公威去路。   “莫公子有何见教?”陈公威停步,冷冷询问,假如他决定发动;那么这个青年的才智,实在超越群伦,不易测透。   莫家玉微微笑道:“陈大人,我莫家玉只想请问一声,这次大驾匆匆来去,以后便又如何?”   申一行心中直叹气,这可不是节外生枝么?   难得人家要撤退,为何又把他们拦住?万一陈公威改变主意,再次搜查,岂不是弄巧成拙?   陈公威面色一沉,道:“以后么?假如没有别的事情,那便罢了,不然的话…”   申一行心中一味祷告,希望莫家玉不要再开罪这个神探。   谁知莫家玉突然发出暗号,那两扇厚重的庄门,“砰砰”连声,眨眼关得严严的。   唉,这是什么意思?这些人请他们走开还来不及,为何反而扣在庄内?申一行禁不住跌足埋怨。   陈公威哼了一声,道:“莫家玉,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家玉道:“陈公威,你想走出此地,须要露两手来瞧瞧,这就是我的意思。”   陈公威想,这小子的确有一手,当机立断,力争先手。目前他果然占了光风。不过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好,好!闲话不必多说,让陈某瞧瞧看,贵庄内还有些什么人物!”   申一行实在忍不住,问道:“莫公子,你这是怎么啦?人家陈大人可没有对不起我们呀!?   莫家玉微晒道:“申老有所不知,陈大人带来的人手,尽在此地,外面已无接应,因此,咱们利于速战速决……”   申一行还作万一之想,道:“但我们既没有做犯法之事,陈大人不会再来骚扰我们……”   莫家玉仰天长笑一声,道:“陈公威,实不相瞒,杜剑娘在我手中……”   陈公威冷冷道:“我知道!”莫家玉道:“她就在你刚才没有进去搜查的粮屋中!”   陈公威道:“我也知道!”莫家玉道:“但捉贼要赃,你如果不曾亲眼见到杜剑娘,岂能加我以罪”   陈公威淡淡一晒,道:“问题不在加不加你罪名,而是我方一行人的安危问题……”   莫家玉一竖大姆指,道:“真不愧是神探,我莫家玉服气啦!”   陈公威道:“好说了,莫公子的机警才智,并世无双,也是我罕遇的敌手!”   陈公威的分析极是精微,那莫家玉话说得不错,诚然捉贼要有赃证,可是一旦人赃并获之时,莫家玉不变成了负隅之虎,非悍然拒捕不可了。   别人拒捕陈公威可不怕,但这莫家玉不比寻常,又是在这秘置的庄子里,埋伏了多少人手无法探测,一旦拒捕,自非寻常盗匪可比。   尤其是进人那座粮屋,更是危险不过。   所以陈公威说问题在“安危”方面,正是一针见血之言。   陈公成态度十分镇定,当然他绝不是大惊小怪的人。   可是在这等被挑拨的情形之下,身陷虎穴之中,犹能处变不惊,这份胆力和气度,实在不是常人可及了。   首先是惊风笔招庸出现,十名持刀执枪的壮汉,布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势,堵住庄门出路。   紧接着粮屋的木门打开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屋门。   只见一位灰衲老僧,徐徐行出。   他步伐之间,有磐石之坚,龙虎之猛,一望而知是一位名门大派出身的内外兼修的高手。   “但一位高僧是谁?”陈公威问。   莫家玉不作答,他不让陈公威认识无前大师,这样等到动手之时,陈公威就必须耗费不少精神心思在这个来历不明的人身上了。   无前大师出来时已随手把握门掩好,所以屋内还有没有人?杜剑娘在不在屋内?外面的人便无法看见。   招庸用刺耳的声音道:“陈公威,我招某人打算向你请教几手,别人不许相帮,你意下如何?”   他果然是个急性子,一现身,便赶紧把陈公威包揽上身,这是他发过的豪语。   陈公威目光扫过莫家玉和申一行,最后落到无前大师那边。   “陈公威,我的话你听见没有?”招庸突然喝叱,陈公威身后的四名手下,都露了怒色。   陈公威毫不动容,把无前大师看了又看,才道:“招庸兄你急什么?   以你的看法,我陈公威一行,已有如瓮中之鳖,动手是迟早的事……”   招庸仍然得不到他肯定的答案,但由于陈公威话说得巧妙,态度平和,所以他的气也忽然消了。   陈公威目光转向莫家玉面上,道:“莫公子,除了这位大师之外,还有没有别的高手在此?如果有的话,也请一并出来,让陈某见识见识。”   莫家玉笑了一下,道:“我不会回答这话,你心中自己知道。”   陈公威道:“这大概叫做聊尽人事吧?以我猜想,贵庄的高手,尽在此地了。”   申一行突然插口道:“陈大人,目前尚未翻脸动手,更谈不到伤亡。   只不知您可否歇手不再管这件事,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他说得十分圆滑巧妙,使陈公威提出要求和条件之时,不至于觉得十分屈辱丢面子。   陈公威沉吟一下,才道:“申兄这话恐怕只是你个人的意见,莫公子是不是愿意,尚未可知!”   莫家玉马上应道:“假如有两全其美之法,我莫家玉当然同意听听……”   陈公威道:“莫公子或可代表招庸兄,但那一位大师已露了面,他肯不肯听话,当有疑问。   招庸厉声道:“陈公威,你提得出办法就快说,别推三托四,婆婆妈****没个完!”   陈公威道:“莫公子如果不能代表你们大家,本人就算提得出两全之法,也是白费工夫!”   招庸哼了一声,那边无前大师合什宣了一声佛号,道:“老衲自当遵从莫公子的决定,陈大人不必过虑!”   陈公威拱手还礼,道:“大师这么一说,本人就放心啦!还未请问大师的法号?”   莫家玉笑了一声,道:“陈公威,你千方百计想知道大师的来历,对不对?”   陈公威毫不隐瞒,道:“对,本人正是此意!”   莫家玉嘲声道:“你是天下共饮的神探,难道人家不说,你就摸不出底子了?”   陈公成神色如常,道:“既然如此,本人不妨猜上一猜,如果猜错了,大家万勿见笑才好!”   哦?他分明又查出了无前大师的来历。莫家玉想,这个全国总捕头真是厉害不愧名不虚传。   短短几句话,他就查出来了?实在使人难以置信……“这位大师的法号,等一会再说。”陈公威不慌不忙地高声说道:“以本人看来,这位大师一定是少林高手,平时难得下山……”他目光回转,不但扫过莫家玉等人面上,甚至在对面屋顶上也停留了一下。屋顶上他的一名部属.穿着整齐捕快公服,十分惹眼。   但他却没有瞧着另一边屋顶上的那个捕决,缓缓说道:“莫公子,这位大师在少林寺中,辈份不低,竟然是无字辈的高手人物!”   莫家玉听他说到这里,感到没有再瞒下去的必要了,说道:“陈大人若是赐告从何猜测得出这许多内容的话,在下必有以报!”   陈公威道:“使得,刚才本人设法使那位大师开口说话,听出是北方口音,同时又从他步伐姿态中,看出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有道高僧,因此就猜是出身于嵩山少林寺……”莫家玉摇摇头,道:“北方以武功著名的寺庙甚多,陈大人纵是查出这位大师是久居方外的人,但怎敢断定便是少林寺呢?”   陈公威道:“这一点你就有所不知了,如果他出身于别的寺庙,本人行路遍及天下,只要一流高手……”   大家都不明白无前大师有什么不同之处,所以都转眼向他望去。   陈公威趁机向屋顶的两个部属望了一下,等众人目光转回来时,才又说道:“这位大师不同之处,是在于相貌衣着兵刃都没有特征可言,因此也变成了一项特征了。”     第七章 智计无俦天地动     “本人遥想之下,北方有名的寺庙,还没有这样的一位高手!”   莫家玉道:“唔,这话很有道理!”   陈公威心中冷笑一声:哼,道理还多着呢,小子你等着瞧吧!   他好整以暇地清清喉咙,才又继续说道:“要知天下佛门各派,只有嵩山少林寺人数最多,往往有许多高手,一辈子默默无闻。   而这一派乃是武功总源头,秘艺无数,出过很多高手,都不必携带任何特别兵刃,换言之,少林寺并没有独门兵刃。   所以这位无字辈的大师,不带兵刃,更足以证明了本人的理论。”   连招庸也听的傻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混到今日的声名地位,的确真有一手。   因此他已不急于一拼,这是他心中泛起了尊敬的念头所致。   莫家玉道:“陈大人,承蒙你—一赐告推理过程,在下感激不尽,我的报答是把这位大师的法号奉告……”   陈公威连连摇手,道:“不用了,不用了……”   莫家玉道:“既然陈大人不想知道,那就……”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不,不是不想知道,而是已经知道……”   众人之中,不少发出惊嗟之声。   莫家玉可不大相信了,这法号不像身份来历,可以从种种线索中推究出来的。   但是最聪明的人,也万万办不到,除非是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真仙之流。   他摇头晒道:“那么,陈大人,在下请问一声,这位大师的法号怎生称呼?”   陈公威微现意气飞扬的神色,道:“这位大师是少林无字辈高手,本人胆敢断定,他是藏经阁三老之一的无前大师!”   莫家玉愣住了,其他的人,包括无前大师在内,无不傻了眼,心中又敬佩又迷惑。   陈公威表演的这一手,简直像魔术一般。   要知陈公威威名久着又极有身份,当然不会是明明认识无前大师而又假装不认识。   因此,他猜得出无前大师之名,甚至又知他是藏经阁三老之一,实在教人惊讶地不敢相信。   无前大师遥遥合什坦:“陈人人真了不起,老衲正是少林寺藏经阁僧人无前!我记得从未与你见过面,甚至外人也难得晓得藏经阁三老这种说法!”   他心中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别人见他如此,更不用说了。   不过陈公威的部属反而没有什么表示,因为他们追随日久,对陈公威这种惊人杰作,简直是司空见惯,反而认为他如不能令人吃惊,才是可怪之事。   莫家玉道:“陈大人才智凌绝古今,可能真的想得出两全之法,在下在此洗耳恭听!”   陈公威道:“莫公子好说了,我们一句话,今日之事,大家不提。至于杜剑娘,你交给我带走!”   莫家玉沉吟忖想,没有立刻回答。   惊风笔招庸惊讶地向这个青年注视,他向来胆识过人,凡事都能当机立断。招庸暗想道:“若是别的问题也许能使他稍作考虑。但杜剑娘的事,早已摆明不能更改,他为何还要犹疑多想呢?”   那莫家玉俊面上微现苦恼之色,只有擅长观察别人心事的老江湖,才能够看得出来。   他应该烦恼的事很多,但陈公威要他交出杜剑娘这一宗,却不应该使他迟疑多想,这件事已成定局,难道事至如今,还把杜剑娘交出去么?   无前大师虽然也有这样的疑问,但他修持禅功多年,凡事都能看淡,所以忍耐得住,不作一声。   招庸却冲口道:“莫公子,咱们还是照原定计划进行,陈公威的要求,不必理会!”   陈公威道:“招兄不要冲动,让莫公子考虑一会,他自然有最佳的主张!”   他一面说,一面从招庸几句无心之言当中,演绎出不少道理。   原来莫家玉已拟定了计划。他想,这个计划,一定是当我行踪出现,他们的耳目归报之时,才定出来的。哈,这莫家玉年纪虽轻,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名堂。可是他的应变之智,以及武功胆气,都是当今天下罕有伦比的人才。别的不谈,就拿他得知我出现在附近的消息之后的一切安排来看,就足以证明了。   不错,他迅即就肯定了我会循线追到此地来,因此定下了计划。别的人必定不会猜想我马上就能找上门,但他却敢断定。这个敌手,但须得再加几分重视才行。   这个家伙正在想什么?为何不照原定计划倾全力来歼灭我?难道他肯把杜剑娘交出来么?   莫家玉其实并没有迟疑很久,但他们这等人物,脑筋何等敏捷,霎时已经转了无数念头。   陈公威感到有扰乱他思路的必要,当下道:“莫家玉,咱们长话短说,一句话,人你给不给?”   莫家玉道:“我正要回答这句话。”   陈公威道:“好,我洗耳恭听!”   莫家玉道:“人可以给你!”   陈公威不假思索,接口道:“那么你有什么交换条件?”   莫家玉道:“条件谈不上,要求倒有一个!”   陈公威道:“不必客气,请说!”   这个青年的回答,只使陈公戚惊讶了一下而且。   因为这里面显然另有文章!   莫家五道:“你不得伤害她,就这么一个条件!”   陈公威决然道:“使得,人带出来吧!”   莫家五道:“她在屋子内,恕不效劳了!”   陈公威道:“那也没有关系!但总之一句话,她若不在屋内,那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莫家玉道:“对,如果她不在屋子内,或者刚逃出来而能够逃得过两位贵手下监视的话,我便无话可说。你倾全力对付我,我也不客气,亦全力与你周旋!”   陈公威点头道:“行,就这么办。你们请吧!”   莫家玉招呼一声,大步向庄门那边行去。   无前大师、招庸等,以及十余手下,全都跟在后面。   招庸是既狐疑又愤怒。   大伙儿形踪已现,将来陈公威用阴谋手段慢慢寻仇,谁也受不了。   可是莫家玉却这样放过了他,还把杜剑娘奉送!   招庸觉得很别扭,也很不服气。   陈公威算得什么?我惊风笔招庸还对付不了他么?   招庸道:“莫公子……”   申一行立刻道:“招兄!有话以后再说!”   招庸道:“不行,时机稍纵即逝,兄弟不赞成莫公子此一决定,这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   莫家玉心头一阵刺痛,面色霎时十分苍白。   谁说不是?他当真已赔了夫人。别人哪知他心痛如绞,是为了远在另一个城市内的一个多情勇敢的少女。   至于“折兵”,那倒不见得,在未曾拼斗以前,是哪一方折兵,谁也不知道。   他苍白的面上,眼中凶光四射。招庸厉声道:“莫公子,陈公威将来肯罢手么?杜剑娘交给他,别人会怎样想?”   申一行叹口气,道:“招兄,莫公子自然有分教!”   他总觉得和那社剑娘非亲非故,无冤无仇,犯不着为了她之故,去得罪一个强如陈公威这种敌人。   所以如果交出这个女伶而能换回安全的话,他百分之百支持。   因而招庸不愿罢休的想法,他极为反对。如果许可的话,他一定把招庸痛斥一番。   莫家玉显然被招庸的话刺中了弱点。   对呀,天下英雄将来会怎样说呢?谁知道他用心之苦,竟不惜让最挚爱的未婚妻舍“身”,以顾全大局?   他如果把杜剑娘交给陈公威,这个志行坚贞为父报仇的少女,便又像薛虹影—芸芸——   一样落入虎口了。   他下了决心,面色迅即恢复如常,冷静而又沉毅。   “招庸兄,我可能算计错了……”   招庸反而一怔,道:“莫公子的才智,在下素来钦佩敬服…我可不是认为你不行,只是……”   莫家玉道:“我明白,招兄不必说了。那杜剑娘与咱们虽然毫无关系,但一来陈公威日后未必肯放过我们。二来在另一方面来看,杜剑娘也算得是我们志同道合的人,怎能把她送入虎口?”   申一行忙道:“莫公子,她会破坏咱们的大计啊!”   莫家玉道:“话虽如此,但咱们可以牺牲自己人,却不能推别人入火坑!”   他说得很坚决,因为他忽然想通了一点,那就是从另一角度看,杜剑娘并没有为他们牺牲的义务。   除非她知情自愿,否则任何理由,都说不过去。   “本来我想用她交换咱们暂时的安全,以便继续进行咱们的计划。但是我们无权替她决定,在这叉口,又须得全力帮助她脱身才对!”   无前大师忽然说道:“莫公子,老衲听来听去,都不大明白。但是有一点必须提醒你注意,陈公威他们的实力虽不弱,却也不必过份地忌惮!”   招庸欣然道:“对,对,陈公威他们有什么了不起!”   申一行一听,连少林寺高手无前大师也是主战派,心中叫一声糟,摇头不语。   那天前大师的意思,乃是暗示莫家玉不必过份小心以委屈求全,他照事论事而已,倒不是好勇狠斗。   莫家玉道:“大师和招兄有所不知。陈公威武功虽强,我自信还可以与他一拼。但此人有神鬼不测之机,我很怀疑他率领的六个人当中,至少有两个是一流高手,不知有些什么奇功秘艺,所以不想打这一场没有把握的仗!”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猜这两个一流高手,就是在屋顶的那两个。他们明明有监视截击的能力,可是在表面上,他们却最不受我们注意。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他们都穿着公人服饰。   通常身份高,武功强之人,出门行事,总是穿上便服。   我们个个都有这种观念,所以陈公威加以利用,使我们一直不去注意这两个人!”   无前大师哦了一声,道:“莫公子的高见甚是,咱们从现在注意他们就是了。”   莫家玉道:“我刚才猛然醒悟过这一点,所以匆匆决定不和陈公威硬拼,现在又转变了心意,打算放手一拼,诸位意下如何?”   申一行道:“我还是不赞成。   今日之局,能忍则忍,以免误了咱们的大计!”   把庸道:“申兄太持重啦!   今日若是不拼,将来永远被他追杀,那时候悔之晚矣!”   无前大师道:“老衲唯公子之命是从!”   这三人意见都表示过,莫家玉心中有数,当下说道:“好,有烦无前大师首先出马,过去问一问陈公威,如何推想得出你的法号和身份?”   无前大师点点头,举步行去。   陈公威另四名便服的手下,还站在那座粮仓门外。   他们乃是等候莫家玉等人退出此庄之后,才发动擒捕杜剑娘的攻势,也免人屋之后,被莫家玉等人堵住出路,困在粮仓之内。   无前大师走过来时,不带一点火药气昧。   陈公威拱拱手,道:“大师前来,有何见教?”   无前大师徐徐道:“贫衲想来想去,都不明白陈施主怎么认得出我?是以回转来请教此疑,只不知施主肯不肯赐告?”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不瞒大师说,莫公子便是因为测不透本人何以能推测得出您的法号一节,故此决定撤退,故此,暂时还不能奉告!”   无前大师道:“陈施主拒予透露之举,相信莫公子已经算定了。”   陈公威怔了一下,道:“什么?是他让你来问我的?”   无前大师道:“正是!贫衲一个出家人,早就失去了好奇之心,怎会回转来相询。”   陈公威浓眉紧皱,道:“这样说来,他竟是改变了主意,打算出手一拼啦!”   无前大师不察暗暗折服,这些人真是才智惊世,闻一知十。   一个动作或是淡淡一语,就能悟出许多道理。   陈公威又道:“我们要看看他如何扳回这一局!”   话声未歇.惊风笔招庸迅速奔到,大声道:“莫公子说,陈大人能得知无前大师身份法号,一半靠自己,他又说,暗中指示你的人就在两边屋顶之上……”   陈公威仰天大笑,道:“莫公子真了不起,这一局他扳回来了!”   招庸等他笑声消歇,才道:“陈大人,莫公子请问你一声,今日这一场拼斗,是由你和他两人决战呢,抑是双方都动手混战?”   陈公威道:“莫公子若是作得了主,本人就单独向他请教。输败的一方,便任凭胜方处置!”   招庸转身回去报告,无前大师不赞成地摇摇头,却没说什么话。   陈公威一直暗中注意这位佛门高手,因为有一个谜,须得从他身上才可以得到答案。   他对双方决战之举,显然并不赞成。   这本是人情之常,尤其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出家人,当然不喜欢流血拼命的事。但除此之外,必定还有别的因素,使他不赞成决斗。因为他既是佛门中人,有着慈悲之心,当然亦不愿意看到杜剑娘被捕。   不知外情之人,定会认为杜剑娘落在他手中时性命难保。   对了,这里面有文章。   他想,至少这个佛门高手认为我逮捕杜剑娘之举,没有那么容易放手惊风笔招庸还在那边和莫家玉说话,陈公威估计一下双方实力,突然灵机一动,想道:“这真是没有料到的事情,那杜剑娘目前已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人物了。如果刚才我的推想没错,则杜剑娘一定已被无前僧释放,恢复了自由。她的一身功力非同小可。无前僧认为她纵然赢不得我,也有逃走能力,所以不赞成莫家玉出手!”   他这一料想的结论是哪一方争取到杜剑娘的支持,哪一方实力大增,便有大胜的把握。   只见莫家玉大步行过来,跟着他的,只有惊风笔招庸一个人。   唔,他想和我单打独斗,决一死战呢,陈公威想。   对于这个敌手,陈公威心中不无忌惮,但却不是畏惧害怕。   因为这等生死相搏的场面,他已经经历过不知多少次了!   莫家玉在他面前寻丈之处,停下脚步,朗声道:“陈大人,既然咱们两人一对一胜负之后,可以有个结果,莫某不才,甚愿请陈大人赐教!”   陈公威道:“莫公子这个决定很好,快人快语!”   他向屋顶的人作了个手势,只道:“本人把屋顶上的人撤下来,当面交代一下,免得他们不知咱们的约定,事后还有麻烦……”   莫家玉道:“陈大人所虑甚是。不过这两位朋友是不是一定听陈大人的约束,却不无疑问!”   陈公威淡淡道:“这一节莫公子不必多虑!”   他口气虽谈,心中却波荡甚剧,因为想不到莫家玉真的把自己这一方的实力估透了!   屋顶上的两名公人迅即来到陈公威身边,躬身行礼。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和真正的公捕一样,毫无破绽。   陈公威道:“两位请勿多利,兄弟打算和这位莫公子单独决斗,败的一方,任凭胜方处置,只不知两位有何高见?”   那两人都怔了一下,既然陈公威这样说,可见得已没有装假隐瞒的必要了。   左面那个瘦黑个子,年纪只有三十左右,首先仰天哈哈一笑,道:“陈大人,你今日可遇到敌手了!”   右面的年纪较长,约是四十旬左右,国字脸,眉浓口大。他这时驼背只微微挺直了一些,气度便大见威盛,一望而知他乃是非凡之士。   陈公威向他道:“奉先生,你有何高见么?”   这个被称为奉先生的人颔首道:“兄弟向来膺服公威兄你的才智,你这样决定,必有道理……”   莫家玉插口道:“这一位就是太行梁奉先梁大侠?”   陈公威道:“正是。”   莫家玉并没有置评,心中却为之波澜起伏。   他亲闻太行梁奉先乃是武林极负盛名的“风尘三侠”之一,不但武功高强,为人更是正派侠义。   以他的身份地位,居然肯来助陈公威,并且不惜假份为公人,这一点真是叫人感到难以置信。   他目光转到瘦黑个子面上,迅即问道:“这一位呢?当然也是名满天下的人物啦。陈大人能不能介绍一下?”   陈公威道:“当然可以啦,这位是来自天南海外的剑客云锦兄……”   听,又是一个名震武林的人物,莫家玉想。这云锦的奇异剑法,七八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纵横中土,罕逢敌手。   陈公威本事真不小,怎能请到这等人物做他的鹰犬呢?他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掩不住的讶色,已经使梁云二人十分满意了。   这除公威和莫家五这一场对垒,的确是龙虎斗,局势千变万化。   双方的胜负行情,随着渐渐显露的实力而涨跌。忽而陈公威领先,忽而莫家玉占上风,教人看得眼花镜乱,莫测高深。   如今是陈公威领先,他打出梁奉先和云锦这张王牌,比莫家玉预估的实力高了很多。莫家玉衡量双方的实力,知道这一场拼斗,不仅关乎一己的安危,尚且注定了己方所有人的生命安全,实在非同小可。   他凝目注视陈公威诡异的笑容,便晓得陈公威在打什么主意,因为陈公城既然亮出了他手底两张王牌——梁奉先及云锦,就无异警告自己稍安匆躁.纵使陈公威话说得漂亮,一旦双方拼斗下去,接下去的场面也是毫无意义的。   不过场面即已摆明,主动权无形中已握在陈公威手中,打与不打,战或者和,目下大概只有陈公威作得了主。   双方局势演变得如此微妙,瞬息之间,莫家玉反主为客,顿时落在下风,也难怪陈公威面有得意之色。   陈公威仅是稍为停顿了一回,便道:”莫公子,道已划下,就请进招吧!”   莫家玉看了无前大师一眼,毅然接道:“好,咱们就如前约,单打独斗,以解开今日之僵局!”   陈公威道:“慢着!我还有话说……”   莫家玉剑眉一皱,心中不由一震,迅即忖道:“这老狐狸真正厉害,莫非他已瞧出为什么逼使我下定决心的原因?”   他的念头一转才逝,陈公威已开口道:“适才咱们讲好由本人和你较技,败的一方得凭胜方处置,咱们是否可以在未决胜负之前,把处置内容详细规定一下?”   莫家玉道:“但凭陈大人一句话……”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诸位当然明白本人来意,等会本人要是幸胜,第一件事必是带走庄内粮仓里的杜剑娘,不过……”   莫家玉摇摇手,打断陈公威的话,道:“陈大人无非怕万一胜得了在下,却没法带走那杜剑娘,是也不是?”   陈公威点点头,道:“正是!”   莫家玉道:“还有,陈大人还没亲眼看到杜创娘,就糊里糊涂和在下拼斗,这事做得也未免太荒唐,所以陈大人你须得看一看杜剑娘目前的情况,才能按照你的下步计划进行,对也不对?”   陈公威笑道:“莫公子高见,本人相当佩服!”   他的话讲得很诚恳,使得在一旁梁奉先及云锦等人,都泛起对莫家玉的钦佩之色。   莫家玉迅速下了决定,朝无前大师道:“有烦大师请出杜剑娘!”   无前大师迟疑一下,低宣一声佛号,提步走向粮仓大门过去。   他轻轻推开粮仓大门,正要举步进去,那梁奉先却叫道:“无前大师且慢进去……”   无前大师依言停步,脸上并没有现出对梁奉先不满之色,显见无前大师修为的确高深,因为以他身为天下第一寺少林藏经阁三老之一的身份,寻常人岂敢如此吼叫他的法号。   梁奉先待无前大师停步之后,向陈公威及云锦两人打一个眼色,径自走向粮仓左侧。   云锦会意,他也迅即移步朝粮仓右侧过去。他们两人一致的举动,使得莫家玉大伤脑筋。   莫家玉心想:“那梁奉先及云锦都是名重一方的江湖人物,适才自动封住粮仓两侧,显然有替陈公威效全力的意思。这陈公威果真厉害,只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使得这两名武林顶尖高手对他如此服贴?”   这时梁奉先和云锦西人已在粮仓两侧选定了方向站好,这两人心思的缜密,实在太有道理。   无前大师一直等到梁、云两人布置妥当,始才进门入粮仓。   当两扇木板门推开之际,杜剑娘却已袅然轻移莲步,步出粮仓来。   她的举动看来正是个毫不识武功的伶人,若非在场众人心里有数,谁料得出这位出现在眼前的名伶,竟会是个武林中人?杜剑娘毕直走到陈公威之前约十步之远,露齿一笑,道:   “陈公威,毕竟又被你追着了……”   陈公威歉然一笑道:“早知如此,你昨夜就应该放弃与本人纠缠的念头!”   杜剑娘很自然地用右手理一理额前乱发,那姿势有说不出的万般柔情,看得在场众人心头泛起不同的遐想。   但见她星目含怒,可是却有一股摄人的光芒,这股光芒看在男人的眼中,大概都会了解她为何生气的。   杜剑娘柔声道:“陈公威!你今日来的目的,贱妾早已知道,你觉得有多少把握呢?”   陈公威道:“那当然要看姑娘的意思!”   杜剑娘道:“看我的意思?哦——我知道啦,陈公威,你怕我不就范使有麻烦,是也不是?”   陈公威笑道:“当然,那当然,只不过,若是姑娘不肯就范,本人须得另想办法,只不过本人早已胸有成竹,你信也不信?”   杜剑娘微一颔首,道:“我知道!但我想让你多花点脑筋,你想不到吧?   陈公威!”   陈公威两手一摊,道:“这个本人早已料到……”   杜剑娘道:“呐?那我反倒是故作聪明呢?好吧,陈公威,你想怎么样,当着众人面前,你敢不敢明说一句!”   陈公威微吟一阵,道:“本人要姑娘一齐走!”   杜剑娘蛾眉一抬,道:“你还想抓我?好吧!不过今日之局面已是不同陈公威摇摇手,道:“你不必拿莫家玉来唬我!”   他这句话说得相当自信,好像已料准莫家王不会帮助杜剑娘脱逃似的。   莫家玉这时大觉猜疑,他想:“杜剑娘很显然要自己这边的人力帮她对抗陈公威,而陈公威也明知杜剑娘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只要杜剑娘组决定倾向哪一方面之后,双方实力就可很明显比较出来;那么,陈公威为什么还在拒绝杜剑娘的示好?”   他飞快考虑了几个情况,最后的结论是:陈公威果然是以欲擒故纵的手法在对付杜剑娘。因为到目下为止,可看出杜剑娘对陈公成一有一层极其微妙的感情,这份感情甚至连杜剑娘自己都没有体会到。但感觉敏锐的陈公威和莫家玉都很清楚,陈公威就是要利用这层微妙关系,想人费吹毫之力,叫杜剑娘就范。   但光凭这份说来微不足道的情愫,想要杜剑娘就范,还是不够条件.所以陈公威不惜先亮出梁奉先与云锦两位高手的招牌,以造成杜剑娘心理上的压力。   这么一来,不仅可使莫家玉知难而退,又叮致使杜剑娘在无力反抗的状况中,扩张她心理的情愫,任凭摆布。   陈公威这一手说来有点玄虚,但大凡一个人面对本来有好感的敌人之前.反抗心理本已无法发挥到极致,如果再无反抗机会,那么.总有就范的想法,因为在潜意识之下,不会有失面子的感觉。   莫家玉洞烛机先,在全盘形势中.采取一项毅然的决定对策,便是不闻不问,静看事情的发展。   事实上莫家玉也考虑到如何挑拨杜剑娘不倾向于陈公威的方法,只是莫家玉心想.抢回杜剑娘目的之一,主要是劝使她与己方合作.再次就是制止她使出暗杀刘宾的举动,以免破坏己方苦心的计划。如今,绝无法在短期内使杜剑娘撤回她的暗杀计划,在这种情形下,为避免杜剑娘鲁莽行事,唯一的方法便是软禁她。   软禁杜剑娘虽属不得已的下策,推以眼前看来,大概只有这一个方法可防止杜剑娘破坏己方的行动。   但这些计划均已由于陈公威的出现而无法达成,所以目前莫家玉仔细盘算了所有计划之后,马上采取主动,在陈公威与社剑娘之间,造成第三者势力,既便是“置身度外”。   因此当杜剑娘用一双皓眸盯视莫家玉之时,不由大吃一惊。   杜剑娘发觉莫家玉眼神中已消失了紧张,她已查觉出无法利用莫家玉以对抗陈公威。   杜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陈公威!你想带我到哪里去,用什么罪名办我?”   陈公威道:“不瞒你说,我只想将你监禁起来,直至刘宾大人安抵京师赴命为止……”   杜剑娘又看了莫家玉一眼,她实在猜不透眼前这位俊美书生,竟然毫无怜香怜玉的表情。   她轻轻点点头,无可奈何地道:“好,我跟你走,只是陈公威,我须得警告你,在我被你监禁期间,我随时会想办法脱身的……”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这个不说,我也能想得到,走吧”   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然后转向莫家玉,道:“本人今日无缘向莫公子领教绝学.真是失之交臂,不过,我敢断言,咱们以后机会多的是,是吧?”   莫家玉拱拱手,道:“陈大人不失为天下第一捕头,在下业已领教,佩服!佩服!”   陈公威仰天大笑,一挥手,梁奉先、云锦及三名手下,齐步分守杜剑娘左右四方,跟在陈公威之后,遥向莫家玉等人抱拳为礼,走出庄院大门而去,留下招庸,申一行及几名家丁怔在当场。   待庄院外大路上,马蹄扬尘.陈公威等人扬长而去之后,大家才醒悟过来。   招庸首先很声道:“莫公子!你这样做不是白白便宜了那厮!”   申一行道:“招庸兄!换是你应该如何处理刚才局面?”   招庸道:“我呀!纵使拼不过,也不能眼睁睁地看那厮把人带走!”   莫家玉似是没听见招、申两人的话,他脸色表情令人疑惑,使招庸不得不停嘴观看。   众人沉默了一会,莫家玉道:“诸位,这座庄院已无存在价值……”   大家点点头,因为这是很浅近的道理,莫家玉又道:“刚才我几乎中了陈公威的奸计……”   招庸急急接口道:“什么奸计?”   莫家玉道:“除了梁奉先及云锦两名已露脸的高手外,真正厉害的人物,其实是那个与陈公威形影不离的捕快!”   申一行道:“什么?那个毫不起眼的捕决?”   莫家玉道:“正是!那名普通捕快打扮的人物,实则武功比梁云两人高出许多!”   招庸冷嗤一声,道:“莫公子!这……这没什么根据吧?”   莫家玉道:“申老,你可记得我曾向你暗施腹语通消息?”   申一行道:“当然记得,就在搜粮仓之前的片刻……”   莫家玉道:“后来我发觉陈公威有意给咱俩人通消息的机会,原来他的人能截听我的腹语,而这个人就是那名捕快!”   招庸道:“那也没什么了不起!”   莫家玉道:“招庸兄你有所不知,因为陈公威在听我有机会向申一老暗通消息之前,决计不知道我到底是会用腹语或传音人密手法,但他却清楚那名捕快有办法截听到我向申老所传的话……”   他顿一顿又道:“可见得那名被我们忽略了的捕快,不仅有能力听到腹语,而且有能力可以截听传音人密!”   招庸“啊”了一声,道:“有那么厉害?”   莫家玉苦笑道:“能用传音人密与特定人交谈的高手,在江湖上很多,但能截听的人,却寥如晨星.非有超人武功与能耐不可,可见这个人实在可怕!”   申一行道:“可是陈公威为什么不亮出他来?”   莫家玉笑道:陈公威亮出梁奉先和云锦两人.目的绝非吓唬我们,他也清楚,光凭梁、云两人的声名也不一定吓得倒咱们……”   招庸道:“那么他的用意何在?”   莫家玉道:“陈公威的用意,无非是要使咱们产生一个错觉,把注意力集中在梁奉先和云锦两人身上;等到我们轻举妄动,以武力对付他时,他才打出最后一张。也是最重要的那个人物来”   众人“哦”了一声,莫家玉又道:“另外,陈公威想以梁奉先及云锦的声名,叫杜剑娘乖乖地就范!”   一直不置啄的无前大师道:“阿弥陀佛!贫僧今日才见江湖的阴诈……”   莫家玉歉然一叹,朝无前大师说道:“大师卷人这场是非,是弟子罪过!”   无前大师忙道:“好说了!公子计谋自是不同,贫僧甘心受罪……”   招庸插口道:“那么说,莫公子你觉是因为陈公威有个厉害帮手,才决定认输?”   莫家玉道:“也不全是如此,区区考虑再三,觉得我们自始没有占便宜,处处都落在陈公减下风,倒不如在结局时捞他一个便宜……”   招庸大声道:“什么?你说我们一直都落在陈公威的下风?”   莫家玉点点头,道:“是的!从陈公威一行进入庄院开始,直到他们适才离开为止,我们处处被人家控制着!”   申一行道:“这话未免不确吧?”   莫家玉道:“申老!陈公威在未到本在之前,早已把我们的实力估计了六、七成,所以说他是有恃无恐而来,而且进人庄门之后的行动,也充分证实他对本在虚实了如指掌。虽然他还不敢正面跟我们冲突,但那只是能证明他的行事谨慎.以及未明白我们除厂本庄外的真实实力而已……”   众人若有所悟,莫家玉接下去又道:“陈公威必定要在把我们所有实力弄清楚之后,才会发动反击“他今日的行动仅是一项探测性质……”   申一行道:“哦?所以他暂时放过咱们。以待来回一网打尽?”   莫家玉道:“这是他的主要目的,还有一层他要明白的是,我们一伙人主要的企图是什么?在他未真正查明之前,以陈公威的为人,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招庸道:“即使陈公威另有目的,但今日双方从未动手过招,也不能说咱们就落了下风。”   莫家玉道:“在江湖上奔走的人,除了武功之外,讲究的是心思才智的运用,我们今天输在未明敌情,幸好区区发觉未迟,否则马脚早露,胜负早决矣!”   招庸悻悻又道:“咱们未损一兵一卒.那厮也捞不着便宜去呀!”   莫家玉道:“嗯!这点倒堪告慰,所幸陈公威得意忘形,带走了杜剑娘。   给我们有一个绝佳反击机会!”   招庸道:“莫公子这话不是自我安慰吧?”   他心直口快,这句话在他说来。毫无考虑到会损害人家自尊心的感觉。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杜剑娘急于用激烈手段杀害奸臣刘宾报仇,她这个行动大大妨害我们的计划,陈公威带走她,正为我们效了一次劳;因为我们原本有软禁她的计划。”   他顿了一顿,接着道:“还有,陈公威此举,一定惹起杜剑娘的反感,一旦如此,就可根除杜剑娘对那厮的情愫;我们正好利用这点,施以离间,说不定可运用这个女人!”   莫家玉突然闭口不说下去,俊脸泛起一股极为凄凉的惨白,他想:我为什么要如此狠心,我不是正在利用自己的未婚妻吗?   为什么我还要利用杜剑娘?不,我是深爱着虹影(芸芸)的,我不能让她受好臣刘宾蹂躏。我,我太残忍了……   莫家玉额前渗出冷汗,他突然有立刻撤回让未婚妻薛虹影赴虎口的冲动无前大师低喧一声佛号。莫家玉倏地惊醒,他不好意思地看了众人一眼。挺挺胸,昂然道:“诸位!我们先进前厅再议,至少须得在陈公威第二次挑战之前采取行动,这次不仅要反击,而且要给予一次致命的反击!”   这位才智过人,武功高强的年轻人,这时又充满信心,因为他知道目下所扮演的角色,绝不是区区儿女情长之类可摇动的……   芸芸(薛虹影)端坐一乘很华丽的软轿之中,心思起伏不定,她被四名轿夫抬着走,突然泛起厂一股惨然。   配合轿夫的叱喝之声,她想:献身给刘宾,盗出刘宾身上的机密文件。   交给莫家玉,与她深爱的莫郎见最后一面,然后……   然后,该怎么办?出家为尼?出嫁给莫家玉?或者,或者一死百了……   她实在不敢往下想,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要想的实在太多了,可是我再也没有机会……”   自从她决定这样做以来,她虽然从没有反悔的意念,但是她有时觉得很矛盾。   她觉得自己所要做的事,比那舍生取义的壮士更有困难。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固然悲壮,然而了不起也只是为忠为义舍弃一条生命而已,她却要忍受最卑贱的蹂躏,却要苟延残喘以达成任务。   比起那一刀一命的痛快,她的忍受实在要残忍多。   冯知府府衙的红墙已看到,老鸨阿金的声音打断了芸芸的思路,阿金道:“芸芸姑娘,前面就到了……”   芸芸漫应一声,咬一咬银牙,态度是那么冷静坚决。   轿子从府衙边门进入,直趋后进小花厅而去,坐在轿子里的芸芸,远远就已听见从花厅传来的男女欢笑声。   坐在花厅喝酒的仍是刘宾、冯知府,以及刘宾的两名贴身护卫陆杰三和李奉。   另外还有五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歌妓在一旁侍候。   当芸芸掀帘而进时,花厅众人的嘻叫声顿时小了很多,但见芸芸四角生春.款步走到酒席之前,问众人福了一福,然后丝毫不迟疑地坐在刘宾身侧。   冯知府捻胡呵呵笑道:“这芸芸姑娘真正是情有所钟啊,哈……”   刘宾听得心神舒畅,也哈哈大笑,一时花厅中笑声喧哗,刘宾道:“来,本部今天要好好一醉……”   冯知府慌忙举杯相劝,于是众人都吃了三盅。   纭纭轻挽翠袖,露出葱翠玉指,替刘宾酌满一杯酒,刘宾愈看愈爱,不由趁机握住芸芸的柔夷。   芸芸轻轻抽出被握的手,含情脉脉地斜视着奸臣刘宾,那种“欲语还休”的神态,使得刘宾如痴如狂。   陆杰三和李奉交换了一个眼色,表示那官妓会会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仍应密切注意。   这时丝竹并奏,芸芸轻启樱唇,随律唱道:“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采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倚枕叙横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间疏星渡河汉,试问夜何如?夜已三更,金波淡,壬绳低转。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这一首欲取自苏东坡的“洞仙歌”,词句魄丽,明艳逼人,真有道不尽旖旎风光。   尤其芸芸唱来如泣如诉,不仅婉转而娓娓,且思春之情溢于言表,听得那刘宾醉上更醉,恨不得当场搂抱,把芸芸狂吻一番。   歌声才罢,哄堂掌声轰动,芸芸款款一福,挽轴掩脸,碎步落座。   她这一个举动,分明是欲语还休,看得那刘宾又是一愣。   刘宾待会美酌上一杯美酒之后,哈哈一笑道:“冯知府……”   冯唯一应声道:“是!刘大人!”刘宾故意打了一个哈欠,伸一伸懒,才道:“我们这席酒,怕不止吃了两个时辰了?”   冯唯一肚里雪亮,哪有听不出刘宾话中之意的道理,遂道:“是,是,您要是想休息的话,下官这就吩咐撤席……”   刘宾看了芸芸眼,道:“好,明天再聚,明天再聚……”   陆杰三阶和着道:“那么属下等陪大人进去安歇!”   李奉做了个手势,道:“芸芸,你扶着刘大人,我来带路!”   芸芸迟疑一下,怯怯道:“是!”   她脸色却无端红了起来,玉首不由微低。刘宾看得又恰又爱.索性装成微醉.把一双肥大的巴掌扶在芸芸香肩,就这样半依半偎,将芸芸带进府衙后进客厢。   冯知府和陆杰三两人余兴未了又重整菜肴,在其余官妓陪待下,喝将起来。   这回因为刘宾已不在座,冯、陆两人拘谨全消,在拥右抱,唱得好不痛快。   李奉很快地又转固花厅来,加人玩乐。陆杰三一杯下肚,问道:“李奉兄,没问题吧?”   李奉点点头:“刘大人不会是真醉,陆兄放心,他应付得过来!”   李奉的第二句话,一语双关,惹得冯、陆两人纵声大笑。   陆杰三关后,道:“李兄!岗哨还是要布的,”   李奉道:“岗哨早有好了,明桩暗哨都有,那芸芸来路又已查明,是个雏妓不会错,看来还是原封货哩!”   大家又笑了一阵,陆杰三又道:“刘大人今晚可要拔头筹…哈……”   陪侍的那些歌妓,见众爷们言谈轻松,也加入哄闹,一时大叫,淫笑之声,充斥在厅内。   且说,芸芸与刘宾两人半依半偎坐在府衙客厢之中,案前一对大如此臂的红烛,摇曳着明亮的光,那情景看来确是有点像洞房之夜。   臃肿痴肥的刘宾,将半边身的重量压在芸芸肩上,使得芸芸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于是芸芸轻轻推了一下刘宾,娇声道:“大人,要不要奴家吩咐送一盏醒酒汤来?”   刘宾坐好身子,道:“不必了,芸芸,我想……”   芸芸玉手轻轻掩住刘宾的口,甜甜一笑,道:“那么…奴家关好门窗,就服待大人安歇……”   她不待刘宾的意见,缓缓起身,很快地把四处门窗掩好,又走回刘宾的座前。   刘宾突然道:“芸芸,你像是有莫大的心事!”   这句话,使得芸芸大吃一惊,忙道:“没有呀!”   刘宾道:“你不必瞒我,从你的双眸中,我看得出你内心激荡不安,必定藏有什么心事。”   芸芸叹了一口气,把目光移开,心中一面推测刘宾话中之意,一面盘算要如何应付刘宾的疑心。   她正要开口,刘宾却先道:“你不必说了,我猜想得到!”   芸芸露出讶然之色,这反应一点也不意外,因此刘宾又道:“你必定是第一次与异性共寝.所以感到不知如何是好,对也不对?”   芸芸点点头,刘宾笑着道:“不过,我这个猜测,是朝所的方面设想芸芸问道:“好的方面?”   刘宾站了起来,抚摩芸芸的手指,用锐利的眼光逼视了一会,又道:“芸芸!你要不要听听我往坏处的想法?”   芸芸道:“说说也无妨,反正……”   刘宾打断芸芸的话,道:“你的眼神有点急燥不安,表示你心中决计有所图谋,这是我往坏的方面去猜测的!”   芸芸轻轻一笑,道:“大人真是见微知著,奴家的确有所图谋于大人者!”   刘宾满不在乎地道:“那就是啦,能不能告诉我,你对我有何企图?”   芸芸迅即道:“那怎么能告诉大人,到时候大人一定知道的!”   刘宾哈哈一笑,道:“到时候我当然知道,怕只怕……”   芸芸抽回她被握的双手,别过脸道:“奴家早知道大人会籍故推辞的!”   刘宾不由一怔,道:“我不知道你意欲何为,谈推辞还早,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芸芸又转过头来,面露喜色地道:“那么奴家说出心中的话,大人要不得推辞呀厂刘宾看她天真妩媚,心情大大宽松,嘻嘻笑道:“说呀!”   芸芸轻咬下唇,沉吟一会,道:“奴家想……想……”   刘宾心中虽是痒痒的,但还是面不改色地道:“想什么呀?”   芸芸倏地红起脸来.幽幽说道:“奴家还是不说的好,说了怕大人笑话!”   刘宾这时已料到他所想的“坏”处,只不过是多疑而已,眼前这位貌美姑娘,如果有所图谋的话,必定不是有关银子的索求,就是情爱方面的要求,刘宾发觉自己对眼前这位年轻美女,居然涌起十足的关注,他柔声说道:“芸芸,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可无能为力了!”   芸芸道:“不,奴家不能如此冒昧!”   她的神情看来确是有万般企求,只是说不出口而已,这在刘宾看来,已可料着她心中的企求。   因此刘宾干脆单刀直入,道:“芸芸!你是不是要我送你一大笔银子?”   芸芸摇摇玉首,很快地接口道:“大人!银子的事,冯大人已经付了不少,奴家怎好再向大人要……”   刘宾疑惑不解,道:“不是银子的事?那么……”   芸芸故意长叹一声,道:“奴家生来薄命,今晚幸遇大人,所以我才斗胆乘机要求,只求大人为我……为我……”   她说到伤心处,居然双瞳一红,泫然欲泣,两个明亮的美眸,这时已是泪光涌现。   刘宾爱怜有加,他轻轻用右掌轻拍芸芸香肩,目中喃喃有声,像似慈母在哄慰她的襁褓中的孩子。   芸芸趁势抽泣,她这一哭在局外人看来实在有煞风景,但在刘宾眼中,却分外加添她不少的怜爱!   芸芸终于在抽泣之下,道出她心中的图谋,她道:“大人……奴……奴家要大人替我赎身!”   刘宾讶然道:“赎身?”   芸芸装成很坚决地道,:“是的,赎身。奴家虽与大人仅有两面之缘,但等一下奴家就要献身给大人,奴家虽系下三滥官妓,但自幼饱读书诗,还懂得什么叫三从四德,从一而终的道理。如果大人答应管奴家赎身,今后纵使为太人守活寡,奴家亦觉值得;否则从今而后,奴家将被迫朝三暮四,奴……奴家,只……只好……”   芸芸说到这里,业已泣不成声。她之所以落泪,其实只有她心里明白,因为在这紧要关头,她心中只有莫家玉,她想:今生今世,大概只有与莫郎两相对泣,否则…否则绝无结合的可能?   奸臣刘宾却把芸芸的悲泣当成梨花带泪,打心底涌起更多的爱恋,他不但感于芸芸“从一而终”的坚贞,而且觉得眼前这位美女,实在对自己深情太长。   已经上了年纪的刘宾,这时面对着轻轻抽啜的芸芸,不由感慨万端,世间上可真是真情无价呀!他想。   此刻,刘宾已完全忘却了先前对芸芸的戒心,他现下绝不肯相信芸芸有对他不利的企图。   他很自然地走到芸芸身后,把芸芸搂在怀中,奇怪,当满怀软香之此刻.刘宾心中反而淫念全消,只觉得怀中人儿是个要同情的人,是个要抚慰的女人。   刘宾轻轻抚摩芸芸的秀发,不知不觉中把芸芸拥得紧紧的。   芸芸并不对刘宾的动作感到意外,她想:“是时候了!我须得抛弃所有羞耻之心,与这厮在床第间缠绵,须得把一切奉献给他……”   芸芸百感交集,反而没有了哭声,任那刘宾抚摸她的秀发。就当是莫家工在抚摸我吧!   她想等下,也当是莫家玉在与我……   芸芸知道,既已献出了一生的全部,就不能因心中的不甘而使刘宾扫兴,她要紧紧捉住刘宾的心,直到任务完成。   所以她必须得迁就刘宾,她不仅要令他高兴,她还得使他一夜之后念念不忘,因为她的工作及任务,并不一定在一夜之间便可成功的。   “来啦!该来的总该来的……”   芸芸想:“想不到我得强颜欢笑……”   刘宾已开始摸抚她的后背,左手自腰部将她抱得紧紧的,一张肥脸竟然深深埋在芸芸的粉颈之中。   芸芸干脆将双眼紧闭,她已下定决心,不管刘宾如何玩弄,她一定要使他开心,就像她准备给予莫家玉的爱一般。   芸芸想:“我只要达成目的,什么也不管,啊!天啊!把事情赶快过去,我好……我好一死了之呀……”刘宾伸手轻轻推开怀中的芸芸,扶着她的香肩,凝视着泪痕斑斑,紧闭双眼的芸芸。   只见她长长的睫毛眨动着,阵阵肉香鼻息茫然陶醉。   可是此刻刘宾的欲念,竟然消失了一大半,他已不再急于去摘攫眼前这朵娇花。   这与刘宾一向作风,真个大异其趣,连刘宾自己,也感到相当惊讶。   其实,大凡一般男人的心理,对于已经到手的“猎物”,反倒都会泛起怜香惜玉的感情。   尤其像刘宾这一类的人,由于自恃身份,猎艳的手段自然比较矜持,心底内如果再有此许微妙情意,那就更不会显得急巴巴的。   芸芸的半推半就,欲拒还休,加上刘宾由爱生情,自认得此美女垂青,也不枉此生的想法,怜爱再生感激,情欲的宣泄已是次要的事了。   芸芸发觉刘宾久久未有进一步的动作,遂缓缓睁开美眸,突然发现扶着自己双肩的刘宾,面部表情竟是那么平和;眼光也不再送出邪念……   她、一时猜不透其中道理,刘宾洒然一笑,道:“芸芸!你真是有意伴我终生?”   芸芸很快急点玉首,道:“那是奴家作梦也求不到的事,当然不会有假刘道:“你先坐下,我有话问你!”   芸芸轻轻吁了一口气:“不管情势如何发展下去,目下能拖他几个时辰也好……”   她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刘宾问道:“芸芸,我先问你,你看上了我哪一点?”   芸芸沉吟道:“这……来大人也不会相信……”   刘宾含笑道:“说说无妨!”   芸芸正襟坐好,道:“好!奴家说.我……我自始就没有对大人发生过好感!”   刘宾霍地站了起来,像只被吵醒的睡狮,把一双贼眼睁得好不怕人。   芸芸见状,“啊”了一声,将双手捂住胸口,显然受了惊吓。   刘宾反而歉然一笑,道:“芸芸,你吓着了?”   芸芸美眸涌出了泪光,轻轻地点了点头。   刘宾重新就座,柔声说道:“我郑重向你道歉,你心中有话尽管说下去,我不再怪你……”   芸芸道:“奴家原来想实话实说,却惹得大人生气,也是奴家咎由自取,奴家怎敢怪大人!”   刘宾道:“我保证不再生气,你接下去说吧!”   芸芸应道:“是!奴家新近才入籍官妓,对这种迎新送旧的卖笑生涯甚是生疏……”     第八章 竹林秘屋隐私踪     刘宾打断她的话,道:“你无须说是‘生疏’,你用‘生厌’两个字也没有关系!”   芸芸道:“是!奴家心底的话,确实瞒不了大人的,因为一来入籍不久,再者堕进火坑心有不甘,所以对那些花钱的老爷,一直都没有好感……”   刘宾“哦”一声道:“如此说来,我是错怪了你了?”   芸芸颔首道:“不过,奴家现在已不讨厌大人……”   她的话与神情都很诚恳,因此刘宾心情大是舒畅,心想:“奇怪,这美女的一颦一笑,却能控制我的心情变化?”   芸芸继续说道:“适才奴家应召来衙陪伴大人之前,真恨不得一死了之,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说完话之后,不由脸一红,刘宾哈哈一笑,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芸芸撒娇道:“奴家不来啦!”   刘宾肃然道:“你今日明知无法逃过此劫,而早又厌倦了卖笑生涯,心中遂决定不如从我而终,也比今后还须历经无数沧桑好,对也不对?”   芸芸没有否认,道:“这当然是奴家要求大人赎身的原因,不过不瞒大人,奴家对大人亦有好感,否则……”   刘宾接着道:“否则怎么样?”   芸芸道:“大人您想想,如果大人能遂奴家之愿,今后我须得夜夜陪伴大人,如果奴家对大人没有好感,岂不自陷虎口?”   刘宾纵声大笑,道:“好吧,自陷虎口,哈……”   去美徐徐又道:“须知奴家如果难逃过今晚,而失去了童贞,但过了今晚之后,娘家仍有机会在青楼中找到知己,到时从良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刘宾道:“这个当然,那你又何必求我为你赎身?”   芸芸道:“大人自然推想得到,一来奴家可以从一而终,二来可以早脱虎口……”   刘宾道:“你不怕我是只更凶恶的老虎吗?”   芸芸毅然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奴家即已决定,自然早就考虑到这一层……”   刘宾沉吟一会,道:“让我考虑之后再答复你,咱们就寝吧!”   芸芸清不透这奸相何以会因为区区“赎身”一事,而沉吟不决。   刘宾自然很乐意有这么一位如花美妾常陪身旁,他所以迟疑不决的原因,主要是还不能完全相信芸芸真正的情意。   像他这种年龄、身份、地位的男人,一旦被爱情所困扰,绝对经不住一下一点的打击,不像尼夫俗子没有这种“自尊”。   因此刘宾怕以后发觉被芸芸骗走了情爱之后,就再也无法弥补缺憾,所以他须慎重考虑。   还有一层,眼下他身负秘密使命,除了安危之外,行动也应保密,因此他在未征求随身护卫陆杰三及李奉两人意见之前,也不敢冒然纳此美妾。   所以,刘宾才会犹疑不决。   芸芸自然没有想到刘宾考虑那么多,她想:“这奸相经过今夜缠绵后,恐怕就不会有大多机会得以亲近他了,因此今晚无论如何要完成盗取他身上所藏的机密文件,否则失身事小,延误了莫家玉的戎机之事可大啦!”   想起莫家玉,芸芸肝肠欲断,不知不觉叹了一口气。   刘宾会错了她的心意,道:“我虽然不能在今晚决定是不是要替你赎身,但我也决计不会在今晚迫你就范,你安心睡吧!”   芸芸内心大为感激,她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奸相仍有可爱之处,实在能体贴人意。   此刻刘宾的打算是:“芸芸姿色虽则可人,但她的气质及谈吐更加令人倾心,我绝不忍以对待庸俗女人的手段来对待如此可人儿。刘宾认为,纵使错过今夜良宵,他要占有芸芸的机会随时存在,自然不必急在此时,煞了往后洞房情趣。   他这种打算,是一般中年以上的男子,与年轻哥儿们不同之处,如果今夜芸芸碰上的人是个年轻男子,此刻怕不已哀啼床第,任他作贱了。   刘宾待芸芸和衣上床,才坐在桌前沉思。   不久,传来芸芸均匀的鼻息,刘宾想想自己今夜的行径,再印证以往所为,不由讶然失笑,实在连自己也无法理解。   他付道:“放着如此美女独眠,可真是我刘宾平生第一遭呀!”   烛光渐渐暗淡,刘宾抱着另外一份美梦,枕在桌前,酣然入睡。   这一日,宣城近郊天晴气爽,鸟语花香,城外三里许的龙善寺正值佛诞法事大会。城内善男信女,纷纷拥向龙善寺,一来到此郊游踏青,二来拜佛还愿。因是通往龙善寺道上,行人如织,好不热闹,   奉令保护刘宾安全的全国总捕快陈公威,一早便派属下众捕快,化妆成各色各样身份的游客,布署在通往龙善寺的官道上,因为刘宾决定携芸芸同游宣城名寺。   另一方面分批赶到宣城的莫家玉一行人,却按兵不动,仅联络了宣城方面的同道,监视刘宾及陈公威的行动。   且说,莫家玉等人进入宣城之后,便寄居在城西的郭庄中。   尽管宣城人潮拥向龙善寺游乐,使莫家玉却在郭庄厅堂中焦急地苦等消息。   因为莫家玉须得在日落之前,作一项很重要的决定,看看能否挽回已遭逢的颓势。   进出郭家庄的人都显得非常匆忙,因为这些人随时要将情报传送给坐镇庄内的莫家玉。   午时之前,莫家玉已掌握住刘宾的行踪,情报显示刘宾偕芸芸流连龙善寺,大有作竟日之游的打算,而陈公威却自始没再露脸。   莫家玉实在不敢想像前一夜芸芸的遭遇。   他强忍噬心的痛苦,沉思在全盘计划中……   芸芸既然还陪伴在刘宾身旁,可见她的任务仅达成一半……已取得刘宾的欢心,但还未取得藏有秘件的蜡丸。   莫家玉想:“芸芸必定已付出了她的贞操,啊!芸芸,你为我做的牺牲太大了。”   厅中除了莫家玉之外,还有少林高僧无前大师,及郭庄庄主,年已七旬的郭永年两人。   这两人心中均明白莫家玉此刻的心情,在运筹帷幄之中,还得强忍心灵深处的歉疚……   正当厅堂中三人默然而坐之际,一名家人打扮的壮汉,匆匆领了王涛推门而进。   莫家玉等三人,被推门声惊醒,只听神色慌张的王涛道:“莫公子!正如公子所料,陈公威那厮清早露一次脸之后,迄今还未现身!”   莫家玉“哦”了一声,皱眉沉吟起来。   郭永年不解地道:“贤侄,陈公威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莫家玉欠身道:“伯父您在江湖见识广,依你老人家之见呢?”   郭永年捻须沉思片刻,才道:“那厮会不会有意故弄玄虚呢?”   莫家玉点点头,道:“侄儿亦有同感,那陈公威很可能故弄玄虚,以逞其调虎离山之计……”   郭永年道:“调虎离山之计?”   莫家玉道:“嗯!如果侄儿猜得不错,陈公威一定另有一件事缠住他,使得他不得不冒大险……”   郭永年道:“陈公威在冒大险?不会吧,贤任?”   莫家玉倏地站了起来,道:“郭伯父,此刻我们已别无他策,只好‘舍本逐末’,跟陈公威碰一碰了!”   郭永年毅然道:“贤侄一向胸有成竹,你这样决定必有道理,我们就这么办!”   莫家玉旋即向王涛道:“王兄,请你立刻将布署在龙善寺的弟兄调回郭庄!”   王涛拱手应是,大步走出厅外去。   莫家玉向郭永年及无前大师两人道:“陈公威之所以不露脸的原因,一定跟杜剑娘有关!”   无前道:“杜姑娘已被陈少威软禁,这事怎会跟杜剑娘有关呢?”   莫家玉露出智慧的眼神,道:“杜剑娘轻易就范,对陈公威心里一定压力很大,因为事情太容易得手,并不就表示事情的顺利,尤其像杜剑娘这种巾帼人物,绝非易与之辈,这点陈公威不会不明白……”   无前大师恍然道:“如此说来,陈公威带走杜剑娘,居然是带走烫手的洋芋?”   莫家玉颔首道:“一点也不错,所以区区以前说过,陈公威自我们手中带走杜剑娘,是他一大失策,对我们有利无害,如今果然应验……”   郭永年大惑不解.问道:“既然如此,陈公威怎肯带走杜剑娘?难道说,他事先没有估计到?”   莫家玉回道:“陈公威岂会估计不到,一来他除了带走杜剑娘之外.别无方法阻止杜剑娘暗杀奸相刘宾的行动,二来他太过于自信,所以他才敢软禁杜剑娘……”   郭永年又适:“陈公威既已算定软禁杜剑娘之事并非良策,那么他怎不干脆杀掉杜剑娘?”   莫家玉道:“侄儿本来以为陈公威不杀杜剑娘的原因,是因为微妙感情作祟,以及为了显示他办事的公正而已,现在想想,其实另有原因……”   郭永年和无前大师闻言,均露出讶然之色。   莫家王缓缓又道:“侄儿想那陈公威与杜剑娘之间,一定大有渊源,否则他就不必转弯抹角地软禁杜剑娘。”   郭永年道:“什么渊源?”   莫家玉道:“这事侄儿还没查清楚,不过,侄儿对自己所料有相当的自信,相信八、九不离十。”   这时又有一名壮汉推门进来,向莫家玉报告道:“启禀公子,便装捕使均已出动了!”   莫家玉点点头,只说一声“再探”,便沉思起来。   无前大师打破沉寂,道:“莫公子,请吩咐吧!”   莫家玉剑眉微扬,坚决道:“陈公威想趁咱们注意力集中在龙善寺之此刻,冒险将杜剑娘移到别处去,哼,陈公威你也太低估我莫家玉了。”   郭永年道:“贤侄,陈公威这样做,怎说他在冒险呢?”   莫家玉道:“伯父有所不知,那陈公威吃一次甜头,兵不血刃地自我们手中带走杜剑娘之后,以为我们不可能因杜剑娘而与他翻脸,事后当他想通社剑娘有可能被我们利用之际却不将主力防范我们,所以侄儿说他在冒险   郭永年道:“也许陈公威须得将主力防范杜剑娘的同伙,才不注意我们这股力量!”   莫家玉道:“伯父说得诚然有理,但他妄想把我们钉牢在宣城之举,不是太冒险吗?”   郭永年也有同感,因此不再作声,只听莫家玉又道:“陈公威因侄儿释走杜剑娘于先,再动主力守龙善寺于后,就把防范侄儿的戒心减去大半,殊不知这都是侄儿处心积虑的安排,这着棋侄儿如果下得不错,陈公威就要吃眼前亏了……”   无前大师道:“公子一向算无遗策,相信这次行动一定可以成功的。”   无前的语气透露出对莫家玉的极端信任,使得莫家玉泛起无限的感激之情。   莫家玉长吁一口气,道:“我们目前所要做的事,就是助杜剑娘一臂之力,使她有机会脱出陈公威的软禁,但我们仍须避免与官方正面冲突。”   郭永年道:“贤侄既已认为杜剑娘在陈公威手中对咱们有利无害,咱又何必再帮她脱困?”   莫家玉道:“侄儿要杜剑娘成为我方帮手,非得如此做不可,以前放她走,只因时机未成熟,如今形势不同,咱们须得再救她,这样做才能争取到杜剑娘同心协力的合作。”   他停顿片刻,又道:“何况这次行动,可配合薛姑娘(芸芸)在刘宾身旁的任务,因为薛姑娘突然成为刘宾禁脔之后,她的行动瞒得过别人,不一定睛得了陈公威的眼光,如果我们撤出对刘宾的监视,就可消除陈公威对薛姑娘的怀疑……”   郭永年同意地点点头,道:“贤侄果然算计得很缜密,那么咱可以出动了?”   莫家玉阻止道:“不可!还得稍候……”   他的语音才落,门外又走进一名健仆,双手抱住一只灰色信鸽,走到郭永年之前,取下鸽环小圆筒,递给郭永年。   郭永年打开圆筒之后,取出一张纸条,摊开来看,只见纸条写有:“东南八里,已接触。”七个字。   莫家玉一见纸条,突然面露喜色,道:“果然已有人明劫杜剑娘了……”   郭永年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莫家玉摇手道:“伯父不可,这事我们只能暗来,不能明做,依侄儿的看法,还是由无前大师及招庸兄陪同侄儿前去便行!”   郭永年道:“那么贤侄何必撤回所有的人?”   莫家玉微笑道:“让陈公威去伤脑筋好了,……无前大师!我们动身吧!”   无前大师稽首站起,首先走出厅堂而去。   莫家玉欠身向郭永年道:“有劳伯父集合回庄的弟兄待命,一日后侄儿必有消息传给伯父!”   郭永年迈:“为怕晓得,贤侄小心!”   莫家玉应声“是”,随无前大师之后走向在门,远远就看见招庸已等在大门前。   三人飞身上马,纵骑而去。   不一会儿,三人已在宣城东南方约三里许的一座小村前,莫家玉突然拉紧马缰,放缓前行速度。   正在这个时候,村中突然有一名农人打扮的壮汉朝三人跑来,这农夫直趋三人之前,方始喘着气道:“哪一位是莫家玉,莫公子?”   莫家玉跃身下马,拱手道:“区区便是!”   那年轻农人道:“既是公子您,小人这里有封信交给您啦!”   说完,那农人便掏出一封密札交给莫家玉,莫家玉看了一眼,随手赏他一锭银子,那农人千恩万谢而去。   招庸奇道:“莫公子!会是谁留信函给你?”   莫家玉拆开信封,漫应道:“陈公威!”   招庸大惑不解,道:“那厮怎会知道咱们会来?”   莫家玉很快把信看完,然后递给无前大师,才道:“这是陈公威心虚之故,他怕我们插手管杜剑娘之事,所以他预留函札,想使我们知难而退!”   招庸道:“原来如此,他只断定咱们可能来,却不敢预计咱们必来,如果不往这层去想。乍看陈公威的信,的确会被他唬住,误以为那厮能够未卜先知!”   无前大师道:“陈公威虽则不能断定咱们必来,但他既已有此顾虑,他必定也已经有了应付咱们的万全之策!公子以为如何?”   莫家玉沉吟片刻.道:“大师说得是,但是只要咱们从旁捣乱,对杜剑娘就有很大帮助,咱们的计划便算达成!”   招庸迫不及待地道:“那就走啊!”   当下招庸一马当先绝尘而去,莫家玉及无前两人也随后赶过去。   片刻之后,三人三骑已来到一座小庙之前,由庙后看过去,约里许之处有一片密林,从林木扶疏中,可看到林后露出红墙绿瓦,想来是座富豪的庄院。   莫家玉打个手势,三人迅速把马控好,然后换上紧身衣靠,而且把面蒙起来。   刚换好了夜行衣,庙后突然出现了三个人,这三个人的身材与打扮,和莫家玉他们刚来时一模一样,也是一僧二俗.俗家打扮的两人,正显一个书生,一个武打壮汉模样。   这三人走到莫家玉之前,莫家玉只微微颔首,三人一言不发,骑上适才莫家玉他们骑来的那三匹马,往回路而去。   莫家玉等人互相打个手势,纵身飞上庙旁的三株大树,静静守候。   不一会,里许遥的那庄院,突然飞出六八六骑,这六人六骑一色官家捕快装扮。   六骑由通往任院小径直下首道之后,便分成两拨,三骑往宣城方面而去,另三骑则背道而驰,直驰东南。   莫家玉自那三骑经过小庙之后,一直目不转睛地注视那庄院的动静,并没有被适才那六人六骑的举动分散了注意力。   此刻那一轮红日已渐西坠,四野暮色已霭。   倏地,一伙捕快打扮的人抬着一乘软轿,在暮色中缓缓自那在院林中转了出来。   莫家玉立刻跳下大树,与无前大师及招席两人会合,莫家玉轻轻向他们两人说道:“好戏就要上演了,咱们依计行事……”   无前大师等答应一声,迅即离开小庙,只留下莫家玉一个人。   这时先前被派到宣城的那三名捕快又快马赶了回头,与甫出庄院的那伙人合在一处,莫家玉一看这等情景,微微一笑,朝那庄院潜行而去。   他绕行进入墙外那片密林之后,相度四下环绕,然后跨过高墙,进人庄院。   此刻,在门外突然传了几声叱喝,伏在瓦檐之下的莫家玉,看到神探陈公威在三人陪伴之下,匆匆赶出庄外。   莫家玉蹑行跟了过去,在离那软轿数丈之遥的一株大树藏身,以居高临下之势,悠闲地欣赏陈公威应付那些不速之客。   由于两下距离仅数丈之远,而且陈公威这边的人全都公服打扮,因此莫家玉一眼就可分辨出那三名装束奇特的人,必定是陈公威要应付的人物。   这时,陈公威已开言道:“何方朋友,赶来这竹林院找陈某人有何指教?”   那三名装束奇特的人,由站在中间那名出奇高大的老者答道:“老夫想向陈大人要人。”   陈公威“哦”声道:“哦?敢请你们是冲着杜剑娘而来的?”   那高大老者点头承认,道:“老夫奉命来此接走杜剑娘!”   陈公威不假思索,便道:“好的,只要你们报出名号,陈某立刻放人!”   那高大老者露出讶然之色,道:“老夫系西南秘门……”   陈公威不待他说完话,接口道:“陈某知道啦!原来是西南秘门的插天翁巫老前辈,失敬!失敬!”   那被称为插天翁的老者拱拱手,道:“老夫正是巫谟!这两位是老夫门人。”   陈公威向那两人抱拳一礼,道:“前辈来此之前,一定有人告诉过你,只要具实报出西南秘门名号,就能顺利带走杜姑娘,对也不对?”   巫溪道:“确是如此!”   陈公威道:“巫老前辈一定感到奇怪,其实此举在下早已决定好,只等贵门出面要人,现在总算等到了……”   巫溪道:“不瞒陈大人!老夫直到现在还弄不清楚大人何以要如此做!”   陈公威道:“这事说来,对在下有百利而无一害,一则贵门与杜姑娘之间有很深的渊源,二则在下留住杜姑娘本是不得已之举,能早日交给贵门,在下反可早日安心……”   巫谟奇道:“这么说,杜姑娘在你们手中并不安全?”   陈公威道:“正是如此,在下怕万一出事背了黑锅,就太不合算了。”   巫谟听那神探陈公威言词诚恳,知道他所言不假,既然留住杜剑娘就得担一份风险,把她交给秘门,确是上策。   当下陈公威把一招手,四名公人自后将软轿抬到巫谟之前,又有六、七名捕快点上火把,把软轿周围照得通明。   陈公威作势叫把轿子放下,道:“杜姑娘!有人来接你啦!”   轿内传出沥沥莺声,道:“陈公威!你不怕放走了我杜剑娘,弄砸了你的饭碗?”   陈公威哈哈一笑,未置一言,作了一个手势,有一名捕快趋前将轿帘打起。   众人眼光全都一亮,在火把照耀之下,端坐在轿中的人儿,果然是艳绝入寰,美比天仙的杜剑娘。   但见她眸含嘲笑,滴溜地扫了陈公威一眼,然后把目光停在插天翁巫谟的脸上。   巫谟抱拳弓身,道:“巫某迎接来迟,请姑娘恕罪……”   杜剑娘突然潸然泪下,幽幽道:“巫老师!您又何必来管这档子事?”   巫谟道:“姑娘哪里话,你把老夫当成外人啦?”   杜剑娘叹了一口气,对陈公威道:“陈公威!你不会无条件释放我吧?”   陈公威歉然道:“自然不能没有条件……”   杜剑娘冷哼一声,道:“你说吧!”   陈公威道:“为了防阻姑娘有刺杀刘大人的举动,在下职责所在;不得不防范在先……”   杜剑娘叱道:“你何必绕弯子说话!哼!有屁何不快放?!”   从杜剑娘语气中,在一旁的人都感觉出她已把陈公威根到极点了。   陈公威蛮不在乎,打个哈哈道:“我要先用独门手法封住你身下的七大穴……”   巫谟大起反感,心中对刚才自己与陈公威低声说话之举,深为后悔,于是大声道:“陈公威!你敢!”   陈公威忙道:“在下这样做,并不完全为了自己……”   杜剑娘格格笑道:“你们这些公门中人,几时替别人设想过?”   陈公威没有理会杜剑娘的讥笑,朝巫谟道:“如果在下没有封住杜姑娘的七大穴,贵门是不是有能力劝服她不做冒死行刺之事?”   巫谟道:“这……也许本门门主有办法!”   陈公威迅速接道:“万一没办法呢?那岂不是白白送了杜剑娘一命吗?”   杜剑娘道:“你不是怕我送命,其实是怕刘宾送命,是不是?”   陈公威看了巫谟一眼道:“我不想多加辩解,反正事实摆得很明,巫前辈先考虑看看……”   巫谟沉吟片刻,突然道:“陈公威!你没想确很周到,但老夫绝不能让你制住杜姑娘的穴道……”   他这话的意思是:纵使他同意陈公威制穴之法,要是真能防止社剑娘妄动送命,但他也不允许陈公威这样做。   这想法说来很矛盾,但大凡像巫谟这种忠人之事的江湖人物,行事的准则均以“忠义”   为先,宁可送命,也不肯丢人现眼。   设使巫谟任由陈公威制住杜剑娘,他一定会感到很遗憾,所以巫谟才有上述的想法。   双方沉寂片刻,巫谟毅然道:“陈公威,老夫既不允许你动手制住杜姑娘的七大穴,你必然不肯放人,那老夫只派……”   陈公威道:“在下知道前辈的意思,您想动手硬抢,是也不是?”   巫谟点头,道:“不错!老夫正有此意……”   杜剑娘却道:“巫老师!你不想想,人家既然早知道你会动手硬抢,难道说会全无准备?”   巫谟闻言一怔.但旋即纵声大笑,道:“杜姑娘放心,就凭咱四人之力,老夫不相信无法冲出此地!”   他一说完话,立刻作手势,与另两名同来的秘门子弟形成一个攻击的三角阵势。   这么一来,竹林院任门外顿时剑拔弩张,情势相当紧张。   但是陈公威仅只皱眉沉思,丝毫没有下令应战的意思,使得巫谟对他有高深莫测之感。   陈公威沉思一会,道:“巫前辈摆出的三角阵势,是不是贵门中独步江湖的三才人形阵?”   巫谟昂然道:“就算你知道这是三才人形阵,该你也无法阻挡得住!“”   陈公威并不觉得巫谟吹牛,道:“这点在下承认.因为有老前辈站在人头方位催阵,这三才人形阵威力必定相当骇人!”   杜剑娘插口道:“巫老师!您不要上了那厮的当!””   巫谟闻言甚感奇怪,难道说陈公威夸赞三才人形阵之言别有用意?   他还未想通其中道理,杜剑娘已接下去说道:“巫老师!陈公威对这事早有安排,他算定您即使能冲出他们的合围,也没法将我带走,所以他正在鼓励您出手。”   巫谟讶然值:“这又是为什么?”   杜剑娘道:“他早已点住我双腿的穴道,我已经失去行动能力,难道说要你们抬着我走?”   巫谟道:“抬着姑娘走也未始不可呀!”   杜剑娘道:“如此一来,三才人形阵发不出威力,我们又如何能冲出包围呢?还没动手,胜负已很明显,巫老师!您千万不可妄动……‘”   巫谟慢声道:“陈公威!你既然没有诚意,为什么又派人通知我们来带人?”   陈公威微微一笑,道:“在下自始有意将杜姑娘交给你们,只是此刻不得不为自己着想呀!”   杜剑娘道:“陈公威,你总算说出真话.哼!自私自利的人!”   陈公威面不改色,道:“不论姑娘有何想法,我都得按计划行事!”   杜剑娘道:“好吧!陈公威,你下手点我的穴道吧!不过我坦自告诉你,我虽则会因此失去行动自由,但我还可以设计指挥我的手下去刺杀那奸相呀!”   陈公威道:“这个不劳姑娘费心,我用独门手法点住你的穴道之后,经过一月左右就可自解,但是在被制期间,姑娘只能静坐或躺卧,否则恐有生命危险,话说在前头,姑娘不要不信……”   巫谟抗声道:“杜姑娘!你不能答应他这样做!”   杜剑娘把玉首低俯良久,当地再抬起来之际,美眸中已泪光闪闪,她颤声说道:“巫老师!我们别无选择呀!”   巫谟垂首不语,于是陈公威移步走到软轿之前,十指箕张,飞快地点住杜剑娘身上的七处穴道,然后退下作个“请”的姿势。   巫溪只好挥手叫那两名秘门弟子抬起轿子,在暮色中离开竹林院,朝官道而去。   陈公威持送走秘门巫谟等人之后,随后带着他的十余名手下,也离开竹林院,往宣城方向走。   隐在树下的莫家玉微微一笑,待陈公威众人远离视线,才长身而起,拐回竹林院,他在庄院中逐屋搜查一回之后,停在左面高阁顶下稍一环顾,即纵落实地,大步走到西厢一处花木扶疏的精舍之前。   这精舍一排三间房子,隐约传出男女嬉笑之声。   莫家玉走到精舍正中石阶之前,稍稍迟疑,便朗声道:“请房中的人出来说话!”   精舍两扇雕花木门“呀”一声开启,一个丫环模样的人探首外望。   当她一眼看到蒙着面的莫家玉,惊声叫道:“什么人?”   莫家玉冷冷道:“区区是杜剑娘姑娘的朋友!”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下石阶,直起房门。   那丫环见状心急.大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莫家玉这时已走到那丫环的前面,道:“区区是前来探访杜剑娘杜姑娘的!”   那丫环张口结舌,老半天才道:“哪……哪一位杜……杜姑娘?”   莫家玉不再说话,扬指点住那丫环穴道,把她扶进精舍,放在座中,随手把大门关好,然后推门进入内室。   内室布漫长垂,隐隐传来一阵脂粉香气,烛光自布幔透视,可以看见布幔之后。有一条纤纤人影卧在床上。   莫家玉停步蹙眉,唤道:“杜姑娘!”   他连续轻唤三遍,仍然没人应声,莫家玉只好拉起布慢,走进卧房;室内有两对如儿臂粗的巨烛,发出熊熊烛光,使室内明亮已极。   莫家玉光看到一名女子背影,当他走近仔细一瞧之后,不由得满脸通红,倒退五、六步之多。   原来睡卧床上的女子,全身赤裸,仅围着一件薄纱。   莫家玉正在进退维谷之际,那裸体女子突然翻身,把侧卧的睡姿,翻成仰卧之势。   在明亮烛光之下,莫家玉不可能看不见,他倏觉卜卜心跳得厉害。   那年轻貌美的女子睡得好熟,全身一缕一寸被莫家玉看得够。   莫家玉抑住原始欲念,心想:这到底是怎么回来?他正在多方推测,突然被书册落地之声惊醒。   原来那熟睡的女子把握在手中的一卷书册掉在地下,莫家玉拾起来一看,竟是一卷春意盎然,图文并茂的春宫本子。   莫家玉不由大摇其头,放好册子,举步欲走。   当他走到布幔之前,背后突然传来那女子声音,道:“公子!你这样做,太不近人情吧?”   莫家玉有点作贼心虚,闻言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措词才好。   那女子又娇滴滴地说道:“公子!你总不能想走就走呀?”   莫家玉只好道:“区区刚才冒犯之处,请姑娘包涵……”   背后传来索索穿衣之声,莫家玉不由得喘一口大气,一会儿工夫,那美女又娇声道:   “公子!这下子你可以转过脸来了吧!”   莫家玉神情尴尬,慢慢转身,拱手向那女子道:“区区误闯香闺,请姑娘恕罪……”   那女子道:“你先报个名字!”   莫家玉不好相瞒,道:“区区叫莫家玉……”   那女子道:“你可以拿下面罩了吧?”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这……使得!”   莫家玉迅速将面罩拿下,露出一张俊美的睑,看得那女子一呆,道:“莫公子长得可真帅呀!”   莫家玉微微一笑,不发一语,那女子又道:“奴家叫小玉,是本住老庄主的三姨太!”   莫家玉忙又抱拳为礼,客气地道:“原来是三夫人,失敬!失敬!”   小玉掩嘴窃笑,招手道:“来!坐这边来!”   她指着床沿,要莫家玉坐下,莫家玉忙道:“夫人万不可如此,区区就此告辞!”   小玉面露不愉之色,道:“你要走?怕没那么容易吧?”   莫家玉心里有气,遂道:“夫人想要怎么样?”   小玉吃吃笑道:“傻小子!奴家要你今夜陪我呀!”   莫家玉又好气又好笑,道:“区区实在没时间在此多停留。”   他一面说话,一面往外走,正当走到布幔之前时,突然听到轧轧之声,房门被一道铜墙挡住,室内四壁也变了一种布置,尽是大幅春宫图。   奇怪的是,那张卧床已移至屋角,现出另一间小室来,小室中居然早已坐满四名身披薄纱全裸的美女,或躺或卧,一时房中充满看不尽的撩人春色。   小玉轻挥玉手,那四名美女婷婷并列,铿铿锵锵地奏起音乐来。   莫家玉被困室中,面对那无边春色,真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眼观鼻,鼻观心,盘膝运起功来。   但是那乐声由缓而急,由急而缓,周而复始,不旋踵便成靡靡之音,如淙淙水流,如万马奔驰,如少妇低吟。   莫家玉顿时脸红耳赤,鬓角淌下汗水来,显然他已经抵受不住那逗人的乐声,神志模糊。   小玉轻轻掩至莫家玉身旁,拂指点中莫家玉的穴道,室内乐声遂停。   小玉荡然一笑,道:“阿丽!把那药丸拿来!”   那阿丽轻轻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心急!”   小玉笑骂道:“丫头贫嘴,当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阿丽很快地将一个瓷瓶拿给小玉,小玉随手倒出一颗红色药丸来,撬开莫家玉的嘴,就要将那颗药丸塞进他的口中。   蓦地,屋外传来一声佛号,接着响铃叮当两声,莫家玉突然翻脱扣住小玉的手。   小玉恨声道:“刚才我应该点住你的要穴……”   莫家玉心道:“好险!”随手扣紧小玉脉门,小玉却将整个身子,顺势偎入莫家玉的怀中。   莫家玉冷冷道:“姑娘如此无耻,休怪区区下手无情!”   小玉格格笑道:“莫公子!你别以为你已占了上风,我告诉你,既便是你将我和阿丽她们杀绝,你要想走得出这间卧房……”   那四名美婢果然不因小玉被制而露出慌张之色,显见她们有恃无恐。   莫家玉衡量形势,知道今夜要想脱出这脂粉阵.非费一番功夫不可,他当下决定好整以暇,于是将小玉推开。   小玉回眸一笑,道:“小伙子!乖乖坐下吧!”   莫家玉从容不迫地道:“三夫人!区区的帮手已在这间精舍之外,区区虽无法脱困,但区区相信马上就可获救,只不知夫人信也不信?”   小玉顿时露出焦急之色,反身走到那四名美婢之前,五个人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她们这个举动,引起冷眼旁观的莫家玉不得不费神猜测。   莫家玉心中还在反复推断之时,小玉又走回跟前,她追:“如果你现在乖乖听我的吩咐,等一下说不定我可以放你一马!”   莫家玉发觉小玉美丽的面上已消逝先前醉人的红霞,眸中也没有刚才的淫荡春情,他觉得非常奇怪,心下私忖:这些妖饶美女,此刻必定遭遇到很紧迫的事情,以致于吓走了她们原始在体内翻涌的情欲。   可能是件什么事情呢?莫家玉心中正想在解此疑团之际,小玉已说道:“莫公子!你要想的话,嗯!到那边小室去尽量想吧!”   莫家玉闻言抬头,那四名美婢已蜂拥他走入另一间仅容三、五人的小室。   他一脚才踏入室内,背后机关轧轧之声已起卜顷刻之间,莫家玉已被单独隔开,软禁在小室内。   室内方圆虽小,但布置豪华,灯光明亮,躺在那铺着红毡的椅上,的确舒服。   莫家玉干脆躺在椅上,静静沉思起来。   他把小玉适才的表情与举动细细推敲,得到的结论是:此时此际,一定有人要到这精舍来找那小玉,而这个人又是小玉极为忌惮的人。   莫家玉继续推测道:“假定这个人是竹林院的老庄主,小玉当然不愿将自己勾搭汉子,宣淫行乐之事让老庄主知道。   可是,当他刚刚误闯小玉卧房之时,为什么小玉却敢毫无忌惮的向自己勾搭?   莫家玉对这个自己假设的问题,一下子便想通,唯一的理由是.当时小玉根本已知道老庄主今夜不会到精舍来。   然而,小玉何以又知道老庄主会改变了主意,于此时此际到精舍来呢?   莫家上略一沉吟,继而恍然大悟,心道:“这就是了,小玉知道救了我的那一声佛号及一串响铃叮当声,一定会引起庄内守卫警觉,等会庄中必会派人至精舍查寻,所以小玉她们才会匆忙将我藏在这里。”   他想通了之后,不禁对小玉那女子,思路反应的敏捷大为佩服。   他撇开小玉下一步可能用何种方法对付自己的问题不想,把全神转到无前大师的身上。   莫家玉知道刚才适时使自己清醒,免于欲火烧身的那一声佛号及铃当声,是出自于无前大师的杰作。   只是,他想不出何以无前大师,怎晓得自己正陷入淫欲缠身的浩劫中,而能即时使出佛门的破欲佛号,挽回自已沦入肉欲之厄呢?   这个问题实在伤人脑筋,就算是无前大师无意中撞入精舍的,但这也不一定就能看出莫家玉正在精舍内,受那淫乐挑逗,且已把持不住了呀?   莫家玉仔细把精舍里外环境作一次回忆,心想:“小玉卧房应在三间房子的左侧,中间面对台阶的那个房间则是精舍的客厅,这两处自己均已进人过。”   至于右侧那个房子,应该也属于卧房,因为这是一般三连间式的房子特有的盖法,显然右侧那间卧房是小玉身边使唤人的住处。   莫家玉又往回头想起:适才他走下台阶叫门之时,那丫环很快便应门探首……而在这个时候精舍内正传出男女感笑之声,可是从自己误入小玉卧房至今,却没有发现精舍内藏在男人。   再说,进入小玉房内之后,小玉袒棵全身独眠,那么那男女嬉笑之声,一定是从古首那间卧房传出的。   既然有男人敢在精舍中与丫环调笑,此事一定已经得到主人小玉的默许。   小玉无现于隔壁作乐,却裸身独眠,而且是看了淫书之后才入睡的,此等行径,显见当时小玉不怕有人撞入精舍来。   但,那应门的丫环一闻自己的声音,便毫不顾忌地开门探首,此举除了小玉正在等一个男人前来,而那丫环已奉命守候多时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之外,实在别无理由。   同时,这些理由可证明,小玉在等的人,绝不是她所忌惮的老庄主,一定是她的面首。   等到小玉发觉闯进香闺的人是自己时,却突然改变主意,想猎取自己,以供她玩乐。   由此又可知,应约而来的那名小玉的面首,定是名任由小玉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男人。   那男人随自己之后到精舍来应小玉之召,但因不得其门而人,或被丫环挡驾,索性进入右侧那间卧房,与小玉的丫环鬼混去了。   莫家玉推想到这里,倏地一跃而起,自言自语道:“对啦!也许无前大师搜寻到精舍来之时,听到右侧房间传出男女嬉笑之声,以他出家人的看法,是最忌淫戒,于是以佛号及铃当驱除那些男女的欲念,换句话说,无前大师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精舍中。”   莫家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不错,由于无前大师的误打误撞,竟解了自己之厄,实在太巧,也太险了。   无前大师既然也搜到精舍来,显然他跟自己一样,还没有探出杜剑娘被禁的所在,只不知招庸那边已经有了眉目否?   莫家玉不禁问自己道:“会不会自己的判断有了错误?难道说那名被西南秘门抬走的女子真是杜剑娘?”   他反复把所有判断归纳起来,然后逐一推敲,最后仍然觉得那名被神探陈公威点穴的女子,绝不是杜剑娘。   莫家玉所持的理由是:   第一,陈公威在黄昏天黑之后交人,显然有以假乱真的嫌疑。   第二,杜剑娘刺杀刘宾的决心牢不可撼,她甚至有不惜牺牲自己生命也要达到目的的决心,由此可知,她绝对不会为了贪生而放弃杀害刘宾的计划。   第三,陈公威与那女子的一言一行,实在都像是早已设计好的圈套,两人看来虽是针锋相对,其实是要套牢秘门巫谟的思路,再引他步人陷阱。   这着设计,必是陈公威早已摸准了杜剑娘与西南秘门的关系,晓得那插天翁巫谟原是对杜剑娘相当敬服之故。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莫家玉对杜剑娘与陈公威那种一搭一挡,半推半就的言谈最为怀疑。因为他相信他们两人无论哪一位,都不是轻易就会被人说服的人物,尤其是杜剑娘,更不可能忍受得住被点穴禁制之苦。   莫家玉推想出支持上述理由的最大依据,便是杜剑娘在被陈公威软禁起来之前,她自己对今后刺杀刘宾之计划,必然早有计较。   换句话说,杜剑娘相信即使落在陈公威手中,她仍有办法进行暗杀行动,或有办法在刘宾离开宣城之后,逃离陈公威的掌握,继续她的暗杀工作。   莫家玉虽然猜不出杜剑娘的办法在哪里,但有一件事很明显,就是杜剑娘甘心被禁,起码可以缓和陈公威大举搜查她的同党之行动。   杜剑娘既有信心逃出陈公威的软禁,又能掩护同党继续进行暗杀刘宾的计划,可知她绝不会半途认栽,任那神探陈公威点住她的七大穴,误了她蓄意已久的报仇视会的。   这件事由莫家玉推论下来,可谓脉络分明,条理甚明,那么杜剑娘在哪里?   莫家玉研判杜剑娘可能仍在竹林院中的原因,是因为陈公威送走西南秘门巫谟等人之后,同时也带走所有捕决回宣城之举大有蹊跷。   当时,如果陈公威一俟西南秘门人物走后,立刻折返竹林院,那么杜剑娘就不可能还在竹林院中。   这道理极为浅近,要知大凡像陈公威这类工于心计的人物,他在行动之先,一定先已考虑很多情况,而最先考虑到的情势,应该有没有被人暗中识破计划的可能?   所以当陈公威和西南秘门巫谟等人在竹林院前大打交道之际,他必定早已假设好有被第三者窥探的可能,于是在事完之后,立刻带队回宣城,表示他已将社剑娘之事告一段落,释走了杜剑娘。   陈公威此举,在一般人看来确是顺理成章的做法,但他万没料到,窥视他的人是才智过人的莫家玉,当时陈公威确是百密一疏。   这些当然都是莫家玉自己的推论,至于正确与否,那要看以后事实证明了。   且说莫家玉趁被困斗室的这段时间,把他自己的判断作了一番整理之后,觉得尚无不合理之处,那么现在只待设法脱困了。   他深觉目下处境非常不利,一来要应付像小玉那样反应奇快的美女已属不易,何况还得分神应付她的色诱?   凭良心讲,莫家玉倒不在乎第一个难题,令他最头痛的,还是小玉的色诱。   因为凡是一个正常的男子.都难免有好色之心,英家玉自然也不例外。   莫家玉在斗室中没有呆多久,那道隔开卧房的铜墙便又缓缓升起。   他在铜墙还未全部拉起之际,迅速决定了对付小玉的方法。   所以一俟双方再见面时,莫家玉便装成很忧虑的样子。   卧房中只剩小玉一个人,那四名美婢已不知去向。   小玉穿戴甚是整齐,这点在莫家玉看来相当重要,因为由此可见,小玉不致于很快地再以色诱他。   小玉一见莫家玉,便道:“原来你还有同来的帮手?”   莫家玉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装成心事重重的模样。   小玉寻思一会,又道:“你不必担心你那同伴的安危,我不瞒你,那人已经逃出庄外去啦!”   其实,莫家玉就是要用表情由小玉口中获得无前大师的行踪。   根据小玉的说法,无前大师确已被庄院的人发现,而招庸则依然潜伏在这竹林院中。   无前大师被发现,以他的武功修为,安危倒无须顾虑,怕只怕一旦消息传到神探陈公威那里,这么一来,前功必将尽弃。   所以,莫家玉当下打定厂主意,说道:“三夫人!你困住我之用意,无非想留区区陪夫人你竟一夕之欢,对也不对?”   小玉面泛桃色,点头承认。   莫家玉故意说道:“这男女之事,区区并非第一遭,而且这事对我们男人来说,绝无吃亏之理,因此区区有一个要求,若是夫人答应了,区区便侍候夫人……”   小玉不大相信,道:“真的?你不大靠得住,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不过你提提条件也无妨!”   莫家玉道:“区区希望完事之后,夫人能立刻放我走!”   小玉微微一笑,道:“我原打算把你养在这儿,直到我腻了为止,我可不愿一夜之后便让你走啊!”   莫家玉无可奈何地道:“既是如此,区区也只好认了,只是区区坚持不合作,我不相信夫人会有何乐趣……”   小玉格格笑道:“我不怕你不合作,须知你服下我秘制药物之后,你就得求我!”   莫家玉沉吟一会,才道:“若然如此,区区只好先嚼舌了断!”   小玉一阵大笑,这回笑得抚胸喘气,那神气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韵味,诱人已极。   她笑过一阵之后,道:“天底下哪有放着风流不赏,甘心自杀的贞烈男子?”   莫家玉道:“区区如是无法在今夜脱身,不出十天也要被夫人你折磨至死,与其受辱而死,倒不如现在死来得轰轰烈烈!”   小玉低哦一声,道:“你这话有点道理,……我先考虑看看!”   她确是认真在考虑,俄顷又道:“我既不愿意今晚之后便失去你,你又非在今晚脱身不可,这样好了,干脆我陪你现在就走,只要你答应与我长相厮守便行!”   莫家玉摇手道:“不可!不可!区区已有妻室!”   他说了这话之后,脸色变得很苍白,因为他倏然又想起了芸芸。   小玉没有发觉莫家玉的痛苦神情,很诚恳地道:“你有没有妻室我都无所谓,反正名份对我而言,根本无关重要,我要的是你的人!”   莫家玉道:“夫人不怕我伪装答应,等脱困后再食言吗?”   小玉浅浅一笑,道:“我阅人不少,深信你不会是这种人?”   莫家玉闻言顿时陷入沉思,他暗中忖道:“对这种不知耻的女人食言也非过分,但对信任的人食言,就不应该了。”   换句话说,莫家玉没有把小玉对自己的丑行恶状,与她此刻深信自己人格之事混为一谈,他才会考虑到该不该对这种人守信的问题。   这是因为莫家玉本质忠厚纯朴,即使对敌人,也要以信待之。   两人一语不发,好一会,莫家玉才道:“夫人所提的条件,区区实在无法办到……”   小玉紧接着道:“那么只好令我摆布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动手就……解开自己的罗裳。   莫家玉大皱其眉,道:“慢着,区区本来就打算出手制住夫人,但为何一直没有动手,夫人知道不知道?”   小玉停住宽衣的动作,道:“没有把握是不是?”   莫家玉摇摇头,道:“不是没有把握,而是还找不出打开这室内机关的所在!”   小玉得意一笑,莫家玉接下道:“但区区此刻就要出手制住夫人了!”   小玉掩住已经微露的高耸胸部,惊退了三步之多,因为她已从莫家玉的语气及神情中,看出他所言不假。   莫家玉造声“得罪”,欹然欺身向前,十指连拂。   小玉还来不及应变,就觉得全身一麻,动弹不得。   莫家玉歉然道:“区区此举实在不得已,夫人最好能自动告诉区区机关枢纽之所在,区区临走前一定先拍活夫人的穴道。”   小玉虽然全身无法动弹,但还能说话,道:“我若是不告诉你此室机关枢纽之所在,你便无法脱困,对也不对?”   莫家五道:“那也不一定,区区有的是耐心,可以慢慢找。”   他故意把慢慢找三个字的语尾拖长,果然发现小玉脸色微变,因此又道:“夫人委屈你了,区区须得动手找那开启此室的枢纽,你不妨趁此时养养神……”   他大跨步走到右面墙壁之前,仔细检查,一面装模作样地在墙下摸索。   片刻不到,躺在椅上的小玉即道:“你这个人果然太厉害了,我告诉你那机关枢纽的所在好了!”   莫家玉微微一笑,转过脸看了小玉一眼。   小玉停了一下,接下道:“你朝左侧壁下看看,是不是可以看到一排六个挂衣的木架?”   莫家玉依言一找,很快便发现,遂道:“看到了!”   小玉道:“由右数起,第二个木架便是枢纽,你用力向下托,再轻轻左旋一圈,直到咔嚓一声,四壁铜墙便能开启。”   莫家玉颔首道:“如此甚好,区区走后三个时辰,夫人的穴道便可自解,区区告辞了!”   他动手就要托起那木架,背后的小玉却慌道:“等等!我话还没讲完……”   莫家玉闻言中止了打开机关的举动,欣然道:“夫人还有何吩咐?”   他说话时,同时发觉小玉神色甚是慌张、焦急,当下又道:“三个时辰之后,天色仍未明,夫人不必怕有人进来撞见!”   小玉焦急道:“你一定以为我放走你的原因,纯系怕天明有人撞了进来发现了你,揭发私设机关,勾搭汉子的事,对也不对?”   莫家王道:“这么说,夫人放走区区,是另有原因的了?”   小玉叹了一口气,道:“唉!要是我武功比你强,我什么也不必顾虑,如今穴道被禁,三个时辰之后,我将会因无法服药,而渐渐形锁骨立,容颜枯朽,变成一名丑老妇人了。”   莫家玉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么区区先把药找出来给夫人好了!”   小玉露出感激的眼光,急急把藏药地点告诉莫家玉,莫家玉很快便找出一个小瓷瓶,送给小玉。   她用手抓紧瓷瓶,喘了一口大气,如获至宝,道:“多谢公子!”   她改用“公子”称呼,可见她内心感激之意。     第九章 真假巾帼设陷阶     莫家玉道:“夫人不用谢,区区知道一个美如天仙的女人,万一不幸突然变丑,其悲惨一定无法令人忍受的。”   小玉幽幽说道:“我为了在本庄老庄主之前邀宠,错服这驻容药物,上了瘾之后,不但变得淫荡不知耻,而且无法戒掉这害人的药物,瘾头越大,淫欲越甚,实在悔不当初!”   她幽幽道来,悔恨之情一点不假,甚令莫家玉同情,于是他道:“夫人如果想戒掉的话,区区说不定可以帮忙!”   小玉没有回答,脸上突然泛起彤云一阵,一双美眸变得水汪汪,莫家玉还未摸清楚是怎么回事,小玉已微微喘气,咬住银牙道:“公……公子!你快……快点离开此地,我又……”   莫家玉闻言大吃一惊,此刻他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敢情小玉正在强忍春潮泛滥。   他想都不想,忙托住衣架,左转机关枢纽。顷刻轧轧铜壁又起,莫家玉一个箭步,纵出小玉香围,头也不回,便冲出精舍。   他跑出精舍之后,四下环顾,看看没人把哨,几个纵落,已到竹林院的红墙之上。   天色仍然昏黑,莫家玉相度头上星辰,知道离天亮尚欠,被外面夜风拂面,把刚才艳遇之事,生生拂走。   他已顾不得小玉的遭遇将会有何结局,因为他经这一次纠缠,已没有充裕时间管其他的事。   莫家玉虽然误闯小玉精舍,但他对杜剑娘是否还被藏在这竹林院之事,还抱有很大的信心。   他目前所决定要做的事,依然是搜寻竹林院,找出杜剑娘来。   但此事已没有先前容易,一来竹林院已经被无前大师所惊动,再者神探陈公威立刻就会闻讯赶来,所以莫家玉决定将重点搜查,以争取时间。   这方法诚然可以节省很多时间,只是要想在为数一、二百栋房舍的竹林院中,以重点方式找出杜剑娘来,就非靠敏捷的判断,及过人的才智不可。   幸亏莫家玉在进入在院之前,已大略查过庄内可疑房舍,所以此刻莫家玉很快就决定了要探的目标。   当下,莫家玉越过左侧一排偏房,朝在院正中的一栋高楼而去。   他仍然跫足而行,几个起落已来到了地头,四处略一环顾,便飞身向高楼最上层的顶阁而去。   纵身至最上层的楼瓦瓦面之上时,却仅能处身在顶阁阁脚而已。   因为这顶阁是建在高楼两面瓦面之下,看来像突出于一座高峰的一块危岩。   由于这顶阁地位突出,因此算是全竹林庄院最醒目的一处房舍。   莫家玉自阁脚略一算计,估计由脚到顶,这顶阁少说也有六丈高,而且四面全是用琉璃瓦砌成,不仅光滑鉴人,在这星月苍茫之夜晚,还会闪闪发光。   莫家玉自认有能力可以很快贴壁揉升上去,惟由于顶阁构造特殊,地位突出,因此在揉升之时,一定很容易被人发觉。   他衡量一下情势,决定除冒险揉升之外,实在别无其他方法可上得了这项阁,于是他毫不耽搁,运功贴壁,沿着阁角揉升而上。   莫家玉选择阁角之原因,是看上阁面之间有棱有角,比较容易使力,因为这顶阁是方形而非圆形,既是方形,阁角受光一定比北面小,由角揉升,暴露身形的机会也较少。   他像只猫儿般的,很快地便爬到阁顶。   突然,他觉得一阵晕眩,四肢变得柔软无力,不由得暗中大吃一惊!   片刻之后,莫家玉已支持不住,他虽奋力想抓牢头顶上的窗口,但仅一番挣扎,整个人便昏迷过去,栽到瓦面上,发出一声巨响。   莫家玉虽然昏昏沉沉,但神智仍未完全模糊,他略一忖量,一下子便想到,他是着了小玉的暗算。   这一来,形势上很显然,目下陈公威已完全掌握了优势,他的前功就要尽弃。   高楼之下传来沸沸人声,竹林院中的人并已点亮火把,准备上到楼面来抓下莫家玉。   莫家玉碰上这种局面,并没有失去斗志与信心,他虽则浑身动弹不得,但他脑筋动得奇快,敢情此刻他还在设计脱身之法。   他试一运功,但一点也起不了作用,于是专心思考对策,只是对策还未想好,竹林院的庄了已大举拥来。   这些在了抡刀执棒,高举火把,爬到瓦面之后,仍然小心翼翼地合围过来,显见这些人对莫家玉还有很大戒心。   莫家玉喟叹一声,束手就擒。   庄丁们毫不费力地便将莫家玉押送下来,几个人前呼后拥,把他押进竹林院大厅中。   那大厅灯火甚是明亮,当中并排坐着三个人,两旁则围着数十名劲装打扮的任丁。   莫家玉抬眼一瞧,只见坐在当中的那三个人,右首那一个年纪甚轻,看来年末弱冠,长得甚是俊秀,算得上是名美男子。   左首那人年龄约莫在四十上下,国两撇八字短髭,目光炯炯,神态显得相当威武。   中间那人是个清瘦瘦小的老者,须发已苍白,但眼光还是炯炯有神。   这三个人显然都是竹林院之首脑人物。   莫家玉被押到那三人之前,中间那老者道:“尊驾必定是莫家玉莫公子了?”   莫家玉道:“不错!阁下想必是这竹林院老庄主吧?”   那老者哈哈笑道:“老夫正是竹林隐叟慕白!”   他指指左右两分那两人,又道:“这位是老夫的总管,人称于手如来的司徒尧……”   那中年汉子欠欠身,慕白又指着右首那年轻人道:“这位是全国总捕快神探陈公威座下第一帮手,铁腕勾魂林旭!”   莫家玉觉得这三人当中,还是林旭较引人注意,一来他年轻俊美,二来他看来城府甚深,才智必定相当出众。   他略略思量慕白何以费词介绍司徒尧及林旭的原因,还未摸透之时,竹林隐叟慕白又道:“今晚先委屈莫公子到本庄牢房休息休息,我们须得防范公子的同伙劫持,所以有怠慢之处,还请恕罪!”   他说话客客气气的,令莫家玉对这竹林隐史的看法大大改观。   莫家玉忖道:“这竹林隐叟慕白若非生性慈祥,则必定是个刁黠阴险的人物……”   莫家玉的结论是:慕白必然是个险诈之徒,因为他从慕白的语气与神情,联想到“吃饱的猫耍耗子”之事。   有的猫,尤其是吃得饱饱的猫,捉到老鼠之后,不会立刻咬死猎物,等到逗弄玩乐够了,才肯吃掉被擒获的小老鼠。   慕白此刻的神情,正与这种狠诈猫一样,是以莫家玉料想那竹林隐叟一定是个奸诈百出的人。   莫家玉懒得搭理慕白,慕白得意长笑,挥手叫人将莫家玉押下。   莫家玉被押走之后,慕白才又道:“林兄弟!这回可以向陈大人交待了,哈……”   林旭又客套一番,才道:“陈大人大概就快折回来了,我们要不要等他?”   慕白略一沉吟道:“等不等应该由你决定,不过依老夫之见,咱们最好不要耽搁!”   林旭站起身来,道:“前辈既然如此说,我们就继续办事要紧!”   一直没有开口的竹林院总管千手如来司徒尧,这时道:“启禀庄主,事情由属下陪林兄去办,庄主还是休息吧!”   慕白点头答应,道:“这样也好!司徒总管你多辛苦点,不要被敌人侵入,老夫还得去看看小玉!今晚还真亏她替本庄主立下大功!”   司徒尧躬身道:“属下晓得!”   林旭看看慕白没有什么可再吩咐.便在司徒尧陪伴之下,先在庄内逡巡一周,才折向监禁莫家玉的牢房去。   且说莫家玉被押进牢内之时,仍觉得四肢使不出力量,他知道侵入他体内之毒,是属于“五更迷魂”之类的药物,这种药物过了一段时间,就会失效,因而无须服下解药,时间一到,就可以恢复体力。   牢房内甚是阴暗,偌大的牢房设有五、六间用粗大铁栅隔开的牢笼,只有守卫桌前的一盏油灯,根本无法照亮整个牢房。   莫家玉被推进面对通道的那间单人牢内,他没等押送庄丁离去,就躺在牢内干草堆上,闭目养神。   那些庄丁交代了三名守卫之后,陆续离去。   莫家玉估计守卫也已回到那摆灯的桌前,才缓缓坐了起来。   果然那三名守卫正围在那张破木桌前,窃窃谈论,莫家玉四下打量,发觉这牢中所监禁的人,好像只有他自己一个。   他正在奇怪,何以竹林院设下这间不小的牢房,却只关他一个人之际,突然隔着铁栅的邻房,传来一声冷笑。   莫家玉不用别转头去看,也知道这声冷笑,是出自一名被禁在邻房的女人所发。   他霍地站了起来,抓住邻房的铁栅,道:“果然姑娘是在这竹林院中!”   那被禁在邻房的人,的确身材娇小,不像是个男子,但由于灯光昏暗,虽则仅隔数步之远,莫家玉还是没法看清那女子的面庞。   那女子慢慢站了起来,走到莫家玉之前,这回隔着铁栅的莫家玉可看得一清二楚,这女子正是那名震大江南北的红伶,长得艳若桃李,却发誓要手刃刘宾的杜剑娘!   莫家玉一看到那杜剑娘,反而百感交集,怔怔地拿眼睛看她。   杜剑娘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她觉得对方的眼光,好像久别的丈夫,痴望着刚聚首的娇妻一般。   杜剑娘不敢跟他对望,把目光移开之后,道:“想不到阁下也成瓮中之鳖?”   莫家玉悚然惊醒,喟叹—声,脸色一阵发白。   杜剑娘恍然大悟,徐徐道:“你绝不是为了被擒之事感到沮丧及害怕,对也不对?”   莫家玉眸中痛苦之情一闪而逝,道:“姑娘何以被囚入此牢?”   杜剑娘用嘲弄的眼光看了莫家玉一眼,道:“你以为他们会把我关在什么所在?”   莫家玉道:“这……我料不出来,不过以陈公威的作风,他绝不会把你关进这种又脏又乱的牢中。”   杜剑娘露齿一笑,道:“想不到你对陈公威了解如此之深,不错,我是今夜才被移至此处的……”   莫家玉立刻掩嘴道:“那么你以前是住在一所三间连式的精舍之中了?”   杜剑娘说道:“你怎么知道?”   莫家玉心想:就是因为知道,才会上了大当呀!   但他回答时却道:“我只不过随口说说而已!”   杜剑娘恍然道:“哦?你一定四下找过我,你找我有什么事?”   莫家玉突然警觉,忙用传音人密之法,传声给杜剑娘道:“姑娘,有人在暗中窃听咱们的话,你就当做不知,随口乱扯好了!”   杜剑娘反应很快,她虽则感到很不是味道,但她仍然神色自若地与莫家玉聊些不关痛痒的话。   两人瞎扯了约有一盏热茶时间,窃听者仍未离去,只好互道晚安,各自卧在稻草堆中,装作入寝的样子。   这么一来,如果两人以传声方式交谈,也不会引起窃听的人注意,因为从外面或上面探视,牢中的莫家玉与杜剑娘,均维持着卧睡的姿态。监视的人很难发觉两人正在用传声之法继续交谈。   莫家玉闭着双眼,传声道:“杜姑娘!看来咱们今晚的见面,是他们早就安排好的了!”   他停歇一下,又传声道:“不过,他们这样做,却帮了我一次大忙!”   杜剑娘忍不住传声问道:“为什么?”   莫家玉道:“我冒险进入竹林院,目的就是为了找姑娘你,如今在这里被我找到你,不就是他们帮的忙吗?”   杜剑娘道:“但那有什么用,你这不是已成笼中之鸟?”   莫家玉道:“不然,我靴底有一把极薄且利的刀片,这刀片可用来斩断控门的铁锁,只要姑娘有意离开此地,我便能做到!”   杜剑娘迟疑一下,道:“就算你有此宝刀,但你如何能瞒得过四下监视窃听的人呢?”   莫家玉道:“这虽是个问题,但我深信可以想出办法来,目下就只看你愿不愿意随我脱困!”   杜剑娘考虑之后,道:“你说说着救我脱困的用意何在,我才能决定是否偕你同逃。”   莫家玉道:“我救你的目的,是想请你帮个大忙!”   杜剑娘道:“如何个帮法?”   莫家玉突然造:“有人来啦……”   他传声之后,立刻发出均匀鼻息,配上他睡卧的姿态,看来当真是睡熟了一般。   进入牢房的人除了林旭之外,还有竹林院数名庄了,而为首的人正是那名总管千手如来司徒尧。   一行人在火把引导之下;走到牢中铁栅之前,林旭道:“司徒兄的话果然不错,这厮中了三夫人的梦中缘毒计,确是倦困熟睡!”   司徒尧道:“林兄有所不知,姓莫的这一睡,起码也得五个时辰以上,而且愈睡愈想睡,说不定这小于此刻正在大做其风流美梦!哈!……”   他说到得意之处,纵声大笑,笑声震人耳膜,可见得这司徒尧内家真力相当浑厚。   林旭道:“既是如此,咱们也好趁机休息一会,免得明天没精神办事!”   司徒尧道:“林兄说得也是,我们走吧,请!”   他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林旭也不推让,在火把的引导之下,走出牢门外。   牢中这时就只有原先那两名在丁看守,在那盏烛光照耀之下,偌大的一座牢房,显得极是冷清,暗淡。   片刻之后,杜剑娘见莫家玉一言不发,以为他当真如司徒尧之言,陷入酣睡之中,忍不住轻轻呼唤莫家玉。   莫家玉立刻有所反应,他传声道:“姑娘!我们仍不能开口交谈,因为那些监视之人,显然毫不放松。”   杜剑娘闻言闭口不语,莫家玉又以传声之法道:“杜姑娘,你考虑好了没有?”   杜剑娘也用传音入密之法,道:“什么事考虑好了没有?”   莫家玉道:“就是偕我一齐逃离此地之事!”   杜剑娘道:“我看不必了,即使逃得出去也没用,因为我实在还没有想出可以对付陈公威之策,等我有了应付之法,那时再逃也不迟!”   莫家玉道:“为什么?”   杜剑娘道:“你不想想,此刻纵使逃得出去,我也没法进行暗杀刘宾的计划,一动不如一静,我还是多呆几天的好。”   莫家玉道:“这么说,姑娘是有把握自己一个人逃走了?”   杜剑娘道:“那当然,除非陈公威长住在这竹林院中,否则我有的是机会可逃。”   莫家玉沉吟不语,杜剑娘又传声道:“你在想什么?”   莫家玉好一会才道:“我在想是不是要把真相告诉你!”   杜剑娘道:“你少在我面前耍滑头,我说不走就是不走,何况咱们道不同不相与谋,你也没理由拉我帮忙!”   莫家玉道:“姑娘误会了,坦白告诉你,我潜入此处之目的,本来是要功姑娘改变谋刺刘宾之计,但此刻我已无此意,只是姑娘不相信而已。”   杜剑娘仍不以为然,传声道:“我早就知道你诡计多端,不亚于陈公威,但如果你想拿什么话来打动我,我劝你还是省点事。”   莫家玉翻翻身,但仍然是睡卧之姿,继续传声道:“姑娘!那些监视的人,可能起了疑心,我还是长话短说……”   杜剑娘道:“你说看看!”   莫家玉迅即道:“陈公威那厮已将一名假冒姑娘的女子,交给了西南秘门派来接你的插天翁巫谟带走!”   杜剑娘脱口道:“什么?!”   这一声叫喊,果然惊动了那两名在牢中值勤的庄丁。   那两名任丁闻声之后,迅速走到监禁杜剑娘的牢房查看.只见杜剑娘和衣而卧,好好睡在干草堆中,另一边莫家玉也睡得极熟。   于是左边那名任丁道:“老吴,是那妞儿发梦,你别穷紧张好不好?”   老吴道:“还是谨慎点好!”   两人稍一逡巡,又走回他们休息的桌旁。   莫家玉估计两人已不在身边,急道:“姑娘适才那一声叫喊,瞒得住那两个任丁,绝瞒不了暗中监视的人,你走与不走在你一念,我可要失陪了,否则良机不再,悔之莫及!”   他话一说完,突然侧身靠近牢房的铁栏杆,自靴底取出一把寸许长的薄刃,三两下便削断那碗口粗铁栏杆。   他连续削断三根,只不过片刻工夫,待削断铁栏杆之后,霍地站起,运功将铁栏杆拉弯,然后穿身而出。   那两名庄了这时才发觉,登时愣住,正要喝时,莫家玉已如鬼魅般欺身而至,左手五指一拂,同时制住了那两名在丁。   接着,莫家玉很快便自老吴县上拔出一串钥匙,并随手丢进杜剑娘的牢房,道:“杜姑娘!走与不走,但凭你一念,在下失陪了!”   他交代过后,一个箭步已闯出牢门。   莫家玉闯得快,竹林庄院之人来得亦快,当莫家玉堪堪闯出牢房外,林旭及千手如来司徒尧已带了十几名在丁赶了过来,团团堵住牢房大门。   莫家王不想为此事耽搁,大步走向千手如来司徒尧之前,道:“诸位如果想挡住本人,莫怪本人出手无情。”   千手如来司徒尧笑道:“莫公子果然胆识过人,但这竹林院岂是任由阁下出入之处?你也太小觑视咱们了!”   莫家玉剑眉微扬不悦地道:“那就试试看!”   这时突然有人喝道:“司徒兄请慢动手!”   这人声到人到,莫家玉借在了手中火把发出的火光抬眼一望,敢情那人是全国总捕头陈公威。   陈公威打个哈哈,道:“莫公子消息可真灵呀!”   他一面说话,一面走近莫家玉之前,莫家玉忖道:“陈公减去而复返,可见得他对此间之事早有准备,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行,就是设法通知招庸及无前大师两人,随时准备撤退。”   莫家玉私下决定之后,便道:“陈大人眼线之多,行事之快,区区自叹莫及。”   陈公威笑道:“公子这话不真不假,说来多余,我们不必在这儿绕口舌!”   莫家玉道:“那敢情好,请陈大人画下道来!”   陈公威微一沉吟,道:“上次你让我带走杜剑娘,事隔没有几天,你又千方百计潜入这竹林院,难道说你想救走杜剑娘?还是别有企图?”   莫家玉说道:“陈大人一向很会动脑筋,你何不猜猜看?”   陈公威道:“你以为我猜不着?”   莫家玉仅用嘲笑的表情看他,未置可否,陈公成乃道:“你一定想利用杜剑娘来帮你完成一件大事,对也不对?”   莫家玉闻言,暗吃一惊,私下忖道:“这老狐狸实在厉害,我须得小心应付!”   因此,莫家玉道:“就算你猜得对,你也想不通是什么事的!”   陈公威道:“那仅是时间问题而且,我陈某人平生虽遇上不少奇案,但还没有被难住过!”   莫家玉道:“咱们走着瞧好了!”   陈公成一看莫家玉举步欲走,道:“等等,我不愿意用不公平的手段对付你!”   莫家玉讶然道:“我走我的阳关道,干你何事?”   陈公威忖道:“这厮实在不是个易与之辈,看来你已有把握闯出这竹林院,哼!待我挫挫他的信心!”   于是道:“你虽然已用体内功力逼走三夫人所施放的梦中缘奇毒,但你仍然无法走出这竹林院,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停步道:“那也不一定,我一个人虽然不一定能冲出你们的包围,但有两个人就有把握了。”   陈公威道:“可惜招庸和无前大师两人已被我店施小计诱离竹林院,而那杜剑娘显然是无意离开此地,你再也找不到强有力的帮手啦!”   莫家玉私下考虑过后,道:“那我还是要闯一闯!”   陈公威露出讶然之色,道:“我以为这么一来,你会打消硬闯的念头,好吧!那么你就试试看!”   莫家玉道声“得罪”,就要动手,蓦地发现站在面前的陈公威现出惊异的表情,遂道:   “陈大人!是不是杜剑娘也已经走出牢房?”   陈公威道:“你到底用什么方法说动杜剑娘的?”   莫家玉正想回答,他背后已传来杜剑娘的声音,道:“陈公威2上次因为莫公子没帮我.害处我你软禁了几天,想不到这次我会帮他同闯这竹林院吧?”   她声如黄莺出谷,徐徐道来,动听已极,听的人心动舒畅,连陈公威都不觉得有被讥讽的感觉。   陈公威逼:“正是所谓世事变幻莫测,看不出莫家玉有那么大的本事说动了你?”   杜剑娘浅浅一笑,道:“我行事向来要让对方有始料未及之感,否则就没意思,这次我主动与莫公子合作,不管是否能有何收获,此刻能使你惊奇一下,也是很值得的!”   她停歇一会,转睑向莫家玉道:“莫公子!咱们走啊?”   莫家玉点点头,步步逼向陈公威,显然是想用擒贼擒王之计,先向陈公威下手。   这时场中空气顿时紧张万分,陈公威面临强敌,不敢怠慢,忙运功戒备。   莫家玉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因此他非常慎重,准备全力一击。   是以,他将神情凝蓄,气势变得很威盛,看得陈公威也暗暗赞佩。   陈公威深知交手过招之前的心理因素相当重要,足以影响成败,所以他一发觉自己信心落了下风之际,立刻暗中警惕,不让自己的信心被对方气派所压倒!因此,他断然下了决心,率先发难!   陈公威心念才动,一招“老骥伏枥”,欹然攻向莫家玉!   莫家玉知道对方这一招是试探性,末含煞手,是以他摆下守式,等陈公成招式用好,迅即改守为攻,以一招“上下横飞”,三路连攻陈公威。   这一招大出陈公威意料之外,因为通常高手过招,讲究“稳”字诀,换句话说,没有人愿意在摸出对方虚实来历之前,便冒险疾攻。   所以莫家玉这一招“上下横飞”的攻招,逼得陈公威连让两步。   莫家玉并未继续进逼,他使完一招之后,立刻退守,此举又使陈公威大惑不解。   因为莫家玉已抢得先机,不攻反退,前后矛盾的两个举动,的确叫人费解。   陈公威是何等人物,他在莫家至第三把出手之际,已料到莫家玉前两招的用意,就是使对手有莫测高深之感。   他想通之后,私下大惊,原来陈公威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对莫家玉有莫测高深之感。   莫家玉好像已知道他的攻心之术已然生效,连出快招,毫不留情地攻向陈公威,使得心理上落下风的陈公威,大有应接不暇之慨。   双方迅速地对拆了二十招之多,莫家玉仍然把握了七成攻势,第三十把甫过,但见莫家玉长身而起,向陈公威攻出连环七掌,待对方正在全心化解之际,倏地微挫熊腰,煞住攻势。   陈公威知道莫家玉想走,刚要喝叫,而莫家玉已拉住杜剑娘,冲向林旭!   杜剑娘像有默契似的,不待莫家玉吩咐,就势一招攻打林旭,同时,莫家玉双掌也不闲,配合着杜剑娘的攻势,欺近林旭身侧的千手如来司徒尧。   这一个举动,大出林旭和司徒尧之意料.是以当莫、杜两人攻到之时,林旭和司徒尧双双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所幸莫家玉和杜剑娘均无意恋战,窥准林旭和司徒尧闪让之际,冲出了包围,越墙而去!   四下的人,包括林旭和司徒尧在内,见状大惊,正要追赶,陈公威却喝道:“不必追了!”   林旭刹住去势,讶道:“大人何以要放过他们?”   陈公威道:“以他们两人的身手,难道说你们有把握擒住他们?”   林旭嗫嚅不语,司徒尧却道:“这又有何难处?”   陈公威冷冷道:“司徒兄虽然武功盖世,只不知相信不相信强中自有强中手这话?”   他显然在讽刺司徒尧的夜郎自大,司徒尧碍于陈公威的名气及地位,虽然心中不舒服,可是也没有发作,只好带着手下讪讪走开。   陈公威等牢房外只剩下他和林旭时,对林旭道:“你对我近日中的种种安排,一定有许多不解之处.对不对?”   林旭躬身道:“大人洞烛先机,属下一向愚蠢,哪能了解大人的妙策?”   陈公威微笑道:“你在我的助手中.算得上是精明能干的一个,你说说看今晚为何不擒杜剑娘?”   林旭迟疑一会,道:“大人想利用她消减她自身的势力?”   陈公威抚掌笑道:“不错!不过你能看出这点,是因为你曾参与计划之故,否则你万万想不到我安排了两个杜剑娘的妙用!”   林旭道:“是!只是属下有点担心……”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你不必担心,第一个杜剑娘此刻已到了西南秘门,而第二个杜剑娘,等莫家玉透露出全盘事情之后,一定会立刻赶到西南秘门去,这么一来,不但西南秘门就此要闹得天翻地覆,而宣城少了这股势力,咱们也可清静不少,哈……”   林旭道:“但万一大人安排的那假杜剑娘露出马脚,岂不是前功尽弃?”   陈公威坚决这:“不会的!第一个杜剑娘,连与她朝夕相见的西南秘门巫谟都不觉得可疑而带走她,可见她有'真’的一面。”   他停顿一会,又道:“而第二个杜剑娘,能使心思缜密的莫家玉相信,也可见她不是假的!”   林旭大惑不解地道:“这么说,不论第一个被秘门走带的杜剑娘,或第二个偕莫家玉逃离的杜剑娘,都有可能是冒牌的假杜剑娘了?那么到底那一位才是真的?”   陈公威道:“天机不可泄露,我仅能告诉你,两个都有可能是真杜剑娘,但也可能都是假货,或者一真一假,你要记住这些,免得自己被迷惑了,知道不知道?”   林旭欠身道:“属下记下了!”   陈公威道:“那就对啦!以后你听信令行事,就不会出差错的!”   林旭应道:“是!”   陈公威举步欲走,但又停下来,道:“还有!这竹林注院主竹林隐叟慕白,是一名退隐的黑道巨擘,很有利用价值,咱们须得迁就一点……”   林旭又答应一声,陈公威始才举步往前走。   再说莫家玉及杜剑娘两人,离开竹林院之后,一路不敢耽搁,疾趋宣城而去。   莫家玉当先飞越城墙,向城西走,然后一个折转,又往城外去,跟随在背后的杜剑娘,知道他如此曲曲折折绕行的用意,无非是为了避免有人跟踪,因此她一语不发,任由莫家玉带路。   此时天色昏暗,想来子时已过,因为宣城居民,均已闭户歇息,街道静悄悄的。   这么一来,莫家玉及杜剑娘前行速度反可加快,一来不会惊扰居民,二来若有人跟踪,在这夜深人寂的时刻,也较容易发觉。   莫家玉领着杜剑娘在城内,转转看看并无不妥之处,便折向他们在宣城的聚会之处——   郭庄。   待莫家玉及杜剑娘回到郭庄,天边已微露鱼肚白,但郭庄正厅中,仍然火炬通亮,庄主郭永年等人仍然为了要等待莫家玉的消息而彻夜株守。   莫家玉一见这种情形,深为感动,疾步领着杜剑娘送入郭庄正厅。   这时在大厅内的人,一看英家玉出现,均现出欢愉之色,放下久悬心中的一块石头。   厅中除了庄主郭永年之外,还有申一行、陈豫老、新赶来的聋哑两行者,而与莫家玉一道往探竹林院的惊风笔招庸及少林高僧无前大师,亦赫然在座。   莫家玉经一夜奔劳,仍然神采奕奕,看得郭永年等人大大放心。   莫家玉一进入大厅,便抱拳道:“晚辈大意涉险,使诸位担忧,罪该万死!”   说完,莫家玉屈膝便拜,慌得众人七手八脚将他拉起,这一幕看得杜剑娘感动不已,忖道:“莫家玉能以如此年纪领袖群伦,得天下英才诳力,说来实在并非幸致呀!”   这时,众人已七嘴八舌,探问夜来莫家玉的遭遇,莫家玉据璞以告,最后并引见了被冷落一旁的杜剑娘。   众人见过杜剑娘之后.无前大师道:“那陈公威居然以围赵救魏之计,使贫僧受愚,说来实在惭愧!”   招庸却道:“这事绝非大师之过,都是因为我轻举妄动,才会中了那厮之计,致使莫公子涉险!”   莫家玉见两人包揽过错.心想必有一番因由,因道:“到底是为了何事?”   招庸不待无前大师解释。使一五一十将在竹林院的一番经过说了出来。   原来当莫家玉被竹林院三夫人小玉困在精舍之时,招庸与无前大师两人依然分头在在中探查杜剑娘的去处,还不知道莫家玉已误中小玉的梦中缘遭擒。   莫家玉被擒之后,把庸正在竹林院的北边,离庄中监禁人犯的监牢仅隔二幢楼屋。   招庸但觉人声沸腾,正想越屋一看究竟,突然有一个黑衣人拦在前面。   这黑衣人轻轻向招庸道:“尊驾可是宣城郭庄来的人?”   招庸虽然觉得这黑衣人来得突兀,但他还是道:“是又怎样?”   黑衣人道:“那就跟我走!”   招庸奇道:“本人何以要跟你走?”   黑衣人道:“莫公子已探得竹林院中秘密,此处已无久留之必要,尊驾还是回郭庄去吧!”   那黑衣人话一说完,转身就往竹林院外纵身而去。   招庸说到这里,莫家玉插口道:“这么说,招兄就只好跟过去啦?”   招庸道:“一则那黑衣人行事古怪,说话别有企图,在下不能不随后查个清楚,再则自进入竹林院之后,咱们三人都联络不上,在下亦觉得实无久留之必要,因此忙追踪那黑衣人……”   莫家玉微微一顿,问道:“后来呢?”   招府道:“后来,追到宜城城墙外,那黑衣人自动停步等在下,此时在下打算向前问话,突然现出数十名捕快围攻……”   莫家玉笑道:“那必然免不了一番混战厮杀?”   招庸点点头道:“在下虽则奋力突围,但那些捕快越聚越多,其中又不乏高手,幸好无前大师及时赶来,否则在下恐怕已失手被擒了。”   莫家玉道:“这事怪不得招兄,陈公威的安排的确太周详,那厮早算准了招兄的个性,因此你才会落入圈套,险些被擒。”   无前大师插口道:“贫僧经夜里一仗,才知道陈公威手下捕快,果然不乏一流高手!”   莫家玉道:“不是区区夸口,应付这些人不难,难的是陈公威那老狐狸,没有那厮,讲武功那些人绝不是我们的对手!”   他停歇一下,又道:“依招庸适才所述情形看来,陈公威的确能在行事之前,就安排好应付种种变化的应付方法,这点实在令人佩服。”   这话出在莫家玉之口,在座的人都觉得必然不假,连性情直鲁,言谈坦率的招庸,都深觉陈公成才智实在惊人。   莫家玉继续又造:“眼下的郭庄似已无秘密可言,陈公威的手下,想来早已监视住我们……”   郭庄主人郭永年道:“那他们怎不来个一网打尽的突击?”   莫家玉道:“陈公威行事绝不会如此鲁莽,一则他还没弄清楚咱们聚集这些人意欲何为,再者他还未摸清楚我们的实力。有这两个原因,陈公威除了监视及暗中调查之外,不会对我们采取直接行动的!”   陈豫老道:“莫公子有何对策?”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我们还是依照第二大计划进行!”   陈豫老扫视座中一眼,道:“诸位有何高见?”   郭永年道:“如此做法,会不会耽误了时间?”   莫家玉道:“伯父忧虑得是,但我们须配合‘红巾计划’呀!”   杜剑娘突然插口道:“好啦!好啦!你们既然怕在我面前泄露秘密,我先走就是啦,省得你们用隐语交谈!”   她果然往外就走,走了数步之后,又转身对莫家玉道:“你把我哄出来,可不能罢手不管我的事了,知道吗?”   她口气柔软,显然是怕莫家玉丢下她不管。   莫家玉笑道:“西南秘门带走假杜剑娘之事,原是我透露给你的,我一定帮你弄个水落石出,你放心好了。”   杜剑娘嫣然一笑,道:“好,我知道你不会自食其言,我在外面恭候你了!”   她姗姗走出郭庄大厅,隐没在厅外院中。   莫家玉等杜剑娘已经走到外面,才道:“咱们这薛姑娘(吉芙)进虎口之意,就是红巾计划之主要目的,而且这计划急不得,所以我们宁可采取第二大计划,多花点时间,来配合薛姑娘的工作!”   他脑海中又涌起落在奸贼刘宾手中的未婚妻芸芸,到现在为止,他实在不敢回想他这项决定是不是正确的,可是,芸芸已被送到刘宾的身旁了呀!   莫家玉顿觉双肩上的责任有如千斤重担,他的计划约不能失败,因为他已“牺牲”了未婚妻……   想起楚楚动人,对自己爱心不渝的芸芸,莫家玉就有柔肠寸断的感觉,额前不知不觉沁出冷汗来。   郭永年慈祥的用袖口轻轻拭去莫家玉的汗水,莫家玉这才惊醒过来,道:“抱歉得很,侄儿又失态了……”   郭永年安慰他道:“依为伯之见,你还是休息几天吧!”   莫家玉毅然回绝,道:“我们已有把握不住时间之憾,为侄哪敢偷懒,多谢伯父关心,大家还是继续分头工作要紧!”   他不待众人表示意见,抖擞精神,又把第二大计划主要项目逐一说明一遍,最后道:   “此间之事,须得伯父主持,及诸位鼎力相助,区区此去西南,多则十天,少则数日,就会赶回来!”   陈豫老道:“老朽与申兄与公子共事最久,想来不会有负公子之托才是!”   申一行亦道:“在下自当尽力而行!”   莫家玉道:“那就有烦豫老和申老师了。”   他看看聋哑两行者又道:“聋哑两行者,还是负责监视工作好啦!”   陈豫老道:“这个老朽会安排!”   莫家玉道:“护卫郭庄之事,就编劳招兄及大师你们了!”   招庸道:“公子放心!”   无前大师亦道:“公子放心陪杜剑娘到秘门一探究竟!”   大家又约定联络方法及信号,莫家玉并听取有关刘宾行踪之消息,得知刘宾天天在芸芸陪伴之下,四处游山玩水之后,觉得芸芸工作进行一定颇为顺利,乃略略定心。   最后,莫家玉坚辞众人留他休息一天的好意,向众人作别,偕同在外面的杜剑娘,在晨曦蒙蒙之中,策马往西南而去。   这一日,莫家玉及杜到娘两人,来到了大理地界,已觉得暑气逼人,与江南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气候,大大不同。   一路来,两人交谈甚欢,颇不寂寞,杜到娘曾在西南学艺,莫家玉又是个饱览诗书的才子,因此沿途大谈当地风土人物,言语之间,甚是相得,不知不觉中,两人间的距离缩短了不少。   大理城原是通往西南边区必经之地,由此去就是瑶人出没之处,尤其深山大泽,几乎全是生瑶天下,这些未开化的瑶人,有的凶残成性,杀人打劫无所不为,有的生性温驯,但不论哪一种瑶人,对闯入地界的外来人,大都不会欢迎。   在大理城略事休息之后,两人商量此去西南秘门,应该如何进行查探那冒牌杜剑娘的企图,及秘门人物对这事的反应。   杜剑娘告诉莫家玉道:“咱们何不直截了当揭发她是冒充我的人?”   莫家玉摇头道:“使不得,因为她混入秘门之后,已取得先入为主的优势,除非你有方法,能一句话就拆穿她是个冒牌货,否则绝难驳倒她……而且说不定会被她驳倒,以后要挽回就要大费工夫了。”   杜剑娘仔细一想,这话也对,遂道:“可是我实在无法用一两句话来证明自己是正主儿,唉,尤其有那不要脸的贱人在,就更加难于说清楚了。”   莫家玉想了一下,道:“既是如此,我们就得改弦易张。”   他停歇一下道:“第一,我们先要知道那冒充你的人,到底对你了解有多深;其次,她对秘门的人与事所知有多少;再其次,她已取得秘门中人多少信任。这样我们方能一举揭破她是冒充的。”   杜剑娘为难地道:“如照你这么说,我们岂不是要花很大的功夫去调查?”   莫家玉道:“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不过,我有一个方法,似乎可以省去不少时间!”   杜剑娘道:“什么方法?”   莫家至略略想想,道:“就是由我直接去探望那冒充你的人!”   杜剑娘迟疑不决,道:“这……这怎能行得通?你又不是不知道,秘门岂是任人进出的地方?”   莫家玉道:“那就得全靠你了!”   他用眼光瞧着杜剑娘,杜剑娘轻咬下唇,沉吟一会,恍然道:“哦,我明白啦!你要以我的老朋友身份,到秘门指名拜望我?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杜剑娘刚露出的兴奋眼光倏地消逝,黯然道:“这方法虽好,只是也行不通,因为秘门绝不会允许外人任意去探望我的!”   莫家玉道:“你不是说过,秘门上上下下的人,对你无不百依百顺,言听计从吗?”   杜剑娘道:“是啊!甚至我那从未谋面的师父,也经常称呼我叫大小姐呀!”   莫家玉讶道:“哦?那又是为什么?”   杜剑娘耸耸香肩,道:“我实在也不清楚!”   莫家玉若有所悟,道:“秘门人人尊重你,这就难怪冒充你的人,能顺利混进秘门了。”   杜剑娘不以为然,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受人怀疑呢?说不定她早已逃离秘门了!”   莫家玉道:“不会!她是神探陈公威处心积虑所安排的一着妙棋,在还未生出作用之前,陈公威不会把她轻易撤走的!”   杜剑娘道:“你好像对这件事知道得很多,对也不对?”   莫家玉摇摇他的右手,道:“我只不过随便猜猜而已……”   他心中却付道:“她生似很注意我对陈公威的安排所知道的程度,不知原因何在?”   杜剑娘突然道:“你在想什么?”   莫家玉心中一惊,随口没应道:“我在考虑是不是还有其他方法,可据知那冒充你的人的消息否?”   杜剑娘眸中的表情是半信半疑,莫家玉虽则猜得出她心里头不尽相信他随口之言,但他也不想多予解释。   莫家玉道:“秘门既然不容易进去,我们又非进去不可,这该如何去办?”   他的话又惹起杜剑娘的注意,但她想了一会之后,道:“直截了当由我去也不行,你又没办法进得了秘门,所有办法都不行,难道说我们就此罢手?”   莫家玉倏地道:“有啦!只要有一样属于你的专用物件,有这样东西交给我,他们必将允许我与那冒充你之人会见!”   杜剑娘沉吟之后,道:“嗯!这道理也许行得通,让我想想看有什么东西交给你?”   她微低玉首,仔细思量之后,道:“我这里有一条三色丝巾,你拿去用吧!”   莫家玉接过丝巾,鼻子闻股脂粉的香气,却看不出那条丝巾与一般女子所用的有何不同之处。   杜剑娘知道莫家玉会有上述的感觉,因此道:“像这条三色丝巾市面上多的是,但你仔细看看左角是不是有个特别的标识?”   莫家玉依言检视丝巾的左角,果然看到绣有一个粉红色的八卦图。   杜剑娘盈盈一笑,指着那八卦图案,道:“这就是秘门特有的记号,颜色代表身份,他们一看到红色八卦图,就晓得是我身分之物啦!”   莫家玉恍然道:“既是如此,这丝巾就没什么价值了!”   杜剑娘讶然道:“这是为什么?”   莫家玉道:“在寻常丝巾上绣上一个粉红色八卦图案,何难之有?”   杜剑娘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别人很容易冒充秘门人物,以自己绣的丝巾瞒住秘门中人,是也不是?”   莫家玉道:“是啊!只要买上一条同样的三色丝巾,找人练上一个八卦图案,要什么颜色都有,我看秘门不会用这种笨法子联络才对!”   杜剑娘道:“算你心思过人,不瞒你说,这丝巾上另有秘密,只是我不能泄露出来。”   莫家玉颔首道:“你这一解释就合理了,你无须告诉我太多秘密!”   杜剑娘露齿微笑,她那两排雪白牙齿,煞是好看。   莫家玉作了一个深呼吸,道:“不过,你要是把你和秘门的关系约略告诉我,对我的任务必有很大帮助。”   杜剑娘很干脆地道:“好吧……”   她约略将她和西南秘门之间的关系,很快地告诉了莫家玉,最后才道:“你无论如何要将陈公威的企图弄个水落石出。”   莫家玉道:“那当然,要不然我何必千里迢迢陪你跑这一趟?”   杜剑娘忖道:“他为人看来很诚恳正直,可惜心眼大多,我应该完全相信他呢?抑或继续对他保持戒心?”   她还在胡思乱想,莫家玉已开口道:“杜始娘!此去梵净山子午谷大概还需多久时间?”   杜剑娘稍一盘算,道:“一去一运,花不了你一天工夫!”   莫家玉道:“好,咱们以两日为期,两天之后,我再回来此地与你相见。”   杜剑娘道:“我只能等你两天,因为我已没有耐心将事情拖下去。”   莫家玉道:“你放心,两天之后,我必会带来消息……”   他向杜剑娘略一抱拳,纵身上马,作势欲走。杜剑娘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高声道:“此去梵净山山道,有不少瑶人出没,你最好不要惹事非。”   “哈……”他扬声长笑,足踝微夹马腹,那一匹临时买来的纯黑大马。长嘶相应,猛地冲出二丈之外,放开四蹄一溜烟,留下痴愣在当场的杜剑娘,绝尘而去。   且说莫家玉纵马疾行;自午间与社剑娘分手之后,薄暮时分,已来到梵净山脚。   自梵净山下极目浏览,但见山势挺拔险峻,方圆却并不宽大,朦胧中的一座高山,也不过二。三十里左右。   主峰斜向西南,两条入山谷道均迤逦成东西方向,这么一来,谷道必能朝见旭阳,夜受月光。   莫家玉打量梵净山山势,觉得那子午谷的去处,应该不可能在眼前这两条东南行的谷道之中,因为谷有子午之称,以方向而言应系南北向,而南北向之深谷,往往子时方能见到月光,午时才可接受阳光,这点与谷名相符。   所以莫家玉一时犹疑不决,不知道该从哪一条谷道进山,同时也深悔没有向杜剑娘问清楚。   正当莫家玉打算找个人家探问之际,蓦地山腰飞起一支响箭,这响箭不仅未得突然,而且响声奇特,呜咽尖细,扰人耳膜,听得莫家玉大皱眉头。   那突如奇来的响箭,把归宿林间的鸟儿,惊得卜卜乱飞,也把莫家玉的坐骑,吓得嘶声扬蹄。   响箭冲天而逝,余音将仍缭绕,莫家玉忙睁眼注意四周,以防备受人袭击。   大约经过一盏热茶时间,山间小道仍无动静,莫家玉心道:“这种阵仗,又不是第一次碰上,怎地今天胆子这么小?”   他自己想想觉得好笑,浪迹江湖这么几年,却被一支突如奇来的响箭,唬得紧张了半天。   莫家玉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看看天色已不早,遂下马徒步,左手握住一把三尺青锋,昂首阔步,英姿飒然,宛如玉树临风。   片刻之后,莫家玉已来到右首那条谷道入口,他纵目前规,但见谷道崎岖入山,道旁尽是高可丈许的大树,枝桠巍峨,横穿斜贯,把狭窄的谷道遮得不见天日,就像通往山间的长长两道。   莫家玉略一迟疑,才决定循道而进。   当下,举步进谷,踏在那积有尺许落叶的谷道上,真的举步维艰。   他仗着从顶上叶缝透下的毫光,亦步亦趋,足足走了半个时辰才重见天幕。   但谷道却就此猛然而断,挡在前面的是一座数十丈高的绝岩,而左右两侧,则是山棱下的黑谷,也不知有多深。   莫家玉这时实在下不了决心是不是往回走,一来天已漆黑,再者往回走未必就能另外找到进入梵净山的捷径,于是他站在巨岩之前,抱臂沉吟。   他先考虑目前的处境,刚才那一支响箭,是不是传言中生瑶放出警告行旅改道的信号?   如果不错,那么自己闯入梵净山,是不是已犯了瑶人的禁忌?   莫家玉忖道:“梵净山山区既有生瑶出没,假使碰上非动手不可的场面,自己是不是应该放手干?……还有,西南秘门和这批同山而居的瑶人,又有何关系?”   他考虑之后,自己下了一项结论:即见机而行!   那么,现在是向前设法越过巨岩呢?还是折回头另寻人山便道好?   最后他决定先想办法越过前面的高大石岩再讲,于是莫家玉走近石岩上,仰头观察。   他在黑夜中仔细注意石岩.突然发现有两条很粗的长藤在头上随风飘荡。   长藤一伸手便可拉到,莫家玉毫不犹疑,伸手将它握住,然后微一用力,试一试长藤拉力够不够供一个人揉升。   莫家玉拉了几下之后,觉得那从岩上下垂的长藤,相当结实牢固。于是两手握紧,略使腰力,两足微向岩壁弹蹬借力,一下子便揉升了一丈多高。   他人在岩腰之间,始才发觉原来自己所用来上崖的长藤,是用无数条小藤编织而成的,由此可见,这长藤必是有人事先垂在石岩之前,供人升降巨岩之用。   有了这个发现,人在石岩腰际的莫家玉,就不得不顾虑到一点,便就是:假使岩上的人,根本就不欢迎未经许可的外人闯上去的话,或有意截击外人的话,那么,最简便的手段,既是趁人揉升至石岩半腰之时,斩断长藤。   莫家玉迅速下了决心,决定冒险上岩,因此他两手加上两脚并用,将上升速度增加了很多。   差不多顿饭时间,莫家玉已到达岩项,他借长藤摆动之势,一个“鹞子翻身”,用一个非常美妙的姿势,飞上石岩。   石岩之顶甚是平坦,有一块十数丈见方的空地,还有两棵苍劲的老榕树,在强风下婆娑摇摆。   莫家玉他估量岩上定有石屋之类的家居,但上得石岩之后,却发现岩顶除了大石块及那棵老榕树之外,竟是空空荡荡,而渡他上岩的那条长藤,原来是经人扎牢在老榕树根上,可是人住在哪儿呢?   莫家玉心道:“长藤既经证明是人工布置,以供揉升石岩之用,那么此去一定有人住,我何不慢慢寻过去?”     第十章 鬼使神差秘门中     他略一回顾,就循岩上便道绕老榕背后走了过去。这回他借着月白色石岩反射的星光,看到一条直通梵净山主峰的石道。   莫家玉估计沿这条石道,一定可以通往梵净山主峰,可是子午谷是在哪里?   他心中盘算道:“反正路只这么一条,既无栈道可供选择,向前走大概不致有错……”   当下,莫家玉借着蒙蒙星光,沿着那条唯一的石道,朝梵净山主峰的方向而行。   石道越走越宽大,最后石道已尽,紧接着是一片草地,当中有一条土质小山,敢情刚才那一块高大石岩,竟是梵净山主峰的山壁,因此同一条便道就有石质与土质之分。   走完草地之后,又碰上一片密林,而那些树林也是枝叉乱横,又高又大。   莫家玉估计差不多快到地头,兵法上有所谓“遇林莫人”之谏,那么,自己是不是该在这黑夜中穿林而入?   当他停步相度地势之时,倏地自林中闪出十来个袒胸裸背的瑶人来。   这十来个瑶人个子均极短小,没有一个超出五尺,但由他们纵身之势看来,他们身手均极矫捷。   莫家玉不知道这些瑶人的来意,因此仅仅保持戒备,用一双利眼注视那些手执飞矛的瑶人。   那十来个生瑶现身之后,很快围成一圈,将莫家玉围在当中,他们行动快速,而且没有人发出叫啸喝唤之声,显见这些生瑶必受过起码的攻防战阵训练。   最令莫家玉感到奇怪的是,这些瑶人将他围定之后,居然未将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仅仅用二十几只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双方就这样僵在那里,莫家玉忖道:“这些瑶人是不是还在等发号施令的人?”   他突然有一个很天真的念头,心道:“我如果继续走向树林,这些瑶人没有人下主意,发号令,会不会出手阻我?”   他决定不妨试一试看,因为他想:即使这些瑶人动手,他也有把握不被伤害到,横竖人已被围,除非自己乖乖受擒,否则动手必难免,那么何不现在试试?   他想做就做,故意先现出微笑,将手中长剑插在腰际,然后摊开双手,表示他已收下武器,无意与人打架,然后不慌不忙,走向那片密林而去。   说也奇怪,当他通过横矛挡在前边的瑶人之时,那三个瑶人竟然自动让路,让他毫无阻碍地走进密林。   莫家玉疑惑不解,真猜不透这些瑶人到底搅什么名堂。   他一面走进密林,一面用尽心思去想。   才走过密林六、七步,莫家玉暗叫一声“糟”,抬眼一望,心底不由一凉。   他忖道:“我早就应该想到瑶人让路之用意,为什么自己会忽略了呢?”   其实,莫家玉在瑶人未现身挡路之前,早有经密林到梵净山的打算,待瑶人阻路之时,莫家玉还是决定要突围进入密林的。   就是因为这样,莫家玉才会忽略了瑶人自动让路的真正用意。   此刻,莫家玉发现密林不仅漆黑一片,而且方向莫辨,他已知道自己正陷入一种奇门阵法之中。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既不能利用星座以辨别方向,更不能四处乱撞,幸亏莫家玉一陷入之后就发觉,他反复思考之后,决定以静制动。   所谓以静制动,就是先在原地等待,一俟阵法催动之时,利用催阵的人声位置,或人影方向,来思解脱阵之法。   莫家玉对这奇门阵法虽没有很深的研究,但他知道有一个原则是:阵法一旦催动,就是存亡关头之际,脱困阵法之最好时机也在催阵之时。   要知,奇门阵法摆设之法,虽各门各派均不相同,各有独门之秘,但是大致不超出如下类型:   第一类是用来困人之奇门阵法,这类阵法均没有专人守阵或催阵,因此入陷之人,只要有点破阵知识,算准阵中的门位方向,周而复始一研究,就不难脱困。   第二类是攻伐之用的阵法,这种阵法与第一类不同之处,就是成阵之物以人为主,有时也利用地形地物摆成攻伐之阵,催动之时,望生不息,使陷阵之人四面受敌,古代兵法名家均擅长用这类阵法,以达到以寡击众之效果。   惟这类阵法讲究首尾兼顾,左右逢源,如果阵式被人切断,就难收效。   比方说,最简单的人字三角形阵式,前进攻敌之时以前面一人应敌(顶角在上),如敌势强大,左右两翼便迅速移位超前,这么一来,变成一个倒置的三角形(顶角在下),阵形仍然不变,两翼成包抄之势,敌人还是陷在阵中的。   但如敌人晓得厉害,他不退反进,缠住催阵之人头,阵法就会受阻,力量也会因之滞塞,阵法便破。   第三类则是攻则能动,守可停息,而敌人不论阵式有否催动,只要陷入阵中,就很难出困。   这道理很简单,如果敌人陷阵之后,摸清了方位准备出困之时,阵形便移位攻击,使敌人重又被阵法所迷,如此周而复始,不累死敌人不休。这种攻守兼具的奇门阵法,最为厉害,因为它兼有第一类的守势,及第二类以攻为主等两种阵法之长。   闲话表过,再说莫家玉衡量情势,决定采取以静制动的主要原因,是要先摸清对方阵法之类别,然后再思破阵之法,于是他干脆好整以暇,盘膝坐了下来。   约摸过了一炷香之久,正在调息运功的莫家玉,突然被一股自头顶凌空急泻而下的劲风惊醒,饶他应变得快,但也已经没有时间闪身。   当时他就地以一个“懒驴打滚”的招式,斜向左侧一滚,避过那凌空下袭之物。   这回莫家玉已学了乖,他不敢再坐地上,因而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支枯枝,相准适才他坐过的方向丢过去。   只听卜一声,那枯枝击中了一棵大树,莫家王听声辨位,估量那棵被枯枝所击中的大树,约摸离自己现在的所在有两丈多远。   他心中暗喜,纵身循枯枝所飞的方面过去,人在空中,双手急探,想抱住那棵大树。   不料飞身已超出三丈之远,却仍然够不上那棵大树,这一惊非同小可,莫家玉只好长腰下沉,脚踏实地。   莫家玉这次以枯枝探路之后,真正才知道他已陷入一种奇奥难缠的奇门阵法之中。   因为这座奇门阵,不但能扰人耳目,而且变幻莫测,使人百思莫解。   例如,刚才那枯枝击中大树之时,莫家玉从打出枯枝到击中树身的刹那时间,推算出两下距离应该不超出两丈远。可是事实不然,莫家玉飞身探树之距离,已超过三丈,而竟连一片树叶都没摸到,实在大出人意料之外。   莫家王并不相信那棵大树是被人迅速移开,因为事实上并无此可能。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这奇门阵法,在摆设之时,已考虑到回声的角度,而特别用隔音之物,以防备敌人用声音来测方位。   莫家玉暗暗叫苦,因为他既不能测出周围大树之间的距离及位置,就无法推算出阵形的方位,如此一来,连自己陷在阵中的哪一部门都无法知道,遑论要想出破阵之法了。   但莫家玉并未因此灰心,当他想无可想之际,被他想出了一项看似笨却可行的办法来。   他在漆黑的阵中摸索前进,大约走了二、三十步,平举的双手已触及一棵大树。   这棵大树粗细须要五人合抱,莫家玉已管不了那么多,手脚并用,迅如猫儿,很快地沿树干揉升而上。   不一会,莫家玉已爬至树巅,拨开密叶,四下环顾。   这一看,他内心又凉了半截,因为他发觉树顶与树下完全一样,伸手不见五指,连一丝凉风都没有。   昂首仰望苍穹,也没有半点星辰,四野死寂,天籁沉沉,哪像是置身人间?   莫家玉只好再爬回地上,静待变动。   当他正在苦思下一个步骤之际,蓦地传来一声长笑,道:“哈——朋友!这‘万秘一宗’奇阵的滋味如何?”   莫家玉口中答道:“尊驾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困住在下?”   心中却付道:“阵中既然已能传声,那么阵式必有一处开启,我应该马上查出那个方位……”   那人又道:“你先报上姓名来历!”   莫家玉这回注意到声音自左上方传来,他漫应道:“在下莫家王,来自江南!”   那人道:“江南?叫莫家玉?你来此意欲何为?”   莫家玉已可以肯定那人所占的位置,正是在上方约五丈远之处,但他仍不敢妄动。   因为一来他还没有充分把握可一举成功,二来那人并无恶意,他犯不着先得罪人家。   于是莫家玉按兵不动,继续同那人扯道:“在下想到此地寻访一位朋友!”   那人道:“找朋友找到这梵净山来,那真是天下奇闻!”   莫家玉道:“这又何奇之有?难道说尊驾就没有朋友来找过你?”   那人笑道:“哈!哈!说来你或许不相信,本人住在梵净山已经十五年,就是没有朋友来找过我!”   莫家玉道:“那大概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朋友!”   那人又哈哈大笑,道:“本人多的是朋友!”   莫家玉觉得那人大概不致于扯谎,是以他从来不欢迎朋友来往之举,料定因为他孤僻之故,否则,必是梵净山有禁绝外人侵入的山规。   舍此之外,再没有理由可以说明,何以到梵净山寻友是件奇闻之事?   当下莫家玉道:“尊驾既然有的是朋友,却不与朋友来往,当真使人费解!”   他是无话找话说,目的在引起那人的回答,好判断那人的方位。   果然那人又道:“这事与你无关,你用不着花脑筋去想,先把你的真正来意告诉本人!”   莫家玉道:“在下业已说过,来梵净山是为了寻一位朋友的!”   那人口气变冷,道:“本门向来不与外人交往,你要睁眼说睛说本人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口气突然变得冷漠之至,这人的性情反复无常由之可见,莫家玉只好道:“在下实话实说,尊驾不信也没办法!”   那人冷嗤一声,道:“好!你直闯梵净山禁地已死罪难逃,竟敢再信口雌黄,诈骗本使者,本人要你告罪讨饶!”   莫家玉知道多说无益,脱困良机可能瞬间即逝,他不待那人把话说完,急急长身而起,朝那人发声之处飞扑而去!   这一着变起肘间,而且莫家玉身影奇快,那人显然未及防备,等到发觉时,莫家玉已飞上枝头,欺近那人面前。   此举莫家玉筹思甚久,果然猜得很准,他一飞上树顶,立觉眼前境界大不相同,虽在黑夜之中,已能目视近处景物,且阵阵夜风习习,不再使他有陷身绝地的感受。   莫家玉虽然可确定已脱出奇门阵外,但他仍然不敢大意,双足踏在枝干之上,两掌则运功备敌,与那人面对面相峙在大树上。   那人大概过于吃惊,一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莫家玉看得好笑,道:“尊驾甚是吃惊,对也不对?”   但见那人闭口不语,痴痴望着莫家玉好一会,才道:“本人的确想不通……”   莫家玉道:“这是因为你太过自信之故!”   那人道:“此言不差,本人的确太过自信,以致被你得到可乘之机,只是你的才智武功,也非寻常!”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谢谢尊驾的夸奖,请教尊姓大名?”   那人道:“本人没有姓名,你叫我鬼使好了。”   莫家玉道:“鬼使?”   鬼使道:“对!本人是秘门左尊者鬼使,与右尊者神差分掌本门刑律!”   莫家玉道:“此处非谈话之所,咱们是不是可以下去说话,”   鬼使很爽快地答应,当先跳下大树,莫家王不敢怠慢,紧跟鬼使身影,也纵身跳下。   他们走到密林外的草地上,鬼使才停步转身。   这回由于地面宽阔,月光甚是明亮,是以莫家玉能够看清楚对方面貌。   只见鬼使年纪甚轻,面目俊秀,这种长相实在与他的名号大异其趣,颇不相符。   鬼使大概也对莫家玉感到兴趣,仔细打量他好一会,桀桀笑道:“原来阁下也是个年轻人,哈……”   莫家玉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鬼使道:“因为如此一来,你就非死不可了!”   莫家玉细细想过之后,恍然道:“哦?敢情尊驾已对在下生出嫉妒之心?”   鬼使冷哼一声,双眸中确已爆出炉恨神情,莫家玉忖道:“适才我不应该在他面前露出得意之色,看来这鬼使定是个恃才傲物,自以为年轻俊美,武功超人之辈。”   莫家玉不希望多生枝节,更不愿得罪秘门中人,以免耽误进入梵净山子午谷正事,于是在鬼使恼羞成怒,翻脸出手之前,急急道:“尊驾犯不着为刚才之事动气,因为在下脱离万秘一宗门大阵之举,完全是误打误撞,侥幸之至!”   他口气诚恳,鬼使闻言之后,脸色稍霁,道:“你到梵净山子午谷来,想找什么人?”   他突然撇开话头,改言相询,这人性格执拗,喜怒无常,实在世无伦比,使人难以捉摸。   莫家玉道:“在下想找客在贵门的杜姑娘杜剑娘!”   鬼使蓦地脸色又变得很难看,冷冷道:“杜姑娘?阁下跟她有什么关系?”   莫家玉忖道:“我须小心答话,免得又激怒了他!”   当下,缓缓说道:“在下与社姑娘有数面之缘,可算是朋友!”   鬼使道:“哦?你的意思是普通朋友?”   莫家玉点点头,但承认之后,却又大大后悔,心道:“既是普通朋友,我凭什么千里迢迢跑来找他?”   鬼使果然微哼一声,道:“那你何以知道杜姑娘在这梵净山中?”   莫家玉心中甚是懊恼,因为他对鬼使咄咄逼人!反复罗嗦已大感不耐,可是他为了顺利会见那冒牌杜剑娘,却不敢顶撞鬼使,只好设词道:“在下受朋友之托,来此转告一件事,杜姑娘在这梵净山中,也是在下那位朋友告诉我的!”   鬼使用两道锐眼打量莫家玉的表情,最后道:“阁下是不是受神探陈公威之唆使而来的?”   莫家玉道:“陈公威跟在下素昧平生,杜剑娘对他亦不会有好感,他怎会指使在下来此?”   鬼使大概同意他的这一番说词,闭口不语,莫家玉遂又接道:“在下这里有一件信物,可以证明社姑娘确是认识在下!”   他一面说话,一面将藏在怀中的那条粉红丝巾掏了出来,送给鬼使过目。   鬼使手中翻动丝巾,嘴角挂着一抹冷笑,脸上表情迅速变化,最后变得难看之至,使得莫家玉甚是费解,想道:“这厮性情奇特,常会无缘无故生出嫉恨之心,而且喜怒无常,当真是难缠。”   鬼使将丝巾收好,朝莫家玉喝道:“你不要以为本人会被你一派胡言所骗,哼!”   莫家玉被弄得啼笑皆非,真想对他道:“求求你,别自作聪明好不好?”   但他没有当真说出口,他知道,大凡像鬼使这类性格的人,最忌讳人家当面拿言语讽刺他。   因为这类人既自卑又自大,听得进恭维拍马屁的话,却听不进讥讽之言,是以,即使你用理由驳得他无词以对,他也不见得就会服输。   莫家玉怕被鬼使耽误了正事,当然只好顺着他说话,何况,莫家玉觉得鬼使握有传见杜剑娘之权,如果能说得他心甘情愿通报一声,岂不省时省事?   于是,他装成低声下气,深恐“得罪”对方的样子,道:“在下实在不敢有片句谎言,请贵使者明察!”   他这句话果然生出效用,只见鬼使沉吟之后,道:“你不是杜姑娘的腻友,这丝巾怎会在你手中?”   莫家玉忖道:“原来这厮吃起醋来。”   当下说道:“这丝巾是杜姑娘的朋友交给在下的!”   鬼使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莫家玉道:“是一位女的!”   鬼使“哦”了一声,好像相当满意,莫家玉心想:这下子大概可以放行了,不料那鬼使却道:“你既然能闯出本门万秘一宗奇门大阵,虽说有点侥幸,但你的武功心计必定仍有所长,我要试试你的功力如何,你准备好!”   莫家玉装出为难的样子,道:“这又何必?贵门卧龙藏虎,人材辈出,名震武林,在下哪敢在此撒野?”   鬼使大刺刺地道:“这没关系,你尽管出手好了,即使伤了我,也不会有人怪你!”   莫家玉付道:“这厮说得好听,我要是伤了他,怕没有那么容易走出这梵净山!”   因此莫家玉道:“在下习艺未久,实在难跟贵使者抗衡!”   鬼使突然变脸喝道:“你再推三阻四的,莫怪本使者一掌毙了你!”   莫家玉心道:“这人实在狂傲之至,大概自他出道以来,还没受过教训之故。”   他虽则心中对鬼使的狂傲深觉好笑,但他表面还是装成踌躇不前的样子。   鬼使霍地拍下三掌,那密林中应声走出三个裸着上身的瑶人,鬼使叽哩哗啦地鬼叫一阵,那三名瑶人连连点头,当中一人飞快转身回到密林,招来十来个面目凶悍,袒胸露背的瑶人来。   莫家玉看得大皱眉头,鬼使等他的手下瑶人站好之后,道:“你毋庸怕,我叫出这些人的用意,是要他们实际观看我的应敌功夫!”   莫家玉任凭他夸口吹牛,因他根本就没有出他洋相的意思,是以不置一语。   鬼使得意万分,全没把莫家玉看在眼内,他翻翻两掌,道:“你拔出剑来,我先让你三招!”   莫家玉只盼鬼使赶快带他进入子午谷,所以这回他不再推辞,依言掣出长剑来。   鬼使虽然口中尽说狂话,其实他并没有小觑莫家玉,当下摆开架势,很慎重地注意莫家玉出招。   莫家玉剑交右手,抱剑示意,然后向鬼使当胸刺出一剑。   鬼使注意到对方这一剑平凡无奇,剑势未来,他已想出至少三、四种的化解及反击手法,于是微恻上身,右足竟然在对方剑身未收之际,踏中宫,走洪门,探过莫家玉身侧。   莫家玉看得真切,这时他只要翻腕将剑势改为“贴”字诀,那么鬼使非得手忙脚乱不可。   可是莫家玉没有这样做,他噔噔噔一连向右侧踉跄躲避,此举惹得鬼使得意长笑,道:   “你不必心慌,我只是试试你的胆量而已!”   莫家玉尽力地在神情中装出惊魂甫定尴尬之至的样子。   鬼使笑道:“你再攻两招看看!”   莫家玉心想:“此刻我绝不可就此认输,需得装成受激发怒,拼命攻他两招才行,否则他一定会发觉我有意让他。”   他的表情随念头转变,鬼使也看到了莫家玉老羞成怒的样子,道:“对!你拼全力攻两招试试!”   莫家玉举剑前指,“刷”一声,再度刺向鬼使,这次他露了一手绝招,鬼使只觉得对方剑尖泛出十数朵剑花,当头罩下!   他冷笑一声,喝道:“来得好!”   倏地虚空劈出一掌,身形趁对手剑势一滞之隙,凌空飞拔三丈来高。   这一手完全靠长腰之力,而已在出掌之同时,犹能将身形拔高,这份轻功,连莫家玉也暗暗喝采!   莫家玉这回已失去攻势,他原可刹住前去之姿,凌空劈掌,以卸去鬼使居高临下一击的威力。   但莫家玉并没有抓住先机的打算,是以,他干脆放水放到底,就前冲之势,翻了两、三次跟斗,加快了冲力。   这一着,令凌空下袭的鬼使又好笑又生气。   因为莫家玉正好可脱出鬼使掌力波及的范围,而莫家玉翻跟斗的笨拙救命招,在鬼使看来,显然是急中生智,临时使出来的.可是却能避开他蓄意已久的攻击,怎不叫鬼使瞪眼吹胡子,心中有气?   鬼使一连两次均被莫家玉“侥幸”逃过,使他觉得脸上无光,心中顿萌恶意,决定在莫家玉出手攻出第三招之时,一掌毁了他!   莫家玉哪有猜不透鬼使的鬼主意之理?他迅速作了一项决定,俾能圆满解决眼前的僵局。   鬼使收守为攻,他一俟莫家玉的第三招用老,立刻改容相向,运起全身功力,使出秘门绝艺“追魂鬼爪”,攻向对方。   这一举快若电光石火,莫家玉真的感到对方的攻势已将他的闪挪藏避方向完全封死。   就在鬼使桀桀怪笑声中,两条人影已缠在一起,只听一声裂帛之声,人影乍合又分。   但见鬼使脸上掠过一丝疑惑表情,拿一双锐利眼光,瞅着莫家玉。   莫家玉则神情颓丧,左臂衣袖撕得粉碎,而且有一道红色的伤痕。   鬼使看到莫家玉狼狈模样,这才得意笑道:“阁下还是没办法逃过我的追魂鬼爪!”   莫家玉道:“这话是实情!”   鬼使道:“不过阁下功力还算不差……”   莫家玉心道:“见你的大头鬼!我要是全力应付你,此刻还不知道是谁要受伤!”   他口中却笑道:“阁下功力深厚,绝技惊人,是莫某生平仅见的!”   鬼使被说得意兴湍飞,转脸用番语告诉那些围观的手下,叽哩叭啦,大概是在向他的手下夸耀一番。   莫家玉冷眼旁观,深知鬼使不仅甚是自大,而且好高骛远,最喜欢人家拍他的马屁。   当下心中有了计较,乃道:“阁下虽然自命不凡,不过天下间仍有人胜得过你,你信也不信?”   鬼使听不出莫家玉话中之意道:“这是当然的事,本门中就有人武功比我高强!”   莫家玉故作惊奇,道:“真的?那……那他的武功必然是惊世骇俗的了?”   鬼使面泛得意之色,道:“绝非你所能预料得到的!”   莫家玉问道:“这人是谁?”   鬼使道:“家师紫雾子!”   莫家玉讶道:“阁下没有编人吧?江湖上根本就未听说过有紫雾子这号人物!”   鬼使冷哼一声,道:“那是你们孤陋寡闻,家师在三十年前,在江湖上惊鸿一瞥,便息隐这梵净山子午谷中,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得见者?”   鬼使以为莫家玉定会马上反驳,可是莫家玉却说道:“阁下言之成理,能在江湖上扬名立身的人,并不一定仅是奇人异士,那些身怀绝艺,从未在武林中露脸的人比比皆是!所以我相信令师必定是个武学先进无疑!”   鬼使道:“就凭本人方才露的一手,你也得相信!”   莫家玉叫道:“对啊!有其师必有其徒,我怎会忘了这点?”   他的意思是:有鬼使这样的徒儿,做师父的武功之高,那还用说?   莫家玉这句话看似无意的恭维,正好拍在节骨眼上,鬼使心中轻飘飘的,受用之至。   要知鬼使虽然三招伤了莫家玉,但他并未低估莫家玉的实力,因为恭维的话出在强敌之口,难怪他要飘飘欲仙,衷心大悦了!   莫家玉知道他的唱作已然生效,但他仍不敢得寸进尺,向鬼使提出进入梵净山子午谷,会见社到娘的要求。   因为他看得出鬼使的个性,虽则自大自傲,逞强好胜,但却甚为精明。   对付这种人,讲究的是软功,绝不可操之过急,否则恐会事倍功半,中途偾事。   当下莫家玉又道:“令师紫雾前辈的武功胜过你,是当然之事,不足为奇,只是还有一个人的武功比你高,你阁下信也不信?”   鬼使闻言幡然变色,道:“是谁?”   莫家玉考虑之后,才道:“杜剑娘!”   鬼使扳起的脸孔闻言之后,却松弛下来,显然他并不以为忤。   莫家玉又道:“阁下不以莫某之言为然吗?”   鬼使道:“杜姑娘在秘门中属于宾客地位,她的武功如何,本人不好评论!”   莫家王忖道:“杜剑娘在秘门中果然是人人敬爱的对象,连性情倔傲的鬼使,言词上都得让她三分,这是什么原因?”   他念头电转,最后道:“阁下虽是我生平仅见之高手,但我相信阁下不一定是社姑娘的对手!”   鬼使道:“你亲眼见过杜姑娘与人交过手?”   莫家王道:“她力敌天下总捕头陈公威数十招而不败,这份功力令人叹为观止!”   鬼使说道:“你别把那姓陈的估计得那么高,这种人在我们眼内,还只不过是三流角色而已!”_   莫家玉心中好笑,想道:“反正吹牛不用花钱,我就让你吹个痛快……”   于是开口道:“什么?能胜任天下总捕头的人物,阁下仍不把他放在眼内,那……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使阁下折服?”   鬼使道:“本人除家师外,平生还没服过任何人!”   莫家玉心道:“有朝一日,我要你对我服服贴贴!”   但他却说道:“这也难怪,阁下如此年轻就怀有一身绝技,怪不得你目无余子!”   鬼使道:“你不服气?”   莫家玉忙道:“我哪敢不服气?只是我不相信阁下能胜得过陈公威!”   鬼使冷冷道:“有机会本人会证明给你看,那陈公威本人虽未见过,但我有信心在十招之内击败他,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故意沉吟一会,道:“咱们走着瞧好啦!”   他偷偷看了一下鬼使的表情,居然发现鬼使股上泛出一股恶毒的恨意。   这下子,莫家玉已可肯定,鬼使竟然已经将从未谋面的陈公威当杀手!   莫家玉甚是得意,心道:“陈公威啊!陈公威!你做梦也没想到,西南秘门因我莫家玉的来临,而对你反戈相向吧?”   他心中畅快之至,鬼使倏地说道:“你把粉红丝巾收好,我带你去面见杜姑娘!”   莫家玉道:“那太好啦!”   鬼使又以冰冷的口气说道:“你先别得意,如果杜姑娘拒不见你,本人就要治你诓骗秘门使者之罪……”   莫家玉截断他的话道:“也要治我蒙骗贵鬼使者,对也不对?”   鬼使道:“你知道便好,走,随我来!”   莫家王突然道:“慢着!假使我没有一句谎言呢?”   鬼使料不到他有此一问,沉吟之后,始才道:“那就算你狗运……”   莫家玉期期道:“那……那不太公平吧?”   鬼使本已背转身向前领路,闻言又止步回身,道:“怎么样?你不满意?”   莫家玉耸耸肩,苦笑道:“就依你的好啦,你何必动肝火?”   鬼使重重哼了一声,才又举步向前走。   莫家玉紧随在他的身后,忖道:“此刻去会见那冒牌的杜剑娘实在大冒险了,如果她有意借刀杀人的话,我这一去,不正好落入虎口吗?”   但时间已不容莫家玉再考虑了,何况莫家玉也非去不可,否则他根本无法达成说服杜剑娘合作的计划。   他咬紧钢牙,亦步亦趋地进入梵净山。   这时天已漆黑一片,一轮上弦月所激发出来微弱月光,实在无法使人看清子午谷的立处。   鬼使转弯抹角,飞奔在梵净山中,时而闯进密林,时而两手并用,攀登绝壁。   他好似有意使莫家玉吃苦头,把前进速度由慢增快。   这种如飞的速度,对既要装成落后,又是路径不熟的莫家玉来说,实在有点吃不消。   因此当鬼使领着莫家玉站在子午谷口之时,莫家王已微微见汗,气息虽未咻咻,却也有些喘息不定。   鬼使见状相当得意,对莫家玉问道:“怎么样?吃不消吧?”   莫家玉心中想说道:“我能放手施展轻功,哼!这么一点点路也休想难得倒我!”   不过,他到底不敢惹火鬼使,于是干脆大大喘气,抚着胸口,道:“阁下走得太快啦!”   鬼使突然问道:“你一向在江湖中作何贵干?”   莫家玉一时不清楚他的话中之意,随口道:“没作什么事啊?”   鬼使又问道:“我的意思是要你告诉我,以你的武功,在江湖上能有何作为?”   莫家玉恍然大悟,付道:“原来这家伙他想知道我在江湖上的等级。”   于是他应道:“在镖行里混个总镖头,大概不成问题!”   鬼使闻言哈哈大笑,道:“像你这种技艺,居然有资格干总镖头,奇迹,奇迹!”   他面泛不屑之色,显然心中已把江湖人物看成低级之至。   莫家玉当然没有反驳他,道:“阁下不相信是不是?”   鬼使道:“没有!我倒是很相信!”   他这句话实是肺腑之言,但莫家玉却可从他眼光看出他对中原武林的轻视。   莫家玉没有再接腔,鬼使却指着前面说道:“从此直进,你便能走入子午谷,天亮之前,你或许来得及赶到本门总坛!”   莫家玉轻哦一声,拿眼睛注视前面谷道。   鬼使又道:“本人另有任务,你自己去吧!”   他话一说完,大跨步就要往回路走。   莫家玉急道:“且慢!”   鬼使面泛不悦之色,冷冷道:“你还有什么事?”   莫家玉道:“我这一去,不会再受人阻碍吧?”   鬼使道:“我已通知过总坛,不会有人档拦你!”   莫家玉拱手道谢,鬼使却理都不理,便径自离开。   莫家玉望着鬼使的背影,微微一笑,迈开步伐,朝子午谷直进。   沿路果然再没有秘门的人现身阻路,是以他在苍穹微露署色之前,便已走到了子午谷的尽头。   子午谷是一道狭仄的山谷,初进谷口之时,还不觉得山谷甚深,可是越往里走,两旁山势却越发挺拔,山谷也就越觉得深不可测。   最后当莫家玉走进子午谷半途之时,谷道已仅容一人一骑出入而已,谷外的月色被西边山崖所阻,根本无法照进谷中来。   他眉头微皱,小心翼翼地摸黑前进。   越走谷道越仄,仰头但见满亘两边山崖的乱树,竟然遮住天幕,形成一道天然谷顶,连星光微风,都无法透进谷道来。   这道长约里许的谷道,如未经允许,要想闯入的话,实在相当困难。   因为秘门的人,只要扼住崖腰,便可以居高临下之势,袭杀来人。同样的,闯进的人在仅及一人一骑通行的谷道上,要想回避奇袭,实在太不容易了。   莫家玉心想:古人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敌”,所指的地形地势,拿这子午谷一比,大概最适合不过的了。   他一面想一面走,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巅巅踬踬闯出子午谷的那道关口。   前面是一处豁然开阔的谷地,四面仍是高山,但谷地却是一片平畴绿野,广袤数十里,好个世外桃源。   莫家玉借着月光,穷目环顾旷野,只觉得心胸开朗,烦闷全消。   他不禁想起陶渊明的《桃花源记》来。口中念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   这子午谷不正是《桃花源记》的写照吗?   《桃花源记》的作者陶潜,又名渊明,字元亮,自号五柳先生,浔阳盯桑栗里人,生于东晋威安二年,卒于宋文帝元嘉四年。   他因为身道世变,不愿屈服于暴政,故有《桃花源记》之作,桃花源记乃此诗前之叙记,记言以奇意者。   盖当时朝纲不振,金人骚扰,陶潜感怀暴政加身,故以《桃花源记》托言避秦,辟一理想安定之境地耳。   莫家玉一时感慨良多,付道:“当朝宦官横行,外寇侵扰,朝廷之局处临安,却仍不知振作,任令奸相误国,此时此际,不正是陶渊明昔日之所见吗?”   他又想道:“昔陶渊明有入世避暴政的想法,是有《桃花源记》之作,今奸相误国,外患交加,我莫家玉难道也该寻一清净地,终老这子午谷中?”   莫家玉把子午谷细细浏览,实在不得不承认,此处确是世外桃源。   若能抛开世俗羁绊,不理国家前途,拥着心爱的未婚妻薛虹影(芸芸),避居这子午谷中,与外界断绝信息,自耕自娱,潇洒度日,真是人间美事!   莫家玉想道:“但我能吗?我可以这样做吗?不……”   当年莫家玉感于国仇家恨,抛开一切功名利碌,荣华富贵,纠合了志同道合的仁人志士,为的是什么?   如今,他已一步一步在实行他的理想,为了国家免于沦入异族统治,他不自量力,就凭他缜密的计划,一腔的热诚,内除奸贼,外抗异寇。   他自始至终,全不为个人私利着想。   莫家玉有的是万贯家财,更已经有了功名禄位,他奔波江湖的目的,纯系为了不忍见国家沦亡,就像与他结合的那些志士一样,浑然没有半点私念。   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莫家玉目前所做的事情,在他自己看来,只是为了尽匹夫之责而已。   这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节操!   古来有所谓忠臣烈士,其所做所为,也不过如此而已。   莫家玉虽然见景生情,被这梵净山子午谷的景色引发了不少感慨,但他坚定不移的中心理想,在一阵感怀之后,又复勃发起来。   是以,莫家玉此刻心情,已不复有避世逃俗的想法,他坦然一笑,昂首阔步地走进子午谷,就像复又走进他的理想境地一样,勇往直前,毫不退却。   这一路相当平坦,途中沃野千里,有的是菜果谷物,欣欣向荣。   子午谷长约地四、五里路,此去尽头,远远就可望鳞次栉比的一片房舍,呈现在眼前。   那些房舍的建筑方式,与江南一带迥然不同。都是用高高的木柱盖了起来,悬在高空之中,看来住在屋里的人,出出进进都得靠垂在屋前的木梯。   莫家玉听说过西南丛林,藏有甚多蛇虫之类的毒物,那么那些高高的房舍,既可避免毒物入室侵扰,如此盖法就不足为奇了。   他走到村中,引起鸡犬争鸣,只好停步不前。   果然狗叫之声又引起村中人注意,不一会,有数人急奔而来。   这些也都袒裸上身,面部表情,一望而知必都是凶悍的瑶人。   莫家玉心道:“糟了,怕不又要引起一番争执!”   他心念方动,那些瑶人已奔到眼前。   为首的那人长发披肩,体魄魁梧,架势甚是骇人。   他盯视了莫家玉一眼,突然用生硬的汉语道:“你是来谷中探望杜姑娘的人?”   莫家玉道:“是的!”   那为首的人仔细打量了莫家五,道:“你等一等,我派人领你过去!”   他背转身向后面的那些人,用瑶语讲了一阵,就有一人走了过来。   那为首的人又道:“你跟他去!”   莫家玉正想道声谢时,那些人已退回村中,只留下那名被派带路的人,怔怔地望着他。   莫家王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人转身就走,显然会意。   两人一前一后,绕村而走,越过村后的一座土坡,便看到谷底尽头,原来有一道高大的山崖阻路。   莫家玉不由皱眉忖道:“前面又是山崖,显然已是子午谷尽头,这瑶人却带我往前走,难道另有通路?”   他还在百思不解,却突然看到那崖底有一座很大的洞门。   敢情西南秘门的总坛,就在那山崖下洞府之中。   片刻之后,那带路的瑶人已停在洞门之前,指指门口,意思是要莫家玉自行入洞。   那瑶人没有再表示什么,反身回去。   莫家玉就只有一个人愣立在那高大的洞门之前。   他细细相度那洞门,只见门高数丈,看似天然形成,但两扇铜门却是人工铸造,气势凌人,甚有气派!   那洞府门匾,有斗大的四个字,刻道:“梵净秘府”。   莫家玉迟疑片刻,才从容举步走向洞门。   就在他堪堪走到洞门之前约五步之遥时,说也奇怪,那道高大的铜门居然缓缓自行开启。   莫家玉一见洞门自启,已无选择余地,只好迈步走进“梵净秘府”!   他走进洞内之后,那道洞门又复徐徐自动关闭。   莫家玉看也不看身后,仅放眼注意前面景物。   但见前面有一条毕直的甬道,可以容纳十个人手牵着手并排通行。   而甬道两旁的石壁,每隔约丈许远,就有一盏明亮的油灯照明,是以这条甬道看来虽然很深,但远近都能看得甚是清楚!   莫家玉略一环顾,就向前走了过去。   差不多走了百丈之后,前面景物豁然开朗,原来甬道尽头别有天地,竟是一处深井般开阔地,天上星星历历可数。   而就在这片开阔地四周,层层叠叠盖了很多看似道观的屋宇。   莫家玉此刻就站在道观之前的院落之中。   他觉得洞府中紫雾弥漫,眼前的那些悬阁飞檐,似真似幻,时远时近。   尤其从紫雾中仔细注视那正殿铜柱之时,只觉得那气派甚大的殿门,宛如水中倒影,浮沉不定,这一景象看得莫家玉大皱眉头。   他稳住去势,站在原地中忖道:“这梵净秘府,看来就设在奇门阵法保护之中,绝非寻常人可轻举妄动,排达直进的!”   当下,莫家玉按步不前,就站在道观之前,等候秘门的人现身。   果然,顷刻之后,殿门中出现一个身着短衣短裤,束长发,赤脚的异装少年。   那少年曲曲折折,迂回前进,花了半盏热茶功夫,才走到莫家玉立身之处,而这段距离,看来却仅在一丈多远而已。   那少年一直走到与莫家王面对面不过半步之遥,方才煞住去势。   莫家玉生怕被他撞着,只得倒退了两步。   那奇装少年看了莫家玉一眼,微微一笑,道:“在下秘门神差,尊驾谅必是莫公子吧?”   莫家玉见他言语客气,不由对他起了好感,抱拳道:“区区正是莫家玉!”   神差仔细打量了他一眼,又道:“尊驾有办法说动家师兄让你进入梵净山子午谷来,必是身怀绝技,才智过人的人,对也不对?”   莫家王闻言忖道:“这神差看来年纪比鬼使小,但他能观察入微,对我说出这种话来,这份才智,绝非鬼使可望其顶背的。”   神差突然又道:“在下刚才对尊驾之见解,不是寻常之客气活,尊驾若非才智过人,判断机警,适才必已贸然闯入本门的奇门大阵之中了!”   他的意思是说:“莫家玉没有贸然直闯大殿,是因为他机警过人之故。”   神差三言两语,说得莫家玉大为佩服,心道:“这秘门神差果然是个见微知著者,眼力超人之辈,这梵净山子午谷的西南秘门,真是个卧龙藏虎之地。”   莫家玉的为人,在敌人眼光中,的确是个恃才傲物,狡诘难缠,咄咄逼人的对手,他对付敌人的方法,也往往得理不让;言词中不免尖酸刻薄。   但凡是他的朋友,都知道他是个虚怀若谷,坦诚磊落,谦恭有礼,处处都先为朋友着想的人,因此在莫家玉的心目中,不乏奇人异士,难得一见的人材。   而这秘门神差,却能在一个照面之间,引起莫家王好感,宁非缘份?   神差这时又道:“尊驾既已获准进入本门,请随在下来!”   莫家玉拱手道:“有劳了!”   神差笑道:“理应效劳!”   他反身要走,却突然又回过头来,道:“家师曾经交代,尊驾面见杜姑娘之时,切莫以言词引起她激动生气,时间也不能超出一个时辰……”   莫家玉讶道:“这是何故?”   神差道:“因为杜姑娘被陈公威禁闭穴道之后,实在动弹不得,而且更无会客之理,设非杜姑娘苦苦哀求家师要见尊驾一面,家师亦不会应允的!”   莫家玉道:“哦?真是如此?”   神差道:“家师一向疼杜姑娘,他不忍见到杜姑娘失望之色,于是赐丹杜姑娘服下,但却也仅能维持一个时辰的药力,过了一个时辰,杜姑娘便须静静养息,还请尊驾原谅!”   莫家玉忙道:“区区此来,已使贵门增添不少麻烦,尊驾此话,真要折煞在下!”   神差笑笑不语,转身带路。   他们曲曲折折,转弯抹角,斜向道观正殿大门走过去。   莫家玉一路紧跟在神差之后,一面心理想道:“如果说,现在秘门中养息的杜剑娘是冒牌杜剑娘,那么她一接到求见消息,理应拒绝才是。”   他愈想愈觉得不通,又忖道:“设使神差刚才之言不假,那冒牌杜剑娘急于要见我之理何在?会不会别有企图?那么企图是什么?”   莫家玉认为:混入秘门中的假杜剑娘,本来有很好的理由拒绝他的求见,她不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有急于见他的表示,这事实在令人费解。   他心中想道:“横竖就快见面,谜底马上就要解开,我何必再费思量?此刻应该考虑如何应付那冒牌杜剑娘才是。”   莫家玉暗中计划,等下面见假杜剑娘之时,应该保持何种态度。   他且行且想,不觉发觉自己已置身秘府殿中。   神差作势要莫家玉稍候,然后留下他一个人,进入殿后。   莫家玉举目浏览秘府的陈设,只见殿堂正中,供有一条长长的神案,案上有巨型木牌,与一般道观的陈设完全不同。   但见案上木牌,高有三尺,约半尺宽,而牌面上仅简简单单写着一个红色的“令”字。   莫家玉当然不知道这“令”字之作用何在?因此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这一看,使他对那个“令”字莫明其妙地产生了恐怖之感,好像可以从那红色的笔划中,体会到斑斑的血迹!   他心中暗暗奇怪,何以那普普通通的一个“令”字,会使人有那不寻常的恐怖感觉。   这时,莫家玉不得不承认,身处梵净山子午谷的秘门,的确有不少神秘之处。   从表面上的观察,莫家玉便有神秘的感觉,因此他深信秘门之秘,恐不仅仅如此而已,也由此可知,想解开秘门之秘密,绝不是件容易之事的。   他正在胡思乱想,神差已去而复返,后面跟了一名紫衣丫环。   神差对莫家玉道:“杜剑娘已接获尊驾进入秘府的消息,正等尊驾前去!”   莫家玉抱拳道:“多谢费心!”   神差微微一笑,指着紫衣丫环道:“她是杜姑娘贴身丫环之一,叫紫娟,尊驾可以随她去见杜姑娘!”   莫家玉又向神差道了声谢,只听那丫环道:“公子请随婢子来!”   神差道:“尊驾可别忘了一个时辰之后,在下在此恭候送行!”   莫家玉道:“区区记下啦!”   于是那名叫紫娟的丫环,领头走向殿侧的偏门出去,莫家王向神差揖手作别,也随后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一会,便走到股后来。   原来那大殿并不大,仅是正殿及左右两间偏殿而已,殿后都是一大片庭园。   紫娟领着莫家玉走到庭园之前,回首朝莫家玉道:“出了这处花园,就是小组所住的太清阁了。”   莫家玉穷目向前望过去,只见庭园花木招展,假山处处,一草一木的栽植,也别具匠心,可是庭园尽头,并没有屋舍的踪迹,何来大清阁?   他心中大起警惕,忖道:“看来这梵净秘府,处处陷讲,一寸一缕,都在奇门阵法控制之中,实在是个龙潭虎穴!”   紫娟好像看透了他的心事,浅浅一笑,道:“公子不必多虑,秘府虽是龙潭虎穴,但有我家小姐在,秘门中人不会对您无礼,您可以放心!”   莫家玉点点头,突然问紫娟道:“姑娘跟随你家小姐有多久时日了””   紫娟沉吟一会,道:“怕不已经有十年了!”   莫家玉道:“哦?这么说,你也曾经跟随杜剑娘去过宣城?”   紫娟道:“没有!小姐离开此地外出,是不告而别的。”   莫家玉道:“杜姑娘离开梵净山有多久时间?”   紫娟想了一想,才道:“大概三年之久,直到日前出事,才被接了回来!”   莫家玉又问道:“这么说,你已有三年之久没见过小姐了?”   紫娟道:“是的!不想一别三年,小姐却病成那个样子!”   莫家玉心知索娟所指的病,就是陈公威的安排,因为他亲耳听过陈公威扬言,他已点了杜剑娘的重穴。   陈公威这点穴之举,是真是假,以及他现在正要去会的人,是不是杜剑娘,是莫家玉急于要知道的事情,是以,他不得不多打听一些有关那杜剑娘的病情。   当下又向素娟问道:“你家小姐回来之后,病势有没有起色?”   紫娟吁了一口气,幽幽道:“我家小姐不知得了什么怪病,终日恹恹,也不能开口讲大多的话,行动甚是不便,最近病情加剧,连祖师都束手无策,唉!令人担心!”   莫家玉听得心中一惊,村道:“难道说,那陈公威已经下了毒手?”   他转念一想,心道:“不会的,如果她是真杜剑娘,陈公威绝不会杀她,因为此举可能得罪秘门全派……如果她是假杜剑娘,陈公威更无杀她之理……”   那么,那杜剑娘怎会有病情加剧之事发生?是她故意做作出来?抑或真有此事?   如果是有意做作,那杜剑娘必是假冒的无疑,如是真有其事,则陈公威显然有杀人灭口之嫌,因为他不能让一名假冒杜剑娘的人老耽在秘门之中。   但陈公威如敢下毒手,不管被他所杀的人是不是真杜剑娘,对秘门来讲,都有不能忍的藉口,陈公威岂不要得罪整个秘门吗?   这对陈公戚来讲,值得吗?   莫家玉诚然聪明过人,才智见解均高人一筹,但在没有获得详细资料可以研判之情形下,实在也令他百思莫解的。   目前可以把握的假定是:在秘门中的杜剑娘,最有可能是陈公威派来的假货。   秘门中人,迄今未发觉的原因,可能自她混入开始,一直以因病为由,拒见任何人,其次,她装扮得也甚高明,因为连她的贴身丫环都可瞒过,遑论其他的人。   有了上述结论,莫家玉所急于想做的事,是如何一举拆穿她的阴谋,而又能使秘门中人相信。   再次是,应如何利用机会,从她的身上探听出陈公威的阴谋。   至于她敢接见莫家玉的原因,在莫家玉的想法,是由于她有充分的信心可以瞒过他之故,当然,那假冒杜剑娘的人,根本不知道莫家玉已从竹林院中,救出真杜剑娘的消息,否则她可能早已藉口潜逃了。   莫家玉心中暗道:“哼!是真是伪,别想睹过我一双眼睛!”   紫娟打断了他的思路,道:“公子请紧随小婢之后,以免迷失在奇门阵法之中!”   莫家玉道:“在下省得!”   紫娟轻移步法,走进庭园之中,莫家玉只一错愕,便已失去紫娟的去向。   他大吃一惊,忙踏进国内,只觉得眼前景象大变。   先前所看到的假山亭谢,此时已全部移形换位,虽则庭园依旧存在,但眼中所见,都宛如海市蜃楼,似幻似真,景象令人捉摸不定。   他凝神调息之后,才看到紫娟已在数尺之遥,招手等候。   这回他不敢大意,举步走在碎石路上。   可是那看似平坦的石路,却颇不平坦,莫家玉明明觉得自己踏下去的是路面,可是往往一脚落空,慌得他跌足前仆。   两、三步之后,莫家王已几乎栽了一大跤,心中不由暗暗叫苦。   正在趄越不前之际,幸亏素娟已回到他的跟前,道:“公子!您小心跟我脚后跟走!”   莫家玉露出苦笑,点点头。   紫娟迈开轻巧步伐,向前带路,莫家玉则亦步亦趋,丝毫不敢大意,但饶是这样,走完那段十来丈长的石路,莫家玉也大呼吃不消。   不久,紫娟已领着莫家玉,来到一座精巧的木屋之前。   那本屋是用细小的异种檀香木盖成,一半以地为基,另一半则悬在水塘之上,屋角还用一条粗绳,拉住一只独木舟。   从外表看来,那木屋的支支香木,粗细不一,但安插及编装,甚有条理,不失自然之美。因此显得均匀有致,别具一格。   木屋四周除了那泓水塘之外,屋间还有不少奇花异草,散发出阵阵清香,与那木屋本身檀香本所发出的特有芬芳气味,揉合在空气中,冲人欲醉!   莫家玉置身此景此地,不由大为羡慕。   他想:楚辞远游云:“载赤霄而凌太清。”正是人生不可多得之事,因为要想过游天庭,饱览天堂景物,岂是容易之事?   可是,自己正面对着太清阁,而阁前阁后的风景,端的是人间少见“此景只应天上有”,想来这太清阁确是名符其实,我此刻不是正应“载赤霄而凌太清”之言?   能像飞鸟一样,凌空邀游,诚然是件乐事,但太清幻境,毕竟离现世诸事太远。   因此,如果能有机会,觅一胜地,就像这梵净秘府中的太清阁一样,过一辈子的自在生活,其感受必与“载赤霄而凌太清”无异。   莫家玉一时忘情,怔怔地被那太清阁四周的景物所吸引住。   紫娟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悄悄地又走回莫家玉之旁道:“公子!小姐吩咐,请进阁中相见!”   莫家玉“哦”了一声,举步跟在紫娟后头,走向那木屋之前。   木屋门前,有六级圆木台阶,爬上台阶,则是回廊,直通到木屋入口。   回廊设计得甚具匠心,看似阁楼回廊,却隐含太极阵法特有的“三折二曲,一弯四角”   之原理。   换句话说,回廊共有三折一弯,而每一折必有一对称曲线,每一弯则成两对角(即四个角)。   这“三折一弯”之妙用,乃在可退可守,可进可攻。   譬如,若有敌人侵入廊前,则守方只要扼住四个角,就可产生包围之势!退避时,亦能循对称曲线移位,如四个人同时移位的话,因对称之故,对方必有感受八面伏袭之压力。   莫家玉虽未深研各派阵法,但这太极阵法的基本原理,在莫家玉看来,并无陌生之感,是以,他一走上回廊之时,就能了解这回廊的妙用。   还有,回廊既按这种原理设计,则其曲线之美,并不落一般窠臼,而令人有粗俗之感。   莫家玉一面走在回廊之上,一面四处环顾,深觉这太清阁之设计,既不违反四周地势,也没有破坏自然,而又能别出心裁,确是高明之极。   紫娟领着莫家玉走到太清阁门前之际,一名侍婢已披帘候在那里。   莫家玉也不客套,昂首阔步地走进屋内。   他只觉得屋中甚是明亮,鼻中并闻到一股舒人肺腑的异香。   这木屋并未有多少窗口,而室内光线却极充足,莫家王一时好奇,眼顾四望,想找出光线的来源。   结果,他发现屋顶上有一处很大的天窗,天窗是用一种中土罕见的琉璃箝牢,光线就是透过那块琉璃射入室中的。   不过,有一点让莫家玉不解的地方,便是那强光透过薄薄的琉璃,进入室中之后,却是那么柔和,毫不刺眼。   还有那阵阵木香,是不是某种檀木所散发的香味?   他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所以然,心中不由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人的见闻,毕竟是很渺小的!”他有了这种想法,不由得对那些夜郎自大之辈,感到好笑。   他正在思量之间,但觉眼角人影乍现,一名素衣长发的少女,在两名侍婢的扶持之下,袅袅婷婷,自内室走了出来。   莫家玉忙凝目注视。   他这一看,心中登时大吃一惊。   那素衣少女先开口说道:“莫公子久违了!”   莫家玉忙道:“姑娘你好!”   素衣少女回道:“刚才你看到我之刹那,何以现出吃惊的样子?难道说,我已病得不成人形?”   莫家玉不想撒谎,道:“没有啊!姑娘风采依旧,神韵仍甚动人……”   他还想说什么,那素衣少女已接着道:“哦?既是如此,你何故吃惊?是不是我的容貌变了不少?”   莫家玉道:“不瞒姑娘,不才现在所看到的你,与初次在临安第一次拜仰的你,一模一样,同是红透大江南北,名伶杜剑娘!”   那素衣少女(杜剑娘)浅浅一笑,道:“哦?既是如此,你又何必吃惊,我还以为我变了样哩!”   她声如出谷黄莺,宛转悦耳,在莫家玉的印象中,这声音正是杜剑娘的特长,如假包换。   就这么一个照面,莫家玉已如坠五里雾中,大感不解。   他在一日之间,碰上了两位杜剑娘。   第一位是杜剑娘,从宣城竹林院中,同自己潜逃至大理,一路相伴而行,而莫家玉自始没有查觉出,她有何不妥之处。   因此,他在会见眼前这位杜剑娘之前,一直深信第一位杜剑娘是真的。   可是,眼下之种种,在向他表示他先前的看法可能有错。   换言之,在两位杜剑娘之间,已难分出谁真谁假,两人都有真的证据在,如言谈、神情、身份,使人无法分出真伪。   然而,杜剑娘不可能有两人,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   既然如此,应该谁才是真的杜剑娘呢?   莫家玉虽则已处在难辨真伪之状况下,但此刻他反而能保持冷静的头脑。   当下,他作了一个决定,便是先冷静下来再讲,他暗中警告自己,道:“千万别钻入牛角尖,绝不可能先人为主的观念,迷惑了判断力。”   于是,莫家玉道:“据说姑娘被陈公威以独门手法闭住奇经八穴,对也不对?”   那杜剑娘道:“不错!有朝一日,我必报此仇!”   莫家玉道:“难道说,你不会设法解灾?”   杜剑浪微“哼”一声,恨声道:“那厮手段狠毒,解穴之法虽试过,无奈未待活气之前,我已疼痛难耐,纵使有办法,也无人同意我受此罪。”   莫家玉道:“不才素来对经脉之道稍有涉猎,如姑娘愿意,不才可以试试看。”   杜剑娘道:“我对阁下之学,向极仰慕,不过,我敢断言,这次你必要碰上棘手难症了!”   她一面说话,一面示意紫娟替她挽起袖口,显然她已同意莫家玉替她把脉试试看。   莫家玉也不谦辞,他轻轻握住杜剑娘的柔荑,找到脉门,专心一意地切脉。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时间,莫家玉收回右手,道:“果然正如姑娘所料,不才实在探不出禁制所在!”   他脸上表情,甚是失望,杜剑娘却道:“这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反正我已准备待上三个月,等穴道自解,只是想来心有未甘罢了!”   莫家玉道:“这样或者对姑娘有好处也未可知!”   杜剑娘柳眉微挑,道:“阁下莫非与他们的想法一样?快意见我受此奇辱?”   莫家玉见她动气,忙道:“不才绝无此种念头!”   杜剑娘道:“那么你何以说出那种话来?”   莫家王道:“不瞒你说,不才因为反对姑娘行刺奸贼刘宾的极端行动,但又无法阻住你这样做,当然心中会有盼望你无法活动的念头了!”   杜剑娘道:“哦?我明白啦,如果我数月内无法动弹,你便可放心进行你的计划,不致于怕我从中插手,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杜剑娘幽幽说道:“唉!其实我未尝不知我的作法有点不顾大局,但我又不能不这样做!”   莫家玉道:“可是你杀了刘宾,反倒使那些比刘宾更坏的奸赋有所警惕,这样做值得吗?”   杜剑娘道:“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只知道刘宾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除了杀他之外,其余的后果,我全可不去考虑。”   莫家玉在杜剑娘说话时的神情中,可以看出她的内心甚是激动,而这种言诸于形的表情,绝非是可以随意做作的。   在这一刹那之间,莫家玉几乎要承认,眼前的这名素衣少女,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但他迅即又恢复了冷静,放弃了一切可能干扰他判断的不良念头。   当时,莫家玉问道:“姑娘可知道不才此来的用意吗?”   杜剑娘露出嘲笑的表情,道:“我早就猜出来些!”   莫家玉道:“那么,你何以肯接见?”   杜剑娘道:“这又有什么好拒绝的?反正我无法要求你帮我诛除刘宾,你更无法求我不杀他,咱们见见又何妨!”   莫家玉道:“姑娘既然已说得那么坦白,不才此来,可真要白跑一趟了!”   杜剑娘道:“那也不见得,假使你能有新的理由,说不定可以使我改变立场,听你吩咐也未可知!”   莫家玉双手一摊,道:“我并没有什么新的理由,看来是没法说动你不杀刘宾了吧!”   杜剑娘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木屋门前,环视屋外一眼,背着身,道:“譬如说,塘中有一条鲤鱼,它虽然生长于那泓水池之中,但却可悠然自得,长得又肥又大,如果你硬要将它投入汪洋大海之中,就可能致它死命……”   她转过身来,又面对着莫家玉,道:“这在你来讲,纯属一片好意,因为你以为浩荡汪洋,生活领域更大,殊不知,你忽略了一点,有些鱼就像人一样,它的看法和想法,只要适合自己便可以了,而无须别人自作聪明来替它费心,只不知你信不信?”   莫家玉道:“这个不才当然可以领会!“”   杜剑娘道:“这就是啦!那么你何不专心管自己的事就好?”   莫家玉道:“假使说姑娘所说的那条鱼,搅混了那一泓池水,其他的鱼儿是不是有起而抗议的权利?”   杜剑娘倏地卟嗤笑一笑,道:“这么说,你是来抗议的鱼了?可是我并没有搅混池水啊?”   莫家玉肃容道:“姑娘真不知你所为的后果,还是有意装傻?”   杜剑娘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行你的大事,我杀我的仇敌,这两件事根本就不能混为一谈,这如何能怪我?”   莫家玉道:“不才倒无意怪你,不过事有缓急轻重,刘宾是我们猎取的奸贼之一而已,如果姑娘能体谅我们,理应化私仇为公愤才对!”   杜剑娘沉吟一会,才道:“咱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莫家玉耸耸肩,做个无所谓的表情,杜剑娘施施然重又落座,看神态似有柔弱无力,不胜站立的样子。   她轻轻咳嗽一声,微微喘了一口气,道:“陈公威害得我受病痛,我必不甘休!”   这句话,她已重复了两次之多,可见得她内心之根,确已达到深如浩海之程度。   莫家玉见状忖道:“据我调查所知,杜剑娘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不惜任何代价冒险刺杀刘宾,也是因她个性倔强之故,如今又恨上陈公威,看来这仇恨一时难了。”   他内心中反复盘算,同时假设了几个话题,想从杜剑娘的言谈神态中找出可能的证据,以证明眼前这个少女是个冒牌的杜剑娘。   只是,直到目前为止,莫家玉却一点也找不到有力凭据,可以推断对方的假冒。   从外表看来,她的确与印象中的杜剑娘,毫无二致。   言谈亦甚自然,其表情更合她的性格,实在都显出她是个真正的杜剑娘。   但是,当莫家玉再细细忆及与他一路同来的另一位杜剑娘的言谈,表情及外貌,似乎也不可能是冒牌。   本来莫家玉原有意将他救出一位杜剑娘之事,以及偕她同来梵净山的过程,向面前这位杜剑娘提起,再观察她的反应及辩解,以辨真伪。   可是经他考虑结果,觉得如果这样做的话,可能引起的后果是:打草惊蛇。   因为如果第一个杜剑娘是真的,那么这素衣少女即是假冒,则他已经自竹林院救出杜剑娘的消息她未必知道,如此一来,这假冒的杜剑娘,仍然会按计进行她混入梵净山秘门之阴谋。   她一旦如此做,莫家玉便能从她的手段中,探测陈公威的全盘计划。否则她必停止一切行动,设法潜逃,那么莫家玉或秘门中人,就无法得知陈金威的计划了。   而且,如这素衣少女才是真社剑娘,一旦获知有人假冒,这消息必定会惊动秘门。   此事的演变是,秘门必会派人全力搜证,来证明两个杜剑娘之中孰真孰假,而在未得到证实之前,这两人自必都不会得到秘门的信心。   如真是这样的话,对真的杜剑娘来讲,将是极大的打击。      旧雨楼扫描,bbmm OCR     第十一章 惺惺相惜始英雄     同时,也正应了陈公威的毒计,因为陈公威自始就是要想法使杜剑娘失去秘门的支持。   有了这层层考虑,莫家玉想:还是不要把真情告诉面前的这位杜剑娘才是上策。   他决定在调查工作上有了眉目之后,也就是说,在能确认谁是真杜剑娘之时,方可透露出陈公威的鬼计。   而目前他所必须立刻解决的事,便是如何防止有人假冒杜剑娘消息,被秘门知道。   因为正如上面说过,如果秘门在无法分辨真伪杜剑娘的情形下,必然会采取同时对两人敬而远之的态度,直至有了结果为止,这对真杜剑娘是相当不利的。   莫家玉竭智设想,最后还是认为,应该将消息隐瞒才对。   他这一阵考虑,原在初入梵净山,会见了那杜剑娘之后,便有了计较,目前他只不过作了决定而已。   此刻木屋中,由莫家玉全心构思,而杜剑娘又喘息连连,因此双方谈话中断了片刻。   最后杜剑娘又道:“我自从回到梵净秘府之后,常常独自思量,觉得咱们之间,并非没有合作的可能……”   莫家玉道:“愿闻其详!”   杜剑娘突然改了话题道:“你知道我为何宁愿被陈公威抓走,而又甘心被制住穴道的道理吗?”   莫家玉摇头表示不知道,杜剑娘又道:“那夜我被你乔装救走之后,我便知道但凭我一人之力,决无法击败陈公威,达到刺杀刘宾的目的……”   她年长嘘了一口气,又道:“因此,在陈公威赶到你藏匿我的那座庄院之时,我改变了心意,想以自投罗网的方法,获得亲近陈公威的机会,然后……”   莫家玉接口道:“然后想利用陈公威,助你刺杀刘宾,是也不是?”   杜剑娘脸上突然无端一红,道:“当时我只觉得陈公威不失为有魄力的男子汉,如果我能改变他的立场,比如说,使他放弃全国总捕快的官衔,那么就有使他帮助我的可能……”   莫家玉道:“诚然有此可能存在,但你怎会有把握在短短的时间内,迫使陈公威放弃现有功名利禄来从你?”   杜剑娘微低玉首,道:“天下间,能使男人不计眼前利害的方法,只有女色,我深信陈公威亦应难逃女色一关才对!”   她神情倏地黯淡,又道:“当然啦!陈公威眼中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一般庸俗之辈……”   莫家玉道:“以姑娘的容貌及各方面的条件,陈公威一定不致于将你视之为庸俗脂粉才是。”   他的赞美之言,确是有感而发,因为杜剑娘够得上是天下间第一尤物,不但才艺出众,而且拥有倾国倾城之姿,这是任何男人都不会放过的女人。   杜剑娘幽幽道:“但陈公威那厮,却偏偏不屑一顾,使得我的计划落空!”   她的表情极为愤怒,显然是因为陈公威的不屑一顾伤了她的心。   莫家玉知道,杜剑娘并非对陈公威有情,她愤怒的原因,实则是女人微妙心理作用使然。   她振振而谈,当提到自被陈公威移禁竹林院之后,陈公威便不曾找过她之时,莫家玉突然插口道:“这事姑娘也不用懊恼,我知道陈公威避你的原因!”   杜剑娘讶道:“除了不把我当成一回事之外,难道还有其他理由?”   莫家王道:“嗯!陈公威避你之故,并不是他不把你当做一回事,相反的,他就是怕被你征服,所以才不敢与你朝夕见面!”   杜剑娘美眸中露出兴奋之色,道:“你有何根据?”   莫家玉道:“这事无须根据,凭男人我的直觉,便可体会出来!”   杜剑娘沉默不语,脸上表情甚是惊喜,莫家玉心道:“陈公威决难逃出她的美人攻势,是以他有先见之明,避免面见杜剑娘,以防把持不住,臣服在她的石榴裙下。他这样做虽然不错,只是一定痛苦难耐,就像酒鬼戒酒一样,亲之恐坏了身体,远之又心痒难过……”   他想想陈公威那几日的心情,心中好笑之至,嘴角不由泛起笑意。   杜剑娘道:“你心里正在嘲笑我,是不是?”   莫家玉忙道:“没有,没有……”   他一急就不知道该如何措词较妥当,一时停顿不语。   杜剑娘又道:“我明白啦,你一定暗中在笑我这人不知羞耻为何物,不惜以色诱惑陈公威,对不对?”   莫家玉闻言,真是百口莫辩,因为这事实难扯清楚,一来他不能承认他是在笑陈公威,因为他根本没法证实陈公威确有“心痒难耐”之苦,所以承认下来,理由就太牵强了。   再者,他实在无法同意杜剑娘的以色授人之计是个正当的方法,因为杜剑娘有此打算,如果说她的人品低贱,也未始不可。   是以,莫家玉只好闭口不语,免得越说越糟。   杜剑娘叹了一口气,道:“不管你心中有何想法,也不管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看,只要能助我达成报仇的使命,即使牺牲色相,我也在所不惜。”   她的话深深打动了莫家玉的心坎。   他的脸上蓦地泛起一阵惨然。   他又想起了他的未婚妻——正在刘宾怀中的芸芸。杜剑娘不惜以色相授人,讲来是她自己的决定,可是芸芸却因爱他之故,投身虎口,牺牲了色相。   莫家玉心如绞痛,根本不敢想起芸芸的容貌。   芸芸之所以走人这条绝路,被践踏了千金之躯,在莫家玉看来,全是他一个人的罪过。   这份牺牲太大了,而莫家玉所要她做的,也太过于残忍了。   他把芸芸的处境拿来与杜剑娘比较,越发感到芸芸的伟大,同时也对杜剑娘的所做所为,有无限的同情。   杜剑娘当然不知道莫家玉此时的心境,她只觉得像莫家玉这种胸怀壮志,才品出众的年轻男人,理应从仕途中找出路才对,而不应浪迹江湖。   她当然可以意会到莫家玉不惜混迹江湖之故,必另有更重要的原因,只是她总觉得像他这种人材,不论如何!在江湖上浮沉,总是犯不着的。   她突然对莫家玉兴起无限知己之感,因为他如发觉自己的处境,竟是与他那么相像。   “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就是她和他的写照吗?   于是,在此时此景,莫家玉和杜剑娘的心境,是那么的接近。   两人默默无语地对视良久,直到紫娟轻轻地说道:“小姐!快到一个时辰了!”   杜剑娘身体震动了一下,眸中露出恐惧之色,涔涔落下几滴珠泪。   莫家玉长长吁了一口气,道:“姑娘,你不用伤心,一定有办法使你脱出禁制,提早恢复行动的。”   杜剑娘仰首凝望了莫家玉一眼,道:“这么说,你是同意我早日离开此地,前去继续刺杀刘宾的工作的了?”   莫家玉未置可否,杜剑娘幽幽又道:“唉!纵使能早日解开禁制,只是已时不我予,来不及啦!说不定刘宾那奸贼此刻已回到了临安……”   莫家玉虽则知道,刘宾此刻非但未离开宣城,而且还恋栈于芸芸的温柔中,但他并不想将这消息告诉杜剑娘。   他一想到刘宾怀中的芸芸,心情又如刀割。   杜剑娘突然咳嗽得很厉害,紫娟向莫家玉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离开木屋。   莫家玉会意,向杜剑娘抱拳辞行,大步走出木屋而去。   咳嗽不止的杜剑娘,就在莫家王转身之刹那,用颤抖不止的手,指着他的背影,好像还不愿意莫家玉离开她的样子,可惜莫家玉并没有发觉。   莫家玉走出木屋,站在回廊之上,长吸一口大气。   他抱着满肚狐疑,仁立在廊上,心里不断运智思索他所遭到的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紫娟才走出木屋,对莫家玉道:“公子!容小婢送你出去!”   莫家玉“啊”了一声,道:“有劳了!”   紫娟笑一笑,转过身子,当先走下回廊。   莫家玉跟在后头,且走且问,道:“杜姑娘已无碍了吧?”   紫娟道:“无碍了……”   莫家玉忖道:“想来那杜剑娘咳嗽喘气是经常的事,否则紫娟绝不会如此镇静。”   莫家玉不由更加同情杜剑娘,这种不死不活的活罪,的确不是寻常人受得了的。   当然如果她是有意装给自己看,可又另当别论了。   莫家玉思潮起伏,这是他自混迹江湖以来所未曾有的现象。   他对自己此刻的心情,大为惊骇,心道:“难道说,我的心智已被眼下所遭到的难题所蒙蔽了吗?”   他当然不会轻易屈服于任何困难的问题的,他是个自信心极强,又有无比勇气的斗士。   是以,他心中纵使大为震骇,但片刻之后,他又已恢复了平常。   目前,他要在那些看来错综复杂,却又如羚羊挂角了无痕迹的问题上,找出头绪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   莫家玉在细细分析之后,却又充满了信心。   紫娟领着莫家玉,很快地又来到梵净秘府的大殿之前,她停步道:“莫公子,此去是神差尊者的事,小婢送到此处为止,公子珍重!”   莫家玉想了一想,道:“紫娟姑娘,能不能借你传句话?”   紫娟道:“有什么事?刚才为何不当面告诉我家姑娘?”   莫家玉道:“这是我临时想起来的事,却又不能不让杜姑娘知道。”   紫娟无可奈何地道:“好吧!”   莫家玉道:“多谢!请姑娘附耳过来!”   紫娟迟疑一会,想起就要偎在俊美的莫家玉怀中,听他说悄悄话,不由脸色一红。   莫家王倒没有这个感觉,他主动凑脸过去,悄悄在紫娟的耳边说话,连那少女的发香也未引起莫家玉的注意。   莫家玉咬完耳根之后,仰脸正与满脸通红的紫娟望个正着。   莫家玉立即后悔不迭,暗怪自己刚才怎会那么冒失,与一位情窦初开的俏婢咬耳说话?   但事情既已做了,后悔自己莫及,倒是紫娟那种如醉如痴的神情,令莫家玉最不放心,因为他不敢肯定,在这种神情之下,紫娟是不是能记得住他刚才的吩咐。   莫家玉毕竟老于世故,他并未追问紫娟,是不是已听清楚了他的交代。   他很有耐心地等紫娟恢复常态。   紫娟痴迷一会,不久便想起了是怎么一回事,用茫然的眼光望着莫家玉。   莫家玉这回有了经验,他先把事情的严重性说明,然后再重头向紫娟交代一遍。   这一来,紫娟果然没有再局促不安,心跳脸红。   紫娟听完莫家玉的交代之后,道:“此事既是如此重要,公子怎会忽略了呢?”   莫家玉没有深入说明,略略道:“因为刚才我并未决定这样做!”   紫娟道:“不论如何,此举既是对我家小姐有利无害,小婢就照公子的吩咐去做好啦!”   她此刻的表情甚是肃穆,可见莫家玉所吩咐她的事,非同寻常。   紫姐又道:“小婢不送了……”   莫家玉道:“不劳远送……”   紫娟深情地望了莫家玉一眼,略略一福,便走向回路而去。   莫家玉不再表示什么,耐心地在原地等候神差的出现。   大约顿饭的功夫,神差才自殿中走了出来,堆着一脸笑容,道:“尊驾气宇神定,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耐,我真想不通家师兄鬼使,怎会把你批评得一文不值!”   神差缓步走到莫家王之前,露出他眼中的智慧,道:“何况,尊驾又不是个轻浮好色,喜欢占人便宜的角色,实在不可多得!”   他言词之中,居然又加上喷喷称奇之声,可见得他的话绝不是普通的恭维。   莫家玉淡淡一笑,道:“阁下见微知著,也不是个平凡人物呀!”   神差闻言一愣,继之纵声大笑,感染了莫家玉,使得他也尽情大笑起来。   两人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这笑声中含有惺惺相借的意味存在,也难怪两人要那样纵情长笑了。   神差在大笑过后,又道:“尊驾对紫娟丫头交代的话,必是相当重要,是也不是?”   莫家玉道:“你如何得知?”   神差道:“我本来以为尊驾有意挑逗紫娟丫头,因为紫娟丫头在听你咬耳朵之时,面泛桃花……”   莫家玉笑道:“当时阁下一定以为我是在向紫娟姑娘说下流活,对也不对?”   神差不好意思地道:“是的,后来我一见紫娟在顷刻之后,不仅迅速恢复了常态,而且脸色变得那么严肃,我便知道我错怪了你。”   莫家玉笑道:“幸亏阁下不是个鲁莽的人,否则我岂不是要背上一个登徒子之名?”   神差道:“其实不解释,我也不会凭一次印象,把你看成是登徒子!哈哈……”   莫家玉陪他笑上几声,道:“是不是可以请……”   他“请”字才落,神差已然会意,接口道:“这是我的职务,请尊驾随我走出敝门总坛……”   莫家玉作了一个感激的微笑,随神差之后,一路毫无所阻地走到梵净秘府的洞门之外。   两人依依话别,莫家玉才循回路,走出子午谷。   当他绕过来时的那座村庄之时,已在辰时时刻,他怕在大理城外等他的另一位杜剑娘心焦,遂加快速度下山。   莫家玉这一路奔跑,比来时所花的时间快得多,一来是路径已熟,二来是没有人阻路之故。   他正在庆幸在天黑之前,可以赶至山下之时,倏地发现头上半空中,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秃鹰盘旋。   那红嘴秃鹰,两翅特别长,少说也在七、八尺左右,颈部长满零乱的灰毛,根根竖立,在纯黑的两翅间,各有一排白色整齐的羽毛,掺杂在黑翅之中。   那秃鹰仅是在莫家玉头顶上空,静静盘旋。   起先并未引起莫家玉的注意,后来因为久久不去,看似有意跟踪,始引起莫家玉好奇。   莫家玉打住去势,忖这:“这畜生透出不少可怪之处,会不会是异人豢养的?”   他又继续想道:“如是人所豢养的,那么这畜生的来意,可就大不简单了,我且试它一试!”   他心念才动,冷不防相准路旁一块巨石,纵身过去,很快隐住身子。   那飞在半空中的秃鹰,就在失去莫家玉行踪之后,也收翅急降,飞掠过那块巨石。   那畜生大概没发觉莫家玉藏身之处,急得在半空中引颈长唳。   莫家玉从那秃鹰的举动,已经可以肯定这只秃鹰,委实有来路。   于是,他静静躲在巨石之侧,同时两眼注视着两边山路。他知道适才秃鹰的声声长唳,必然是传消息给它的主人。   那么,他只要注意两边山路,就不难发觉到底是什么人物,支使那秃鹰跟踪他。   果然不到一盏热茶的时间,从子午谷方向射出三条人影,很快地赶来与那秃鹰相会。   那三人来势迅若奔雷,其中一人且边行边发出尖锐啸声,与那秃鹰尖叫遥遥相应。   渐渐地,莫家玉已可看清楚那三人的容貌。   只见为首那人是个老者,衣饰甚是怪异,跟在后面的两位壮汉,长得魁梧硕大,身上都只围了一条裤布。   莫家玉一见那三人装束,便认出必是属于西南秘门的门人无疑。   可是,这三人何以盯在自己后头不放呢?   根据莫家玉自己的想法,他来梵净山子午谷,出进梵净秘府,都已征得秘门的同意。   那么,这三人为何要追赶自己呢?   这一瞬间,莫家玉还未找出被跟踪的原因,那两壮汉,已经奔至他藏身的巨石之前,两下距离大约仅在一戈之远而已。   莫家王正在考虑是否现身,那老者已说道:“小秃子被那厮摔啦……”   莫家玉觉得这老者的声音甚熟,乃偷偷从石侧窥视。   他细细打量那老者一会,恍然记起这老人,原来就是代表秘门前往竹林院,自神探陈公威手中接回杜剑娘的秘门人物,外号叫插天翁的巫谟。   另外那两名壮汉,莫家玉则从未见过,许是巫谟的随身门人。   但见那巫谟交代了那两名壮汉数言,然后三个人便分开搜寻,显然要找出莫家玉藏身之处。   这三个人分左右及中路包抄巨石过来,莫家玉相度藏身的地方,知道在这种大白天之下,必无法躲过这三人的抄寻。   于是,他干脆很潇洒地自巨石之后,现出身来。   巫谟最先发觉莫家玉从石后走了过来,神情不由怔了一下。   莫家玉毕直走到巫谟之前,拱手道:“老前辈是不是在找晚辈?”   巫谟冷冷打量他一眼,道:“尊驾是不是叫莫家玉?”   莫家玉道:“晚辈便是!前辈有何指教?”   巫谟突然大声向两名手下喝道:“替老夫绑回去!”   那两名壮汉闻言围了过来,莫家玉忙道:“且慢!”   巫谟冷冷道:“尊驾莫非胆敢反抗?”   莫家玉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在束手就擒之前,想请前辈说明一下,何以要将晚辈抓回去?””   巫谟道:“届时你便知道,你乖乖跟老夫走!”   莫家玉为难地道:“如果前辈未加说明,便要将晚辈带走,这个……恕晚辈难于从命!”   巫谟冷笑道:“你真是敬酒不吃,想吃罚酒……”   他声含怒意,大跨步走到莫家玉之前,显然就要动手。   莫家玉蹩眉忖道:“委实不知道自己会突然得罪了秘门,他们怎会如此反复无常呢?”   插天翁巫谟,此刻已走到了莫家玉前面五、六步远之处,沉声道:“尊驾小心了!”   莫家玉还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他回秘门,当下急道:“假使老前辈恣意要带回晚辈,亦非不可,只是前辈要先答复晚辈一个问题,否则我宁愿战死,也不答应随前辈回秘府!”   他言词甚是坚决,大有非此不可之慨。   巫谟沉吟一下,道:“好吧,你有什么问题可提出来!”   莫家玉道:“晚辈想知道是谁指使老前辈前来截回晚辈的?”   巫谟道:“是杜姑娘派老夫来的!”   莫家玉闻言,大感意外,皱眉忖道:“这是为什么?难道说,在秘府大清阁养病的那素衣小女,确是冒牌的杜剑娘?”   他念头电转,又想道:“那么,她何以在见过自己之后,才有杀我之意?她又为什么不在梵净山秘门中动手,苦苦派人追至此地?”   他越想越觉得享有蹊跷,因此脱口说道:“晚辈不相信杜姑娘会这样做!”   巫谟冷哼道:“老夫既已坦白相告,信不信由你,尊驾如果不束手就缚,老夫可要不客气了!”   莫家玉道:“老前辈有何证据,以证明此举是奉姑娘之命?”   巫谟道:“老夫只知奉命行事,何须证明!”   莫家玉道:“那,晚辈实难从命,不预备跟前辈回去!”   他言罢,果然举步要走,正当他转身之际,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女人口音,道:“我可以证明给尊驾相信!”   莫家玉讶然回身,只见那紫娟已不知何时,悄立在巫谟之旁。   他简直不相信紫娟之言,重又问道:“姑娘之言没有骗人吧?”   紫娟表情甚是冰冷,与先前所见,简直判若两人。她冷哼一声,道:“尊驾又非聋子,怎会听不清楚我适才所说的话!”   莫家玉道:“杜姑娘为什么要抓回不才?”   紫娟道:“尊驾当面去问小姐好啦,不必在此地噜苏!”   莫家玉自此已可相信,果然是杜剑娘指使这些人来此截回自己的。   但他要实弄不清楚那杜剑娘用意何在,有什么目的。   事实上时间也不容许他多作推断,因为紫娟此刻已然又说道:“尊驾莫非要我们动手请不成?”   事实已很明显,动手抑不动手,就在莫家玉一念之间,他正想做个决定,那巫谟已哼道:“尊驾别妄想有侥幸之机会……”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走到莫家玉之前,语声未落,呼的劈面就向莫家玉胸前打出一拳。   莫家玉深知今日绝无机会脱出秘门人物的纠缠,但他在未摸清楚杜剑娘何以要这样做的道理之前,又不甘心束手就缚。   是以,莫家玉一看插天翁巫谟拳头打来,忙不选后退了三步,避过对方的攻击。   插天前巫谟,看出莫家玉后退的姿势,没有慌张的样子,知道此人功力不弱,当下收起了轻敌之心,运功准备施出第二招。   莫家玉见状,皱眉望了巫谟一眼。   此刻那巫谟又高又瘦的身体,已成前俯的姿势,就像要起跑冲刺的模样。同时他的腰部,也成弓形状态,蓄势欲发,看来甚是滑稽。   莫家玉知道巫谟的这种姿势,必然厉害之至。因为从他那种前俯的角度看来,如果能配上他的腰力,那么,这前扑的威力,一定相当惊人的。   目前唯一可以卸去巫谟那种前扑威力的办法,就是使他无法把全力集中在腰部。   是故,莫家玉不敢待在原地等巫谟发动,也不敢率先动手以应其锋。   他知道如果这样做的话,均难免要遭遇到巫谟蓄势而发的一击。   于是,莫家玉迅速移动脚步,以巫谟为轴心,开始转动。   如此一来,巫谟为了要窥定他确实的位置,则必然也须要跟着转身,无法面对莫家玉不动。   巫谟这一转动,气势便与先前大不相同。   而身体一经转动,真气就很难控制在特定的部位上,会随着转动的动作分散到其他部位去,这是很显见的道理。   这一来,巫谟便无法蓄意一击,其威力就此消失了不少。   巫谟在这一瞬间,深深感到莫家玉之观察入微,令人心折,因此他在蓄势出招之前,威势已失去了大半。   可是巫谟得理不让,他就在莫家玉转身之刹那;前一招去势未走,呼的一掌又窥准莫家玉的位置,运足全力,猛扑过去。   同时,他在半空迅速弹腰换位,在莫家玉闪挪反身面向他之前,已抢先占好第二招出手的角度。   莫家玉正好在此时又转回身势,他但觉眼角人影微掠,已然知道巫谟的用意。   当下先扫出一腿,以阻止巫谟占住攻击之部位,然后才出手回敬一招。   这一招属少林《开碑手》起手式之一,深突之至,但却未含有杀意。   是以巫谟纵然是在失去先机的情形下,也不觉得已立于绝路之地步。   他只觉得莫家玉的掌影变幻莫测,慌忙移形换位。   西南秘门嫡传的换位之法,果然有独特之处。但见巫谟的整个身体,突然化做万道幻影,飘浮在莫家玉之前前后后,朦胧中宛如有千百敌人,自每一个方向攻来。   莫家玉知道这种幻术,绝非一般旁门邪道可比。   他从那四处绕行幻影中,可以看出纵然是有给人飘浮不定的感觉,但却是按一定方位变化的。   换句话说,莫家玉看得出巫谟是利用自己的轻功造诣,按他们独门秘艺之阵法的踏宫走门之步位,绕行在莫家玉之旁。   因为巫谟必有一身极好的轻功,再配上那深奥的奇门阵法,遂令人有幻影千重,眼花缘乱之感。   莫家五一面运功戒备,一面忖道:“那巫谟必是在相机出手,以争取主动……”   他的想法没错,那巫谟正是在寻隙以备攻敌,可见得时间已太紧迫。   双方这么一动一静,相持不到片刻之时。   莫家玉忽然缓缓伸出右掌,再轻轻地向右侧前方拍出。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那绕行中的巫谟突然惨叫一声,仆倒在地上。而他倒地的地方,却正是莫家玉刚刚用掌轻拍的方向。   这一来,场中情势已很明显,巫谟是禁不往莫家玉的一掌,所受伤倒地的。   巫谟受伤之事,太过突然,因此那在旁的紫娟及秘门门人,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也就更谈不上插手救援。   此刻巫谟还躺在原地喘气,紫娟已走过去查看。   而莫家玉却浑然忘形般地站在原地,伸出去的右掌,还没收回来,依然悬在半空中。   紫娟用素帕拭去巫谟的血迹,然后很快地点了巫谟的几处穴道,再喂他一颗药丸。   她的动作极其老练,似乎有相当的疗伤经验。   巫谟苍白的脸,迅速回复正常,人也就苏醒过来。   他先看了紫娟一眼,然后再将眼光移向莫家玉。   这时莫家玉虽已收回他刚才悬空的右掌,但人还是兀立不动,就像泥塑的人像,痴立在刚才的位置。   巫谟缓缓抬起手来,遥遥指着莫家玉,想要说什么,但却没能说出话来,显然伤势甚重。   紫娟轻声道:“巫谟师不要开口说话,免得有伤元气……”   她看了看莫家玉,又道:“那厮能借力打人,对也不对?”   巫谟摇摇头,勉强进出一句道:“吸……吸……”   紫娟霍地站了起来,眼中露出惊悸的神色,道:“巫老师没看错吧?”   巫谟用坚毅的眼光看紫娟,想说什么话,但紫娟从对方紧抿的嘴角中,也能想像得到巫谟必定要证实他的看法没错。   因此紫娟用手势阻止巫谟发言,自己道:“既是巫老师能肯定的话,那就不会有错,小婢会小心应付……”   她口中自称“小婢”,显然她的地位只不过是秘门中的一名女婢而已,但是巫谟却没有阻止她向莫家玉挑战的意思。可见那紫娟的武功,必非寻常。   紫娟挥手招来在一旁的秘门门人,指挥他们将巫谟抬到旁边休息。然后袅袅娜娜,移步至莫家玉之前。   莫家玉此刻已恢复奕奕神采,容光甚是焕发,看得紫娟微微一怔,道:“尊驾真是深藏不露呀?”   莫家玉道:“彼此,彼此,姑娘也是一样啊!”   紫娟表情甚是平静,道:“尊驾有一手深奥的吸力借力绝艺,怪不得没把咱秘门看在眼内,胆敢蒙骗我家小姐……”   莫家玉讶道:“区区几时诓骗过杜姑娘?”   紫娟嗤道:“哼!尊驾自己心里有数,何必问我!”   莫家玉道:“姑娘真是冤枉了人,区区实在想不出有得罪杜姑娘的地方紫娟道:“那么尊驾何以要拒捕?”   莫家玉笑道:“拒捕?哈……贵门无缘无故派人抓我,难道要区区不明不白束手就缚不成?”   紫娟沉吟一会,道:“既是如此。我们用请的方式,尊驾愿意跟回秘门吧?”   莫家玉道:“那是当然,区区正想重回秘门,当面问一问社姑娘,到底在搞什么鬼!”   紫娟道:“那敢情好,请!”   她作个“请”的手势,而且特别把“请”说得很重,神情雅娴而俏皮,使得莫家玉啼笑皆非。   他潇洒一笑,没再开口,便大步往子午谷回路走,紫娟则紧紧跟随在他的后头。   两人很快地便回到秘府洞门之前,这时紫娟却道:“咱们不必由洞门进去……”   莫家玉讶道:“杜姑娘住在洞府中,咱们既是去会她,如何不由此进去?”   紫娟指指旁边的一座巨崖,道:“咱们可由此前去!”   莫家玉抬眼看那座巨大的石崖,蹩眉道:“这座石崖,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高,而且陡峭峥嵘,爬上去真是谈何容易?”   紫娟道:“当然非靠绳索不可……”   莫家玉不再多提疑问,只是他心中却想道:“杜剑娘看来病势不轻,她怎会突然跑到那断崖之上养病呢?”   他正在思索这个问题之时,那紫娟已袅然行至断崖之前。   只见她在崖壁略一搜寻,然后在一处小缺口中,拉出一条粗如儿臂的长绳。   莫家玉看得好奇,他实在看不出紫娟将以何种手法,将那软绵的特制绳索抛向那二、三十丈高的岩崖之上。   正当莫家玉还在推测之际,紫娟已捏住绳子一头,相度好位置,然后自怀中抽出一支特制的小巧弓箭。   莫家玉见状,登时恍然大悟,敢情紫娟是要借重那特制的弓箭弹力,将绳子射向岩上,以供攀登之用。   可是他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因为紫娟即使能借那弓箭之力,将绳子射向岩崖之上,只是她怎能将绳子系牢在崖上,供人攀登呢?   莫家玉想,除非绳子射上之后,崖上有人将之扎结在树干或大石上,否则即使能将绳子射上去,也不能供人借力攀登的。   但是,如果崖上本就有人接应,他大可将绳子从上下垂,供人揉升,实在不必由崖下的人,多费一番手续,将绳子射上去的。   由此可见,岩崖之上,必定无人接应。既是如此,紫娟又能利用什么方法,将射上去的绳子,固定在岩崖之上呢?   莫家玉不由得对这个问题兴起莫大的兴趣,仔细注意紫娟的举动。   但见紫娟很慎重地在选择方位,她沿着岩壁后退了六、七步之多,然后又谨慎地调整位置,并自地上抓起一把细砂,迎风轻轻撤下。      旧雨楼扫描,bbmm OCR     第十二章 剑门十八鬼神惊     她这个举动分明在试探风力及风向以决定射绳时所须的力道及发射时的位置。   莫家玉从她的举动中,看出她这一射之力,必定得拿捏得非常准确。由她的慎重态度,莫家玉更深信岩崖之上,确是没有人在接应。   紫娟相度好位置之后,已缓缓举起她手中的特制小巧弓箭,指向上空。那条长绳的顶端,并已穿扎在箭尾之处。   只听“铮”一声轻响,一支仅有五寸多长的金箭,带起一阵异乎寻常的巨大破空之声,引着那条长绳,直向岩顶而去。   刹那之间,那金箭已飞向岩顶,而那条长绳正飘在崖壁之前。   紫娟回眸向莫家玉一笑,然后移步至长绳之前,握住绳子,试试它的拉力,看看是否已牢固在崖上。   她连续狠狠拉了数下,那绳子显然已固定在崖岩之顶,换句话,是可以用来攀登揉升借力之用。   莫家玉打断她的话,道:“还是由我先上……”   紫娟盈盈一笑,道:“你怕我会在崖顶弄手脚,是也不是?”   莫家玉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你我还在敌对之间,你要是趁我半渡之际,在岩上将绳子砍断,我不是要大大吃亏?”   紫娟笑道:“那倒真是不能不防,不过你难道不怕崖顶早已经有人埋伏等待吗?”   莫家玉耸耸肩,道:“我要是有那么多的顾虑,此刻我就不会跟你来。不过我可以确定,那岩崖之顶,根本没有人埋伏在那里。”   紫娟露出讶异,钦佩之色,道:“你的才智胆识,实在令人佩服……”   她这话确实由衷之言,但莫家玉却道:“岩顶虽则没人埋伏,但我这一趟上去,委实也是件冒险的举动。”   紫娟微微沉吟,道:“你能不能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与我家小姐有很深的交情?”   她突然冒出这个问题,当然有很深的用意,这个莫家玉不会不知道。因此莫家玉反问道:“咱们现下的举止,与这问题有何关连?”   紫娟道:“当然有关系……”   她欲语又止,表情甚是无可奈何的样子。   莫家玉道:“我明白啦,假使我与杜剑娘没有很深的交情,我这一趟上去,必然会有危险,对不对?”   紫娟道:“你明白就好……”   莫家玉道:“你为什么要先警告我?”   紫娟突然脖子一红,呐呐道:“我……我也不知道……”   莫家玉晒然一笑,改口问道:“那岩崖壁是不是可以通向秘府洞处?”   紫娟道:“没路可通的……不过是可以攀越至谷口的。”   莫家玉想了一想,道:“既是如此,杜剑娘绝不可能从这高崖上至岩顶,因为她的病势甚重,是也不是?”   紫娟默默不语,是以未置可否,莫家玉又道:“那么,在岩崖上等待见我的人,一定另有其人了?”   他停歇一会,又道:“但你何以要骗我?”   紫娟抗声道:“我没有骗你,我的确是奉了小姐之命,要将你截回的。”   莫家玉问道:“是杜剑娘亲口传的命令?”   紫娟道:“这……这不太紧要吧?”   莫家玉道:“怎么不紧要,你被人利用,怕要坏了杜剑娘的计划……”   他这句并非纯粹说来恐吓紫娟的,因为杜剑娘真伪难辨,还有一个杜剑娘等在大理城。   他为了找出真的杜剑娘,就必须分秒必争,否则误了良机,也就误了他找杜剑娘合作的大事,岂不等于破坏了杜剑娘的计划。   紫娟当然不知道其缘由,但她一向忠于杜剑娘,自然不希望有破坏杜剑娘的计划之事发生。因此经莫家玉这么一讲,神情便现出惴惴之色来。   莫家玉见状,道:“你此刻也用不着着急不安,只要将那传令之人讲出来,我相信可以猜出这是怎么一会事的!”   紫娟对莫家玉的才智甚是欣赏,因此经他这么一说,便脱口道:“小姐确是未曾当面要我截追你,是……”   她突然有些警觉,停口不语,神情充满疑忌。   莫家玉见状,不由得双手一摊,道:“你既然信不过我,不说也罢,反正我一上这高崖,便可分晓……”   他话已说完,即大步越过紫娟,走到那长绳之前,伸手试一试拉力,便开始向上借力攀登。   他的身手甚是矫健,不一会就爬到那岩壁之上,招手要紫娟上来。   紫娟一看到莫家玉,利用等待紫娟的时间,走到那绳子的末端,查看那绳子到底结牢在什么物件之上。   他循绳走过去,很容易就发现那引领长绳飞升岩上的金箭,牢牢钉在一棵大树之上,同时绳子也绕了数圈,紧紧扎住树干。   莫家玉走了过去,仔细打量那才仅五寸的特制金箭,发觉那金箭原来是三叉式,两边的叉往下蜷勾,可以勾住树于,箭尾成柄状,柄上有小洞,并嵌了两片薄铁片。   他对这金箭的样式设计,发生了莫大兴趣,因此很用心地研究观察。   没有多久的时间,莫家玉已然看出那箭尾洞柄的作用,是要抵受空气,而嵌在中间的薄铁片,则可使金箭转变方向。   换句话说,洞柄受空气之后,便靠薄片抵受之力,而使金箭在飞走之际,改变方向。   因为金箭系自岩下直射上来,若没有薄铁片承受空气以改变方向,势必无法飞向大树,而缠绕住树身的。   这道理听来像似简单,但金箭的改变方向与否,并非仅凭那洞柄的薄铁便可决定的。   比方说,金箭发射之时,先由下至上依笔直方向飞至岩顶,然后再转换成左或右。而到底须多高,须多远,才能恰在那时转向,绝非薄铁片可决定的。   像这种力道之准,全得靠射箭之人所发的力量及风向而定,否则绝难恰到好处。   由此可见,那紫娟是此道中之老手,才能将金箭如此完美地射至岩上,并使其转向飞绕树身。   正当莫家玉暗暗赞叹之际,那紫娟亦已爬上了岩顶,且直到他的身旁。   她发现莫家玉正在端祥缠绕在大树的绳子之时,立刻说道:“你看出了什么没有?”   这话显然有意考考莫家玉的判断力,莫家玉道:“这金箭叫什么名堂?”   紫娟道:“叫金探子!”   莫家玉道:“金探子?名字倒很别致……是什么人设计的?”   紫娟似乎很乐意谈这件事,因此很快地道:“是我家小姐设计的!”   莫家玉讶然道:“真是杜剑娘设计的?”   紫娟不悦地道:“难道这事我也用得着诳你?”   莫家玉忙道:“我没说你骗人,我只是很觉意外而已?”   紫娟“哼”了一声,道:“你瞧不起我家小姐是不是?”   莫家玉觉得女人的小心眼实在好笑,道:“我怎敢瞧不起杜剑娘,她的确是个多才多艺的女人。”   他心里确是有此看法,因此这话说了出来,诚诚恳恳,不由紫娟不信他是衷心在称赞杜剑娘。   当下紫娟又放松了紧绷的娇脸,道:“我家姑娘会的事情可多啦!”   她说来恰似稚龄孩童,夸言赞美自己的父母,充满了无比的信念和深厚的情感,使得莫家玉甚是感动。   于是莫家玉道:“你既是对你家小姐如此敬爱,你有没有想到过应该怎样去帮忙她的事?”   紫娟微微一怔,道:“我应该如何去做,才算帮了小姐的忙?”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这事不能由我说出来,否则你一定会误会我有意利用你对杜剑娘的忠心.对也不对?”   紫娟想想也有道理,此时此地,如果莫家玉叫她应该如何做事,她未必肯相信。   莫家玉转了话题,道:“那金探子设计虽然若是巧妙,但假若不知使用之法,必然也无法利用,对不对?”   紫娟道:“那当然,我家小姐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将金探子设计及使用方法想完成……”   莫家玉问道:“这么说,要使用金探子必定相当困难的了?”   紫娟一面收拾那缠绕在大树干的长绳,一面说道:“那也未必如此,说穿了也没有什么难处。”   莫家玉“哦”了一声,心里想道:“我原以为要使用金探子必定相当困难,听紫娟这么一提,可能有独门诀窍可资应用……”   他继续想道:“我本可利用金探子来试探出真假杜剑娘,可是据紫娟所言,此举未必可靠。”   一则金探子之设计原理,虽然甚是深奥,但既经设计出,模仿实在不难。   二则杜剑娘既然已经将她的独门使用手法,传给了紫娟,可见懂得使用金探子的人,必不仅仅几个人而已,说不定秘门中人人会用。   所以莫家玉便打消了利用金探子以难倒冒牌杜剑娘的念头;不过,他仍然存有希望。   比方说,那冒牌杜剑娘未必会注意金探子,如果她忽略这点,莫家玉仍然可以利用它来试探的。   紫娟已经将长绳收拾好,并拔出插在树身上的金探子,站了起来,道:“咱们走吧!”   莫家玉道:“你到现在还相信杜剑娘就在这岩上等我?”   紫娟点点头,道:“我奉令如此做,小姐在不在岩上,那是她的事……”   莫家玉问道:“是谁转送这个命令给你的?”   紫娟道:“等一下你便知晓……”   莫家玉道:“你对这个人一定相当信任,对也不对?”   紫娟笑道:“那也未必见得!”   她生似不想再扯下去,而莫家玉却很想从她的口中多探听一些消息。   只是紫娟已然径自往前走,莫家玉也只得随后跟了过去。   两人绕过一片疏林,眼前现出一块面积不小的开阔地,甚是平坦。   走在后面的莫家玉突然说道:“你现在带我去会见的人,一定不是杜剑娘,是也不是?”   紫娟闻言停止脚步,回首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只奉命将你交给他,他自然就会安排让你见到我家小姐的。”   莫家玉道:“我明白了啦……”   紫娟本已举步,闻言又停步转过头来,用充满讶异的眼光,看了莫家玉一眼,道:“你明白了什么?”   莫家王道:“这人我一定见过他,是不?”   紫娟果然现出惊奇的表情,道:“你如何晓得是他?”   莫家玉笑笑,道:“因为秘门之中,除了杜剑娘之外,就只有这个人想见我……”   紫娟仍然不解,问道:“既是如此,你怎能分别出是我家小姐或是他指使我抓你回来的?”   莫家玉道:“那很容易。一来你家小姐明明病势沉重,绝不会在见过我之后,又突然命人抓我回去。何况如果她要我再回秘府的话,我是不会拒绝的,杜剑娘应该明白这个,所以她绝不会强用。”   紫娟道:“那么,你是说,因为我和巫谟对你动手,你就断定不是出自我家小姐的主意了?”   莫家玉点头道:“正是!”   紫娟道:“还有呢?”   莫家玉顿了一顿,才道:“再者杜剑娘也不是个反复无常,犹疑迟疑的女人!”   紫娟细细咀嚼他的看法,心中不禁大为佩服,她付道:“我与小姐自小在一起长大,服侍她大半辈子,居然没能发现小姐的性格,实在惭愧之至。”   莫家玉不再说话,当先走进那块林中的开阔地,仰首四下略一巡视,嘴角含着冷笑。   此刻紫娟也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并发觉他那不经意的一抹冷笑,心中甚觉奇怪,不由得露出讶异的眼光,盯着莫家玉。   莫家玉站在场地当中,道:“是不是鬼使命令你派人拦截我的?”   紫娟反问道:“你怎会知道?”   莫家玉指指场边的一片疏林,道:“这林中已然经过一番布置,而那手法正是鬼使的擅长,我没猜错吧?”   紫娟此刻对莫家玉真是又敬又怕,她不得不承认莫家玉是她生平仅见,才华毕露的男人。   她真不相信在这世间上有如此完美的男子,人品已够人心中暗许,而才智与胆识更是高人一等,令人心折。   她不禁多看了对方一眼,只见他适才的那一抹冷笑,已然消逝,正在全神贯注地注视在前面疏林。   莫家玉此时已可以肯定,那侍才傲物、目空一切的秘门鬼使,正是命令紫娟及巫谟等人,在子午谷口截杀他的主谋。   但他实在猜不透鬼使此举,到底有何企图。   还有,他怎能轻易使紫娟受命于他,且相信他的命令是出自杜剑娘的授意?   莫家玉虽然明白此番重新进入这子午谷中壁岩之上,恐惧没法像上次那样好应付,但是他仍然闯入了这龙潭虎穴,因为他隐隐觉得,在秘府中养病的杜剑娘,似乎还有许多话想告诉他!   这是他主动随紫娟上到这壁岩的主要理由,再次他亟须知道秘府鬼使利用紫娟等人的举动,到底抱何居心。   被一片疏林所围绕的开阔地,空荡荡的没有人迹,可是场中却充满一片肃穆逼人的沉寂,连紫娟心底中,都不自觉地涌起了怯意。   只见莫家玉伫立在场中,气宇神定,看不出有慌张的神态。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光景,前面疏林闪出了两个身着白衣的长发怪人,迅速地走到莫家玉的跟前。   这两个人有一位果然是年轻的鬼使,另一个人是个中年道士,独眼,左脸有一块疤痕,看来丑陋已极。   两人一走到莫家玉之前五步之遥,才停下步伐。   鬼使一看莫家玉,便冷冷道:“你见过了小姐?”   莫家玉点点头,道:“见过了!”   鬼使又道:“哼!你当真太大胆了!”   莫家玉讶然说道:“此话怎讲?”   鬼使还要说话,那名奇丑无比的长发道人,露出骇人凶光,徐徐道:“尊驾既是见过小姐,有没有获得什么结果?”   莫家玉道:“贵门杜姑娘病势甚重,在下没有机会同她详谈!”   紫娟突然插口道:“禀仙长,他的话没错!”   那奇丑道人“哦”了一声,道:“鬼使,这人惊必不敢骗咱们吧?”   鬼使道:“仙长有所不知,这厮鬼计多端,万不可轻信他……”   那丑道人沉吟一会,道:“贫道荆棘子,行事一向不为己甚,尊驾如实言不诳,今天的事便好办!否则……”   莫家玉道:“在下今日得入宝山,亦曾获准,存心既无不良,所言自是非虚,请道长不可疑心!”   鬼使急急插口道:“你虽然经本座准许才得进入秘府,但本座却是被你所骗,你还不承认!”   莫家玉闻言,心中飞快想道:“这鬼使怎会在荆棘子面前自承受骗呢?”   莫家玉自忖鬼使的个性,应该不是个容易自承错失的人。那么,他在荆棘子之前的态度,是不是另有作用?   他正在运思推测,荆棘子已道:“尊驾刚才之言,诚然不虚,可是杜姑娘已无法开口解释,贫道只好有劳尊驾了……”   紫娟突地变色道:“怎么啦,小姐她……她……”   荆棘子微微一笑,道:“紫娟姑娘,小姐好好的,只不过略略昏迷,一时无法说话而已,你不必心惊……”   紫娟抚着胸口的手,这时才缓缓放下,自言自语道:“谢天谢地!”   荆棘子此刻又道:“尊驾听清楚我的话了没有?”   莫家玉道:“仙长不知要在下解释什么问题?”   鬼使开口想说话,荆棘子已先摇手制止他。鬼使好像很敬畏这名奇丑的道人,终于把话吞了下去。   只听荆棘子道:“贫道要你陪我们去见一个人!”   莫家玉道:“什么人?”   荆棘子眼中突然露出不耐的表情,冷冷道:“尊驾去也不去?”   莫家玉没有立刻作答,他心中想道:“看来荆棘子在秘门的地位甚高,今天他突然被自命不凡的鬼使过来找我,可见所牵涉的事,必定相当重大,否则鬼使不会搬他出来……”   这是件什么事?有那么重要?   莫家玉念头电转,猛然间,灵光一现,不禁大吃一惊,忖道:“莫非那留在大理城等我消息的杜剑娘,已经潜人这梵净山子午谷来,且已经和鬼使等人搭上线?”   他一念及此,不由暗叫一声“糟”,想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越发难于分辨出真假杜剑娘了……”   莫家玉的想法是,这事绝不能让秘门的人参与,因为秘门中人,显然个个对杜剑娘均存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是以,万一秘门中人知道两个杜剑娘之中,必有一名是冒牌的人,但在未查明之前,这些秘门中人,受那感情拘束,必不会对两位杜剑娘任何一人有所怀疑的。   这是从好的方面去设想。坏的方面,就是两位杜剑娘均有可能受怀疑,如此一来,真的杜剑娘就要吃亏。而假若秘门中人采取后一种态度对待杜剑娘的话,不正是合了神探陈公威的心意吗?   莫家玉越想越替那真杜剑娘担心,只不知事情演变下去,是好是坏,还未可知。   但是事已至此,莫家玉也无可奈何,目前他亟须要做的,便就是赶快把真伪杜剑娘分辨出来!   莫家玉实在不愿事情真如他上述所料想的一般,因此问道:“在下如若不去,看来也无法脱身,是也不是?”   鬼使道:“你知道便好!”   莫家玉想一想,道:“紫娟姑娘呢?她是不是也一道去见那人?”   鬼使不待荆棘子开口,便抢先说道:“她不必去了!”   莫家玉“哦”了一声,看那荆棘子一眼,道:“既是如此,我能不能借紫娟一步说话?”   鬼使正想反对,荆棘子已道:“有话快说……”   莫家玉向他道声“谢”,走近紫娟之旁,轻轻说道:“紫娟姑娘,如果我所料不差,此去对杜剑娘甚是不利,因此我想请你帮个忙……”   紫娟茫然不知他话中之意,道:“什么事?”   莫家玉道:“以后我自然会向你解释明白,你先决定帮不帮我这个忙?”   紫娟点点头,表示答应帮莫家玉的忙。但点过头后,心中却大为后悔,忖道:“我怎会但凭他的三言两句,就相信了他呢?”   她对自己适才的举动,又是惊异又是后悔。   莫家玉一见紫娟点头答应,登时露出笑容,使得还在想反悔没有拒绝帮忙的紫娟,立刻又改变了心意,道:“你要我帮什么忙?”   莫家玉道:“这是以后的事,等下你先离开此地,到梵净山脚下等我,我这边事完,立刻会赶去与你会合,那时再谈。”   紫娟不禁露出关心的神色,道:“如何把此地的事情了结?”   莫家玉考虑一下,才道:“我打算在你离开此地之后,立刻出手将他们俩人击退……”   紫娟闻言大吃一惊,道:“那如何办得到……”   她还要讲下去,莫家玉已用眼色阻止她,紫娟只好闭口不语。   此刻紫娟反而觉得莫家玉一定可以击败荆棘子和鬼使,因为她似乎已从对方的语调沉雄的气势中,获得了满意的答案。   莫家玉又轻轻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了没有?”   紫娟道:“知道!不过,你何不见过他们要你去会见的那人之后,再作出手的决定呢?”   莫家玉道:“不行!到那时候,我恐怕下不了决心……”   紫娟道:“什么样的决心?”   莫家玉道:“时间不多了,以后再告诉你好不好?”   紫娟点点头,正在这个时候,那边鬼使已叫道:“你们讲完了没有?”   莫家玉在转身之前,再用眼色向紫娟示意按交代行事,然后才回答鬼使道:“一切就绪,但凭吩咐!”   鬼使一见莫家玉眉间竟然没有焦急之色,深觉奇怪。   因为依据鬼使的想法,任何人置身于莫家玉目前的境遇,理应会焦急不安才是。   他正在猜想莫家玉何以变得有恃无恐之际,紫娟已对荆棘子道:“禀仙长,且容小婢先行一步……”   荆棘子也客气地对紫娟道:“姑娘请便!”   紫娟福了一福,径自往回路而去。   莫家玉目送她的身影,消逝在疏林之外,方始向荆棘子道:“道长执意要在下同去吗?”   荆棘子道:“不错!”   莫家玉道:“如果这人是杜剑娘的话,在下将拒绝前往!”   荆棘子及鬼使两人,均露出惊讶的眼光,瞪着莫家玉的脸。   莫家玉徐徐又道:“在下的意思,道长听见了吧?”   荆棘子道:“尊驾怎会知道贫道欲邀你去见杜姑娘?”   莫家玉耸耸肩,道:“在下只不过随口猜猜而已,怎么了?难道说,道长真的是要我去见杜剑娘?”   荆棘子道:“正是!你猜的一点也没错!”   鬼使这时现出怒色,大声道:“你既然早已心里有数,何故又作弄我们?”   莫家玉道:“我哪里能未卜先知,还不是你们告诉我的!”   鬼使变色道:“放屁!我们什么时候告诉过你?”   莫家玉好整以暇地道:“第一,你穷追不舍,不惜用武力将我逼回来,显见你等容不得我走出子午谷。第二,此事若非相当重大,你也不会劳动荆棘手道长,对也不对?第三,刚才见面时,你口口声声指我骗过你,我想来想去,自我进入子午谷之后,所说的话,单单隐瞒你一件事,就是没提起过还有一位杜剑娘与我同来……”   他停歇一会,又道:“由这三点使我想起,你必然已见过与我同来的那位杜剑娘,还有……”   荆棘子道:“还有什么?”   莫家玉道:“还有,在秘府太清阁中养病的杜剑娘,道长刚才已向紫娟证实过,仍在昏迷状态中,所以鬼使发令抓我回来,其实是假另外那位杜剑娘之名,对也不对?”   鬼使冷哼一声,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你分析得未免太勉强。”   莫家玉道:“哪一点太勉强?”   鬼使道:“因为本座根本就未假借任何一位杜姑娘之名,传令给紫娟姑娘!”   莫家玉道:“哼!你别想唬住我,紫娟在秘门中虽系下人身份,可是有杜剑娘宠她,你们平日亦均敬重她三分,别说你鬼使三言两句就想令她听命,哼!恐怕连荆棘子道长都无此把握吧?”   鬼使一时语塞,显然莫家玉说得不错。   莫家玉又道:“由此可见,鬼使你必定费一番言词,再假借杜剑娘之命,指使紫娟带领巫谟追杀于我,对也不对?”   他停歇片刻,继续又道:“由此可知,第一个杜剑娘得病昏迷,根本无法传令给紫娟,那么,紫娟所奉之命,就只有第二个杜剑娘了,是也不是?”   荆棘子道:“你果然才智过人,但你也低估了本门的实力,才敢大胆潜入本门制造事端!”   莫家玉忙道:“道长千万别误会……”   说话未说完,鬼使已道:“哼!什么误会不误会,你多弄了一个杜姑娘,使得我们搞不清楚孰真孰假,不是想在本门中制造事端,以逞阴谋是么?”   莫家玉心想:“反正这事扯下去,也无法得到结果,倒不如先筹思脱身之法要紧。”   他之所以不愿赐见与他同到梵净山的那位杜剑娘,实在因为他委实弄不清楚谁真谁假。   是以,他须得与两位杜剑娘均维持疏远,拒绝见面,否则如疏远一方,而亲近另一方,则很容易为亲近的那人所影响,而失去主观判断的能力。   莫家玉的这个顾虑甚是,尤其在他已见过两个杜剑娘之后,更无须对任何一方太接近,免得影响了他判断真假的能力。   但他知道摆在眼前的情势,绝不容他有所主张,换句话说,鬼使很明显地表示,莫家玉须得听凭他们的命令行事。   莫家玉忖道:“反正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想解释也无可奈何,倒不如先设法脱身,再作道理!”   当下莫家玉开口道:“贵门竟然误会在下有意在此制造事端,在下如果再周旋真假杜剑娘之间,岂不是要受更大牵连,所以在下已决定不陪两位去见那一位杜剑娘了!”   鬼使踏前一步,吼道:“什么?”   莫家玉两手一摊,没有答理。   那荆棘子却用冷冷的语调道:“贫道从不强人所难,但今日事关本门,说不得就只有劳尊驾一趟了!”   莫家玉道:“在下已经声明过,无意再置身贵门是非之中,请!”   他话一说完,抱拳一礼,转身就要走。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莫家玉回身之刹那,那鬼使已“呼”一声,抢在他的跟前,双手抱胸,拦住了莫家玉。   莫家玉知道非先发制人,抢得先机不可,否则绝难逃出他们两人联手之力。   于是,他猛地飞起一腿,使个“马后蹄”的普通招式,踢向鬼使!   鬼使看也不看,两手一抄,就势要扯住莫家玉的后脚跟。   可是他一捞成空,也不知对方用何身法,居然一个旋身,转到他的后侧而去。   鬼使心中大怒,破口骂了一声,同时转过身子,道:“好小子,你可真有两下子啊!”   他语声才落,抬眼看了莫家玉一眼。   这时莫家玉已“呛”一声,撤出一把长剑在手,神情也变得冷漠之至,显然他已下决心要收拾鬼使。   他将长剑轻轻一抖,招式未发,剑身已涌出一股慑人的寒意,逼得鬼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就在鬼使错愕之间,莫家玉长剑已吐,攻向他左胸的极泉穴!   鬼使矍然一惊,哪敢待慢,不等对方剑势变老,就已飞快地向当胸而至的剑光一连拍出了三掌。   但莫家玉却突然将剑尖改刺为扫,放过了鬼使左胸的穴道:“嗖!嗖!嗖!”连续三剑,均是“划波式”的手法,绵绵不息。   这三剑一气呵成,带动了一匹夺目寒光,罩住了鬼使的左右去路。   鬼使仍不服输,他根本不知道这三手剑招,是得自华山秘传“坎巽剑”的精髓,凌厉无与伦比。   因此,他竟然妄想以空手入白刃的绝技“分波掠影”手法,用左手猛探攻来的剑势。   在一旁的荆棘子看得真切,急得大喊一声,道:“不得鲁莽!”   鬼使这时也知道要糟,他不愧是个秘门高手,眼看他的左手就要遭到断臂之厄。   但见他变招快速绝伦,左手抽出之同时,右脚尖也同时蹬向莫家玉!   莫家玉原本就无伤人之意,因此剑势控制得恰到好处,说撤便撤,一下子便翻腕改为守式,同时也避过了鬼使情急的一腿。   鬼使在千钧一发之中,果然幸得无恙,但也不由得他不吓出一身冷汗,站在原地死盯着抱剑含笑的莫家玉。   他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转成铁青,显然心中怒恨已到极点。   双方就这样僵持片刻,鬼使蓦地狂啸一声,飞扑仍然抱剑而立的莫家玉。   可是他身形才动,荆棘子比他更快,一股硕大的潜力,已然发自荆棘子的袍袖。   鬼使冷不防被这股自后发至的潜力,撞得脚步踉跄,失去了飞扑的凶猛气势,不得不煞住前冲的脚步。   荆棘子在鬼使停住前扑动作之同时,如鬼魅般地掠至他的前面。   直到此刻,莫家玉仍然抱剑伫立,神情已由刚才满脸笑容,转变成肃穆与冷漠,令人望而生畏。   荆棘子指着莫家玉的神态,对鬼使道:“还亏你是本门两使者之一,你不看看人家摆的是什么架式?”   鬼使用疑惑的眼光,仔细看了莫家王,道:“这……这是?”   荆棘子脸上的那道疤痕,渐渐成赤黑之色,难看至极,道:“哼!连名震寰宇的剑门十八招起手式,你都看不出来,还想逞能!”   鬼使闻言大吃一惊,惶然道:“什……什么?那就是绝代剑祖所传秘艺剑门十八招的起手式?”   荆棘子很慎重地道:“不错!”   鬼使蓦地狂笑不止,好一会才道:“剑门十八招,据传是宇内四大绝艺之一,今日得会,真是我鬼使三生之幸呀!”   他喃喃自语之后,猛地大步走向莫家玉之前,扬声说道:“阁下竟然连剑门十八招都已使过,失敬,失敬!不过依你神情看来,恐怕单只会起手式而已吧?”   莫家玉道:“你何不试试看?”   鬼使微微一怔,道:“本座正想一试!”   他反手“吓”一声,亮出了一把折扇在手,道:“本座偏不信剑门十八招,强得过本门绝艺!”   此刻莫家玉又已抱剑在胸,剑尖微微由他的左肩部指向乾位,向阳,朝天,外背内刃,刃离胸襟四寸,右手仅用三指捏住剑把。   这架式,分明就是天下四大绝艺之一的剑门十八招起手式。   这回鬼使看得真切,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他生性偏激,争强逞能以习惯,是以心中虽然有些惶恐,但他仍然抱定孤注一掷的念头。荆棘子见状还想喝住鬼使,但已来不及。   只见鬼使手中把扇赫一声亮开,同时快逾闪电般地当头罩向莫家玉。   扇未到,扇风却鼓动飞沙,先就卷向凝神而立的莫家玉,把他的衣袂吹得呼呼作响。   就在鬼使人随扇走,堪堪欺近莫家玉之时,莫家玉突然后退了半步,然后翻腕划出一剑。   这一剑看似轻描淡述,但所指之部位及所施之力道,恰到好处,使得鬼使不得不微微一挫。   鬼使虽然变得奇快,可是太小心了莫家玉这招“我见犹伶’的剑招,居然在变式之时,自然留下攻着。   鬼使这一念之差,登时使场中情势立分。   莫家玉一式未变,一招未老,已迫得鬼使丝毫没有换招进攻的机会。   剑门十八招前三式,自第一招“我见犹怜”开始,原就有警告敌人的意味。   换句话说,莫家玉所使的这招“我见犹怜”,其实并无伤敌之意,除非敌人不知好歹,一味想抢攻。   这时的鬼使,就是不死心。他一见名震武林的剑门十八招不过尔尔,竟是浑忘了适才手忙脚乱的窘状。   当下奋力一擎,妄图破灭莫家玉的生机。   他连连施出秘门移形换位的奇门阵法,向莫家玉攻出了七、八扇之多。   而莫家玉却施出了剑门十八招的首招三式,此刻正好招式已老,他正打算使出第二招“绵绵此恨”。   鬼使就在此刻配合他的奇门阵法,将身影幻化成一片朦胧,左右前后,毫不饶人地向莫家玉猛攻!   可惜他的身影虽则奇幻诡计,但莫家玉的招式都是按一成不变的剑法施展即可,根本不必去辩认敌人身形。   所以当莫家玉的第二招“此恨绵绵”攻出之时,在一旁的荆棘子不禁吓了一大跳。   因为这时鬼使正好就在莫家玉的右手侧,而莫家王这一剑,剑尖已改直刺之势。   是故,如果鬼使纵落的方位不改变的话,落地之际,正好赶上莫家玉一刺之刹那,整个前胸穴道,均将难逃遭刺中之厄。   荆棘子晓得当局者的鬼使,必然不会发觉到这种危机的。   他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于是,荆棘子也顾不得体面,拂袖突袭莫家玉。   所幸荆棘子所拂出的袖风,正好撞上了莫家王的剑尖,使得本已指向鬼使胸前玄机大穴的长剑略略偏向。   然而,鬼使仍难逃一剑之厄,只听他惨叫一声,坐倒在血泊中。   莫家玉收剑看了看鬼使,发觉他上身已染得一片血红,鲜血还泪泪自他的白袍袖口,涌至沙土之上。   鬼使人虽然受伤不轻,可是仍然奋力用两手顶住地面,支住他的上身,维持不倒的姿势,神情甚是骇人。   荆棘子忙过去察看了他的伤势,并且自随身瓷瓶中,倒出一粒药丸,喂给鬼使吞下。   他一面替鬼使止血,一面注视着莫家玉的举动,生怕莫家玉会突然向他俩下手。不过莫家玉并未乘人之危,他默然不发一语的提剑长立,脸上仍未消除他那股凛人的气势。   荆棘子放心地把鬼使止住了血,然后将他扶到林中休息。   当他重回莫家玉跟前时,却抱了十数枝枯树枝。他先把枯枝堆在地上,才道:“尊驾确是个不可忽视的手,待贪道也来领教。”   莫家玉道:“在下为势所迫,只好一战了!”   荆刺子点点头,称赞道:“嗯!举止不亢不卑,胆义超人一等,尊驾果真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莫家玉道:“多谢夸奖!”   荆棘子道:“可惜贫道不得不毁去你!”   莫家王笑道:“鹿死谁手,还未分晓哩。”   荆棘子突然改口道:“尊驾叫莫家玉?”   莫家玉道:“正是!”   荆棘子嗯一声,又道:“你研究过奇门阵法没有?”   莫家玉道:“实在讲,此道在下涉猎一二而已。”   荆棘子道:“那敢情好,贫道就要你试一试秘门奇门阵法的厉害!”   莫家玉挥手道:“慢着!莫非道长想以斗奇门阵法对付在下?”   荆棘子道:“那还用说,怎么了?尊驾胆怯了?”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在下若是承认的话,道长也未必会放过在下,对也不对?”   荆棘子冷冷道:“那是当然!”   莫家玉道:“那么容在下告诉你,在下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奇门阵法……”   荆棘于哈哈大笑,道:“尊驾这话也未必是假,好,咱们就试试看。”   他突然撩起白色长袍,顺手捡起枯枝然后道:“尊驾小心!”   荆棘子语声才落,只见他两手同时不闲,一连用很快的手法,向莫家玉四周,投去了十二枝枯树枝。   当他投完十一枝之后,指着那些遍插在莫家玉四周的枯树枝,道:“贫道最警告你,我手中最后一枝树枝投出之时,也就是尊驾败灭之期,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知道荆棘子的话,绝不是寻常吓人的话。   是以,在对方警告之后,立刻很慎重地戒备起来。须知那些遍插在莫家玉周围的枯树枝,虽然长短不一,但荆棘子所使的手法,却与众不同。   因为那十一枝枯树枝插在地上的方位,正好形成了密不通风的阵式。   换句话说,那十一枝枯枝,已然按照奇门阵法排成一座铜墙铁壁,目的固然是要先困住莫家玉。   莫家玉衡量情势,自然也看出荆棘子此举,必不可等闲视之,因此他的戒备便越发慎重。   荆棘子一见箭已在弦,他当然不会放过可以困住敌人的机会,于是他扬袖打出最后一枝枯枝。   莫家玉此刻疑神全力注视那最后一枝枯枝的去向。但见那枝毫不起眼的树枝,自荆棘子袖中飞出之后,很快地飞向莫家玉左侧约三尺远的地方落地。   莫家玉虽则看得真切,可是就在那第十二枝枯枝落地之同时,莫家玉突觉四周泛起了一阵蒙蒙幻影。   那阵幻影,看起来宛如走马灯,使人认不清方位何在。   莫家玉这时已深深觉得,荆棘子所摆下的奇门阵法,确实不同凡俗,使人不可捉摸。   这时,被困在阵中的莫家玉,竟以为荆棘子的攻势,就要发动,但事实不然。   阵外静悄悄的,在阵中的莫家玉,渐渐感觉出四处茫然,他置身阵中,恰似一个迷路的樵夫,辨别不出东南西北。   事情已很显然,由荆棘子设下的阵法,主要目的就是先困住莫家玉再说,至于攻扑杀戮,可能还待荆棘子招来帮手,才会发动。   莫家玉所料的果然不差,他处身在秘门荆棘子的奇门阵法中,只觉得天旋地昏,人和心均有七上八下之感。   这阵法当真厉害,莫家玉直至此刻,方始暗暗叫苦。   时刻很快消逝,被困在阵中的莫家玉不禁大大后悔,后悔为何刚才毫无半点防范之心?   他暗自寻思脱身之法,从那十二枝枯树想起,再回意荆棘子最后打出的第十二枝枯枝方位,然后他道,第十二支枯枝就在左侧约三尺远的地方……   离第一枝枯枝亦在三尺远,但这两枝枯枝之角度,自莫家玉所面对之处算起,应是成斜角之处。   而第二枝与第十一枝,正好也成斜角,依此类推,虽然不能确定各枝打出的次序,但可见十二枝枯中,竟有六对斜角,亦即两枝成一对,十二支成六对。   莫家玉再推算两下距离,则最远的是十二尺,最近的为三尺;换句话说,每三尺成一变化。   那么,从这项比例看来,不仅树枝之方位一定,连距离亦按一定排定,角度固不用说。   这是什么阵法?   正当他苦思之际,阵外已传来纷沓人声,敢情是荆棘子找来了帮手。   这时奇阵之中已漆黑一片,连伸出的五指也难辩认,因而在阵中的莫家玉,其心情可知。   可是,莫家玉并不因此灰心,他从被困之时开始,一直在运思盘算着脱阵之法,可以说心无旁意。   阵外虽然亮起了火炬,但在阵内的莫家玉,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原来莫家玉自入困之后,一刹之间,竟然已超过了两个时辰,原本明亮的场地,已开始漆黑……   且说荆棘子以独门三三回原阵困住莫家玉之后,他并无久困莫家玉的意思,因为他一直认为莫家玉有能力脱出阵法。   是以荆棘子先舍下了莫家玉,送鬼使回去治伤,然后邀集了本门弟子,赶回阵前。   他先查看所排设的三三回原阵,觉得与先前一样,完美无瑕,知道莫家玉必然仍被困阵中,当下放心不少。   荆棘子一共带来了十二名弟子,这十二名秘门弟子,个个擅长催动三三回原阵之法,是以,实际上荆棘子所带来的十二名秘门弟子,就等于另一座奇门阵。   于是,他着先巡视了阵式一周,然后对那十二名磨拳以待的本门弟子,命令道:“列下催阵方位!”   那十二名凶悍的秘门弟子,齐声道是,从那一句答应之声,便可知道这十二人是久经训练的专才。   只见那十二人迅速移位,那占据十二个阵位,就只待荆棘子下令,便可催动困住莫家玉的三三回原阵。   被困阵中的莫家王,虽则无法看透阵外的景物,但他却可听见阵外的声音。   因是那十二名秘门弟子移位排阵之际,莫家玉遂仔细侧耳听他们的脚步声,以探出十二人所在的方位。   阵外很快地又复寂静,莫家玉忖道:“看情形,秘门的人已准备就要催阵攻击了!”   他料想得一点也不错,那十二名秘门高手,已开始按照部位,掩进三三回原阵中来。   可是,莫家玉一点也感觉不出来,但他的警戒心甚高,早已蓄势而待。   蓦地,阵中传来一声尖锐的裂帛之声。   莫家玉但觉脑中轰然,神智微微昏眩。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狂风,已然向莫家玉前胸撞至。莫家玉奋力一挥,借势纵身倒退,这一退步少说也有一丈之遥。   然而,莫家玉堪堪纵落实地,又有一掌力,疾扫而至。最糟的是,莫家玉根本无法判断出敌人的位置,是以吃亏甚大。   就这样,莫家玉只有捱打的份,一时险象环生,若非他一身功夫甚是了得,恐怕早已受伤倒地了。   莫家玉被攻了七、八次之后,虽则仍然无法判断出敌人的方位,但他发觉敌方出手时的时间,似乎都按一定空挡,这是为什么?   他迅速运思推测,心中忖道:“他们出手的快慢,似有一定的规定,这是什么原因,会不会是由于换位使然?”   他觉得这个推论甚为合理,设非催阵之人不是因移形换位之故,何须按一定空挡出手呢?   因为这样做,无疑可以给予莫家玉获得喘息的机会,同时间歇出掌,莫家玉也可以推测出下一招的时间,而事前趋避。   当然,如果被困阵中的人,武功较差,或才思不够敏捷的话,是无法一下子便看出这些道理来的。   莫家玉自是不同,他不但看出了敌人出掌受限制之原因,同时也渐渐地清楚了下一掌所发的方向。   他再经过二、三掌的证实后,证明他的推断一点不错,于是心中的慌张就消除了许多。   目前,莫家玉虽然仍处在被动的地位,也就是说毫无还手的机会。   只是,他至少已可免除受伤甚至丢命的危机,那么他便有余裕可以分神去思阵筹脱之法了。   这一个机会,对莫家玉来说,实是相当重要。因为有这个机会,莫家玉起码可证明还有脱逃的希望。   当下莫家玉精神大振,他一面谨慎地应付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一面注意阵法移动的规律。   须知,无论任何形式的奇门阵法,必然都是按照一定的规律摆设下来的。如果能想出它的变化,就不难寻出破阵之法。   莫家玉这时正好以一招“落花飞絮”拼了一名敌人的攻击,人也随招移动,很自然地向左边移了六、七步远。   这时,他大约已向左移位了五次,因为他在每次拼招之时,总觉得人如偏向左侧,则敌人总是尽力堵挡,生似怕他有脱阵的机会。   而人如向右移,敌人似乎有意让他过去,压力便会放松。   莫家玉怔道:“他们如此坚守左侧,显然是怕我从那边寻出脱阵之法……”   他一念及此,雄心顿起,就在一招“落花飞絮”之后,他不待敌人出手,紧接着借势提气,使出“冲天飞”的绝顶轻功,冷不防又向左侧疾射而去。   莫家玉已算准他这一飞之势,催阵的秘门高手绝对来不及防范,因为这正是他们在换位之刹那。   果然他的判断一点没错,他人在阵中飞跃了丈许远,居然毫无阻挡。   莫家玉知道良机不再,他估量秘门高手换位已完成,攻击就要发动。   他知道敌人这一击之力,必然自左侧而来,因此他人落实地,很快地向前推出一掌。   这一掌莫家玉是运足功力而发的,虽则他依旧无法看清前面的敌人,但他知道前面必然有人补位的。   莫家玉掌风才发,挡住他左侧的人,果然传来一声闷哼。   这一声闷哼,莫家玉听得真切,心中大为振奋,他循声而进,人随掌走,猛扑那受伤闷哼之人。   他这一次猛扑之势,并未用上全力,可是他人才冲出了三、四步,眼角突然瞥见前面的一片疏林。   这一个发现,使得莫家玉又惊又喜,同时他也恍然大悟,了解那些秘门高手,何以要全力拦截他闯向左侧的原因。   此刻左侧又已经有人填补了位置,因此受困在阵中的莫家玉,又变得四处一片漆黑。   可是,莫家玉心里有数,他暗忖道:“荆棘子摆下这种阵法,完全以枯枝为工具,显然是采取七星木座为蓝本……”   莫家玉心想:“七星包括有月、火、水、木、金、土、日。木座系七星之系不错。”   他继续忖道:“荆棘子以十二枝枯枝摆成这座阵法,以十二星相之理,合七星之法,而粹于木座之中,实在太高明。”   正如莫家玉所料,这三三回原阵确是揉合十二星相之滋生,再接七星部法而成的,但其枢纽全在木座之上。   这阵法的厉害之处,就是以十二枯枝为本,所以用十二名高手。   有十二名催阵之人,已经够使阵法变化莫测,可是它的厉害处却不仅仅在此,而是在荆棘子所谓待劳的主阵手法。   譬如说,阵法移动之时,如不能单以十二名催阵之人及十二枯枝之力困住敌人的话,那主阵的荆棘子,可以缓缓以枯枝来填补阵式的空隙。   这就是何以莫家玉三番两次突阵,而仍然不能脱困的原因。   莫家玉在看到了那片疏林后,触动了灵感,当下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他思索着这阵法的特异之处,想道:“荆棘子只是用枯枝为摆阵之工具,而枯枝与林本应是用物类,由此可知,如果我能冲进前面的疏林,那时有林木阻碍,荆棘子岂不是无法按方位摆阵了吗?”   他这种想法,确实独具匠心,因为有林木穿插其间,乱了摆阵的方位,枯枝显然就要失去作用的。   荆棘子显然也早已见及此点,此所以他要尽力阻挡莫家玉往林边靠近的原因。   莫家玉有了这层打算,他此刻的唯一心意,当然就是想法子再向前冲,因为他适才已瞥见了前面正有一片疏林。   用什么法子,才能往前冲呢?还有,须得再冲几步,始能冲到那一片疏林呢?   他暗中估量一下,先作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是,假若敌人往前面攻来,那么他必得被逼后退,否则就须与之硬抗。   既是如此,后退却要远离疏林,莫家玉当然也不愿意这样做,是以莫家玉决定往旁边闪出,然后再往前冲。   这样做,须得等敌人先出手才行,因为敌人不出手的话,莫家玉根本就无法确定四下方位的。   他好整以暇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飞逝,想不到荆棘子的这一次攻势,居然延迟那么久。   莫家玉心中渐感不耐,他几乎想主动向前冲,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因为他查觉敌人延迟攻势的原因,极可能就是要诱他前冲。   约摸又过了半盏热茶光景,莫家玉突然无比的紧张,心中也不自主地噗噗跳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稳定紧张的心情,决定不惜被诱,准备冒险出手。   因为他觉得双方僵持的结果,对敌人甚是有利,时间一久,足可令莫家玉消除斗志。   莫家玉觉得像这样坐以待毙,倒不如奋力一试,说不定还有成功的机会。   当下他开始筹思攻扑之法。   他深知荆棘子必然将阵式主力放在靠近树林之一隅,如果强攻那个方向,须得花费很大的功夫。   换句话说,那是硬碰硬的战阵,但不抢向林旁却无法脱阵,这事真正让莫家玉犹豫不决。   时刻瞬间消逝,荆棘子那边丝毫没有动静,莫家玉已不能再拖延。   他权衡了攻守利害,当下暴起发难,斜向侧面攻扑过去。   朦胧中,但觉阵中紫雾涌起,莫家玉身形一滞。   他趁这刹那,使出“十八梯”绝顶轻功,人身宛如飞箭,冲向天空。   莫家玉估量自己上冲之势将老,倏地两手左右互张,才应下泄的身形,微微顿了一下。   他就在这一顿之间,人已在半空中前俯,双手就势一划,但凭那一口先天真气及那一划之力,居然像飞鸟般的,掠向那一片树林。   场中情势,一瞬之间,整个改观。      旧雨楼扫描,bbmm OCR     第十三章 真伪难辨假亦真     只听一声声怒斥四起,莫家玉已成功地扑进树林之内,等于脱出了阵法之困。   此刻他只觉得凉风习习,人也清爽得多了,不比那阵内有令人窒息的感觉。   莫家玉长长吁了口气,略略环顾四下林木,景物分明,果然已逃离了荆棘子的阵法。   他心底暗呼一声侥幸,但嘴角却泛起得意的笑容。   不一会儿,树林四周现出了十数位束长发,着异服的壮汉,拥着荆棘子走到莫家玉的跟前。   荆棘子脸色甚是难看,显然是因为莫家玉能够破阵之故,他冷冷地对莫家玉道:“尊驾果真深藏不露,怪不得有胆量闯进这梵净山子午谷来……”   莫家玉忖道:“这老道已经动了肝火,既已放开了手,我实在也无须跟他客气。”   他口中答道:“西南秘门也只不过是个倚势欺人的门派而已,在下怎会没胆量进来!"荆棘子脾气本来就很暴躁,闻言气得涨红了脸,咬牙道:“好小子!原来你存心不良,有意跟本门作对,好,贫道今天非亲手杀了你不可!”   他声调甚是激动,两眼冒出怒火,显然准备要全力宰掉莫家玉。   莫家玉一面戒备,一面暗想道:“如果杜剑娘是指使荆棘子找来此地见她,此刻应该是露脸的时候了……”   他猜得没错,就在荆棘子出手之刹那,那林中又传来一声娇喝,道:"且慢动手!”   随着这一声娇喝,离荆棘子背后不远处,走出了一名紫衣长裙的女子,她婀娜移步,步履轻盈,姿势动人已极。   紫衣女子走到众人跟前,首先向荆棘子道:“仙长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   她说话婉转悦耳,荆棘子原本怒气冲天的丑脸,立刻松懈,变得柔煦温和起来。   紫衣女子露出美齿,笑道:“仙长请站在一旁,由我来问问他!”   她指着莫家玉,荆棘子点点头,退了下去。   此刻莫家玉的位置,正好与那紫衣女子面对面,因此她的一举一动,莫家玉看得很清楚。   只见她微蹩眉头,神情突然黯然,用一双美眸注视着莫家玉。   莫家玉看得心头大震,因为这紫衣女子无论表情、神态、脸庞,与其印象中的杜剑娘,毫无二致。   莫家玉率先虽则已知道真假杜剑娘的事情,但她此刻实在已无法分辨出眼前这紫衣杜剑娘,到底是在大理城内等他消息的那一位,或者是卧病秘府太清阁的那位。   如果说这紫衣杜剑娘是在太清阁中养病的那一位,但他却没有丝毫病容。   设若是大理城中等待他的那位杜剑娘,而她的神态,却与另一位完全相似,却使人分别不出来。   莫家玉陷入这种扑朔迷离的局面之下,最急要的事,便是保持冷静的头脑。   是以,他巍然伫立,没有开口发话。   紫衣杜剑娘凝视莫家玉好一会,才道:“你发什么怔?看到我连招呼都给忘?"莫家玉笑道:“在下确实不敢相认!”   他讲这句话的用意,无非是想套出紫衣女子的答话。   因为如果这紫衣女子是从大理找来此地的杜剑娘,她接下去必然会说:“怎么啦?你果然见过那贱婢”之类的话。因为她是知道莫家玉来子午谷的目的,主要是会见那名可能假冒杜剑娘的女子。   同样的,假使这紫衣女子,是莫家玉在太清阁见过的那病杜剑娘,她接下去的话,一定会说些“是不是我病好得太突然”之类的话。   莫家玉静静等待紫衣女子的回答,可是她却缄口不语,垂下眼帘,沉思起来。   片刻之后,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其实,我确实不应该让荆棘子他们拦截你回来的……”   她顿了一顿,又徐徐道:“你很奇怪我这突然行动,对也不对?”   莫家玉心中大急,忖道:“她错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那句不敢相认的话,是有意讽刺她的,因此娓娓解释,这么一来我却无法从她的言语中,分清楚她是哪一位杜剑娘,这又如何是好?”   这时,那紫衣女子又道:“你不想理我,对我来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随口应道:“在下还没有听清楚姑娘之意。”   紫衣女子道:“你应该知道我一向独来独往,绝少求过人,因此你不认我这位朋友,我毫不在意。”   莫家玉笑道:“原来姑娘气我没把你当成朋友。”   紫衣女突然大声道:“难道说咱们不能算是朋友?”   莫家玉知道她又误会了他的意思,忙道:“姑娘先别生气,在下这几天遭遇到许许多多诡异的事,把在下的思路弄糊涂了……”   紫衣女子道:“有什么会使你迷惑的事?”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比方说,姑娘不惜动武派人拦截我,这事就使我深感不解……”   紫衣女子道:“这事实不得已,因为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又怕你不肯回来见我,所以……”   莫家玉接口道:“所以你就派他们拦截在下了?是不是?”   紫衣女子微低螓首,道:“是的!”   她咬咬下唇,修地提高了声音,又道:“我还吩咐过荆棘子及鬼使,必要时不惜将你处死!"   莫家玉露出惊异的眼光,道:“这么说,荆棘子刚才动手之时,已经动了杀念?”   紫衣女子道:“不错,甚至现在的你仍然还有生命危险!"黄家玉忖道:“是啦,她这样做显然有杀我灭口之意,只是她有什么事怕我宣扬出去?”   他俯首沉思,很快地便想到了答案,不过他还得拿话证实一下,当下说道:“姑娘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与我合作的念头?”   紫衣女子道:“事情靠人,还不如靠自己好,所以我没有理由再跟你合作,何况…"莫家玉问道:“何况什么?”   紫衣女子道:“何况你这个人太精明,与你合作等于被你利用,我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莫家玉闻言哈哈大笑,道:“你怎不在大理城等我?”   他这话一出,那紫衣女子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显然甚是吃惊诧异。   莫家玉不待她开口,又道:“很奇怪是不是?我没有把你当作秘府中的杜剑娘,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紫衣杜剑娘道:“你的推测能力确实高人一等,不过我并不觉得意外。”   莫家玉道:“那么你刚才为什么露出吃惊的神色?”   杜剑娘道:“那是因为你的反应敏捷之故。我相信你一见到我的面时,心中便已有了计较,对也不对?”   莫家玉道:“你错了,我直到刚刚才敢确定你是与我同来的杜剑娘。”   杜剑娘呸道:“杜剑娘就只有我一个,难道说你也把那贱婢当成我?”   莫家五道:"没有,这件事我不会就下定论的,但你也不必急急想杀我灭口!”   杜剑娘道:“我什么时候有杀你灭口的意思?”   莫家玉冷冷笑道:“你休想瞒我,如不是你有杀我灭口之意,刚才我还真不敢确定你就是和我同来这子午谷的杜剑娘哩!"   杜剑娘讶道:“你凭什么说我要杀你灭口。”   莫家玉道:“因为只有你、我和陈公威三人知道世间上有两名杜剑娘。”   杜剑娘叱道:“虽是如此,也没有理由可证实我要杀你!”   莫家玉冷冷道:“你怕我插手这件事之后,可能阻碍了你的计划,引起了秘门的纷扰,想想终不放心.所以生出杀我之意,我没猜错吧?”   杜剑娘道:“你别把我当成是个不会用心智的女子。”   莫家玉道:“就是因为你心思太过缜密,才会有杀我之意。”   杜剑娘道:“哼!你试想一下,我若是心思缜密的人,怎会有杀你灭口之举,可见得你心中根本就当我是个愚蠢的女人!”   莫家玉道:“你不必尝试拿话来转移我的思路,哼!你千算万算,可惜没算到我活命的机会!”   杜剑娘一时不语,好一会儿才道:“这么说,如果给你一条生路,此后你一定会因今日之事,将我视为假冒的杜剑娘了?”   莫家玉道:“事情若是这么好下定论,现在我也就不必来见你了,是也不是?”   杜到娘欣然道:"难得你是个如此明理之人……”   莫家玉道:“首先别下定论,我虽然表示过不会将你派人追杀我这件事,与真假杜剑娘之事扯在一起,但我也没有说过完全相信你是真牌杜剑娘的话。”   杜剑娘道:“只要你不把有人假冒我之事传扬出去就行了,你把我看成什么身份,我都不会计较。”   莫家玉讶道:“这又是为什么?”   杜剑娘道:“事情很简单,我不须作来帮我证明身份,再者,我不愿秘府门人得知有人假冒我之后,引起无谓的疑惧。”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事情恐怕不会那么简单吧?”   杜剑娘怒道:“你凭什么要把事情弄复杂?”   莫家玉很快地回道:“如果你的想法与做法真是那么单纯的话,今天也就不会向我下手的,所以我说事情不如你讲出来的那么简单,换句话说,你杀我之举,必然另有目的。”   杜剑娘道:“你很会用心思量,可是你这次猜错了,你信也不信?”   莫家玉看了她一眼,道:“果然我是猜错了,奇怪你居然已经打消了杀我灭口之念,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露出美齿,很得意地轻轻笑道:“这次我不说的话,你永远也猜不出来…”   她顿了一顿,又道:“怎么样?你答应不把有人假冒之事,宣扬出去吧?”   莫家玉忖道:“她不惜变脸截杀我,竟只是为了怕我将真假社剑娘之事让我说出去,这事实在令人难信……”   他念头迅转,继续想道:"假设我相信她这话是真,那么她此刻又突然打消杀我之念头,又是为了什么缘故?”   莫家玉一念及此,又抬眼凝视了杜剑娘好一会儿,确确实实看清楚了她的眼神,果然已经没有先前那股骇人的杀意。   这么一来,莫家玉反觉得事情越来越迷离,一时难下心意。   此刻杜剑娘又出言道:“想不到连那天下第一总捕快神探陈公威都不放在眼内的莫家玉,今日竟是被区区一件小事所难倒,宁非怪事?”   莫家玉毅然道:"你无须讽刺我,我一向所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被他人三言两语左右的……”   杜剑娘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道:“那么你何必迟疑不敢答应我的事情呢?”   莫家玉道:“我须得先考虑全盘的利害得失,才能答应。”   杜剑娘耸耸肩,道:“真是活见鬼,事情原来就不干你的事,对你本就无利害可言,你又何必庸人自扰?”   莫家玉道:“诚然我大可不必理会有人假冒杜剑娘这件事,但此事显然陈公威是始作俑者,就不能说全不关我……”   杜剑娘道:“好吧,你要狗拿耗子,我也无意阻止,现在可以告诉我,作答应不答应替我隐瞒有人假冒我之事了吧?”   莫家玉道:“好,我答应你,不过陈公威要是先宣扬出来,我可不管!”   杜剑娘嗤笑道:“当然,你不必反复罗咦,谅陈公威那厮也不敢那么做。”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我可以走了吧?”   杜剑娘想了一想,道:“可以,请吧!”   莫家玉推了他的宝剑,向杜剑娘抱拳示意,转身就要走出树林。   那紫衣杜剑娘突然又喊住他道:“莫家玉!你且停一停,我还有话告诉你。”   莫家玉停步旋身,道:“姑娘还有什么指教?”   杜剑娘轻吐了一口气,徐徐说道:“你凭良心告诉我一件事,好不好?”   莫家玉诧然问道:“什么事?”   杜剑娘道:“请你坦白告诉我,在你的印象中,我和那潜在秘府太清阁中的贱婢,谁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莫家玉反问道:“你叫住我就只为了问这句话?”   杜剑娘道:“当然不仅如此,不过你须得先把这个问题告诉我,我才会把另外的话讲出来的。”   莫家玉显得无可奈何的样子,道:“你真的要我坦白讲?”   杜剑娘道:“当然,因为只有你在一日之间见过我们两位……”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我便老实说出来!”   他停歇一下,杜剑娘又催道:“说呀!”   莫家玉道:“凭良心讲,我实在分不清楚孰真孰假?”   杜剑娘闻言并不显得惊异,道:“唉!陈公威那厮把这件事计划得这么缜密,看来要拆穿那贱婢的身份,真是太难了!”   她的话甚有道理,因为连才智过人的莫家玉都表示没法分辨她们两人的真假,其他的人则更无此能力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莫家玉突然打断了她的心思,道:“要是你听从我的话,按照我们原先的计划去做,要分辨出你们两人的真假,并非是不可能的事,可借你不在大理城等,却跑到这里来杀我!”   杜剑娘冷冷插口道:“你不必说那些话,我今日下决心这样做,并非全没考虑,哼!你以为我须得听你的话,你以为你的才智比谁都高?”   莫家玉双手一摊,道:“你这样做,有朝一日,终会后悔的。”   他觉得没有与杜剑娘去为这事争辩的必要,因此说过话之后就要离开当场。   杜剑娘却叫住他,道:“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难道你不感兴趣?”   莫家玉道:“听听无妨,你说吧!"   杜剑娘道:“你胆敢伤了秘门鬼使,今后你须得加倍小心,否则随时会遭到鬼使的毒手。”   莫家玉满不在乎,道:“此事我已省得,鬼使纵然不会放过我,难道我就怕他?”   杜剑娘道:“那最好,你去吧!不要忘记你答应我的事!”   莫家玉一面走出树林,一面漫应道:“我答应了的事从不食言,我不会将真假杜到娘之事宣布出来就对啦!”   他话声甫落,人已飘然逸出杜剑娘的眼帘。   走了不久,莫家玉又回到那座巨岩之上。   他正在筹思爬下巨岩之法,紫娟已现身走到他的眼前,道:“莫公子!”   莫家玉远远看到紫娟过来,也打了一个招呼,道:“紫娟姑娘,敢是杜姑娘吩咐你在这里送客?”   紫娟突然涨红了脸,期期道:“没……没有,我……”   莫家玉笑笑道:“哦,我明白啦,大概是你有什么话想私下告诉我?”   紫娟连连点头,却不说话。   莫家玉讶然道:“到底有什么事呀?”   紫娟轻声道:“你见过我家小姐了?”   莫家玉忖道:“紫娟显然对刚才的那位杜剑娘的出现,觉得奇怪,所以才问起这话。”   他想了一想,道:“见过,难道你没有碰见她?”   紫娟道:“没有,我只奉命行事…”   莫家玉道:“那么,你一定也奉到不准再提今天之事的命令了?”   紫娟讶然道:“是啊,你为什么知道?”   莫家玉随口道:“我只是猜猜而且。”   但他心里头却想道:“杜剑娘和鬼使等一伙人,一定没有将事情透露给紫娟知道,由此可见,紫娟还不知道有人假冒杜剑娘之事的。”   莫家玉想及此事,突然想起何不惜重紫娟之力,来调查真假杜剑娘之事呢。   他想:“紫娟是杜剑娘贴身丫环,必定比谁都清楚杜剑娘的种种,如能得她合作,要拆穿那假冒之人,一定较自己搜索调查可靠。”   可是,莫家玉却不知该用什么方法来拉拢紫娟帮忙。   莫家玉筹思良久,一来不能将事情原委让紫娟知道,再者也想不出适当的理由使她同意帮忙。   最后他只好向紫娟道:“紫娟姑娘,我决定再进入梵净秘府一趟,不知你能不能帮个忙?”   紫娟问道:"你进秘府干嘛?"   莫家玉道:“想见一见杜姑娘。”   紫娟讶然道:“你刚才不是已经见过小姐了吗?”   莫家玉不敢向她明言,只好撒谎道:“刚才见面匆匆,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如今想起来,不能不赶快通知杜剑娘。”   紫娟听见有重要的事,果然泛起关切的事情,道:“既是有很重要的事,当然不能不通知小姐。这样好了,你把事情告诉我,我立刻替你转达!”   莫家玉心里早就想好回答她后半句说的话,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件事要能够托作转达的话,我就不会要你帮忙我进入秘府了。”   紫娟想想有理,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须得将事情亲口告诉小姐,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头道:“是的!”   他故意夸大其辞,又道:“而且事关杜姑娘的生命,所以绝不能拖延!”   紫娟闻言马上变了颜色,道:“事情如此重大,你何不早说!”   她的表情和言语之中,透露出对杜剑娘的忠心,毫不掩饰。   莫家玉私下忖道:“我实在不愿意向如此纯真的姑娘撒谎,可是我若是无法在紫衣杜剑娘发动排除那卧病中的杜剑娘之前设法见得一面,病中的杜剑娘,恐会吃大亏。”   他虽然对两位杜剑娘都有存疑的问题,但在真假未辨出来之前,莫家玉只有尽力维护双方,免得有一人吃亏,因为他唯恐吃亏的人是真正社剑娘之故。   目下紫衣杜剑娘似乎已联络好秘门外围的帮手,如荆棘子、鬼使。巫谟诸人,实力显然比卧病在太清阁中的那一位杜剑娘要强。   而且,莫家玉衡量眼下情势,紫衣杜剑娘似乎已迫不及待,打算倾全力清除掉那病杖剑娘。   形势对太清阁中的杜剑娘既是如此不利,在真假未分之前,莫家玉为了把握原则,当然是要全力维护病杜剑娘,免得她受到残害。   这是他想再进入秘府太清阁,会见病杜剑娘的原因。   可是要进入太清阁,没有紫娟帮忙,绝对是办不到的。   莫家玉知道梵净秘府中,处处陷讲,布满奇门阵式,寻常人根本无法越雷池一步,所以他急需紫娟帮他一臂之力。   由刚才的言谈之间,莫家玉知道若能打动紫娟的心,得她帮忙是可能的,而要想打动她的心,最可行的,当然是拿重要事情之类的话套她,尤其是那类事关杜剑娘的大事情。   莫家玉每次与紫娟见面,他看得出紫娟生性善良,对杜剑娘更是忠心耿耿,所以他才编排话来打动紫娟,好利用地进入秘府。   紫娟对莫家玉的风采,早已暗怀好感,隐隐中不时透出对莫家玉的关怀。   因此莫家玉要求她帮助之际,她先已有意答应,这时又听说是事关杜剑娘生死,紫娟当然更无推托的理由。   当下紫娟又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进入秘府?”   莫家玉道:"最好现在就去!”   紫娟沉吟一会,道:“如果这事被本门尊者鬼使知道,一定会惹上很大的麻烦,我看还得重新考虑。”   莫家玉道:“贵门鬼使此刻大概还躺在床上,怎会有余力来阻止我们进入太清阁?”   紫娟讶然道:“什么?刚刚你已经和鬼使交过手,且已经将他打伤了?”   莫家五点点头,道:“不错!料不到你一猜就中,鬼使伤在我的剑下,除非贵门有特制的灵药,否则三、五天内他是没法行动的。”   紫娟泛起忧愁的表情,沉吟一会,才道:“你既已伤了本门的人,就是本门之敌,我若是帮了你,恐怕会受到很严重的惩罚的,我看这事还得先请示小姐!”   莫家玉突然躁急起来,忙道:“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请示任何人了,请你赶忙作个决定,至于我和贵门鬼使这段过节,只要贵门中有讲理的人,将来必然可以化消的!”   紫娟突然插口道:“你刚刚提起讲理的人这件事,倒令我想起我们可以请个人来帮忙,相信只要你能说动他,不要说偷了去会我们小姐一面,就是请他将小姐带出来,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莫家玉闻言大喜,道:“真的?这人是谁?”   紫娟道:“他就是本门右尊者神差!”   莫家玉道:“神差!对,这神差英气内敛,确非地中之物,看来才智武功亦不在常人之下,我倒想先见见他!”   紫娟笑道:“听神差对你的批评,和刚才你对他的看法,你们两位倒像是对多年的老朋友,这大概是所谓惺惺相惜吧?真不相信你们才见过一面。”   莫家玉道:“怎么?神差在你面前说过我什么来着?”   紫娟道:“他称赞你,就像你刚才称赞他的一样!”   莫家玉道:“嗯,这么说来,神差对我也有好感,如果这人我没看走了眼,他一定会同意帮我的忙!"   紫娟道:“神差尊者一向深藏不露,但我知道他是本门祖师最疼爱的门人之一,你若能得他帮忙,必定可以无往不利的。”   莫家玉问道:“那么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紫娟道:“我们不必去找他,我这里有一支本门特制的联络箭,等我射出之后,神差尊者就会找到此地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支袖箭,又道:“神差是负责巡山任务的,你不必担心响箭会引出别人来。”   莫家玉笑笑,紫娟晓得他已同意用响箭请出神差的方法,于是将握住响箭的右手朝半空一扬,但闻一声咔嚓,登时响彻空中。   响箭出手之后,紫娟陪伴着莫家玉,就在岩前等候神差的出现。   约莫过了半盏热茶光景,果然远远传来一声长啸,一名着短衣,束长发的少年,很快地自远处一掠而至,那份轻功,看得莫家玉暗暗赞佩。   一刹那功夫,神差已来到紫娟和莫家玉面前,他先向莫家玉拱手为礼,然后面向紫娟问道:"紫娟姑娘召呼本座前来,是不是有什么紧急之事?”   紫娟道:"想见你的是莫公子,小婢哪敢有劳尊者大驾!"神差笑道:“姑娘太客气啦,本座身负巡山之责,一闻有人发出响箭,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   他言谈之中,居然没有责怪紫娟之意,显见他这个人不但度量宏大,而且一直没把紫娟当成秘门婢女看待。   莫家玉忙致歉道:“在下实在有要紧事非见尊驾不可,是以才敢请紫娟姑娘以贵门响箭,劳动大驾来此,还请尊驾包涵!"   神差道:“莫兄不必客气,只不知召来小弟,有何差遣?”   英家玉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们找个地方,待我从头说起,但望能得尊驾大力相助!”神差很爽快地答应。此刻紫娟才道:“莫公子,你们找个地方谈谈,我先回太清阁静候佳音!"   莫家玉道“多谢姑娘!请上复杜姑娘,我随后就去拜望。”   紫绢本已举步欲走,但一听到莫家玉的话。不由得停步说道:“看你满有把握说动神差尊者的样子。好吧,我先知会小姐在太清阁恭候你……”   她一面说话,一面往秘府仙洞回去,莫家玉和神差两人,等她走远之后,才在附近一棵大树之下坐了下来。   莫家玉不待神差问起,就一五一十地从头自杜剑娘被禁竹林院说起,然后说出插天翁巫谟代表秘门抢回病杜剑娘,再将自己如何自竹林院救出另一位杜剑娘,以及神探陈公威的处心积虑,说到目前两名杜剑娘真伪难分之事为止。   这事使得神差听得大皱眉头,当然他是可以预料后果的严重性的,于是他直截了当地问莫家玉道:“事情既是如此复杂,等驾何以不撒手而去?”   莫家玉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为了奸贼刘宾之事,拟了一项计划,而这项计划,如没有杜姑娘的帮忙,就没法实现的了……”   神差道:“这么说,在下实在是不得不先辨认出谁是小姐的了?”   莫家玉点点头,道:“不错,若非如此,在下实在是没有闲情逸致管贵门这挡子事。”   神差笑笑,道:“幸亏尊驾不得不管,否则本门祖师正在闭关,还真没有人能解决得了这件事!”   他停歇一会,又道:“现在尊驾打算怎么办?”   莫家玉道:“在下想请尊者先设法将住在太清阁养病的那杜姑娘藏起来,而且这件事做了之后绝不可泄漏给其他人知道。”   神差道:“藏起小姐之事,只要能获得她同意,这事就不难,在下是有把握不让人知道的,不过……”   他考虑了一会.才又道:"不过,小姐全靠祖师特药疗伤,祖师每三天配下的药,我们如何能不让小姐服用?再说,尊驾要在下这样做的用意,在下还不太清楚,只不知能不能再加以说明……”   莫家玉道:“这样做,纯系为了太清阁那杜姑娘着想。因为在下有预感,与我同来的那位杜到娘,必将联络好鬼使或荆棘子等人,对太清阁下手!”   他停歇一会又道:“在下相信如果她这样做的话,在咱们还没搞清楚就真孰假之前,尊驾必定也不愿看到这事发生吧?”   神差颔首道:“阁下之言诚然不差,但是荆棘子仙长及左尊者鬼使,若是知道了有真假小姐之事,他们也未必敢向太清阁那位下手,因为他们同样搞不清楚孰真孰假呀?”   莫家玉道:“对,不过在下敢断言,那杜剑娘不下手则已,要是她计划清除大清阁那位的话,她绝对有把握使鬼使等人听命。”   神差沉吟一会,道:“哦?果真如此的话,那将是本门大大不幸了,不想陈公威那厮的手段这么厉害!”   莫家玉道:“所以,我们只能先避重就轻,先保全两位杜剑娘的生命再说,而要保全她们两人,除了藏起一个人之外,实在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神差道:“在下知道阁下的用意了,不过要是太清阁那位是货真价实的小姐,那么她失踪之后,另一位不是可以在本门颐使气指,大大称心了吗?"莫家玉道:“这层我已考虑过了,万一我们藏起的那位是真的,却令假的在秘门出头,在下相信对贵门也不至于有眼前之祸!”   神差不解地问道:“这话怎么讲?”   莫家玉道:“一来,陈公威一看目的得手,以假乱了真,他一定会下令假杜剑娘驱策秘门,供他所用,因为这是神探陈公成分化秘门的真正用意。”   他顿了一顿又说:“一来,我们将太清阁那位安全藏好之后,就回宣城发动新的攻势,此时陈公威必因我之故,而抽调假杜剑娘回宣城制服我,这时就可免去假杜剑娘在梵净山兴风作浪之虑,同时我们也可在宣城未来一战中,慢慢设法调查出哪一位是真正的杜剑娘!”   神差道:“阁下分析得相当高明,藏了一位等于软禁了一个,然后再引出一位,梵净山秘门就无后顾之忧,我们也就有余裕去寻出真伪来……”   他一跃而起,向莫家玉抱拳为礼,道:“设非阁下管这件事,在下实在想不出这没办法中的办法来。好,在下就供阁下差遣!"   莫家玉也站起来回礼道:“此事还得尊驾助一臂之力哩!”   神差道:"应该的!事关本门,应当由在下向阁下称谢才是。先将太清阁那位安全藏好,在下再陪尊驾走一趟宣城!”   莫家玉道:"那就太好了,不管哪一位是真,宣城必然都可看到她的芳踪,一查之下不难弄清楚的!”   神差道:“对,失踪了一位,另一位不论真假,都会放心离开梵净山到宣城的,咱们就动手吧。”   神差说干就干,但莫家玉却道:“我们这计划成功与否,还得靠紫娟帮忙,我们须得先找紫娟合作再说!”   神差道:“阁下如认为有此必要,就这么办好了!”   他言语之中,确实透出对莫家玉的信赖,这点使莫家玉更充满了信心。他想:“有神差的鼎力相助,一定可以弄明白真假杜剑娘的。”于是他接着道:“有尊驾帮忙,此事已成功了一半,接下去就要靠紫娟的掩护,咱们需要紫娟按时取回贵门为太清阁那位所配的药物,以维持她的生命,同时也要紫娟造假情报,以安定另一位杜姑娘的疑心!”   神差道:“是的!所幸祖师闭关之后,连小姐回来都不得见到他的面,那么偷偷供药之事,另外那位小姐必然不会侦知,除非负责取药的紫娟泄漏出来。嗯,看来这事要做得天衣无缝,非得有紫娟合作不可!”   莫家玉道:“是的!所以在还没有取得紫娟同意之前,尊者最好别透露了咱们的计划让她知道!”   神差点头,道:“这个小弟省得,只是阁下有什么方法说动紫娟?”   莫家玉道:“在下认为此事不难,因为紫娟聪明伶俐,只要分析利害关系让她了解,她必然会同意跟咱们合作的!”   神差道:"那么咱们分头行事吧,事不宜迟,小弟先领你进入太清阁会那小姐,再将藏身之处安排好,然后就请小姐过去……”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小姐和紫娟那边的说服工作,在下可插不上手,就得全靠阁下了!”   莫家玉道:"那当然,在下了解尊驾之立场,万一杜姑娘不同意,咱们也只得用强的了。”   神差道:“最好不要用强,阁下应该先考虑小弟之立场及身份。还有,既使能用强的手段藏起小姐,总不能也用手段强迫紫娟呀!”   莫家玉道:“这是当然的,对紫娟只能拿言语说服,对杜姑娘就只好相机行事了,因为我们时间也不多了!”   神差很勉强地点点头,道:“好吧,由阁下全权处理好了。不过小弟还是不赞成用强迫手段对付小姐,但愿阁下能避免就尽可能避免!”   莫家玉点头同意,道:“在下尽一切力量说服她就是啦!”   神差不再多言,当先举步带领莫家玉绕向梵净山子午谷下的梵净秘府之前,然后驾轻就熟的一马当先,领着莫家玉进入秘府。   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花木扶疏,幽雅宁说的太清阁之前,只见紫娟已含笑仁立在阁前栏槛,照视着莫家玉他们走了过来。   她等到两人走到跟前,便笑着说道:“我真佩服莫公子的说服能力,居然花不到一个时辰,就请动了本门右尊者神差的大驾!”   神差含笑不语,莫家玉却道:“杜姑娘知道我要来吗?”   紫娟道:“知道啦!只是我真搞不清楚,小姐何以命令巫法师拦截你于先,而明明你们已见过了两次面,此刻却生似没那回事似的……”   莫家玉道:“她没有提起巫老前辈,还有荆棘子、鬼使等人与我交手之事吧?”   紫娟道:“没有,到底是怎么一会事?鬼使真是伤在你剑下的?”   莫家玉耸耸肩,道:“要不是的话,我又何必为人作嫁?”   紫娟微点螓首,道:“就是呀!但小姐好像已忘去你连伤巫老师和鬼使之事,我又不敢问起……”   莫家玉道:“你最好不要多问,此事你终会明白的。现在我可以进入阁中与杜姑娘相见了吧?”   紫娟道:“可以。小姐已经醒来多时,正在等候大驾光临!”   神差一听紫娟之言,插口道:“那么莫公子就进去吧,在下得赶紧去办事,只不知咱们几时再联络?"   莫家玉略略考虑,道:“大概有一个时辰也就够了,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再在此处碰头!”   神差答应一声,向紫娟略一招呼,便径自离开太清阁而去。   紫娟则回身带领莫家玉走上拦槛,一面说道:“真想不通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要是存心不良的话,我这个当上得可大啦!”   莫家玉含着微笑,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使你吃亏上当的!”   紫娟欲言又止,暗中忖道:“这两天来我默察这莫家玉的为人,谅必不是个阴险奸诈之辈,更何况聪明如神差,都肯与他携手合作,我处处帮助他,大概不会错吧?”   她袅袅举步,那种迟疑不定的神态,早看在莫家玉的眼内,因此莫家玉遂道:"紫娟姑娘,若是你仍然对在下有何怀疑的话,在下实在也不敢勉强求你相助。”   这句话正好打在紫娟的心坎上,紫娟不由脱口道:“不,不!我已决定帮你到底……”   她话一出口,顿觉后侮万分,可是心中宛然有如释重负之感,这种感应,连紫娟自己,也觉得不可理喻。   于是,她重行举步,引领莫家玉走上拦植,进入异香阵阵的太清阁。   那异种檀香木所筑的太清阁木门,在紫娟轻轻推送之下,呀然而开,此时莫家玉已毫不客气地随紫娟之后,进入了太清阁。   但见阁中陈设依旧,那名病得愁容满面的杜剑娘,正端坐在铜镜之前,任两名婢女梳发理鬓。   她一看到莫家玉去而复来,一点也没有吃惊的表情,仅淡淡地说道:“公子两次求见,谅必有更重要的事了?"   莫家玉默而不语,付道:“我应该如何把握三言两句的机会,将我的话表达出来?”   他的凝重,反倒令杜剑娘出乎意料之外,因此她挥挥手,示意梳头的婢女退下,然后讶道:“听紫娟说,你不是有很重要的事相告吗?”   莫家玉道:“是的,只是在下此刻有不知从何说起之感……”   杜剑娘仍然保持优美的坐姿,讶道:“这话出自你的口中,想来你想告诉我的,不是很重大的事情,就必是很无聊的事,对也不对?”   莫家玉道:“在下正是有此顾虑……”   杜剑娘抿嘴一笑,示意莫家玉不必再往深一层解释,她睇视莫家玉一眼,道:“如此说来,你现在想说的,对你来讲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而你担心的是,我听了之后,可能会认为无聊透顶之至,是也不是?”   莫家玉点点头,杜剑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摊着双手道:“你还是说说看,再由我下定论也不迟!”   莫家玉仍然不发一语,心道:“此刻我仍无法勾引她听我说话的兴趣,必然无法在三言两语中,使她有兴趣再听下去,因此我必得故意表现难于启口才行。”   他的想法,无非是要先以表情启发杜剑娘聆听的兴致,然后才表达他的意见,这点诚是说话的艺术,因为若能在说话前,先引人注意,所说出来的话,自必较有份量。   果然,杜剑娘在莫家玉三番两次的“欲言还休”的做作下,已然生出急于获知莫家玉来意的表情,于是莫家玉道:“在下此来,实有事求助于姑娘的……"杜剑娘露出不信的眼神,缓缓道:“是不是仍然想请我与你合作?或劝我放弃杀害刘宾的计划?”   莫家玉道:“那是以后的事,目前我只想请姑娘同我去一个地方避一避!”   杜剑娘闻言,不解地望着莫家玉英俊的脸孔好一会,才道:“避一避?为什么?”   莫家玉道:“这说来话长,我且先问你,此刻你的功力,能有多少?”   杜剑娘吐一口长气,切齿道:“自被陈公威下了毒手之后,我此刻的功力,可谓手无缚鸡之力!”   莫家玉紧跟着道:"这就是啦!既是手无缚鸡之力,那么谁都可以乘机杀害你了,我就是为了你目下的安全,才想起要作暂时避到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去!”   杜剑娘听得笑出声来,她道:“更安全的地方?还有什么地方比这梵净秘府中的太清阁更安全呢?你倒说说看!”   莫家玉道:“姑娘之言虽是,但太清阁诚属梵净秘府之绝地,可是外敌可防,内奸可就靠不住,只不知姑娘考虑到这一点没有?”   杜剑娘讶然道:“内奸?你是说秘门中有人想要我的命?”   莫家玉苦于不好明言,只好道:“我并无这种想法,我只针对万一而假设的,姑娘也应有此设想才是!”   杜剑娘变色道:“放屁!你这话必有什么不良居心,是不是存心挑拨我们秘门的感情?   "   莫家玉无可奈何地道:“我并无此意,此来纯是为姑娘设想,你若是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   杜剑浪这回却迅速将大气压了下去,她沉吟好一会,才道:“我虽然从未将你当成好朋友看待,但我看得出你不是那种阴险狡黠之徒……”   她忧然不语,想想又道:“你如果老实跟我说出二次见我的用意,说不定我会听从你的话,暂时换个地方避避。”   莫家玉露出极其为难的脸色,道:“姑娘既然坚持要我说出原因,我也不好再隐瞒……”   他顿了一顿,凝视对方一眼,只见杜剑娘露出准备倾听的姿态,于是又接着说道:"我逼得再求见姑娘,想请姑娘另觅一处安全隐僻之处避一避的原因,乃由于这梵净山秘府之中,已发现有人假冒你!”   杜剑娘瞪大了眼睛,道:“什么?有人假冒我?”   莫家玉平静地点点头,道:“是的!”   杜剑娘道:“看来这假冒我的人,一定装扮得可以乱真的了……”   莫家玉又点头道:“姑娘料得不错!”   杜剑娘缓缓站了起来,用手扶着椅背,徐徐道:“是的,这假冒我的人,若非可以乱真,谅必逃不出你的眼光,这么说连你也不敢肯定我们两人之间,孰真孰假了?”   莫家玉道:“正如姑娘所料……”   杜剑娘又问道:“那贱婢的来历,不知你摸清楚了没有?”   莫家玉道:“摸清楚了,是天下第一捕头神探陈公威派来的!”   杜剑娘闻言,仅仅“哦”了一声,道:“果然是那厮的手段……”   她沉吟一会,又道:“看来我若不听从你的建议,找个地方避一避,真会冤枉地死在自己人的手下!”   莫家玉道:“姑娘有此顾虑是对的,如果姑娘被发现,秘门必然会引起空前的骚扰……”   杜剑娘突然笑了起来,道:“万一我正是陈公威派来的,有能引起秘门骚扰的机会,我就不会放过的……”   她旋即改口道:“幸而我是我,我是真的杜剑娘,在这种情形下,我当然只有听从你的建议的了。”   莫家玉道:“这样做才不至于发生使仇者快,亲者痛的惨事!”   杜剑娘突然道:“如果我坚持要出面与那贱婢碰面摊牌,你一定会对我生出怀疑吧?甚至会把我当成冒牌货吧?”   莫家玉道:“那也未必见得……”   杜剑娘挥手示意他不必解释下去,插口道:“你真正是了解我的性格脾气的人,你知道如果我没有因穴道被制而病成这个样子的话,一定会出面与那贱婢摊牌的,唉!可惜,可惜我自身难保,看来只有避一避那贱婢的锋头了。”   莫家玉道:“目前姑娘只好委屈一时了!”   杜剑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唉!看来也只好这样了。”   她说完索性挽袖伸手轻轻拍了两下手,那紫娟立刻应声进入室内,问道:“小姐,什么事啊?”   杜剑娘道:“你且听莫公子的吩咐!”   紫娟应声“是”,便用一双美眸凝视英家玉,静候他的吩咐。   莫家玉知道时间不能再拖下去,因此很快地道:“紫娟姑娘,请你先背起你家小姐,随我来!”   紫娟望了脸色苍白的杜剑娘一眼,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走过去轻轻地背起杜剑娘,这时,莫家玉业已转身走出太清阁。   他们走出太清阁时,就看见神差已站在阁外等候,杜剑娘在紫娟的背上问道:“这事神差也知道啦?”   莫家玉一面眼神差打个招呼,一面回道:“是的!”   杜剑娘自言自语道:“嗯!有神差效劳,我可就更安全了!”   说话间,三人已与神差会齐,神差一见到紫娟背上的杜剑娘,立刻恭声道:“见过小姐!"   杜剑娘苦笑一声,道:“想不到在如此尴尬情形下与你见面,真令人感慨良多……"神差垂首道:“请小姐释念,属下一定会舍身保护小姐的安全的!”   杜剑娘嗫嚅一会儿,美眸中突然泪光乍涌,轻轻地说了一声,道:“咱们走吧!"神差应了一声,一马当先,往外便走,莫家玉和背着杜剑娘的紫娟,也紧紧随后跟了过去。   众人走了好一会儿,杜剑娘突然问道:“这不是到谷后断崖的路吗?”   神差道:“是的!这条路正是通向谷后的醉心断崖……”   杜剑娘道:“梵净山子午谷后的醉心断崖,连飞鸟猛兽都不敢探渡,我们到那边干什么?”   神差道:“不瞒小姐,属下已在醉心断崖半腰之间,为小姐安排好一处隐避岩洞,供小姐暂时养病将息之用。”   杜剑娘讶然叫道:“醉心断崖之半腰?"   神差道:“是的!醉心断崖之下,诚然深不见底,而且人只要在崖上往下望,就会心醉落崖,可是属下却有办法,可护送小姐走入崖腰的岩洞中杜剑娘道:“那就好了……”   众人说话之间,莫家玉发觉他们已经走到子午谷底,前面有两座绝壁高插入云,仅有一条乱石斜道勉强可供人走。   走到前面的神差,当先走向那乱石斜道,紫娟亦步亦趋地跟上去,莫家玉则殿后策应。   那斜道初极狭,走了大约有半里之远,两旁绝壁倏然中断,现出一处大约有数百坪的开阔地来,前面则呈现出一片颇为壮观的云海。   众人停在那开阔地之上,神差指着前面云海道:“此去六十丈,就是醉心断崖之顶,我们还是停在这里比较安全要当……”   他话还没说完,那远处的云海,突然翻涌滚动起来,那气势就像有无数的大龙在飞舞着。   神差微微露出惊骇之状,但旋即又保持了镇静,只有紫娟骇得目瞪口呆,不自主地靠近站立的杜剑娘。   莫家玉好奇地问道:“那云海翻动,莫非是飓风将来临?”   神差道:“不错,但我们时间还很充裕,在一个时辰之内,飓风是到不了这醉心断崖的!”   他说得肯定之至,显然对那云海来历,知道得很多,紫娟闻言信心大增,脸色也渐渐恢复正常。   莫家玉听说还有一个时辰,当下道:“那么我们赶快将杜剑娘送到藏身之处吧?”   他听过神差提到崖腰的岩洞,因此说完话就举步朝前走,显然是想到崖缘探试一番。   可是莫家玉才向前走了三、五步,背后的神差已急急叫道:“莫公子且慢!”   莫家玉回身问道:"我们不是没有太多的时间了吗?怎还不设法找到送姑娘下崖的安全地点?”   神差道:“这事由我来,那醉心崖头,不是寻常人可以站立的,尊驾还是帮紫娟护卫小姐要紧!”   莫家玉“哦”了一声,一面走了回来,一面问道:“这醉心崖头当真不能随便过去啊?”   神差道:“过去那边倒没什么危险,怕只怕你往崖下俯视……”   莫家玉问道:“是不是俯视崖下的人,就会晕眩落崖?”   神差点点头,道:“是的!据说凡是俯望崖底的人,都会生出往下跳的欲念。还是由我来探测落崖之地点,因为这地方我较熟悉!”   没有多久,神差已在崖顶附近走了一遭回来,他兴冲冲地告诉杜剑娘道:“这附近的风速比属下想像中还理想,我们快准备下崖吧!”   杜剑娘道:“你总得先告诉我如何个下法呀?”神差打了自己一个脑瓜子,道:“属下真荒唐!”   他笑笑又道:“属下想利用金探子,将杜小姐和紫姑娘渡下崖腰的岩洞中。”   杜剑娘道:“慢,慢,你如何知道那屋腰有岩洞可供人栖息藏身?”   神差道:“不瞒姑娘,大约五、六年前,属下有次追了一只负伤的老虎到这醉心崖上,那老虎突然负隅顽抗,属下当时年轻气盛,将老虎抓住举了起来,打算投入醉心崖下,令其粉身碎骨!”   那时,神差虽然知道醉心崖令人心醉这回事,可是骤然间忘了危险,只见他高举正在挣扎吼叫的老虎,一步一步来到醉心崖岸。   当他很自然地想先往崖下探望之同时,那老虎猛地奋力往他的手中挣出。   幸亏那只老虎这一挣扎,使得神差在往崖底下望之刹那,分心使力,想抓牢手中的老虎。   可是就在这么瞬间下望,神差仍然觉得一阵晕眩,老虎终于脱手落崖,神差也一步踉跄,朝崖岸倒过去!   他左脚悬空,神智仍未全失,就在栽向崖底之刹那,左手同时自怀中取出金探子,“呼”的射出一箭。   其实,神差此举仅是下意识的举动,他既未瞄准方位,也不曾考虑到此举到底有何效果。   或许是神差命不该绝,他人虽倒栽下醉心断崖,但那金探子却疾射进崖壁,神差下坠之势,在金探子所系的特制软绳放尽之同时,也就中止没有再往下落,于是神差就靠金探子及软绳之力,整个人悬在崖腰之间荡晃。   直到摇晃之势静止,神差方始小心翼翼地用两手抓牢软绳,静思脱身之计。   他先往上凝视,发觉那金探子射进的崖壁,高崖顶少说也还有十来丈,换句话说,此刻纵使神差能靠软绳之力,往上操升,充其量也只能升到蝇头,即被金探子钉人崖腰之处而已,那么自金探子钉进之处至崖顶的十来丈远,该有什么办法上得去呢?   目前神差若能空出双手,再射出另一支金探子的话,不要说十来丈远的距离,就是三、五十丈也应该够得上的。   可惜神差双手须得抓率较绳,双脚又无立足之处,在这种情形下,他根本就没有机会腾出双手,更没法子可以重新射出金探子的了。   神差考虑之后,觉得只有先靠软绳之力,慢慢揉升上去再说,否则时间一久,吊在崖腰上这么晃荡,人的体力消耗不论,那金探子是否会脱落,则是不能不先考虑的。   于是神差两手抓绳,双足顶着崖壁,一面收绳,一面微微运力,一步步往上揉升。   大约上升了五、六丈左右,神差一步落实,正当他暗叫一声“糟糕”之同时,他突然发现,敢情脚底下不正有一个方圆七、八尺,可容人栖止的空地!   神差见状一喜,他也顾不得许多,双手微微一松,人就站在那凹进崖壁的空地上。   原来空地之前,正有一块巨石巍然挡在前面,神差刚才正是从巨石外面往上揉升的,因此他根本就没有发觉巨石之后的空地!换句话说,这空地也是朝天,就藏在那巨石与崖壁之间的。   神差站在空地之上,不由吁了一口长气,他先运动一下四肢,让血气活过来,然后细细打量空地四处。   只见这空地四周均有高约一人多的巨壁,将外界挡住,因此神差站在那里,就不必当心会不注意而俯望崖底。   这是最令神差感到安慰的地方,换句话说,此刻神差的心情,竟然变得无拘无束,悠然雅致起来。   他四处了望一会,突然又发现靠近崖壁的一方,有一条裂缝,那条裂缝斜斜的像一钩新月,大约可以通一人。   神差看得好奇,乃信步走向前去,他先在外面小心张望,倏然发觉裂缝内竟是晶莹灿烂,光亮得如同白日。     第十四章 石洞仙府藏玉人     神差看到这一个景物,不由浑忘了危险,略一迟疑,便穿入那裂缝,走进石洞之内。   他才一步入石洞,便觉脚下柔软舒适,异于寻常,仔细一端详,却原来洞中铺满了厚厚晶莹的白粉,洞中的光亮,也是那些晶莹细砂所发出的。   他一面啧啧称奇,一面往前继续走进去,大约毕直地走了二、三十步之后,耳中便传来潺潺流水声,又前行十余步,左面便现出一座宽大的石室,石室内空无一物,而右前方就有一处源头,潺潺水声,敢情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神差在石室中绕了一圈,便步出室外,来到离石室远二十余步的那处水源之处。   但见一条宽约半丈的石沟,流淌了清澄的岩水,沿着石壁,自一头冒出,而至另一头消失,打量那水沟,少说也有百数十步长。   那水源外尽头均看不出是自何处来,至何处去,更奇的是沟岸的岩石上,竟长满一地的墨色小草,草长不及五寸,每株草全仅四叶而已。   神差在石洞内浏览一会儿,突觉口渴,遂就近捧那石泉喝了两大口,但觉甘美异常,但泉水人腹之后,却引起腹内饥肠辘辘。   神差忖道:“待会我还得揉升百丈之崖顶,此时饥得发慌,却如何是好?”   他四处看看,也没有什么可供充饥的,遂信手拔了两株泉畔小草,细细咀嚼。   将那不知名的小草咬碎之后,神差只觉得口中生津,好吃已极,于是他又拨了三、五株,一齐送人口中,吃将起来。   说也奇怪,神差就只吃了五、六株小草,不一会儿便觉饥饿全消,生出力气来。   他在石洞中大约停留了一个时辰之久,然后就又射出随身携带的金探子,轻而易举地藉金探子带上崖顶的软索,安全地上了崖顶。   杜剑娘听完神差叙述之后,问道:“这事怎么全没听你提到过?”   神差道:“祖师一向严禁本门门人走近这醉心断崖来,属下如何敢说!”   杜剑娘道:“说得也是。既然那石洞中有甘泉可供饮用,藏个一年半载,谅必不会有问题,只是食物和祖师每日配给我疗伤的药物,要靠什么人传送?”   神差道:“可由紫娟姑娘每天送来!”   他话还未说,一直聆听不语的莫家玉,突然插口道:“阁下能不能将那小草形状,再描述一下?”   这话显然是问神差的,因此神差遂依言将那小草的样子,描述一番。   莫家玉闻言之后,道:“可惜我未亲眼看它一下,否则我应该可以猜出那小草的来历的。”   神差道:“要亲眼看它,又有何难,哪,这不是吗?”   原来神差已从怀中掏出一把干草来,那干草果然漆黑如墨,有一股沁人的芬芳,送入耳鼻。   莫家玉仔细地端详那小草好一会儿,徐徐道:“汉朝东方朔所撰的‘海内十洲记’中,记载流洲之上,生有神芝仙草,又有玉泉,高且千丈,出泉如酒,味甘,名为函醴泉。神差在那石洞中所饮所吃的,极可能就是玉泉仙草之类的东西了!”   莫家玉微微沉吟之后,又道:“此外,汉代郭庆宝一本书叫‘别国洞冥记’,亦曾提到一种叫吉云的草,这种草是东方朔发现的,种于九景山东,二千年开花一次,当时东方朔曾刈来养马,马吃了就不觉得饥饿!”   神差道:“那么岩洞中的小草,可能是‘吉云草’了吧?”   莫家玉道:“是不是吉云草,仍有待证实,不过岩洞中的小草,是属于仙草之类的灵芝草应是不错,倒可以让杜姑娘慢慢享用,说不定有更奇妙的收获哩!”   杜剑娘道:“算了吧!我才不稀罕什么仙草不仙草的,只要少在那岩洞中受一天罪,我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说话间,神差已经钉好金探子,并相准下崖的方位,量好软索下垂的长度,告诉紫娟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须得将你和小姐的眼蒙住,那么你要找到那岩洞,就必须靠这软索了!”   紫娟道:“你大概先算好从崖顶至崖腰岩洞口的距离,然后预留软索的长度,便不超出洞口,亦不及洞口,对也不对?”   神差道:“正是如此,因此你背小姐下垂至索端之时,也就是正好抵达岩洞前空地上空之时,你便可大胆放手下地!”   紫娟插口道:“万一依预留的长度和方位有一处不准确,我和小姐岂不要掉落至醉心崖下了?”   神差道:“这点我已考虑再三,你大可放心绝不会失手的!”   紫娟道:“我总是不明白,你何以不放长软索,使我能直达洞口空地之上呢?”   神差道:“因为怕软索放长了,被风力荡开,落在空地前那巨岩之外,那么危险性岂不更大?”   紫娟道:“嗯,这顾虑甚是,看来软索的长度仅能刚好够上空地上方而已,那么我在放手之前,是不是可以先荡一下双脚,试探一下身子悬空的方位,是否在那巨岩之后?”   神差道:“正是要你这样做,你在放手之前,务必要先荡一下双脚,如果正面踢到巨岩,那么就表示你的身子是在断崖石洞外,这时且慢放手!”   紫娟笑道:“这个我省得,我只能在确定巨岩在我背后之时,才能放手下地,是也不是?”   神差道:“正是如此!”   紫娟道:“好吧!请准备送我们下崖吧。”   神差再度检查那软索及金探子的方位,然后将软索远远朝醉心崖抛下去,此刻紫娟及杜剑娘,已在莫家玉的帮助之下,将眼睛蒙了起来。   紫娟背向醉心崖站好,将杜剑娘背了起来,两手握起软索,一步一步在神差指示之下,朝醉心崖缘后退。   她小心翼翼地往醉心崖退了下去,很快地就没入崖外,神差和莫家玉两人,虽然心底上很紧张,但却不敢过去探视她们两人下崖的情况。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在崖上等候的莫家玉及神差,但觉风势渐渐加强,前面那片云涌翻滚不已的云海,好像已渐渐朝醉心崖前漫撒过来。   看来强风来袭的时刻已将临,可是紫娟却仍然没有半点动静,连一向镇定不紊的莫家玉,也暗暗担起心来。   大约又过了盏茶时刻,风势已渐渐强劲起来,莫家玉和神差两人,紧张地拿眼睛盯视那软索垂崖之处。   此刻,风声已开始啤啸,风势加大,看看崖顶已无法再久待,神差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莫家玉,征询他是不是应该再等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莫家玉突然叫道:“那不是紫娟姑娘吗?”   神差循声望去,果然崖缘系索之处,冒出了紫娟散乱的发会及半个脸来。   接回紫捐之后,莫家玉问道:“姑娘何以耽误了那么久?”   紫娟微低臻首,低声答道:“我和小姐进入那石洞之后,一时被洞中景物所迷,因此陪小姐四处浏览,忘了崖顶飓风将临之事!”   莫家玉打断她的话,道:“原来如此,杜姑娘大概已经安顿好了吧?”   紫娟原以为莫家玉会斥责她几句,没想到他却转了话题,困此露出感激的表情,道:   “小姐已经安顿好了,她似乎对石室还算满意,精神已没有先前的萎靡!”   莫家玉颔首道:“那就好了,此后你得像往常一样,取药送食物到石室去,想来这上下醉心崖之法,你已经有了把握了吧。”   紫娟道:“大概不会有问题,怕只怕小姐在石洞中受强风猛兽的袭击!”   神差道:“那石室外有巨岩,狂风大可不必担心!”   莫家玉道:“神差尊者之言必然不差,至于那连飞鸟都难到达崖腹石洞,想来不会有什么猛兽才是,你大可放心!”   紫娟道:“既然如此,我自然会每日按时下崖侍候小姐!”   莫家王道:“那敢情好,还有一点,你家小姐不在太清阁之事,无论如何切不可透露给任何人,这点千万要注意!”   紫娟点头道:“这事小姐已经吩咐过了,我自然已经记下了!”   莫家玉道:“既是如此,那么此间之事就全靠你一人之力了!”   紫娟点头答应下来,莫家玉遂又道:“那么咱们就此分手,我须得赶紧回宣城!”   神差道:“我陪阁下走一道!”   他举步之同时,又朝紫娟道:“姑娘下崖之前,务必先观察云海变化,免得再遭飓风袭击!”   紫娟道:“知道啦!”   于是神差对莫家玉道:“小弟愿凭阁下吩咐,到宣城瞧瞧热闹!”   莫家玉拱手道:“求之不得!”   两人就地与紫娟分手,一前一后,运起了轻功,朝梵净山子午谷外而去。   宣城通往京师的官道上,这一日,密探云集,加上公服扈从捕快十步一岗,直抵十里之外,并有快马往来奔驰巡逻,使人意味着,将有达官贵人过境。   卯时才过,自宣城放出了三乘软轿,轿子四周围着光彩夺目的布帘子,在十几个手执武器的亲随护卫之下,很快地便穿过宣城宽大的街巷,走出城外官道。   那三乘软轿才折上官道不久,便有三匹快马,驮着三名身穿公服的捕快,向前迎接。   走在软轿之前的那名华服护卫,敢情就是刘宾的随身护卫李奉,另一名护卫刘杰三,则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李奉看到停在软轿之前的那三匹快马,立刻对当中那人道:“公威兄,此去都已安排好了吧?”   陈公威在马背上欠欠身,道:“李大人放心,卑职已经安排好了,此去杏林渡口,绝不会有人敢露面惊扰刘大人的!”   李奉道:“既是如此,我们还是上路吧!”   于是他挥一挥手,三乘软轿,及一群护卫,又继续前进。   陈公威和两名手下,也跟在那群人之后,走了过去。   大约走了三、五里路,天气渐渐燥热起来,于是一行人停停走走,到那杏林渡口,已经差不多是未牌时刻了。   那杏林渡口是一处辐辏的港汉,市面还相当热闹,两条整齐平坦的石圳路,挤满熙来攘往的人潮。   当那三乘软轿甫抵杏林渡口镇外,已有数名穿戴整齐的地方官在路旁恭迎,为首的那名官吏,正是当地县令。   这名姓崔的县令,待那三乘软轿出现在眼前,即当先下拜,道:“卑职崔文夫参见大人!”   只听软轿中传出宏亮的男人声音,道:“崔知县,这杏林渡口可是你的治下?”   崔文夫恭声道:“禀大人,这里正是卑职所辖!”   他正不知刘宾突然冒出那句问话的意思,刘宾已经又开口问道:“闻说贵治山明水秀,不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没有?”   崔文夫忙道:“有,有,县衙后正有一片杏花怒放,卑职已设下行馆,只不知大人肯不肯赏光!”   刘宾道:“那敢情好!”   他旋即转换口气,对李奉道:“吩咐下去,咱们今晚就在这杏林渡口盘桓一夜,明早再赶路不迟!”   李奉闻言道:“大人!现在才是未牌时刻,我们何不趁早再赶一程水路!”   刘宾在轿中透出不耐烦的口气,道:“你光知道赶路,赶路,何曾替我没想过?此刻虽只未时,但本部已疲累不堪,不休息一会儿怎行?”   李奉还待分辨,陈公威已然开口道:“李大人,就听大入的吩咐吧?”   他说这话时,还一面向李奉奴嘴暗示。   李奉一向对神探陈公威的能耐,有绝对的信服,因此一看到他的暗示,遂不再多言。   于是三乘软轿,并一干人,就在那名崔姓县官派人接引之下,移驻杏林渡口镇旁的一处宅院,停留休息。   李奉与刘杰三两人,依然在那栽满杏树的宅院,布下岗哨之后,看看天色还早,就相偕到镇内找神探陈公威议事。   陈公威的临时指挥总部,就设在镇内的一家客栈之内,李奉和刘杰三找到他时,他正和手下得力帮手林旭等人,坐在酒楼里,饮酒谈天。   李奉和刘杰三很容易地便找到了他,于是五、六个就坐在一处,边吃边谈。   李奉三杯酒下肚,不觉发起牢骚来,道:“这一趟奉派伺候刘大人,真是瞥了一肚子闷气。”   陈公威笑笑不语,刘杰三却道:“李兄,怎好在这里生闷气!”   林旭哪有听不出他话中的意思,他不待陈公威吩咐,就站了起来,道:“两这大人请宽饮几杯,属下还得查一查外围布岗值形,恕不作陪!”   刘杰三也不客气,道:“公事要紧,你且下去吧!”   林旭应声“是”,又向陈公威作礼告辞,偕另两名公人,离开了酒楼。   这么一来,座中就只剩下陈公威、李奉和刘杰三而已。   刘杰三看看没有其他人在座,呷了一口酒,道:“刘宾大人在宣城已经比预定时间,多停留了六天之久,今天好不容易劝他动身回京,哪!才走到这杏林渡口,偏偏又下令咱们留一宿再走,真不知他抱的什么主张!”   李奉接口道:“就是啊!咱们是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早一天回京,好交卸护卫之责,大人却像寻找我们开心似的,走走停停,偏就是他一点也不急!”   陈公威笑道:“两位大人感觉出刘大人的反常,难道说不觉得此中有何蹊跷?”   李奉讶道:“这会有什么蹊跷的?”   刘杰三也附和着道:“是呀!我看到刘大人还不是贪恋一路来地方官的奉承,不会有什么反常之事吧?”   陈公威道:“刘大人在京师炙手可热,深得皇上及宰相的信任,不要说是区区地方官的奉承不在他的眼内,就是王公贵成的巴结,也未必打动他的心呀!”   他停歇一会,又道:“两位大人想想,在这种情形之下,刘大人这一路的作风,不是显出反常吗?”   他这一分析,果然使李奉和刘杰三两人默然,于是陈公威又道:“因此之故,我们应该探究导致问题的根结所在,免得生出意外来!”   他最后结语,使得李奉心头一震,他私下忖道:“陈公威这一番话,难道是在暗示有人企图利用手段,拖延刘大人的行程不成?”   李奉有资格被派担任刘宾的护卫,当然也不是个三流角色,因此他一念及此,便想通了刘宾的延宕行程,竟似有人在暗中操纵。   因此他私下惊然,忙向神探陈公威问道:“陈大人对此事,不知有何高见?”   陈公威一听李奉的语气,便猜得出他已经若有所感,当下回道:“两位大人日夜与刘大人相处,只不知有没有发觉,这几天来,有谁跟刘大人特别亲近?”   刘杰三道:“除了我和李兄之外,刘大人并没有较亲近的人……”   李奉突然道:“不然!刘大人在宣城新买了一名侍儿叫芸芸,甚得刘大人的欢心,说不定问题就出在这侍儿的身上!”   刘杰三“嗯”了一声,似乎亦有同感,只听陈公威道:“侍儿芸芸的来历,我已经调查过,并没有什么可疑之事……”   他略略沉吟,又道:“不过,这并不表示这侍儿绝对没有问题。”   李奉道:“此话怎讲?”   陈公威道:“因为大凡没入官籍的妓女,背景均极不单纯,那芸芸背景单纯,反倒是件可疑之事。”   李奉“哦”了一声,道:“我的见解必然有一番道理,你且说说看!”   陈公威道:“本朝官妓之设,是有一定来源的,国初太祖设富乐院于干道桥,后因大火移武定桥,这是官设妓户之始……”   他娓道出这番掌故,使得刘杰三和李奉大表兴趣,不由倾听陈公戚继续道:“依据祝明允偎谈云:“奉化有所谓丐户……自为匹偶,良人不与接,皆官给衣粮……其始皆宦家,以罪春人而籍其特……’由这段话,可知官妓来源之一,乃为罪犯之妇女。”   陈公威呷了一口酒,又道:“王渔洋北偶谈又说:“金陵旧院,有顿脱诸姓,皆元人后,没入教访者……’由此又可知官妓之来源,除前述罪犯之女外,还有俘虏。”   他继续道:“后来又有不隶于官的‘私窑子’,这是私娼,私娼的来源又大都是乐户之后,或贫困人家。这些人沦入娼家,既是为了生活,自然不愿入官籍,因为入官籍之后,就得付脂粉钱……”   李奉道:“这么说,官妓的待遇要比私娼差了?”   陈公威道:“那也不见得,官姑生活较有保障,因为官给衣粮,收入亦较有定数,可是得付脂粉钱,且从良与否,均由官营,没有私娼自由。因此非罪犯或俘虏之女,强被没入官籍,一般娼家,还是没有人肯自动列籍官妓的!”   李奉道:“这么说,那芸芸也是罪犯或俘虏之后?”   陈公威道:“就是因为芸芸出身贫家,却又籍在官妓,既非罪犯之后,亦不是俘虏之女,才令我深感怀疑……”   刘杰三道:“难道说除了罪犯或俘虏之女外,就没有其他身份的女子,成为官妓吗?”   陈公威道:“并不是没有,只是少之又少而已……”   刘杰三叱他道:“既然有,就不算什么大惊小怪的事,凭这点,咱就不必在那官妓芸芸身上白花脑筋!”   陈公威道:“刘大人之言诚然有理,可是你忽略了一个关节!”   刘杰三突然高声道:“你又有道理了?”   陈公威心里好笑,忖道:“这刘杰三自恃是刘宾的亲随,言语便咄咄逼人,其实这厮怕我一旦揭发了那芸芸的身份,就要负护卫不周之责,哼!我若非负责在身,才做得搭理这种人!”   他在心中暗暗耻笑刘杰三,那刘杰三却以为陈公威语塞,又道:“你负责沿途护卫调度之事便行,至于刘宾大人身边的事,由我和李兄负责便行,你不必插手!”   李奉却道:“刘兄之言甚是,不过事情大可不必陈大人插手,但我们听听他的意见,总不会有什么损失吧?”   刘杰三道:“听他一派疑神疑鬼之言,又有何用处?”   李奉道:“不然,人家是全国总捕头,对那侦查密探之事,要比我们更专长,我们听听又何妨!”   他不待刘杰三再表示意见,便转向陈公威道:“陈大人适才所提到的关节,又是什么?”   陈公威清清喉咙,道:“据我调查之结果,芸芸列籍官妓为时尚短,以她的年龄和经验,应属于雏妓之类的女子!”   刘杰三插言道:“她确实一名才色俱优的雏妓,我不用调查也看得出来!”   陈公成没有理会刘杰三的讽刺,又道:“芸芸年轻貌美,且父母早故,以这样的一名女子,虽说贫困难堪,找个媒婆嫁人,也必然很快便可找到如意郎君,实在犯不着入籍官妓,做那朝三暮四的勾当。”   他停歇一会,继续又道:“还有,芸芸虽说出身贫困之家,但她深具才器,技艺出众,诗词歌赋皆甚精通,贫困人家哪来这种女子?”   刘杰三道:“陈公威,这是你孤陋寡闻之故,须知它妓亦设有乐户,对新买的妓儿施以训练,芸芸才艺俱佳,难道不是卖身入籍之后,开始由专人训练出来的吗?”   陈公威道:“这就是关节所在,芸芸的才艺,绝非三、五年功夫可以造就的,依我调查,除她那种根底,若非自孩提开始调教,绝对没有现在的水准的!”   李奉道:“哦?陈大人这个关节实在相当重要,既是如此,那芸芸的来历就相当令人可疑的了!”   刘杰三经过陈公威的这番分析,也深觉他的观察确实入微,有相当的理由,因此他便缄口不语。   陈公威心里相当得意,但他的表情却没有显露出来,仍保持凝重之色,道:“目前的种种迹象,可以断言那芸芸绝非出身贫困人家,论她的出身,只有三种可能!”   李奉讶道:“有哪三种可能?”   陈公威道:“其一,芸芸系出身书香门第,而又确实贫困人家。”   陈公威这种种推测确有道理,书香门第并不一定生活便是富裕。   李奉问道:“那么第二个可能?”   陈公威道:“第二种可能,就是突然破落的门阀,但这种可能性较小,因为门阀也该属于官妓之流者较多,其突然破落的原因,不外乎犯罪抄家之类的,如是这样的话,芸芸之入籍官妓,其本身来历就不会注明是贫困了!”   李奉道:“嗯,陈大人之言甚是!那么第三个可能呢?”   陈公威道:“第三可能,就是芸芸根本就是某一大富家的千金之女,为了某种原因,假托官妓之名,抱着某种企图,目的就是要亲近刘宾大人!”   李奉皱眉道:“陈大人之言,不会是危言耸听吧?”   陈公威道:“在我还没获得充分证据之前,我们不能不如此推断,因为那芸芸既不像是贫困女子,又有那么好的才貌,且初在宣城列籍官妓不久,便缠上了咱们的刘大人,这种种迹象,不是很令人生疑吗?”   这回连那刘杰三也不由得不点头同意陈公威的见解,只听那陈公成又道:“那芸芸自在宣城被刘大人看上之后,哪!刘大人却一反一路急急赶回京师的作法,变得欲行又止,倒像是那芸芸的主意!”   李奉道:“依陈大人你的看法,芸芸这样做为的目的是什么?”   陈公威道:“依我之见,那芸芸可能正在伺机而动,或者是故意拖延刘大人的行程,好叫她的同党找机会下手!”   李秦大惊道:“有这么严重?”   陈公威道:“这一路来的迹象,不是最好的解释吗?”   这句话说得李奉心事重重,暗地里将自宣城至杏林渡口这段行程,所有刘宾和芸芸的一举一动,一件件反复回想,越发相信陈公成的推测,确非无中生有。   刘杰三突然又问道:“那么芸芸一党的企图,会是什么?”   陈公威道:“这点仍待详查,不过目前将芸芸列为可疑人物,应属不错的,只不知两位大人同意否?”   李泰和刘杰三异口同声道:“当然同意!”   李奉补充道:“既是芸芸有可能危及刘宾大人,我们顶得早思对策才行!”   刘杰三道:“何不干脆抓来拷问?”   陈公威迫:“不能这样做!一来我们仅是怀疑而已,无凭无据,拷问了芸芸,必会惹火了刘宾大人,二来如果抓了芸芸,怕会惊动了她的同党,对我们反倒不利!”   刘杰三道:“不将芸芸抓起来,任她日夜陪诗在刘大人身边,刘大人自不是经常有遭害的危险吗?”   陈公成道:“我看不至于!”   刘杰三问道:“你凭什么敢这样断言?”   陈公成道:“因为芸芸若有取刘宾大人生命的企图,刘宾大人怕早已在宣城便遇害了,绝不可能有机会到这杏林渡口来!”   李奉道:“话虽然这样讲,可是芸芸一日不离开对宾大人,终叫我们要日夜心惊肉跳,为刘宾大人的安危担心的!”   陈公威道:“当然我们仍须有万一的预防之计才行!”   刘杰三道:“除了将芸芸抓起来之外,我看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李奉似乎很不耐烦刘杰三的一再坚持抓芸芸之事,因此对刘杰三道:“你所说的这项办法最愚蠢不过,你能不能闭口,让大家冷静地想个治本之道?”   刘杰三讨个没趣,果然闭口不言,于是三个人不约而同的端起酒杯,喝起闷酒来。   过了一会儿,陈公成打破了沉寂,道:“我看只有这个方法了!”   李奉和刘杰三两人闻言抬头,齐用催询的眼光,凝视陈公威。   只听陈公威接着说道:“我们既不能抓芸芸而打草惊蛇,就只有暗中警告刘大人小心防范了!”   李奉附掌道:“对,这办法最好,我们还可暗中趁机将芸芸的背景来历调查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可以有机会将她的党徒一网打尽!”   陈公威道:“我的意思也是这样的!”   刘杰三则未表示意见,显然他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于是李奉道:“那么我们三人一齐去晋见刘宾大人,合我们三人之口,将情形向他说明!”   陈公威道:“这是应该的!”   陈公成话一说完,便当先站了起来,让伙计结帐,那刘杰三和李奉,自然也准备离席。   三个人走出酒楼,才走到街心,便有一名下人迎了上来,对陈公威他们道:“刘大人命小的来寻三位大人到行馆!”   李奉道:“哦?有什么事吗?”   那下人道:“好像是找三位爷去赴宴!”   李奉道:“赴宴?请的是什么人?”   那下人道:“好像有府城来的知府大人、通判大人,还有团练知县,大约有十来个人!”   李奉皱眉对陈公威和刘杰三两人道:“这就奇了,刘宾大人哪来的这么大兴头,在这杏林渡口,大宴地方官?”   刘杰三脱口道:“依我看啊,可能是那狐狸精的主意!”   李奉瞪了刘杰三一眼,刘杰三顿时惊觉,没有再将话说下去。   那下人答应一声,行礼辞退,李奉待他走远,才向陈公威他们道:“只不知两位对这宴会有何意见?”   陈公威笑道:“有意见的话,我们也没办法来得及阻止刘大人不开宴啊?我看,我们先去再说!”   李奉搔损头道:“是的!唉,我怎会变得如此胆怯罗嗦起来?”   陈公威道:“这是因为你责任心太重之故,没什么好担心的,咱们走吧!”   李奉和刘杰三领先走向刘宾的行馆,陈公威走在他们的后头,看看他俩的背影,忖道:   “刘宾找来这类骄横粗心,遇事慌张的人来当他的亲随护卫,也活该他倒霉!”   三个人横过三条街,远远便望见一座高大的宅院,座落在杏林小镇的街外。   在那座气派不凡的大宅院之前,停有数乘行与马车,显然刘宾邀请的宾客业已会齐。   陈公威一见那种境况,不由暗暗忖道:“看刘宾今日的安排,不会是寻常酬酢,那么,刘宾如此郑重其事,大张筵席,为的是什么?”   陈公威一面走进那宅院大门,一面继续想道:“如果这筵会是为了那芸芸而设,如此排场,且召来地方官作陪,似乎有点离谱……谁道说如此排场,不会是那芸芸的主张?”   陈公威越想越迷糊,这时他和李奉、刘杰三等人,已穿过一片杏林,来到后院的旁阁。   陈公威远远便看见亭阁中,除那些应邀作陪的地方官外,还有呵呵大笑的刘宾,及陪待在身侧浓妆艳抹的芸芸。   他微一皱眉,突地恍然大悟,心道:“是啦!今天这个宴会很显然是为芸芸而设的,想来刘宾有意在这个场合中,正式宣布收那芸芸为侍妾!”   陈公威的这种推测,理由充足!盖因当时的风尚,有钱有势的官宦富豪,每有公开收侍妾的情形。因此陈公威一看到芸芸以主人的姿态,在宴会未开始之前,便艳妆出来陪刘宾与宾客周施应酬,便很自然地想到上述的事情。   等陈公威上了亭阁,参见了刘宾之后,就越发确定他的推断毫不离谱。   因为刘宾表现得喜气洋洋的样子,而那芸芸却也含笑痴迷,喜上眉梢,这不正应了陈公威的推测吗?   刘宾看众人到齐,使命人开席,这个朝廷臣宦,负有特殊任务的大臣,居然在他的行馆大宴起地方官来。   只见宴会的排场,虽在旅途之中,也毫不马虎,道道名菜,均出自刘宾随行的名厨之手,还有一班不知从什么地方临时召来的乐妓,在亭阁之外,作乐娱宾。   亭阁外一片杏林,杏风微送,使亭内佳宾但觉暑意全消。   酒过三巡,亭阁内气氛已渐渐热闹起来。   神探陈公威一双锐利的眼睛,早将与宴的宾客,暗地里查探视察一番,觉得并无可疑人物混迹宴中,乃略略宽心。   同时陈公威并发觉一个很有趣的情景,就是他看得出,这些与宴的地方官,几乎都还弄不清楚刘宾召宴的原因。   因此陈公威仔细一判断,付道:“是啦!今天的这一场筵席,必定是刘大人突然心血来潮,临时决定的!”   他继续忖道:“要不然,就是出自那芸芸的主意,否则那些地方官,绝对不会有坐立不安,不明就理的表情。”   陈公威的观察人微,确有道理,因为以刘宾的身份地位,这杏林渡口附近的地方官,巴结他唯恐不及,哪有任这位过境贵宾,花钱当主人酬客之理?   所以陈公威看得出那些来这杏林渡口送迎的地方官,在暗中踌躇不安的原因。   而刘宾和陪侍在侧的芸芸,反倒兴高采烈,可见得这盛筵之设,必是他们两人的主意无疑,要不然被巴结惯的刘宾,不论如何也不会主动设宴款待这些地方官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陈公威观察了那刘宾的愉悦神态后,心想除了刘宾有意纳芸芸为妾外,实在再也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来解释今天这筵会的目的了。   陈公威确定了他的想法之后,便开始考虑万一这事发生,对刘宾安危的可能后果。   同时,他也开始利用饮咽之时,筹思应付的方法。   因此,这席丰盛热闹的酬筵,对陈公威来讲,实是一点享受也受用不到,此刻,他已全神在动他的脑筋。   在一阵喧哗中,陈公威收回了他的思路,他仰首一看,只见芸芸已开始按次逐席敬酒。   陈公威毅然下定决心,决定须得在刘宾公开宣布他的决定之前,先设法暗示刘宾,看看能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虽则陈公威明知他这样做,未必就可收到效果,甚且可能会碰了刘宾一个大钉子,甚至受到叱责,但他还是决定劝阻他。   于是陈公威悄悄端起酒杯,趁大家相互敬酒的机会,走近李奉之分,低声向他说道:   “李大人!我看此事非你出面不可!”   李奉讶道:“什么事?”   陈公成道:“你须得立刻没法,向刘大人陈明那芸芸身份可疑之处,免得他上当受骗!”   李奉沉吟良久,道:“陈大人,你这不是要我去触霉头吗?哪!你看刘大人正在兴头上,我怎敢在这个时候去浇他冷水?”   陈公威道:“不去却也不行,而且非你亲口告诉他不可,因为只有你同刘大人的关系最密切!”   他最后一句话,果然打动了李奉的心。   李奉心道:“是啊!刘大人的关系与我最密切,万一他出了任何差错,再怎么样我也会跟着倒霉!”   他考虑这一层利害后,道:“好吧!陈大人,拼个挨骂,我这就去陈明!”   陈公感满意地浮起笑容,道:“由这点可看出李大人的忠心,相信刘大人会体谅你的苦谏之意才对!”   李奉被他说得豪气一壮,立刻自席上站了起来,陈公成见状又道:“不论如何,我们做下人的,只要将职责做到了,也算尽了一份心!”   他的意思,无疑是要李奉将意见陈明了便行,应该怎么做,由刘宾自己去决定。   这当然全为李奉之立场而设想的,因此李奉很感激地看了陈公威一眼,就离席走到刘宾的座位去。   刘宾正和陪席的知府等高级地方官谈笑风生,一眼瞥见李奉恭立在身侧,转脸问道:   “李奉!你不痛快地喝两杯,跑来这里干嘛的?”   李奉嗫嚅道:“禀大人,卑职有事陈明!”   刘宾皱眉道:“有什么事非得现在讲不可吗?”   李奉躬身道:“是的!大人!”   刘宾虽然觉得很不耐烦,但他知道这名亲随是相府派给他的人,不能不迁就他,于是道:“好吧!你就说说看!”   李奉道:“大人!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刘宾突觉怒气上涌,但一看那李奉一脸凝重的神情,遂又把怒气压下去,没有当场发作出来,可是他的脸色仍然难看之至。   他霍地站了起来,向宾客微微打个招呼,然后当先走出亭阁之外。   李奉则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头,走进一间陈设华丽的私室里。   刘宾当中一坐,道:“李奉!有什么事快讲,我可不能撇下那么多客人,陪你在这里闲聊!”   李奉躬身道:“是!大人!事情是这样的……这样的……”   他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才妥当,刘宾已叱道:“李奉!你莫不是故意找找呕气?”   李奉道:“卑职不敢!事情是这样的,卑职这几日来,突然得到消息,发觉那芸芸姑娘的身份大有可疑!”   他话还未说完,刘宾已大叫道:“什么?芸芸的身份可疑?”   李奉道:“是的!为了大人的安全,卑职不能不在此刻对大人有所陈述!”   对其嗤道:“放屁!当初在宣城,你们为什么不说芸芸有什么可疑的事?”   李奉蹑儒道:“那是因为……那是因为卑职被蒙住了!”   刘宾道:“被蒙住了?哼!你为什么不承认调查不实?你说当初你是如何调查芸芸的来历身份的?”   李奉一时语塞,刘宾又道:“那么?现在又凭什么告诉我这消息?”   李奉道:“那是因为最近又获得新的情报,才敢断定芸芸确有可疑之处!”   刘宾恨声道:“好呀!我看这事八成是你和刘杰三设计出来的,有意扫我的兴,对也不对?”   李奉抗声道:“大人!卑职不敢,这事的确是有根据的!”   刘宾道:“哦?你说说看!”   李奉遂将他和陈公威等人的看法,将种种可疑之处,分条细诉,刘宾一面听,一面心里忖道:“李奉等人实在没有必要制造谣言中伤芸芸的,那真如依他们之言,芸芸确有令他们怀疑之处吗?”   刘宾虽是这样想,但他仍然觉得李奉之言,还缺乏直接之凭证,换言之,他不想单凭他们的臆测怀疑,而立下决定,以改变他对芸芸的感情。   因此李奉刚将芸芸可疑之事说完,刘宾便站起来,道:“此事还得慎重调查,在没有抓到证据之前,我希望你先知会陈公威和刘杰三两人,不要将事情宣扬出去,知道吗?”   李奉的原意也是不想打草惊蛇,因此道:“卑职知道!”   刘宾欲言又止,回过头来,道:“还有,此事只可暗中进行调查,不准惊动了芸芸姑娘,否则将来事无凭据,你们得好好对我交代!”   他这话仍然透出宁可不信芸芸有什么怀疑的意味,李奉哪有听不出他话中之意的道理?   当下唯唯应“是”。   刘宾乃从容步出私室,回到亭阁参加宣会。   刘宾此刻心情显然矛盾异常,因为这些日子来,他从芸芸的身上,所获得已不是男女之欢爱,而是逾越情爱之上的另一种爱,那便是骨肉之情。   换句话说,刘宾在芸芸之面前,已完全撇出了肉欲的私念,却寻到了父女之爱。   这种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当然是这些日子来,芸芸那憨真纯朴的关爱,感动了刘宾之故。   因此刘宾原打算娶芸芸为妾的念头,却一变本意想收芸芸为义女的打算。   刘宾不忍心污辱芸芸这块璞玉,她给予他的关爱及欢悦,实在不是那种男女欢爱之想可以比拟的。   因此刘宾迫不及待地想在回到京师之前,正式宣布芸芸为义女,这是今天这宴会的真正目的。   刘宾的这项转变及决定,不要说陈公威等人没法感觉出来,就是芸芸自己,也依旧还蒙在鼓里呢。   可是,由于李奉的报告,使得刘宾不能不重新考虑。   虽然刘宾尽可能不去相信芸芸抱有任何不轨的企图,但他是个城府极深的人物,有了本身的安危,逼得他不能不信。   他回到座席之后,心中还在衡量应该信或者不信这个问题,因此脸色阴暗不定,使芸芸一眼便感觉出来。   芸芸当然不可能一眼便猜出刘宾心里的事,但她却可从刚才刘宾的高兴及现在的疑虑两种表情中,推测出刘宾必然被某种事情所困惑。   会是什么事呢?芸芸心道:“不论如何,我如果能在此时令刘宾转忧为喜,不是更能使他对自己增一份情意,增一分信心吗?”   于是,乖巧的芸芸款款步到刘宾之侧,轻轻拍了两下掌,待众人抑住交谈之声后,轻启樱口道:“贱妾不揣愚陋,为了增加诸位雅兴,且容贱妾为诸位唱首小词助兴!”   她不待刘宾同意,即吩咐一班乐工调弦,在众人欢声之中,唱道:“残寒消尽,疏雨过,清明后,花径款余红,风招索新皱,乳燕穿庭户,飞絮沾襟袖,正佳时仍晚画,着人滋味,真血浓如酒!”   这是宋朝李之仪的一首词,叫“谢池春”,词意清婉峭茜,由芸芸的口中唱出,更是感人心弦。因此亭阁中鸦雀无声,屏息听芸芸唱了下去。   当她唱到“天不老,人未偶”之句时,刘宾倏地当席朗声道:“芸芸!不要唱了!”   众人一听刘宾此言,莫不露出讶异的眼光,心中纳闷,唱得好好的,为什么不让她唱下去呢?   芸芸更是被刘宾这突如其来的制止弄得尴尬万分,手足无措。   她愣了好一会儿,不禁盈盈欲泪。   这是耻辱呀!一向呵护她的刘宾,怎么在众人面前叫她难堪?   她正在不知所措时,刘宾却轻叹了一口气,招手对芸芸道:“芸芸,你过来!”   芸芸含着委屈的泪光,应声“是”,微低螓首,依言回到刘宾的身边。   刘宾突然提高声音,道:“芸芸,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要你唱下去吗?”   芸芸默默摇首,表示她不解其意,她那楚楚动人的神情,使座中之人,无不暗暗替她抱不平。   刘宾却笑笑道:“芸芸,你先把泪水拭净,我解释给你听!”   芸芸顺从地用罗帕拭去泪光,刘宾满意地拍拍她的香肩,柔声道:“芸芸!你可知道,李之仪的这首‘谢池春’是一首描述男女欢爱相思的词吗?”   芸芸不知道刘宾这样问她的用意,因此没有回答。   刘宾又道:“你看!这首词的下半阙:“频移带眼,空只凭恹恹瘦,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间频相见,何似长相守,天不老,人未偶,且将此恨,分付庭前柳。’哪!这不正好说男女欢爱相思吗?”   在座的人,大部分都知道这首“谢池春’的词意,可是却不明白刘宾何以提出来解释的原因。   他们正在胡猜乱想,刘宾又已开口道:“如果这首词在像今天这种公开的宴会中,由我的任何一名侍姬或侍妾唱出来给大家欣赏,正是助兴的最好方法,只是由芸芸你来唱,就不适合了!”   有什么不适合的,芸芸不也是你刘宾家中的一名侍姬吗?众人心中都感到莫名其妙。   芸芸虽说是刘宾目前最宠爱的侍姬,但在当时的风尚,越是被主人宠爱的姬儿,主人越发会让她在酬酢中露脸的。   可是刘宾却好像不愿意芸芸出现在这种酬酢的场面,真是令在座的人费解。   他们哪里体会得到刘宾此刻的心思,因此刘宾不理会众人用讶异的表情看他,继续说道:“芸芸!等你听完我的话,你一定会了解我的苦心的!”   他用肥大的手掌紧紧搂着芸芸的香肩,然后扶她一齐站了起来,双双并肩立在众人席前。   只见刘宾含着得意的笑容,朗声向众人道:“诸位,本部现在要郑重向各位宣布一项喜事,本部将认养芸芸!”   陈公威闻言露出惊异的眼光,看着李奉,只见李奉此刻也只有用苦笑回报陈公威的份儿。   他们哪里知这刘宾的心情,他已经决定宁可留一次险.也不愿如此平白失去了芸芸。   在刘宾的打算是:如果芸芸的身份确无疑问,那是最好不过,万一芸芸确抱有不轨的念头,那么他正好以宠络芸芸之手段,暗中注意她。   在这种情形下,说不定可以用感情改变芸芸的企图,刘宾深信感情的力量,是胜于一切的,因为他本身就是因为得自芸芸的感情,而大大改变了他已往的习性和作风。   刘宾在李奉报告了芸芸有可疑之事后,就先已检讨了一下自己的感情,当他发现今后要是失去了芸芸,他将会重新陷入昔日心灵上的空虚与不安后,他迅即决定了上述的措施。   他就是抱定这种心存万一的打算,决定要依原先的心意,先将芸芸收为义女再说。   这样的作法,在陈公威等人的眼中固然大惊异,因为他们实在无法了解,一向贪生怕死,奸恶阴沉的刘宾,怎会甘冒生命危险,去亲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   难道说芸芸魔力如此之大?   直到刘宾正式宣布出他将收芸芸为义女之时,陈公威方始恍然大悟,暗中跌足忖道:   “事情不料会演变成如此结局,如果刘宾今天将芸芸纳为侍妾,将来仍有转圜之余地,如今他将芸芸收为义文,这父女之情,却非一些蛛丝马迹的证据,便可令刘宾反目定她的罪啊?”   陈公威的顾虑确实颇为深入,因为侍姬及义女的身份,相差何止千里,父女之情,何等崇高亲近?将来刘宾如果真的发现芸芸确有反叛他的迹象,如果情节不大,或证据不足,谁敢保证刘宾不会轻易原谅她?   陈公威有如此顾虑,不由他跌足暗中着急。   而那芸芸,在听见刘宾的宣布时,却真正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她流下了感激眼泪,偎在刘宾的怀中。   她并不是非当刘宾的女儿不可.而且由于刘宾的这一项宣布,芸芸至少可免去被他污辱之厄。   她再也没有想到.刘宾这几日来的关爱,竟是出于父女亲情,惭愧的是,她不但没有体会刘宾关爱的真谛,竟然还抱着图谋他的谋叛密件的企图。   这下子让芸芸迷惑了,要是刘宾没有给她这样子的爱,她还有勇气窃取刘宾的密件,可是,刘宾却像是已将他一腔真挚的情感全部付给了她,这叫她今后该怎么办?   须知芸芸是个知书达礼,纯洁的少女,她绝不敢想像如何利用刘宾的一片真情,做出危害他的事来。   可是莫家玉的委托,不正是要她窃取刘宾的密件吗?   芸芸不由抽泣地忖道:“天啊!没有我的帮忙,莫郎怎么能够得到他所需要的密件呢?   可是,刘宾却如此地爱护我,把我当成无依无靠的苦命女子,毫无虚伪且毫无保留地疼爱我,叫我如何做得出背叛他的事来呢?”   芸芸的抽泣,使得刘宾大为感动,他一面喃喃安慰他,一面呵呵笑道:“芸芸!别孩子气了,莫不是你不愿视我如父?”   芸芸怎会拂逆看来已苍老不少的刘宾好意,因此这位仁慈,柔顺的少女,闻言便不自觉地细声道:“我太高兴了!”   的确她是太高兴了,世间还有什么比被爱更值得人感动的事呢?   于是刘宾很自然地用手抬起芸芸的下巴,轻轻地拭去芸芸的泪水,道:“那么,芸芸,你怎不赶快叫我一声爹?”   在座的众人,被眼前的场面感动不已,于是齐声催芸芸喊“爹”,好决定这桩喜事。   芸芸含笑怯怯地道:“爹!”   她语声才落,众人不由欢声雷动,争先到刘宾面前,向他道贺,只乐得刘宾呵呵大笑。   哄闹了好一阵后,刘宾突然又宣布道:“本部今天当众人之前,收了这么一位乖巧女儿,不能不略表意思!”   他不待大家相询,转脸喝道:“来人啦!将送给小姐的礼物拿出来!”   一名奴仆应声后,立刻有两名美婢,用金盘托了一颗闪闪发亮的明珠走了出来,停在芸芸和刘宾之前。   刘宾道:“这明珠是北人传国之宝,近日遣人送给本部以示和好,我这就送给我乖女儿做见面礼!”   他命人取下明珠项链,亲手为芸芸佩带,又道:“据北人说,这胆珠叫‘延寿珠’,女子带上之后,不仅可以保持肌肤润滑美艳,更能避暑祛寒,是中土罕见的无价至宝!”   众人一面观赏,一面露出啧啧称羡之声。   刘宾最后才满意地哄声道:“诸位请落座,陪本部大醉一场如何?”   那些巴结他唯恐不及的地方官,一见刘宾此刻满怀高兴,哪有不齐声附合之理?于是早有几名酒量较豪的人,趋至刘宾之前,哈腰敬酒。   刘宾酒兴大发,来者不拒,一律饮满一盅,不多久亮阁中的人已开怀畅饮起来。芸芸则早在两名婢女服侍之下,进入了内堂私室。   这情景只有陈公威、李奉和刘杰三他们三人暗暗叫苦,恨不得宴会快点结束,好一齐商量对策。   可是这席酒,却自申时直喝到戌时方罢。   宴席一撤,陈公威等三人已不约而同地在那宅院前的落脚处碰头,三个人围在圆桌前,喝茶说话。   李奉和刘杰三两人的神情构极为难看,只有陈少威还保持冷静的神态。他呷了一口茶,道:“两位必定很为大人此举伤透了脑筋,对也不对?”   李奉“唉”了一口气,道:“真不知大人被什么迷了心窍,纳了那女人为妾已足够让我们忙上一阵了,你们看!居然还收她为义女,这怎么得了!”   陈公威道:“这事诚然对大人更为不利,但并非没有解决的方法!”   刘杰三道:“还有什么解决办法,那贱女人已成为咱家小姐,我们不仅动不了她,而且还得尽保护之责,哼!这事越想越使人生气!”   陈公威笑道:“刘大人你不想想,既然咱们得尽保护她的责任,不是正好可以假保护之名,做那监视她的事吗?”   刘杰三还没听懂陈公威的话,李奉已拊掌道:“对!陈大人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这下子我们盯得她更紧,刘大人也不会责怪我们的!”   陈公威道:“所以两位不用烦心,由你们盯紧她,不要让她有动手杀害大人的机会,我则加派人手从事侦查工作,不怕那女子不露出狐狸尾巴来!”   他这么一说,刘杰三和李奉立刻转忧为喜,只听陈公威又道:“此外为了一劳永逸,须得先除去那女子,所以最好不必再催促刘大人回京师!”   李奉不解的道:“这又是为什么?”   陈公威道:“回到京师之后,调查范围增大,就不容易打探出那芸芸的来历,我们还是在杏林渡口慢慢除她!”   刘杰三问道:“你以前不是说过,那贱婢的同党已经蠢蠢欲动了吗。我看还是早点回京师较妥当!”   陈公威道:“回到京师固然较妥当,可是芸芸的同党就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们岂不要失去一桩破获奸党的机会吗?”   刘杰三却还把握不住主意,两只鼠眼在那里滚来滚去。   陈公威看得好笑,他当然已料出刘杰三的心思。   刘杰三拿不定主意的原因,是由于如果刘宾能早日安抵京师,他便可早日交卸护卫的责任,所以他认为回去较妥当之理,全是为他自己打算。   可是陈公威的一番话,却令他舍不得拿获奸徒一件大功。   因此他就在那里三心两意。而李奉却完全赞成陈公威的安排,他看得比较远,因为他认为如果不能尽快地抓到芸芸有图谋刘宾的证据,而将她治罪的话,那么即使回到了京师,一有事情,他自己仍难脱护卫不周之责的。   因此,刘杰三还在不知如何是好之际,李奉已开口道:“本人赞成陈大人的意见,我们就决定分头合作,在回到京师之前,将芸芸一干同党,一网打尽!”   陈公威故意伸出大姆指,道:“李大人的魄力令人欣赏,我们就这样决定!”     第十五章 唇枪舌剑敌丧胆     他话才一半,刘杰三已道:“本人也支持各位的意见!”   他迅速地作了如此决定,不再三心两意,无非是怕李奉抢走了风头。   陈公威暗地里好笑,明明主意是陈公威想出来的,他将功劳轻轻推给李奉,刘杰三便迫不及待地想占先抢攻,这两人的貌会神离,由此可见。   陈公威忖道:“这两人贪争出主意的风头,却全不考虑到,万一因这主意而出了纰漏的后果,目光之短,令人呕心!”   李奉和刘杰三确是没有考虑后果,好像陈公威的主意就要让他们立一件大功一样,互相想将出主意的功劳,揽在自己的身上,当下两人就因此敌视起来,只是不好在口舌上争辩而已。   陈公威不愿当场点破,于是道:“事情既已如此决定,我们就分头行事,务求尽快地将芸芸的阴谋拆穿!”   刘杰三道:“既是如此,贴身保护对大人及监视那贱婢之事,就由我和李大人负责,外头的事就偏劳陈大人!”   陈公威应声“好”,正待外出,李奉又追:“只不知陈大人那边人手够吗?”   陈公威道:“尽够了,我手下不乏高手,足可应付大场面的袭击,这点两位放心!”   李奉道:“那敢情好!”   三人商定了事情之后,便分头各办各的事。   这一耽搁,不觉暮色已然四合,杏林渡口的远近,已被一片股朦胧色所吞噬……   杏林渡口的船户,大部均已停摆休息,那些辛劳了一日的船家扛工们,有的三三两两地聚在一齐赌钱,有的人则流连于河堤附近的酒肆,饮酒作乐。   可是,在这当日,却有一条双桅木船,悄然出现在河面上,闪烁着两盏灯,停在离渡口石板长堤约二十来丈远的水中。   这条木船,在天刚黑之际停在河面之举,虽有点不太寻常,但却并未引起附近船家之注意。   倒是散布在杏林渡口一带,负责保护刘宾的陈公威手下,不一会儿便发觉那木船的行动诡异,立刻将它的出现,传报了上去。   首先接到消息的是陈公威手下第一号助手铁腕勾魂林旭,他一接到报告后,马上来到杏林渡口,亲自查看。   林旭仅在河堤上,穷目注视了那双桅木船一会儿,然后就命人继续监视,并要手下随时将它的动态报上来。   他离开河堤,便径自赶到陈公威的宿处,当面向他提出报告。   陈公威听完林旭的叙述之后,微一沉吟,道:“你的警觉性甚高,而且措施也甚对,可见得这几日来的历练,对你已大有稗益!”   他停歇一会,又继续对林旭道:“你先说说看,你何以会对那条木船生出怀疑之念?”   林旭知道他的上司陈公威有意要考验他的阅历,及对事情的判解能力,当下很慎重地道:“属下觉得这双桅木船,出现的时与地,均有悖常情,因此不能不慎重派人监视它!”   陈公威笑道:“你的见解很正确,但是我且问你,难道说,这条木船就不可能是只晚归的归帆?”   林旭从容答道:“当然有这种可能,不过,如果它是条晚归的船的话,就必然会迫不及待地驶进渡口才算合理,而那条双桅木船,却滞留在河面上,足证它不会是条晚归的船!”   陈公威笑道:“分析得有条不紊,可是你还没有将它的可能企图推测出来!”   林旭道:“属下正要推测,但却怕说出来让大人听了失望!”   他这话确非恭维拍马屁之言,因为林旭知道他的上司陈公威,往往有出人意表而又无懈可击的研判,所以此刻心中虽早有种种假设之理由,却还不敢贸然说了出来。   陈公威与林旭相处之久,当然深知他的谦恭,故而他并没有将林旭适才的话,视为庸俗的恭维应对。   是以,陈公威用鼓励的眼光,对林旭表示出他有所下去的兴趣,林旭乃又造:“属下觉得那条木船,有两种企图!”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说说看呀!”   林旭受到他的鼓励,迅速整理好思路,道:“从好的方面去推测,这条木船不抛锚系缆,乃是准备等岸上送人或送货上去之后,便就立刻赶路,此其一!”   陈公威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当然,如果那般的目的正是如此,就与我们不相干了,所以你将之列为好的方面去推测,对也不对?”   林旭道:“属下的推测正是如此。”   陈公威笑笑,没有反驳他,于是林旭接下去又道:“属下知道这条河道不仅宽大,而且附近并没有什么恶水险滩,因此断定这条船,若是在夜晚驶动的话,也没有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陈公威道:“这是你的认定,那条木船确定有继续起碇航行的可能,好,理由还算充足,你继续说你的第二个推测!”   林旭不明白他的第一项推测有何破绽,可是他从陈公威的言中,却意味到,这名才智敏捷的上司,似乎还不完全同意他第一项推测的理由。   因此林旭遂又将思路拉回刚才所举的理由,但陈公威却催他道:“你如果没有补充立论,就不必再在第一项推测花脑筋,还是继续你的第二种假设吧!”   林旭恭声道:“是!属下的第二种假定是,那条木船的出现,确非偶然,但却不是冲我们而来的!”   陈公威道:“哦?这个假定很引起我的兴趣!”   林旭又道:“这是因为那只桅木船的外貌,是属于杏林渡口上流,一处叫仓吉镇的船家,那仓吉一带船帮,与杏林渡这一带的船帮,经常为客货生意勾心斗角!”   陈公威打断他的话,道:“这件事我亦有所闻,那么依你的看法是,那条属于仓吉镇船帮的船,正是趁夜来这杏林渡抢客货生意的了?”   林旭道:“属下的确是有此判断!”   陈公威道:“好,你这两项假定,虽是言之成理.可是严格分类,也仅能说是一项假定而已。”   他看了林旭一眼,又道:“那条双桅木船,既是来自仓吉镇的,那么它到这杏林渡,就必然是接客货,做生意而来的,你信也不信?”   林旭道:“属下相信……”   陈公威知道他的断言太过肯定,因此难令林旭心服,当下又道:“往来于这条河面上的船只,绝大部分是作水上客货买卖的,这条木船如是属仓吉镇船帮,它要不是为了作买卖而来,又何必趁夜停在杏林渡口外?”   他停了一会,又道:“何况仓吉与杏林渡两帮船家,争夺客货地盘甚烈,而那条属仓吉的木船趁夜停在杏林渡口外?”   林旭道:“它虽是乘夜而来,可是也不一定就是为了作买卖而来的呀?”   陈公威道:“不然,如果不是作买卖而来,它大可很大方地靠岸休息,杏林波的船家,绝不会干涉它。”   他接下去又道:“此是仓吉镇和杏林波两船帮没有公开扯破脸的原因,因为两帮人均有同样的默契,只要不在自己的地头上接客货,两处的船只一样可以互相停泊对方的岸边!”   陈公威的推断果然比林旭干净俐落,只听他继续道:“所以不管它是来私接杏林渡的客货也好,或另有目的也好,它的出现,如不是为了刚才所说的‘作买卖’,那么,这条木船的来意,就显然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林旭道:“属下虽亦有相同的想法,只是找不出理由来支持,所以就没有说出来!”   陈公威笑道:“你刚才在你的第一种假定及第二种假定里,均提到过那双桅木船显然是为了乘夜在这杏林渡口接人或接货的,但你却忽略了另一点推断,因此你就无法找出这条木船是冲着我们而来的支持理由!”   林旭想了一想,却仍然无法找出被他所忽略的任何推论,因此便静听陈公威分析下去。   只听陈公威道:“比方说,如果这条木船来这杏林渡口所接应的人,正是我们的敌人或对头,不就是冲着我们而来的吗?”   林旭恍然大悟,道:“属下的确是忽略了这点,可是此刻属下仍然相信那条木船,不是来此接应我们的对头的!”   陈公威道:“那是因为你对目前情势,未有充分了解之故,此情自不能怪你,但实际上,我敢断言,那条双桅木船正是冲着我们而来的!”   林旭讲道:“不知大人此话怎讲?”   陈公威面容一整,道:“此船显然非如你我所料因作买卖而来,否则杏林渡船帮,不会如此视而不理,任它停在河心的,那么以杏林渡目前之情势,此船除了我们之外,难道说会为了别人而来?”   林旭登时恍然大悟,道:“如此说来,我们应该加派人力,监视那艘双桅木船的了?”   陈公威道:“那也未必见得,我们且再待半个时辰,如果我所料不差,那条双桅木船,应该已经有所行动,否则今晚咱们就有得忙!”   林旭心中虽然还存有很多怀疑,可是他一向对陈公威抱有很大信心,因此也就不再提出疑问。   当下,陈公威猝然下令,撤退所有密布在渡口的手下,同时告诉林旭道:“你先在河道上下游两处地方预先各准备一条快船,听候应用。”   林旭匆匆应命而去,独留下陈公威一个人,对着一盏明灯,皱眉沉思。   时间很快地过去,杏林镇及渡口一带,已黯无人迹,大部分的人均已熄灯就寝,敢情时刻已亥时了。   陈公威在刘宾住宿的宅院巡视一周后,就回到住处,林旭和陈公威特地请来的两名武林名手,流云手祁致远、软皮蛇蔡通,以及十几名捕快高手,早集在那里,等候陈公威前来。   他们看到陈以威之后,仍然保持肃静,充分显示出临危不乱的气魄。   陈公威请那祁致远及蔡通两人坐定,道:“此刻已是亥子之交,那条来自仓吉镇的双桅木船,却仍未有行动,看来今晚形势,将是非常险恶!”   他的表情甚是凝重,室内的人均了解这话出自陈公威之口,绝非是虚言恐吓。   只听陈公威轻咳一声,又道:“那条木船既已获得杏林船帮的默契,却没有靠岸停驶,显见它的目的是准备在河心接应的!”   流云手祁致远插言道:“陈大人若作如是推测,那么,敌人的行动,应是来自陆上了?”   陈公威点头道:“是的,祁兄料得一点也不错,如他们想自水上发动攻势,则此刻必早已经有动静了,但那条船在黄昏时候便已出现在河面,直到现在却仍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因此我猜测敌人的攻势了。但那条船在黄昏时候便已出现在河面,直到现在却仍然未有进一步的行动,因此我猜测敌人的攻势,可能就在陆上。”   蔡通问道:“陈大人的意思,莫非是指那条木船之出现,仅是敌人声势而已?”   陈公威缓缓道:“岂止是虚张声势而已,如我所料不差,敌人摆出那条船,很可能是为了声东击西!”   他这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因此室中诸人莫不露出紧张之神色,只有陈公威依然保持冷静的态度。   但是令陈公威忧心的是,到目前为止,他还是没办法查出敌人的身份及来意。   像这种敌明我暗的形势,对陈公威来讲,最伤脑筋不过,是以,他飞快地运用心思,想扳回上述敌我双方的暗斗均势。   而想要扳回这种均势,陈公威认为,只有设法使敌人露脸,好从敌人之身份进而推测他们的来意,要敌人露脸的方法,当然以伪装查缉那停在河面的木船为最有效。   陈公威的看法是这样的,如果他们这一方面动员人力,作出要查缉河面木船的姿态,那么隐伏在陆上伺机而动的敌人,必然以为他们中了调虎高山之计,而施行声东击西的手段。   这时,陈公威当然可以预伏高手,在陆上施行反击,以瓦解敌人的攻势。   话虽是这样讲,但是陈公威知道,查缉水面的行动,必须他亲自出马才行,否则敌人必定不会中计。   然而应该由谁接替他负责陆上反击的行动呢?这是陈公威考虑再三的问题。   他深知陆上将是双方主力之接触,如果人手安排不妥,万一弄巧成拙,他的一世英名将会因之付之东流的。   陈公威沉吟良久,终于作了决定,道:“目前咱们不能坐等敌人的行动,就只有倾力采取主动!”   祁致远问道:“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敌人在何处,如何能采取主动攻势明?”   陈公威当下将他的计划说了出来,他请流云手祁致远、软皮蛇蔡通协助林旭,负责守护刘宾寄宿的宅院,由他带领所有捕快高手,佯装将大举查缉那双桅木船。   他做了这项安排之后,座中的人大部均已知道了他的用意,立刻显出跃跃欲试的表情来。   这些表情看在陈公威的眼内,使他宽慰不少,因为这种表情,正表示这些人信赖他的安排之故。   陈公威分配了人手之后,并约定好双方的联络信号,立刻出动。   这时杏林渡口河堤及街巷,早已经又出现了大批身着公服的捕快,便衣密探及暗桩已经布置要当。   这样子大张旗鼓,当然是陈公威有意摆出来的,他不仅将随行捕快全部动用上,而且还征集杏林镇及附近县城的捕快线民。   陈公威自己则在两名得力助手陪同之下,威风十足地来到了杏林渡口码头旁。   他表情凝重地站在堤上,注视着远处那只双振木船,等候他的手下准备船只。   晚来凉风在他的脸上拂动,使得他的脑筋更加清醒,他预料得到这场拼斗,将是一场冒险举动,但此刻已不容他犹豫下去。   他看看船只早已备妥,于是下令二十名手下分乘两条船,他自己则和他那两名得力手下,另乘一条快舟押阵。   三条船很快地便驶近那条诡异的双桅木船,陈公威在离那条木船约三丈远之处,即下令停止前进,同时命人向那条木船喊话。   一名捕快应命向木船高喊数声,那条木船突然灯火大亮,甲板上出现了三名袒上身着长裤的壮汉,各抱一把刀,伫立在灯光下,看来威武之至。   陈公威冷笑一声,对身旁的两名手下道:“陈昭款,杨健,你们两人上未查深!”   他的声音甚大,周围的人均听得清清楚楚,可是那三名木船上的壮汉,却仍然不理不睬,抱刀凝立。   陈昭款被这情景惹得心头火起,招呼一声杨健后,便当先纵向那双桅木船。   这两名全国总捕头神探陈公威的得力助手,武功果然了得,但见他们只轻轻一纵,人便如飞鸟般地落在六丈开外的木船甲板上。   他们下落的位置,正在那三名身上抱刀的壮汉之前不及一丈之处,因此双方的面貌均看得甚是清晰。   可是那三名壮汉,却像是入定一样,好像根本没有发现陈昭款和杨健两人的出现。   陈昭款一向心傲气大,他被那三名壮汉的举止,直气得哇哇大叫,道:“你们三个人瞎了眼了?没看到本大爷上来吗?”   那三名壮汉还是不理不睬,陈昭款冷笑一声,霍地自腰间取下七节鞭,但见他微微一抖鞭身,猛然一招“毒蛇出洞”,将鞭尾点向那三名壮汉!   当中的那么壮汉,微微将抱在胸前的宽背大刀,用右手向前一栏,正好挡住陈昭款的鞭尾。   “当!”一声金钱交鸣之声,两件兵器交触之同时,喷出了数点火星,显见双方所用上的力道十足。   陈昭款发觉那壮汉发力轻巧,与他手中的兵器,极不相称,心中顿生警惕,不由得后退一步。   那名壮汉迟迟陈昭款之后,立刻回到原来他所站立的位置,抱刀停立。   陈昭款冷哼一声,回头对杨健道:“伙计,咱们一起上!”   就在他发话之后,离地传来一声清脆的掌声,从舱中缓缓走出五名壮汉。   这五名壮汉的服饰装束,与原来那三人完全一样,也袒露上身,着黑色长裤,每人胸前亦均抱一把宽背大刀,刀光在强灯之下,居然闪闪发亮。   这回不待陈昭款喝问,最后走出舱门的那名壮汉,已冷冷道:“尊驾何以夤夜上了人家的木船?”   陈昭款喝道:“本人奉命上船搜查,你们敢抗拒?”   那壮汉道:“搜查?哦……原来你是官家的狗腿子!”   陈昭款恨声道:“你敢骂本人,待会本大爷必定割下你的舌头!”   他说得咬牙切齿,那名壮汉反而纵声大笑,道:“你们这些狗腿子,平素倚势欺人已惯,本堂今日正好替那些被欺侮的善良百姓,教训教训你们!”   陈昭款气得面红耳赤,脖子上青筋暴现,将七节鞭奋力一挥,就要上前找那壮汉拼命。   那壮汉却挥手制止他,道:“别忙!我先问你,那陈公威也来了吧?”   陈昭款喝道:“收拾你们这些畏首畏尾的家伙,还不须劳动陈大人上船来……”   那壮汉道:“好吧!等我将你擒下之后,再收拾陈公威不迟。”   他倏地将宽背大刀徐徐举起,其余那七名壮汉,立刻站好了方位,将陈昭款和杨健两人,围在甲板正中之处。   杨健一见对方人多势众,马上抽出背上长剑,与陈昭款背对背站好。   于是甲板上,顿时弥漫一股剑拔弩张的杀气。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陈公威喝止之声。   他声到人到,才一刹那,人便上了甲板之上。   只见他赤手空拳,缓步走到那发话的大汉之前,冷冷道:“你们这些人,与西南秘门有何关系?”   那壮汉笑道:“你何不猜猜看?”   陈公威还未回答,那陈昭款却先叫道:“狂奴!你敢对陈大人这样无礼!”   那壮汉哼了一声,道:“皇帝老子我司徒敬都不放在眼内,一个狗腿子我又何惧之有?”   陈公威道:“你大概就是夺魄神刀司徒敬吧?”   夺魄神刀司徒敬傲然道:“不错!如果你是神探陈公威的话,你一定猜得出本人的来意!”   陈公威道:“本人正是陈公威,如果我料想得不错,令兄千手如来司徒尧,必定也在这船上。”   他才说完话,仓门中果然出现了千手如来司徒尧。   他嘴角含笑,负手走到陈公威之前,才道:“咱们在宣城外竹林院一别才数日,陈大人的神采仍然相当得意吧?”   陈公威冷冷笑道:“想不到竹林院老庄主竹林隐叟慕白,洗手也快十年了,看来还没完全忘却江湖间事……”   司徒尧纵声大笑道:“这都是拜陈大人之赐!”   陈公威讶然道:“拜本人之赐?”   司徒尧道:“怎么啦?难道陈大人那么健忘?若非数日前,咱们老庄主被你说动,帮你们与莫家玉和杜剑娘作对,我们竹林院的人,大概不致于再在江湖上抛头露脸的!这不全都是陈大人之赐吗?”   陈公威道:“哦?我们互相间的那次合作,不是两不相欠,互无债务了吗?”   司徒尧道:“陈大人放心,这事咱们知道,只是有人循陈大人之例,又说动了老庄主,要求咱竹林院合作之故,咱兄弟俩,才不得不再度混迹江湖。”   陈公威道:“听司徒兄的口气,竹林院好像又重新开张营业,做起买卖来了?”   司徒尧道:“也不怕陈大人笑话,咱老庄主确实无意如此,只因这次买卖大,价钱高,老庄主才答应接下来,否则我们也不必趟这趟混水的!”   陈公威道:“只不知是什么样的买卖?”   司徒尧道:“陈大人当真不知道?”   陈公威道:“你不说,我又如何得知?”   司徒尧徐徐说道:“神探陈公威的才智,江湖上无人能及,你何不猜上一猜?”   陈公威眉头微皱,道:“要本人猜上一猜,又有何难之有?你有兴趣的话,本人就让你见识见识!”   他言语中,露出无比自信,倒使司徒尧露出不信的神态。   陈公威道:“你敢是不敢让我猜?”   司徒尧作了一个“请”的手势,道:“你猜与不猜,对我均无损失,我怎么会不敢让你猜?何况这件事,你迟早也会知道的!”   陈公威道:“那好,我且先问你,出钱请你们的人,是不是来自西南梵净山子午谷的神秘人物?”   司徒尧露出惊讶之色,陈公威已知道他这一针已然见血,当下又道:“本人没猜得太离谱吧?”   司徒尧道:“天下帮派那么多,你为何独对秘门有兴趣?”   陈公威徐徐道:“这是因为由我自己身上联想到的,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司徒尧道:“由你自己联想到秘门?你别说得那么玄好不好?”   陈公威道:“其实这一联想一点也不玄,因为令弟司徒敬早已表现出来!”   司徒尧看了司徒敬一眼,只见他满脸疑惑之色。   陈公威笑道:“司徒尧,我问你,西南秘门是不是以重资买通你们竹林院,企图联手对付本人?”   司徒尧恍然道:“原来你是根据刚才舍弟对你凶巴巴的言语,而猜出我们是为了对付你而来的吧?”   陈公威点头道:“不错,难道我猜错了?”   司徒尧道:“你没有猜错,我们正是为了对付你而来的,可是你怎么会联想到此事与西南秘门有关?”   陈公威道:“那还不简单,天下与我有仇隙的帮派本来就不多,更何况那些自认侠义中的仇人,如果要对付我的话,也不屑找你们竹林院帮忙,你说对也不对?”   司徒尧承认道:“你说得甚有道理,可是这也不一定就能证实是秘门请我们的呀?”   陈公威道:“我想来想去,还是秘门最有可能!”   一直未开口的司徒敬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陈公威道:“第一,我的仇家中,花得起大钱,而又有兴趣找你们竹林院帮忙的,只有西南秘门。第二,以竹林院最近的作风,没有西南秘门这种大主顾,你们也不会有兴趣!”   司徒尧道:“这些推测未免太牵强吧?”   陈公威道:“别忙,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他停了一会,又道:“更重要的一层是,在江南一带人地生疏的西南秘门,想对付我就非有眼线密布的你们帮忙不可,所以你们的勾搭,是顺理成章之事。”   司徒尧大声笑道:“你这样子猜测,的确是很有意思……”   陈公威道:“有意思的还在后头哩!你有没有兴趣再听下去?”   司徒尧道:“你既然愿意说,我又何必阻拦!”   陈公威心里好笑,忖道:“这些人妄想用言语拖住我,好让他们在陆上的主力动手,实在是在做梦!”   司徒尧确是打这个主意,因此他看到陈公威突然沉吟不语,也就闭口不已。   陈公威停了好一会,才道:“你们竹林院若非有西南秘门这种主顾,以竹林隐叟之性格,绝不敢公然找我挑衅,我没说错吧?”   司徒尧道:“以神探陈公威的名望,确是有资格说此大言!”   陈公威道:“你承认便好,那么你们一定从西南秘门学到了什么鬼伎俩了吧?”   司徒尧闻言,大大惊讶,因为事实上陈公威从头到尾的推测,几乎句句合情合理,就像是他亲眼看到的一样。   更使司徒尧吃惊的是,陈公威不仅将他们竹林院与西南秘门之合作根由分析得头头是道,尚且也一语点破了秘门传授八卦刀阵阵法给竹林院之事。   陈公威何以知道得那么多?   司徒尧内心疑惑不安,是以不觉沉思起来。   陈公威看在限内,清清喉咙道:“何必费心去想,我要是不说出来的话,你一辈子也想不到我何以能够推想及秘门传了阵法给你们之事!”   司徒尧果然没有再想下去,陈公威又道:“你是不是有兴趣听下去?”   司徒尧点点头,他的八个同伴也都露出渴望的眼色。   陈公威徐徐又道:“其实你们跟秘门之事,我也是刚刚才想到的,只不知你们信也不信?”   司徒尧道:“这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我司徒尧就真正服你!”   他这话的意思,当然是不相信陈公威能在一瞥之下,便推测出他们与秘门之关系。   陈公威笑道:“我要是能证实我适才的推测,是在一瞥之下悟出来的,你不服也得服!”   他嘴角含着莫测的笑意,又道:“刚才我和手下接近你们座船之前,你们不是突然将船上全部照明设备点亮了吗?”   司徒尧道:“对,确是如此!”   但他心中实在想不通点亮船上照明设备,与陈公威的推测有何关连,因此他很仔细地听陈公威说下去。   陈公成指着船上的照明灯光,道:“这些灯光悬挂的角度,必定是按一定的方位摆设,对也不对?”   司徒尧心中又是一惊,此刻他实在不能不佩服陈公威目光之锐利,见闻之广博。   只听陈公威又道:“还有,你们使的宽背大刀,必定与灯光有关,是也不是?”   司徒尧此刻的心情,已经由惊异转变为惶恐,因此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   陈公威不必司徒尧出言承认他推测的话对也不对,从司徒尧的表情,他也可以了然于胸。   换句话说,陈公威从司徒尧的表情,确定了他所作的推测,必然与事实不速。   因此他继续又道:“你们一定想利用秘门的‘八卦刀阵’来困住我,对也不对?”   司徒尧气馁地道:“我今天真正地服了你!”   他的话未完,舱门内突然传出悦耳的女人声音,道:“司徒尧!你别被陈公威的三言两语唬住,其实他想得到这些事,也没有什么稀罕之处!”   那女子一面说话,一面步出了舱门,众人只觉得眼光一亮,第一个闪过脑海的,都是想拥有这女子的念头。   只见她微摆柳腰,顶着高耸的胸部,走到众人之前,然后又道:“陈公威,你还记得我吧?”   陈公威被她那一双明亮的美眸,看得心里一荡,忙收摄心神,道:“本人当然不会忘记艳名满天下的竹林院三夫人!”   这女子果然是竹林院三夫人小玉,她笑笑道:“没有忘记便好,你可记清楚,当日在竹林院我设计帮你擒住莫家玉的呀!”   陈公威道:“确是如此!”   他当然知道小玉话中之意,无非要他记住她也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   小玉又道:“既是如此,你可别在我面前玩手段呀?”   陈公威道:“彼此,彼此,你也记住这句话便好!”   这两人说话听来一点火药味也没有,其实一开头,便已经针锋相对,勾心斗角。   只听小玉又追:“陈大人!我说你能测中我们与秘门合作之事,一点也不稀奇,你信也不信?”   陈公威道:“那要看你的说法和想法,到底如何而定。”   小玉道:“好,那我就将我的想法说出来!”   她将一双玉手,交互抱在胸前,使得那对看来要破在突出的乳峰,更加分外诱人。   她这种姿态,在竹林院人物眼中,已是十分诱惑,陈昭款和杨健两人,则更是垂涎欲滴,看得傻了眼。   陈公威也看得大皱眉头,他深知这竹林三夫人小玉,擅长狐媚之术,因此暗中小心警惕。   小玉又道:“我之所以说你能测中我们与秘门联手对付你之事不稀奇,是因为以你之身份地位,是应该在一瞥之下,便能悟出之故!”   陈公威得意地道:“这么说,是你抬举我了?”   小玉露出雪白的美齿,道:“你也不是个喜欢人家拍马屁的人吧?”   陈公威笑笑不语,忖道:“这女子不仅美貌迷人,而且才思敏捷,齿锋锐利,我万不可等闲视之才是!”   那小玉徐徐又道:“西南秘门一向以奇门阵法扬名江湖,这条木船,早已布好灯光,我们是要以秘门‘八卦刀阵’对付你,你应该一眼便看出来才对!”   她微微一顿,又道:“你一定听过秘门八卦刀阵之名吧?这门阵法,完全是用雪亮宽背大刀,再配上灯光之反射,来迷惑敌人之视觉,你应该也知道才对!”   她指着竹林院那些壮汉所执的长刀及四处是挂的照明灯,又道:“这些宽背长刀,和四处照明灯,怎能瞒得住你?”   陈公威道:“这么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乎我得知秘门之事啦?”   小玉颔首道:“本来就是嘛,要不这样的话,你怎能一眼便看出来?”   陈公威默然不语,此刻他心中正为另一件事焦急。   他知道八卦刀阵之威名已久,秘门既然用它来对付自己,那么必定有相当把握才对。   陈公威忖道:“如果事情果然如我所料,那么我必定要花费一番心思,才能脱逃出这条木船。”   他的这项见解,确是颇有道理,西南秘门既然有意诱使陈公感来到这条木船,如果没有把握困住他的话,必然不会这样做的。   此刻,陈公威才深深感到事情之险恶棘手。   他深知八卦刀阵,是以招式配合刀与灯光之反射,来扰乱敌人视觉之判断,白天更可利用刀与阳光光线,厉害之至。   那么,他即使有办法安然脱阵,陆上的情况,却不容他在此拖延。   换句话说,他既然知道守护刘宾宅院的己方力量单薄,那么他就必须尽快解决此间之事,赶回去支援林旭等人。   可是,他此刻实在毫无这种把握。   小玉哪有不知陈公威心思之理,只听她冷笑一声,道:“陈大人,你敢是为那刘宾的安危担心?”   陈公威道:“凭良心讲,你们这种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本人已看了出来了!”   小王道:“哦?既是如此,你何以不留在刘宾的身旁?”   陈公威道:“我有我的安排,你再怎么样也猜不着!”   小玉噗嗤一声,道:“依我看啊,你此刻心中正在后悔没有留在陆上,对也不对?”   陈公威果然露出讶异眼光,但旋即隐没,道:“确是如此!”   小玉笑道:“杜剑娘确是把你的性格作风摸得透彻!”   陈公威皱眉道:“杜剑娘也来了?”   小玉道:“你这是明知故问,秘门的事,没有她,谁能作主?”   陈公威念头电转,心道:“真料不到杜剑娘回来得这么快,难道我早先安排的假冒之人,没发生作用?”   陈公威确实是不知道莫家玉插手管真假社剑娘之事,否则今晚出动之前,他应该早就料到西南秘门,有卷土重来的可能。   若是陈公威事先能考虑到这点,他必然不会亲自率众上这条木船,同时他也不会大胆地将计就计,故意露出后防的空虚,以引诱敌人入壳。   现在他明白他的对手是杜到娘,已经太迟了。   杜剑娘在找到竹林人马合作之后,对今晚的安排,早就筹思妥当。   她确是看准陈公威心高气傲的特点,她知道陈公威一发现河上木船之后,必然会联想到她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而以陈公威的性格作风,他不仅要防止敌人之攻击,同时也会利用守势采取攻势。   在这种情形,杜剑娘早料到陈公威会亲上木船。   但她并没有低估留守刘宾身侧的实力。   实际上杜剑娘也深知留守之敌方实力,必定相当强大,但她有把握予以击破。   这是她千方百计,设法困住陈公威的主要原因,因为她知道敌方人手不管有多少,实力不管有多强,没有陈公威临阵调度指挥,也等于瞎了眼的虎豹而且。   此刻双方情势,已经一目了然。   显然陈公威这一方,要落在下风。   是以,陈公威正在筹思利用心智,设法说动竹林院的人马,放弃以八卦刀阵纠缠他的的打算。   他研究起问题,每能专心一致,因此他很快地将杜剑娘何以突然出现,及林旭等人之安危等问题,一下子暂时抛弃,专心筹思如何说动小玉之事。   不一会,他心中便已有计较,遂道:“三夫人!你们竹林院这次出动帮助西南秘门对付我,代价必然很高吧?”   小玉笑道:“此刻你不心急反倒找我闲聊,可见你这话一定大有用意,对也不对?”   陈公威道:“那当然!”   小玉道:“是啦!你必定已开始进行你们逃出这条船的计策,是吧?”   陈公威坦然道:“也不错!不过我老实告诉你,我的计策如果成功,对你和你的人也是有利无害,只不知你信也不信片   小玉讶然道:“有这等事?”   陈公威道:“我几时拿话寻人开心?”   小玉很感兴趣地道:“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说说无妨,反正时间是你的,这样子耗下去,确是对我们有利无害……”   陈公威不理会她的讽刺,正色道:“你先告诉我,你们这一趟的代价,我好有个计较……”   小玉恍然大悟,道:“敢情你想反过来收买我们?”   陈公成笑道:“我如果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太俗气?”   小玉道:“俗气不俗气是另外一个问题,你应该也知道我们竹林院作买卖的作风吧?”   陈公威哪有不知之理。   竹林院眼线密布全国,老庄主竹林隐叟慕白,是有名的刽子手,他们不仅为主顾干那杀人勾当,其他形形色色的非法杂件,他们也照作不误。   这股黑道实力,等于地下捕快,慕白在黑道中的地位就等于陈公威在官府中之身份。   也可以说,竹林隐叟慕白实际上等于黑道的天下总捕头。   竹林院的声名,能有今日之威望,自然是由于他们有一套行事准则。   他们只顾办事,索价之后,绝不反悔,同时他们决不出卖主顾。   例如他们收下十两银子杀人,你即使有二百两给他们,他们也不会背叛主顾,罢手不杀你的。   这种“信用”,也是促成竹林院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的主因。   因此陈公威目前如果即使出更高的代价,竹林院也绝不会罢手叛背杜剑娘的。   那么陈公威打听竹林院收受杜剑娘雇用的代价,一定另有其他用意。   小玉好奇地问道:“你要是知道我们的规矩,打听我们这次买卖的代价,又有什么用处?”   陈公威道:“我另有打算……”   小玉道:“哦?好吧,我告诉你……”   她伸出纤纤玉指,一桩桩数道:“蟒皮十件,药材百斤,明珠十颗,条件是帮杜剑娘杀死刘宾……”   陈公威道:“西南千年蟒皮,一件已是价值连城.那些药材必又是罕见的高贵药材,何况还有明珠十颗,你们庄主的胃口倒真不小呀?”   小玉笑道:“怎么样?这代价你怕出不起吧?”   陈公威道:“笑话,他出高价,我除公威还付得起,却有一桩我没法子办到是真!”   小玉道:“哪一桩?”   陈公威道:“我没办法传你们‘八卦刀阵’阵法!”   小玉道:“这代价是杜剑娘自己加上去,我们并未主动要求。”   陈公威逼:“江湖上有谁不知道,竹林院索价千奇百怪,连人家的武功秘传也从不推辞,我没有冤枉你们吧?”   小玉道:“我们作买卖一向讲究两厢情愿,有这种事也都是主雇乐意的,取之何妨?”   陈公威不想跟她抬杠,因此改了话题,道:“这次你们学了西南秘门的八卦刀阵,可没有什么便宜好占的……”   小玉道:“此话怎讲?”   陈公威正色道:“你们一向以帮忙办事要挟,碰上人家有不传之秘,便千方百计要以传授为办事代价,这些年来竹林院确是学了不少家派的绝技。可是这次碰上西南秘门,你们如法炮制,依我看大祸就要临到你们头上了!”   小玉沉吟一会,道:“陈公威!你别妄想危言耸听,涣散我们军心,我可不会上当中计的……”   陈公威笑道:“你不听便罢,又何必那么紧张呢?”   在一旁倾听的千手如来司徒尧,忍不住插口道:“陈公威!你把话说清楚!”   陈公威故意耸耸肩,道:“我是要说清楚,无奈你们三夫人不答应……”   司徒尧闻言向小玉道:“三夫人,属下认为还是听听无妨……”   小玉含嗔道:“司徒总管,这厮能言善道,我怕你们被他说动了心。”   司徒尧笑道:“我们又不是三岁小孩,他有再大的能耐,也别想说动我们……”   他和小玉说话之际,陈公威默然忖道:“我不怕你们没兴趣听下去……”   同时陈公威脸上也泛起得意笑容,好像他已经有了把握,将这干人阻止他离船的念头说动。   小玉同样也在推想陈公威的心意,她深知陈公威如果想拿话打动她和手下心意的话,必然不是寻常的挑拨离间。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陈公威的挑拨一定令人忍受不住,而被他说动了心。   只是目前她想不出陈公威,将用何种手段来进行他的挑拨离间而已。   是以她才会出言阻止陈公威继续说下去。   小玉的这种心意,陈公威早已意会到。   他隐隐可以从小玉的神色中,体会出她内心中的不安,由此足证他的言语连小玉也禁受不住,才会不敢再听他说下去。   此时陈公威的心情,已大为轻松!由小玉的神色,让他增加了不少运智的信心。   于是,他好整以暇地道:“三夫人如果真的怕听下去,本人可以改个话题说说,也无不可……”   小王果然泛起了受辱的感觉。   她虽然明知陈公威正在用激将法激她,但她还是忍不住恨声道:“陈公威,你爱说什么就说什么,看我敢不敢听!”   陈公威装出无可奈何的样子,道:“其实我指明你们和西南秘门间的利害关系,也是一番好意,信与不信在你们,你又何必那么紧张?”   司徒尧插口道:“陈公威,你适才提到我们大祸将临,有什么根据?”   陈公威看得出这千手如来司徒尧,已然低于他对事分析的能力,当下对他道:“你们不是学了西南秘门的一套八卦刀阵了吗?”   司徒尧道:“不错,是要用来对付你的!”   陈公威徐徐道:“用这套八卦刀阵对付我,一定是出自杜剑娘的主意了?”   司徒尧道:“那当然,只有她对你知之最详,所以我们也深信用八卦刀阵可以挽下你来!”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可是你们却料不到学会了秘门八卦刀阵之后的后果,还沾沾自喜,自以为占了便宜,岂不可笑?”   司徒尧喝道:“胡说,今天你说不出个道理来,本座绝对不放过你!”   陈公成耸耸肩,道:“我纵使能说出个道理,你们未必就会放过我,所以你无须出言恐吓我。”   司徒尧被顶得哑口无言,居然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   陈公威心道:“待这厮被我吊足了胃口之后,我再把话说出来,决许可以达到预想不到的效果……”   他念头转得快,当下道:“我先请教你,如果秘门骤然向你们下手,你们竹林院自信担当得住吗?”   司徒尧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因此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听三夫人小玉道:“西南秘门已跟我们合作,怎会突然与我们反脸成仇呢?因此体这个问题,简直就是放臭屁!”   陈公威不怒反喜,道:“你是因为怕谈起这个问题,绝非有自信相信西南秘门不会那样做,对也不对?”   司徒尧怒道:“陈公威,你凭什么如此胡言扇惑?”   陈公威道:“你们自己想想,秘门找你们合作之举,是近于无奈,而你们却乘机要挟,移门岂会甘心?”   他停歇一下,又道:“更何况西南秘门势大力强,等利用过你们之后,难道就不敢反过来吞噬你们,报复被你要挟之恨吗?”   他这席话,果然说得在场竹林院人物,齐齐动容。   连三夫人小玉脸上也浮现了疑惧之色,显见她也知道这层利害。   陈公威抓住机会,又道:“尤其你们这批学过秘门八卦刀阵阵法的人,西南秘门更不会放过……”   他就这么轻轻再点上一句,司徒尧便已泛出悔不当初的表情,他和司徒敬及那些手下,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竹林院三夫人小玉,一着船中局面,已落在陈公威控制之下,大为惶恐。   可是她不甘就此束手,当下叱道:“陈公威,我们不会被你三言两语便吓退的,你还是乖乖就擒……”   她想制造动手的机会,好叫司徒尧他们没有考虑其他问题的时间。   这一手,陈公威哪有瞧不出之理。   他冷哼一声,道:“本人决不会向你们求情的,我好意说出一番利害未,信与不信全在你们,要不信的话,去问问你们庄主慕白,本人失陪了!”   他话一说完,便挥挥手招呼他的两名手下,准备离船。   但小玉却喝道:“站住!”   陈公威忧然一停步,道:“你既然还执迷不悟,妄想用八卦刀阵困住我,我就让你试试看!”   他反过头来,告诉他的手下,道:“陈昭款、杨健,你们两人退下!”   陈昭款道:“大人!……还是由属下来对付这些人!”   杨健也附和道:“大人!这些人由属下等应付便足够了……”   他话还没说完,陈公威已叱他道:“你们也不想想,竹林院施用八卦刀阵,是冲着我来的,难道这还不够厉害?”   小玉接着道:“陈公威!你要你的手下不趟这趟混水也不行,这事由不得你作主!”   她旋即传令道:“司徒总管!摆下八卦刀阵,将这三人统统拿下来!”   司徒尧迟疑一会,用眼色暗示他的兄弟司徒敬,一刹那间,阵势便自拉开。   只见八名执定背长刀赤裸上身的壮汉,早已站好各自的方位,等候司徒敬出手催动阵法。   陈公威见状,突然纵声大笑,笑得在场的人均感到莫名其妙。   只听他笑过后,道:“你们这些人,今日要是真能靠八卦刀阵法之力,擒获本人,那么你们的死或大概就在这三天之内!”   可徒敬大声道:“放屁!”   陈公威又复冷冷道:“横竖你们不要把八卦刀阵施得纯熟练达便罢,要不然你们施得愈好,秘门就愈早收拾你们!”   这道理相当接近,除非西南移门甘心奉送八卦刀阵给竹林院,否则他们必然不愿看到自己的秘艺,被别人施展得得心应手的。   因此陈公威的这句话,果然深深打动在场这些人的心。   陈公威岂会放过眼下良机?他暗号一发,同陈昭款、杨健行动几乎一致,突然暴起发难,分路攻进八卦刀阵!   催阵的司徒敬首当其冲,待他发觉,陈公成已经炊然欺近他的身边。   司徒敬外号叫夺魄神刀,他的刀法自必有其过人之处,如今又学会了扬名江湖的秘门八卦刀阵,自然不会在一招之内命丧陈公威之手。   他发觉陈公威猝起发难之同时,忽地将手中长刀往外一送,立刻便化解了陈公威的招式。   司徒敬的这一个抬式,原本是自自然然使出来的,但由于八卦刀阵威力十足,因此他这一个化解,使得主动攻击的陈公威,也大感压力十足。   陈公威虽然暴起发难,想在出其不意之中制造先机,但他在攻击之前,也考虑到司徒敬之辈,也非省油之灯,是以陈公威根本不对他的第一招寄存太大的希望。   只见他一招甫落,霍地长腰挫背,改攻为守,退势之快,实在无与伦比。   可是八卦刀阵司徒敬一催动,其势自生,就在陈公威后退之同时,四面八方已经涌来森森刀气。   这股刀气在灯光反映之下,果然化成一片朦胧幻影,使得陈昭款及杨健两人,顿时觉得不知从何处抵御。   陈公威当然也有同样的感觉,因此他力求脱出战团,逃避刀阵之威胁。   但见他运起生平力道,大喝一声,首先冲向船尾。   陈昭款和杨健两人,也不敢怠慢,他们很自然地护住陈公威,一齐冲向船尾而去。   这一个行动甫发,陈昭款首先发觉他前冲之势,正好碰上一片刀光,他本能从左边一扭一避。   他本以为这一避之下,必可脱出那股刀光的威胁。   不料,左边突然传来冰凉的刀气,陈昭款一发觉情况不对,想退已然不及。   就在这一个错愕之间,只听陈昭款和杨健两人惨叫一声,登时血光冒现,齐齐应声倒毙!   但是陈公威却在这个时候,已闯到船尾,脱出了八卦刀阵的围攻。   他长啸一声,人已经飞回他所搭乘的快舟之上。   铁腕勾魂林旭,提着钢钩从内室出来时,刘宾已然入寝。   他在宅院四周绕了一圈巡查布置在宅院四周的岗哨,然后来到芸芸的屋外。   林旭停足巡视一会,就要离开继续查哨。   芸芸的房门突然“呀”一声打开,一名丫环站在门口向他道:“大人可是巡夜值班?”   林旭回道道:“是的!今夜由我当值……”   那丫环道:“既是如此,能不能清稍待一会?小姐有话请教!”   林旭道:“小姐既有吩咐,我就稍待无妨。”   那丫环道声“稍候”,便回室请出芸芸来。   不一会儿,林旭就看到芸芸出现在门外,她那种神态,使得林旭刚刚泛起的不耐之感,顿时化消得无影无踪。   只见芸芸身着一袭翠袖罗杉,微蹩的黛眉,楚楚的表情,令林旭看得也生出怜惜的心意来。   芸芸轻移碎步,袅袅地走到林旭之前约五步之处,方始启齿道:“林大人辛苦了!”   林旭突然觉得她的声音,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忙道:“小姐哪里话,这是卑职份内事!”   他的态度和声音增极恭谨,显然是出自内心之言。   芸芸微点螓首,道:“只不知今晚这宅院之中,有什么特别事故?”     第十六章 调虎离山擒奸贼     林旭道:“没……没有啊?”   芸芸微微一笑,道:“你不必瞒我,如果今晚这宅院真是没有什么特别事故的话,李奉和刘杰三两人怎会放弃每晚召妓饮酒作乐的例行节目?”   林旭被问得不知如何作答,默然想道:“这女子观察之力,确是高人一等,难道她的身份,真是有问题?”   他想及她的身份问题,当下便生出警惕来,随口道:“小姐突然有此一问,必然是有什么疑问在心头,只不知小姐肯否见告?”   芸芸道:“我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今晚若是真有什么特别情况发生,你们应当全力防范,万不可疏忽了义父的安全!”   林旭接口道:“这个小姐不必担心,刘大人寝室四周,卑职已安排有最能干的人手守护。”   芸芸冷冷道:“这样便好!”   她的话声才落,宅院外突然射出一支火焰飞箭。   只见那火焰飞箭“嘶”一声,划过了漆黑的长空,令人触目心惊。   林旭仰望那蓝色火焰警箭一眼,脸色登时微微一变,匆匆对芸芸道:“东面已发现强敌,卑职得赶快过去支援!”   他急急忙忙向芸芸施了一礼,拔腿就要赶过去,突听芸芸叫住他道:“林大人!你一见火焰话示警,便急成那个样子,以这种镇定功夫,怎能担当指挥这宅院防务之重任?”   林旭被说得脸上一红,讪讪道:“卑职确是不够沉着镇定!”   芸芸笑道:“你知道便好,你这样急急就要往东面赶,难道不怕中了敌人声东击西之计?”   林旭坦然道:“卑职确是没有想到这层……”   他的话还没说完,西边又冲出一支红色火焰飞箭。   芸芸指着那兀日在夜色燃烧的红色火焰,道:“哪!敌人果然有声东击西的企图!”   林旭颇现为难的表情,道:“卑职实在拿不定主意支援哪方面!”   他沉吟一会,又适:“要是陈大人在这里就好了!”   芸芸讶道:“陈大人此刻不在这宅院之中?”   林旭点点头,表示芸芸说得不错。   这回轮到芸芸沉吟起来,她忖道:“久闻陈公成才智武功均高人一等,看来今晚没有他在,刘宾生命必然相当危急,我该怎么办?”   她念头飞快转动,又想道:“在刘宾身上的奸相通敌密件未取得之前,刘宾的生命绝不可被人危害,更何况他待我的一片父女之情,我也有维护他的义务……这点,莫郎应会体谅得到才对!”   她—念及此,当下对林旭道:“既是陈大人不在这宅院中,敌人入侵必然更无顾忌,以你之见,若是陈大人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会有什么处置呢?”   真是一语点破梦中人,林旭被她这么一说,顿时醒悟。   于是林旭接口说道:“我明白啦!我们只要全力守住这宅院,不必去理会敌人的扰乱,就可以用稳扎稳打的方式,阻挡敌人侵入宅院的企图,对也不对?”   芸芸笑道:“正是应该这样做,否则你们如果急躁轻进,不但实力无法集中,而且敌入可以分路侵扰让你们疲于奔命,然后伺机下手,这么一来,义父不就相当危险了吗?”   林旭道:“多谢小姐指点,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芸芸挥手道:“事不宜迟,你赶快去安排!”   林旭匆匆告别,立刻将护卫精英,全数调集在宅院四周。   这么一来,宅院内外,突然静寂下来。   但那些捕快人马,个个都清楚,这份寂静必将延续不了多久。   过了大约半盏热茶功夫,宅院外的东面,突然传来两声凄厉的惨叫。   这两声凄厉的惨叫,在这寂静黑夜中传人人的耳膜,格外令人恐怖不忍。   守在刘宾寝室之前的林旭。祁致远及蔡通等人,一听那两声凄厉惨呼,便知道东南的暗桩,已经被敌人挑破了两处。   林旭虽然痛心他那两名手下的丧命,但他在大敌当前之此刻,也不能不表现出镇静如恒的气概来。   又过了半往香光景,南面也传来数声惨叫。   这几声惨叫,声音比前两声更清晰,显见敌人已更加逼近宅院而来。   黑夜又恢复片刻的宁静·‘…·。   之后,在刘宾寝室前方约三十丈之处,突然传来数声轻叱,接着又传来一阵兵器交接之声。   林旭等人已知道敌人业已侵入宅院之内,当下撤出他的随身兵器钢钩。   以掌功成名江湖的流云手祁致远,则仍然空着双手,站在林旭之旁,但他的神色极为凝重,显然他并未忽视人侵之敌的实力。   软皮蛇蔡通也全神戒备起来,看他紧握软皮长鞭的神态,也看得出他心情之紧张。   流云手祁致远及软皮蛇蔡通两人,成名江湖甚早,武功也各具一格,各有其独到之处,连陈公威也甚推崇他们。   但是以他们在江湖上的地位,对今晚的场面,仍难免浮现紧张之色,可见得今晚之敌势,已深深令他们两人震憾的了。   前面的金铁交鸣之声,很快地便停止不闻,只有几声呻吟,使人意会到守护宅院的捕快,又有了死伤。   林旭等人的眼帘中,突然出现三、四条朦胧人影,在离他们五、六丈之处,便停了下来。   这五、六丈的距离,虽在夜色之下,以林旭等人的目力,是没道理会看不出来人身影的。   然而,事实上林旭等人,虽运集自力,想辨识那些人的面貌却仍无法做到。   林旭还没有想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来人已经发话道:“哪一个狗腿子是陈公威委派的负责人?”   这人声音好冰冷,令林旭莫明其妙地打了一个寒战,道:“尊驾是哪一路朋友?夤夜来此有什么事?”   那人又冷冰冰地道:“我们是什么来路,你等一会就晓得,我问你,刘宾那狗贼在不在这里?”   林旭道:“你们找刘大人有什么事?”   那人大声道:“要他的狗命!”   林旭突然被他这句话勾起满腔怒火,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是一批刺客,好,有什么真才实学使出来让本人见识见识,否则你们休想见到刘大人的面!”   那人突然笑道:“要收拾你们这些狗腿子,易如反掌,来来来,本座在此候教,哪一个要送死就过来!”   林旭恨火暴涨,提着单钢钩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当他走了五、六步之后,倏地煞住去势,停步寻思道:“这些人来势汹汹,怎么这回反而好像不愿先出手的样子?这里边必定有文章。”   他心中一生警觉,便没有再继续前进。   可是令他疑惑的是,此刻对方的人数的身形,还是没法再看清楚。   林旭仔细一推想,突地悟出道理来。   他认为那人必定是用某种手段,将他们的身形,化成朦胧一片,因而令人没法辨识。   那么这会是什么手段?   林旭当然不会真信人世间有什么鬼怪神仙,可以作法施术。   因此他很快地便放弃那些迷信的想祛,专心一致地在江湖宗派的武功特长上去推想。   他只花了不到半往香的时间,便想到西南秘门的阵法这一门功夫之上。   现在,林旭已可确定,四、五丈远的那批敌人,一定是在某种奇门阵法掩护之下。   他一念及此,蓦地惊出一身冷汗来,忖道:“幸亏适才我没有贸然冲过去,否则此刻我怕已陷身在奇门阵法之中了。”   这回,林旭当然也想通了那些人,何以要他先出手的原因。   林旭摸通了敌人的居心之后,真恨不得拿钢构将那批人碎尸万段。   然而他没有这样做,他知道如果他自己冲动起来,上前动手的话,决计讨不了好处。   因此他立刻平复腹中怒火,并使头脑冷静下来。   正当他在筹思对策之时,先前说话的那敌人又冷冷道:“怎么啦?你这狗腿子害怕了?   怎不敢过来呀?”   林旭没有理会他的冷言讽语,默然想道:“此刻我如果不发一言地往回路走,那些人一定会对我生出高深莫测的感觉,我何不试试看?”   他想完就做,当下一言不发,回过身来,又走回祁致远及察通等人之旁。   当林旭站好之后,祁致远和蔡通两人均露出讶异不解的眼色。   林旭对他们两人的表情深感满意。   因为既然祁致远和蔡通两人都会对他的举动感到讶异,那么那批敌人,必然会更加高深莫测。   林旭深信他的攻心战术,业已生出作用来。   这时那批来路不明的敌人,果然没有人再发话,由此可见,那些人必定已决定要用其他的方法,来对付林旭。   林旭好整以暇地思索着敌人的下一举动,也确是不急着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这并不是因为林旭胆怯或没把握之故,林旭宁愿耗下去的原因,实在是为了等陈公威回来。   不过,他对这种双方僵持不动手的局面,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   换句话说,他深信敌入绝不会容许他继续耗下去。   果然他的猜测一点也没错,前面的敌人已采取主动攻势了。   但见他们分成三角包抄之势,缓缓向林旭等人走了过来。   这回林旭他们已经可以看清那些敌人的数目及约略面貌。   他们人分成三批,左右各有三个人,中间则有二人,一共是八个人。   这些人除中间的二人外,其余六个人均束长发,被单襟皮衣,赤足短裤,装饰与中土显然不同。   林旭看得直皱眉头,他向祁致远及蔡通两人打了一个招呼,同时用暗号通知了埋伏在四周的手下。   当他的暗号甫一发出,便有数名捕决,飞快地冲进敌人的前进阵势。   那数名扬快身手均极不凡,想来是经过一番挑选的。   可是当他们才与敌人接触,只不过一个照面光景,便就惨呼连连,已伤亡大半。   林旭忙发出撤退信号,但那批打头阵的捕快,不待他暗号发出,不旋踵已经一个不留。   林旭心下大为后悔,他知道这批手下丧命之原因,全由于对敌情判断之不明。   他同时发觉,当他的手下与敌人交接之际,似乎均显得呆滞不前,好像是送上去任人宰割似的。   这个发现对林旭相当重要,这时他已可肯定敌人虽在进退之中,但他们仍然摆出另一种奇门阵势。   林旭心下大大提高警觉,可是当那批敌人逼进至二丈米远之时,他仍然想不出对付他们的方法来。   就在这个紧要关头,流云手祁致远突然暴喝一声,当先冲入敌阵。   祁致远武功果然了得,当他冲入敌阵之时,只见敌人前进之势一滞,阵式似乎没有先前的严密。   林旭见状大喜,他不想错过这个可能冲散敌人阵式的机会,忙招呼蔡通一声,相偕维邓致远之后,也冲进了敌阵。   可是当他一进入敌阵之后,才发觉自己已经上了大当。   林旭进入敌阵之后,立刻发觉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森严的杀气,同时敌人的身形,也变成朦胧幻影,令人摸不清楚他们所站的方位。   林旭既有这样的感觉,祁致远与蔡通两人岂会有例外之理?   此刻林旭才想通刚才邓致远首先冲入敌阵之际,敌阵呈现松懈之原因,原来是他们故意显露出来的。   敌人之所以这样的原因,当然是有意让林旭呼蔡通两人会错了意,好叫他俩入阵。   林旭等三人此刻果然明白了敌人诱他们人壳的用意,无非是想尽速解决他们,但此刻人已陷在敌人的奇门阵法之中,也只能徒呼负命而已。   这时外围敌阵,已经又起了变化。   林旭和他两位伙伴,只觉得阵势之中,涌起一片紫气。   这股紫雾,不仅将敌人身形化幻成如真若假,同时也使林旭他们三人之间,无法互相倚持联系。   林旭当机立断,迅速主动和祁致远及蔡通两人聚在一起,并且互相以背靠背,排成三面警戒之势。   当他们三人站好成三面警戒之势后,却不见了敌人进一步的动静。   这种僵持的态势,大约有一盏热茶之久。   林旭突然暗呼一声“糟”,对祁致远和蔡通两人道:“两位前辈,只不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这样子耗下去,对我们将大大不利?”   蔡通道:“这回我们不能再耗下去,要不然刘大人那边,怕要生出意外!”   林旭道:“前辈说得是,这些人想用这鬼蜮伎俩围住我们,以削弱我们守护刘大人的实力,我敢打赌,他们的伙伴此刻必已侵入刘大人的寝室了!”   一向不爱说话的祁致远也道:“那我们就冲呀!”   林旭阻止他道:“且慢,刘大人有刘杰三和李奉两人,带同二十名大内高手守护着,谅必可以支持一段时间!”   蔡通插嘴道:“那我们也不能这样耗下去呀?”   林旭道:“那是当然的,我的意思是说,既然刘大人那边暂时可以暂时无虑,我们何不在这里多用点心思,想出脱阵的计策,再动手不迟?”   祁致远冷冷道:“你怎不将依刚才的意见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却转弯抹角地说了那么多废话,耗去咱们不少时间!”   他的话中已透出了不耐烦之意,显见祁致远的个性,一定是不喜忍耐。   林旭被他数落得有口难言。   其实他这样转弯抹角的话,一来是碍于祁致远和蔡通两人的客卿身份,不好明言点破。   二来他要邻致远他们深深了解敌我双方目前的情况,最重要还是要提醒他们刘宾的处境,还不致于大恶劣。   林旭用心的确良苦,试想他要是不提醒刘宾暂时无虑的处境,祁致远和蔡通两人怎会安下心来,思索破阵之计?   可是林旭没想到,他的话却成了反作用,惹祁致远生出不耐之态。   这情况确是相当严重。   林旭深知如果他们被困的三人,不能同心协力,有一人急躁轻进的话,极可能使另外两人被连累到。   而且前流云手祁致远就有急躁轻进的倾向。   林旭正在暗暗着急,不知拿什么话劝阻祁致远之际,蔡通已替他解围道:“祁兄,林旭虽然年纪尚轻,但他是陈公威一手训练出来的,我们何不听他的意见?”   祁致远道:“哼!若不是他在这里碍手碍脚,我们岂会陷入这奇门阵法之内?”   林旭忖道:“明明是他老哥先闯入这阵式中,却怪起我来了,这老哥确是个傲慢不讲理之辈!”   当下林旭决定不理祁致远的话,因为他知道对这种人,只要顶回一句话,不管活的轻重如何,不啻都是火上浇油。   因此林旭不发一语,运智筹思破阵之策。   蔡通大概也知道多说无益,没有再搭理祁致远,让祁致远一个人在那里生闷气。   这三人之间的心理状态,的确对困住他们的敌人相当有利。   因为若果他们三人不能取得合作的默契的话,实在无法生出强大的力量来,在这种情形之下,要想破阵突围,就没那么容易的了。   双方又僵持了一往香的时间,蔡通突然道:“我看再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好了,我们同时向前攻出一招,试试看这阵法将会生出什么样的变化,再筹思破阵之法不迟,你们看如何?”   祁致远立刻附会他道:“当然是要主动进攻方始合理……”   林旭一听他们两人都有同样的心意,他虽然不赞成这个方法,但也不便拒绝。   林旭知道这阵式绝不是试探几招便可以试出深浅的,所以他才不急于出手试探。   何况林旭亦顾虑到,良机瞬间即逝,在没有把握良机之前,轻举妄动的话,反会使良机不复再来。   换句话说,林旭当下认为,在没有想出破阵良策,还有在破阵机会未出现之前,如发动出手,反倒会引起敌人的全力戒备。   那么,以后要想再制造破阵的机会,可就要难上加难了。   林旭按捺不动的理由在此。   而蔡通和祁致远此刻既已提议出手,林旭虽然极其不愿这样做,但碍于情面以及为了取得他俩合作,他也就不敢反对。   但林旭怕这一出手,被敌人得机催阵反攻,若是因此而使他们三人被隔离,那将永无破碎的机会了。   于是他轻咳一声,道:“两位前辈既然有意出手,晚辈自无不奉陪之理,只是晚辈有一个建议,想请两位前辈指教一二!”   他在这危急时刻,说话仍然能保持如此婉转动听,可见他确实有一份镇定的功夫。   蔡通接口道:“有什么意见说出来不妨!”   林旭道:“晚辈建议等下咱们三人同时出手之时,以一招为限,而且一招使完,不论有何变化,必须回到现在的位置……”   他话还未讲完,祁致远已造:“如果照你这样做,我们又何必出手白费力气……”   他停歇一会,又道:“这阵势看来威力惊人,阵式也像是极其深奥,我们怎能在一招之内,便找出破阵之法?”   蔡通也有同样的疑问,因此听了祁致远的话之后,道:“我看我们还是各施绝招试试看!”   林旭怕祁致远附合,他就不好拒绝,忙插口道:“不行,我们可以分成好几次出手,但每次出手仅能以一招为限!”   蔡通讶然道:“这又是为什么?”   他的语气又渐渐透出不耐烦来。   林旭忙又道:“两位前辈试想,如果我们出手在一招之上时,因招式须连绵不断,岂不是将把我们之间的距离拉大了吗?”   祁致远道:“这又有什么关系?”   蔡通却道:“他的话有道理,万一我们连续出手,将彼此间距离拉开之后,却无法破阵突围,必将因此失去联系,成为各自为战的不利状况。”   林旭听蔡通这么一说,心下大为高兴。   只见祁致远果然不再提出意见,想来他也想通了那一层利害。   于是林旭道:“如果两位前辈已经准备妥当,我们就可以出手了!”   蔡通应声“好”,林旭蓦地暴喝一声,将他手中的钢钩往外一送,一招“直捣黄龙”,猝起发难。   蔡通和祁致远两人也不迟疑,就在林旭出手之间时,也各自攻出一招!   这三人分三面同时发招,等于一个人同时攻向四周,其威力非比等闲。   可是等他们三人格式才发一半,登时发觉情况不对。   什么情况不对呢?   原来他们三人在招式未透满之前,忽地觉得所使出的力道,与往常大不相同。   但觉力道递出之时,不论其去势及身手,都有呆滞的感觉,使人无法使劲施完把式。   这奇异的事情一发出,林旭他们三个人无不心下大骇,未待招式用完,便不约而同地返回原地,再成背靠背的三面警戒势态。   由于他们的这一出手,但见四下紫雾更浓,而且还泛起微微的寒气。   林旭不必花脑筋去想,也知道敌人已因他们的这一次出手,加强了阵式的威力。   他不由得暗暗焦急起来,可是焦急有什么用?   蔡通和祁致远试过半招之后,已然知道这奇门阵法的威力,确非寻常。   但他们在武林中辈份甚高,技艺亦非等闲,是以虽处在困境之下,仍未放弃挣扎突围的斗志。   此刻敌方仍未主动催阵攻击他们,那么敌人的目的,只是在困住他们,应无容怀疑的了。   他们三个人试了半招之后,就不再轻举妄动。   同时,他们也知道焦急也没有用,遂耐心地思索刚才出手时所碰上的奇怪现象之原因,看看能不能设法找出脱阵突围的方法来。   暂时按下林旭等三人的窘境不表。   且说李奉和刘杰三两人,在林旭全力对付宅院之敌的时候,已寸步不离地率同二十名大内高手,守护在刘宾寝室之内。   而此刻的刘宾,亦已因外头警报频传,执剑在寝室内暗中戒备。   同时他为了芸芸的安全,业已命人将芸芸接来同处。   外面的情况瞬间万变,李奉和刘杰三还没接获林旭的战况报告时,敌人已出现在刘宾寝室的门口。   刘宾所住之处,是一栋独立精舍,仅有一条回廊与宅院相连。   这条回廊是以“之”字形的形状,穿过一处花园,直通到前面宅院。   因此由刘宾的住处,要想知道林旭在宅院二门外的情景,确是很困难的。   是以李奉在敌人侵入花园,出现在精舍之前时,仍然还不知道林旭等三人,已经被敌人用奇门阵法困住了。   他从精舍窥出,注视着入侵的敌人走进花园,急忙向手下叫道:“快放出信号,敌人已侵入这里来了!”   他的手下还未来得及放出火焰信号箭示警,那人侵的敌人中已有人朗声。笑道:“狗腿子听着,你们布置在前面的人已经自顾不暇,放箭示警又有什么用?何不乖乖交出狗贼刘宾来!”   李奉怒声道:“放屁!”   他旋即下令放箭,果然一支火焰信号箭,已冲天而起!   李奉等人发出信号箭之后,那些人侵的又有人笑道:“你们当真以为凭你们这些狗腿子之力,就能挡住山人的进攻?”   车奉应遵:“胜负未分,何必口出大言?”   那自称“山人”的人又道:“哪!你自个儿看看,你的信号箭不是已经发出了吗?为什么此刻还没有动静呢?”   李奉一看我方的援手果然一点消息也没有,当下心中大骇。   他深知今夜一战,恐将一败涂地了。   但在未完全绝望之前,李奉仍不愿放弃挣扎的机会,于是他先将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道:“尊驾是什么人?”   室外有人应道:“我们特地自西南来此,取刘宾恶贼之命!”   李奉为了多打听一点敌情,乃又道:“你们可是西南秘门的人?尊驾怎么称呼?”   那人道:“山人道号荆棘子……”   李奉从他们进逼之势,已看清共有六名敌人立身在花园外,离自己守护的精舍,才只五、六步之遥。   他打量那自称荆棘子之人。   只见他身着白色长袍,面部狰狞丑恶;在他的左首那人,则是一名瘦高的老者,右首站的是一书奇装异服,束长发的年轻人。   这三人的背后,另有三名着单襟兽皮衣,短裤赤足的壮汉。   不问可知,以他们六人所站的位置研判,这六个人必定是以唯荆棘子马首是瞻。   李奉一发觉人侵的敌人仅六个人,胆气不由一壮。   他估计自己除了有刘杰三协助之外,还有二十名大内精选的高手,再不济也应该不会输给他们六个人才对。   他估量双方的这种实力之后,心下场实不少,说话的口气也就硬朗起来。   只听李奉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是西南秘门,胆敢前来与官家作对,今夜本大人就给你们颜色瞧瞧着!”   他言讫之后,随手一挥,那精舍四片窗门齐齐打开,一下子出现了十数名执着强弩飞箭的高手来。   这十数名大内高手,用手中弓箭对准荆棘子等人,一时场中气氛,紧张万分。   但是那荆棘子见状,却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些狗腿子,想用这种架势吓谁?”   李奉道:“你们不乖乖受擒,莫怪我李某人不给你们一条生路!”   李奉知道多说无用,不待对方有机会回话预他,便大声喝道:“放箭!”   他的“箭”字还在舌边绕弯,便听见一片弓弦发射之声,“刷,刷!”一股箭雨,已自盖向荆棘子等六人。   荆棘子等人不闪不避,不慌不忙,一阵狂笑之间,看他们两手在空中拨、捞、捉、拂,就那么措愕之际,那一阵话雨,已杳无踪迹。   这一份身手,看在李奉等人眼内,使他们震惊不已。   此刻连一向傲慢自大的李奉和刘杰三,也不能不暗中承认,这些西南秘门的人物,确是有不凡的功夫。   荆棘子在抵挡住那片箭雨之后,傲然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小心啦!”   他话声才落,蓦地里两手急掷,刚才被他抄下来的长箭,立刻改容相向,射入精舍!   荆棘子这一手来得太突然,因此他箭才出手,精舍之内已传来惨呼,显然室内有人避之不及,中箭倒地!   荆棘子长笑数声,道:“巫谟!鬼使,你们随我进室收拾他们!”   在他左右的那名瘦长老者,以及那么奇装异服的年轻汉子,齐声答应,三个人带领三名手下,就要冲入场舍。   那李奉一见他们的举动,大急叫道:“且慢!”   荆棘子的丑脸闻言变得更怕人,道:“怎么样?你还有没有遗言交代?”   李奉这时已豁出命来,遂冷笑道:“你不必尽想逞口舌之能,有种的咱们在外面决一生死!”   荆棘子道:“好!山人在这里恭候!”   李辛和刘杰三两人,率领八名手下,立刻走出刘宾所住的精舍。   这么一来,双方便在精舍外的花园内,形成对峙之局。   荆棘子待李奉等人站好,便道:“刘宾那狗腿子是不是就在那室内!”   李奉道:“等你们打败了我们,自己过去一查,不就明白了吗!”   荆棘子道:“好!你小心啦!”   李奉道:“等一等!我们打群架,还是排单个?”   荆棘子道:“随你的便,反正怎么个打法,你们都别想有活命的机会!”   李奉冷哼道:“来,来,来,本大人先收拾你这小子再说!”   他“钳”一声剪出长刀,那份拔刀的气势,果然有点名堂。   荆棘子道:“看你的身手,倒不失有名家风范,山人为了成全依,就派出本门左尊者鬼使与你交手。”   他不待李奉的意见,便转脸向鬼使道:“鬼使,你先收拾下这狗腿子!”   鬼使在双方对峙之时,已跃跃欲试,因此一听见荆棘子的吩咐,立刻回道:“仙长请让过一旁,看我收拾这狗腿子!”   李奉被荆棘子和鬼使两人,左一声“狗腿子”,右一声“狗腿子”叫得火气上涌,瞪着两只牛眼,喝道:“要打便打,噜嗦什么?”   他的作风果然干净利落,话才一说完,“刷”的一刀,迎面便劈向鬼使。   这时鬼使方始走了两步,根本就没有提防李奉会突然出手。   当他发觉李奉已然动手攻他时,那森寒的长刀,业已朝他的脑门劈了过来!   好个鬼使,但见他将熊腰微微一挫,猛地双手探向李奉的腰部。   如此一来,李奉的长刀虽可一刀劈倒鬼使,但他的腰部却非开个大窟窿不可。   鬼使一出手便施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打法,吓得李奉不得不收刀后退。   鬼使像是算定李奉没有胆量与他同归于尽,就在李奉收刀疾退之同时,倏地弹腿长身,人如鹰鹫,扑向后退的李奉。   李奉亦非省油之灯,他能身任相府护卫,武功必然不差。   他虽然对鬼使的拼命把式,大伤脑筋。但他料准鬼使的二次进逼,必然仍是拼命打法,因此他退得奇快。   李奉的用意是,要与鬼使保持距离,以防范他的缠身肉搏的拼命把式。   他这个算盘打得甚精,因为李奉有长刀在手,鬼使却空着双手,如果双方保持一段距离,拿长刀的当然要占便宜。   鬼使连续进扑了三次,李奉仍然采取长距离攻防之策,只气得鬼使哇哇怪叫。   李奉一听对方发火,知道良机已到,身形不避反趋,呼呼呼,一连向鬼使砍了三刀之多。   这三刀一气呵成,形成一股绵绵刀光,威力骇人之至。   鬼使正当在气头上,而且也万料不到李奉会突然欺进身来攻他,因此被李奉杀得东问西躲不迭。   在这种情况之下,鬼使登时醒悟落在下风的原因,连忙收摄急躁的心情,专心一意地见招拆招。   这么一来,果然挽回了适才的颓势,这个转变,使李奉惊讶不已。   李奉原以为鬼使决计无法一下子扳回原势,却不料他不但那么快便恢复正常,而且不再舍命相缠,打得中规中短。   在一旁观战的荆棘子,直到此刻方露出笑容。   鬼使一改变战法,立刻把握住战局的变化。   三十招过后,李奉只觉得他长刀出手之际,往往拿不定主意,应该向哪一个方向。   换句话说,李奉每次出手之刹那,常有点迟疑不决的情形。   这种情形的发生,令李奉疑恨不已。   他仔细再劈了三刀之后,登时恍然大悟。   原来他每次递刀出去之时,总觉得鬼使所用的方法,也在此时变动,所以他下意识之下,也跟着改变长刀出手的方位。   这么一来,便有刀势突然呆滞的现象发生,跟出刀迟疑不决完全一样。   李奉虽则想通了刀势呆滞之故,是因出手之际改变方位所致,但他还是想不通鬼使何以能在他招式甫发之际,那么巧妙地挪腾换位?   他心中生起了这个疑问,出手时便更加慎重。   李奉又猛攻了七八刀,但仍然刀刀劈空,每次都被鬼使避过。   他睹准鬼使的身形,大喝一声,再砍了一刀。   这一刀他运足功力而发,而且事先已相准鬼使的方位,甚至推算到一刀落空之后鬼使挪腾的位置。   总之,李奉这一刀有七成的把握,可以砍伤对方的。   但事实不然,这一刀不仅没沾上鬼使的半根汗毛,甚至鬼使闪避的方位,也大出李奉之意料之外。   但见李奉刀势送满之际,鬼使已如鬼魅般地自背后偷袭而至!   李奉被这种情景的变化,骇出一身冷汗。   他为了解除背腹之厄,不得不将前趋之势,尽量加快。   由于场中战况这么一改变,使旁观的人看来好像是李奉提刀落荒而逃的样子。   李奉根本就没有逃走之念,他是为了躲避鬼使自背后的攻袭,才向前疾闯的。   他闯出五、六丈之后,猛地回身施出一招“横扫千军”,总算解除了背腹之危。   这时李奉和鬼使,又面对面对峙。   李奉内心里飞快寻思,当他目光一接触鬼使的笑容,骇然忖道:“莫非自交手以来,我每次出手所劈的对方身形,全都是这厮的幻影?”   他这个推测甚有道理,因为要不是这样的话,对方不可能会那么快就能自前面绕到背后偷袭他。   他的疑惧表情,鬼使看得一清二楚,只听他得意地说道:“狗腿子!你敢是没胆量和本座交手了?”   李奉正在思量破敌之策,因此没有理会鬼使的讪笑。   他打定主意之后,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向鬼使的天灵盖砍了下去。   他这一刀作势猛砍,其实完全是虚招,等到鬼使身形一晃,立刻改变招式,将劈下之势,改为斜划而下。   但他虽然将招式变化得那么快,实际上鬼使的方位,还是没法摸清楚。   所以李奉的变招,完全是打着碰碰运气的主意而已。   但他不这样做还好,当他一虚一实的两刀出手之后,鬼使的身形,突然化做十数条自四面八方攻来。   李奉被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变化,惊骇得心胆俱裂。   只见他将长刀飞舞起来,用一团刀光护住四周。   他这样子做固然是一时权宜之计,但鬼使却生似非逼他舞动长刀不可,一点也没有放松攻势。   在屋内的刘杰三将双方交手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当他发现李奉被逼得非舞动他的长刀,以防范来自四周的攻击之时,他知道李奉之落败将是瞬间之事。   果然,刘杰三还在设法想解除李奉的危险,李奉已闷哼一声,刀势一滞!   只听鬼使狂声大笑,一脚踹中李奉的侧腰,踹得他踉跄斜跨,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沁出涔涔鲜血。   鬼使一招得手,冷冷笑道:“狗腿子!你该乖乖纳命了吧?”   坐在地上的李奉,虽然口喷鲜血,但他仍然瞪着一双仇恨的眼睛,直盯得鬼使心里发毛。   鬼使向前一步道:“你这厮敢情还输得不服气!”   李奉强忍肺腑痛楚,道:“当……当然……不……不服……眼气……”   鬼使道:“技不如人,有何不服气之处?”   李奉强忍一口怨气,道:“老子若非被你身形变化的障眼法所迷,必然不会落败,所以老子硬是不服气……”   他一口气说下来,显见他已抑住了内伤的恶化,这一点令鬼使也不得不佩服他内功修为之深。   但鬼使是个心傲气大的人,当下冷哼一声,道:“你既然不服气,向不抽刀再战?”   这话使得李奉完全放弃抵抗再战之念头。   因为一来他因受伤而失去了再战之力,二来他实在也无法摸清楚敌人的方位变化,在这种情形下,叫他哪来有再战之把握?   既是如此,李寿当然就只有任鬼使宰割的份儿。   鬼使也不客气,他一步步逼向受伤在地的李奉,看他的神情,就像一掌要将李奉打死的样子。   果然鬼使在逼近李奉之前约三步之遥时,缓缓举起右掌,就见施下煞手!   这刹那突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悦耳女子之声,道:“左尊者,你怎会有时间杀人?”   鬼使听到这一声娇唤,将抬在半空中的右掌收住。   他膛目注视着自宅院外莲步而进的杜剑娘。   但见杜剑娘在四名美婢的陪伴之下,袅袅娜娜地走过花园,在离鬼使身后一丈多远的地方,停下步伐。   她看了坐在地上的李奉一眼,道:“左尊者,当初我是怎么交代你的?”   说也奇怪,鬼使眼中的凶光,在杜剑娘出现之后,立刻消逝得无影无踪。   他嗫嚅向杜剑娘道:“禀小姐,这厮应当处死,否则后患无穷!”   杜剑娘展颜一笑道:“我不是交代过你吗?我们时间不多,最要紧的是拿下刘宾再讲,你又何必对别人大施杀手?”   鬼使想说什么,但杜剑娘制止了他,径自道:“荆仙长,有烦你带同巫老师,进入那室内将刘宾捆绑出来!”   她说这话时,娇靥突然泛出杀气,显见她心中恨极刘宾。   荆棘子闻言之后,向插天翁巫谟打了一个招呼,带了三名手下,大步走向刘宾住宿的精舍。   当他们走到那精舍之前时,门内突然涌出一大批捕快,由刘杰三带头,堵在精舍之前。   荆棘子冷冷一笑,大声喝道:“退开,本人不想妄动杀戒,你们不必来送死!”   刘杰三笑道:“你想进入这精舍,就得先通过本大入这一关!”   杜剑娘突然扬声道:“仙长,不必跟他噜嗦,我们争取时间要紧!”   刘杰三屡次听到杜剑娘催促荆棘子他们争取时间,心里猜测她可能怕陈公威赶回来之故。   这么说,时间越拖下去,对刘杰三来讲,必定更加有利。   刘杰三虽然不大用脑筋,但上述这种浅显的道理,他一想便透。   是以,他不待荆棘子动手,立刻抢着道:“如果你们答应我一个条件,或许我们有妥协的可能,只不知你们有没有兴趣?”   荆棘子翻着他的怪眼,道:“你想求和?”   刘杰三道:“本人确有此意!”   荆棘子道:“你有什么条件?”   刘杰三沉吟一会,道:“只要让我安全离开此地使行!”   荆棘子狂声大笑,道:“哈……你已经是瓮中之鳖,生死操之在我,我为计么要让你生离此地?”   刘杰三摊手道:“不要也行,反正我命只此一条,拼个一死,我也会拉你其中之一,来垫棺材底的!”   荆棘子闻言不由微微沉吟,刘杰三趁机又道:“你再考虑着看,我得先进去向刘大人作一说明!”   他说罢不待荆棘子有所表示,便撇下手下,转身回到精舍之内。   他刚刚才踏入门槛,还没跟刘宾交谈,外头已传来数声惨叫!   刘杰三心知事情业已有变,忙掣出兵器。   当他刚想冲出屋外时,荆棘子、杜剑娘和巫谟等三名秘门人物,已抢身进入精舍。   事情发生得太快,使得刘杰三来不及想法应付,骇异得瞪大了双眼,楞在室中。   杜剑娘用一双美眸,溜了室内一眼,冷冷道:“叫刘宾出来!”   刘杰三还想拿话拖延下去,刘宾已在芸芸的扶持之下,自房内走了出来。   杜剑娘先看刘宾一眼,又注视着芸芸,然后道:“哟!刘大人在这生死关头,居然还有兴趣找女人陪伴!”   刘宾突然大声喝道:“胡说!不准侮辱她!”   杜剑娘看他的神情,深知她说错了话,不由尴尬地对芸芸道:“姑娘,对不起,我说错了!”   芸芸对她的态度,似乎甚感兴趣,微微一笑,道:“姑娘跟我义父到底有何血海深仇?   何以夤夜如此劳师动众,欲置义父于死地?”   杜剑娘道:“这你不用管,看在同是女人的份上,你现在可以出去!”   芸芸并没有离开的表示,只听她道:“我不能舍下义父不管!”   杜剑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相当难看,使得芸芸不敢再说下去,只讲了半句话便打住。   那杜剑娘却转向刘杰三道:“你以求和为幌子,想拖延时间,对也不对?”   刘杰三没有承认,也不否认,杜剑娘又冷笑道:“实际上我早就看出你的心意,你信也不信?”   刘杰三道:“信与不信,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反正我有一口气在,你们就别想要动到刘大人一根汗毛!”   杜剑娘叱声道:“好大的口气!”   刘宾插嘴道:“姑娘,本部与你素昧平生,你何以要行刺我?”   杜剑娘恨恨道:“你自己到阎王那里去查一查,便知道是何原因,现在我没有时间与你瞎扯!”   她向荆棘子等人作了一个手势,荆棘子立刻抢向刘杰三,同时巫谟也欺近刘宾。   这两人有备而发,威势果然不同凡响。   刘杰三在荆棘子招式之下,还能腾挪闪躲,但刘宾不到三招,便被巫谟擒住。   杜剑娘在巫谟得手之后,立刻扬声道:“统统住手!”   她等荆棘子跳出战圈,又道:“刘杰三,今晚苟且留下你们的狗命。”   她暗示插天翁巫谟将刘宾推到外面,芸芸突然厉声叫道:“你们替我留下义父!”   杜剑娘讶然望了芸芸一眼,徐徐道:“刘宾,你作恶多端,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位舍命相随的义女,是从什么地方修来的福啊?”   刘宾落在巫谟手中,好像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他没有理会杜剑娘冷言讽语,道:   “请你不要对她有所不利!”   杜剑娘本来在眸中闪动的杀气,倏地更炽,她咬牙道:“这女子显然对你很重要,对也不对?”   刘宾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声音,道:“芸芸纯洁无辜,请看在老夫的份上,不要动她!”   杜剑娘从牙缝进出一句话,道:“我偏要动她!”   她手一挥,便有两名手下走过去,将芸芸拉扯到杜剑娘之前。   这时杜剑娘已走出了精舍,来到花园之中。   她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姿态,对刘杰三和受伤的李奉道:“陈公威要能活命回来,就告诉他,刘宾是我杜剑娘带走的!”   刘杰三问道:“你们要把刘大人带到何处?”   杜剑娘哼声道:“你不配问!”   刘杰三突然扬扬他手中的兵器,道:“我这把刀大概够资格问吧?”   杜剑娘被他的举动,逗得发笑,而且笑得花枝乱颤,使刘杰三不由得一愣。   但他在一楞之下,顿时泛出被那女子戏弄的感觉,心中一下子便冒出怒火,道:“我刘杰三虽然独力难支大局,但我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不信你试试看!”   他一面说话,一面逼近杜剑娘。   杜剑娘从他的表情与举动,均能意会到刘杰三已抱着必死拼命的决心,黛眉不由微蹩。   刘杰三走到杜剑娘之前,正好看到杜剑娘蹙眉的表情,不自主地便停步注视她。   在双方眼光接视之际,刘杰三从杜剑娘面靥的那一股淡淡幽怨,发觉这女子竟是那么值得人同情。   他一下子便把方才那股拼死的豪气,忘得一千二净,竟然怔在当场,不知所措。   倏地,刘杰三耳边传来一声冷哼。   饶他应变得迅若奔雷,但左肋之下已被戳了一下。   刘杰三只觉得左侧自胸至腹部,整个麻木,连带的左手也使不出力气来。   他瞪着一双惊惶骇异的大眼,注视着偷袭他的人。   刘杰三仅只看了那么一眼,心底便凉了半截。   原来他在那一刹那的分神之际,居然被杜剑娘一指戳中左肋下的麻穴,实在使他惊骇不已   杜剑娘一招得手,冷笑道:“刘杰三,你要是没有分神的话,应该可以支持二十招以上,所以你不必自怨自艾……”   刘杰三心里忖道:“这个叫杜剑娘的女子,若非有天生异秉及后天的训练,她脸部的表情绝不会那么出神入化,使人的喜怒哀乐,一下子便被她控制住!”   刘杰三心中一有如此感情,便不敢再正眼与杜剑娘目光交触,很自然地垂下去。   旁观的人看到这种情形,都以为刘杰三的举动是表示杜剑娘畏服的样子。   只有杜剑娘心里有数,刘杰三是生怕他的心意被她的言语表情所左右。   因此她微微一叹道:“咱们把刘宾和芸芸姑娘带走吧!”   鬼使突然道:“这些狗腿子如何处置?”   他指一指受伤的李奉,还有受创的刘杰三,及几个面露惊恐的捕快护卫。   杜剑娘沉吟半晌,道:“这些人我们不必管他,就放他们一条生路!”   鬼使泛出杀气,道:“小姐敢是不愿逼陈公威太甚?”   他这话听来留有余地,其实与讽刺杜剑娘怕陈公威是无分别的。   杜剑娘听得相当刺耳,怒道:“左尊者,我们今晚要是怕陈公威的话,也就不会掳走刘宾和他的义女,你刚才的话没有道理!”   鬼使虽然依旧觉得杜剑娘的解释,未尽他的意思,但也想不出反驳她的理由,是以缄默不语,算是同意了杜剑娘的主意。   刘宾此刻突然喟然一叹。   他的叹息之声,很清楚地传入众人耳中。   正要举步的杜剑娘,回首讶道:“刘宾,你敢是怕死了?”   刘宾道:“哼!你这个心如毒蝎的女人,不配跟我说话……”   杜剑娘发出银铃样的笑声,道:“你骂我毒蝎,你不爱跟我说话,哈…··待会你想开口,怕也没有机会了!”   她转脸招呼左右,道:“走!咱们按计划撤离此地!”   于是同来的秘门人物押着刘宾,鱼贯地走出花园,来到前院。   再说,林旭、祁致远及蔡通三人,被困在秘门的奇门阵法之中,试了几次均无法脱阵。   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林旭突然间发现原先弥漫在他四周的蒙蒙紫雾,和幢幢人影,不知何时已消逝无踪。   他忙推推他的同伴,三人很容易便走出阵外。   只见西南秘门的人手不知何时已全部撤走,宅院四局除了受伤的护卫呻吟之声外,就只有远处的犬吠相应而已。   林旭看到这个情景,第一个念头便是赶到精舍查看里边的情况。   他来不及向祁致远及蔡通两人招呼,几个箭步,就冲进花园。   林旭没有进入刘宾的宿处,即碰上刘杰三和满脸苍白的李奉。   他一眼看到花园内的景状,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禁发起呆来。   此到刘杰三穴道已然又通,他劈睑看到林旭,就哇哇怪叫道:“你们三个人死到那里去了,怎么到现在才看到人影?”   林旭心中又急又恨,没想到今晚栽成这个局面,此刻哪有心情去答理刘杰三的官腔。   刘杰三目睹林旭充耳不闻,以为林旭有意给他难堪,直气得他大吼道:“好呀!林旭,你今晚得负完全责任,否则我找陈公威算这帐!”   祁致远和蔡通此刻也已经走到内宅花园中,正碰上刘杰三大打林旭的官腔。   -   旧雨楼扫描,毛毛熊,xmwjw OCR     第十七章 三雄逐鹿定输赢     祁致远和蔡通这两名陈公威约来的江湖人物,早就看不惯刘杰三和李奉的官架子,此刻又在气头上,哪容刘杰三撒野。   祁致远首先摇头应道:“找谁算帐都是一样,反正今晚咱们都逃不了护卫不周之咎。”   刘杰三道:“哼!若不是你们临阵退却,大局岂会如此糟!”   祁致远怒声叱道:“放你的狗屈!我们几时退却了?”   刘杰三振振有词地道:“那么刚才那一阵子,你们几个人躲到哪里去了?”   祁致远一时无法将被困的详细情报说明白,因此被刘杰三这一法问,结巴巴地不知从何说起。   刘杰三以为邓致远无词以辩,正要多说几句出出心中的闷气,受伤的李奉却已道:“刘大人,咱们不能误会他们……”   他说话的声音甚是软弱,显然伤势不轻。   但他的这句话,却及时化除了祁致远和蔡通两人的怨气。   只听李奉又道:“今晚秘门有备而来,他们不仅将我们的实力打听得一清二楚,而且战略无懈可击……”   他喘了一口气,又道:“这局面即使是陈大人在场,也不一定能应付得了的……”   他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原有的内疚及惭愧,消逝了一大半。   事实上,李奉的话绝非自己安慰自己之言,是以众人听在耳中,才有释然之感。   祁致远接口道:“等大人之言甚是,其实本人和蔡兄及林兄弟三人,一直都在宅院应付敌人,只是……只是……”   他说了半天“只是”,就是不好意思说下去。   倒是蔡通干脆,他接着道:“不幸本人和祁兄及林旭三人,被一种奇门阵法,困了半天之久,到刚刚才因敌人撤走之故,脱了出来。”   李奉道:“唉!我们几个人今晚算是栽了个大跟斗,此仇不报,以后也别想再混下去了!”   他这一声叹气,一下子感染了在场的人。   只有林旭还痴痴地仰天长视,像是正在思索一项问题。   大约顿饭工夫,林旭突然道:“只不知诸位有没有急于补救今晚失败的想法?”   李奉已将伤势包扎妥当,看来精神好了许多,他讶然问林旭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旭道:“如果诸位有兴趣陪卑职一行,说不定有截回刘大人的可能。”刘杰三道:   “你这不是做梦?刚才我们几个人都没法挡得住人家掳人,现下我们又凭什么能截回刘大人来?”   林旭道:“卑职总觉得这一路追蹑下去,就算无力截回刘大人,但至少可以缠住秘门的人,使陈大人能及时赶来处理!”   祁致远问道:“就算如你之言去做,可是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追才对呀?   总不能东西南北乱追一通吧?”   林旭道:“当然卑职心中已有了目标,才会想出动拦截秘门人物的点子。”   他这一说果然引起大家的兴趣来。   刘杰三首先问道:“你且说出你的主意?”   林旭道:“记得陈大人出动侦查河上那艘双桅木船之前,曾经吩咐手下,布置快船在河的下游伺机,显然他已算准敌人撤退的路线,必定是沿河的下游而去。”   在场请人对陈公威的才智,均有根深蒂固的信服,因此林旭提出陈公威上述的安排,大家虽不明就里,但却没有人提出质问。   于是林旭又继续道:“是以,卑职以为,如果陈大人侦查过那双桅木船之后,必定会赶到那下游地方,以防敌人从我们这里得手撤退!”   这回李奉却忍不住打断他的话,道:“陈大入侦查过那双桅木船之后,理应赶回向我们这里支援才对呀,你怎会猜测他将前往下游防敌撤退?若是陈大人如此做,岂非反其道而行,不通之至?”   林旭道:“陈大人若是如此做,当然有他的理由,而且一点也不违背原则!”   他口中之言,好像陈公威已经将他的主意告诉过他一样。   李奉等人当然明白林旭此刻只是在推测陈公威行事的意图而已,因此李奉不得不再问道:“哦?你说说看,陈大人何以不赶回此处,而非在河的下游守株待兔不可?”   林旭道:“这问题极其简单,因为陈大人在侦查那股循木船之时,必然遭遇到棘手的敌人,使他耽误了侦查行动,而在侦查过后,陈大人知道已来不及赶回咱们这里支援,当然只好退而守住下游河面了!”   他话才说了一半,众人已听出了道理,刘杰三首先附合他道:“对极了,我们此刻赶到下游河岸,必定还来得及助陈大人一臂之力,追查那批秘门人物,截救刘大人和芸芸小姐!”   这个希望今大家兴奋不已。   当下由林旭重新调集人手,分配任务。   于是一大批捕快及护卫,包括李奉在内,又复浩浩荡荡地出动。   此刻已近亥时,河岸一带已然静悄悄的。   杜剑娘领着西南秘门的人手,押着刘宾和芸芸,迅速地往河的下游移动。   河面上已看不见黄昏时分出现的那艘双桅木船,一切都显得静悄悄。   杜剑娘等一干人,很快地便来到河下游一处河岸,她凝视河面一限,长长吁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竹林院的接应如是没有耽误的话,今晚我们的行动,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她话声甫落,身后不远处却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   杜剑娘循声望了过去,只见在膝陇夜色中,缓步走出陈公威来。   她长眉微蹩,诧异地望着徐徐走到面前的陈公威,显然对陈公威的突然出现深为意外。   陈公威负手仁立在杜剑娘之前,含着诧异的笑容,首先开口道:“你是杜剑娘?”   杜剑娘道:“我不是杜剑娘,又会是谁?”   陈公威凝视地好一会,才道:“你们已经找到了刘大人罗?”   社剑娘叱道:“笑话,凭我们的人手来安排,捉个刘宾又何难之有!”   她指着被押在后头的刘宾和薛芸芸,道:“哪,那不就是刘宾那奸贼!”陈公威循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刘宾和薛芸芸,当下心情振奋了不少。   可是杜剑娘在夜色中,却没发现陈公威突然振奋的神色,否则她一定会大感疑惑不解的。   这也难怪陈公威在发现刘宾被押之后,已然觉得西南秘门的声势,绝非留守的林旭他们可以抵御的。   换句话说,陈公威一碰上撤退的杜剑娘等人,心中便凉了半截,一直担心着刘宾的生死。   如今他看到刘宾还活生生地被押在那里,当然要振奋不已。虽则人落在人家的手里,可是起码还是活人!只要人还活着,就表示还有搭救的机会。陈公威担负着刘宾的安危之责,此刻刘宾既还活命,他自然要兴奋的。   可惜杜剑娘没有发觉陈公威的兴奋神色,要不然当可意会陈公威此时的感受。   陈公威故意不去注意刘宾,仅轻轻扫了一眼,便将目光收回,对社剑娘道:“你万料不到,我还有机会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对也不对?”   杜剑娘浅浅一笑,道:“你虽则逃过八卦刀阵,相信也付出了相当的代价,是不是?”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动武打斗,总不免有死伤,我的两名得力助手死在八卦刀阵之中,也不是什么大惊小怪之事,代价虽高,但他们因公殉职,却也值得!”   杜剑娘嗤声道:“我要是能说出你能够逃出八卦刀阵之原因,你就会后悔你刚才之言,你信也不信?”   陈公威露出不信的神情,道:“当时你又不在场,你能说出什么来?”   社剑娘冷冷道:“我且问你,你是不是同你的那两名手下,一齐陷在八卦刀阵之中的?”   陈公威虽不明她这一问的用意,却仍据实道:“是的,这又如何?”   杜创娘道:“那么,你一定是从刀阵的东北角突围而出的?”   陈公感想了一想,也据实道:“不错!”   杜剑娘道:“这就是啦!”   她想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你驱使你的两名手下,分别冲向西北及东南两角,诱使东、北催阵的刀手,将全力摆在西北和东南,你却趁机间向东北方,而且早算好刀势砍中你的手下,以及刀手收刀拦阻你的时间,你就趁这一刹那的变化,突围而出,对也不对?”   陈公威嗒然不语,杜创娘又道:“要是没有你那两名手下做替死鬼,你万难选得出八卦刀阵,这点你必定相当清楚吧?”   陈公成露出迷惑之色,凝视着社创娘,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对人卦刀阵很熟悉!”   杜剑娘轻笑一声,笑声在岑寂的空中荡漾,好听已极。   她轻笑之后,道:“陈公威,你完全搞糊涂了对不对?”   这回杜到娘在说完话之后,银铃般地笑得花枝乱颤,使得站在她身后的人,也被她感染得扯斜了嘴角,不知不觉地泛出笑意。   陈公威浓眉一皱,沉吟一会才道:“这么说,你是真的杜剑娘罗?”   杜剑报道:“是真是假,唯我心里明白,我在你之前就是要保持这种态度,好叫你疑神疑鬼!”   陈公威心下大震,不由暗暗后悔起来。   他想,当初设计以假乱真之际,万没料到他所训练派遣的假杜剑娘,有背叛他的可能。   而眼前这杜剑娘不仅知道他所发出的联络暗号,而且没有杀害刘宾,应该是冒充的杜剑娘才对,可是她却与自己对敌,这又如何解释?   陈公威确是感到迷糊,如若这壮剑娘正是他所派遣冒充的人,那么他这一跟斗栽得可真惨重。   陈公威此刻情绪虽有点慌乱,但他的镇静功夫高人一等,表面上仍能维持声色不动的样子,道:“姑娘,你打算将刘大人挟持到什么地方?”   他口中没有提及薛芸芸,足见他根本不关心芸芸的命运。   杜剑娘很得意地道:“这事你不用管,反正短期内我还不打算杀死姓刘的奸贼,我要慢慢折磨他至死方休!”   陈公威道:“我们能不能谈谈交换条件?”   杜剑娘道:“交换刘宾的条件?”   陈公威点点头,杜剑娘却笑道:“哈……你还以为我便是你派遣的人,对不对?”   陈公成道:“不论是谁,条件总是可以谈的吧?”   杜剑娘以坚决的口吻道:“不行!绝无谈判的余地!”   陈公成道:“你还不知道我将提的条件,何以这么快就拒绝呢!你不怕后悔吧?”   杜剑娘道:“哼,后悔的人将不知是谁!”   陈公威恍然道:“哦?你已动了擒下我的念头,对也不对?”   杜剑娘道:“不错!”   陈公威低下了头,沉思起来,当他再抬眼看杜剑娘之时,社剑娘却发现他的双眼之中杀机盈眶!   她被他这种神情吓了一跳,但很快地恢复常态,道:“你在考虑如何采取主动,是也不是?”   陈公威一句话也不说,修地右掌一翻,向杜到娘的天灵盖拍了下去。   这一招泞不及防,和偷袭没有两样,只逼得杜剑娘后退不迭!   杜剑娘暗暗骂他一声“卑鄙”飘然后退,这时鬼使和巫漠两入也在叫骂声中,分自左右迎了上来。   这一来,陈公威如果坚持前逼姿态的话,势必遭受鬼使和巫漠的左右挟攻。   陈公威突然发掌之时,本无意步步追逼社剑娘,因此在逼走杜剑娘之同时,他人如飞矢般地,疾向左边飞射而去!   他这一走,大家才晓得陈公威胆敢先发拳挑衅的原因,却原来是著以掩护自己逃出之故。   鬼使第一个不容他如此脱身,拔腿就要追过去,可是杜剑娘却叫住他道:“陈公威这一去,一定很快地便带了人手过来,到那时候主客易位,咱们就可能会吃亏,我们还是快步离开此处!”   鬼使愤然道:“怕他作什?纵使他会了他的人手.那些饭桶又能帮他多大的忙?”   杜剑姐很正经对鬼使道:“你这话就大自负了,须知虽是同样一件东西,可是在两个人手中,作用就不相同!”   她歇了一会儿,又道:“那些吃公饭的虽然饭桶,那是因为没有陈公威指挥之故,如今有了陈公威,实力就势必改观,我们万不能小觑他们!”鬼使还不甚服气,正要说话之时,江面上却突然爆出一道蓝色火焰,在夜空中格外醒目。   那蓝焰还在空中摇曳未逝之时,远远已出现一艘双桅木船,疾向岸边驶了过来,杜剑娘这时道:“竹林院的接应船只已经准时而至,我们准备好上船。”那木船摇得相当快,一下子便拢近岸来。   船只刚放下索梯,在岸边的秘门等人就已经押着刘宾和薛芸芸两人上了船。   那条双桅木船,在秘门的人上了船之后,立刻摇橹东下,沿河的下游飞快驶将前去。   船行不及百丈,却发现前面航道,有十几条小型快舟挡住,而那批快舟全都灯火通明。   在木船上的杜剑娘等人,藉着那批快舟的灯光,很清楚地可以从舟上三人的装束,看出那批快舟,原来是官家捕快所有。   快舟上的人,既然全是官府捕快,那么这些人早计划在此处拦截已无疑问。   最令人吃惊的是,那天下第一捕头神探陈公威,赫然也在快舟之上!   这局面非常明显,社剑娘等人又已经陷入陈公威的围捕之中。   社剑娘挥手下令停船,船刚刚下铅锚,陈公威所乘的快舟,已如巨鱼般地鼓浪而至,在离木船之前约四、五文远之处停了下来。   社剑娘在船板之上发话道:“陈公威,你的行动果然迅速惊人,这回你或许有把握了吧?”   陈公威立在起伏不定的快舟之上,哈哈笑道:“那当然.本人做事向来是有备而发,比方这一次嘛……”   他故意将言语中断一下,才又道:“这一次我从头至尾就将全盘考虑周详,因此才来得及拦截到你们!”   杜剑娘道:“这么说,这些快舟是你早就安排在此处的了?”   陈公威得意地道:“确是如此!”   杜剑娘讶然道:“你怎能事先得悉我们得手之后会从此处撤走?”   陈公威道:“江河只这一条,不是朝上游就是到此处,更何况要搭船到西南,不出海口怎行得通?因此本人算好在此恭候!”   社剑娘美眸微阖,神情甚是凝重,当她再度张开眼睛之际,回眸扫了旁边的竹林院三夫人霍小玉一眼。   霍小玉看得出杜剑娘这一眼所包含的意思,心下大震,道:“杜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   杜剑娘淡淡地对她道:“你们竹林院应该不会出卖主顾吧、’霍小玉道:“本庄信用可靠,江湖上有谁不知!”   杜剑娘很不耐烦地插手道:“好啦,好啦,我相信咱们的行踪必不是你们泄漏出来就是啦!”   她转而喃喃自语道:“要是竹林院没有出卖我,而陈公威却能准时在此处出现,这份能耐确是不同凡响的!”   杜剑娘再次对陈公威的纠缠生出疑惧来,她自己也奇怪何以陈公威这个人,能一直在她的心底中,造成很大的威胁?   因为杜剑娘心受威胁,在这种场面之前,就令她无法专心一意地判断出陈公威将用什么方法救走刘宾。   是以,杜剑娘只能勉强地迸出这么一句话,道:“陈公成你有什么方法弄走刘宾呢?”   陈公成答得倒爽快,他道:“本人只要将你的座船弄沉,自然就有办法救出刘大人的!”   杜剑娘边:“说得倒容易,哼,我就不信你不会投鼠忌器!”   陈公威道:“我要是这么做的话,自然就无须考虑这一点!”   杜剑娘道:“就算你不怕投鼠忌器,但要想弄沉我的坐船,也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办到的!”   陈公威笑道:“本人已精选I十名水上功夫十分了得的手下,目前早已潜泳在你的座船之下,只要我一声令下,不出一盏热茶的工夫,你这条船就得破底沉没!”   杜剑娘听得心下大为吃惊,但她仍不相信陈公威敢弄沉她的船,因为陈公威当不至于也将刘宾弄得葬身鱼腹才对。   陈公威虽看不见杜剑娘的神情,但他只稍用点脑力,便已猜出杜剑娘还未被他的话吓倒,于是又道:“杜姑娘,你要不要听听我弄沉你的座船之后,还有什么手段吗?”   杜剑娘此刻虽是很想知道,也不好意思开口要求,因此嗒然不语。陈公威却道:“反正这件事主动在我,你和竹林院的人已无力挽回,我说出来也无妨!”   这事关乎全船人命的安危,是以大家一听陈公威有意思要透露他的手段,站在双桅木船上的竹林院以及秘门中人,无不露出期待的表情。陈公威不必上船查看,光从船上没人出言说话的情景,也意会得出那些人的渴望之情。   陈公成心想:今晚的情势演变至此,已然完全改观。于是心情大为轻松。   只听他笑笑道:“刘大人虽然还在你们的手中,但是一旦你的座船倾覆,本人便可趁机抢救他出来,所以我无须考虑投鼠忌器这一件事的道理在此。”他语声未完,便传来杜剑娘冷笑之声,道:“陈公威,你要是很有把握趁沉船之际将刘宾救走的话,你早已动手了,此刻你唠叨不休,无非是想先造成我们心理上的一层威胁而已,对也小对?”   陈公威不得不佩服地这一句话,不错,他确是想用语言造成船上人人自危,然后猝碎然下令沉船,在这个当儿,船上之人,据陈公威的估计,一定将手忙脚乱,他就是要利用这种大家自顾不暇的机会,抢救出刘宾的。   此刻杜剑娘既已说穿了他的阴谋,可见船上人人必已提高了警觉,如果此时贸然下令沉船的话,虽可将船上诸人一网打尽,但刘宾也可能因之遭殃的。   杜剑娘一句话使得船上人人提醒戒备起来,确使陈公威头痛之至!   这回,陈公成就不能不先考虑到刘宾的安危了。   他深知杜剑娘等人,虽然不懂水性,但她们却可在沉船之刹那,先将刘宾处死。   这种与敌人同归于尽的作法,相信任何身受死亡威胁的人,都不会放过的。   由于陈公成的投鼠忌器,双方终于陷入了僵局。   但僵持之局并没有维持多久,陈公成所率领的决舟已开始有所行动了。   首先是快舟一齐将灯光扑灭,河面上顿时漆黑一片,更添几分肃杀之气氛。   其次,快舟橹浆齐飞,破水之声,划破了岑寂的河面,显然快舟已然开始包围之势!   杜剑娘一见危势迫在眉睫,立刻将船上的人调集在甲板之上,并亲自押守刘宾和薛芸芸。   由杜剑娘的这项安排推测,显见她已下定决心,作困兽之斗。   她传令那些稍懂水性的人,一旦双方动手,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夺取对方的快舟。   这批人大约有十二、三个,杜简娘将他交给司徒尧兄弟负责指挥,而她和霍小玉、荆棘子、巫漠、鬼使等人,因为不懂水性,就只有留守船上,以待应变。   场面虽然对杜剑娘甚是不利,但她仍抱有一线希望,因为只要夺下对方的快舟,便就有了生路。   陈公威此刻也严令所有快舟不准点灯,以免成为敌人夺取的目标,同时他下令那些精选的水中能手,在弄沉对方座船之后,要注意落水的敌人。陈公威为了不让对方有夺取决舟的机会,他同时派出不少水中能手守护,并且告诉那些手下,一发现决舟被敌人占有,就立刻弄沉它!   这时河面上的官府快舟,已增至三十余条,分由林旭、刘杰三、祁致远等三人率领。   这三条快舟的人数,以及游泳的捕决,总共加起来,少说也在百数十人以上,陈公威可算是倾巢而出了。   时刻在紧张之中消逝而去,官府的快舟虽已将杜剑娘的双桅木船团团围住.但陈公威还是没有下令沉船!   同样的,杜剑娘虽已命人拉起船锚,却不敢发令鼓掉突围。于是,双方的船只,就任那河水缓缓地推向下游。   杜剑娘虽明知陈公成仍然要借重这种紧张的情势,以耗损她们这一方的斗志,但她却苦于没有主动发动攻击之机会。   就这样子,双方的船只居然被河水漂了半里之远。   陈公成冷静的头脑,已算计出此刻将是最佳攻击机会,但他仍不敢轻动,他打算再制造出更紧张的局面,以消耗对方的心智。   于是,快舟在陈公威的命令之下,突然一齐往四下飞驶起来。   这些决舟围着任河水漂浮的木船,四下飞窜,使得本船上的人,又严密戒备起来。   逼得入人几乎窒息的紧张气氛,复告浓炽起来。   陈公威很满意自己这种安排,他要窒息敌人的神智,扰乱敌人的神经。   快舟穿插疾驰在河面之上,木船之侧,已悄悄出现三名黑衣人。   他们只换了一口气,便避过船上监视的人,悄没声息地贴住船侧,随船漂浮。   陈公威看到了这情景,心下更为得意。   因为他所派出的那三人,既已顺利掩进木船,就表示木船之上的人,已被他的突然行动所迷惑住,眼看攻击成功的可能越来越大。   没有多久工夫,木船侧腹死角,已被陈公威的手下,潜进了七、八名之多,这些人包括软皮蛇蔡通、铁腕勾魂林旭等高手在内。   他们攀起船沿,等候攻击令下,就要出其不意地上船抢救刘宾。   杜剑娘等木船上的人,还不知危机越来越大。   但是当那些快舟又停止不动之时,杜剑娘突然灵光一现,大声道:“陈公威!陈公威!”   她一连叫了两声,才传来陈公威的声音,道:“什么事呀?杜姑娘?”   他回答的语调,充满了嘲弄的味道,想是为了要激怒杜剑娘之故。   只是杜剑娘为了保持头脑的冷静,并没有轻易发怒,只冷冷道:“陈公威,你故意制造紧张气氛,另外一定打着什么鬼计对不对?”   陈公威大吃一惊,心道:“这女子脑筋反应确是高人一等,看来我若是再拖下去,林旭他们必被发觉,岂不要前功尽弃了吗?”   他正要下令攻船之际,杜剑娘却道:“陈公威,你怎么不说话了?莫不是你正在暗中调集人手,想悄悄掩过来?”   陈公威虽知她这话只是猜测而已,但对方既然有此怀疑,清查船侧之行动,就必然会立刻开始的。   他不能白白失去已经得到的优势,此刻陈公威已然势成骑虎,再要有什么顾忌的话,今晚救人的计划,恐会因此失去。   陈公威毅然决定,下令攻船!   就在这紧要关头,上游不远之外,突然出现五条大型快舟,鼓浪而来。   那五条大型快舟,一赶到离现场三十丈远处,立刻向空中射出五条火焰,这五条火焰正好落在现场上空,将双桅木船及官府快舟,照得一清二楚!   杜剑娘诧异地望着那五条大型快舟,她先还以为是陈公威的援兵,直至那批快舟射出火焰之后,才肯定是另一路人马。   因为若是官府决舟,绝不会在没有陈公威命令之前胆敢射出火焰照明的。   杜剑娘虽则猜不透这路人马的来历,只是她却可以肯定一项事实,便就是这批大型快舟的人,决计不是陈公威的朋友。   杜剑娘心想:假使真是这样的话,那么今晚的情势又有可能改观了。   她一念及此,心下顿时宽慰了不少。   那五条大型快舟,一下子就驶至双桅木船之前,正好停在木船与官府快舟之间,就像是有意构架似的。   当先的那尖头快舟.站着一名中年和尚,陈公威远远便认出是少林寺达摩院监院无前大师,在他之妾还有两名行者打扮的人。   紧傍无前大师座舟的是由惊风采招庸所率领的另一条快舟,其余那三艘则分别由郭庄庄主郭永年富商打扮的陈豫和中年文士申一行所率。   这批人一出现,使陈公威大是伤脑筋.而杜剑娘则是喜忧参半,她首先扬声问道:“莫家玉莫公子来了没有?”   无前大师稽首道:“莫公子还没回来,杜姑娘应该晓得才对吧?”   杜剑娘道:“哦?这么说莫家玉还没回来?”   杜剑娘一时大为后悔,后悔不该任那莫家玉留在梵静山子午谷因为万,一发出什么事体的话.她均将难卸责任。   不过,无前大师他们好像不愿意再谈莫家玉还未回来的事,只听无前大师道:“杜姑娘,贫衲听说刘宾已经落在你的手中了?”   社剑娘微点螓首,道:“是的!”   无前大师道:“还有一位姑娘与刘宾在一起,对不对?”   杜剑娘道:“你们的消息可真快啊!莫非你们也想劫人?”   无前大师宣声佛号,道:“劫人之事贫衲不敢,但向施主借人应该可以吧?”   杜剑娘讶然望着无前,道:“借刘宾?你们借他作什?”   无前大师道:“此事自然不便在此公开,要是姑娘答应的话,我们这就将人接走,并且保证三天之后,一定将人按时送还!”   杜剑娘沉吟不语,陈公威却道道:“无前大师,此事没有本人同意,你和杜剑娘之间的决定,将都是一厢情愿的!”   杜到娘嗤道:“人又不在你的手中,于你什么屁事?”   陈公成冷冷道:“人虽不在我这边,可是你可放明白点,我一下令沉船,刘大入不也等于不在我控制之下吗?”   无前大师自然知道陈公威和杜剑娘之间的形势,所以对陈公威之言深表同意,他是个厚道的增人,既有如此感觉,就不能不征求陈公威的意见了。当下道:“施主既是如此说,那么贫衲这就征求施主的同意,能不能将刘宾借给我们三天?”   这话自然是对陈公威说的,陈公威一点也不考虑,很爽快地四道:“本人同意大师的要求!”   他此言一出,不要说在场的人都大感意外,就是刘宾本人也怀疑陈公威是不是发了疯,胆敢如此决定。   社到娘却后悔不迭,因为她只一沉吟,却让陈公威抢了先机,作尽了人情。   其实这事陈公威确比杜剑娘容易下决心,这是由于刘宾是在杜剑娘手中之故,要不这样的话,陈公威哪会如此爽快?   陈公威本不愿与杜剑娘正式摊牌,而且刘宾设若被无前他们借走,那是比在杀机盈胸的杜到娘的控制之下,要安全得多了。   杜剑娘本已有意将刘宾交给无前带走,好解开沉船的危胁,但此刻陈公威越俎代庖,使得她改变了心意,因此当无前大师用征询的眼光看她之时,她立刻斩钉截铁地道:“我不答应将刘宾交给任何人.你们任何一方想要人的话,凭本事过来!”   无前大师本以为借刘宾之事,反对的应该是陈公威才是,不料适得其反,使他神情为之一楞。   一直没开口的申一行,此刻道:“杜姑娘,你这样子决定,不显得太冲动了吗?”   杜剑娘冷冷道:“我做的事从不受人影响,尊驾无须提醒我。”   老谋深算的申一行道:“姑娘,难道你不怕因你反对之故,而促使我们与陈公威联手对付作?”   杜剑娘怎会不担心这一点?但她好像决心豁出命来,咬咬银牙道:“假使你们不怕伤了刘宾的生命的话,你们就帮陈公威好啦!”   申一行笑道:“刘宾生死与我们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们自是不必顾忌!”如果杜剑娘晓得薛芸芸和莫家玉的关系的话,她必然气焰更涨,更有恃无恐,可惜他毫无所觉。   陈公威怕申一行他们与杜剑娘达成协议,忙大声说道:“申老师,咱们不必跟她罗嗦,我帮你们抢走刘大人好啦!”   他不开口要求人家帮他,反将话说成要帮忙对方,确是狡猾之至。   申一行却道:“陈大人。如果咱们听你的话这样子去做,获得好处的大概只有你一个人,对也不对?”   陈公威愕然道:“申老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申一行徐徐道:“陈大人,你别装蒜了,假设你与我们易位而处,你会帮哪一边?杜剑娘呢?还是官府?”   陈公威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的决定应是帮哪一边?”   申一行道:“当然是帮杜到娘才合理!”   这话引起大家莫大的兴趣,尤其是杜剑娘这边的人,更想听听申一行的高见。   只听申一行继续又道:“陈大人,我们所要的人就在杜剑娘手中,你想想,我们怎会舍近求远,跟你合作呢?”   他这番道理极其接近,任何人都不难想像这样做要实惠得多了。   由一行的这一席话,使得陈公威大感威胁,但他也非省油之灯,立刻说道:“刘大人虽然落在社姑娘手中,但本人已安排好抢救方法,若是施行起来的话,你们也无力帮助杜姑娘,申老师,你信也不信?”   申一行道:”陈大人,你敢是对你的那些手下之水中功夫,甚是有信心?”   陈公威道:“我那批人是特选的水中好手,本人自然对他们有相当的信心,这还用解释吗?”   由一行笑笑道:“陈大人,敢问你听说过江湖上有一位长于陆上追踪之术,另一位专年水中泳术的人物吗?”   陈公成见多识广,一想便想了出来,道:“申老师所指的人,莫非就是聋哑两行者?”   申一行点点头道:“嗯!聋行者擅于水中泳术,吸行者陆上追踪术是高人一等,只不知陈大人见过他们两人没有?”   陈公成道:“他们两人之名气,本人早已如雷贯耳,只可惜本人还无缘拜识,由老师突然提起他们作什?”   由一行道:“陈大人要见他们兄弟不难……”   他指着无前大师的座船道:“哪!站在无前大师右首的就是聋行者,左首的那人便就是哑行者!”   陈公威直到这个时候,才听出申一行提及聋哑两行者的用意,敢情是在提醒他不要太过自信,因为有聋行者在场,陈公成那些手下,就别想弄沉社剑娘的座船。   这一来,三方面的形势已经相当明显,后来的申一行他们显然是举足轻重的关键人物。   如果申一行他们帮助任何一方,那么那一方就可稳操胜券,已是没有疑问的了。   依据申一行刚才的口气,目是帮助杜剑娘才是合理,但申一行他们早就有他们一套计划。   其实他们今天的出动,只是为了保护薛芸芸而已,并非来借什么刘宾。   借刘宾只是一种藉口,他们为厂薛美会的安全,以及芸芸未完成的任务,自然必须连刘宾的生命也得保护。   但是如果带走刘宾或芸芸,日后难免要受陈公威的追踪,退一步说,三天后还了刘宾和芙芙,将来芸芸的工作安全,必然也会大受影响。   所以,实际上申一行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只要能促使刘宾和薛会会两人脱出杜剑娘的控制便行。   要使刘宾和芙芙获救,最好的方法当然是帮助陈公威。   可是申一行认为,如是这样做的话,实在太不合理,诚如申一行所说的,人在杜剑娘手中,岂有反帮助陈公威劫夺之理?   还有,申一行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件事,与西南秘门结仇。是以他们自始至终,根本就没打算要帮助任何一方。   申一行他们早就有计划,刚才故意在杜剑娘与陈公威之间兴风作浪的主要原因,只是执行他们的计划之手段而已。   此时,申一行他们既已成为双方胜负的关键,他们所提的意见,决计可受到杜剑娘或陈公威的重视的。   这是申一行花费心机,制造成社剑娘和陈公威推迁就他们不可的主要企图。   这回时机业已成熟,申一行当然不会放过,但听他大声说道:“陈大人,你衡量清楚今晚的形势没有?”   陈公威道:“本人承认有聋行者在此的话,我那些手下确无法在水中逞能……”   申一行道:“既是如此,你可以命令手下撤走了吧?”   陈公威道:“话虽是这么讲,但我陈某人什么风浪没经过?要我知难而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说得气吞河岳,大有誓死一拼的气概,自然不是唬人的话。   申一行故意说道:“陈大人请再考虑行行……”   他转脸又对杜剑娘道:“杜姑娘你听见了没有?陈大人坚持一拼,你有什么意见没有?”   杜剑娘冷笑道:“拼就拼,还有什么好说的!”   申一行遂即说道:“难道姑娘全然没考虑到我们要是帮忙陈大人的后果?”   杜剑娘道:“了不起大家同归于尽,又有什么考虑的!”   陈公成却道:“杜姑娘,你有意思要这么做,但竹林院的三夫人和他们的不少人手都在船上,我看他们不会答应作这样做吧?”   杜剑娘道:“陈公威,你不必挑拨离间,我已答应他们可以随时离船,打与不打,全看他们竹林院自己决定,不信你问霍小玉……”   竹林院的三夫人霍小玉果然说道:“杜姑娘确已作此决定,但本庄作买卖向来信用第一,本庄既已答应护送杜姑娘至海口,自然不容他人干扰!”申一行道:“这么说.你们双方已经决定以武力解决了?”   杜剑娘和陈公威几乎同时出言承认,一时场面又变得剑拔弩张,紧张万分。   申一行心里有数,付这:“这两方面的人嘴巴说得强硬,其实没有人愿意触发战火,他们还以为我料不出来,说来委实好笑……”   但是申一行脸上却装出为难的样子,缓缓道:“你们坚持如此,确是使我们为难,凭良心讲,我到现在还下不了决心来决定帮哪一方面……”   杜剑娘和陈公威两人,均被申一行沉吟考虑的神态所吸引住,可见他们两人均极想知道申一行的最后决定。   申一行想了半天,才道:“这样好了,我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假使你们两方面同意的话,就可以免除兵刃相见的惨祸……”   陈公威道:“申老师何不说说着?”   申一行道:“我们三方面今夜在这里对耗,可说是为了刘宾之故,如果没有对宾在这里,我们就不会闹成如此场面,对也不对?”   他这话简直是废话连篇,可是杜剑娘和陈公威都没有驳斥他,因为他们都晓得拼下去必然是这废话的重点。   果然申一行又道:“因此我有一个建议,建议杜剑娘当着大家的面,马上释走刘宾和那女子……”   他话还没说完,杜剑娘立即反对,只听她尖声叫道:“做梦,申一行,你这不是明帮着陈公威吗?”   由一行从容道:“姑娘你别急,我的话还未说完呢!”   他歇了一会,又道:“杜姑娘果真放走刘宾的话,我们再凭本事各自追踪,看谁能再次抓住他,这不是相当合理吗?”   杜剑娘斥道:“公平?亏你想得出来,人在我们手里,却要我们放走后重新与你们逐鹿,吃亏的显然是我,这算什么公平?”   申一行徐徐道:“姑娘,这你就不知道啦,刘宾此刻虽在你控制之下,但我们一决定帮陈公威的话,你岂不是什么也没有吗?”   他不等杜剑娘说话,又道:“更何况双方一交手,说不定你们全军就得尽没,这代价太大吧?”   这一番话说得杜剑娘使然动容,她听得出申一行话中之意,已不容许她有拒绝的余地。   换句话说,如果她坚持不依申一行的建议的话,申一行有可能转而帮助陈公威,这一来,不由杜剑娘不得不用心衡量其中之利害了。   杜剑娘考虑之后,道:“你的话虽有些道理,但此事若依了你的意思,不是给陈公应占了很大的便宜了?”   申一行道:“当然际公威得受相当限制才算公平!”   陈公威本来对申一行的建议十足地赞成,是以一直不表示意见,现在一听他将受到若干限制,就憋不住想说话,他道:“我应该受什么限制才算公平?”   申一行道:“比方说杜姑娘放走了刘宾之后,理应由杜姑娘的人先行追踪,其次才能轮到你。”   陈公威只望刘宾能脱出杜剑娘的手中便心满意足,申一行的这项限制,他自然不会反对。当下道:“这个使得,等社姑娘出发追踪之后,我再派人不迟,本人可以同意这点……”   杜剑娘却还不满意,她道:“可是刘宾被放走之后,他是官家的人,当然要尽量躲避我的人马,却无须怕陈公威找上他,这样陈公威不是又占了更大的便宜?”   申一行道:“姑娘说得是,刘宾放走之后,当然会尽量找官府捕快联络,陈公威即使不找他,他也会自动与他通消息,这样子陈公威找起他来就容易多了。”   他停了一会儿,继续又道:“不过,杜姑娘若是也命人打扮成捕快的模样,使刘宾不敢轻易相信官府的人,陈公威就再也没有便宜可占,对也不对?”   杜剑娘展颜笑道:“申老师这一手确是有道理,让刘宾不敢轻信寻他的捕决,委实是方法之—……”   陈公威真很不得打申一行一记巴掌,他实在料不到申一行居然想出这一个又狠又辣的点子。   陈公威心底下虽是很极申一行,但他却不敢出言反对,因为一来他担心反对之后会改变杜剑娘放人的心意,二来申一行既已提了方法,他反对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是以陈公威没有说话,杜剑娘也不再表示意见。   申一行见状,道:“大家既已同意我的方法,那么就请技姑娘放人‘…,·”杜剑娘的座船上,果然放下一条小舟,接着刘宾和薛芸芸也顺着索梯,下到小舟之上。   众人看到刘宾摇橹驶离,沿着下游很快地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申一行直到刘宾和薛芙立的小舟消失之后,才又追:“好啦,刘宾已经离开此地,杜剑娘可以在天亮之际,先追踪抓人,三个时辰之后,我们和陈大人也要开始出动,此后大家就凭本事好了!”   杜剑娘和陈公威都没有出声,事情就这样决定,三投入马,就各自在自己的船上,等候天亮。   此刻已是丑寅之交,离天亮大约还不到一个时辰。   三投入马看来虽保持默默等待出发时刻的姿态,其实暗地里莫不正忙着调兵遣将,分配人手,好在出发之际,立刻发挥作用。   只有申一行他们最是悠闲,他和无前大师。郭永年、招庸、陈豫老等人移在一处,细声商议。   申一行大略地分析往后的发展之后,告诉众人道:“在芸芸姑娘还没有取得刘宾身上的卖国秘件之前,我们绝不能让刘宾有什么三长两短……”招庸忍不住道:“既是如此,我们刚才怎不干脆帮陈公威的忙?”   陈豫老道:“申老师这项安排既可消除秘门的仇视,又能使陈公威不对芸芸姑娘生疑,我们又何必动手打架?”   招庸觉得很有道理,就不再质疑,申一行又道:“我刚才已用传音入密的手法,暗中交代了芸芸姑娘,要她带着刘宾四处乱闯间,等机会得了刘宾的通敌教秘件之后.再将他送给陈公威!”’郭永年道:“伸老,你有没有交代芸芸会会姑娘,须随时留下路线暗记,我们才好随时保护地啊?”   申一行道:“老庄主说得是,晚辈已吩咐过了……”   郭永年年岁已大,辈份甚高,他们之中的事虽全由智谋过入,老成稳重的申一行处理,但申一行对他仍极尊敬。   郭永年道:“既是如此,我们只要全力暗中保护芸芸姑娘,同时破坏官府和杜剑娘的追踪,便就可以了!”   由一行道:“是的,这事做来要十分隐秘,而且绝不可让杜剑娘或陈公威有机会找到刘宾……”   招庸摇摇头,道:“这我就不明白了,不让杜剑娘找到他们还有道理,陈公威要是找到刘宾的话,薛姑娘反而安全,何以我们须得连陈公威也要阻止?”   申一行道:“大家既然没有什么疑问,我们就请郭老庄主调配人手吧!”郭永年持胡笑道:“申老,这人手的调配,应该由你这位谋士全力主持才对呀!”   申一行欠欠身,道:“不敢,莫公子不在此地,区区哪敢稽越?”   招庸不耐地道:“算啦,算啦,你们谁都不作主,难道要我老招作主?”他此言一出,大家都笑出声来,于是申行不再谦辞,开始调配人手。   时刻很快地使过去,卯时才交,杜剑娘所搭乘的那条双桅木船,便悄悄地驶离。   接着在过午之前,陈公威也指挥他调派的快舟,顺流回到杏林渡,于是,一场追逐刘宾的好戏,于焉开始。   且说刘宾用肥大的双掌,勉强将小船向下游摇了下去,天色依然是黑漆漆的,他和薛芸芸只能循水面反光的波影,往下游直进。   船行不及一里,撑橹的刘宾已然气息喘喘,这时小舟恰好搁在一处芦苇深处。   刘宾撩起衣袖,设法要将小舟倒退,他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不由对薛芸芸道:“芸芸,料不到为父身居朝廷权要,今晚却在这港叉中受够了气!”薛芸芸道:“义父.往后还有得受的哩,还望您忍耐一二!”   刘宾叹了口气道:“唉!为父今晚真有悔不该当初之感……”   薛芸芸闻言作喜道:“义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宾道:“为父悔不应该贪恋沿路酒色,致陷于今晚如此场面,芸芸,你说对也不对?   薛芸芸心下一沉,想道:“我原以为刘宾已有后悔通敌之心,不料却不是这回事,这人难道真不可救吗?”   她心里虽是这么想,但面部表情却仍柔顺和悦,使刘宾深为感动。   当下刘宾道:“芸芸,为父拖累你至此,你不会看不起为父,或怪恨为父吧?”   薛芸芸露出贝齿,笑道:“义父,你怎会有此想法呢?”   刘宾满意地吸一口长气,道:“既是如此,为父倒不认为咱们目前的情况,有什么不得了之事,芸芸,咱们就跟那些江湖人物,捉一场迷藏,如何?”薛芸芸噗嗤一声笑道:“义父有此雅兴,女儿哪敢不从!”   她停了一倍又道:“义父,我们从何开始呢?”   刘宾想了一想,道:“咱们何不由此舍舟登岸?”   薛芸芸道:“登岸确是可以,但登了岸之后呢?”   刘宾道:“登了岸之后,我们便迅速投往附近衙门,不就可以安全了吗?”   薛芸芸一想有理,立刻撩起她的长裙下摆,与刘宾涉水上了岸。   两人湿淋地上得岸来,却发现岸上原来是一片宽可百顷的长芦苇,也分不出路径来,不由得两人暗暗叫苦。   既然已经上了岸,刘宾自然不愿意再依靠水路前进,逼不得已,只得和薛芸芸拨草前进费了九牛二虎工夫,总算来到离岸边约半理遥的一处树林里,前面便就是一片绿油油的农地。   刘宾吁了一口气道:“芸芸!咱们这一趟已花了一个时辰,一下子天都已经亮了薛芸芸看了一眼初生的旭日,道:“义父咱们往哪个方向走?”   刘宾道:“自然是往南走了!”   薛芸芸皱眉道:“又父,咱们得先弄清楚此地是河的北岸或南岸,否则必得兜回河边的!”   刘宾道:“说得也是!”   他仰脸注意一下天幕,迅即道:“芸芸,咱们是在南岸不会错!”   芸芸讶道:“义父怎会有此把握?”   刘宾道:“芸芸你瞧,旭日就在前方,我们的后头正是西面,而我们沿河而下,且是由河的左岸上来,不正是南边吗?”   薛会芙沉吟一下,恍然道:“不错,义父之判断确是不错……”   刘宾笑道:“这是极普通的知识,若是为父连这些都不懂的话,怎能定居要津,哈,哈……”   他一时忘情,不由得哈哈大笑。   薛芸芸见状,忙道:“义父,此处可不比在家,怎好如此大笑,也恐怕会招惹麻烦!”   刘宾歉然道:“为父一时忘情,浑忘了目下的危境,真是该骂,真是该骂!”   他一面说话,一面拿自己的巴掌打了一下嘴巴,又道:“芸芸,此后我们共苦患难,为父若有什么不是,你尽管纠正好啦!”   薛芸芸怯怯地道:“是,女儿记下了!”   她那种惹人怜爱的神态,使得刘怔了怔,然后叹了一口气,道:“唉,芸芸,你实在犯不着陪为父如此奔波的!”   薛芸芸很坦诚地道:“义父,事已如此,女儿不陪您,还会有谁陪您老人家呢?”   刘宾缓缓道:“难得你一番孝心……”   他长叹一声,又道:“咱们往南走吧!”   薛芸芸当先振作一下,应声“是”,然后领先穿出了他们休息的那片树林。   他们很快地便走到一条荒径之上,可是这条荒径却是东西方向。   换句话说,如果他们想要继续往南走的话,就得越过荒径,横穿前面的野地。   刘宾被这情景弄得大皱其眉,道:“完全,我们该如何走?”   薛芸芸毫不考虑地道:“当然往西南?”   刘宾讶然道:“你是说沿小径之西方走?那不是与我们的方向背道而驰了吗?”   薛芸芸道:“又父,这小路虽是东西向,可是我们若是往西上溯,难道说这小路没有变成南北向之可能吗?”   刘宾恍然遭。“女儿说得有理,路绝对没有永远同方向的,即使有,起码也会有交叉路与它不同方向.对也不对?”   他说了后,又问道:“可是,咱们怎不往东走?却要择西进?”   薛芸芸道:“往东自然也有可能碰上南北的道路,可是东面通海口,路程较短,自不能比往西有利!”   刘宾赞道:“不错,还是你们女孩家的心思较缜密……咱们就往西上溯。”   当下刘宾和薛芸芸两人略略休息后,即刻沿荒径西方走了过去,由于刘宾身体肥胖,加之薛芸芸身体纤弱,两人虽是全力赶路,但速度甚是缓慢,走走停停,赶了整整一个上午,却才走了十来里路。      旧雨楼扫描,毛毛熊 OCR     第十八章 嫣然一笑迷心魄     他们这一路过来,甚少碰上人家,可说完全在荒野中摸索着走,也不知走的方向对也不对。   薛芸芸香汗淋漓,顶着当空的烈日,真是举步艰难,只累得她气吁咻咻。   正当他们又饥又累之际,前面却出现一道红墙,隐约在一片丛林之中。   刘宾看得精神一振,道:“芸芸,看,那不是人家吗?待本部过去要点吃喝,你等在这里……”   他扶着薛芸芸在一座树荫下休息,就要走了过去,薛芸芸却叫住他道:“义父,咱们现在可是流浪的寻常百姓呀。”   刘宾愣了一愣,方始恍然道:“嗯,为父一时忘了处境,谢谢女儿的提醒!”   薛芸芸困乏的闭上眼睛,刘宾方始往红墙方向走了过去。   不一会儿,刘宾便来到一座华丽的宅院之前,那宅院被丈高红墙围住,林木稀疏,看来精致清爽,确是一座舒适的别墅。   刘宾伸手扣了两下门环,大门便缓缓拉开,走出一名悍装大汉,用一双灼人的大眼,看着刘宾。   刘宾见状,差点就摆出他的官架子,幸亏立刻记起薛芸芸的交代,忙将一股火气压下,拱手客气地道:“朋友借光!老夫和女儿路过宝庄,想讨杯水解解渴!”   那壮汉粗声粗气的道:“你这老头儿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刘宾道:“’还没请教片   壮汉道:“敢情你不知道我们这春花庄的名气?”   刘宾确是不知道什么春花庄,当然不好打诳,遂道:“老夫一向在江南,很少在外走动,所以不知道宝庄名号!”   那汉人却点点头道:“那么你待一会儿,我过去禀告一声,看看准不准给你茶饭吃喝!”   刘宾道声有劳了,那壮汉反手掩上大门,消逝在门后,想必通报去了。   刘宾在宅门前徘徊,渐渐不耐起来,就在此时,宅院大门“呀”一声开启,先前那壮汉领了一名中年文士,走了出来。   那壮汉一看刘宾还在原地,指着他对中年文土道:“禀总管,小的说的就是这老头儿!”   那中年文士盯了刘宾一眼,道:“一看阁下的相貌,非官即宦,怎会跑到这荒郊来乞食?”   刘宾道:“老汉迷路至此,乞食乃是不得已,还请总管担待这个!”   中年文土以一双锐利的眼光,细细打量着刘宾,然后淡淡地道:“哦?”   他转向那看门的壮汉道:“不是还有一位姑娘吗?”   壮汉还没回答,刘宾已道:“是的!小女就在前面树下休息!”   中年文上眼光突然掠出一层喜悦,道:“李秃子,派人带那姑娘回来,顺便吩咐准备酒菜给他们父女吃!”   他话一说完,立刻负手回身,走进宅院而去,理也不理刘宾。   刘宾要不是饥渴交迫的话,真想唾他一脸,这刻却不容他耍大爷脾气,他只好忍下一肚火气,随那李秃子走进春花庄内。   李秃子领着刘宾,直到庄内最后一排的下人屋前,才停步对刘宾没好气地道:“老头子,你进柴房里面坐坐,我找人带东西来,顺便接你的女儿去!”   刘宾忙称谢道:“有劳李兄费神!”   李秃子挥挥手,其是回了话,转身就要往回路走,可是当他走了两三步之后,却突然回头对刘宾道:“老头子,你可别在庄内四处乱跑,万一出了岔子,可有你罪受的,知道吗?”   刘宾道:“老汉记下了!”   李秃子随即离开,刘宾却忖道:“这春花庄透着不少古怪,待人竟也如此无礼,实是可恶之至!”   他心中忿忿不平,但不旋踵便被一阵食物香味所打消,却原来已经有人拿了一大盘肉和热腾腾的米饭,并一壶酒过来。   那人将酒菜放在柴屋的破桌上,掉头就走,刘宾也不客气,一个人自酌起来。   差不多将桌上饭菜卷光之后,却仍不见芸芸进来,使刘宾觉得事有蹊跷。   他一有这个感觉,便再也无心吃喝,乃推桌站起,就在这个时候,刘宾突觉场内一阵晕眩。   他正奇怪何以今天如此不胜酒力,双脚却已不听话,人倏地一软,整条肥躯,就如此栽卧在柴堆之上,动弹不得。   再说薛芸芸独自在路旁树荫之下,闭目养神,等候刘宾讨未吃喝的东西。   正当她昏昏沉沉,困倦欲睡之际,突觉有人推她的香肩,遂一惊而起,瞪大了双眸,注视站在她前面那名男子,神态甚是慌张。   那人对她笑笑道:“姑姑,令尊要我请姑娘送在!”   薛芸芸登时会意,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那么就麻烦你了!”   那人又是一笑,这一次笑得甚是诡秘,可惜薛芸芸正低头整理衣襟,并没有发觉了。   薛芸芸理好长发和衣襟之后,露出甜甜的笑容,对那人道:“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人被薛芸芸优雅美丽的举止所吸引住,竟蠢然不知回答。   薛美美再问了他一遍,那人才尴尬回道:“哦,哦?这里吗?这里是春花庄!”   薛芸芸摇摇头,道:“春花庄?名字倒别具意味,可惜却从没听人说过这个地方,离最近的县城有多远?”   那人想了想,道:“离最近的城镇,少说也在三、五十里以上!”   薛芸芸道:“这么说,此地一定很荒凉了?”   那人很坦白地道:“姑娘猜得不错,此地确是相当荒凉,附近甚少人家,过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了?”   薛芸芸发觉那人对她的问题有问必答,乃又问道:“你家主人何以要选这么荒凉的地方住?”   那人道:“这个我们做下人的就不明白啦,不过家主一年难得到这里住一次……”   薛芸芸微点妗首,道:“我明白啦,这春花庄仅是你家主人的别墅之一,对也不对?”   那人点头道:“姑娘相当聪明,一猜便中,不错,此地仅是家主人的别墅!”   薛芸芸又问道:“你家主人一定有不少产业了?他叫什么名字?”   那人倏然警觉地停下脚步,冷冷道:“姑娘问得这么多,是不是别有企图?”   薛芸芸讶然地望着那人,她的举止和表情,正和一名好奇多问的小孩被大人呵责一般,使得那人一时怪自己太多心,忙道:“姑娘别怕,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   他面对这名美丽憨直的少女,竟结结巴巴的,不知如何解释才好。   薛芸芸却歉然道:“都怪我太多话,我并没有见怪,请不用解释!”   那人脸上登时现出如释重负的畅快表情,喜道:“既是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话才出口,自己却觉得怎么会对这名陌生的女子如此客气起来。   因此那人很吃惊地奋力望着薛会芙,在这一刹那之间,他只觉得对方的美眸中,意隐约有一股凛人的力量,使人一见之下,不知不觉会压抑住心中的欲念,完全消除侵犯对方的念头。   这个感触,在那人的脑海中仅是一转而已,因此那人并没有特别奇异的感受,好像理应如此的样子,所以那人就全未在意。   他很快地便领着薛芸芸走进春花庄,他们才进入庄内,便有人接替先前那人带路,将薛芸芸领到一处精舍之前。   薛芸芸进入精舍之后,却未发现刘宾在座,心中甚是奇怪,正想请教带她来的那名下人,却看到那人早已离开。   她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坐在一张雕花木椅之上,细细浏览着堂中的陈设。   只见这精舍花厅地方虽不大,但名画古玩,却相当珍贵,每一件摆设,好像都经过专人设计的。   薛芸芸忖道:“光凭这室内的摆设,便知道这家本人不仅富有,还是一名风雅人物,只不知这人是谁?”   她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却进来两名丫环打扮的少女,一名用盘子捧着洗漱用器,另一人则端着一套新的华美衣裳。   两名丫环向前对薛芸芸施了一礼,其中一人道:“小姐请先沐浴更衣,再用便饭!”   薛芸芸站了起来,道:“这……这不太麻烦贵庄吗?”   那丫环道:“小姐不用客气,这是总管的吩咐,请!”   她说了一声“请”,也不管薛芸芸有否意见,转身就往室内走,薛芸芸耸耸肩,只得跟了过去。   不一会儿,薛芸芸便洗了一次爽爽快快的澡,容光焕发地回到花厅,配上那袭主人赐用的翠缎罗裳,使薛芸芸看来美若天仙,娇艳绝伦!   她站在花厅之中,使室内光采夺目,那份美比那些匠心设计的厅内盆花,更令人有目不暇接的感觉,连服侍她更衣沐浴的那名丫环,也看得由衷赞道:“小姐,你出落得如此标致,还是小婢生平仅见的。”   薛芸芸笑道:“美?你说我长得漂亮?”   那丫环道:“是呀!凭小姐的花容月貌,老庄主看了一定会高兴的!”   薛芸芸不知道那丫环扯的是什么,讶道:“你说什么老庄主?”   那丫环反问她道:“难道小姐不是老庄主的……”   她才说到这里,另一名丫环却斥地道:“小翠,你胡扯什么?不怕总管罚你啊?”   叫小翠的丫环闻言立刻变了色,惶然道:“好小姐,我一时多言,还望小姐不要将此事说出来,否则我……”   小翠竟然哽咽说不下去,显然她心中惧怕已极,薛芸芸见状,遂打消将事情弄明白的念头。   她暗自想道:“听小翠之言,这里显然透着什么奇怪之事,可是以她们那种害怕的神情,必然问不出什么名堂来,算啦,我只要见机行事就行。”   薛芸芸一向沉着镇静,而且聪慧异常,要不然莫家玉也不会让她接近刘宾,盗取蜡丸秘件的。   那两名丫环服侍薛芸芸用过饭后,立刻施礼告退。   过了没有多久,一名中年人施施然走进花厅,‘背后还跟了两名一老一少的男子。   那名身材修长,双肩宽厚的中年人,先用一双锐利的眼光打量薛芸芸,然后回过脸对那年轻人道:“少庄主,这女子果然艳绝人寰,实是老庄主的福气!”   被他称为少庄主的年轻人,看来不过二十出头,长得鼠头獐目,一望使知绝不是一名良善之人。   他突然对那中年人道:“施总管,你怎能肯定我爹会喜欢她?”   施总管怔了一怔,道:“像她这样美丽的女子,可说是人见人爱,老庄主怎会不喜欢呢?”   那少庄主像是有意给那姓施的总管难堪,抬眼对他冷冷道:“这么说,施总管也必喜欢这女子了?”   施总管闻言忙道:“少庄主请别这么说,属下之意……”   那少庄主不待他说完,便挥手道:“好啦,好啦,你用不着如此紧张,我只不过随便提提而已!”   他转脸又对薛芸芸道:“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薛芸芸发觉当他问她之时,鼠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笑容,看来滑稽之至,她道:“小女子叫薛芸芸,少庄主尊姓大名呢?”   那少庄主被她这一问,显然很开心,忙道:“在下慕由全,这春花庄由我管!”   慕由全不等薛芸芸再问,又指着那老者和那名姓施的总管道:“他是本庄西席钱棠老,这位是本庄总管施本才!”   薛芸芸对他们福了一福,道:“多谢贵庄如此招待,只不知家父用过饭了没有?怎不见他来此?”   慕由全哪里晓得薛苞谷为了避免将事情弄僵,才如此说话,他还以为薛芸芸只不过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闺秀而已,当下忖道:“这女子看来全无心机,只要好好把她稳住,必然很容易使她就犯!””   他心下有这种想法,脸上就显出兴奋的表情,道:“令尊已经喝了酒吃饱饭,此刻怕已经睡熟了!”   他随口这么一说,没想到薛芸芸却幽幽道:“唉!家父官场失意,却还不改他喝酒的习惯!”   慕由全道:“令尊是官场人物?真是失敬之至!”   薛芸芸长叹了一口气,那份凄凉的表情,看在在场三人的眼内,真使他们又怜又借。   她缓缓退回椅子之前,道:“家父确实显赫一时,无奈都已经是过去了的事,如今我们父女东奔西跑,竟然连一个依靠的亲朋都找不到,真是惭愧!”   慕由全脱口道:“既是如此,你们就在本庄安身,岂不可以不再到处流浪了吗?”   薛芸芸心里好笑,忖道:“这春花庄的竟然把我当成三岁孩童哄,难道说这庄内竟是没有一位有主见的人?”   她还待设词试探,一直不开口的钱棠却道:“少庄主!这事应该由老庄主决定,本庄怎可随便收留人?”   薛芸芸心想:看来这钱棠比较老谋深算,我应该注意这个人才对!   慕由全却道:“这种小事何须我爹作主?”   钱棠倏地瞪了薛芸芸一眼,这一眼满含警告的意味,道:“少庄主纵使做得了主,但薛姑娘她们父女俩,也不见得就愿意留在本庄呀?”   薛芸芸当然知道钱棠言外之意,心道:“钱棠显然对我的来历有所怀疑,可是我要是依他的意思,拒绝留在此处的话,不是更坚定他怀疑的心意吗、”   薛芸芸的这种顾虑,确是有相当的道理。   她深知春花庄早已决定强留下她,好献给什么老庄主,而钱棠却收还拒,只不过是采取慎重的手段而已,因为他的眼光较远,城府较深,深恐被薛芸芸欺蒙而上了大当。   这回薛芸芸既已摸清楚钱棠的心意,心想:反正走也走不掉,如果拒绝留下,以后反倒脱身不得。   薛芸芸考虑这层利害之后,毅然道:“少在主的一番好意,小女子真是感激不尽,只是留与不留,乃须家父决定,待我们父女商量之后,再决定如何?”   慕由全道:“令尊之前由在下呈明便可,想来不会有问题才对!”   钱棠怕慕由全说溜了嘴,忙道:“这事还是他们父女私自决定的好……”   慕由全很不耐烦地道:“何须那么麻烦呢?”   钱棠正想暗示他,免得慕由全的话引起薛芸芸的怀疑,薛芸芸却道:“少在主的话也有道理.此事若无贵庄主主动向家父先提,以家父固执的个性,咱们非亲非故,想来他不会答应留此安身的!”   慕由全喜道:“这么说姑娘有意留在本庄了?”   薛芸芸徐徐道:“如果贵庄不嫌弃的话,小女子留在此当一名丫头小婢也甘心!”   施总管道:“以姑娘的丽质慧根,本座绝不敢派你操那贱役,姑娘放心。”   薛芸芸幽幽道:“多谢总管抬爱,这恩情小女子将没齿难忘!”   慕由全道:“这是在下早已决定的事,你不须感谢施总管!”   这话分明是为了讨好薛芸芸,同时暗示薛芸芸应该感激他才对。   薛芸芸道:“少庄主之情,小女子自然也很感激,总之各位对小女子的关心照顾,小女子都会永远记住的!”   慕由全道:“好啦,好啦.姑娘不必再说那些客套话,待我去与令尊说明,咱们好作个决定!”   他转身就要出去,钱棠却还用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盯视着薛芸芸,看来对薛芸芸的身份来历,还不放心。   薛会芙黛眉微蹩,忖通:“这钱棠想来还不放心我,可是却又不放我走,我到底还有什么破绽,使得他生疑?”   薛芸芸既然知道她已经没有那么容易离开这春花庄,自然要先设法获得春花庄的信任,这样才有机会逃离魔掌。   因此当她发觉钱棠依然对她怀疑之际,立刻运心思索刚才对答时有何不妥之处。   她只回想了一会,立到恍然忖道:“对啦,我不应该如此贸然答应留在此地.起码我也应该先打听一些春花庄的底细,方始合理呀?”   薛芸芸的想法是对的,虽则她他称自己走投无路,但也不应该不明究竟地便答应留在春花庄,这就难怪钱棠依旧对她抱着怀疑的态度。   此刻钱棠虽已是提脚跟在慕由全之后走了出去,但他那充满怀疑的一瞥,却使薛芸芸不得不开口道:“请等一等,少庄主,小女子还有话说!”   慕由全早已走到门口,闻言回头诧道:“姑娘到底还有什么事?”   这时施本才和钱棠也停步回过身来,只听薛芸芸道:“小女子觉得少庄主此去会见家父,仍有不妥之处。”   慕由全问道:“还会有什么不妥之处呢?”   薛芙美道:“比方说,小女子根本还不晓得贵庄一向作什么营生,还有此地是什么去处,却擅自决定留下来,岂不要捱家父一顿骂?”   她这话一出口,那钱棠紧绷的脸孔,果然松弛了不少,薛芸芸看在眼内,越发肯定自己所料不差。   慕由全只怕对方改变心意,忙道:“既是如此,姑娘想知道什么,在下就告诉你什么,如何?”   薛芸芸笑道:“贵庄对小女子恩重如山,小女子自不敢随意质疑,刚才之言,纯系为了应付家父,想来少庄主不会见怪吧?”   薛芸芸这句话,仍然是说给钱棠听的,等于解释她为什么突然提出上述的顾虑缘故。   这回钱棠确是对薛芸芸放心不少,道:“姑娘如是怕令尊反对,那么我们就请他来此当面一谈,怎么样?”   薛委会矜首微点,道:“那再好也不过,只不知少庄主的意思如何?”   慕由全还待犹豫,钱棠却道:“少庄主不会反对的,老夫这就派人去请令尊来!”   慕田全经他这么一说,果然没有再表示意见,钱棠便吩咐随从去将刘宾请来。   不一会刘宾就被请到,他一进门看到薛芸芸,正想开口,薛芸芸却先道:“爹,午觉睡得还好吧?”   刘宾寻思道:“薛芸芸神色有点奇怪,她抢着说这句话显然另有用意,我且顺着她再讲!”   当下说道:“睡得好极了!”   那慕由全闻言笑了一笑,道:“只是下人委屈了老丈,没好好招待,还请老丈不要见怪!”   刘宾经他这一提,联想到被安顿在柴房的情形,顿时心里有气,但当地触及薛芸芸的眼光之际,硬将一口怨气忍了下去,道:“哪里,哪里,老夫这些年来四处奔波,几时有今天这样舒服过?”   薛芙美曾经提醒过刘宾,要他将自己当成寻常百姓,是以刘宾才会如此说话。   慕由全笑道:“这么说,若是敝庄有意收留老丈,老丈想必会答应罗?”   刘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因为他还弄不清薛芸芸对春花庄的人,说了些什么话。   薛芸芸看得出刘宾的为难,乃是为了尊重她的话之故,忙道:“爹,女儿的意思是,咱们既然无处可投,倒不如就在此处安身?”   刘其不用花脑筋,也猜得到薛会会这句话是逼于无奈而发的,于是装出沉吟不决的样子,看着薛芸芸。   薛芸芸已知道刘宾会了她的意,又适:“爹是不是有什么意见?”   刘宾突然长叹一声,道:“这些年苦了女儿你,老夫实在也想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只是……”   慕由全闻言兴奋地打断他的话,道:“老丈想是答应了?”   刘宾倏地冷冰冰地对他道:“你怎么欢迎我们留下来?”   这话凌厉之至,等于告诉慕由全,大家非亲非故,春花庄苦苦相留,莫非另有企图?   慕由全怔了一怔,他为人庸碌,确是没有想到刘宾话中之意,可是钱棠和施本才都知道刘宾已经怀疑了他们的用意。   钱棠乃道:“老丈这么说,莫非误解了我们的诚意?”   刘宾口气仍然很硬,道:“贵庄是不是经常如此善待外人?”   钱棠道:“那当然,故老庄主是江湖上闻名的大善人!”   刘宾道:“贵老庄主是江湖人物?怎没见到他?”   钱棠道:“老庄主居住在宣城近郊时日已多,这春花庄只是他的别墅之一!”   薛芸芸插言道:“宣城我们经过很久,却还没听过有什么大善人,否则我们早投奔他了!”   钱棠笑道:“你们听到过宣城近郊的竹林院吧?”   薛芸芸闻言心下大震,但她迅即低下头,所以钱棠等人以为她低头回想,就没注意她倏变的脸色。   薛芸芸寻思道:“这春花庄竟是竹林院别支,唉,看来我和刘宾自投罗网了。”   但她一念及春花庄诸人对她和刘宾的态度,心想这些人绝对还没接获竹林院命令拦截她和刘宾的消息,当下放心不疑。   因此当薛芸芸再度抬眼之时,神色如常,一点也看不出有任何惶恐吃惊的样子。她缓缓道:“好像没听说过宣城有什么竹林院?”   她转问刘宾道:“爹,您听过没有?”   刘宾惘然摇摇头,他的沉着镇静功夫,却是比薛芸芸要强,表情自自然然,毫无做作。   施本才笑道:“钱老,他们不是江湖人物,当然不知道咱们竹林院的威名,这没什么奇怪的吧?”   原来钱棠正露出不相信对方之言的表情,经施本才这么一说后,方始转为释然,道:   “当然,当然,若是你们听过老庄主竹林隐叟的名声,就会毫不考虑地请求留在敝庄,你们信也不信?”   刘宾道:“经你们这么一说,老夫确是有点心动了。”   他停歇一会,又道:“不过……老夫仍然觉得此事若是如此决定,未免太过草率!”   薛芸芸补充说道:“家父的意思,是要从长考虑,你们能不能给家父一个晚上的时间?   等我们父女计议之后,明天一早再作个决定?”   慕由全怕夜长梦多,正想反对,那钱棠却道:“如此甚好,让贤父女有较长的考虑时间,也免得显出敝庄没道理那么须要你们留下来!”   他这话一半是讽刺刘宾,一半是为自己着想,因为如此一来,他起码也有一个晚上的时间,来分析对方父女两人的真正来历。   慕由全听到钱棠对人家如此说.也就没有再出言反对,于是事情暂时决走下来。   慕田全领着钱棠和施本才两人相继辞去,并约好晚上要设宴为刘宾父女洗尘。他们三个人一走.精舍厅中,就只剩下刘宾和薛芸芸。   刘宾略略看看四下没人,走到薛芸芸之前说道:“芸芸!这些人是什么来历?怎会无缘无故要留下我们?是不是你自己先有意留下来?”   他一下子问了那么多问题,显见他到现在还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薛芸芸道:“爹,咱们到外面花园走走!”   刘宾登时会意,薛芸芸怕隔墙有耳,所以提议到外面走走。他点点头,道:“好吧,出去舒口气也好!”   两人一先一后走到精舍外面的小花园,一抬眼立刻发现有两名仆役打扮的壮汉,站在月牙洞前,远远盯着他们。   不用猜想也可以知道那两人站在那里的用意,敢情是要防止刘宾和薛芸芸两人跑掉。   薛芸芸装得很自然地向那两人挥挥手,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轻扶着刘宾,两人走在花径之间,远远看去,就像赏花散步的样子。   两人绕了半圈,站在一处菊花圃之前,薛芸芸指着一朵黄菊,道:“促父,你可知道这春花庄是什么所在吗?”   刘宾摇摇头,表示他毫无所悉,薛芸芸徐徐道:“这春花庄是竹林院别支,竹林院就是昨晚帮助杜剑娘自杏林渡抢走咱们的从谋!”   刘宾闻言几乎出声惊叫,道:“真的?那我们岂不已经自投罗网了吗?”   他虽则没有大声叫出来,但他那种焦急的举动,却已引起那两名监视的人的注意。   薛芸芸微微俯下身子,用手捧住那朵大黄菊花,道:“义父,我们须得装成在谈论这朵菊花的样子,否则那两名监视的人,必然会起疑!”   刘宾只好也凑脸过去“赏花”,但口中却道:“春花庄既是属于竹林院,那么我们陷在此处的消息,杜剑娘不是马上会接到报告吗?”   薛芸芸道:“是的,依女儿的估计,杜剑娘追踪我们的命令,至迟明天中午以前,必会传到此处!”   刘宾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薛芸芸道:“如果义父信得过女儿的话,说不定女儿还可以设法在明日上午之前逃出这春花在!”   刘宾道:“女儿你怎会有此想法?咱们落在目前的窘境,难道说还有什么隐私不成?”   薛芸芸站直了娇躯,道:“那么,待女儿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逃出这魔窟,请义父稍安勿躁为要!”   刘宾看着她姣美的脸靥,募地发觉一向被他视为柔弱的薛芸芸,此刻的神情,却是那么坚定不拔,充满了智慧及信心。   刘宾心下大奇,寻思道:“看来芸芸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刘杰三和李奉已对她起了疑心!如果他们的怀疑是事实的话,可是芸芸一直那样关心我,应该用什么来解释呢?”   刘宾这一个念头,只是一刹那间触发的,他立刻想及薛芸芸要他信任她的话,遂迅速抛弃他心中的疑惑。   薛芸芸知道自己突然变得坚强起来,一定会引起刘宾的怀疑,可是她不这样也不行,因为若是靠刘宾去想办法的话,她们两人就绝难有逃出春花庄的机会。   目下她已顾不得刘宾的疑念,她预料得出,以刘宾对她的感情,只要她没有做出危及他生命的行动,所有的怀疑,都很容易解释明白的。   是以,薛芸芸淡淡一笑,道:“义父,今晚春花庄的宴会,你大可放心一醉,越是开怀畅饮,越能消除他们的戒心,相信义父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刘宾道:“这道理为父省得,但你呢?你有什么把握可使咱们逃脱?”   薛芸芸沉吟一会,道:“女儿还未设想出十全十美的计划,但女儿相信咱们逃脱的机会很大,除非杜剑娘搜捕我们的消息在天亮以前来到!”   刘宾道:“不会那么快吧?’”。   薛芸芸道:“但愿如此,也但愿天快点黑,这样我们或可安稳到明天一早!”   刘宾不解地道:“为什么?”   薛芸芸道:“依女儿的忖想,竹林传递消息的方法.若是以快马传来,最早也得在明日午前才能传到此外!”   刘宾“嗯”了一声,道:“对,宣城离此少说也在百里之上,再快也得两天一夜的时间……”   薛芸芸打断他的话,道:“怕只怕他们用信鸽传递消息!”   刘宾道:”用信鸽?是啦.若是用信鸽的话,今天夜里怕就可将追搜我们的消息传至此间了!”   薛芸芸道:“不然,黄昏之前如果没有动静的话,必然得等到明日一早才有消息,因为信鸽很少能训练得在夜间也习惯飞行的。”   刘宾点头应道:“这话不错,怪不得女儿你希望黑夜快点到来。”   薛芸芸缓缓道:“不论如何,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须时时刻刻防犯,以免措手不及,被他们抓了起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开始移步走动,刘宾只好跟在她的后头也走了过去。   他们在花园绕了一圈,时停时走,看起来倒像是流连花间的赏花人。   回到精舍厅中时,已经是申牌时分,离黄昏已然不远,薛芸芸一着春花庄中,并没有丝毫动静,心下大是笃定放心。   于是望着刘宾品茶闲聊,在两名丫环侍候之下,乐得自由自在。   聊呀聊,薛芸芸突然叫来站在门外的那名青衣女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女婢不想她突然有此一问,怔了一怔,才回道:“小婢叫春菊!”   “春菊?”她歇一下又道:“春菊,你家少主人是不是已有家室?”   这一间又问得那春菊一怔,道:“少庄主已有少奶奶了!”   薛芸芸摇摇头,前南道:“可惜,少庄主看来一表人材,却已有了妻室!”   刘宾听不懂她此话的用意,薛芸芸却又道:“那么,施总管呢?施总管是不是也有了家室?”   春菊道:“施总管倒还未婚配,小姐向这些干什么?”   薛芸芸漫应道:“没什么,我只不过闲着无聊,随口问问而已!你下去忙你的吧!”   春菊欠身退下,薛芸芸遂又和刘宾闲聊起来,但刘宾这时却发现薛芸芸嘴角竟浮现一抹得意的冷笑。   他再也憋不住,想出口问个明白,薛芸芸立刻用眼色制住他。   刘宾吞下差不多要出口的话,愣然望着薛芸芸,薛芸芸又道:“爹,你看施总管的人品如何?”   她的声音说得很大,刘宾知道她是有意要说给门外那两名丫环听的,当下附和她道:   “人品倒是不错,可惜年纪大了一点!”   薛芸芸道:“女儿的看法也是如此,而少庄主年纪较轻,却已有了家室!”   刘宾道:“是呀,要不然那少庄主可真是与女儿你很相配呀!”   薛芸芸故意嚷道:“不来啦,爹居然如此打趣女儿!”   刘宾呵呵大笑,薛芸芸越发装得不胜娇羞,用小手捶着刘宾的胸,娇憨之态,真个人见人爱。   两人就这样捱到天色暗了下来,薛芸芸长长吁日气,道:“义父,看来今夜我们可得平安无事!”   刘宾可没有她那样轻松,他怵然道:“话虽是这么说,然而过了今夜,我们又当如何?”   薛芸芸霍然立起身来,道:“今晚女儿的计划若不能成功,那我们只好硬闯了!”   刘宾道:“硬闯?凭我们两人之和,要想闯出这春花庄,岂不无异于飞蛾扑火?”   薛芸芸正想略解释,外头却已有一名丫环掌灯进来,她遂把话打住。   那丫环将室内灯光点亮之后,道:“少庄主有请两位贵宾到前厅用饭!”   薛芸芸道声“谢’,略整衣襟,招呼了刘宾,随在那名女婢之后,往前院花厅走了过去。   她和刘宾进入花厅之时,座中除了慕由全,施本才和钱棠三人之外,还有三名陌生男子。   经慕由全一番介绍之后,刘宾他们才知道那三名年纪均在四十岁以上的中年男子,全都是春花庄内的高级武师。   薛芸芸落落大方地坐在席间,光艳夺目,顾盼流目之间,有说不出的万般风情,使得那班男子,竟然有耻颜不自然之感。   几杯烈酒下肚之后,席间的男人,方始恢复了谈笑风生的勇气,这情景令薛芸芸大为满意。   她含着笑容,忖道:“这些男子看来对我都怀有一份思慕,此刻我更应该造成他们心理上的强烈希求,然后使他们人人都以为我对他有意,这一来我必可使他们互相离心,而达到分化他们的目的!”   于是薛芸芸主动逐一敬酒,她从被敬到的人那份受宠若惊的表情,也可以意会到他心里的感受,必然是甜甜蜜蜜的。   酒过数巡之后,刘宾放怀畅饮,开始装成酒意上涌的模样,讲话也兴高采烈起来。   他在席间大谈薛芸芸的才艺,甚至有多少贵胄公子向薛芸芸求亲之事,也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   钱棠一闻此言,突然对刘宾道:“刘兄,令媛还没许字于人吧?”   刘宾道:“唉,若非老夫失意宦途,小女现在或许已有很好的婆家了!”   钱棠道:“姻缘前定,这事勉强不得,兄弟倒有一门亲事可替令媛撮合!”   刘宾道:“真的,亲家是谁?”   钱棠道:“不瞒刘兄,兄弟原就是为敝东主说这媒的!”   刘宾道:“贵东主?莫不是少庄主有意抬爱?”   薛芸芸此时放意含羞低头,那份羞态,使得坐在她右首的慕由全心花怒放。   不料钱棠却道:“非也!非也,刘兄你误会了,兄弟是为我们老庄主求亲的!”   刘宾霍地站了起来,吼道:“姓钱的,你的意思是要我的女儿,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翁为妾?”   钱棠不慌不忙地道:“老庄主虽然年岁大了点,但他绝不会亏待今媛,你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刘宾还是站着道:“哼,你别以为咱父女落魄至此,便有机可乘,须知我们也是清白人家,请钱兄最好不要再出言侮辱!”   他说得理直气壮,薛芸芸知道轮下去该她“表演”了,当下叫道:“爹!”   就只这一声轻唤,然后眼圈一红,掉头掩脸,跺着脚便往外跑。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使得在座的人相顾愕然,刘宾趁机恨声道:“姓钱的,我女儿这一去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跟你拼个老命!”   薛芸芸的突然退席,已使座中人人暗根钱棠的不知趣,再经刘宾这么一说,包括慕由全在内,莫不对钱棠的态度,生出极端的厌恶来。   慕由全真恨不得追下去查个究竟,但他自恃身份,只得端坐不动。还是施本才乖巧,他迅即传令庄丁出外打探薛芸芸的去处。   钱棠讨个没趣,但却不敢开口,他深知此刻若再开口为自己辩解,决计会引起更糟的反驳。   慕由全当着众人的面,道:“钱老,你虽是家父派至本庄的客卿,但也不能处处干涉本庄之事呀?”   钱棠知道慕由全已对他大起反感,但他还是说道:“老夫只是顺着少庄主主意做事,难道会有什么不妥之处?”   慕由全冷哼一声道:“顺着我的意思做事?哼,我看呀,钱老你自始就有意拆我的台!”   慕由全本想把一股怒气,全发泄在钱棠身上,但碍于刘宾在席,遂打消了念头,忿然看着钱棠。   刘宾冷言旁观,当然看得出慕由全不好意思在外人面前,过分给钱棠难堪,当下歪歪斜斜的,扶壁走了出去。   他这一走,慕由全更感到没趣,他本是个庸碌之八,好恶由心,全不考虑后果,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因此刘宾一走,他就口没遮拦地道:“钱棠,看你如何收拾今晚的场面!”   钱棠冷静一想,莫非慕由全是看上了薛芸芸?   他一念及此,顿时恍然,敢情慕由全这么不留情面给他难看的原因,是在吃他老子的醋?   钱棠实在万料不到这一层,所以他才主动替慕白老庄主求亲,不想惹了少庄主慕由全,此刻不由他不大为反悔。   他虽是个计智百出的人物,可是碰上这桩涉及男女情爱之事,钱棠也不免有手足无措之感。   施本才平日对钱棠干涉他总管职务,已深表不满,现在有机会整他,当然不放过,于是他道:“少庄主!钱老替老庄主作谋,原也是一番好意,少庄主何必生气呢?”   慕由全大声道:“哼,他还不是处处找马屁拍?好了,这回看他有什么办法叫那薛姑娘回心转意,答应嫁给我老爹!”   钱棠被他说得脸色铁青,抗声道:“少庄主,当初薛姑娘进入本庄之时,你不是吩咐过不择手段也要留下她献给老庄主吗?现在她既不应允,我们何不用强的来?”   慕田全吼道:“放屁!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懂个什么屁?”   施本才存心反对钱棠,道:“少庄主,属下的看法,用强的固然使不得,但是软的去求她,怕也未必见效,属下以为,倒不如软硬兼硬,或许能使他们父女就范!”   慕由全道:“这应该从何下手?”   施本才道:“场面若是没被钱老弄砸,属下倒有一计良策!”   慕由全怒眼瞪了钱棠一眼,道:“现在行不通啦?”   施本才徐徐道:“行是行得通,但得屈少庄主枉驾一行,先向他们父女说个好话,然后再由属下从旁威胁,或许能生效也未可知!”   慕由全还是听不懂施本才的意思,道:“要我向他们父女说些什么好话?”   施本才道:“比方说,保证不会再提亲啦,保证要办钱老啦,当然我们的目的只为了安抚他们,使他们留下来!”   他看着钱棠铁青的脸色,又道:“至于以后该怎么办,处罚不处罚钱老,那是我们的事,对不对,钱老?”   钱棠哑巴吃了黄莲,虽知施本才这话在提醒慕由全,应该惩罚他以取得刘宾父女的信任,但苦于不敢出口,只得点点头。   慕由全脑筋虽不大灵光,但施本才的话,他却能体会,于是道:“施总管的办法确有道理,只是要我向娘们说好话,却不大方便吧?”   施本才心里好笑,想道:“鬼不知道你老哥专门向娘们献媚说好话的?”   但他口中却道:“少在主身份自然不同,所以属下造才说是委屈少庄主依的原因也在此,如果少在主觉得不要,属下再想个办法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慕由全已道:“算啦,就这么决定好啦,等找到了薛姑娘,由我一个人先去解释解释好了啦!”   施本才道:“然后再由属下前去恐吓威胁一番,就不怕他们父女敢再反抗!”   计议既定,众人就在厅中喝问酒等候庄丁寻薛芸芸的消息。   没等多久,那名被派出去的任丁,已然转回厅中复命,只听他对慕由全道:“启禀少庄主,小的奉命下去追寻薛姑娘之后,立刻纠集庄内弟兄分头找寻……”   慕由全不待他说下去,修地拍桌叫道:“你罗嗦个什么?人找到了没有?”   那庄丁吓了一大挑,结结巴巴道:“找……找……到了!”   慕由全道:“此刻在什么地方、”   那庄丁道:“薛姑娘在花园中痛哭了一会,就和她的父亲回到精舍去了!”   慕由全过:“你下去吧!”   他转向施本才,道:“我现在就去瞧瞧,可以吧?”   施本才看他急巴巴的,更有意逞他道:“少庄主还是再等一会儿,等薛姑娘平静下去,去了才不会碰钉子!”   慕由全心里痒痒的,实在忍不下去,但又不敢不听施本才的活,吼道:“他****,这娘们那么难上手……”   钱棠突然说道:“少庄主,我看啊,那娘们儿不但很难上手,一个弄不好,说不定还得站一身腥臭呢!”   慕由全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钱棠道:“老夫觉得这对父女太不简单,少庄主还得小心才是!”   慕由全道:“你这话是存心扫我的兴?还是有什么根据?”   钱棠一向是在中的智囊人物,慕由全此刻虽对他没有好感,但也不敢不听他那充满警告的语气,是以有此一问。   钱棠慢条斯理地道:“少庄主,依若肯花点脑筋去想的话,必可发觉我们春花在今晚的气氛,与往日大不相同……”   慕由全想了一想,道:“没什么不同呀?”   钱棠道:“少在主请再想想,你今天是不是比往日更易发脾气?尤其对老夫最是看不顺眼?对也不对?”   慕由全仔细一想,钱棠的话果然没错,遂讶然望着钱棠。   钱棠捻胡一笑,道:“少庄主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慕由全惘然摇头,钱棠乃道:“因为那姓薛的姑娘,有计划地在蛊惑你之故!”   慕由全诧异地道:“她在蛊惑我?果真有这回事的话,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钱棠道:“那是因为你当局者迷,何况……”   慕由全见他话只说了一半,道:“何况什么?”   钱棠道:“老夫说出来,怕少庄主又要见怪!”   慕由全道:“只要你不胡说八道,我就不会怪你,你说吧!”   钱棠遂道:“何况少庄主自己对那性薛的姑娘,生出爱慕之情,自然很难发觉她在蛊惑你……”   钱棠分析入微,莫由全深知这层道理,是以默不作声,低头沉吟。   钱棠见机又说道:“所以老夫劝你还是敬而远之为上策,最干脆的方法,倒不如命人擒下他父女交给老庄主发落……”   慕由全道:“万一他们父女并非什么可疑人物,依你这么做,笑话不就闹大了吗?”   钱棠道:“少庄主平日做事干净利落,今晚怎地如此畏首畏尾呢?”   慕由全被他说得有点心动,施本才却道:“少庄主如是这样做的话,等于辣手摧毁了一朵娇花,沾不着半点便宜,这又何苦呢?倒不如放了他们!”   慕由全讶道:“放了他们?”   施本才道:“是的,既然怕花儿带刺,就无须攀折,何用硬生生将之铲除呢?”   慕由全看了钱棠一眼,道:“这事我看还是照施总管的方法去办!”   钱棠皱皱眉,知道再说也没用,心想:“这慕由全确已被薛芸芸美色所迷,自己是不是应该袖手不管?”   钱棠在竹林院一派的地位身份甚高,如果他坚持干涉慕由全的举动,慕由全也未必敢得罪他。   他踌躇之原因,系考虑到干涉这件事的结果,对自己划不划算,有没有好处之故呢?   钱棠左想右思,都觉得犯不着为那娘们儿之事,得罪了慕由全,因此他决定不再正面反对慕由全的一意孤行,仅须在暗中注意事情的发展,以免发生疵漏。就算尽了他的职责。   慕由全在厅中坐立不安,一直等到施本才眼色示意,方始兴冲冲地赶往后精舍,探望薛芸芸。   他一直在想,春菊那丫头的报告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话,薛芸芸他们父女,岂不真的对自己有意?   问题仅仅在自己有了家室而已,慕由全又想:“这又有什么关系?待会看我的甜言蜜语,管叫姓薛的姑娘要答应做我的偏房!”   原来慕由全突然决定将薛芸芸占为己有的最大原因,是听了那丫环春菊的报告。他万料不到春菊所听到的话,只是薛芸芸的“迷汤”而已。   他怀着一份“被美人垂青”的兴奋心情,匆匆忙忙地赶往精舍,全然没有考虑到薛芸芸会安排这计“引人上钩”的计策。   慕由全三步并两步地来到薛芸芸的宿处,立在门前,吩咐随从向前叫门。   精舍大门“呀”一声打开,那刘宾探头看到慕由全,立刻将门关上,道:“少庄主,老夫父女已在收拾行李,立刻就可离开贵庄,请不必如此催通!”   慕由全道:“老文误会了,在下是专程来此解释请罪的,并非是来赶走老丈贤父女!”   刘宾在门内冷冷道:“值不得少在主作任何解释,老夫这就携小女起程,事情也就如此了了算啦!”   慕由全心下大急,道:“老丈何必拒人千里之外呢?请容在下当面致歉,这总该可以吧?”   不料刘宾又道:“不必了,少庄主请回,恕老夫不再当面辞行了!”   慕由全见他如此坚决,不由得一股少爷脾气涌了上来,正想发狠,却猛然记起了施本才要他低声下气的交代,遂强忍了下来,道:“老文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呢?那钱棠出言无状,得罪了令千金,在下已决定予以严惩,不看僧面看佛面,老丈总应该给在下一个解释机会,再走也不迟呀!”   门内没有什么反应,慕由全心想:或许他们父女正在商议准不准他进去,于是耐心等候。   过了一会,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青,道:“少庄主,请推门进来吧!”   慕由全听得心头鹿撞,竟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   他一个箭步窜上门前,迫不及待将门一推,眼角倏地一亮,怔怔地望着坐在室中的薛芸芸。   只见她左手挽着包袱,看来已经准备要离开的样子,坐在那里的神情,却仍然端庄静娴,配上那双哭红的美眸,只看得慕由全魂飞九霄,竟然忘了举步入内。   薛芸芸露出一排贝齿,嫣然一笑,道:“少庄主请坐!”   慕由全经她这一说,始才恢复正常,抱拳道:“在下是专门来此负荆请罪的!”   薛芸芸缓缓站了起来,幽幽说道:“多谢少庄主如此关心,小女子本不值得阁下这么关心……”   慕由全还没来之前,本以为薛芸芸见到他的面,一定会冷言冷语对待他,没想此刻薛芸芸,除了眉宇间泛起谈谈的哀怨之外,却全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这情景叫慕由全感激万分,心想道:“像这样柔顺可爱的女子,要是能弄到手的话,岂不是三生有幸?”   他正想说些客气的话,薛芸芸又道:“少庄主如果为了替钱老爹解释而来,那就可以不必了,小女子知道他说者无心,却也一番好意……”   慕由全道:“难得姑娘这么宽宏大量,可是在下心里还是非常过意不去。”   薛芸芸道:“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求亲作媒本是平常事,钱老爹说说又有什么关系?”   慕由全诧然道:“那么……姑娘何必中途气走?”   他这话说得小心之至,深恐刺伤了薛芸芸。   薛芸芸看了刘宾一眼,徐徐道:“我只是感怀身世,突然悲不自禁而已。”   慕由全道:“这么说,姑娘是……”   他本想说“是有意嫁给家父”,但话才到舌尖,想想不妥,便打住了。   薛芸芸微微笑道:“我明白少在主的意思,其实像我这种无依无靠的女人,同意钱老爹的媒,也不失一个办法……”   慕由全慌忙道:“不行,不行,我爹已经逾八十岁了,虽然他身体还很健朗,但他拥有五房妻妾,姑娘绝不可嫁他!”   薛芸芸心里好笑,口中却道:“妻妾多,乃是男人的福份,这我倒不在乎,只是年龄相差悬殊,却不能不考虑……”   这些竟等于在暗示慕由全,她不在乎男人妻妾多寡,只看重对象的年纪大小。   慕由全喜形于色,怔道:“她这一提,不就等于在暗示属意于我吗?”   但他心中虽是这样想,却也不敢贸然说出爱慕之类的话,只好道:“天下女子有姑娘如此雅量的,毕竟不多……”   薛芸芸漫声道:“这也没有什么,比如说,嫁了一个郎君之后,也不能担保他不再娶小,那与人做偏房又有什么分别呢?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事,少庄主你说,对也不对呀?”   慕由全猛点头,一叠声道:“对,对,对极了……”   他那种“深获吾心”的满意表情,使薛芸芸感觉得到对方的一缕心思,已完全掌握在她的手中。      旧雨楼扫描,毛毛熊 OCR     第十九章 孤雁离群声亦悲     于是,薛芸芸又道:“所以,钱老爹的主意,我一直很感激他,但我却不能嫁给老庄主……”   慕由全心想:这敢情好,却又问道:“为什么?”   薛芸芸道:“我不是说过吗?我不能嫁给年纪那么大的人,少在主懂得我的意思吧?”   慕由全想了一想,道:“有道理,年纪轻轻的女人,就准备要守寡,确是令人难受的事……”   他话才一出口,才发觉有语病,这话不等于在咒他老爹是个行将就木的人吗?   薛芸芸道:“少庄主懂得我的意思便好,所以为了不使钱老爹这个媒人下不了台,我们父女还是早点离开贵庄的好……”   慕由全对他刚才的语病,甚感尴尬,可是一听薛芸芸又提出离开的打算,立刻紧张得忘了适才的尴尬,道:“若是我有适当的安排,贤父女是不是还有意留在敝庄?”   薛芸芸道:“这倒可以考虑的…”   慕由全忙道:“那么待我想想办法……”   他欲言又止,其实是正不知如何在对方父女面前,暗示自己爱慕薛芸芸之意。   薛芸芸道:“少庄主最好立刻能说出你的办法来,否则我们实在不好意思再呆下去!她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说,她们父女还有意留在春花庄,只是怕使钱棠难堪,所以不得不走。   慕由全偏不生找出挽留的藉口,一来他实在也不能撵走钱棠,否则这倒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二来在这时刻,他脸皮再厚,也不敢为自己求亲。   于是他只好道:“这样好啦,贤父女若是肯留下来的话,我保证此后决对没有其他人敢胡闹向姑娘提亲……”   所谓“其他人”当然不包括他自己,薛芸芸哪会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   她看了刘宾一眼,很显然要刘宾说话。   刘宾沉吟一会,道:“少庄主实在也大可不必这样……”   慕由全茫然道:“这…这不是很好吗?老丈何以要反对?”   他语气透出紧张,显然搞不清楚刘宾话中之意。   刘宾倏地露出笑容,道:“少庄主如是这样做的话,我家姑娘岂不要误了一辈子的青春?”   慕由全嗫嚅道:“这……这不会吧?”   刘宾道:“怎么不会?少庄主要真的禁止全庄的人向小女提亲,不就绝了小女嫁人的路吗?”   慕由全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笑道:“我真糊涂,我应该说禁止任何人替家父向姑娘求亲才对,是也不是?”   刘宾道:“这就是啦,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合适的人选,还得靠少庄主撮合…”   慕由全道:“话说得是,可惜敝庄尽是庸碌之人,实在没有人够资格匹配薛姑娘。”   刘宾道:“少在主这话就不对了。”   慕由全道:“有何不对之处?还请老丈指教!”   刘宾道:“贵庄卧龙藏虎,真可谓人才济济,少庄主怎说是没有人可以匹对小女呢?”   慕由全道:“在下说的是实话……”   刘宾摇摇手,道:“比方说.少庄主便就是一等的人选,所以老夫说少庄主刚才的话,确是打逛,对也不对?”   幕由全听得心花怒放.差点手舞足蹈起来,脸上禁不住露出吃吃的笑容。   这神情看得薛芸芸几乎噗嗤笑出声来,但她装得很像,道:“爹,少庄主已经有了家室,您提他作什?”   刘宾道:“打个比方又有什么关系,也好叫少庄主知道老夫选婿的条件。”   他转向慕由全道:“少庄主,你说对也不对?”   慕由全猛然点头,道:“老丈说得是…”   刘宾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春花庄中,除了少庄主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位人选,可以匹配小女……”   慕由全已经被逗得心痒难耐,不由得脱口说道:“老丈如果不嫌弃的话,在下想…”   刘宾紧迫着他道:“少庄主莫非有意向小女求婚?”   慕由全点点头,薛芸芸微低螓首,徐徐道:“爹,咱们怕高攀不上……”   慕由全肃容道:“姑娘这话真要折煞在下了……”   薛芸芸缓步走到慕由全之前,道:“少庄主,我要是将我们父女的遭遇说了出来,你未必肯娶我,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慕由全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登时豪气一壮,哈哈笑道:“笑话,在下生平还没碰到过什么不敢做的事,姑娘不信将你的难题说出来,看我怕是不怕?”   薛芸芸浅然一笑,道:“不瞒少庄主,我们父女是为了逃避仇家寻事,才会如此狼狈……”   幕由全道:“姑娘敢是怕与在下成亲之后,连累了在下?”   薛芸芸点点头,幕由全心头一阵甜蜜,道:“坦白讲,换上别人,怕没有人敢收留你们,可是,我慕由全就不管这些,这事由在下担待好了,姑娘不用耽心。”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显,薛芸芸实在没有拒绝之理,因此刘宾道:“少庄主请再考虑看看,因为我那仇家可不比寻常江湖人物……”   慕由全道:“不是在下夸口,江湖上提起咱竹林院三个字,大概还叫得响,我既已答应担待贤父女之事,你们就不必再为了些许小事心烦!”   他这话确非吹牛,薛芸芸倒是很相信,问题在慕由全要是得知这其中牵涉到西南秘门,他就不敢如此夸口。是以薛芸芸决定要使他深知她和刘宾两人,只不过牵连到一件事常的江湖仇杀而已。   于是薛芸芸道:“话虽是这么讲,但我们还是尽可能保持秘密的好,否则实在使人难于安心……”   慕由全道:“既是如此,就依姑娘的意思,在下决计不会将贤父女的身世让任何人知道……”   薛芸芸道:“这样还不够秘密……”   慕由全道:“姑娘的意思是?”   薛芸芸道:“少庄主最好能在春花庄外,另外替我们父女觅一清静处所,好叫我们在那里过段安静的日子……”   慕由全考虑一下,道:“使得,附近有一座丛林书院,是本庄产业之一,在下立刻命人安排,姑娘随时可以搬进去住!”   薛芸芸道:“那边安全吗?”   慕由全道:“安全绝对没有问题,此外在下还会挑选几名亲信前往守护,姑娘大概可以放心了吧?”   薛芸芸道:“这样最好,不过这事万不能让太多的人晓得,以免泄密,尤其钱老爹更要防他知道……”   慕由全见她如此安排,无异于金屋藏娇,这金屋藏娇之事,岂能让钱棠知道?   是以,慕由全立刻说道:“当然不能让钱棠知道……”   刘宾道:“事情既已如此决定,依老夫看,不如今夜就搬过去住,然后择日为你们完婚,也好了却老夫一桩心愿,少庄主的意见如何?”   慕由全料不到得来竟这么不费功夫,大喜道:“一切但凭老丈吩咐,在下立刻护送两位到新居去!”   薛芸芸道:“使不得,那会引起钱棠的疑心。”   慕由全沉吟道:“可是两位从现在开始的安全,已经是在下的责任,在下如果不亲自送你们过去的话,实在不大放心!”   薛芸芸道:“施总管这个人怎么样?靠得住的话,就让他送我们到丛林书院去。”   慕由全道:“嗯,施本才倒是个适当的人选……”   刘宾不愿时间拖下去,忙道:“就这样决定好了。”   慕由全离开之后,薛芸芸和刘宾便在一名慕由全心腹引领之下,潜出春花庄。   现在通往慕由全所提那座丛林书院的路上,就只有刘宾和薛芸芸两人,幸好月色很亮,两人藉月光前行,倒不怎么费力难走。   刘宾一面小心走路,一面悄悄对薛芸芸说道:“芸儿,那慕由全看来已被咱们说得昏昏沉沉,我们逃走的计策,总算成功了!”   薛芸芸道:“义父,您别以为慕由全真那么糊涂,此刻我们根本还没有逃走的机会!”   刘宾仔细看了看前前后后,发觉连个跟踪的人也没有,不由讶道:“女儿这话是什么道理?”   薛芸芸道:“女儿敢打赌,我们背后一定有春花庄的人暗暗跟踪,要是我们一有逃走的企图,那些人一定会出面拦截,义父信也不信?”   刘宾道:“芸儿你别吓唬人好不好!”   薛芸芸道:“义父要是不信的话,咱们试试逃走看看,一定可以证实女儿之言不假!”   刘宾见她说得如此有把握,童心大起,道:“好呀,但万一被那些人找到了,岂不要糟?”   薛芸芸笑笑,悄悄对刘宾一阵耳语,刘宾迅即露出笑容,连连点头。   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大约走了二十来丈,薛芸芸暗中作了一个信号,刘宾会意,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下子闪入路旁的一棵大树之后,然后屏息窥视来路。   不一会,果然有三名汉子神色匆匆地快步跑了过来,四下探望着。   其中一名汉子道:“怪了,怎不见了人影?”   另一人道:“老丁,你继续向前追追看,我和老梁在这附近搜查一会,绝不能让他们溜掉……”   老丁答应一声,就要往前追,不想躲在大树后的薛芸芸突然说道:“前面三位大哥,你们在找什么人啊?”   她这一发话,站在路上的那三名大汉,立刻一齐别过头来,只见薛芸芸撩着裙角,小心翼翼地从大树之后转了出来。   那三名大汉一看到薛芸芸,顿时放了心,叫老丁的那人道:“我们在找一名伙伴…”   薛芸芸此刻已走到路旁,慢声道:“怕是找两个人吧?若是找两个人的话,我倒可以指给你们知道!”   那三名大汉被说得面红耳赤,幸亏在黑夜里,否则可要他难过死了。   薛芸芸却很正经地道:“适才有两个汉子,往前面疾行过去,想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何不追过去看看?”   这时刘宾也走了出来,道:“女儿,你同什么人在说话?”   薛芸芸道:“爹,这三位大哥在追一个同伙,我正在告诉他们适才我们碰见的那两人的去向!”   刘宾道:“是啊!那两人说不定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他对那三名汉子道:“三位大哥,你们何不追去看看?”   老丁怕他们的身份暴露,只好道:“好!多谢两位指点,我们确实应该追过去看看!”   他当先抱一抱拳,其余那两名汉子也只好抱拳离开,三个人果然往前面追过去。   他们一走,刘宾登时笑弯了腰,道:“女儿真会耍弄人,那三个人这下子反而跑在我们前面,岂不更须提心吊胆,怕走漏了我们吗?”   薛芸芸也笑道:“这三个蠢才追踪之术太差,让他们吃点苦头,给点教训,对他们反而有好处!”   刘宾收敛笑容,道:“这回我们该可以折回头,悄悄溜走了吧?”   薛芸芸又是摇摇头,道:“跑不掉的,那施本才恐怕不须眨眼功夫,就会赶到此地的……”   刘宾想了一想,道:“女儿料事如神,实在令为父甚是佩服。”   薛芸芸道:“这也没什么,义父您想想,换上您是慕由全,对我们主动答应他的婚事的举动,是不是也会起疑念?”   刘宾道:“自然要生疑……”   薛芸芸道:“这就是了,我们因为不能不赶快离开春花庄,不得已只好主动答应慕由全的婚事,只是为了证明我们的诚意,坚定他对我们信任,最好是乖乖到那丛林书院去!”   刘宾道:“你的意思是到了那里,再设法逃走,对也不对?”   薛芸芸道:“正应该如此!”   刘宾道:“那不是多此一举吗?放着眼前的机会不走,天下哪有这种做事的道理?”   薛芸芸道:。反正我们现在逃也逃不掉,就只好先取得慕由全的信任再设法了。”   刘宾道:“这么说,我们此刻正是在进行我们逃走的计划了?”   薛芸芸道:“不错,否则我们不必费那么大的劲,是也不是?”   刘宾关心的只是如何设法逃走的问题,既然薛芸芸已经这样说,当下便大为放心。   两人略事休息,正要举步前走,背后已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音。   薛芸芸笑笑道:“施本才一定发现那三名奉命追踪我们的蠢才,不知跑到什么地方,所以才急催马赶了过来!”   刘宾道:“这下子施本才大概也慌了手脚。”   他话才说完,果然施本才领着七、八名手下,迅速地追了上来。   他骑马冲到刘宾和薛芸芸之前,才收缰停住,那匹快马被他拉得立起了前脚,大声嘶叫。   薛芸芸抚着前胸,道:“施总管,你别吓死人好不好?”   施本才跳下马背,将马交给手下,然后施礼道:“惊扰姑娘之处,请多担待,本座是奉命前来护送两位的。”   刘宾道:“这事我们自然知道,快,快点扶老夫上马,真累死老夫这两条腿……”   施本才一招手,立刻有人拉了一匹坐骑,扶刘宾上马,薛芸芸也在施本才搀扶之下,上了另一匹快马。   施本才自然不敢打听他那三名手下的下落,道:“咱们策马徐行的话,大概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岑烟书院。”   薛芸芸道:“岑烟书院?好雅致的名字,这地方一定相当可爱的了.’施本才道:“当然,姑娘住进去之后,必定会喜欢它……”   薛芸芸道:“但愿我有福份,可以长守岑烟书院,做个真正的女主人。”   施本才道:“姑娘这话怎么讲?”   薛芸芸道:“少庄主不是已有家室了吗?”   施本才道:“已有一妻一妾,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薛芸芸道:“知是知道了,可是却不知道这两位姐姐是不是容得了我?”   施本才突然沉默,将马催快。   薛芸芸却也策马赶了过来,对施本才道:“施总管,你怎么不说话了?”   施本才顾左右而言他,道:“说什么啊?”   薛芸芸突然叹了口气,道:“我明白啦,那两位姐姐,一定非常厉害,施总管,我没猜错吧?”   施本才苦笑一声,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薛芸芸这时收了马缰,将牲口拉住,那马儿微微嘶一口长气,生似不太愿意的样子,停了下来。   施本才不知道薛芸芸停下不走的用意,诧异地拉住马缰,道:“姑娘怎地不走了呢?”   薛芸芸将缰绳交在左手,伸出雪白如霜的右手,理一理飘在前额的乱发,道:“我开始有点后悔答应了慕少庄主……”   施本才被她优雅的神情,和充满淡淡幽怨的语气,弄得心神无端烦躁起来,脱口道:   “当初姑娘何必答应他?难道说是怕少庄主吃下了你?”   薛芸芸突然含嗔说道:“施总管,你这话就太没道理了,难道连你也看不出我是被情势所逼?”   她说话的神情,显得非常激动,而双眸中已见泪珠充盈欲滴,使施本才大是怜措,他道“事情虽已演变成如此局面,不过,若是姑娘无心从少庄主的话,我相信不会没有办法解决!”   薛芸芸幽幽叹口气,道:“我已经认命了,你无须如此安慰我……”   施本才倏地吼道:“认命?你甘心屈服啊?”   薛芸芸道:“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家父又是年迈多病,我怎能不屈服?”   施本才道:“你没想到找个人帮忙?”   薛芸芸抬眼道:“找人帮忙?”   她抿嘴苦笑,笑得凄凉万分,又道:“施总管,不要说我有没有朋友好帮忙,既使有,我也不会做这种傻事!”   施本才疑惑地道:“为什么?”   薛芸芸道:“我既已答应嫁给少庄主,就没有反悔的理由,所以我根本就没有考虑到找人帮我逃离春花庄这桩事。”   施本才沉吟未语,突然恨恨地猛夹马腹,那马儿受惊前冲,将薛芸芸抛在后头。   薛芸芸望着施本才的背影,心里觉得好笑,她深知事情已接近触发的核心,此后的进展,绝不能有丝毫失算,否则后果必不堪设想。   她将内心里的意念整理好,并平稳了情绪,然后勇敢地策马徐行,不一会便来到岑烟书院。   岑烟书院确是一座精致典雅的居处,高高的红墙被一片浓密的竹林所围绕,从大门进去,才过一道回廊,眼前便出现一片花团锦簇的美丽花圃,还有那古雅的月亮圆洞,楼台亭檄,令人入目心旷神怡。   薛芸芸处身这一座美不胜收的别墅,第一掠视在脑海中的感触,使她心如刀割,痛苦得泫然欲泣。   她心道:这么美的地方,却充满了魔障重重,此刻若是变成另外一种情势,由莫家玉莫郎来迎,该有多好?   天公的安排有时太不公平,这个地方该说是有情人长相厮守的地方呀!   薛芸芸痴痴地站在一盆盛开的黄菊之前,真是感慨万千,她觉得她宛如盆花中的那朵特别醒目的菊花,几乎所有想攀折的人,一伸手便会伸向她。   如果这伸手欲攀的人,将用爱心呵护她,不会在嗅过香味之后随手糟蹋,那么这朵花即使被攀折了,也不会有什么怨言的。   一个美丽的女人,又何尝没有这种想法,花开终究须人赏,只要赏花的人确是爱花的人,花儿怎会拒绝?   薛芸芸真不敢再想下去,因为再想下去的话,她的心将会寸寸破碎。   她不能心碎,她更不能就此退缩,薛芸芸突然生出警惕来,她叹了一口长气,低声吟道:“更无声接续,空有影相随……”   她的吟声才断,蓦然发觉背后有人掩了过来,于是她随即闭了口,装成在赏花的样子。   从背后来的那人,却在芸芸芙身后道:“姑娘,凡物有声而孤者皆然,何独雁乎?姑娘大可不必相信鲍当的诗……”   薛芸芸心头大震,徐徐回过身,面对那发话的人,竟不知如何开口……   那人年纪看来才三十多岁左右,穿着一身儒服,手中拿了一把墨骨折扇,神态优雅,表情飘逸地对着薛芸芸微笑。   薛芸芸见他没有恶意,迅即安下心来,道:“这位相公,敢是这岑烟书院的客卿?”   那人点点头,悠然一笑,道:“姑娘是?……”   薛芸芸道:“我叫薛芸芸,是……是……”   她一时不知如何表明身份,嗫嚅说不出口。   但那人好像没有注意到薛芸芸的尴尬,皱着浓眉沉吟着,然后四下略一环顾,才说道:   “姑娘何以自况为失群的孤雁呢?鲍当吟孤雁的诗句:“更无声接续,空有影相随’,虽则道尽孤寂凄凉的感触,可是后人如何评他,姑娘可知道?”   薛芸芸觉得这位读书人,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居然在陌生人面前,也在大谈诗词。   不过,薛芸芸同时心情安定了不少,她从那人脸上,看得出他并没有怀着什么恶意,因此她谈谈笑道:“汉张君诗话中,评鲍当这两句吟孤雁诗说:‘凡物有声而孤者绵然,何独雁乎?’,对也不对?”   那人露出钦佩的眼光,道:“姑娘真是才女,只不知你认为这句评语,是不是贴切?”   薛芸芸道:“评得不无道,诚然孤者皆然,可是雁孤则更为悲凉,我以为不能一概而论,只不知对也不对?”   那人问道:“何以孤雁独不然?”   薛芸芸道:“雁生而成群,雁若失群成孤,不更怜人吗?”   那人“哦”一声,薛芸芸又道:“因此孤雁与他物不同,有种禽类生下来便独来独往,孤者当然,我们岂能将它们比做雁?”   那人笑了起来,道:“这么说,我们不能笑比鲍当叫鲍孤雁了?”   薛芸芸也笑道:“鲍当因一首孤雁诗,被人叫做的孤雁,虽则讪笑的成份多,不过在我看来,也是他的光荣,相公同意吗?”   那人道:“姑娘说得是,不过谈起孤,我还有一件事请教姑娘……”   薛芸芸讶道:“还有什么事?”   那人道:“比方说,有一只失群的孤雁,正在埋怨同伴遗弃了它,可是它却全然不晓得它的那些同伴们,根本就没有遗弃它,正在关心地搜寻,暗地里想念着它,这时,你认为这只孤雁的悲鸣,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薛芸芸惊然抬头,道:“相公,你到底是谁?”   那人略略打量四方,看看四下无人,乃道:“姑娘,在下是忍书生谭扬薛芸芸道:“忍书生谭扬?抱歉得很,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号!”   忍书生谭扬道:“姑娘当然没听说过我,我是红巾计划中的外线人物,姑娘怎会得知?”   薛芸芸一听红巾计划四个字,心下大为震动,道:“你……你是?”   谭扬道:“在下是无怀氏之民……”   薛芸芸立刻接道:“贱妾是葛天氏之民,那么,你是……”   谭扬吟道:“赢氏乱无纪,贤者避其世,黄绮之商山,伊人亦云逝,往迹浸没湮,来径遂芜废……”   薛芸芸接着吟下去,道:“相命肆农耕,日人从所想,桑竹垂余荫,寂稷随时艺,春蚕收长丝。秋熟靡王税……”   谭杨笑道:“姑娘,陶渊明是莫公子最欣赏的人物,这首桃花源诗确是引人向往,可是莫公子却要趟入俗事,不是相当矛盾吗?”   薛芸芸道:“谭大哥,可是你怎么不做无怀氏之民,而愿意让莫公子趟俗事?”   谭扬道:“这叫做自投罗网,怪谁?”   薛芸芸道:“谭大哥怎会知道我会到岑烟书院来?”   谭扬道“昨天就已经接到申老师传来的消息,要我暗中保护你和刘宾薛芸芸道:“真亏申老师设计得那么周到……”   谭扬道:“所以适才在下说你不是失群的孤雁,姑娘却是不相信!”   薛芸芸不好意思地道:“我只是随口说说,倒叫谭大哥笑话!”   谭扬正色道:“在下自两年前奉莫公子之命,打入竹林院之后,一直奉派在这岑烟书院当策士,如今正好替姑娘致力。”   薛芸芸道:“这岑烟书院是怎么样的一个所在?”   谭扬道:“岑烟书院养有十数位文武全才的策士,任务是替竹林院头儿慕白出主意,由于从这里所设计出的计策,百元一疏,因此深得慕白之器重!”   薛芸芸道:“谭大哥也是策士之一了?”   谭扬道:“是的,我和其他十几位策士,均受一名叫赛诸葛的老秀才所统领,分别掌理竹林院里里外外的应对计谋。”   薛芸芸道:“那老秀才外号即叫赛诸葛,想来这人的心智谋略,一定是高人一等了?”   谭扬道:“是的,这人外表看来只不过是个穷儒,但心思缜密,计诈百出,狡黠圆滑,使人叹为观止。”   薛芸芸沉吟一会,才道:“这就难怪竹林院一派,能够别树一帜,称霸于江湖之上,原来有这等人物在相助。”   她停歇一会,又道:“赛诸葛是不是也在这岑烟书院之中?”   谭扬道:“目前不在这里,大概是奉召到竹林院去,可能是为了追捕姑娘和刘宾的事!”   薛芸芸问道:“谭大哥是不是已有良策,帮助我和刘宾逃离此地?”   谭杨道:“目前还没考虑到,不过总应该有办法才对!”   薛芸芸黛眉微蹙,道:“如果我预估不差的话,今晚或最迟明天一早,这里便会有情况发生,我们不能再呆下去,否则我们人单势孤,绝对无法逃过厄运的。”   谭杨双眉一掀,道:“姑娘请放心,再坏的局面,在下均一力承担,在下绝不会让姑娘碰上什么惊险的!”   薛芸芸被他的豪气所感染,笑道:“有谭大哥这句话,我便安心了!”   谭扬道:“姑娘请回,在下随时会跟你联系!”   薛芸芸螓首微点,轻移莲步,袅袅娜娜地向园外走,但她走了七、八步之后,突然回眸说道:“谭大哥,你觉得施本才施总管,有没有利用的价值呢?”   谭扬虽然不知她这句话的用意,但他还是仔细地考虑过后,才道:“施本才这人心胸狭窄,为人小气自私,可是在春花庄中算得上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是可以利用!”   谭扬望着她的背影,消逝在园外的月牙门外,他看出她的步伐轻盈,并没有零乱慌张的迹象。   这一点令谭扬心中产生很大的感触,他心里忖道:“薛姑娘只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可是处身在岑烟书院中这种剑拔弩张的环境,居然还是那么沉着和镇定,这份定力,确难怪申一行他们要暗赞她是个女中豪杰了。”   薛芸芸回到岑烟书院前厅之际,施本才已将里外一切安顿好,他一看到薛芸芸,便道:   “姑娘,这一处东厢今后是姑娘的住处,我已经拨出三名丫头,两名老妈子在此侍候,另外外头有三名庄丁,以供姑娘差遣,只不知姑娘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薛芸芸道:“没有了,家父的宿处最好也能安排在这边东厢,也好让我晨昏定省,你明白了吧?”   施本才道:“那是当然,刘老爹早就在后房休息咧!”   薛芸芸道:“那敢情好,没事的话,我看施总管可以回春花庄交差了吧?”   施本才却道:“我奉谕须得等少庄主来了之后,才能回去!”   薛芸芸道:“少庄主也许今晚才能来此?”   施本才道:“是的,少庄主还吩咐过,今晚要在此宴客!”   薛芸芸道:“是啦,他急于要在今晚成亲,对也不对?”   施本才默然不语,薛芸芸又问道:“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施本才道:“我当然不会知道。”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他怕夜长梦多,怕我反悔不与他成亲!?   施本才眼中一亮,道:“姑娘会反悔吗?”   薛芸芸道:“那可不一定,凭良心讲,我最不欣赏像你们少庄主那种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   她突然垂下粉颈,并且将声音放低,道:“我倒欣赏像总管这种老成敦厚的人!”   施本才虽然听得很清楚,但他禁不住问道:“姑娘说什么?”   薛芸芸有意无意白了他一眼,道:“我说什么啊,你没有听明白?”   她语气又变得充满幽怨,道:“唉!你要是装聋作哑,那就算啦!”   施本才心头痒痒的,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提起勇气说道:“在下若是真获姑娘垂青,今晚在下一定倾力协助姑娘避过少庄主的纠缠!”   薛芸芸眸中立刻现出喜悦,道:“真的?”   施本才道:“当然是真的,老实说,在下自见姑娘第一面,便已生出爱慕之意,只因自惭形秽,未敢开口而已!”   薛芸芸安慰他道:“这是什么话,此后你大可不必再抱着这种傻念头了,知道吗?”   她声音柔和,语气恳切,使施本才顿时有如沐春风之感,当下道:“姑娘决定要在下帮你什么事?”   薛芸芸道:“傻瓜,逃呀,我们一齐设法逃离这里呀!”   施本才现出难色,道:“咱们要逃离这岑烟书院简单得很,但要逃出竹林院的追捕,却难如登天,这该怎么办?”   薛芸芸道:“怎么啦?你害怕了?”   施本才道:“这不是害不害怕的问题,你要知道,竹林院眼线遍布全国各地,我们怎么逃也没办法逃出他们的掌心!”   薛芸芸冷哼一声,道:“竹林院诚然势大力强,但是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神探陈公威这一号人物?”   施本才道:“当然听说过,陈公威是全国总捕头,你提他作啥?难道说你认得他?”   薛芸芸道:“他是家父的老部属,只要你有办法将我们交给他,我相信竹林院必然只有对我们徒呼负负而已!”   施本才现出喜色,道:“这事如果有神探陈公威出面的话.确是值得一试,好吧,等天一黑后,我们便走!”   薛芸芸道:“就这么办,你还是先去安排安排,我等你的消息!”   施本才点点头;转身欲走,薛芸芸却叫住他道:“施总管!”   施本才回过头来,却发觉她脸色严肃,而且一点笑容也没有,遂讶然道:“姑娘,有什么事吗?”   薛芸芸徐徐道:“你不怕我会出卖你吗?”   施本才心头一阵战栗,期期道:“莫非姑娘刚才的一派言语,全是在寻在下的开心?”   薛芸芸浅浅一笑,道:“那倒不是,你既然完全信任我不会出卖你,然而我能够相信你吗?”   施本才考虑了一会,才道:“这确是相当为难的事,我们两人之间既然不能互相信任,这……该如何是好?”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你走吧,我是绝对相信你,同时也不怕你出卖我,因为如果你先出卖我的话,我仍然可以反咬你一口,你信也不信?”   施本才道:“在下相信,以少庄主的个性,他是比较听得进美人之言的!”   薛芸芸道:“你相信便好,我们还是衷心合作,共渡难关要紧!”   施本才这时倏觉有骑虎难下之感,他隐隐可以感觉出,如若没有帮忙薛芸芸的话,很有可能被薛芸芸反咬他一口。   他虽然有这种被逼的感觉,可是他仍然不相信美若天仙、艳如桃李的薛芸芸,是存心逼他陷入的。   他望了薛芸芸一眼,在双方眼光相融的那一刹那,施本才但觉对方传来的眼神,充满了无比的安慰与鼓励,好像在告诉他不要抛弃,绝不要抛弃一名需要他呵护与拯救的少女。   施本才不觉心血汹涌澎湃,胸中豪情万丈,自比他自己是一个唯一的护花使者。   他已不再犹豫,道:“姑娘!不论你是不是信得过在下,在下决计要救你逃离此地!”   他双拳一抱,昂然走出厅外。   薛芸芸在施本才走了之后,立刻转到后厅找刘宾。   刘宾一听见薛芸芸拢络施本才的计划,立刻反对道:“芸儿!你的想法怎会那么天真,施本才有包天的胆量,也不敢做出这种背叛竹林院的事呀!”   薛芸芸抿嘴笑道:“义父!这您就不明白罗,您看着好啦,施本才决计会死心塌地地为咱们所用!”   刘宾仍然皱着浓眉,道:“难道我们不会自己偷偷跑掉吗?”   薛芸芸道:“这方法绝对行不通,一来我们没有时间等下去,自然就不会有觑空溜走的机会,更何况今晚慕由全想在此处办喜事,警卫岂有放松之理?”   刘宾好像不敢贸然相信施本才的样子,但薛芸芸却有把握深信刘宾非听她的安排不可。   薛芸芸既有这种把握,就无须多赞词对刘宾解释,当下她道:“义父!   咱们目前只有以果敢决断的行动,才有逃离此地的希望,请义父今晚随时准备应变!”   她自然不会将忍书生谭杨届时也会协助的事说出来,否则刘宾心里可能就要塌实得多。   薛芸芸又和刘宾闲聊一会,直到丫环来催她上妆时,她才回房沐浴更衣。   竹林院少庄主慕由全,申牌才到便已率领钱棠一干人,来到了岑烟书院。   申时一过,岑烟书院的正厅中,火炬通明,设下了十几桌酒席,男男女女坐得满满一堂,大家隔着慕由全痛饮,不问可知,这是慕由全为自己摆下的喜宴。   酒过三巡之后,薛芸芸在两名丫环搀扶之下,盛装而出,但见她粉颈低垂,艳光明亮,真的震惊四座,凡是在座的人,不论男女,均不能不承认她确是个绝色女子。   薛芸芸先到首席敬酒,她虽然装得羞答答的样子,但是她在这一席上流目一瞥,立刻发觉坐在慕由全右首那名清瘦文士,与众不同。   果然,薛芸芸在慕由全逐一介绍之下,得知那名清瘦文土,竟是忍书生谭扬的上司赛诸葛,薛芸芸不由得对他特别注目。   忍书生谭扬也在这一席上,足见他在岑烟书院的地位也不低。   薛芸芸换席敬酒,立即返回新房休息,等待逃走的时刻来到。   她独自在房中思忖,心里不免有忐忑不安的感觉,因为:一来慕由全比她预期的早到,二来有钱棠陪同,会不会他们已经接获竹林院总坛的消息,而摸清了她和刘宾的来历?   还有忍书生谭扬是不是已经准备好接应她逃亡?施本才会不会临阵退却?   这些问题使得一向沉着镇定,聪明慧黠的薛芸芸,陷入无比的恐怖之中。   目前好像一点敌情也没有,当然不能展开行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等待下去再讲。   而薛芸芸实在不愿耗费时刻,她深知等下去对她只有不利,绝不会对她有益的。   可是不等又能怎么样?总不能在敌情未明之前,贸然行事呀!   薛芸芸在如此惴惴不安中,足足呆了两个时辰之久,一直到前厅曲终人散,那慕由全方始在两名庄丁的搀扶下,怀着八分酒意,直入薛芸芸的闺房。   慕由全粗暴地站在薛芸芸之前,挥手要那两名庄丁退下,然后摇摇摆摆地摸了一张靠椅坐下,道:“芸芸,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薛芸芸一看他的来势,已情知不妙,但她仍然保持镇静的态度,含着笑容,道:“少庄主,饮过量了吧?来,先休息一会,有什么话明儿再谈不迟慕由全冷哼一声,道:“哼!你倒真会装蒜呀?”   薛芸芸心中有数,可是仍然露出讶然的表情,道:“少庄主!你……你这是什么话?”   慕由全道:“你是本庄追捕的对象,居然胆敢混到本少爷的庄中避难,你真个好大的胆!”   薛芸芸耸耸香肩,道:“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来历,为什么不将我缚交竹林院?”   慕由全哈哈笑道:“哈……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将你往上面送?”   薛芸芸脸色一整,道“那么、你就动手吧!”   慕由全霍地站了起来,道:“哈……我处心积虑,才得到机会将你送到这岑烟书院来,你想,在没有一亲芳泽之前,我怎会舍得将你往上面送?”   薛芸芸黛眉微蹙,道:“原来你仍然没有死心,好吧,你不怕的话,就过来!”   慕由全早已经一颠一歪地扑到薛芸芸之前,闻言不禁停步瞪着薛芸芸,道:“我有什么好怕的?”   薛芸芸道:“今晚你若是对我用强,明天事情传到你老子的耳中,我不相信他会放过你!”   慕由全大声笑道:“你以为我那老爹会吃我的醋?”   薛芸芸道:“你老爹根本没见过我,他怎会吃你的醋?”   慕由全显然很怕他的老父慕白,因此顺道:“那么他凭什么会因你之事而责罚我?”   薛芸芸道:“那还不简单,你们竹林院只不过受西南秘门之托而帮助他们搜捕我和义父,如果你胆敢损我一根毫毛,秘门怪罪下来,倒霉不就是你吗?”   慕由全怔了一怔,道:“哈……你别唬我,你又不是秘门的人,秘门决计不会因你而怪罪本人,再说,今晚之事,我若不说出去,谁会知道?”   他打了一个酒嗝,又道:“除非你自己敢说出来让大家知道,谅你也不敢,对也不对?   嘻!”   慕由全话一说完,猛地扑向薛芸芸。   薛芸芸情急一闪,正要从她的头发中抽出防身玉钗刺杀慕由全,却发现慕由全在一扑之后,便缓缓倒了下去。   薛芸芸余悸犹存,不禁吐出一口大气,定了定神,然后低下身查看倒在地上的慕由全。   只见慕由全鼾声大作,居然睡得像条死猪一样,任薛芸芸摇了他几次,也醒不过来。   薛芸芸一看机不可失,缓缓抽出一只玉钗,举起来就要往慕由全的太阳穴扎下去!   场面千钧一发,眼看慕由全就要命丧薛芸芸的寸许玉钗之下,那房门蓦地砰一声被人推开.薛芸芸缩手抬眼,赫然发现施本才挡在门口,瞪眼看她。   薛芸芸一见突然闯进的人是施本才,当下放心不少,缓缓站了起来,正想开口说话,施本才却已冷冷道:“姑娘,少在主何以会躺在地上?是不是你伤了他?”   薛芸芸被他那种冷漠的态度,弄得莫明其妙,正不知如何回答,施本才此刻又厉声道:   “我问你的话听见了没有?”   薛芸芸道:“你自己不会过来看看啊?”   施本才重重地哼了一声,果然举步走了过来,薛芸芸暗中捏紧手中的玉钗,准备趁他不备之时,下手施予奇袭。   施本才正好走到薛芸芸与慕由全之间,低头查看慕由全。   薛芸芸一见施本才全神贯注地注意慕由全脉搏,暗中运足全力,正要抬手以玉钗攻击施本才的死穴。   突然耳中传来施本才的声音,道:“姑娘不可鲁莽,屋外有人监视!”   薛芸芸暗叫一声“惭愧”,故意扬声道:“施总管!少庄主没事吧?”   施本才缓缓立起身来,仍然冷冰冰地道:“少庄主喝醉了,请姑娘好生侍候!”   他一面说话,一面扶着慕由全上床,这时门外又有人闯了进来,那人一进门便道:“慢着!施总管,让老夫瞧瞧少庄主为什么会烂醉如泥!”   施本才看到进来的那人,立刻扮起笑脸,道:“师傅怎么也来啦!”   被施本才称为“师傅”的人,原来就是赛诸葛,只见他踱着方步,慢慢走了过来。   赛诸葛一来就按住慕由全的脉门,好一会才放开手,道:“钱棠,你进来!”   钱棠应声进屋,垂着手做出一副聆听的姿势,一望可知他对赛诸葛的畏服。   赛诸葛对他道:“钱棠!少庄主今天是不是喝过了量?”   钱棠想了想,恭声道:“禀师傅!依属下看来,少庄主今晚并未喝过量!”   赛诸葛瞪了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说,以少庄主平日酒量!今晚不应该就此醉倒,对也不对?”   “是的!是的!”   赛诸葛“哦”了一声,反问他道:“可是少庄主明明醉倒在我们面前,钱棠!这你怎么解释?”钱棠一时语塞,嗫嚅道:“这…这…属下就不晓得了!”   赛诸葛“哼”了一声,道:“钱棠!这几年你怎会一点长进也没有?”   钱棠惶然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赛诸葛道:“算啦!这问题让你慢慢研究,咱们还是让少庄主休息吧!”   他示意施本才将慕由全扶到床上,然后带着钱棠和施本才两人走出房外。   薛芸芸等他们走后,将房门轻轻掩上,不禁长长吁了一口气,付道:“看来这赛诸葛甚是精明老练,心智必然很高,唉,多出这么一个对手,要想安全逃出这岑烟书院,怕要难如登天了。”   她心里虽有这种感觉,可是她并没有因之气馁,继续寻思道:“施本才阻止我杀害慕由全,到底有何用意?会不会他已经有了逃走的方法?”   这些问题她实在没法在这时侦查确定,那么她只有等下去了。   薛芸芸吹熄了灯,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房中,等待下一个逃走的机会。   大约是三更过后不久,薛芸芸倏地发觉有人轻轻推开她的房门,她立刻抓住两支玉钗,注视推门进来的人。   那人才闪进房中,薛芸芸便认出他的身影,道:“施总管!”   施本才将房门轻轻带上,悄声道:“姑娘准备就续了没有?”   薛芸芸指指床上,意思是要施本才小心,免得惊动了睡在床上的慕由全。   但施本才却道:“少庄主已被在下以迷药蒙住,不到日出三竿是不会醒的,不必理会他,咱们快走!”   薛芸芸道:“等等,我先通知家父一声!”   施本才道:“这个时候哪容得你去找他?咱们走吧!”薛会会毅然道:“不!没有家父同行,我宁可陷身此间,也不独自逃走!”   施本才笑道:“姑娘放心!令尊早已经在外头等你了。…”   薛芸芸转忧为喜,道:“既然如此,咱们走吧!”   施本才提步要走之同时,又道:“少庄主被迷药蒙住之事,瞒得了任何人,却瞒不了赛诸葛,因此此去必是十分凶险,希望姑娘心里要有个准备薛芸芸道:“这么说,岑烟书院今晚的警戒,一定要比往日森严了?”   施本才道:“是的!赛诸葛很可能已经派人张网以待,等咱们自投罗网呢!”   薛芸芸蹩眉道:“那么咱们何必现在就走?”   施本才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姑娘放心,在下已有安排,咱们走吧!”   薛芸芸见他说得那么有把握,心中微微一动,本想再问个清楚,可是施本才早已跨出门外,招手要她赶快离开,于是她只得跟了出去。   施本才在前,薛芸芸跟在他的后头,两人很快地就来到岑烟书院的大门外。   这一路出来,居然未发现有人拦截阻路,薛芸芸不禁泛起千重疑云,心道:“岑烟书院如此通行无阻,恐怕未必是个好现象,我应该加倍小心!”   情势已经迫使薛芸芸无法退出,是以薛芸芸此刻的心情,反倒有勇往直前的气概。   她紧随施本才之后,两手扣住四支玉钗,以防万一。   由于路上没人阻扰,他们两人迅速地便走到离开岑烟书院有半里之遥的一间山神庙前。   薛芸芸一到那间破落的山神庙,果然发现刘宾一个人坐在阶前等候,他焦急的脸色,一见薛芸芸便转忧为喜,欢声道:“芸儿!你果然也逃出来了!”   薛芸芸对刘宾的真情,内心相当感动,她道:“义父!您还好吧?”   刘宾道:“啊!不是好好的吗?还真亏施总管言而有信,将来一定有他的好处!”   施本才笑笑不语,薛芸芸却在他那一掠而逝的眼神中,看到施本才眼中包含着忧疑,心中奇道:“施本才既然已经设法将我和刘宾带了出来,他理应有松一口气的欢愉才对,而且也不应该在这山神庙前待下去……”   她此刻又发觉施本才像是在等什么人似的,心中不觉起疑重重,付道:“岑烟书院尽撤岗哨,似是有意让施本才顺利将人救出,施本才不应不知道,除非……”   她一念及此,不由得心中一阵震悚,莫非施本才根本就是奉赛诸葛之命,将人带到此处来的?   要真是这样的话,薛芸芸这一个筋斗可真栽得太大了,可是赛诸葛为什么要这样去做?   薛芸芸念头电转,她决定先不去管赛诸葛这种安排的用意,目前她所必须做的,便是如何扭转施本才的心意,让他帮忙逃生。   当下薛芸芸干咳一声,道:“施总管,我们可以离开此地了吧?”   施本才烦躁不安的道:“再等一等,不能这样贸然离开。”   薛芸芸没有拿话顶他,只淡淡地“哦”了一声,道:“施总管可想知道我们父女两人的真正身份吗?”   施本才头也不回,继续注视前面的道路,道:“在下早就知道啦!”   他这样回答,倒叫薛芸芸和刘宾大感意外了,刘宾用充满怀疑的口气,问着说道:“你知道老夫的身份……”   这回施本才转过头来,道:“你是当朝一品大员,朝廷钦派外使,对也不对?”   刘宾讶然道:“谁告诉你的?”   施本才道:“就在半个时辰以前,在下才接到急报的……”   薛芸芸道:“看不出你们竹林院传递消息可真快呀,这么说,这事不仅你一个知道了……”   施本才道:“那是当然,赛诸葛、钱棠都知道,刚才我们还特地为了你们的事,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薛芸芸道:“这么说,咱们今晚的行动,确是赛诸葛特别安排好的,是也不是?”   施本才露出钦佩的眼光,道:“姑娘脑筋反应很快,不错,在下实是奉命行事而已……”   薛芸芸道:“有一件事叫我真想不通,赛诸葛既然也知道我们的身份,他又安排了这一手,到底为了什么?他怎不干脆将我们缚送到竹林院去?”   施本才迅速道:“这个恕在下无法说明……”   薛芸芸道:“我根本没有要你说明什么,你又何必紧张?”   她突然又道:“是啦,你必定知道赛诸葛的全盘计划,对也不对?”   施本才瞪了她一眼,道:“知道又怎么样?”   薛芸芸倏地噗嗤一笑,道:“你此刻心中的感觉,一定又矛盾,又恐惧,而且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对不对呢?”   施本才缩了一下身子,仍然没有答胜,于是薛芸芸继续又道:“你的矛盾是既想救走我们却又不敢,你的恐惧是竹林院的势大力强……”   她停歇一会,一看施本才没有反应,但却又有意听不出的样子,因此又道:“因此你到现在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要背叛竹林院,是不?”   刘宾此刻也帮腔,道:“其实,竹林院虽然在黑道中名气响亮,但一旦本部脱险离此,你看好啦,本部第一道命令便是搜捕竹林院大大小小,彻底摧毁这一股黑道势力,不信你走着瞧吧……”   施本才依旧喏然不语,显然他此刻心潮,正在起伏不定。   薛芸芸拉一拉刘宾的袖口,意思是要他说话,于是刘宾又道:“当然啦,如若你今晚能帮本部安全脱险,本部可以保你今后荣华富贵……”   施本才蓦地扭过头来,道:“你们不必说了……”   他提高声音,以激动的语气,又道:“芸姑娘,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卑鄙的手段,骗人家的感情?”   薛芸芸恍然忖道:“原来施本才中途变卦的原因,是因为发觉我根本不喜欢他之故。”   她沉吟一会,道:“施总管,你试想一下,以一个弱女子,在那种群魔环伺的情形下,她除了用她的姿色来保护自己之外,还能用什么手段吗?”     第二十章 此情已逝不可追     施本才痛苦地道:“你可以用甜言蜜语扇惑慕由全,可是你却不能用相同的手段对付我,你明白吗?”   薛芸芸咬咬银牙,付道:“看来施本才确是动了真情,如果不幸如此的话,那么今晚要他帮忙到底,那就难了……”   薛芸芸这种想法,自然有相当道理,因为人世间金钱禄位固然可以打动一个人的野心,可是金钱地位都可看破,唯有情之一关,却是难之又难。   是以,薛芸芸此刻相当了解施本才的心情,她自己也承认她骗取施本才的作法,确是不应该。   可是薛芸芸想:我要不是为了使刘宾活命,我怎会做出那种强颜欢笑,下贱无聊的事呢?   想到这里,她不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从亲近刘宾,到骗取慕由全和施本才的感情,我的行为竟似一个下贱的女子,唉!莫郎,你怎会给我这个难题呢?”   她心如刀割,额角沁出冷汗,她实在不敢再想下去了。于是她痛苦地说道:“施总管,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强求你,请你将我们交给赛诸葛吧!”   施本才却对她道:“我想再问你一句话……”   薛芸芸凄然说道:“请吧!”   施本才道:“要是我改变了主意,将你们护送出去,你会打算拿什么报答我?”   刘宾发现这一线生机,迅速道:“这事本部可以做主,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保你有求必应……”   施本才冷哼一声,道:“说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凭我这身本事,要想得到却也不难……”   刘宾道:“那么你要什么,尽管说好啦!”   施本才道:“只怕你做不到!”   刘宾正要说话,薛芸芸却打断他,道:“义父!施总管要的是我!”   刘宾“哦”了一声,果然不敢答应下来,因此施本才道:“怎么样?你的确不敢作主将你家姑娘许配给我吧?”   刘宾道:“其实这事不必急,你如果真的喜欢芸芸,慢慢来,并非没有机会的!”   施本才眼睛一亮,觉得刘宾之言确有道理,然而薛芸芸却冷冷道:“义父!我不想再骗他了,今生今世我决计不会嫁给施总管的!”   刘宾闻言心中大急,他正担心施本才势将勃然大怒,却不料施本才仅叹了一口气,徐徐道:“唉!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惭愧!”   他默然良久,使得薛芸芸和刘宾不敢出言打扰。   尤其是薛芸芸,面对着施本才的侧影,油然兴起怜悯的心。   此刻她已完全明白施本才对她确是动了不折不扣的真情,而不是像慕由全那样,仅是贪恋她的美色而已。   她的拒绝对年过三十的施本才来讲,委实太残忍了,然而纯洁的薛芸芸,宁可骗取那些好色之徒,却不愿使充满真情的施本才越陷越深。   是以她的拒绝是对的,施本才也了解她的苦心,就因为如此,施本才方始没有老羞成怒,也因为如此,薛芸芸才会对他抱有一份愧疚。   人的感情原是这么微妙的,施本才想通了之后,内心也就减轻了不少悲痛。   他毅然抬起头来,神情显然那么坚决,道:“在下决定帮忙两位逃离此地……”   刘宾有点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讶道:“为……为什么?”   施本才望了薛芸芸一眼,道:“只要姑娘答应永远记住在下这个人,在下拼个一死,也会护着你们离开此地……”   他的语气充满了悲凉,使人心弦为之一震,薛芸芸走到他的面前,道:“你能以知己待我,今晚若是不幸难逃魔掌,在我有生之日,我也会记住你的……”   施本才神情一震,道:“士为知己者死,我施本才今晚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真谛,走吧!两位快随我走!”   他的语声才落,黑暗中有人冷冷道:“走?就这么便宜想走啊?”   施本才闻言迅速回过头来,对薛芸芸道:“姑娘,你和刘大人紧跟着我,不必慌乱!”   薛芸芸道:“施大哥,你不必分心照顾我们,我有办法应付敌人。”   施本才道:“既是这样,你自己小心了!”   他们说话之间,前面路口已经出现了七个人,由钱棠带头走了过来。   钱棠走到施本才之前,冷嘿一声,道:“师傅料得果然不差,岑烟书院中原来有你这个叛徒做内应……”   施本才道:“他料得虽是不差,但他没有想到是我,这一来岂不要措手不及吗?”   钱棠道:“我们让你顺利劫走人犯,原就是要引诱那名内应出现,如今你已经露出了尾巴,目的达到了,我们怎会措手不及?”   施本才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忘记我也参与这个计划,我们原来的打算,不是要在诱出那名内应之后,再由我下手抓住地吗?”   他停顿一下,又道:“如今情势改观,却是由我来对付你们,你们不但因之实力大减,更何况我早知道你们几个人的功夫,根本不堪我一击,钱棠,你自己想一想,目前的局势,到底谁有利?”   钱棠一听,果然变了脸色,心道:“这施本才果然有恃无恐!”   他念头一转,立刻对他的身侧大汉轻轻吩咐一声,但施本才却道:“钱棠,你不会有机会派人救援的……”   钱棠闻言一怔,还没有有所表示,施本才已经重重哼了一声,两手同时左右飞扬,噗噗数声,打出四枚暗器。   钱棠一见施本才的动作,登时大喝一声,道:“大家赶快逃命,那是追命火弹!”   他那边“弹”才出口,身旁已砰然数声巨响,只炸得方圆十丈之内!尘土飞扬,惨叫连起!   钱棠反应较快,因为他早已知道施本才身上带有赛诸葛特制的八枚追命火弹,是以他在施本才出手发弹之刹那,早已纵身飞跃开去。   但与钱棠同来的那些手下,则因变生肘腋,根本就没有逃走机会,所以施本才四弹齐出,便将那些人炸得血肉横飞,死得一个也不剩。   施本才猝然以追命火弹攻敌之际,早就预防线棠有可能抓住机会逃走,因此他的火弹才一出手,便盯住钱棠的身影,以防他漏网逃遁。   果然钱棠身形才堪堪脱出火弹威力之外,施本才看得一清二楚,哪容得他活命逃去。   当下施本才暴喝一声,人如俯冲鹰隼,飞掠扑向钱棠之后。   钱棠知道自己的功力绝不是施本才的对手,因此他只顾往前逃命,也就无暇照顾背后之敌。   施本才去势虽快,但因起步较晚,两三个纵落之后,却仍然落在钱棠后面约七、八丈之遥。   眼看着再有片刻功夫,钱棠便可逃回岑烟书院,施本才一急之下,右手顺势一挥,相准钱棠去路,又打出一枚追命火弹,打得又疾又准,直朝钱棠背后飞射而至,眼看着钱棠势将被它打得稀烂!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追命火弹”,堪堪击中钱棠之刹那,忽然斜刺冲出一名蒙面黑衣人!   那蒙面黑衣人动作快逾奔马,但见他右手一探,正好按住了追命火弹!   施本才眼看他从中阻拦,直恨得咬牙切齿,左手又扬,就要打出他的另一枚火弹,不料眼角一瞥,只见那蒙面黑衣人已飞跃拦住钱棠的去路。   施本才委实摸不清那蒙面人是敌是友,遂打消施放追命火弹的念头,与蒙面人一前一后,将钱棠围在中间。   三个人才站稳,那蒙面黑衣人猛然双掌齐挥,向钱棠攻出了三招之多。   钱棠原先还以为对方是来援的教兵,不料那蒙面黑衣人才打个照面,一下子便向他攻了三招,饶是钱棠武功不弱,也被他逼得有守无攻!   那蒙面人看来势在速战速决,三招甫过,根本就没有让钱棠有喘口气的机会,忽地左掌疾拍钱棠右侧,右手一招‘有凤来仪”毫不留情地按向钱棠的气海穴!   钱棠此刻已是狼狈不堪,只能见招拆招,确是没法考虑敌手的下一招变化。   因此他虽避过蒙面人攻他气海穴,不想他的将台、期门、凤尾三穴,已完全暴露在对方的掌影之下。   换句话说,他的全身自首至脚的几个重要部位,整个暴露出来。   那蒙面黑衣人倏地冷哼一声,轻轻叱道:“倒下去!”   钱棠只觉眼前一花,肋骨微麻,人便翻倒落地,昏迷过去。   那蒙面黑衣人走到钱棠之前,提足又补了一脚,钱棠连哼也未哼一声,就这样毙了命。   施本才发觉那蒙面黑衣人的手法,干净俐落,忽然心中一动,道:“尊驾是不是少林弟子?”   那蒙面人道:“本人是不是少林弟子,阁下大可不必过问,要是阁下想生离此地的话,最好不要再耽误,赶快带着薛姑娘他们逃命吧!”   施本才讶道:“尊驾也认识薛姑娘?”   那蒙面黑衣人突然怒道:“阁下的追命火弹早已惊动了岑烟书院,你还在这里磨菇什么?”   他顿了一顿,又指着施本才道:“设若赛诸葛及时赶来,阁下妄自以火弹企图致那姓钱死命,恐怕此刻岑烟书院早已倾巢而出了……”   他说着顺手一扔,将手中那枚追命火弹就势扔给施本才又道:“本人劝你以后少在岑烟书院附近乱扔火弹!”   施本才暗叫一声“惭愧”,心想:要不是人家及时抄下追命火弹的话,那一弹固然足可将钱棠炸得粉碎,只是岑烟书院近在咫尺,此时怕不早已引来大批追兵了。   因此施本才毫不以对方之言为忤。双拳一抱,道:“尊驾协助之情,容后再报,还请尊驾将大名示下!”   那蒙面人哼了一声,道:“得了,你再不走,本人可要先溜了!”   他话一讲完,身体微晃,刹那间便跑得无影无踪。   施本才略略一怔,心知情况紧迫,再不走必然遭殃,立刻掉转头,回到山神庙与薛芸芸和刘宾会合。   他一碰上薛芸芸和刘宾,只一声催促,什么话也顾不得讲,便迅速当先带路,急如丧家之犬,急忙离开山神庙。   施本才对附近地形了如指掌,他专捡那些林间小路跑,可是因为刘宾身材臃肿,速度缓慢,三个人虽然足足赶了一夜,仍然没能逃出险地。   施本才焦急万分,他深知赛诸葛调兵遣将的能力,因此对刘宾道:“刘大人,我们今晚如果来不及渡河南行的话,随时都有被截住的可能,所以我们不论如何也不能耽搁……”   刘宾神情疲惫地道:“本部确已寸步难行了!”   薛芸芸道:“施大哥,我们休息一会再走吧!”   施本才看到他们的疲态,只好皱皱眉头,道:“好吧!反正天已快亮了,我们到前面林子里休息到天亮再走!”   刘宾舒了一口气,道:“那敢情好,咱们过去吧!”   三个人前行数十步,便来到一片密林之前。   施本才走在前面,当他走到树林之时,倏地觉得林中布满骇人的杀气,阴侧恻,令人不寒而栗。   他顿时停步,向背后的刘宾和薛芸芸打了一个手势,急道:“我们快向后退!”   薛芸芸蓦然警觉,顺手拉住刘宾的手,往后疾退,他们三人身形才动,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声桀桀怪笑,喷射出十数支竹箭。   这些竹箭粗大无比,与寻常用来射人的钢头竹迥异,同时这些粗大竹箭,虽然自四面八方射来,但是并没对准施本才他们三人,而是悉数落在三人前前后后约一丈方圆的地方。   施本才见状,立即煞住前奔之势,对薛芸芸道:“姑娘!你看出了什么异状没有?”   薛芸芸环顾插在四周的粗大竹筒,黛眉微蹙,道:“敌人射在四周的竹箭,看来有规有矩,会不会是一种阵法?”   施本才沉吟一会,道:“如果是一种阵法的话,我们此刻被困核心,怎会一点陷阵的感觉也没有?”   薛芸芸徐徐说道:“可能是因为还未发动之故,我们还是快逃!”   施本才闻言微微一怔,三人还没有行动,搜一声又是一支竹箭,自东南斜斜射在竹阵之西北方位,嚓的一声插进地上。   薛芸芸等人只见那一支竹箭落地之后,四面八方登时涌起蒙蒙幻影,再也没办法看清楚方圆景物。   薛芸芸猜测得一点也不错,他们三人的确已经被困在一种奇门阵法之中了。   四周是静悄悄的,空气凝结得使人有窒息之感,薛芸芸悄声道:“我们三个人最好靠近一点……”   她伸手将施本才和刘宾两人握住,本来有点慌乱的施本才,被薛芸芸柔荑一握,顿时生出豪情万丈,哈哈笑道:“你们是什么人?有种的出来,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他语声甫落,阵外果然出现七、八条朦胧人影,看来就像飘浮在丈余远之处。   施本才灵机一动,暗中扣住一枚追命火弹,高声又道:“有种的过来呀!”   那边立刻有人道:“施本才!你还不弃械投降?”   施本才闻声辨位,右手疾场,一枚追命火弹迅速朝右侧人影中飞出,接着轰隆一声巨响,炸得消烟弥漫,尘土飞扬。   施本才心想:这下子少说也可以炸死他三、五个人。   可是当施本才等前面浓烟散开之后,却发觉原先那七、八条人影,依然好好地站在原地,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那边又有人道:“施本才!你好毒的手段,居然想用老夫给你的追命火弹害死老夫,哼!再试试啊?”   这回施本才听出了是赛诸葛的声音,身体一震,差点吓软了腿。   薛芸芸知道他对赛诸葛相当忌惮,于是对他道:“施大哥!咱们好好想个办法逃走,不必怕什么赛诸葛!”   施本才听到薛芸芸柔声安慰,精神果然一振,道:“姑娘放心!在下命都已经豁出去了,还会有什么好怕的,瞧在下给他们一点厉害!”   他们说话之间,阵外的人影已慢慢移向他们,施本才扣住两枚追命火弹,伺机就要出手。   那些人影看来只离他们十多步之遥,这种距离正是追命火弹最短的距离,如果再近一点的话,火弹爆炸之后,很可能伤了自己!   因此施本才冷哼一声,随手一挥,两枚追命火弹疾射而去。   又是轰隆一声巨响.施本才双目注视着火弹着地,手中同时又扣住一枚火弹。   前面硝烟迷雾还未散开,那边已传来赛诸葛苍老的声音道:“施本才!你这一次又落空了,现在老夫就在你的背后呀!”   施本才霍地转身,果然看到了七、八条人影,在离他们十来步的地方,并排站立。   施本才被这情景吓得心胆皆裂,大吼一声,手中那枚追命火弹又朝前扔出!   薛芸芸就在那出手之刹那,也大声道:“施大哥!且慢出手!”   可是施本才已来不及收手,那枚火弹早已轰隆炸了开来。   薛芸芸大叫一声“糟”,道:“施大哥,这一来咱们可全无凭恃了!”   施本才讶然道:“为什么?”   薛芸芸道:“你的追命火弹,是不是一个也不剩了呀?”   施本才道:“是的,在下身上的八枚追命火弹,均已用光了!”   薛芸芸蹙眉,道:“真是糟糕,赛诸葛他们显然非常忌惮你手中的追命火弹,如今你一下子用得光光的,这又如何是好?”   施本才道:“姑娘怎知道他们忌惮追命火弹呢?”   薛芸芸道:“哪!他们用这种阵法困住我们,然后以虚幻的人影和声音诱使你拼命打出追命火弹,不是最好的证明吗?”   施本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在下每次出手均落空,姑娘怎不早点提醒在下?”   薛芸芸道:“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可是施大哥你早已将仅有的一枚火弹打了出去了。”   施本才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他显然对薛芸芸的推测甚是信服,因此才有此一问。   薛芸芸想了一想,道:“或许他们还不知道你已经将追命火弹掷光了,我们可以利用他们还有所顾忌之此刻,设法脱出这个奇妙阵法再说!”   施本才苦着脸道:“可惜在下对奇门阵法这玩意地一窍不通,这又有何办法可想?”   薛芸芸道:“这个由我来费心,你由现在开始,不妨大声叫阵,使他们误以为你还有追命火弹在手,快!”   施本才果然依言叫骂,薛芸芸相度一下阵法的变幻,开始思索破阵的方法。   薛芸芸学贯古今,加之聪颖异常,寻常阵法她一看即破,此刻她虽然还没有看出这个竹阵的来龙去脉,但她却充满了破阵的信心。   这是因为她深知道竹阵的作用,仅为了困住他们三人而已,没有变化攻敌复杂催阵方法,那么仅这类阵法,破解就不难。   还有,薛芸芸认为,摆设这竹阵的人,一定没想到他们三人之中,竟然会有人对各种奇门阵法下过研究功夫,那么这人所摆下的竹阵,一定不会属于深奥奇妙的阵法。   有这层理由,薛芸芸对脱阵之事,才会充满信心,她自认只要她仔细予以研究,这竹阵是难不倒她的。   施本才继续叫骂着,刘宾则趁机坐在地上养神。   薛芸芸思路像潮涌似地澎湃,想了足足有半柱香之久,蓦然叫道:“有啦!这竹阵是西南秘门的锁神阵!”   施本才讶然道:“什么?姑娘说什么锁神阵?”   薛芸芸道:“这销神阵有个名堂:“锁住世间千万人,困死天上诸般神!’换句话说,凡是陷入这阵中的人,纵使是大罗神仙,也休想脱困!”   施本才道:“既是这样,咱们今天不就死定了吗?”   薛芸芸笑道:“这也未必见得,我已经有方法可以逃出这锁神阵了。”   施本才大喜道:“真的?姑娘可有什么妙策?”   薛芸芸道:“锁神阵系西南秘门十大奇门阵法之一,咱们陷在这里,等于如被困在铜墙铁壁之内……”   刘宾打断她的话,道:“如果芸儿你所说的不错,那么,你怎能有把握破这铜墙铁壁?   芸儿,人家施总管见多识广,碰上今天这种场面,都已经慌了手脚,何况你?”   薛芸芸笑笑道:“义父,女儿纵然少不更事,但不瞒您说,女儿自幼对这奇门阵法变化之理,确曾涉猎,因此这锁神阵大概还难不倒我!”   刘宾望了她一眼,付道:“这几天来,芸儿的胆识和眼力,委实令人诸多奇怪,她?她到底是什么来历?”   薛芸芸像是看穿了对宾的心思,道:“义父!您不须想得那么多,有朝一日,您必定会清楚女儿的一切的!”   刘宾尴尬一笑,道:“为父对你并无芥蒂,芸儿你也不必想那么多!”   薛芸芸转向施本才,道:“其实,破这锁神阵简单之至,我们只须沉住气,不去理睬所有幻象,自然就有机可乘!”   施本才道:“姑娘,这道理何在?”   薛芸芸道:“锁神阵原是以静制动,咱们不动,双方自可僵持下去!”   她歇了一下,又道:“在这种情形之下,我就不信他们有可能沉住气,我们困死在这里便罢,要是他们忍不住移阵查看我们的动静时,我们就可趁这一刻冲出阵外,而且有相当可能可以成功!”   施本才道:“若是我们静坐不动,而他们也没有意思管我们生死,一走了之,我们岂不要活活被困死?”   薛芸芸道:“设使他们这样做的话,那么我们确是死定了,不过,我刚才已经说过,他们绝不可能一走了之!”   她指着阵外的东北角,继续又道:“而且,他们决计会在一个时辰之内,打开东北角窥看我们的状况,那时就是我们冲阵的时机!”   施本才道:“姑娘说得那么有把握,只不知理由安在?”   薛芸芸道:“第一,这些人仅是奉命抓回我和义父而已,他们绝不敢动我们一根汗毛;第二,他们估量不到我会认出这阵法,托大外加想活擒我们,他们就会启阵窥看观察咱们在阵中的动静!”   她顿了一顿,又道:“在这种情形之下,他们在阵外发现在阵中的我们一些声息也没有,就必然要派人启阵查一查了!”   施本才道:“他们为什么不敢致我们于死地?”   薛芸芸指着刘宾,道:“不是我,是我义父,他们目前确还不敢妄动杀害义父,理由何在,恕我无法在此解释!”   施本才“哦”了一声,道:“那么,我们应该用什么方法冲出去?”   薛芸芸道:“等他们开启东北阵角之刹那,咱们便并排前冲,在冲阵之时,不论有什么人或兵器阻挡,也不可停步或闪躲,自然就可以出阵!”   刘宾道:“芸儿!你是说纵使有兵器迎面劈到,也只管前冲,对不对?”   薛芸芸道:“正是如此!”   刘宾道:“那……那么,这一来不是要伤了生命吗?”   薛芸芸很有把握地道:“不会的!不论有什么人或物阻挡,只不过都是幻影而已,怕这些幻影作什么?”   刘宾道:“你有把握知道那些都不是真的?”   薛芸芸道:“自然有把握,请义父放心!”   施本才抱膝坐地,道:“好吧!咱们就静下来,试一试看!”   于是他们三个人就围坐在地,一动也不动。   约摸过了一柱香光景,阵外开始有紊乱的脚步声四处移动,薛芸芸又开口道:“他们对追命火弹仍然抱有顾忌,因此他们迟迟不敢派人进阵查看我们的动静!”   刘宾道:“那敢情好,我们大可安稳与他们穷泡下去!”   他一言未了,阵外突然“呼呼”飞来不少燃烧的火把,这些火把零零落落地落在阵中之后,便开始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烟硝味道。   薛芸芸用手抚住鼻喉,抽空道:“不好啦!那赛诸葛果然高明,他居然想出这种办法,使我们无法静坐不动!”   这时投进阵中的火把越来越多,硝烟味呛人鼻喉,使得阵中三人,再也忍受不住!   尤其是刘宾,被呛得涕泪满腮,喘着气道:“本部受不了啦,咱们往外逃呀!”   薛芸芸急道:“不行!冲出去只有被擒一途,我们赶快捡起火把投出去!”   于是三人忙乱地捡起地上的火把,往阵外投。   幸亏阵外的人并没有继续大量投进火把,因此他们三人很快地便把阵内所有火把,均清除完毕。   可是由于被那难闻的烟硝味道呛得太久,阵中的三人均已精疲力竭。   此刻在阵外的赛诸葛哈哈笑道:“你们三个人还好吧!老夫还以为你们睡着了呢?哈哈,怎么样?滋味不错吧?”   薛芸芸强忍胸中那股难受的闷气,迅速道:“他们投入火把的目的,只为了要我们无法静止不动,待会他们必定会如法炮制,直到累得我们躺在地上才会干休!”   她看了看刘宾和施本才两人狼狈的样子,又道:“在这锁神阵中四处乱动的话,因体力消耗受阵法牵制的影响,比在阵外累,倒要多出十倍有余,是以他们如果再投入一次火把的话,大概就可以把我们制住!”   刘宾焦急地道:“可是他们火把一投进来,我们却非捡起来投回去不可!这……这可怎么办?”   施本才也道:“与其在此累死,倒不如冲出去一拼算啦!”   薛芸芸道:“你们不用急,让我想个办法!”   薛芸芸还未说出办法来,阵外的赛诸葛又已经大声叫道:“你们听着,要想少受点罪的话,就乖乖听老夫吩咐,鱼贯走出阵外来,老夫绝不为难你们!”   阵内没人回答,刘宾和施本才均屏息等待薛芸芸设法解决危机。   赛诸葛又在阵外道:“好啊!老夫不信你们有多大能耐,可以再支持下去,来人啊,准备火把!”。   此刻薛芸芸也及时对施本才道:“施大哥!咱们赶快找些石头瓦片……”   施本才讶道:“咱们此刻已危机四伏,哪有时间捡什么石头瓦片?”   薛芸芸苦笑道:“施大哥,你们尽管捡来,自有妙用。”   刘宾和施本才发觉薛芸芸好像很重视石头和瓦片的样子,遂依言开始检抬地上的石头和瓦片。   薛芸芸等到他们捡足了石头之后,道:“施大哥!呆会儿赛诸葛如果再掷人火把的话,咱们可利用这些石头,将那些火把打出阵外!”   施本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姑娘是想要利用这些石头,在火把落地之前,以暗器手法,将之打出阵外,对也不对?”   薛芸芸道:“正是这个意思,而且必须相准火把头部打,方能奏效!”   施本才道:“这又是为什么?”   薛芸芸道:“如果我们没有相准火把头部打的话,火把去势不变,仍有落人阵中的可能,我们岂不白忙而已吗?”   施本才道:“但是火把由四面八方投进来,在下只有两只手,绝难兼顾四方,这又如何是好?”   薛芸芸道:“这发射暗器手法我还会一点点,咱们可以分工合作,你注意前面,后侧的火把由我来应付!”   施本才道:“看不出姑娘如此多才多能!”   他言犹未了,阵外已开始行动,呼呼地丢进了三、四支火把进来。   薛芸芸一看情况紧急,迅速又道:“义父!请你专门负责那些掉在地上的火把!”   刘宾道:“知道啦!”   这时阵外又飞进七、八支火把来,施本才和薛芸芸双手不闲,卜卜打出石子,很快地在那些火把落地之前,便已将它们打出阵外。   阵外突然静了下来,但是没有多久,火把带着风声,又从四面八方投进阵中来。   这一次大约有二、三十支之多,而且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内同时出手的,因此阵前阵后一片通明,情势看来确是相当骇人。   施本才和薛芸芸开始有点顾此失彼的感觉,有好几支火把也因此落到阵内,幸亏刘宾均能很快将它捡起来,投出阵外。   阵外的赛诸葛观察入微,他一发现施本才他们用石子打火把的手法,立刻改变投入火把的方式。   首先他命手下,一次投进十支以上,而且分由四面八方投进来。   更厉害的是,火把投进的角度不但各不相同,而且高低上下也全然相异,如此一来,火把入阵之刹那,看来就宛如一层层火云压进来的。   因为火把有高有低,有上有下,角度方位又复不同,施本才和薛芸芸就很难于用满天雨花的暗器手法,很准确地击落它们。   更何况用满天雨花的手法,消耗石子的数量更大,而他们积石不多,刘宾又得一面拉石子,一面兼顾抛落在阵内的火把,委实使他忙得喘不过气来。   因此情势越来越凶险,薛芸芸不觉渐渐失去信心。   一阵忙乱之后,薛芸芸突然发觉由阵外投进来的火把,越来越少,而且相隔时间也越拖越长,不像初时那样子绵绵不断。   薛芸芸倏地信心大增,迅即向施本才和刘宾道:“大家多加点劲,赛诸葛他们带来的火把,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她这么一讲,施本才和刘宾精神果然一振。   薛芸芸猜测得一点也不错,赛诸葛却是因为所备的火把已然不多,才放缓了攻势。   薛芸芸把握这一线生机,急道:“我们还是保持静坐的姿态,以防被阵时累倒!”   这道理薛芸芸已经提到过,因此施本才和刘宾两人立刻静下来,不敢在阵中乱动。   这一来,锁神阵确是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牢牢地将他们三人困住而已。   如今事与愿违,锁神阵的奥妙居然被薛芸芸窥破,这是赛诸葛始料未及的。   如今之计,赛诸葛自然不会让薛芸芸他们三人安安稳稳地待在阵中,他和秘门派来协助的插天翁巫谟一商量,决定改弦易张,用另外一个方法,活擒刘宾等人。   这时阵中一片岑寂,陷在阵内的薛芸芸,感觉得出敌人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之时刻已然来临,可是她却全然无法预估敌人行动的内容。   这局面对薛芸芸来讲,依然是很糟糕的,主动在敌,他们三人处在被动的劣势,委实不利之至。   阵外的幻影越来越重,使得薛芸芸几乎连方向都有点辨识不清。   她正在全力思考敌人下一步行动的企图之际,阵外的赛诸葛已然下令发动另外一次攻击。   这次竹林院的人在西南秘门协助之下,由十数名弓箭好手,依方法指示,又射进大批粗大的竹箭。   薛芸芸一发现这个情况,立知不妙,大声道:“糟了,赛诸葛他们想要将锁神阵缩小!”   刘宾道:“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们又不敢人阵抓我们,也不敢射死我们呀!”   薛芸芸道:“虽然他们不敢启阵抓人,可是阵法缩小之后,他们却可以欺近我们身旁,岂不糟糕?”   施本才道:“他们若是胆敢欺近我们之分,我们不是可以出手攻击吗?”   薛芸芸道:“糟的是因为他们可以借阵法之掩护,使我们没法发觉他们的行动,而他们在阵外却可以将我们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呀?”   施本才懒然道:“那……那我们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了?”   薛芸芸道:“是的!瞎子碰上眼明的,你说,谁有利?”   他们说话之间,新射进来的竹箭已经布成一座新的阵法,将薛芸芸他们三人,限制在仅有五尺方圆的位置上。   薛芸芸说的果然不错,他们在阵中不要说外面的景物一点也看不见,就是伸出自己的五指来,也模糊不清。   薛芸芸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看来咱们三个人,已成瓮中之鳖了!”   这时阵外传来赛诸葛的得意声音,道:“刘宾!这回你们已无计可施了吧?”   刘宾没有理他,对薛芸芸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冲出去看看?”   薛芸芸摇头道:“没有用!冲出去徒受皮肉之苦,我们何必多此一举呢?”   刘宾道:“但……但是老夫却不甘心坐以待毙!”   他一言犹未了,突然间哼一声,双腿一软,瞪大了眼珠坐了下去。   施本才大骇道:“刘……刘大人怎么啦?”   薛芸芸道:“义父被阵外的人点中了穴道,轮下去就是你我了,咱们逃不掉的!”   施本才闻言更是紧张,全神戒备起来。   赛诸葛在阵外看得清清楚楚,道:“施总管!你戒备也没用,你可知道老夫要从什么地方发招攻你吗?”   赛诸葛的声音听来好像自十丈之远发出来的,可是他话才一说完,一缕指风已袭向施本才的期门穴!   施本才听声辨位,慌忙疾退,可是人才退了两、三步,背后倏觉有一股强大无比的旋风撞来,慌得他手忙脚乱起来!   施本才领教了那股旋风的威力,才明白薛芸芸何以不赞成冲阵的原因,却原来锁神阵的外围,全是威力无与伦比的旋风之故。   外围有人力无法抗拒的旋风,局处在阵内又饱受上不断的偷袭,怪不得从不气馁的薛芸芸,也要承认毫无逃走之望了。   薛芸芸等施本才站稳之后,突然对他道:“施大哥,我实在不应该拖累你至此!”   施本才怔了一怔,没想到薛芸芸会在这紧要关头,说出这种话。   他细细一咀嚼薛芸芸的话,心中顿时涌现一片感激和安慰,因此很豪爽地道:“薛姑娘!在下不是说过士为知己者死吗?你实在无须如此自责!”   他相当感动地又道:“倒是在下因无力保护姑娘,而感到无限地惭愧!”   薛芸芸眼圈一红,道:“施大哥!今夜如果只有你逃得了生命,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替我做一件事好吗?”   施本才道:“不要说一件事,只要在下一条命在,就是百件事在下也乐意效劳!”   他顿了一顿.才又道:“可是!日下的局面,在下哪有逃生的机会呢?”   薛芸芸道:“有的!只要有我相助,施大哥必可逃离此地!”   施本才讶然道:“姑娘既有办法,咱们何不一起跑啊?”   薛芸芸道:“我这逃生方法,只能供一个人利用,换句话说,我只能使我们之一逃脱而已!”   施本才没有问她理由,因为他深信薛芸芸的话,不会故作惊人,他道:“既然姑娘有办法使我们三人中的一个逃走,依在下之意,还是姑娘先走才恰当!”   薛芸芸道:“不行!应该由你逃!”   施本才道:“为什么应该是我?”   薛芸芸道:“因为我和义父即使落在竹林院之后,也只不过失去自由而已,他们绝不会杀我们,可是你却不同,你一旦被竹林院擒住,就只有死路一条而已,所以你应该先逃生!”   施本才被薛芸芸一席话,说得大为动容,可是他心中却极为平静。   他叹了一口气,道:“姑娘之言诚然很有道理,然而不论如何,在下也绝不会为了一己的生,将姑娘和刘大人丢在这里的!”   薛芸芸用钦佩的眼光,看着施本才,道:“我知道施大哥义薄云天,为了我们父女,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如果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留着生命去完成,你会忍心拒绝吗?”   施本才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薛芸芸道:“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请你先收下来!”   她一面说话,一面取出一支打造极为精致的金簪,交给了施本才,又道:“请你突围之后,立刻赶到宣城西郊的郭庄,交给庄内一名叫莫家玉的人,顺便告诉莫家玉,为了刘宾的安全,我恐怕非得付出生命代价不可!”   施本才看了金簪一眼,道:“就这件事?”   薛芸芸露出苍凉的眼神,幽幽道:“此情只待成追忆!唉!”   她抬眼望着施本才,改口道:“还有,你到了郭庄之后,将这里的一切告诉那边的人,他们自会对你的安全尽最大的保障,今后你也就不必担心竹林院的追缉了!”   施本才还想说什么,阵外突然袭来两股劲风,使得施本才不得不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迅速网躲!   薛芸芸一看情势危急,忙道:“施大哥!你赶快装成穴道被制的样子!”   这时正好又有一缕劲风朝施本才袭到,施本才果然装成一阵摇晃,便栽倒在地。   薛芸芸蹲下身,很快地告诉施本才,道:“他们就要开启阵法进来抓人,你一得到我的暗号,立刻往东北角急窜,敌人必然措手不及!”   她一言未了,锁神阵的东北角,果然一闪一亮。   施本才在薛芸芸的暗号之下,一跃而起,奋勇奔向东北角,快速冲了出去!   原来锁神阵的东北角,正是全阵最脆弱的一环,何况按阵位的安排,主要催阵之处又在西南。   换言之,东北角正是敌人看守最松之处,施本才这一冲,确是冲到了地方。   只见他身如飞燕,一绕一掠,便脱阵而出。施本才一脱出锁神阵,看也不看四下的地形,人如脱缰之马,狂奔而去!   守在阵外的竹林院和秘门的大批人马,一来料不到有人能够冲出阵来,二来施本才跑得的确也快,等他们发觉追过去之际,施本才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但赛诸葛早有很妥善的安排,他一发现施本才往东北方向逃去,立刻命人射出火焰响箭给埋伏在那一地区的手下拦截施本才,而他却从容指挥身旁的人,将薛芸芸和刘宾押了起来。   施本才根本就没有低估赛诸葛的能力,当他狂奔一阵,立刻折向西南,因为他知道赛诸葛那支火焰响箭的用意,正是要埋伏的人堵住正北方向。   可是施本才刚刚折向西南,却发现早有七、八个人拦在那里。   这局面变化得太快,令施本才根本无暇考虑其他,只有硬着头皮,往前硬闯!   那七、八个竹林院的人,一看施本才来势汹汹,立刻小心翼翼地将他围住,一面放出火焰箭向赛诸葛通消息。   施本才双掌如飞,专心一意想突破拦阻,但那八个竹林院的好手,却也守得极为严密,使无心恋战的施本才,心急如焚。   如果照这种情况拖下去,赛诸葛派出的援手,必然来得及增援,那么,施本才就再也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施本才心里明白得很,因此他出招甚是狠毒,五招不到,已有两名围攻他的人,命丧在他的掌下。   虽是如此,剩下的那六个人,攻势却依然很紧,缠得施本才委实没办法脱身。   施本才碰上这种场面,真是急得满头大汗,但也只有徒呼负负而已。   眼看着赛诸葛派出的人手将到,施本才仍旧还在竹林院的重围之中,看来他这次突围,就要攻亏一篑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先前协助施本才杀掉钱棠的那名蒙面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飘然出现!   蒙面人这一次现身,还是不跟施本才打招呼,迅即加入战圈,帮助施本才攻敌。   那蒙面人拳脚伶俐,把式诡异,很快地便解决掉四人,其余两人也被施本才击毙。   围攻一解除,蒙面人一晃便失去踪影,施本才也无暇多想,急急往西逃命。   施本才前脚才离开,赛诸葛已率众赶至,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他追及。赛诸葛等人在现场略一巡视,只发觉八具自己人的死尸,由这一点可断定施本方确是从这附近潜逃的。   赛诸葛藉着火把的光亮,很仔细地逐一检视那些尸体的伤痕,然后对插天翁巫谟道:   “巫兄,这些人居然是死在两种手法之下,实是令人想不通!”   巫谟道:“这么说,杀死这些人的,除施本才之外,还另有他人,对吧?”   赛诸葛道:“不错,一定有人帮助施本才突围!”   巫谟道:“你可别弄错呀,这一错,可能将我们引入牛角尖,所以你还是仔细查过之后,再下定论!”   赛诸葛道:“不会错的,施本才的能耐我很清楚,他不可能在三招两式之下,一口气杀死我这八名高手!”   他顿了一顿又道:“更何况这八具尸体中,有四个人很明显地死在少林拳法之下!”   巫谟讶道:“少林拳法?”   赛诸葛道:“是的!由这两点是可说明我这八名手下,是死在施本才和另一名少林派名家的手下!”   巫谟道:“少林寺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附近?”   赛诸葛道:“据我所知,少林寺达摩院监院无前大师,早已公开露脸与神探陈公威作对,难道说少林寺的人对我们就没有兴趣?”   巫谟点头道:“你这一说倒提醒了我,有一伙由一名叫莫家玉的年轻人所领导的庞大势力,也正全力要得到刘宾的人,那无前大师正是这伙人马之一,看来少林寺的人在这附近出现,必然同这些人有关!”   赛诸葛道:“巫兄说得不错,没想到他们的追踪之术,比神探陈公成更加高明,这股势力我们绝不能低估!”   巫谟露出佩服的眼光,付道:“赛诸葛料事如神,居然从这小节骨眼中,便看出莫家玉那些人不是好惹的,实是高明之至!”   赛诸葛此时又道:“为今之计,我们最好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刘宾送往贵门……”   巫谟道:“那是当然,只不知贵庄主是不是有了安排?”   赛诸葛道:“这事院主已全权吩咐我办理,我自然会尽全力将人送到海口,请巫兄通知杜剑娘准备接人!”   巫谟道:“好!咱们以此为定!”   他向赛诸葛拱拱手,然后带了两名随行门人离去,可是他刚刚才走了两三步,赛诸葛却又叫住他道:“巫兄请留步!”   巫谟诧然旋身,望着赛诸葛道:“还有什么事啊?”   赛诸葛道:“请你顺便提醒杜姑娘一声,咱们双方当初立约合作,敝方只负责到海口这一路安全,等出了海口,可就没有敝方之事了呀!”   巫谟道:“双方合约确是如此订定的,自然没错,我会提醒小姐的。”   他举步欲走,又停下来道:“但是由这里到海口,仍有百数十里路,一切可就靠你们竹林院了!”   赛诸葛道:“你放心,我们早有准备,绝不会有什差失才对!”   巫谟对他的保证,似乎不太满意,道:“这样甚好,可是你别把官家那一般人看得太窝囊,还有,无前那少林和尚,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你们竹林院可千万小心呀!”   赛诸葛笑笑,道:“巫兄不必过虑,我们自有安排!”   巫谟果然不再多言,转身离去,赛诸葛等他一走,立刻命人将刘宾和薛芸芸押回岑烟书院,迅即传下命令,调集十数名竹林院的高手,连夜准备马匹车辆,在天犹未亮之时,便已将刘宾和薛芸芸带离岑烟书院。   赛诸葛将他手下的助手,装扮成仆从兵丁,再用轿子,分别点住刘宾和薛芸芸的穴道,用轿子抬走。   他们大摇大摆经官道而行,看来就像外放的京官,携眷赴任一样。   这一批押送刘宾的竹林院人马,在赛诸葛亲自率领之下,徐行一天,很顺利地来到离宁波不远的一处市镇,便与竹林院的另一批人马会合。   竹林院这一批人马是由司徒尧带领,他们打扮成镖行的人,悄悄跟赛诸葛联络上,翌日两批人马分别就道,遥相呼应。   过午时分,天气不免有些燠热,赛诸葛徒步走在刘宾的轿旁,打扮成师爷模样,配上他原本特有的酸儒相,确是惟妙惟肖。   他们仍然不疾不徐地向前走,就像陪伴着一名贪恋沿途景色的京官,一路地浏览,不慌不忙。   赛诸葛的这一安排,确是太出神探陈公威安排在宁波道上的所有捕快之意料之外,因此这些官家捕快,所注意的目标,都是那些行色匆匆的行旅,他们认为在官府全力探查之下,如有人妄图押送刘宾出境,决计是慌慌张张才合理。   殊不知赛诸葛早就估计到陈公威未必已经获知刘宾二次落入竹林院的消息,因此算定陈公威没有理由会封锁道路,以查缉竹林院的行动。   赛诸葛所采取的猝然行动,说来虽大胆但也不无道理。   可是他万料不到事情会发生在施本才的身上。这一日午后,赛诸葛一行迤逦而行,正行经一处岔道之前,他们按原计划折南而进。不料走在前面那三名扮成标兵模样的竹林院高手,却突然发现有人挡在道中,而这人赫然是施本才!   施本才这一突然现身,真是使赛诸葛大为震骇。   因为施本才甫才逃得生命,他去而复来,而且又现身拦住,不问可知,必是不怀好意。   使赛诸葛骇异的另一原因,则是施本才的大胆,必然是有恃无恐之故,那么施本才所恃的是什么?会不会他已经和陈公威取得联络?   情势在施本才的现身而急转直下,赛诸葛虽然一向沉着镇定,足智多谋,但骤然碰上这种意料之外的倏变,也不免忧心冲冲。   他据报后很快地便趋前查看,果然发现施本才抱胸拦在官道之中,嘴角含着诡异的笑容。   赛诸葛一看他的神情,越发相信施本才这回确是有无恐而来的。但他还是神色不动地对施本才道:“施本才!你真是胆大包天呀?”   施本才依然抱胸仁立含笑道:“赛诸葛!你再也想不到本人会突然在这里出现吧?哈,哈……本人这一次来,倒要看看计谋多端的赛诸葛,拿什么办法来应付本人!”   赛诸葛道:“你是说你这一突然出现,就可以吓倒老夫了?哼,你简直是飞蛾扑火,还不自知死期已近!”   施本才道:“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赛诸葛,你不妨猜猜看本人为什么敢再现身呢?”   赛诸葛不是神仙,自然没有未卜先知之能,但他心里明白得很,施本才若非拥有什么凭恃的话,决计不会有如此气焰。因此赛诸葛迅速地将施本才所能拥有的凭恃,逐一思忖。   他首先考虑到施本才是不是已勾搭上陈公威这个问题,因为以施本才的气焰看来,这个可能最是合理。   只是使赛诸葛费解的是,如果施本才已经得到陈公威的支援,何以陈公威没有赶来?   会不会是因为陈公威来不及亲自出面?然而官府捕快遍布全国,陈公威即使不能亲自赶到,也没有理由让施本才独自现身,起码也该有捕快陪同而来才合理。   此刻施本才显然是没有帮手的样子,既是如此,官府方面就有可能未介入此事。   那么施本才莫非是拼着一死而来的?   赛诸葛并没有如此低估施本才,因此他仍然慎重其事地对施本才道:“施本才!你背叛竹林院,罪当处死,你可知道吗?”   施本才晒道:“可惜本人在此逍遥自在,你又能奈何得了我吗?”   赛诸葛道:“话虽是如此,可是你不想想你目下的处境么?有希望逃得了我们的追缉吗?”   施本才道:“笑话!我要是怕你们,还敢在此地露脸啊?”   赛诸葛道:“好吧!老夫本有意藉机开脱你,不追究你背叛之罪,如果你执迷不悟,就别怪老夫翻脸无情!”   施本才重重哼了一声,道:“赛诸葛!我施某又不是三岁小孩,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罗嗦了半天的心意啊?”   他双手一摊,又道:“你心中正在踌躇不决,对吧?在没有摸清我的来意之前,你以为可以拿话套我,这不是做梦吗?”   赛诸葛神情一变,下了决心道:“你说得不错,老夫也承认委实摸不清你的来意,好吧,你自己说说看!”   施本才道:“赛诸葛!你只说了一半实话,不错吧?”   赛诸葛道:“施本才,你别逼人太甚啊!”   施本才笑道:“我正是要你亲自体味一下被逼的滋味,哈……”   他仰天得意地望了一阵,又道:“其实你早知道我现身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刘大人和薛姑娘之故,因此我说你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赛诸葛沉吟一会,道:“老夫虽则猜不出你胆敢来此的凭恃,但你应该清楚老夫处事的手段吧?”   施本才道:“这回你总算说了实话,我当然没有小看你赛诸葛,这一来情势不是很明显了吗?”   情势确是很明显.施本才既然没有小看赛诸葛,此时敢同赛诸葛摊牌,足见他有控制所有情势的把握。   这是赛诸葛不得不耐心面对施本才的缘故,如果换上鲁莽的人,绝不会对施本才如此罗嗦了半天之久。   双方言语既经触及问题的核心,就只有摊牌一招了,因此赛诸葛道:“施本才,你总不会那么天真地就想要求老夫放走刘宾他们吧?”   施本才道:“我自然不会如此天真……”   赛诸葛道:“那么你说出你的条件,让老夫看看你是不是有资格要求放人!”   说出条件当然是指施本才有何凭恃而言,换句话说,赛诸葛要知道施本才凭什么敢开口要他放人。   施本才道:“我这要求放人的条件,说出来不怕你不答应……”   他有意地顿了一顿,等看清赛诸葛的表情,然后又道:“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谈条件?”   原来赛诸葛此刻的表情,阴晴不定,好像不大理睬施本才的样子。   施本才也是个老狐狸,他知道赛诸葛那种冷漠的表情,完全是装给他看的,他说道:   “赛诸葛!你用不着在我面前装蒜,其实你心中恨不得快点知道我有何所恃,对也不对?”   赛诸葛笑笑,道:“算你猜对啦,可以吧?你有屈快放!”     第二十一章 多情自古伤别离     施本才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道:“本人抱着一番诚意来此和你谈条件,而且冒着相当大的危机,你却如此不讲情面,好吧!咱们就此拉倒,你不爱听,我也不见得乐意讲,告辞了!”   他很快地将话说完,也很快地旋转身,准备抽身离开,但赛诸葛却翻脸道:“站住!施本才,你想如此便宜说走就走,没那么容易!”   施本才站是站住了,但他很不悦的对赛诸葛道:“怎么啦?我可是善者不来呀!你想用强啊?请!我施某人绝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赛诸葛哼道:“你以为老夫不敢杀你?”   施本才道:“我没说你不敢啊?可是我声明在先,杀了我,你赛诸葛可会后悔莫及,不信你试试看?”   赛诸葛道:“老夫做事从不后悔……”   他说这话的语气显然软化了不少,施本才忖道:“赛诸葛这人行事一向谨慎,这下子被我吊足了胃口,也好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施本才用这一手对付赛诸葛,等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效果甚大,使得赛诸葛进退两难。   双方心里有这层微妙的变化,在施本才来讲,可以消除他往日对赛诸葛威名的惧意,增加了对抗赛诸葛的信心。   因此施本才此时胆子越来越壮,他想:赛诸葛的心智也不过如此而已,于是说道:“赛诸葛,你怎不下令杀我啊?”   赛诸葛理都不理他,突然转身对他身旁的手下道:“派人迅速通知司徒总管,叫他马上到老夫这边来!”   那人答应一声,很快离开,施本才倏地发现赛诸葛露出诡异的眼神。   他心里正打鼓,那赛诸葛却又附耳对一名竹林院高手嘱咐,不知交代些什么事,只见那人一面听一面点头,然后也快速离开。   施本才虽然运思推测赛诸葛的心意,可是心中仍是一片惘然。   当他再度抬头想注意赛诸葛的进一步行动之际,却发现赛诸葛正用一抹嘲弄的笑意望着他。   施本才回避了他的眼光,换句话说,他根本不敢拿正眼看赛诸葛。   赛诸葛倏然对他道:“施本才!你实在摸不清楚我预备对你采取什么行动吧?”   施本才坦然道:“不错!本人确是摸不清楚,但本人还是一点也不在乎,你信也不信?”   赛诸葛道:“老夫相信,因为你有恃无恐,也看透老夫不敢妄动杀你的心意,所以你不在乎老夫将对你采取行动之言,甚是合理,不过,你此刻心中还是免不了有些不安和恐惧,老夫没说错吧?”   施本才没有承认,也没有出言否认,因为他对赛诸葛此时的行动,确是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是一个人的正常心理反应,试想,一个人处在施本才这种危境之中,虽说有所凭恃,但若是碰上难于了解的情况,仍然会不抛开本能的疑惧的。   赛诸葛一见施本才的神情,笑笑道:“施本才!你适才的气焰,都跑到那里了?”   他得意的仰头大笑,笑得在场的人都莫明其妙,猜不出赛诸葛在高兴什么劲。   赛诸葛笑了一阵之后,指着施本才道:“施本才!你以为适才将老夫吊足了胃口之后,老夫心中便会对你深感威胁,对也不对?”   施本才计智已穷,委实不知道赛诸葛这句话的用意,因此楞楞的望着他。   只听赛诸葛又道:“现在你明白了吧?老夫只略施小计,便把你的气焰压下,反过来使你心里造成莫大的威胁,你还敢小看老夫吗?”   施本才奋力迸出一句话,道:“我有什么好怕的啊?”   赛诸葛道:“你不必强嘴,你刚才明明因为摸不清老夫将向你采取什么不利的行动,而感到不安,你想这事能瞒住老夫这一双眼睛吗?”   施本才道:“就算你说得没错,我也没什么好怕的!”   赛诸葛道:“可借你嘴里讲的和心中想的,却完全不一样,其实老夫刚才根本就没有想对你采取任何行动!”   施本才道:“你是说,你刚才只是作个样子,让我自己疑神疑鬼啊?”   赛诸葛笑道:“不错,老夫只不过派两个人告诉后面的司徒尧,要他趁机休息一会,不必管我这边的事而已!”   他停歇一会,又道:“可是你却紧张万分,心里饱受威胁,这不是很可笑的事吗?”   施本才怒道:“然而你也没什么便宜好占,我也没什么损失,你不是白费了心机吗?”   赛诸葛道:“不然!老夫这一手,起码可以压压你的气焰,同时等于警告你不要在老夫面前耍聪明,告诉你,凭你施本才,若想与老夫斗智的话,还差那么一大截哩,你承认吧?”   施本才心下确是相当骇异,因为赛诸葛仅仅略施小计,就将施本才所具有的优势,完全扳倒过来。   情势发展至此,施本才不得不承认赛诸葛的计智,实是高他一筹。   施本才此刻心情,真不知是何滋味,赛诸葛却道:“现在咱们该可以坦诚地谈一谈吧?”   施本才道:“好吧!我先将来意说明白,然后咱们再谈条件!”   施本才这回果真不敢在赛诸葛之前,再耍什么花样。   赛诸葛道:“你的来意老夫知道,你不必多费词,你说吧,你想用什么交换刘宾?”   施本才道:“用竹林院少庄主慕由全的一条命!应该够吧?”   赛诸葛听见他的话,饶是他一向阴沉镇定,也不由得目出骇然的表情,道:“你!你将少庄主抓走了?”   施本才道:“不错!老实告诉你也不妨,我逃出你们的追缉之后,根本就没有离开现场多远,等你们出动送走刘大人,我便趁虚潜入春花在,掳走慕由全,然后赶到这里来同你谈条件!”   赛诸葛沉吟一会道:“老夫承认你这一手不但高明,而且相当大胆,这是老夫一时疏忽之故,没想到你居然有胆量潜在春花庄附近,施本才,老夫确是小看了你!”   施本才道:“要不是早算定你平常根本没将我看在限内,我怎敢来这么一手?哈哈……”   他狂笑一阵,又道:“你将我低估于先,却又料不到有人会打慕由全的主意,赛诸葛!   你从未碰上如此棘手的场面吧?”   赛诸葛道:“少庄主虽则武功不及你,但凭你一人之力,怕没那么容易就逮走他吧?”   施本才道:“你是说我还有帮手?”   赛诸葛道:“难道说老夫猜错了吗?”   施本才道:“你这一推测确是不差,本人正有一位相当厉害的帮手,而且我可以透露给你知道,这一切从头到现在,全都是本人那位朋友所策划的!”   赛诸葛恍然付道:“我说施本才哪有那么大的气魄敢和我正面交手,却原来还有一人参与此事……”   他念头电转,好一会才道:“看来你一定相当佩服你那一位朋友的心智了?”   施本才道:“那是当然,否则我怎会赞同他这样做?”   赛诸葛突然道:“你能不能将你那位朋友的大名告诉老夫?”   施本才怔了一怔,道:“抱歉!我不会将他的任何消息透露给你!”   赛诸葛“哦”了一声,道:“你不必瞒老夫,老夫敢断言,连你根本就不知你那位帮手叫什么名字,对也不对?”   施本才诧异地望着赛诸葛,道:“你这话有什么根据?”赛诸葛道:“你的表情是最好的证明,还有你如果认得你那位帮手的话,你早就会讲出来,根本无须老夫动问……”   施本才嗤笑一声,道:“笑话,我为什么要对你说出那些不相干的话?”   赛诸葛以问道:“你很佩服你那位帮手对吧?”   施本才道:“当然!他不仅才智不逊于你这只老狐狸,而且武功深不可测,我当然佩服他!”   赛诸葛道:“这就是啦.这人如果才智武动均如你所说的,在江湖上就绝不是二流角色.试想,你有这种足以压制老夫的帮手,适才咱们见面时,你怎会不说出来?”   施本才道:“我提他做什么?”   赛诸葛道:“你如果提到他,正可造成老夫心中的威胁,有这种可能,你会放弃吗?”   他顿了一顿,又道:“所以老夫如果判断没错的话,你适才不但一开始便会拿你那位帮手的才能来威吓老夫,而且也就不会转弯抹角地用自己的心智吊老夫的胃口,对也不对?”   施本才讶道:“你说得好像是自己看见的一样,委实令人难于置信,本人承认你的推测很有道理!”   他这话无异是承认赛诸葛之言确是不爽,因此赛诸葛得意一笑,道:“老夫不但推测得出你那位帮手与你之间的关系,仅是新识而已,尚且还敢断定那人必定和老夫很熟!”   施本才问道:“你是说那人是谁,你心里已经有数了?”   赛诸葛道:“老夫没有这个意思,不过老夫感觉得出那人必是老夫的熟人!”   施本才道:“既是你的熟人,你怎会不晓得是谁?”   赛诸葛道:“虽是熟人,他要是有意不让老夫知道是谁的话,老夫哪会知道?一个人总不会只有一个熟朋友吧?”   施本才道:“你说得有道理,但你怎能断定我那位帮手,会是你相识的朋友呢?”   赛诸葛道:“这原因相当浅显,如果你那位帮手不是老夫的旧识的话,他就无须派你来这里同老夫谈条件!”   施本才想了一想,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不但是你的旧识,而且还不愿与你当面冲突,是也不是?”   赛诸葛点头道:“不错!因为他的心智武功既然比你施本才高,这当面应付老夫的事,理应由他来,看守少庄主慕由全的任务应由你来才对,这话你懂吧?”   施本才这回确是听懂了,但他还是问道:“你这话显然是说,看守姓慕的任务比来这里轻松,所以他不应留在幕后,对吧?”   赛诸葛道:“老夫的意思就是如此,因此老夫认为他派你出面的用意,无非是不敢与我碰头而已,既是这样,这人老夫应该认识才对!”   施本才对赛诸葛这一分析,真是既畏且服,是以有哑然说不出话的感觉。   那赛诸葛却又道:“如果不幸老夫的判断不对的话,那么,那人的心智能力之高,就太使人震骇了……”   施本才显得很兴奋地道:“这么说,你对你自己刚才的推测,还是没有多大把握,是也不是?”   赛诸葛道:“这点老夫可以保证,老夫对自己的推测,一向有很大的信心,因此刚才老夫那些估量的可靠性,起码也有八、九成的可能……”   施本才闻言忖道:“我如果和他扯下去,他所得到的消息更多,那么他的推测的可靠性就更高,我还是不多开口为妙!”   施本才的警觉实是很高,因为赛诸葛一直想拿话套他,均不能获得满意的一鳞半爪。   赛诸葛基于这个原因,遂打消他的企图,道:“咱们言归正传吧!”   这话正中施本才的下怀,他确是不敢同赛诸葛闲扯下去,因为施本才自己没有把握不露出口风。   于是施本才趁机道:“好啊!咱们先把交易谈成再聊不迟!”   赛诸葛道:“你有什么证据能让老夫相信慕少庄主确已被你们掳走了?”   施本才从腰中掏出一封书信,扬手丢给赛诸葛,然后道:“你看看这封信便会相信!”   赛诸葛接住那封信,一看封皮字迹,心里已经有数,再看信中内容,心想:慕少庄主果然已落在人家手中。   他飞快地利用看信的时间,在心中暗自思忖,筹算解决办法。   但是施本才不容他有慢慢考虑的时间,催他道:“赛诸葛,你大概不致于怀疑信中的笔迹,和竹林院特有的联络记号吧?”   赛诸葛仰头对他道:“慕少庄主确已落在你们手中!”   他整理一下思路,又道:“不过……老夫要是先将你擒下之后,再逼你说出少庄主被禁的地方,然后以迅速的行动,倾全力救出他来,你不是自己赔了一条性命吗?”   施本才哈哈一笑,道:“我深信你绝不会这样做,对吧?”   赛诸葛道:“老夫这样做又有何不可?”   施本才道:“当然可以,只是你自己心里有数,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便可搭救出慕由全的。”   他不待赛诸葛回答,又道:“你明知不可能的事,却说了出来,用意无非是探探我的口风,观察我会有什么反应而已,哈……蛤……我的脑筋虽不如你,但这点道理还懂!”   赛诸葛道:“就算你有恃无恐,但老夫若是拼着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先收拾下你出口气再说,你又该怎么样?”   施本才道:“我这条命值不得你这样做,何况你也不会有胆量敢因此赔掉慕由全的命。”   赛诸葛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试试看!”   他一言才罢,随即挥手一招,那些虎视眈眈的竹林院高手,立刻一拥而上,将施本才团团围住。   施本才神情微微一变,冷笑道:“赛诸葛!今天你要是将我杀死的话,你将后悔莫及,我保证再过一个时辰,慕由全的一条命也会因此废掉!”   赛诸葛道:“施本才!老夫并没有要杀死你的意思!”   施本才道:“那么你这是什么意思?”   赛诸葛道:“老夫虽然深信慕少庄主落在你们手中,也决定接受你们的交换条件,可是为了万全起见,老夫不能不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他清一清喉咙,提高声音道:“因此老夫决定在赴约换人之前,将你的四处血脉闭住,一个时辰之后,如果你们没有耍什么花样!让我领回少庄主,老夫便解开你的穴道,否则,你必将断脉痛苦而亡!”   施本才沉吟一会,道:“好吧!为了让你放心,本人接受你的条件!”   赛诸葛料不到施本才居然那么爽快便答应,不由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走到施本才之前,道:“那么老夫就得罪了!”   但见他双手飞扬,很快地点中施本才的四处穴道,然后又道:“咱们走吧!”   施本才运动一下四肢,觉得并没有什么异状,心知血脉将在一个时辰之后才会瘀结,乃略略放了心,道:“你可要知道,我们这一去,贵方只能挑选两名高手陪你,一个人也不能增加!”   赛诸葛道:“少庄主的信上写得清清楚楚,老夫省得!”   他说完话,立刻吩咐备了两匹马,供刘宾和薛芸芸两人代步,然后选了两名手下当马夫!自己陪着施本才步行。   一切就绪之后,赛诸葛又命人通知司徒尧,将全队人马带到前面市镇等他,才上路限施本才前去领回慕由全。   施本才亲自拉着薛芸芸的坐骑,当先领着赛诸葛等人,沿官道西行。   坐在马背上的薛芸芸与刘宾,虽然穴道被制,但神智仍然非常清醒,尤其是薛芸芸,她流露着感动的眼光,凝视着走在马前的施本才,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施本才还是感觉得出她心里对他的感激。   施本才一面走,一面仰脸安慰满脸愁容的薛芸芸道:“姑娘!你无须替在下担心,在下此次回来,早就计划周详……”   他发觉薛芸芸偏过脸望了一下赛诸葛,心里明白她的意思,遂笑笑道:“姑娘!你莫不是怕在下斗不过那老狐狸?”   薛芸芸微点螓首,施本才又道:“这个姑娘也无须担心,赛诸葛虽然才智出众,诡计百出,可是在下有一位很厉害的帮手,凭我们之力,不致于斗不过他,姑娘放心好了!”   薛芸芸露出询问的眼光,施本才想了一想,又道:“在下的那位帮手,曾经帮过我两次,一次是在岑烟书院附近替在下收拾钱棠,另一次则助在下逃过赛诸葛的追缉,虽然在下不清楚他的身份来历,但在下看得出他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薛芸芸闻言,表情甚是焦急的样子,施本才讶道:“姑娘莫非不放心在下那位帮手?”   薛芸芸点点头,施本才心想,这该从何解释才好,他抬眼与薛芸芸那焦急的眼光一接触,却又不忍心不作进一步的解释。   施本才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忖道:“薛姑娘之所以那么着急,是因为担心我上了赛诸葛的当,白白赔上性命,可是,我除了相信那蒙面人之外,我又有什么办法搭救出薛姑娘他们呢?”   原来施本才在逃出锁神阵之后,立刻依照薛芸芸的指示,赶往宣城附近的郭庄,准备将薛芸芸的困境通知郭庄的人。   可是当他才赶了一天的路程,却在半途中第三次碰上那两次搭救他的蒙面黑衣人。   那蒙面人不但制止了施本才的行程,而且提出他夜劫春花庄,掳走慕由全以交换刘宾和薛芸芸的计划。   施本才经蒙面人一提,立刻同意,于是在蒙面人协助之下,施本才趁春花庄人手不足,很顺利地便将慕由全劫走。   然后由施本才出面,找上赛诸葛谈交换条件。   事情进行到目前为止,可以说还算相当顺利,问题是那蒙面人是不是可靠,还有他为什么要帮助施本才?   施本才自开始到现在,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要不是薛芸芸关心的话,施本才此刻也不会那么认真地去参考蒙面人是不是别有企图这个问题。   因为施本才总觉得那蒙面人,不但出手解过他的危境,而且他的行动看来毫无恶意。   但是施本才深知薛芸芸聪慧异常,她的焦虑必然有相当的理由,可是她的理由是什么呢?   施本才真希望薛芸芸能开口讲话,因此他将马缰交给同来的竹林院高手,然后等赛诸葛走过来对他道:“刘大人他们的穴道应该可以解开了吧?”   赛诸葛道:“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施本才道:“你点住他们的哑穴之用意,无非是怕他们出声求援,此刻已无这种必要,何不将他们禁制解除?”   赛诸葛想了一想,道:“好吧!横竖解了他们的穴道,也跑不了他们!”   他说完话果然分别走到刘宾和薛芸芸之旁,扬手解开他们的禁制。   施本才满意地一笑,又走到薛芸芸的座骑之前,陪她同行。   薛芸芸穴道一解,不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施大哥!你这一次所冒的险太大了!”   施本才神色黯然地道:“在下实在不得不如此……”   薛芸芸道:“我知道你不得不如此,这都是我拖累了你之故,你这样做,不论成败,我都不会心安的!”   她言语诚挚,洋溢着无比的亲切与关心,施本才不禁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保持缄默地走了一程,远远望见一座林木扶疏的寺院,耸立在碎石道旁。   在离开那座寺院约十丈之远,施本才作个手势要大家停下来,只听他说道:“咱们已到地头,先歇着再说!”   赛诸葛表露出凭施本才吩咐的表情,找了一处大石头,当先坐下休息,其余的人也都下马,各自在树荫底下歇息下来。   施本才又对赛诸葛道:“我先进寺通报一声,立刻就回来!”   他不等赛诸葛有所表示,便踏步走向那寺院,叩开大门,很快消失在门内。   赛诸葛很有耐心地坐着等候,薛芸芸却在一旁,偷眼注视他的表情。   两人相距不及五步,因此薛芸芸能够很清楚看出赛诸葛的脸部神情。   但见他时而蹙眉沉思,时而捻胡凝视,好像有一件什么重大的事情,无从下决心决定似的。   薛芸芸从得知施本才的计划之后,自始便不相信双方能够那么坦诚地将人质交换,尤其赛诸葛的诚意,薛芸芸压根儿就不相信。   是以她一路来,很注意赛诸葛的一举一动,她想从赛诸葛的言表里,体会出他内心的意念。   薛芸芸自幼与异人学过观心术,因此她想从人的言表中,测出人的内心意念,并非难事。   只是,目前她的对手是心智过人的赛诸葛,薛会委想要利用观心术测出他心中的意图,实在不是件容易之事。   施本才已经进入寺内有顿饭之久,可是还没有回转,赛诸葛已渐感不耐。   他霍地站了起来,那表情竟然宛如作了一项重大的决定似的,薛芸芸看在眼内,不由得怦然心跳!   赛诸葛站了起来之刹那,正好瞥见旁边的薛芸芸,神情微微一怔,道:“薛姑娘!你站在这里有多久了?”   薛芸芸露齿一笑,道:“下了马之后便站在这里,有什么事吗?”   赛诸葛道:“没有,老夫只不过随口问问而已!”   薛芸芸徐徐转过身子,漫声道:“我看未必是随口问问的吧?”   赛诸葛睁大了眼睛,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薛芸芸道:“没有啊?我也只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赛诸葛道:“你以为老夫此刻正在打什么怪主意是不是?”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她将言语一顿,表情也变得严肃,又道:“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不相信你心中没有什么怪主意,比方说,想个办法可以两全其美,不失掉刘大人又可救回那姓慕的等等,都是你此刻可能想到的问题,对也不对?”   赛诸葛神情已没有刚才的紧张,道:“老夫如果有你所说的那种念头的话,也没有什么奇怪的,相信换上任何人处在老夫此刻的处境,一定都会有相同的打算,是吧?”   薛芸芸道:“可是——既然是这么平常稀松的念头,你刚才发现我在注意你的刹那,何以会那么吃惊呢?”   她停歇一下,又紧紧地逼了一句道:“莫非你刚才的念头,根本就不是那么稀松平常?   否则如非包藏祸心的话,又何必怕我看穿?”   赛诸葛闻言大震,但他表面还能保持相当的平静,只是他心中迅速想道:“这女子言语犀利,心机超人,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念头还在心中打转,薛芸芸又已经开口说道:“赛诸葛!咱们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说不定可以分解咱们之间的猜疑呀!”   赛诸葛道:“你先将你的身份来历告诉老夫,咱们再谈其他的!”   薛芸芸道:“我的身份来历说出来你未必知晓,咱们还是谈点正事的好!”   赛诸葛道:“好吧!悉听尊便!”   薛芸芸道:“你坦白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偷偷派了人盯住施本才,准备先下手劫走慕由全!”   赛诸葛突然露出骇人的眼光,凝视着薛芸芸,眼中杀机盈眶,令人不寒而栗!   可是薛芸芸却笑笑道:“你的阴谋既已被我拆穿,杀了我也不会有用的!”   赛诸葛环顾一下四周,看看除了刘宾和他的两名手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顿时杀机更炽。   他一步一步迈向薛芸芸,看来已下决心要一掌将她击毙的样子。   但薛芸芸仍然神色自若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很轻松地说道:“赛诸葛!你这一掌若是击毙了我,岂不是要前功尽弃了吗?”   赛诸葛这时正好走到离她两步之遥的地方,且已经运足了右掌的功力,闻言怔了一怔,废然望着含笑站在他前面的薛芸芸,道:“你说得有道理,老夫若在此刻毙了你,施本才他们就再也不会相信老夫的诚意!”   他徐步离开,一面走一面又道:“但是老夫警告你,有朝一日,老夫再不碰上你则已,否则叫老夫碰上,老夫绝不会饶你!”   薛芸芸道:“你的心情我可以了解,你一向自认为天下第一聪明人,一旦碰上我这位敌手,你自然要寝食难安了!”   她嘴角掠起一抹讪笑,又道:“所以我会记住你的话,以后尽量不和你碰面,免得被你所害。”   这时进入寺中的施本才已去而复返,走到赛诸葛之前,道:“你们随我来!”   他说完话转身就要走,薛芸芸突然叫住他道:“施大哥!你等一等!”   施本才讶然停步,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薛芸芸道:“慕由全的人不在寺中吧?”   施本才看看赛诸葛,道:“是不在寺中,姑娘怎会知道?”   薛芸芸道:“我看施大哥一去一回花了一柱香之久,而且额上都是汗珠,显然赶了不少路,对也不对?”   施本才笑道:“姑娘真的聪明,这回又被你猜中了,在下进了寺门之后,又由寺后小路赶到我们藏住慕由全的地方,这一去一返,少说也有五里路,自然要臭汗淋漓了!”   薛芸芸道:“施大哥!你们这样子做瞒得了寻常人的盯梢,却瞒不过赛诸葛,看来你们就要栽筋斗了!”   施本才大惊道:“这……这话怎么讲?”   薛芸芸道:“赛诸葛早在我们出发来此之前,便已安排好盯梢的人,此刻那些人怕不已经下手围攻你那名帮手,抢走了慕由全了?”   施本才怒声道:“赛诸葛!你这卑鄙的老匹夫,你……你怎可如此反复无常?”   赛诸葛哈哈笑道:“施本才!枉你在竹林院那么久,居然连这点小小计策都没料到,怪谁?哈……”   施本才心头怒火高涨,就要扑过去与赛诸葛拼命,薛芸芸拦住他道:“施大哥!你这样子仍然解决不了问题,还是稍安毋躁!”   施本才果然住手,道:“我还是赶回去帮助我那朋友,说不定还来得及!”   薛芸芸道:“来不及啦!哪!你看,那边不是有人来了吗?”   施本才抬头一望,果然看到一簇人飞快地跑了过来,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那赛诸葛则喜形于色,望着施本才,露出得意的笑容,兴奋之状,溢于言表。   但是那些人一跑到赛诸葛视线之内,赛诸葛立刻发觉情况不对。   等到赛诸葛看清楚,不禁大为震惊,他迎过去向跑在前面的千手如来司徒尧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庄主的人呢?”   司徒尧显然受伤不轻,他的手下更是个个挂彩,一望而知这些人一定碰上扎手的强敌。   这情景看在施本才眼内,不由得心花怒放,高兴得差点手舞足蹈起来,只有薛芸芸还保持相当的冷静,倾听赛诸葛询问事情发生的经过。   赛诸葛追问着司徒尧道:“你们这批饭涌,到底将少庄主弄到那里去了?”   司徒尧喘着气,道:“属下奉命抢救少庄主,人是找到了,而且几乎得手,后来……后来……”   赛诸葛道:“后来呢?”   司徒尧道:“后来突然来了一大批官家捕快,由神探陈公威亲自率领,将属下等杀得如此狼狈……”   薛芸芸听了司徒尧和赛诸葛的交谈,脸色显得相当凝重,因为她实在不愿意刘宾有机会回到陈公威的保护之下。   施本才首先发现她那凝重的表情,不由讶道:“姑娘马上可以由陈大人领回,何以还不高兴?”   薛芸芸当然不好将心中的感受讲出来,遂道:“我正在奇怪陈公威怎会那么巧赶到?”   施本才突然笑道:“这并不巧,是在下事先通知他的!”   薛芸芸变脸道:“是你通知他的?”   施本才讶道:“有什么不对吗?姑娘以前在岑烟书院不是说过那陈公威是刘大人他的老部下吗?”   薛芸芸道:“是的!你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你怎会有了那帮手相助,却又找上陈公威?”   施本才道:“在下觉得这样做才能万无一失……哪,要不是在下深思熟虑,同时通知了陈公威,此刻不就让赛诸葛趁了心?”   薛芸芸闻言只有苦笑,当然她不能责备施本才,因为施本才根本就不清楚她的打算。她只好道:“你那位帮手必然不知道你也通知了陈公威?”   施本才道:“这事自然不能让人家知道,尤其在下根本就不了解那人的底蕴,更不能将所有事情透露出来,姑娘你说对不对?”   凭良心讲,施本才的全部计划,的确相当完美,薛芸芸自是无话可说。   此刻赛诸葛已替司徒尧裹好伤口,走到薛芸芸之前,道:“事情虽然有些变化,可是姑娘你须放明白点,此时你和那姓刘的仍然是老夫的俘虏!”   薛芸芸嘲笑道:“是呀!要不是因为逃不掉的话,我们怎么还待在这里呢?”   赛诸葛道:“你明白就好!”   他突然欺过身子,扬手将薛芸芸和刘宾的哑穴点住。   施本才见状,怒道:“赛诸葛!你这是什么意思?”   赛诸葛道:“那丫头话太多,点住了她的哑穴,待会和陈公威打交道时,才不致于碍事!”   薛芸芸虽然语不成声,但听得很清楚,闻言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使得赛诸葛看了之后,无端烦躁起来。   他正想说话,前面路上已出现一大批人,不问可知,一定是神探陈公威带队前来。   陈公威一行,不一会儿便到了赛诸葛的跟前。   他一眼便发现刘宾好好地被竹林院的人押着,登时放心不少,遥向刘宾行礼道:“刘大人受惊了,属下接驾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刘宾因为哑穴被制,根本就无法回答。   陈公威还当他不屑开口,怔了一怔,立刻恍然大悟,乃对赛诸葛等人道:“你们哪位是头目?请站出来说话!”   原来陈公威和赛诸葛竟然不相识。   赛诸葛应声说道:“阁下大概就是名闻黑白两道的神探陈公威吧?”   陈公威拱手为礼,道:“不敢当!区区正是陈公威,只不知老丈如何称呼?”   赛诸葛道:“阁下英气内敛,目移神注之际,均难掩盖胸中玄机,神深两字确是当之无愧,老朽竹林院赛诸葛,今日得识阁下,真是三生有幸!”   陈公威笑道:“区区哪担得起老前辈如此夸奖!”   赛诸葛道:“敢问陈大人,敝庄少庄主慕由全,可是已经落在阁下手中?”   陈公威道:“不错!哪!人不就在那边吗?”   赛诸葛依照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慕由全站在那边,乃道:“咱们长话短说,如果陈大人同意的话,我们就放走刘宾,同时也请贵方将敝庄少庄主释回!”   陈公威笑道:“区区自然同意,不过,此刻你我双方实力悬殊,区区要是不同意交换的话,想来也有能力抢回刘大人,只不知老前辈承认不承认?”   赛诸葛悚然说道:“阁下之言倒是事实,只是老朽以为,阁下必然不会无端得罪江湖上的朋友才对!”   陈公威道:“区区虽然吃公家饭,江湖上的朋友确是不能不交,但是有不少不受抬举的朋友,区区却无结交的必要!”   赛诸葛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因此忙打断陈公威的话,道:“陈大人的意思老朽省得,老朽保证过了今日,敝庄就不会与官府作对,只不知陈大人信得过老朽此言吗?”   陈公威很干脆地道:“有老前辈这句话,区区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呢?好吧!请将刘大人放回,区区立刻将慕少庄主释走!”   双方一言即妥,果然立刻放人,于是刘宾和慕由全各自走回自己人的阵中。   赛诸葛这时又道:“陈大人!要不要老朽替刘大人解开哑穴?”   陈公威道:“不用了!些许小事,区区可以自己动手!”   施本才这时插言道:“陈大人!还有薛姑娘呢?”   陈公威寒着脸问他道:“你是什么人?”   施本才道:“在下施本才!”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施本才!这回你功劳不小,随我回去必有好处!”   施本才却道:“陈大人!在下之事以后再谈,那薛姑娘?”   他话还未说完,陈公威却道:“那姑娘没什么用处,随由竹林院处置好啦,咱们走吧!”   施本才无法,只好走到刘宾的面前,道:“刘大人!你将薛姑娘扔在此处,必遭赛诸葛毒手,你忍心这样做吗?”   他说得声色俱厉,却没想到刘宾正苦于说不出话来,仅能露出焦焚的眼光,望着陈公威。   陈公威却视若无睹,也不解开刘宾的穴道,背向刘宾,催促手下捕快离开。   施本才万料不到事情会变得那么槽,刚才满腔愉悦,顷刻间化为乌有。   他悔恨自己通知了陈公威,惭愧自己眼睁睁地看着薛芸芸落在赛诸葛手中,一阵怒气攻心,使得施本才神智昏迷,大吼一声,发狂奔驰而去!   薛芸芸看到施本才的凄凉情景,不禁掉下眼泪来。她深知陈公威绝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和刘宾接近,她也了解刘宾绝不会有意舍下她。   赛诸葛意外地得到薛芸芸,使得他原有失去刘宾的恨怒,消失了一大半。   他正在计划好好整死薛芸芸,因为他深深感觉到这女子一日不除,将来对他将多一个威胁,赛诸葛觉得薛芸芸的心计,实在太可怕了。   赛诸葛考虑了一下之后,对慕由全等人道:“你们先到前面等我,老夫还有事要办!”   慕由全问道:“师傅还有什么事?”赛诸葛道:“老夫要杀掉这姓薛的姑娘?”   慕由全大惊道:“什么?师傅作要杀死薛芸芸?”   赛诸葛点点头,斩钉截铁地道:“不错!”   慕由全道:“可是……可是师傅根本与她一点仇恨也没有啊?为什么要杀她?”   赛诸葛道:“目前虽无深仇大很,可是这女子现在不除,将来必是咱们竹林院的祸水,所以老夫决定杀掉她!”   慕由全还想说话,赛诸葛却怒道:“少庄主!你苦苦为她求情,居心何在?难不成还想讨她为妾……”   他这一变脸,慕由全居然不敢说话,显然赛诸葛在竹林院确是权倾一切。   赛诸葛并未在慕由全闭了嘴而放松,只听他继续冲着慕由全道:“你不想想,今天设非因你之事,咱们怎会失掉刘宾,回去怎么向老庄主交代?!”   慕由全被说得涨红了脸,一句话都不敢吭,站在那里真不知如何是好。   赛诸葛于是道:“因此咱们回去向老庄主交差之前,务必先设法擒住刘宾才行,而在出发弄回刘宾之前,又须得先杀掉这娃薛的姑娘!”   这回千手如来司徒尧也忍不住问道:“杀掉这姓薛的姑娘与抓刘宾又有什么关联?”   赛诸葛道:“刘宾有神探陈公威保护,咱们要缉拿他已相当困难,若是这姓薛的姑娘再回到刘宾身边,咱们恐就没有机会与陈公威斗一场了!”   司徒尧心知赛诸葛一向眼高过顶,很少说出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因此他感觉得出薛芸芸在赛诸葛心中确已造成莫大的威胁,否则赛诸葛绝不会坚持非杀她不可。   赛诸葛这一坚持,慕由全噤若寒蝉,看来薛芸芸免不了一死了。   这时寒诸葛又道:“司徒总管,你迅速带人往西走,一面派出人手与本庄各地哨站眼线连络,务必将陈公威的一举一动报回来,老夫随后就会到!”   司徒尧恭声应“是”,向手下打了一个招呼,正要举步离开,突然有一匹飞骑,从前面道上奔驰而来!   那一人一骑只瞬间功夫,就来到赛诸葛之前,那骑士不待坐骑停妥,人便翻身而下,对赛诸葛施躬一和,道:“启禀师傅,属下奉命有消息传报!”   赛诸葛道:“你是本庄哪一位总管的手下?有消息吗?”   那人道:“属下是三夫人手下,奉三夫人之命,有一密函承报,请师傅过目!”   他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封密函,很恭敬地用双手呈给赛诸葛!   寒诸葛很快地将密函看完,皱着眉寻思,生似碰上什么疑惑难题。   他寻思一会,突然转到薛芸芸之前,将她的穴道解除,然后问她道:“薛姑娘!老夫有话问你,你可要据实回答老夫,知道吗?”   薛芸芸运动了一下她的四肢,然后道:“我只当你要永远让我开不了口哩?只不知有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赛诸葛道:“我问你,陈公威他们何以要逗留在前面的平山镇不去?”   薛芸芸闻言心里顿时恍然,她知道陈公威必定是因被刘宾严令斥责,而不得不停下来搜寻她。   其实陈公威会不会真的派人找回薛芸芸那只有天晓得,薛芸芸也深知这只是陈公威为了应付刘宾所采取的表面工作而已。   但她深思之后,启齿道:“陈公威将大批人马停驻在平山镇之举,除了一个原因之外,就别无理由了!”   赛诸葛道:“什么原因?”   薛芸芸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故意装蒜?”   赛诸葛道:“就算是装蒜吧,老夫也要听听你的话!”   薛芸芸轻咬樱后,道:“陈公威救回刘宾大人之后,按理应该尽快将他送回京师才对,如今却将大批人马集驻平山镇,除了是表示要对你们竹林院发动一次大扫荡之外,难道还有更合理的解释吗?”   赛诸葛面容一整,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薛芸芸道:“信不信由你,话是你自己要问我的,我说了你又不信,唉,真难为人!”   赛诸葛神情一动,道:“我们竹林院已将刘宾释回,陈公威没有理由还要与我们为难,何况他已亲口答应不为难我们,你的话不是故意耸人听闻吗?”   薛芸芸道:“陈公威的话算不算数,只有他自己最明白,他会不会下令扫荡竹林院,则是我看的最清楚,赛诸葛,你要不要我说出来?”   寒诸葛道:“你说出来可以,但是老夫先警告你不得妄想拿话唬人,否则——”   薛芸芸冷笑道:“否则怎么样,了不起死命一条,我若不怕死,你又来何得了我啊?”   赛诸葛被她一顶撞,正要翻脸,却发现又有一名手下,疾驶策马飞奔而至。   那名竹林院的手下,一到赛诸葛之面前,来不及下马,便大声嚷道:“启禀师傅!官家动员了各地捕快,大举扫荡咱们竹林院设在这一带的外围哨站,已经有好几个弟兄被捕快擒走了!”   寒诸葛挥挥手说道:“知道啦,你分派弟兄传令附近各哨站,通知他们,暂停活动,静候老夫命令,快去!”   那探子得令之后,立刻驱马离去。   薛芸芸突然笑着道:“怎么样?陈公威这一手够狠的吧?”   她停了一停,又道:“陈公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行动,下令收拾你们竹林院在这一带的耳目,做得太狠也太漂亮了,我倒要看看竹林院如何来应付!”   赛诸葛微微仰起白发苍苍的头,若有所思,他的姿态和神情,看起来令人有苍凉、不忍的感觉,令人觉得实在不应该向这么一位年迈的老者予以任何打击,否则确是太残忍了。   薛芸芸不觉微微心动,几乎就要说出帮助他的话来,可是她话刚到舌尖,蓦地发觉情形不妙,因为她刚巧瞥见赛诸葛眼中的那一抹诡异的精光。   薛芸芸不禁暗叫一声惭愧,心道:“这赛诸葛原来是窥准了女人心软的弱点,故意表露出他的苍老和悲悯,以引起我的同情心,幸亏我蓦然警惕,否则岂不上了他的当?”   当下薛芸芸用力咳了一声,道:“莫非你还不相信那陈公威已然向竹林院下手了?”   这话当然是对赛诸葛讲的,赛诸葛不能不回答,只听他说道:“你无须如此幸灾乐祸,说不定我的手下传报失实也未可知!”   薛芸芸冷冷笑道:“你这是自求安慰而已,老实告诉你,陈公威为了我之故,不得不下令攻击你们竹林院。”   赛诸葛讶道:“陈公威为了你之故而与我们竹林院正式为敌?”   薛芸芸道:“怎么样?你以为我胡言乱语啊?说明白点,你们将我扣留下来,是最大的失着,等于是自讨苦吃!”   赛诸葛哈哈笑道:“你胡说些什么?陈公威若是为了要搭救你才发动这次攻击,那么当他半个时辰前在这里,为什么不将你也带回去?”   他又笑道:“这根本是讲不通的,陈公威脑筋再糊涂,也不会将一件事当做两件办,替自己惹麻烦!”   薛芸芸道:“说穿了也没有什么,陈公威原本没有领我回去的意思,可是他抵达平山镇之后,被我义父一顿臭骂,就只好向你们下手了。”   寒诸葛道:“既是如此,你义父刘宾当初为什么不在离开这里之前,命令陈公威向我们要回你?”   薛芸芸道:“你倒真健忘呀!当初陈公威带走义父之时,他可是跟我一样,被你点住了哑穴呀。”   寒诸葛道:“这么说,老夫若是将你放走,陈公威便会停止扫荡我们了吧?”   薛芸芸道:“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认为唯一可选择的解决办法,或许是将我放走一途了!”   她这么说,赛诸葛倒有点同意,如果薛芸芸开口保证放走她可以制止陈公威的寻衅之类的话,赛诸葛就可能不会相信。   这一来,赛诸葛确是陷于犹豫难决的局面。   他考虑了很多步骤,当然最重要的关键,还是在是否放走薛芸芸这个问题。   赛诸葛久经大浪,他虽然碰上这种头疼的局面,他还保持着冷静的头脑,并没有因此有手足无措之感。   他首先假定薛芸芸是个关键人物,也就是说他先假定陈公威突然发动攻势的主因,在于薛芸芸一人身上。   那么,放走了薛芸芸应该是使陈公威罢手的最好方法。   只是赛诸葛同时也考虑到,陈公威万一志不在薛芸芸,或者解救薛芸芸仅是陈公威采取行动的原因之一而已,他纵使放走了薛芸芸,岂不也无济于事?   因此为了万全之策,在没有完全侦悉陈公威的企图之前,赛诸葛决定可牺牲一些手下.也要暂时扣留下薛芸芸,以待事情的演变。   赛诸葛的这项决定,确是相当明智。   因为如此一来,他既可不损竹林院的威名,二来有薛芸芸在手,将来就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赛诸葛终于下令将薛芸芸押送后方,自己则亲率手下,赶往平山镇,准备要与陈公威面对面斗一斗。   赛诸葛一走,薛芸芸虽然仍在竹林院的四名高手押送之下,但她对自己的处境已感到非常满意。   她默默忖道:这回我又得回了生命,逃出魔掌的机会又已出现,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不禁微微一笑,笑得又甜又蜜,连那四名押送她的大汉,不由得看傻了眼。   因为薛芸芸这一笑发自内心,丝毫没有做作,看到的人确是禁不住要失魂落魄的。   那为首的大汉这时正好牵着马匹,准备下令上路回竹林院,但当他的眼光触及薛芸芸那美若天仙的笑靥,不禁怔了一怔。   倒是薛芸芸过意不去,先开口说道:“这位大哥,可是要上路了吗?”   那为首的汉子清醒,不好意思地道:“是的!我们先回春花庄,赶点路的话,大低一天一夜便可到达,姑娘请吧!”   薛芸芸为难地道:“我虽然会骑马,可是骑马我可不行,这该怎么办?”   那为首的汉子想了一想,道:“那么咱们就慢慢走好啦,反正师傅他老人家又没规定咱们回程的时间!”   薛芸芸知道他口中的“师傅”指的是赛诸葛,心里忖道:赛诸葛既然没有规定他们押送我回去的时间,我脱身的机会就更大啦。   她内心一有逃走的信心,神采更显得奕奕飞扬,看来更加美丽动人。   那为首的汉子真是不敢看薛芸芸,就像是从薛芸芸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神韵,有慑人心魂的力量似的。   薛芸芸不久便发觉那四名汉子心神不安的原因,于是说道:“你们如果不赶快设法押我走的话,恐怕立刻有人会来此劫走我呢!”   她这句话仅是为了唬一唬那四人而已,不料那四人却露出紧张的神色,迅速结伴将薛芸芸架走。   一路上.薛芸芸显得悠闲而从容,就像是出来浏览风景的闺秀,时而指指点点,时而欢呼惊叫,对自然景物,啧啧称叹。   她的愉悦神情,立刻感染了那四名大汉,不久薛芸芸和他们谈得甚是融洽。   她并且还知道了那为首的人叫刘纲,其余三人的名字分别叫廖同和、彭兼及汪元一。   由于他们出发之时,已是日薄崦嵫,是以走不到半个时辰,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   薛芸芸并没有提出寻找宿处的要求,倒是为首的刘纲吩咐一人赶到前面,替大家找一处休息过夜的地方。   彭兼策马先行,刘纲则领着廖同和和汪元一,陪着薛芸芸徐徐自后前进。   又走了大约一炷香光景,刘纲却发现彭兼回过头来,不觉讶道:“彭老二!你怎么又回头了?”   彭兼没好气地回道:“前面连个人家也没有,我不回头,难道要我一路跑下去啊?”   刘纲眉毛打结,道:“这可如何是好?咱们总不能露宿呀?”   他想了一想,又道:“这样好啦,彭老二和廖同和你们两人再往前找找看,若是前去一里内没有人家的话,就在前面等我们好了!”   他话还没说完,彭兼已大声道:“老大,我说过前面没人家就没人家,再找也没有,我看将就点就在这里露宿算啦!”   刘纲倏然变险道:“胡说!夜凉露重,怎能露宿?你们再去找找看,别惹火了我!”   彭兼看了廖同和一眼,嘴里嘀咕着,最后还是被廖同和劝走。   但是彭兼一面往前走,一面还是唠叨不休,他对廖同和说道:“咱们老大八成儿迷上了那妞儿,要不然怎会突然就变了样?”   廖同和笑道:“如何说老大变了样?”   彭兼道:“你不想想,咱们这几年来,不但经常在外头跑,而且还经常餐风露宿的,老大几时嫌过什么夜凉露重,今天他却说出那种话来,还不是为了那妞儿之故?”   廖同和道:“算啦,老二,你也不必多心,咱们找得到宿处便找,觅不到便拉倒,不就结了吗?”   彭兼道:“还是你性子好,老大就是太不够意思,这桩事不谈,他也不应该那么偏心!”   廖同和道:“你说老大偏心?哦?敢请你是说让汪元一在后面舒服,咱哥儿俩都得替他们找宿处,对也不对?”   彭兼道:“是呀?谁不晓得汪元一会拍马屁!”   廖同和被彭兼这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开始和彭兼一样,有点不满刘纲的作风。   这时他们正好经过一座破庙之前,廖同和突然将马拉住,侧身对彭兼道:“咱们不必再往前走了,回头就宿在这座庙里算了!”   彭兼望了那破庙一眼,问道:“住这破庙?你不怕老大骂人啊?”   廖同和不耐烦地道:“不住又能怎样?前面又没人家呀!”   彭兼恍然道:“对,对极了,前面又没人家,那么咱们就不必再向前找了。”   廖同和道:“自然不找了,但别让老大知道咱偷懒!”   彭兼道:“那当然!你待在这儿,我回去催老大他们来!”   他不待廖同和表示意见,将马腹一夹,果然往回路跑。   廖同和只好下马等待,他把马拴好之后,突然发现前面林子里似乎有人影一闪而没,吓了他一大跳。   廖同和迅速将系在马上的刀拔了出来,大声喝道:“谁在林子里,出来!”   林间除了风吹树叶簌簌作响之外,连一只夜猫也没有。   廖同和紧张了半天,不禁失笑,自言自语道:“真见了鬼,无缘无故,我紧张什么劲,要是被刘纲他们碰见了,倒叫他们取笑了!”   于是他将刀人鞘,走回破庙前等刘纲他们。   没多久,刘纲寒着脸来到了破庙,一见廖同和,便很不高兴地道:“老廖,前面真的一个人家也没有?”   廖同和心里本也不满,再经刘纲这么不客气地质问,当下也没好气地回道:“老大不信,何不自己到前面找找看?”   刘纲发觉他的语气不对,遂道:“怎么了老廖?你心里不高兴?”   廖同和道:“本来前面就可以随便找个干净地方,让兄弟们早点休息,你偏偏要花那么大力气找什么宿处,哪!找了半天,就只有这破庙!”   刘纲沉吟一会,别过脸对薛芸芸道:“实在找不到地方休息,今晚只好委屈姑娘一宿了。”   薛芸芸睁大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道:“诸位大哥既不嫌弃,我这待决之囚,又怎好挑剔呢?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宿算了!”   她和刘纲这一对答,弄得廖同和与彭兼心里更不是味道。   刘纲根本就没有注意彭廖两人的不满之色,兴冲冲的命令他们道:“老二!你先带着老廖去附近捡些柴火来,老汪进去将地上打扫一下……”   廖同和轻轻哼了一声,和彭兼去检断柴枯木,汪元一也进了破庙清扫。   薛芸芸看四下无人,轻声对刘纲道:“刘壮士!我看你这三名手下,好像不大服你的命令吧?”   刘纲大声道:“谁说的?”   薛芸芸道:“没人告诉我,只是我自己观察感觉出来的!”   薛芸芸笑道:“服你便好,要不然你这一路受他们的气,又怎能将我带回去交差?”   这些话说得刘纲大为凛惕,因为他如果无法统御彭兼他们三人的话,就很难将薛芸芸带回去交差的。   刘纲心里暗暗忖道:“她说得有道理,廖同和和彭兼这两个小子一向不大服我,非得找机会来个下马威不可!”   他决定之后,心里却有点紧张,眼光透出踌躇不前的样子。   薛芸芸心里好笑,她此刻已可断定刘纲不是个领导人物,既是如此,他的那三名手下之能耐,就更不用提了。   大约过了一盏热茶的时分,庙里的汪元一已经将前殿的地面清扫干净,刘纲和薛芸芸遂举步进内。   那破庙的屋瓦还算完整,四面墙也还牢固,只有窗门破旧不堪。   刘纲分配好休息的位置,廖同和和彭兼正好各自抱了一大捆柴木进来。   廖同和一脚才进门,恰好听见刘纲分配给他的宿处,是靠破门边,心里一恼火,猛地将怀中柴木扔在地上,大声道:“老大!你们都抢舒服的地方睡,却把挡风的地方留给我,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纲抬头盯着他,冷冷道:“怎么样?不服气是不是?”   廖同和不料刘纲会发火,不由怔了一怔,只听刘纲又道:“你替我将火升起来,还有,今晚你接第三班守卫,老彭第二班,汪元一守第一班,天亮前由我亲自来,你们都听见没有?”   只有汪元一道一声“听见了”,廖同和及彭兼都仅哼了一声而且。   破庙里的空气一时僵住,除了薛芸芸之外,其余四个人脸色都不大好看。   薛芸芸突然插嘴道:“你们怎么了?是不是日间走累了,脾气为什么都那么大?”   她不讲还好,话一出口,刘纲心里更不是味道,只听他半吼道:“你们想造反是不是,老子告诉你们,惹火了我就有你们罪受的,还有哪一个不服气?”   彭兼等三人果然都不敢吭声,刘纲才恨恨的转身整理他的床位。   薛芸芸却走到他的身旁,对他道:“刘壮士,其实廖同和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过错,你要他宿挡风的门边,已够委屈地了,何况又派他守最苦的第三班?”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廖同和他们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尤其廖同和心想:连第三者的薛芸芸都看不过去,刘纲还说没偏心整我?   他一面燃火,一面心里摘咕着,只是没敢将心中的不平说出来而已。   这时又传来薛芸芸悦耳的声音道:“就算是廖同和罪有应得,应该吃点苦头吧,可是汪元一哩?汪元一这一路来不但小心伺候你,而且最服从你,你要骂人也不能把他也骂进去呀?”   刘纲抬眼望了薛芸芸,道:“姑娘你不清楚,这些人都是贱骨头,不挨骂不舒服,骂了他,他反而全身舒畅,这道理你不会明白的,我看你也不必替他们说话!”   这时拿着一壶酒,正偎在火堆旁边烫酒的彭兼,也忍耐不住,朝刘纲道:“老大!你说谁是贱骨头?”   刘纲道:“我训的是你们,你待怎么样?”   脾气本来就暴躁的彭兼闻言霍地站了起来,瞪大了一对牛眼,道:“老大!你不要以为平日司徒总管倚仗你,哼,你那一点能耐,要不是兄弟们大家棒你场,你能有今日?算了吧,你也别在这里吓唬人!”   刘纲道:“好啊!彭老二!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彭兼本来还想顶刘纲几句话,可是当他发现刘纲在盛怒之下,而且双手已握紧一对大锤之际,迅即将到口的话吞了下去,眼神也透出慌乱。   刘纲心里已气恨到极点,他决定找彭兼开刀,大声叫道:“彭兼!抽出你的兵刃呀!”   彭兼自知他的武功绝不是刘纲的对手,只好装傻道:“抽兵器干么的?”   刘纲连连冷笑,道:“老子给你一个公平决斗的机会,你抽出兵器来,咱们打一场看看,是不是老子往日只会倚仗总管的权势!”   彭兼拿眼光注视廖同和,露出乞怜的神色,可是廖同和却道:“老二!这都是你惹的!   我看你向老大陪个不是算了!”   彭兼料不到廖同和说出这种话,直恨得暗地里咬牙切齿。   彭兼原要靠廖同和支援他,他一直也以为廖同和一定会帮他出口气,不料廖同和不但抽了腿,说出来的话,简直一派打落水狗的味道。   廖同和既然这么不够意思,彭兼也只好认了,因为没有廖同和的帮忙,彭兼很清楚他绝难和刘纲为敌的。   他忍住气,讪讪地道:“老大!这又何必呢?”   刘纲依然坚持地道:“今晚之事,你求情也没用,我非教训你不可!快取出兵器来!”   彭兼被刘纲这么一逼,再也忍耐不住,正要豁出命来与刘纲干一场,薛芸芸却又说道:   “刘老大!些许小事何必伤了你们兄弟间的和气呢?”   她徐步走到刘纲和彭兼两人之间,又道:“大家喝口酒填饱肚子算了,犯不着吵吵让外人看见了笑话!”   这时汪元一也道:“是啊!兄弟间何必那么认真呢?来,来,酒烫好了,咱哥儿们喝两盅吧!”   他说着取出酒杯,席地酌了四、五盅酒,伸手要大家围过来。   彭兼找到这一个下台的台阶,第一个走了过去,席地而坐,端起杯子便喝了一大口。   庙内的空气又轻松了不少,廖同和、汪元一也吃喝起来。刘纲没有出气的对象,气呼呼地抓了一壶酒.自己一个人躺在地上,喝着闷酒。   汪元一等人见状,也就没有再请刘纲与他们同喝,倒是廖同和却坚持非要薛芸芸与他们一齐吃喝不可。   薛芸芸道:“我不胜酒力,还是吃口干粮算了,各位大哥多喝点儿压压寒!”   廖同和却不答应,道:“姑娘也来喝两口,不碍事的!”   薛芸芸浅浅一笑,道:“不行,酒那么烈,我一口也难咽下……”   廖同和道:“是不是姑娘嫌我们粗鄙,不堪与我们一齐喝酒聊天?”   薛芸芸还是笑着说道:“你误会了,我怎敢看不起爷们呢?”   廖同和还要说话,刘纲却道:“老廖!你喝你们的酒,不要打扰人家!”   廖同和抗声道:“可是,老大!要那妞儿喝两盅也不犯法呀!”   刘纲霍地坐了起来,眼中露出骇人的凶光,提着嗓门道:“老子说不要罗嗦就不要罗嗦,不信你再开口看看!”     第二十二章 单身只影魔狱黑     廖同和果然没再开口,眼中却充满了怨毒与不满,仰首喝了一大口酒。   薛芸芸却自动走到廖同和他们身旁,道:“来!我陪你们唱两盅……”   可是当她撩起衣袖,伸出雪白的玉手,准备取杯喝酒之际,刘纲却大声道:“不准你碰杯子!”   薛芸芸诧然望着他,道:“怪啦!莫不是我也惹了你?你为什么不准我喝酒啊?”   刘纲经她这一抢白,一时语塞,只好又道:“我说不准就不准,你听见没有?”   这时薛芸芸已取杯在手,她看了廖同和他们三人一眼,理都不理刘纲,只一仰螓首,便将一大口烈酒灌了下去。   酒才一入口,薛芸芸但觉又苦又辣,喉头像火烧的一样,一口气呛在那里,逼得她忍不住咳了起来。   但她却装成蛮不在乎的样子,道:“好酒!真够劲呀!”   她的举动和言语,引得廖同和等三人大笑不已。   他们三人纵声一笑,又将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刘纲居然没有再出言不许薛芸芸喝酒。   薛芸芸干脆也席地而坐,学着廖同和他们的样,一手拿肉,一手提酒壶,兴高采烈地喝将起来。   她一面喝一面和廖同和他们谈笑风生,使场面渐渐热闹。   在一旁的刘纲摇了摇头,干脆侧着身子,喝自己的闷酒。   过了一会儿,薛芸芸突然压低声音道:“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过来陪大家喝酒?”   彭兼道:“是不是犯了酒瘾?”   薛芸芸“呸”了一声,道:“我平日滴酒不沾,哪来酒瘾?”   廖同和道:“那么是为了什么原因?”   薛芸芸笑道:“为了替你们出一口气,相信吗?”   汪元一是三人中较有智计的一位,他想了想道:“你爱喝不喝是你的事,不必在这里搬弄是非!”   薛芸芸眸中透出委屈的神色,道:“你说我搬弄是非?”   汪元一道:“我们跟老大之间的事又没关系,你说什么替我们出口气,这不是存心在我们之间搬弄是非吗?”   薛芸芸咬了咬下唇,道:“算了,我不应该喝了几口酒,便语无伦次了她的言语和表情,甚是引人怜悯。   使得汪元一也不好意思再出言逼她。   薛芸芸表露出索然无味的样子,徐徐站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便离席走出庙门口。   彭兼见状首先站了起来,对汪元一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嘴,好好一场酒被你搅得不欢而散,你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元一道:“老二!你不必那么凶,这妞儿你惹不得!”   彭兼道:“放屁!你他****存心呕老子,你以为我不知道?”   他骂了一句之后,就要举步走到庙外,背后却传来刘纲冷冷的声音,道:“老二!你到哪儿去?”   彭兼道:“出去透口气呀!”   刘纲又冷冷喊他道:“回来!你喝你的酒,外面没你的事!”   彭兼抗声道:“可是,老大!那妞儿一个人在外面,被她溜走可就惨了!”   刘纲一纵而起,道:“那也没你的事!”   他整一整衣裳,撇下发楞的彭兼,自己往庙门口走出去。   彭兼指着刘纲的背影,“呸”了一声,道:“他****!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真她****令人呕心,呸!”   廖同和笑道:“老大是癞蛤蟆,老二你嘛是干醋瓶子,哈哈……更是要人好笑!”   彭兼正在气头上,哪禁得住廖同和的嘲笑,“啪”的一个巴掌便打过去。   这个巴掌打得廖同和一个踉跄,歪歪斜斜地坐了下去,抚着脸在地上发楞。   那彭兼嘴巴却还不放过,兀自骂道:“怎么样?你敢笑老子是干醋瓶子?你不要命了,你!”   廖同和没有回答,却恨恨地忖道:“好,你性彭的既然不给我情面,我姓廖的不整死你誓不为人!”   这时汪元一去过来劝道:“你们都不必吵,难道你们一点也没有感觉出我们今晚的情绪大异寻常吗?”   彭兼道:“我们今晚的情绪又有什么奇怪之处?”   汪元一道:“你们说,咱们兄弟相处了这么多年,几时为了像今晚这些鸡毛蒜皮的事闹得这么凶?”   这句话把彭兼和廖同和说得齐齐动容,彭兼自言自语地说道:“是呀?今天晚上怎会那么邪门,动不动就想发一顿脾气?”   汪元一笑笑道:“老二!你想到有什么不对了吧?”   彭兼道:“是有点不对,先是老大不对劲,后来我和老廖也感到烦躁不安,这是为什么呀?”   汪元一道:“这都是为了那妞儿之故!”   彭兼讶道:“我怎会没有这种感觉?”   汪元一道:“你当局者迷,当然不会有那种感觉,其实我们从刚才到现在,情绪都控制在那妞儿之手……”   汪元一怕彭兼和廖同和不相信,遂又道:“依我旁观之见,那姓薛的女子,很喜欢控制他人的心绪,她的一言一行全针对咱们的喜怒哀乐而发,因此大家便被搅得神魂颠倒。”   彭兼想了一想,道:“老汪说得很有道理,这么说,那姓薛的女子,莫非有什么邪术?”   汪元一道:“她哪有什么邪术?”   彭兼道:“既然她不会什么邪术,咱们的心绪怎会被她控制住了呢?”   汪元一道:“实际上这没有什么奇怪之处,一来那妞儿美艳动人,使人一见到她的面,便生了怜香惜玉之感,二来她也能以言词煽动人的情绪。”   彭兼道:“汪兄说的有理,这么说来,我们该先劝劝刘纲别中她的圈套汪元一道:“对!我们先得研究一下,要不然一句话不中他听,以后就很难说服他!”   于是他们三人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研究应该怎么样才能说服刘纲远离薛芸芸。   三人正说得入港,庙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彭兼第一个嚷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汪元一比较镇定,道:“这声音听来是薛姑娘所发的,咱们结伴出去看个明白再讲!”   他言犹未完,门外却撞撞跌跌地闯进了刘纲。   但见他上半身染满了艳红的鲜血,两手摸住太阳穴,瞪大了骇人的眼睛,张着大嘴巴喘气,人歪歪斜斜的像灌饱了黄汤的醉汉,就差那么一点没仆倒。   汪元一他们三人被刘纲的样子吓了一大跳,廖同和迫不及待地冲过去扶住刘纲,大声道:“老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纲的喉头一阵颤抖,嘴巴张得奇大无比,就是发不出声音来。   廖同和等人七嘴八舌地问了好几句,只见那刘纲两眼一翻,一句话也没吭,便咽了气。   廖同和将刘纲的尸体放在地上,仔细检查刘纲的伤口,发现他的太阳穴上钉了一根短小精致的金钗。   他将金钗拔起来,道:“老大会不会是遭了那妞的毒手?”   汪元一道:“咱们不必在这里瞎猜,赶快将那丫头追回要紧!”   汪元一一言点醒了廖同和与彭兼,三人立刻取了自己的兵器、往庙外冲了出去。   可是当他们才冲到庙外,却发现再也找不到薛芸芸了。   且说薛芸芸以金钗杀死刘纲之后,望着天上点点繁星,朝北走了过去。   因为没有刘宾在旁,因此她用不着掩饰自己的武功,朝官路疾行,速度快逾奔马。   可是当薛芸芸前行不及五里,却发现背后有人也已经快速追了过来,令她大为悚然。   薛芸芸一面加快脚步,一面暗地思忖跟在背后的那人的可能来意。   使她觉得讶异的是,追在她后头的那人,一点也没有掩藏他的行踪,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被薛芸芸察觉出来。   薛芸芸心想:这人既不怕败露他的行踪,可见得不是自恃他的武功高过自己,就是对自己没有怀着敌意。   薛芸芸估量一下她自己与那人的距离,大约有半里多远,她深信只要突然舍下官道,穿入路旁小径的话,借着夜色,应该可以将那人甩脱才对。   但薛芸芸并没有这样做,她决定不管那人是敌是友,也应该会一会他,因为她极须知道赛诸葛的行踪之故。   于是,薛芸芸放缓了脚步,使背后的人能够赶上她,同时她扣住两枚金钗,小心戒备着。   背后那人果然很快地赶了上来,在距离薛芸芸五、六丈远之处,急急叫道:“姑娘!请你等等在下呀!”   薛芸芸一听见那人的声音,立刻停步回身,欢声道:“来的可是谭大哥?”   说话之间,那人已奔至薛芸芸眼前,一面扯下蒙面巾,一面道:“姑娘,这一天来,真叫在下急死了,你无恙吧?”   薛芸芸歉然道:“真对不起!谭大哥,你也无恙吧?”   那人原来是忍书生谭扬,只听他道:“在下受了点小伤,没什么关系!”   薛芸芸道:“你受了伤了?伤在什么人之手?”   忍书生谭扬道:“唉!说来惭愧,在下白日里在前面一处小镇,遇到了陈公威手下的围攻……”   薛芸芸奇道:“莫非是为了竹林院慕由全那厮的事情?”   谭扬道:“是呀,姑娘怎会知道?”   薛芸芸道:“我是从施本才白天之言联想到你!那么,施本才几次所碰见的那蒙面黑衣人也就是谭大哥你了?”   谭扬点头道:“是的!在下因为不愿暴露真面目,只好蒙面行事,这两天来,在下有愧职责,没有好好保护姑娘,还得请姑娘饶恕!”   薛芸芸道:“谭大哥说哪里话了,都是我连累你!”   两人客套了一阵,薛芸芸又道:“谭大哥追上我是不是有什么事吩咐?”   谭扬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在下受伤之后,一个人突围而逃,然后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将内伤稍微疗治,又急忙赶到现场寻姑娘,找了半天就只看到姑娘留下的暗记,在下便寻了过来。”   薛芸芸道:“那么谭大哥你一直没再碰见施本才了?”   谭扬道:“没有,要不是那姓施的通知了陈公威,在下也不至于被围,哼!姓施的再叫在下碰上,我倒要好好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薛芸芸道:“谭大哥误会了,施本才通知陈公威之举,原是一番好意,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们另有其他目的,才使谭大哥受伤,说来也不能怪他!”   于是薛芸芸将施本才误会陈公威将可保护她之事说出来,并提到事后施本才因气愤陈公威摔下她不管,因之气得失去神智之事。   谭杨听到薛芸芸的解释,顿时释然,道:“既是如此,我们不应该撇下施本才不管,因为竹林院绝不会放过他!”   薛芸芸道:“是的!我正因为此事大是担心,谭大哥你来得正好,只不知谭大哥愿不愿替我办这件事?”   谭扬道:“找回施本才是不是?在下义不容辞!”   他顿了顿,又道:“找到了施本才之后,又该怎么办?”   薛芸芸道:“找到他之后,便将他护送到宣城郭庄,交给咱们的人保护!”   谭扬道:“在下理会得,此事就交给在下去办,不过这一来在下就不能随护姑娘左右,这怎么可以?”   薛芸芸道:“这不妨事,我这条命还没有人敢取,谭大哥不用担心!”   谭扬想了一想,道:“姑娘最好将行踪先告诉在下,待在下办完事之后,再赶回与你会合好了!”   薛芸芸道:“我决定追蹑赛诸葛,并设法与刘宾会合,你从竹林院那帮人口中,就可以探听到我的行踪!”   谭扬道:“在下明白了,刘宾的行踪等于姑娘的去处,在下会很快赶回,那么,在下告辞了!”   他双手一抱,转身就走,薛芸芸说了一句“保重”,也离开了两人会面之处,继续往北而去。   当晨曦来临之时,薛芸芸也来到了扬州府属的一个小镇。   她因为连夜赶路,微觉疲乏,因此一步入镇内,便信步走向一家客栈,想略事漱洗休息再赶路。   这时正是“鸡鸣早看天”的时辰,客栈里里外外忙乱得很,伙计们进进出出,忙着伺候旅客离店登程。   是以薛芸芸站在店门内很久,仍然没有店伙出来招呼,任她一个人不知如何办是好。   那些出门的旅客,折腾大半个时辰,才渐渐稀少,这时店小二才有空闲过来招呼薛芸芸。   薛芸芸很耐心地等候着小二打扫出一间净房来,一面浏览那些行旅商贾忙乱的情形。   就在这个时候,店内又走出一批行旅,这批客人甚是惹人注目,因为个个虎背熊腰,恶行恶状,像一批凶神恶煞。   加之他们一共有六个人之多,而且每个人都带刀佩剑,一望而知都是江湖人物。   那六个人一走到店门柜台之前,便发现薛芸芸一个人坐在柜前,不禁都露出愣然的神情,且一齐停步站住。   薛芸芸微皱黛眉,没有理会他们。   可是那六人之中,却有人朗声道:“我说汤老大!咱们一大早出门,就碰上这位美得出奇的妞儿,可真是个好征兆呀!”   那人这么一说,其余的人登时起哄,而且越说越下流,竟然将薛芸芸当成勾栏中的女人。   薛芸芸修养再好,这时也不免心里有气,正想变脸发作,那店小二却已过来请她进内歇息,因此薛芸芸忍下那口气,昂然随那小二进去。   薛芸芸一进内院,那六个人在背后嘀咕了一阵,也就结账离去。   那客栈地方并不大,前前后后也只有三间净房三间通铺而已,薛芸芸选了右首那间比较宽大的净房,略略漱洗,便斜卧在木板床上假寐。   两三天来,薛芸芸第一次捞得静处独思的机会,因此她虽然微感乏累,却仍然没有睡意。   她合着双眸,思潮汹涌,将这几天来的情势重新调理了一次,然后细细忖量下一步的计划。   薛芸芸心知自己不论现在或未来的行动,完全须靠她自己一个人之力,绝对无法获得同伴的公开支援。   她知道莫家玉的这项安排,是为了掩护她的身份与任务起见,换句话说,莫家玉决定派她深入刘宾的身旁之前,便已决定由她自己去应付所有危机。   虽是如此,但薛芸芸并不畏缩,她很清楚她的同伴,虽则没有公开协助她,可是只要她发出求救信号,随时都会有人救援她的。   但薛芸芸宁可自己应付所有危机,也不愿劳动同伴出面,因为只要有人公开帮助她,那么她的身份立刻就会泄露,她的任务也就无法达成了。   基于这个理由,薛芸芸的每一步均不能不小心策划,易言之,她要在没有人协助的情况下,独力完成盗取刘宾等奸贼通敌密件的任务,就须格外谨慎。   薛芸芸一阵沉思,不觉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睡梦中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霍地发觉。   薛芸芸一醒过来,立刻一跃想起,不料她才一挣扎,只觉得头重脚轻,四肢酥软,人便栽到地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房门“砰”一声被人踢开,有两名彪形大汉,大步走进了房间。   薛芸芸虽因中了迷香使不上半点力气,但她神智依然清醒,抬眼一望那两名不怀好意的不速之客,霍然发现原来是清早碰见的那六名江湖人物之二。   只见那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薛芸芸之旁,其中一人迅速取出一条麻袋,张开袋口,兜头将薛芸芸一套,一下子便将她装人袋中,手法纯熟老练,看来老于此道。   薛芸芸被装入袋中之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心下大为悚然。   她只觉得那人已将袋口扎牢,然后背着她往外走,在袋中的薛芸芸,已知道这些人原来是特地来劫人的。   这些人劫她的目的是什么?   薛芸芸暗自思忖:如果这些人是江湖上专事拐人贩卖的败类,那么她这次被劫,危险性就不会太大。   万一这些人不是拐子,事情就没有那么单纯,道理很简单,不是拐子的话,就有可能牵涉到竹林院。   因此薛芸芸忧心悚悚,一路上算计着这些人的来历,生恐落入竹林院的手中。   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薛芸芸倏觉被放了下来,然后袋口被人打开,灌进一股清香的新鲜空气。   麻袋很快地便完全褪下,薛芸芸眼角一亮,却发觉自己被带到一座庄院的花厅之中。   她心里正在纳闷,不多时出来两名女婢,一左一右地将她扶了起来,一句话也不说,半拖半拉地将她押到一处看来专供关人的柴牢里。   那两名女婢将薛芸芸推进牢内,然后将牢门重新带好,转身便离去。   薛芸芸躺在黝黑的牢中,好一会儿才习惯那昏暗的光线,渐渐地可以看清近处的景物。   首先她发觉牢内并不是只有关她一个人,在她的四周还或坐或卧的关了五名女子,而这五名女子虽然垢面褴衣,但个个竟都是美得出奇。   薛芸芸心里正在纳闷,人丛中传来一声娇甜的声音,道:“那位姐姐你不必担心,这些强盗不至于对我们无礼的!”   说话的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紫衣少女,长得美若天仙,尤其那对乌黑黑的眸子,深邃含情,别有一番美丽的韵味。   薛芸芸不禁多打量她两眼,那少女却含笑道:“姐姐你可是不相信我的话?”   薛芸芸道:“我没有不相信,我只是有点奇怪!”   那紫衣少女坐了起来,打断她的话,道:“是了,姐姐一定奇怪我落在这个地步,还一点也没有惊慌惧怕的样子,对也不对?”   薛芸芸道:“你很聪明,一猜便中,我正是为这事觉得奇怪!”   那紫衣少女一听见薛芸芸夸她,居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那迷人的笑容,登时感染了牢中的其他人,使牢中气氛轻松了不少,她道:“我家小姐一直都说我笨得要死,没想到姐姐会夸我聪明……”   薛芸芸听了她的话,才发觉那紫衣少女的打扮,原来是人家的婢女丫环的装束。   那紫衣少女又道:“姐姐!你长得漂亮极了,除了我家小姐之外,我很少看到像姐姐你这么美丽的女子!”   薛芸芸从她的言语中,发觉那紫衣少女一定非常钦仰她家的小姐,于是,笑笑说道:   “我哪及得上你家小姐!”   她这话原是客气话,不料那紫衣少女却道:“是的!我家小姐不但人长得好看,而且还会武功!”   她说到这里,突然改口道:“姐姐你会不会武功?”   薛芸芸摇摇头,那紫衣少女才又道:“我猜得出你不会武功,因为天下间很少有人像我家小姐那样,既美丽又会武功的女子,姐姐你说是不是?”   薛芸芸不愿扫她的兴,只好漫声道:“是的,的确很少有你家小姐这种人!”   那紫衣少女闻言,立刻浮现欢悦之表情,道:“所以我虽然被那些强盗抓到这里来,但我一点也不担心,因为我家小姐知道我失踪之后,一定会设法将我救出去的,到时我会央请我家小姐也将你们救走!”   她说得很有把握,薛芸芸此刻才明白何已她落在这种险境,依然没有慌乱骇怕的原因。   她心想那紫衣少女既然那么信任她家小姐的武功才能,那么她家小姐很可能是武林人物。   她是谁?薛芸芸不禁问道:“你家小姐的芳名是什么?”   紫衣少女凑近悄声对薛芸芸道:“我说出来,不管你识与不识,都不准到处张扬,你做得到吗?”   薛芸芸觉得这紫衣少女既有如此警觉心,但却还想对像她这样的陌生人说出她家小姐的名号,实是有点矛盾。   她心中对那紫衣少女自相矛盾的言行,大是好奇,正暗自思忖之际,那紫衣少女又细声说道:“我因为看得出姐姐你必是个好人,才大胆坦白说出我家小姐的名号,希望你不论如何,要记住我家小姐的名字!”   薛芸芸讶道:“为什么?”   紫衣少女道:“你看不出此地是龙潭虎穴吗?”   薛芸芸道:“你刚才还安慰我此地没啥好怕的,现在怎又说是龙潭虎穴?”   那紫衣少女向旁坐的其他少女呶呶嘴,道:“我实是为了安慰那些人,因为我忍受不住她们不停地哭哭啼啼!”   她很快的又说下去,道:“我看得出姐姐与她们不同,所以对你说出实话。”   薛芸芸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还没有说明要我记住你家小姐名子的原因!”   紫衣少女立刻道:“因为我计划今晚找机会破牢而逃,届时你可以和我同逃,只要我们两人之一能够逃离此地,我家小姐便有办法来此将这些人消灭掉,救出其余的人……”   薛芸芸恍然道:“原来如此……不过,如果不幸只我一个人逃离此地,我应该如何才能与你家小姐联络上?”   紫衣少女迅速道:“待会我自然会儿告诉你,你现在说说看,有没有胆量同我一齐逃?”   薛芸芸浅浅笑道:“你能看上我而邀我陪你一齐逃,自然是相信我有胆量之故,对也不对?”   紫衣少女欣然笑道:“我就知道我的眼光不会错,妞姐答应了?”   薛芸芸道:“原则是答应了,但我须得先听听你的计划,才能做最后的决定……”   紫衣少女很快地将她的计划说出来,薛芸芸听了之后,提出了几点修正,两人很快地达成协议,决定按步骤逃走。   紫衣少女像是完成了一件得意的杰作,道:“看来今晚咱们必会成功的。”   薛芸芸却冷冷道:“你完全没有考虑到我有可能是那些人派来的人吗?”   那紫衣少女耸耸香肩,很轻松地道:“我一点也不在乎这点,因为我别无选择,何况你如果是那些强盗派来的人,我也无所谓,逃得掉固然最好,逃不掉大不了再被关起来,对也不对?”   薛芸芸道:“嗯,你的确算计得很好,逃不了于你无损,当然应该试一试!”   紫衣少女道:“那你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薛芸芸笑道:“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就是说我应不应该相信你?”   她顿了一顿,又道:“比如说,万一你利用了我之后,逃离了此地,而我却不幸没能逃走,你是不是会遵守诺言,找你家小姐回来搭救我?”   那紫衣少女道:“除非你不想逃走,否则这事你也别无选择,换句话说,你不信任我也不行,是不是?”   薛芸芸沉吟一会,又道:“看来确是如此,不过我纵使相信你会遵守诺言,也不敢肯定你家小姐是不是如你所称的,确有能力前来搭救我?”   紫衣少女道:“我家小姐的能力,你大可不必怀疑,我先问你,你是不是江湖中人?”   薛芸芸道:“坦白说,我虽不算是江湖中人,但对江湖中事还知道不少!”   那紫衣少女道:“那敢情好,这样的话,我说出我家小姐的名号,你便可知道我家小姐的才智武功了……”   她压低了声音,才又道:“我家小姐便就是来自西南秘门的杜剑娘!我是她的随身传婢紫娟!”薛芸芸听到杜剑娘三个字,心弦大震,她真不敢相信杜剑娘会突然在这扬州府出现。   但她并没有将内心的骇异表现出来,道:“杜剑娘这个名字,我却是听见过,只是你们怎会跑到这扬州府地界来?”   薛芸芸自然不晓得她此刻所碰见的杜剑娘,与她在杏林渡口碰上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所以才有此一问。   紫娟却道:“这并无奇怪之处,我和小姐利用十天的脚程,一口气自西南赶到这里,没想到纰漏出在找身上,小姐找不到我一定急死了!”   她说话的神情甚是焦急忧虑,使人一看,便联想到杜剑娘为她着急的神态,必定像她所说的一样。   薛芸芸虽然对杜剑娘的突然在扬州出现一事,还有相当的疑问,但她已经没有心思去推测其事,因为她必须先设法逃离柴牢。   于是她对紫娟道:“我决定今晚陪你一起逃走,但是我们应该先设法了解那些人抓我们的目的,还有他们的来历,也该弄清楚,否则单凭我们瞎闯盲撞,是很难逃得脱的!”   紫娟“嗯”了一声,道:“据我所知,这些抓我们的人,很可能是属于一个组织非常严密的帮派。他们将我们集中之后,显然还要将我们送往某一个地方!”   薛芸芸道:“这么说,我们仅是落在他们某一个分牢而已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逃走的成功机会,就比较大……”   紫娟道:“这话甚是,等到被他们集中在一起,要跑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薛芸芸侧卧在干草堆上,鼻中闻到干草的芳香,精神一振,道:“紫娟姑娘!你可知道这些人抓了这么多少女,到底要干什么事?”   紫娟摇摇头,道:“我委实还没弄清楚,不过总不会是好事就是了,我真想将这些人的行径调查个水落石出!”   她见薛芸芸俯首沉思,遂改口道:“姐姐,我连你的尊姓大名都还不知道,居然想调查那些人的底细,不是相当可笑吗?”   她言语天真可爱,朴实诚恳,使薛芸芸对她大是好感,道:“我叫薛芸芸,不过希望你也不要将我的名字到处张扬,可以吗?”   紫娟毫不考虑地点点头,好像薛芸芸的要求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神情。   两人沉默了一会,薛芸芸又道:“紫娟姑娘!你一定也会武功了?”   紫娟道:“当然会,我家小姐就是最夸赞我学得好,老说我有学武的天才!”   薛芸芸闻言忖道:“据她这么讲,她的武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   她有这种想法,当然是因为紫娟是杜剑娘的侍婢之故,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以杜剑娘的才智武功来推想紫娟,紫娟不是弱手当无疑问。   薛芸芸一知道紫娟也学过武,而且深信她身手不弱,突然兴起改变逃走计划的念头。她寻思道:“这紫娟既然有武功,我何不和地联手调查这些人滥捕闺女的秘密?”   她对这事好奇原因,是因为她似乎隐隐感觉到,这些江湖人物四处搜拐美女之举,很可能牵涉到某种重大的图谋,如果能深入调查的话,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   薛芸芸正在筹思应该如何训服紫捐帮她调查这件事,紫捐却道:“姐姐,咱们何不休息一会,好等在夜半动手逃走?”   薛芸芸道:“我心里有事,还不想睡,你先休息吧!”   紫捐讶然道:“我们不是已经计划好逃走的步骤吗?何须再担心什么事?”   薛芸芸徐徐道:“我并不担心咱们逃走的事,我只是在想,这些抓了我们这么多人,不知为的是什么?”   紫捐附和地道:“是呀!我也是想不通!”   薛芸芸迅即接口说道:“那么我们何不趁机查查看?”   紫娟露出不相信的眼色,诧然道:“你的意思是说,咱们干脆不要逃走,将事情弄明白了再选?”   薛芸芸点点头道:“是的!我确有这种计划!”   她仰脸望着紫娟,牢内光线虽是相当暗淡,但紫娟依然可以从对方的眸中,意味到薛芸芸那股坚强不拔的眼神,使她大为诧异。   紫姐不禁想道:这姓薛的姑娘此刻的神情,竟然和小姐一模一样!怪了,莫非小姐处在她此刻的情况之时,她也会这样作决定?   紫捐一刹时间从薛芸芸的言表感觉出杜剑娘的心声,她居然无法拒绝薛芸芸的决定,一时间默然不语。   只听薛芸芸又道:“紫娟姑娘,你如果没兴趣的话,咱们就按原计划设法逃走算了!”   紫娟却道:“不!姐姐既然决定要深入调查,好歹我也要参加!”   她的语气甚是坚决,仿佛害怕薛芸芸会拒绝她参加一样。   薛芸芸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先商量一下应该从何处着手调查!”   紫娟兴冲冲地道:“好的!姐姐你看怎么办?”   薛芸芸望一眼她偎过来的姣美脸蛋,笑道:“你好像不再担心你家小姐会找你了?”   紫娟道:“没关系的,小姐要是知道我此刻的计划,一定会大大称许,我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就不再担心小姐找我的事了。”   紫娟委实是有这种感觉,因为她依稀可以从薛芸芸的身上获得这些灵感,就像从杜剑娘身上获得的一样。   她总觉得薛芸芸的一言一行,对她太熟悉,而且使她有安全感,正与杜剑娘给予她没有两样。   这就够使紫捐赞同薛芸芸的计划,正如她一向服从杜剑娘一样。   这种心里中的微妙反应,紫捐并没有强烈地感觉出来,否则她一定会大为诧异的。   薛芸芸和紫娟两人取得默契之后,立刻低声商量进行调查那些劫持她两个人的方法。   由于她们两人对那些劫持她们的人所知有限,实际上也不能讨论出什么调查的方法来,只有深入虎穴是唯一的办法了。   既有深入虎穴冒险的决心,薛芸芸和紫娟两人遂决定随机应变,以三日为期,三日内如果还不能有所收获的话,再照前计划设法逃走。   这决定完全是顺着紫娟的心意,免得杜剑娘担心她的安危。   事情有了初步的默契,紫娟和薛芸芸两人立刻趁机闭目养神,等待那些人的下一步行动。   不一会儿,牢门外传来一阵杂杳的脚步声,薛芸芸皱眉坐了起来,借着外面进来的人所持的火把光线,窥视到底是什么人进到牢里来。   进来的共有四个人,他们径自到监禁薛芸芸等人的小牢之前,拿着火把照着她们。   这时车外又走进两个人,一个长得魁梧高大,陪着另一名锦衣华服的中年汉子。   那大块头的壮汉,声音甚是宏亮,他道:“江大人!今早我的人弄到几名上等货色,您一定会满意的!哪,就是这几位……”   那华服中年人顺着那高个子的手,瞄了薛芸芸等人一眼,冷冷道:“在这种地方我如何看得清楚是什么样的货色?司徒总管,你何不将这些妞儿带到前厅去,让我仔细瞧瞧?”   那娃司徒的总管满回答应,立刻吩咐手下带走薛芸芸等人,他自己陪着那姓江的大人走出牢外。   薛芸芸在那些看守的人叱喝之下,悄悄挤进紫娟的身旁,道:“这些人是竹林院的狂徒!”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和紫娟她们一齐被推了出去。   薛芸芸这句话没头没脑,紫娟根本没弄清楚,因为她根本不知江湖上有竹林院这一派人物。   薛芸芸则很清楚,她也知道刚才陪着那华服中年人的粗汉子,是竹林院总管之一的夺魄神刀司徒敬,也是大总管司徒尧的同胞兄弟。   是以她开始担心会不会被司徒敬发觉出她的来历。   薛芸芸已无选择余地,她只能被带到客厅,与其他人一样,面对司徒敬与那华眼中年人,被他们评头论足。   她一面走一面想,客厅中的竹林院徒众,如果只有司徒敬的话,那么她的身份便不至于暴露,因为司徒敬根本未见过她。   万一赛诸葛、慕由全,甚至司徒尧在座,薛芸芸就再也不能掩饰行藏,等于是自投了罗网。   薛芸芸心里七上八下,正在考虑是不是继续走到大厅去?值不值得冒这一次险?   这时她们正被押上一条花园中的甬道,薛芸芸相度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要是动手逃走的话,此地应是最理想的地方。   她迟疑了一下,几乎想拔腿越过花园的石墙,飞逃而去。   但是她还是忍住逃走的冲动,继续低着头随大家走上通往大厅的长廊。   薛芸芸这样做的原因,一来她算计好即使碰上赛诸葛他们,充其量也只不过重新成为人质而已,并不会有生命之险;二来她极欲知道竹林院劫掳美女的目的,所以她决定再冒险一次。   她们很快地被送到大厅上,薛芸芸斜睨厅上的人,发觉还是只有那华服中年人和夺魄神刀司徒敬两人而且,顿时长吁了一口气。   司徒敬等薛芸芸她们挤挤挨挨地站好之后,对那华服中年人道:“江大人!这回您可仔细瞧瞧了?”   那姓江的道:“嗯!果然都长得标致美貌!”   他清了清喉咙,提高了声音,又道:“你们这些姑娘听着,我是朝廷命官,奉谕搜求民间美女为朝廷效力,现在你们先把自己的籍贯出身报上来,我会派人通知你们家人!”   站在薛芸芸左侧的一名少女,怯怯地道:“大人!官府派差也不是这样子派法呀?您是那一个衙门的大人啊?”   那姓江的道:“本官是相府派来的,你们不必怀疑,任何事有本官江镇宙担待,快把出身籍贯说出来!”   紫娟突然说道:“江大人!小女子绝对相信大人是相府的人,只是大人派人强搜硬捕,将我们带着来,还会将我们的下落通知给我们的家人吗?”   江镇宙道:“这事下官保证办到,你们不必担心,下官保证你们每家都会很快地知道你们的下落,而且定有厚赐!”   紫娟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见得吧?大人!依小女子的看法,大人急于知道我们的籍贯名字,怕不是别有用意吧?”   江镇宙怔了一怔,道:“你这话怎么讲?”   紫娟道:“大人真的要小女子讲出来?”   江镇宙长眉一皱,道:“你讲不妨!”   紫娟道:“大人想弄清楚我们的名字籍贯,然后好通知地方官,打消我们家人求官寻人的案子,使我们失踪之事,永无泄露出来之虑,对也不对?”   江镇宙闻言果然变脸,道:“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但是与紫娟一齐被抓的那些少女,听了紫娟的话之后,像被定了死罪似的,吓得嘤嘤啜啜地哭了起来。   江镇宙见状,更将紫娟恨到极点,但紫娟仍然蛮不在乎地道:“江大人!你要能说出实话,小女子倒有办法说服她们听从你的任何指示!”   她们当然是指薛芸芸和其他四名正在哭泣的少女。   江镇宙沉吟一下,道:“你要我说什么样的实话?”   紫娟道:“当然是指为什么抓我们来的实话!”   江镇宙道:“可以,朝廷为了要搜求千名美女,送给北人作为双方谋和的礼物,所以才命下官办这件事!”   紫娟“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但是为什么不公开征求呢?如果朝廷重金搜求,天下美女多的是,还怕凑不成一千人吗?何必派人暗中用那卑鄙手段劫持?”   江镇宙觉得紫捐不但艳绝人寰,口才计智也是上上之选,他正要宠络一名像紫娟这样的美女,替他统领所有美女到敌方去,因此很有耐心地回答她道:“献美给敌人之事,当然不能公开,公开了,朝廷那几位御史老古懂就不会答应,只好私下进行!”   紫娟毫不客气地驳他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想想,当今相爷权倾中外,朝中有哪个人在他眼内?再说征求千名美女也不是件太了不起的事,御史也未必就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是因畏惧人言,才出此下策的吧?”   江镇宙道:“敢情你还不相信本官之言”   紫娟道:“我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相信?”   江镇宙迫不得已,只好道:“这么说,你对此事另有一番看法了?”   紫娟道:“当然!要不然我不就信了你的话了吗?你要不要听听我这妇人之见?”   江镇宙笑道:“好个妇人之见,你说吧!”   紫娟道:“在我看啊,你们逼得雇人在江南到处劫持少女的原因,怕只怕是为了瞒住皇帝老爷吧?”   江镇宙神情一愕,道:“这事跟皇上有什么关系?”   紫捐笑道:“这些年来北人犯境,皇上虽无扫荡北虏之力,但却也未必就有求和之心,现今上下,有谁不知道致力于谋和苟安最切的是大人那个相爷上司呢?”   紫娟不管江镇宙渐渐变了脸色,又道:“相爷为了厚颜求和,也不知干了多少丧权辱国的事,怪只怪就只瞒着皇上一个人,这劫美献敌之事,也不过其中一桩罢了,对也不对?”   江镇宙大声叱道:“放肆!你侮辱相国,死有余辜……来人呀!”   紫娟从容道:“慢,慢,江大人,毋庸为此小事着恼,杀了我亦无补于事,小女子倒有一条明路指点你……你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江镇宙一来惊讶于紫娟的胆识,二来折服紫捐口齿伶俐,经紫娟这么一说,居然站了起来,道:“好!咱们到内室一谈!”   他当先走进内室,紫姐则回眸对江镇宙一笑,轻移莲步,随后跟了进去。   薛芸芸听了刚才紫娟和江镇宙的对话,知道那江镇宙已被紫娟玩于股掌之间。   她看得出紫娟的句句言语,已完全击中江镇宙心坎上的要害,要利用江镇宙绝不是不可能的事。   一则从江镇宙的言表,很明显地可以看出他正被这搜求江南美女之事所苦恼,既要求得美女千名,又须秘密进行,这差事却不是好办的。   二则江镇宙求得了美女千名之后,是不是能使她们乖乖听话,也是个大问题,因为他总不能送上千名哭哭啼啼的美人去扫北人的兴。     第二十三章 热血侠少怒拢刀     薛芸芸同紫娟一样,可以说在一见面之情形下,便看透了江镇宙的内心,所以紫娟能以三言两语,说得江镇宙一点脾气也没有。   薛芸芸之所以能将江镇宙的心事看得那么透彻,说来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由于江镇宙以堂堂相府委派的大员之尊,居然须假手竹林院替他搜求美女这一件事,就可以联想到江镇宙的尴尬差事。   薛芸芸抱着冷眼旁观的心情,轻松的观看紫娟的表演,因为她深信紫娟的才智足可胜任。   果然进入内室的紫娟,只不过顿饭工夫,就含笑走了出来,跟在背后的江镇宙,也一扫刚才的愁眉苦脸,带着朗爽的微笑,大步落座。   他的屁股才触及椅子,就迫不及待地吩咐司徒敬道:“司徒总管!你能不能在三日之内,将各地所搜得的少女,集中到此地来?”   紫娟向薛芸芸扮了个鬼脸,呶呶嘴要薛芸芸仔细听江镇宙的决定。   只听司徒敬道:“可以是可以,但万一途中被官府干涉,就很难办妥!”   江镇宙迅速道:“官府的事我来料理,你负责将人带到便行,还有不足之人数,这几天也得赶快填补!”   司徒敬笑道:“官府有人担待,一切便没问题,千名美女很快就可集中到此处来……大人大可放心!”   江镇宙道:“那么你们退下去办事吧,这几个姑娘留下由我处置,另外在庄内多准备几间房子,好容纳送过来的姑娘。”   司徒敬讶道:“柴牢里有的是地方,还要房子干什么?”   江镇宙很不耐烦地道:“这你不用管,你们竹林院拿钱做事便行,其他的事你少开口!”   司徒敬悻悻地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江大人!我们拿钱做事固然不错,但是万一事情被你们自己弄砸,你可不能藉口赖账呀!”   他说完哈哈一笑,抛下江镇宙走了出去。   江镇宙等竹林院的人都出了大厅,对紫娟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道:“正如姑娘刚才说的,本官实在拿这些江湖人物一点办法也没有,但却又不能不看重他们!”   紫娟道:“江大人!我刚才已经明白告诉过你,你大概也知道没有我帮忙的话,是很难将为数千人的姑娘送往北边吧?”   江镇宙沉吟一会,道:“话虽是这么说,可是光凭你一人之力,怕没那么容易吧?”   紫娟道:“凭我一人之力当然不够,我只负责说服所有姑娘跟我北行,就算帮你个大忙了,至于沿途警卫护行之事,仍须由大人派人担任!”   江镇宙考虑之后,道:“好!本官听你的!……”   紫娟道:“可是大人答应我的事可不能反悔呀!”   江镇宙道:“不会的!事成之后下官一定安排让你面见刘宾刘大人!”   薛芸芸听说紫娟想见刘宾,心里登时明白了她的用意,原来是要藉此次机会,获得近身刺杀刘宾的目的。   她正在考虑是不是要使紫娟有这么一个机会,紫娟已经又说道:“江大人!咱们明天便送出第一批人,今晚大家再商量妥当,我可要先找个地方养养神!”   江镇宙点点头,立即吩咐下人将紫娟她们送至后院净房休息。   紫娟一进入一间陈设华丽的花厅,便很兴奋地对薛芸芸道:“姐姐!你看我还有两下子吧?那姓江的狗官居然被我说得服服贴贴!”   她才一开口,薛芸芸立刻冷冷地对她道:“紫娟!你别想得那么天真,那姓江的算盘打得很精,他不会那么容易上钩的!”   紫娟道:“上钩?我并没有要他上什么钩呀?”   薛芸芸道:“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见到那个什么刘大人了?”   紫娟讶道:“见个官儿又有什么困难之事?”   薛芸芸道:“紫娟,换上我是江镇宙,你会不会一下子就信任一个陌生女孩?而且那个女孩又是来历不明,胆识才智也都是第一流的?你不觉得太过于突兀吗?”   紫娟低头嚼味薛芸芸的警告,薛芸芸又道:“紫娟,你刚才急于表示你的聪明,以取得江镇宙对你的信任与重用,殊不知可能因此弄巧反拙,你知道这层利害吗?”   紫娟闪烁着她的美眸,道:“姐姐!那……那该怎么办?”   薛芸芸道:“事已至此,我们已经无法改弦易张,只好依照你的方法做下去,做一步算一步……”   紫娟点点头,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薛芸芸的老成持重,胜过她几十倍。   薛芸芸又安慰了她几句话,然后才将话题转向别的事物,两人聊得相当起劲,感情也接近了不少。   时间在聊天中过去,不久紫娼被江镇宙请去安排押送第一批少女北上之事,日下薛芸芸一个人独忖。   薛芸芸身负窃取奸相卖国秘件,用以公开扳倒那些丧权辱国,委屈向北人求和的奸党之任务,对于目下她凑巧碰上的这一桩奸党劫美献敌的事,自然也不会放过。   她暗中忖道:我不但要设法使奸相这一件事无成,而且要搜集证据,作为将来揭发奸党阴谋的依据。   要阻止这件事的进行,自非她一人之力可行,薛芸芸没有紫娟想得那么天真。   她深思熟虑之余,还是觉得要阻止献美通敌之事,大概只能依靠刘宾之力。   要利用刘宾之力,当然须先设法重新与刘宾会面,那么应该如何与刘宾取得联络呢?   薛芸芸设想了好几个方法,最后决定要假手官府,来和刘宾通消息,以得到和他见面的机会。   她一个人设想了很多事情,而紫娟却在掌灯的时刻,方始回到花厅来。   两人匆匆用过饭,便就枕安睡。   紫娟看来相当兴奋,她喋喋不休地将她的计划反复述说,并告诉薛芸芸明天一早,两人便得替江镇宙工作。   薛芸芸倚在床上,道:“目前已经有多少人了?”   紫娟道:“据说扬州府属有七十余人,咱们明天须先安排这七十余人上路!”   薛芸芸道:“七十个人七十条心,你有什么办法说服她们?”   紫娟笑道:“这还不简单,女人比较听得进女人的话,何况我们与他们同在患难中,我只要来个较硬兼施,还怕她们不乖乖地走!”   薛芸芸道:‘我还是不懂你的意思……”   紫娟道:“这很容易做,我们先将好处说尽,不妨扯些谎,再安慰她们早晚可以获救!”   薛芸芸笑着打断她的话,道;“我明白了,哄得她们像是碰上了大救星,先设法使他们动身再讲,对也不对?”   紫娟道:“对!同时那些死不肯走的人,略予惩罚,自然这惩罚之事,须由江镇宙他们去做,我们再趁机劝慰,不怕她们不听从……”   薛芸芸道:“你这样做固然有效果,只是……”   紫娟插口嗔道:“唉呀!你怎么老是有问题呢?”   薛芸芸道:“只是你将人弄上了路,万一没机会救她们,不是等于助纣为虐,驱羊入虎口了吗?”   紫娟道:“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发生,逼急了咱们还可动手救人呀!”   薛芸芸道:“你是说硬碰硬从官兵手中抢人?”   紫娟道:“那有何不可?”   薛芸芸心中有她自己的办法,但她不打算说出来让紫捐知道。   因此她沉吟一会,道:“好吧!我看你如何将事情办妥。”   紫娟急道:“你不能光看呀!没有你帮忙怎么行?”   薛芸芸拍拍她的粉颈,道:“放心!我会全力帮你,好好睡一觉吧!”   紫娟安心地笑了一笑,果然依枕闭目。   两人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被外面一阵哭哭啼啼的吵杂声所惊醒。   这时外边廊中,已陆续有少女被押送进来,那些少女大都掩袖饮泣,使得押送她们的人手忙脚乱,情形甚是尴尬。   那江镇宙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忙亲自到紫娟房外,恭请她和薛芸芸出去。   紫娟一见江镇宙,便道:“江大人,这一批才只七十余人,就弄得你手忙脚乱,想想那千人的场面,该多热闹?”   江镇宙叹道;“这妞儿的事,当真很难处理!”   紫娟望了薛芸芸一眼,道:“姐姐!我们该替江大人效力了!”   薛芸芸道:“走回!”   紫娟当先走了出去,薛芸芸紧跟在后头,两人很快地来到大厅中。   这时大厅内已挤满七十几名少女,环肥燕瘦,令人目不暇给。   紫娟挥挥手要那些竹林院的徒众及官府兵丁离开大厅,然后当中一站,扬声道:“列位姐姐,要哭的话,待小妹将话说完……”   厅内哭声果然渐渐消失,那些心中七上八下的少女,纷纷抬起泪眼,望着紫娟。   紫娟低低地告诉薛芸芸,道:“请姐姐看看有没有人在窗外偷听咱们说话!”   薛芸芸点点头,逐一在窗外查看,然后向紫娟示意外头没有人偷听。   紫娟还是不放心,她大声道:“请靠窗口的那几位姐姐,等下在我说话之时,特别注意,不要被外头的人靠过来偷听!?   她一进来的举动,立刻吸引住厅中的所有人,大家对紫娟和薛芸芸的一言一行,莫不生出好奇与兴趣来。   紫娟看出厅中的人,已对她发生注意,乃趁机道:“列位姐姐,今天处在这种情况,咱们只好长话短论……”   她轻咳一声,又道:“小妹叫紫娟,跟各位一样,也是被那些强盗劫持来的,直到刚才知道他们劫持我们的目的!”   人丛中有一人道:“这些强盗抓我们来是什么原因?”   紫娟道:“说出来你们不尽会相信……这些人是要将我们全数卖给北虏的!”   她此言一出,顿时引起场中一片骚乱,甚至有些胆小的少女,当场吓得哭出声来,胆子大一点的,则议论纷纷,觉得事态严重。   紫娟则含着笑容,冷眼旁观厅中嘈嘈杂杂的情形。   一直等到厅中吵杂声自动减低了下来,紫娟遂又提高声音说道:“列位姐姐,此刻这种六神无主,吵吵闹闹的场面正应了人家批评咱们的一句话!”   站在紫捐前面的一名眼睛大大的少女问道:“姐姐,这话怎么讲?”   紫娟道:“你没听说过有人批评女人生来就没主见么?”   那大眼睛的少女道:“听是听到过,但是我并不以为然!”   紫娟笑笑,扬声道:“不用说我们都不以这种批评为然了,只是大家如果像刚才那个样子,惶然无主,可就难怪人家要那么批评我们……”   人丛中又有人问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紫娟迅速答道:“办法多的是,但绝不是哭哭啼啼可以解决的,因此小妹要大家先冷静下来……”   突然又有人悲切地道:“冷静下来又有什么用?咱们又怎能逃出眼前的劫难?”   紫娟扫一下场中众人的表情,发觉众人中有这种悲观心情的人并不多,心里乃略略宽松,当下说道:“容小妹大胆地说一句话,我不相信有任何事可以阻止咱们的同心协力,有道是:众志成城,只不知你们信也不信?”   这句话发生了点效力,那些少女是很了解同心协力的重要,因此大家都将眼光投向紫娟。   紫娟立刻把握住机会,又道:“何况咱们已经落入了魔掌,说不得只有设法反抗一途,否则就任其宰割了,小妹但看你们的意见?”   这些美女原都是清白人家的少女,当然誓死也不愿任人宰割。   因之她们一听紫娟说得严重,莫不激起一股求生逃命的欲念,勇气也就百倍。   紫娟打量众人的神态,心知她的话已经生出安定她们的力量,当下对守在窗边的薛芸芸道:“姐姐!你看咱们该可以策划一下了吧?”   薛芸芸回首道:“此事急不如缓,反正咱们还有喘口气的时刻,何不见机行事?”   紫娟道:“但是咱们得先把计划原则告诉大家呀?”   薛芸芸却道:“不!此时不宜透露半点计划,只要大家安心面对事实便可!”   紫娟了解薛芸芸的话意,是怕有人泄漏了她们逃走的计划。   因此当她再度将眼光投向众人之时,神态表现得异常坚定,使那些受难的少女们,莫不对她兴起倚仗的信赖,急听紫娟说出解危的办法。   紫娟轻咳一声,道:“诸位谅必都听清楚那位姐姐的话了!”   她指一指薛芸芸,又道:“我们目前只有安下心来,面对着事实,然后才能找出逃走的方法,只不知诸位能不能做到?”   那些少女没有人作声,此刻薛芸芸已走到紫娟之旁,指着门外道:“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车辆,看来就要将我们押送北行,因此咱们只好长话短说。”   她用眼睛示意紫娟接下话,紫娟遂道:“目前我们已别无选择,因此只有乖乖地听他们的摆布!”   她一言未了,有人大声道:“你的意思是要大家乖乖被他们送进虎口?”   紫娟道:“眼前只好这样做,否则局势恐会更糟!”   这时又有一名少女道:“你这不是替大家添危险吗?莫非你是他们派来的说客?”   紫娟含笑道:“我的话还没讲完,你们先别打岔!”   刚才那少女道:“大家别听她胡说,等下咱们一起反抗,那些人就奈何我们不得,绝不可乖乖跟他们走!”   那少女此言一出,厅中登时议论纷纷,莫衷一是,最后还是紫娟道:“你们要怎么办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我只是出于一番好意,如果有人愿意同我一样,以后再见机行事,此刻先跟那些人北行的话,我还是欢迎,否则你们此刻就反抗看看!”   她言罢走到门外,背后那些少女,还在争论不休,显然多数人还未下定决心。   这时江镇宙已派人催促上路,紫娟和薛芸芸率先上了官府备好的马车等候。   不久,数十名少女已陆陆续续地上了车,其中有数名少女虽然哭喊吵闹,终于还是被架上了马车。   江镇宙非常满意第一批少女能够顺利成行,他亲自殿后押送,沿途还派了不少兵丁护卫,竹林院的人则仍然负责补充不足的少女人数。   因此一路上陆续又添了不少美貌少女,车队才进入济南府,少女人数已在二百余名以上。   她们被集中在济南府内的一处大宅院内,一住竟住了两天之久。   紫娟心想这一停留不太寻常,因此她觑个空找上薛芸芸商量。   薛芸芸笑着对她道:“紫娟姑娘!这一路由此北行,已经是北虏的势力范围,咱们在这里停留,你看他们在搞些什么名堂?”   紫娟道:“会不会就要在这里交人?”   薛芸芸沉吟一会,道:“这几日来,江镇宙那厮显得特别兴奋,看来正主儿就要出面了!”   紫娟道:“嗯!这济南府的确是很理想的交人地方,咱们该怎么办?”   薛芸芸笑道:“这一路都是由你策划设计,这话该我问你才对呀?”   紫娟道:“好姐姐,别寻我开心了,咱们下一步怎么做?”   薛芸芸见她说得正经,遂道:“目前所有姑娘能维持平静的原因,可说是还没碰上北人之故,过两天一旦碰上了北人来此领人,那时必然免不了一阵慌乱,因此我们须得事先防范……”   紫娟道:“这事应该如何下手?”   薛芸芸道:“当然是避免大家跟北人面对面,否则消息走漏,这宅院必然一阵大乱……”   紫娟讶道:“既然北人已来此处,咱们理应制造出纷乱场面,好趁机逃走才对,姐姐何以反怕大家起哄?”   薛芸芸道:“这事你就有欠考虑了,你想,一旦大家发现,仍然逃不出北人之手,咱们两个不是反成众矢之的,被视为助纣为虐的人了吗?”   她停歇一会儿,又道:“何况北人既使不能顺利带走咱们这些人,他们仍然有办法用强硬手段对付咱们,到时纵然你我可以设法逃走,但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看她们落入魔掌呀?”   紫娟想想有理,遂道:“姐姐的意思,是否要大家在北人前来之前,逃离此地?”   薛芸芸道:“这事谈何容易,不要说江镇宙必然防范甚严,单想由此南逃,我们这么多人也不是件容易之事。”   紫娟点头道:“姐姐说得也是,咱们人多目标大,官家要追截我们确是容易之至,我实未料到事情如此棘手。”   薛芸芸发觉紫娟有后悔之色,遂道:“你无须担心,我早有安排了!”   紫娟道:“姐姐怎不早说?”   薛芸芸笑道:“此刻说出来不也一样吗?”   她顿了一顿,又道:“这一路来,我已暗中与一名权高威重的官家取得联络,我打算要以官府之力量来阻止这件事!”   紫娟道:“这如何可能?除非是皇帝老爷子下令,否则江镇宙怎么能罢手?”   薛芸芸道:“事情有无可能,不日便知,此刻我们还是注意北人的行动,及查明江镇宙等人的通敌丑行要紧!”   紫娟还想问什么,薛芸芸突然压低声音道:“江镇宙来了,咱们不要再多谈……”   江镇宙果然带着两名随从走了过来。   当他发现紫娟之时,笑呵呵地道:“紫娟姑娘!本官正要找你,有好消息相告!”   紫娟道:“有什么好消息?”   江镇宙道:“北方来的人已定在今晚抵此,这消息不是很好吗?”   紫娟“哦”了一声,道:“这么说,这一批百数十名的姑娘,明日就得继续北行了?”   江镇宙兴奋地道:“那要看他们的意思,不过这两天内就会动身大概不会错!”   紫娟道:“那么我和薛姐姐呢?是不是也得交给北人带走?”   江镇宙道:“那当然不,你们还得帮我回南边带领第二批的姑娘来啊?”   紫娟冷笑道:“江大人!咱们得先将话说清楚,否则我宁愿被送往北方去,也不要跟你回南边!”   江镇宙道:“姑娘之意是……”   紫娟迅速接下去道:“我没有什么要求,只望在回南边之后,请江大人替我引见刘宾刘大人!”   江镇宙沉吟一下,道:“可以!但下官须得先征得刘大人同意,对不?”   紫娟道:“这是你的事,我只要能见上刘大人便行!”   薛芸芸在他们两人谈话之间,忖道:“紫娟志在杀害刘宾,替杜剑娘出一口气,这事实在值得我设法防范……”   她望一眼紫娟,继续想道:“看来紫娟求见刘宾的要求,是她自作的主张,杜剑娘可能还不晓得,对,我应该会一会杜剑娘,或许可以暂时缓和她对付刘宾的行动!”   薛芸芸并不是不知道杜剑娘对刘宾的仇恨,但她天性纯真,总觉得世上除了杀戮之外,应该可以找到其他化解仇恨的途径才对,所以她深信自己有能力可以说服杜剑娘的。   这时江镇宙已离开紫娟走回内宅,于是紫娟对薛芸芸道:“姐姐,我想求你帮个忙……”   薛芸芸道:“什么事?”   紫娟道:“我想求姐姐帮我安置这被掳的姑娘……”   薛芸芸道:“你的意思是决定要动手抢救百数十人?”   紫娟点点头,道:“是的!我准备自北人手中,将她们全部救出来,顺便将押送的北人杀之灭口,可是这事却不能惊动那江镇宙……”   薛芸芸接腔道:“我明白了,你要我替你安置那些被救的姑娘,使江镇宙无法得知人已被救出之事,而你回南边会见刘宾,对也不对?”   紫娟道:“是的!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将那些来此接人的北掳—一杀掉,然后请姐姐将她们集中在一起,不要使消息走漏,我便可与江镇宙回南边去,然后在江镇宙发现真相之前,我再赶回将你们救走!”   薛芸芸等她说完,才道:“紫娟姑娘!事情依你这样办的话,就已走入极端了,你到底考虑了没有?”   紫娟道:“我为了要救人,又要取信于江镇宙以达到见到刘宾一面,除了上述途外,已别无选择了!”   薛芸芸道:“我虽然不知道你求见刘宾的目的何在,但由你心意推测,相信此事对你必定相当重要,那么我问你,像这么重要的事,你在行动之前,是不是经过你家小姐杜剑娘的同意?”   紫娟怔了一怔,道:“我……我没法通知我家小姐呀!”   薛芸芸道:“那么!你全然没有考虑到,万一杜剑娘不同意你这样做,你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紫娟茫然不知所措,心想:“是呀!小姐有她对付刘宾的一套计划,我为什么要插上一手,万一弄巧反拙,岂不要挨骂?”   薛芸芸冷眼旁观紫娟的神色,心知对方已被她一言点醒,乃趁机又道:“紫娟姑娘,我这话你想通了没有?”   紫娟徐徐道:“想是想通了,就不知如何决定?”   由这句话,薛芸芸便可推想得出紫娟这人,不是个惯使性子的人。   换言之,薛芸芸看得出紫娟个性随和,而且是个很识大体的人。于是她笑笑道:“要是你相信我的话,何不依照我的方法去做?”   紫娟道:“看来只能如此了!”   薛芸芸迅即道:“那么,咱们暂不声张,等那些北虏一来,再伺机动手好了。”   紫娟道:“姐姐还是想利用官府之力,以对抗江镇宙这批人吗?”   薛芸芸螓首微点,道:“是的!万一我要使江镇宙这一次就吃不完兜着走,再也不敢做出这种丧尽国格的事。”   紫娟道:“那好!咱们得好好出口气才行,最好能让我杀几名北人才行!”   薛芸芸笑道:“到时候我再设法让你称心好了!”   紫娟展颜一笑,道:“那么,我们回房等着吧!”   她们并没有等多久,这一日黄昏才到,济南城外就来了一批气焰狂傲的北人。   他们一行十数人,个个高壮体健,带着弯刀,骑着骠马,径自疾驰至江镇宙停驻的那座华宅。   这一晚,江镇宙就在宅中大摆盛筵,接待这一批风尘仆仆的北人。   酒筵中,江镇宙还特地挑选了二十几名掳来的少女陪宴,使得场面甚是热闹。   薛芸芸和紫娟两人也被江镇宙指定为陪宴的人,她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侦查那些北人的来历身份。   薛芸芸首先察觉那名名字叫达木儿的为首此人,生得浓眉宽额,双眼奕奕有神,想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尤其达木儿在醇酒美人盛筵中,居然还能保持那份矜持,更使薛芸芸大感兴趣。   她私自在腹中拟就计划,打算要设法从达木儿身上,追出江镇宙那帮人通敌卖国的实证。   酒筵在夜半始才撤席,那些与宴的北人,除了达木儿之外,个个喝得酩酊大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睡着。   撤席之后,江镇宙正要吩咐人手将那些醉卧的北人扶进内室,达木儿却操着不大流利的汉语道:“江大人!就让他们在地上睡好了!”   江镇宙搓着双手,道:“这怎么好意思?里边房子多,下官早已命人收拾了,这就可以进去休息!”   达木儿站了起来,道:“不怕江大人笑话,我们睡惯了野地,让他们睡这里反倒舒服,你就免了吧!”   江镇宙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遂亲自领了那达本儿到客舍就寝。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江镇宙还在睡卧之中,已经有人家报刘宾派人来,有事相商。   江镇宙闻报不敢怠慢,忙稍事漱洗,赶到大厅中与刘宾派来的人厮见。   他一到大厅,便发见有一名阶级不小的年轻捕头,带着三名捕快在那里等候他。   双方一阵寒喧,江镇宙便开门见山地道:“敢问你们是什么衙门来的?”   那年轻捕头道:“卑职是提督衙门来的,归陈公威陈大人管辖……”   江镇宙“哦”了一声,道:“陈公威?哦,那必是天下总捕头神探陈公威了?如是这样,咱们必是熟人,你怎么称呼?”   那年轻捕头道:“卑职叫林旭!”   江镇宙道:“林旭?下官想起来了,你是陈大人的第一助手,外号人称铁腕勾魂的林旭?”   林旭欠欠身,道:“不敢!卑职正是铁腕勾魂林旭!”   江镇宙在朝官位虽然不小,但对陈公威属下这批吃公饭的武林人物,却还不敢得罪,因此很客气地道:“不知你一早来此地,有什么指教?”   林旭道:“卑职有刘宾大人的密函一封,专程奉呈……”   他一面说话,一面掏出一封信札,双手呈给江镇宙之后,又道:“刘大人的密函在此,请江大人过目!”   江镇宙自林旭手中接过刘宾写给他的信,心里打着闷葫芦,遂匆匆拆开,很快地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将信揣在怀中,抬头对林旭道:“刘大人怎会知道下官落脚在这济南城内?”   林旭照实道:“数日前我们便已接获了消息,自然知道江大人的路……”   江镇宙心里一惊,很快想着道:“照林旭这么说,我这一路来的所做所为,不但刘宾已经知道了,连那陈公威也是一清二楚,这……这是谁透露出去的?”   因为江镇宙有严令,须得将掳人送交北人之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居然被神探陈公威派人一路追踪到这里,可真不是件好向上面交代的事。   林旭冷眼旁观,早就看透江镇宙沉吟不语的原因,但他并不想说破,仍然保持恭敬的坐姿。   江镇宙却道:“刘大人现在何处?”   林旭道:“大概快回到京师了吧?”   江镇宙道:“刘大人要你从我这里带回一名姑娘,这事你知道了吧?”   林旭道:“卑职略略知道……”   江镇宙道:“你认得这姑娘吗?”   林旭心道:要不认得的话,刘宾怎会要我老远跑这一趟,但他口中却应道:“卑职见过薛姑娘,当然认得……”   江镇宙突然道:“林旭!你能不能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性薛的姑娘将我一路的行踪通知了你们的?”   林旭忖道:这话还用问,但他却对江镇宙道:“据卑职所知,那姓薛的姑娘一直在大人这边,恐怕没机会透露出大人的事吧!”   江镇宙想想有道理,但他仍问道:“那么刘大人怎会一下子找到我?”   林旭见他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好扯谎道:“江大人,恕卑职说一句放肆的话,江南美女不到半月之内,便无缘无故失踪了百数十人之多,此事怎能瞒得住陈大人?”   江镇宙怔了一怔,道:“那么,陈公威何以不早些出面阻止我办这件事?”   林旭道:“这……卑职就不晓得了……”   江镇宙看了看林旭,很得意地道:“你跟陈公威一样,确是有先见之明,回去之后请知会陈公威一声,要他不要再调查我这件事,我回京师之后,自然会有好处给他!”   林旭道:“卑职记下了!”   但他心中却哼了一声,忖道:“江镇宙这批人当真是胆大包天,我就不相信陈大人会轻易放过他们!”   江镇宙看到林旭不语,以为他的话已经发生了警告作用,心里就没有刚才的慌张了。   在江镇宙的看法,他认为刘宾与他一丘之貉,绝没有扯他后腿的理由,而陈公威武功再高,终究是一名芝麻小官而已,更不可能有胆量将他的事认真办下去。   何况江镇宙仅是奉命行事而且,就像刘宾一样,他们有权倾一切的当朝宰相做后台,目是更肆无忌惮了。   他一念及此,适才胸中对陈公威的不快,自也消失了许多。   于是站了起来对林旭道:“刘大人要的人,我立刻就会让你带走,你坐着稍等一会……”   他说着站了起来,林旭也慌忙立起。   那江镇宙又道:“你回见刘大人之后,就说我的人掳劫那姓薛的姑娘之事,容我南返之时,必定登门致歉,知道吗?”   林旭应了声“是”,他的态度越恭谨江镇宙心中越踏实,脸上浮着笑容,负手走回内室。   林旭望着江镇宙的背影,心里冷笑道:“江镇宙,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心中的疙瘩吗?”   林旭身为神探陈公威的头号助手,阅人能力自然高人一等,尤其他那一双职业性的锐眼,早已将江镇宙心底深处,看得清楚透彻。   他从江镇宙初见他时的慌乱,到后来的得意神态,那一段的心情变化,推断出江镇宙其实很担心陈公威若是认真办起来,事情一闹开,反可获得同情与支持。   这一方面江镇宙已落下风,他自不能对陈公威没有顾忌。   第二,江镇宙如果不担心陈公威查办他的事的话,就不会注意林旭与他见面时的态度。   因为他必须从林旭对他的态度中,推测陈公威是不是重视他这个人。   换言之,林旭如果表现得傲慢无礼,江镇宙必可意会到陈公威必定也不把他放在眼内。   反之不然,所以江镇宙适才才会因林旭的恭谨,露出得意之色来。   林旭既然看穿了江镇宙的色厉内茬,同时又不耻他的作为,心中不免忿然。   他决定要将他此行所见所闻,好好报告给陈公威知道,看看是不是能设法惩治江镇宙。   正当林旭心里盘算之际,眼角倏地一亮,那薛芸芸已袅娜地走到了他的跟前。   林旭忙自椅子站了起来,拱手道:“卑职参见小姐!”   薛芸芸嫣然一笑道:“原来是林旭你呀?义父可好?”   林旭道:“刘大人甚好,只是非常思念小姐你!”   薛芸芸幽幽道:“这下子好了,我们父女或许可以不必再躲躲藏藏,四处奔跑了……”   林旭道:“是的!大人命卑职要尽速送回小姐,好叫大人赶快看到你。”   薛芸芸道:“那么咱们走啊?还在这里耽搁作什?”   林旭欠身道:“是!小姐,咱们出发吧!”   于是薛芸芸在林旭护送之下,走出江镇宙所住的那华丽宅院。   当他们才走到大门口,却被两名凶悍的北人拦住,说什么也不放行。   林旭低声下气地解释了老半天,不知是语言不通,或者另有原因,那两名北人抱胸当门而立,就是不肯放林旭他们走出大门。   林旭在这种情形之下,修养再好,也禁不住想发脾气。   何况那两名守门的北人,不但蛮横无礼,而且气焰甚高,更使林旭胸中冒火。   林旭回头望一眼站在他身后的薛芸芸,只觉得薛芸芸那份怯怯的神情,像是很担心出不了大门似的。   这一来林旭心下更是盛怒到极点,他对那些北人本已厌恶已极,这下子哪还忍受得住,啪一声取出他的单钢钩,指着那两名北人道:“蛮子!你们可要搞清楚,这济南府还是官家管得到的地方,容不得你们在此撒野!”   那两名北人互相望了一眼,叽哩咕噜地交谈数句,两人左右一站,也都抽出弯刀,摆出应战的姿态。   林旭冷冷一哼,对与他同来的另三名捕快道:“朱勇、朱义,你们两人将小姐保护好,杨大个替他们开路,这边交给我!”   那块头甚大的杨大个答应一声,和朱勇及朱义将薛芸芸护卫住,等待双方一动手,就要由他领头往大门外冲出去。   林旭交代了杨大个三人之后,将单钢钩一摆,那两名北人却在此刻一左一右地提着弯刀冲了过来。   林旭见状大喝一声,单钢钩作势一划,使出一招“飞瀑怒潮”,闪动一片精光,罩向攻来的两名敌人。   他这招原是讲究威势,其实未含杀着,目的是要逼使那两名北人在闪避之间,让出占住大门的位置,好叫杨大个等人逃出门外。   果然那两名北人一见林旭单钢钩精光暴现,自四面八方涌过来,立刻飞跃躲闪,顿时让出了挡在门口的身子。   杨大个等人早就蓄势以待,门口一无阻搁,他便一马当先,大吼一声,冲向了大门!   可是当他堪堪才闯至门阶;倏觉前路人影一闪,一股劲风飘然袭至!   杨大个儿大骇后退,自他背后跟来的朱勇、朱义和薛芸芸,也只得停止前奔姿势。   这时在门内的林旭,以为杨大个儿已领着薛芸芸闯出了门外,遂不恋战,舍下那两名北人,一晃也顺利窜了出去。   但林旭甫抵门前,却发现杨大个儿等人,已被七、八名北人挡住了去路。   情势已非常明显,林旭等人已陷入北人安排好的陷阱。   碰上这种场面,林旭反而显得非常镇定。   他略略打量那些膘悍的北人,心知除非放手干一场,否则休想突围而出。   于是他向杨大个儿等人打了一个暗号,命令他们准备突围,局势千钧一发,眼看一场恶斗就要展开。   这时北人阵势中走出了一名高大的汉子,宏声对林旭道:“你们将那姑娘留下,本人便放你们四人离去!”   林旭打量了他一眼,道:“阁下是什么人?胆敢在朗朗白日里,掳劫良家少女?”   那北人哈哈一笑道:“本人叫达木儿,可惜你们这些捕快却管不了我们,对吧?”   林旭知道他自恃是江镇宙邀请来的身份,因此说道:“你们既是江大人邀来的上宾,就应该更尊重敞国法令才对……”   达木儿打断他的话,道:“我们自然相当尊重贵国的法令,否则何须花大批银子买你们的姑娘?”   林旭闻言一惊,道:“你们花银子买姑娘?这话怎讲?”   达木儿道:“咱家狼主出万两纹银,买贵国美女千人,银子早已交给江大人,货色却还未齐全,错在贵方,你怎可又偷偷将我们买来的姑娘带走一个?”   林旭心想,原来这其中还有这段秘密,江镇宙这班人做得出这无本买卖,将每名美女贱卖十两银子,倒真慷慨大方。   他一念及此,心中的愤怒已达极点,只恨自己官位卑小,否则真该在皇帝老爷之前参那奸贼一本,出一口心中冤气。   达木儿看到林旭沉吟不语,以为他自知理屈,遂道:“你可以把那姑娘交给我们了吧?”   林旭怎会如此轻易地将薛芸芸交出来,道:“这姑娘是江大人亲回答应由我们送回去的,抱歉不能交给你们!”   达木儿笑道:“江镇宙已经拿了我们的银子,他凭什么可以任意送人回去?”   林旭不愿与他正面冲突,因为他看得出双方一交手的话,吃亏的必是自己这方面的人,因此说道:“这样好啦,阁下如果不相信的话,何不找江大人当面说个清楚?”   达木儿笑道:“江镇宙早已离开此地,我们到哪里去找人?”   林旭惊道:“刚才明明还在宅内,而且我们走出大门之前,根本没看见有人走出这座宅院,江大人怎会先我们离此呢?”   达木儿道:“这宅院又不是仅此一个出入门户,江镇宙不会自侧门出去啊?”   这话已是明显地在提醒林旭,再笨的人,也听得出原来江镇宙已决定不见他了。   林旭处在如此场面,迅速作了一个进退的决定,沉吟一会,乃道:“江大人既已不在宅院内,但是如果阁下不坚持的话,本人打算拿出十两银子,买回这姑娘,只不知阁下能不能应允?”   达木儿道:“十两银子买她?你别开玩笑了,这绝色姑娘岂仅值十两银子而已?”   林旭心道;这些蛮子拿一人十两的价格买来的姑娘,却自己认为价格太低,岂不笑话。   但他知道这些姑娘等于是江镇宙那批奸贼送给北人的礼物,价格仅是一种象征性的酬价而已,因此林旭并不觉得达木儿之言,有何奇怪之处。   他考虑了一阵之后,道“那么阁下准备要多少银子,才愿意本人带走这姑娘呢?”   达木儿很认真地算了一下,抬眼道:“既然你有这种诚意,本人就收你一万两银子好了!”   林旭大吃一惊,道:“什么?一万两银子?”   达木儿点点头,道:“对,一万两,少一两都不行!你看着办好了……”   林旭闻言,突然醒悟过来,忖道:敢情这蛮子在寻我开心。   他仰脸重重地冷哼一声,口气也变得冷淡之至,道:“原来阁下是在消遣我?”   达木儿道:“废话!你以为那么容易便可自这宅院中将那姑娘带走啊?”   林旭这回已无选择之余地,扬一扬他的钢钩,道:“既然如此!咱们手底下见个功夫,看看本人是不是能将人带离此地!”   他此言一出,双方顿时剑拔弩张,场中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只听达木儿冷笑一声,道:“你既然如此不自量力,本人就让你尝尝我掌中软鞭的厉害!”   他言罢“呼”地撤出一条长达丈许的兽皮软鞭,在手中不断地抖动。   林旭皱眉忖道:“这蛮子的长鞭看来有丈许长,在兵器上我已吃了大亏,若想挫败他的话,一定不能让他有长距离攻击的机会才行……”   他心念电转,这一个决定只不过一刹那工夫而已,但是达木儿已经将他的长鞭舞得呼呼作响,觑空向林旭攻了过来。   那长鞭声势甚是吓人,劈空之声虚实难辨,使林旭大感威胁。   达木儿攻势一发动,将长鞭使得宛如巨蟒,卷圈、横划、点扫、砸劈,均灵活之至。   这一个照面,林旭竟然连还手之机会都没有,使在一旁压阵的杨大个等人看得心惊肉跳。但林旭早经陈公威刻意调教,因此临危不乱,一把钢钩还能护住全身要穴,使达木儿一时也拿他没法。   十招之后,达木儿手中的长鞭,已没有先前的凌厉,这可能是因为这玩意儿最是费力之故。   比如说,达木儿每次攻击之前,都必需运臂将长鞭在四周飞扬,然后再伺机出手。   同样的,攻势一收,长鞭仍得继续舞动,以待下次攻击之机会。   这么一来,达木儿执鞭的手由于不停地旋动,自是相当耗损气力的。   林旭发现这个情景,立刻故意以灵敏的步伐,在达木儿前前后后纵落飞跃,使对方攻守之间的间歇,几乎没有。   这样子,达木儿就更耗损臂力,大有应接不暇之慨。   场面既已演变到这种地步,林旭只要保持不被长鞭卷上,也一样可以累死达木儿。   这情势原是达木儿做梦也没料到的,他本以为三招两式之内,就可将林旭扫落地上打滚,却不料林旭的身手,竟是那么敏捷,比他的长鞭还快。   达木儿碰上这种场面,不禁心里着慌,手中长鞭虽然舞得嘭啪响亮,但明眼人一瞧,已知道攻势呆滞缓慢了不少。   如果达木儿不求应变的话,林旭就这么干耗下去,也可稳操胜券。   只是达木儿就是身不由己,虽明知情势于他大是不利,但苦于没法补救,因为林旭紧紧缠得他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达木儿自然不甘心就此落败,他蛮性一发,口中哇哇怪叫,对他的同伴发出紧急支援的要求。   那些围观的北人,本已个个握紧了兵器,在严阵等待。是以达木儿暗号一发,立刻有两人加入攻击林旭的战圈。   另外还有六个人,也围着杨大个等人,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这一来,林旭这边的人,顿感压力大增。   尤其是林旭,他不但要一人应付三个人,又得分心注意薛芸芸,免得她碰上凶险。   场中一经纷战,局面便因此落入达木儿的控制之中,林旭此刻唯一的机会,就只有赶快突围了。   要突围又不是件容易的事,林旭百般无奈,将心一横,蓦地改守为攻,一把钢钩尽出煞着!   他功力得自陈公威真传,加之天份奇高,身手自是不弱。   是以这一奋力攻击,立刻逼退了达木儿等三人。   这一机会眨眼将逝,林旭自己心里明白得很,因此达木儿等人攻势一松,他立刻掉头冲向薛芸芸!   幸好离薛芸芸的距离本就不远,所以林旭能在两个纵落之间,便冲到薛芸芸之旁,探手一抓,握住她的玉婉,立刻从斜刺里杀了出去。   这一式去势极快,达木儿发觉之时,林旭已砍倒一名北人,拉着薛芸芸冲出了重围!   杨大个、朱勇和朱义三人,与林旭的默契,可说配合得天衣无缝,林旭才动,他们三人马上舍下敌人,左右包抄地掩护林旭突围出去。   他们这一路,只过了两条街巷,便混入城内来来往往的行人之中。   济南府很大,这时正是早市时刻,街上热闹非凡,达木儿这些北人再狠,也不敢在大白天内,公然执械在汉人的城池里追杀汉人。   所以林旭他们一混入人群中,无异已相当安全,心情也轻松了不少。他们走到城中心,林旭发觉达木儿没有追来,便领着众人走进一家茶肆。   众人惊魂甫落,一下子便有说有笑,吩咐要了两笼包子,一大盘牛肉,五个大馒头权充早点,轻松地吃将起来。   林旭将肚子添饱之后,冲着薛芸芸笑道:“小姐!抱歉让你受了这么一场虚惊!”   薛芸芸用银牙咬了一口肉包子,细细嚼了一会,然后才咽了下去,姿态优雅已极,道:   “自杏林渡口碰上那杜剑娘之后,我已经习惯于像刚才那种凶险,实际上我并没有被吓着……”   她的神情果然镇定如恒,虽说她的话有道理,但林旭还是相当佩服她这份定力,因此他由衷地道:“幸亏刚才小组能够临危不慌,否则我们很难如此侥幸突围出来的。”   薛芸芸听得出他的意思,事实也确是如此。试想如果刚刚薛芸芸在双方恶斗之际,发出了惊呼,或表露出惊骇慌乱的样子,岂不要大大地使林旭分心?   因此杨大个等人听到了林旭的话后,立刻出言附和,使得薛芸芸甚觉过意不去,道:   “你们如此一说,就好像咱们这一次顺利突围的功劳,都在我一人身上罗?”   大家闻言都笑了起来,薛芸芸又道:“其实我还得先感谢你们三位来此接我呢……”   林旭道:“小姐说哪里话,不要说我们奉有刘大人严令来此接你回去,就是没有刘大人之命,小姐有什么困难,我们还是应该帮忙才对的!”   薛芸芸被他这一番诚挚之言说得心里甚是感动,忖道:“这林旭若不是陈公威那老狐狸的人,倒不失是一名可造就的青年人才呀!”   她一想到林旭和陈公威的关系,不禁暗暗替林旭可惜,只觉得林旭在陈公威调教之下,将来也必然学到了陈公威的阴险狡诈。   薛芸芸心里一有如此想法,脸马上现出惋惜之色,使林旭看得一怔,道:“小姐心中像是有什么难题,是也不是?”   薛芸芸展颜一笑,心道:这林旭果然和陈公威一样,擅长察言观色。她心中本对她和紫娟的约定有所疑虑,正不知如何说动林旭协助她前往搭救那批陷在北人手里的少女,此刻林旭既已指出她心有难题,正是最好不过。   于是薛芸芸顺着林旭的口气,道:“是的!我内心确有一项难题,委实不知如何解决。”   林旭自告奋勇地道:“小姐何妨将难题说出来,让大家看看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杨大个、朱勇朱义也都催促薛芸芸说出她心中的难题,于是薛芸芸道:“我总觉得我们不能任令那些北虏,将那批少女劫掳而去,可是却不知如何搭救她们!”   林旭闻言心道:原来她的难题如此之大,叫我也不知怎么办才好。   他因为同样感到薛芸芸的难题,也正是他心中的难题,是以没有立刻接腔。   薛芸芸察言观色,也知道这件事林旭很难处理,尤其在江镇宙的压力之下,林旭是不是敢公然反抗,确是一个大问题。   因此薛芸芸认为,须得先设法使林旭消除存在在他心中的威胁,才有希望得到林旭的帮忙。   于是她想一想,才道:“林大人!你心中很难下决定是不是?”   林旭点点头,道:“是的,纵然我跟小组同样不忍看到那些少女落入狼口,但我却无力去救她们,唉……说来惭愧。”   薛芸芸道:“当然,这件事对你来说,最先要考虑的是救回那些被劫的少女之后,将来如何向江镇宙交代,可是我却觉得并不是没有办法!”   林旭露出兴奋的表情,道:“小姐如果应付得了江大人,我就可将那些少女救回,只不知小姐的办法是什么?”   薛芸芸道:“江镇宙竟敢阻止你们将我送回,已很显然不把义父看在眼内,将来这事我还会央求义父跟他算帐,我们何不利用这个理由,让我义父去对付他?”   林旭道:“这办法倒是可以,但是怕只怕在我们取得刘大人支援之前,江大人便已向我们开刀,在时间上对我们甚是不利,小姐有没有考虑到这点?”   林旭心知刘宾为了薛芸芸之故,对付江镇宙是一定肯帮忙的,问题是在他们回京师之前,说不定江镇宙早得知第一批少女获救之事,而安排好惩治他的手段了。   但薛芸芸却道:“时间是绝对来得及的,因为我有一名同伴将和江镇宙同行回南,她会拖住江镇宙,使我们从容救了人之后,再赶在江镇宙之前,回到了京师!”   林旭道:“小姐计划既是如此详密,这事似乎没有什么考虑的了。”   林旭知道薛芸芸不是个平凡的少女,因此他毫不犹豫地便相信了她的计划,确是面面俱到,足可一试。   其实薛芸芸早已跟紫娟约定好,万一江镇宙发现了她们救人的行动,应立刻下手杀掉他,免得连累了林旭等人。   她没有将这事告诉林旭的原因,是由于看得出像林旭这类的人,有一股根深蒂固的愚忠,若是让他知道了有除掉江镇宙的打算,说不定反而得不到他的协助。   薛芸芸的判断是相当有道理的,林旭虽然心里很不满江镇宙的行为,但他还不敢做出除他泄愤的事来。   此刻他听了薛芸芸的话,认为既然可以瞒住江镇宙救出那些被掳的少女,又能杀掉北人出口冤气,不觉怦然心动。   但他行事一向稳重,这点与陈公威甚是相像,只不过他没有陈公威的阴沉险诈而已。     第二十四章 侠女相见双展眉     薛芸芸注视着林旭的神情,并没有出言催促他们决定,仅耐心地等候。   林旭考虑了好一会儿,终于道:“这事将来如有刘宾大人的担待,我便听从小姐的吩咐好了!”   这话等于同意薛芸芸的提议,因此薛芸芸道:“有必要的话,义父绝对会替我作主,你大可放心!”   她不待林旭开口,又迅速说道:“要做就得快,否则被那些北人逃出关外,事情就麻烦了!”   林旭至此已无犹豫之余地,遂霍然站起来,对杨大个等三人道:“你们有意思跟随我去干它一场呢?还是在此地等我回来?”   杨大个站起来道:“咱们一向以林大人你马首是瞻,自然要跟随你去的,何况俺也巴不得杀几个北人消消气!”   朱勇和朱义两人也都收拾了随身兵器站了起来,林旭见状道:“如此甚好,合我们四人之力,要自达木儿手中救出那些少女,大致不成问题,事不宜迟,咱们走吧!”   他们准备要动身,薛芸芸却道:“且慢!我们万不能如此鲁莽!”   林旭没想到薛芸芸说出这话,心下大讶,道:“这事不是小姐提出的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薛芸芸道:“事情我们绝不放弃,可是我们却不可如此冒失地去硬碰硬!”   林旭道:“除了拦路救人之外,小姐还有什么妙策吗?”   薛芸芸游目四顾,见肆中闲杂之人甚多,遂道:“此非谈话之所,我们可一面走一面谈!”   林旭点头答应,于是结账出店,五个人由杨大个领头,释然走出济南城北,一路北行。   薛芸芸在路上告诉林旭道:“我们比他们先出城外,可要先在前边找个地方守候,等夜晚时刻,再趁机下手!”   林旭问道:“为什么非在夜晚行事不可?”   薛芸芸道:“因为夜晚便于动手之故,再就是北人嗜酒,夜里一找到宿头,莫不痛饮一番,我们正可利用这个机会救人。”   林旭道:“万一他们浅尝而止;我们又该怎么办?”   薛芸芸笑道:“你做事果然相当稳健,不错,他们若不痛快喝一场,我们的确无可奈何,不过我敢保证这事不会发生!”   林旭听她说得那么有把握,不禁讶道:“小姐真的那么有把握?”   他这么一问,杨大个等三人不由得也露出渴望之色,偏过脸来望着薛芸芸,显然他们与林旭一样,弄不清薛芸芸何以说得那么有把握。   薛芸芸没有卖关子,笑道:“自然有此把握,我才敢说出口!”   她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我已在那些被掳的少女中,挑选了十数名胆子较大的人,要她们设法利用美色,主动在那些北人喝酒之时,上前侍候,务必要将他们灌醉才行。”   林旭拍手叫好,道:“小姐这一手真是高明,所谓醇酒美人,双管齐下,那些北人恐怕非喝得醉醺醺不可!”   薛芸芸道:“以后的场面,就得靠你们四位收拾了!”   杨大个道:“那还不简单,手起刀落,就俺一个人便行了!”   他这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林旭的心情也大为轻松。   他们一路轻松谈话,不觉走到了一处小丘之前。   薛芸芸估量那些北人的脚程,算算在黄昏来临之际,大概不至于超出他们此刻所行的地方,于是首先停下来,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候他们好了!”   林旭看看天色,顿时会意,遂道:“也好,我们就到前面村子等候!”   他转头对来又道:“朱义!你先到来路了望,一有情况立刻通知我,大家好做准备!”   朱义答应一声,取着他的兵器,往回路而去。   此刻正是午时过后不久,他们走过路旁密林,席地而坐,一面吃着自备的干粮,一面聊天等待。   约摸等到申、酉之交,那朱义方始匆匆进了林内,对大家道:“前面发现了车队,该是他们来了!”   林旭本来斜躺在树根旁养神,闻言一跃而起,道:“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好歹我们准备一下!”   薛芸芸此时也站了起来,道:“我们先不要惊动他们,等跟踪他们到了宿头,再找机会下手不迟!”   林旭道:“当然!我们就以小姐的信号为主好了!”   薛芸芸对林旭的合作感到相当满意,立刻报以一抹欣慰的微笑,表示她内心的感激。   林旭却看得一怔,只觉得能够使芸芸表示了她的感激,那么他现在所做的事,就相当有意义。   因此他心中涌起一阵舒畅,行动也快捷起来,一下子便催促大家潜至路旁。   他们躲在路旁草丛之中,五对眼睛均集中目力,凝视着来路尽头。   果然,他们并没有等得多久,便有一队车队,缓缓开了过来。   不一会儿,他们便看到了十辆四轮篷车,在一批北人的押送之下,徐行经过他们的眼前,往北面而去。   不用说,那些篷车之内,就坐着他们所要搭救的少女。   车队走远之后,林旭才出声道:“小姐!咱们跟过去吧?”   薛芸芸却道:“不行!此刻天色还很亮,跟过去容易暴露行踪,还是等天暗了再走!”   林旭想了一想,道:“嗯!反正离天暗已不远,何况他们行进速度又漫,也走不了多远,咱们就依小姐的意思,等天黑了再走!”   于是他们五个人又回到原先藏身的林子,聊天等候天暗。   他们并没有呆多久,那一轮红日便已西沉。   就在那一抹最后的霞光将消失之时,薛芸芸他们便已收拾上路。   朱义奉派当先伏窜前行侦查,林旭他们也小心翼翼地随后潜行。   走了不及一里之地,在前面的朱义突然停止不动,向背后的林旭他们招手。   林旭立刻晓得前面发现了情况,他轻声吩咐杨大个和朱勇小心护卫薛芸芸,独身窜至朱义之旁。   他还没有开口问朱义到底有什么发现,朱义已指着前面,悄声道:“林大人!前面有放哨!”   林旭运集目力,仔细一看,果然看到了约模三、四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条人影站在那里守望。   他推推朱义,示意他后退,两人立刻相偕退回薛芸芸这边来。   薛芸芸等林旭回来,便问道:“莫非他们就在前面停脚了?”   林旭道:“看来大概不错,因为前面有人放哨警戒!”   薛芸芸沉吟一会,道:“这样子的话,咱们就得先摸清他们所布的明哨暗岗,否则是无法潜进他们的宿处!”朱勇不待林旭回答,便自告奋勇地道:“这事由我来!”   薛芸芸将眼光投向林旭,意思是要林旭作个决定,于是林旭乃道:“朱勇轻功不差,很适宜过去侦查一番!”   朱勇听了林旭之言,就想动身,但林旭却又道:“不过朱义目力较好,我看这事就由你们兄弟去办好了!”   朱勇听林旭这么说,并没有坚持由他一人去侦查不可,朱义也就站了起来,准备陪朱勇走一遭。   这时林旭又道:“你们两人千万记住一件事,非在万不得已的情形之下,绝不向那些北人下手,知道吗?”   朱义、朱勇点头答应一声,遂相偕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们兄弟一走,林旭等三人只好隐身稍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朱义兄弟两人,始才转了回来。   他们将侦查结果一五一十地提出了报告,林旭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道:“小姐!看来北人的警戒并不严密,我们大可潜进他们的宿处,趁机动手!”   薛芸芸考虑之后,道:“不靠近他们的宿处也不行,说不得只有一试了。”   林旭一经薛芸芸同意,立刻吩咐朱义领路,朱勇在后警戒,他自己和杨大个守护着薛芸芸,潜行进入北人露宿的附近。   果然朱义兄弟所侦查的结果并没错,他们绕过两次哨岗,便已伏行至车队之旁。   朱义带领众人,躲在一处高地之上,正可俯视坡下的车队。   只见那十数辆篷车在一处宽阔的草地上围成一个圆圈,圈中早已升起熊熊营火,照得四周明亮异常。   看来他们正在准备晚餐,因为有四条肥羊正在火上烤着,阵阵肉香,半里之远也可以闻到。   在高地上的林旭等人被那阵阵肉香引得饥肠辘辘,忙取出干粮食用,一面等待机会动手救人。   又过了一炷香光景,那些车队中的少女,全被驱逐到火堆之旁,在火光的晃动之下,薛芸芸他们很清楚地看到那些被掳的少女,每十个用长练锁在一堆,跟囚犯毫无二致。   这情景看得薛芸芸他们大为愤慨,恨不得冲到坡下,将那些北人杀光。   此刻有人分发馒头给那些少女充俄,只见她们一个个胆战心惊地低头啃食,而那些押送的北人,却围在火堆之前,吃喝起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拿锁放开了十数名少女,但听那些吃喝中的人欢呼一声,拥到那十数名少女之旁,拉拉扯扯地走进火堆,兴高采烈地狂饮起来。   薛芸芸对林旭作了一个会心的微笑,道:“我的计策已成功了一半,她们果然依照了我的吩咐行事!”   林旭也笑道:“这一来,那些北人就非醉不可了!”   他们谈话之间,场中的情况越来越热闹,不一会儿,已经有人提着酒罐子,手舞足蹈,狂笑高歌起来。   这情景令薛芸芸深为满意,因为场中越热闹,就表示那些北人越快喝昏了头。   于是薛芸芸沉着气等候下去,她要在场中的人喝得天旋地转之际,才动手杀人。   可是场中的人还在大吵大喝,显然仍未至尽兴之时,薛芸芸他们背后却突然传来数声凄厉的惨叫。   叫声才起,立刻使狂饮中的北人静了下来,他们一阵哇啦大喊,人人推开陪酒的少女,抢着自己的兵器,警戒起来。   薛芸芸见状暗叫一声“糟糕”,迅速对林旭说道:“那几声惨叫必定是来自北人的哨岗,这一来咱们的计划就要落空了!”   林旭道:“会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薛芸芸道:“不论是什么人闯进来,反正已经惊动了他们,我们还是准备应变吧!”   他们谈话之间,那些北人已很快地将被掳的少女驱进篷车之内,并派出六、七个人赶了过来。   那六、七个人执着兵器,沿着坡面大步而来,方向正是薛芸芸他们藏身之处。   薛芸芸他们如果要避开那些人的搜索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但薛芸芸心想:既然已经惊动了对方,正好先收拾这批人再说!   于是他暗示林旭等四人,准备一举先杀掉那七个人,然后再掩进到车队,放手一干。   林旭将单钢钩紧紧握住,一见那七个人越来越近,心中顿时一阵兴奋。   那七个北人奔行到林旭他们之前约摸十来步之远,突然间哼了两声,有两人立刻倒地不起。   林旭还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已看到有一条身手矫捷人影,冲进余下的五名北人阵中,放手攻击。   那人身材不大,但功夫却甚惊人,只三招两式,便将那五名敌人打得团团转。   薛芸芸看了这个情景,对林旭道:“不管这人是敌是友,有他缠住那五名敌人,形势对我们甚是有利,咱们赶快下去救人!”一言提醒了林旭等人,于是他们迅速赶到坡下,准备接应救人。   在车队之旁戒备持敌的北人仍有八名之多,但是林旭根本没有将他们放在眼内了。   他一冲进圈中,手中钢钩立刻毫不留情地攻向敌人,随后的杨大个和朱义兄弟,也奋勇砍杀。   这种威势确是骇人,尤其处在敌暗我明之下的达木儿,更是心惊肉跳。   达木儿看到了林旭,心里已不是滋味。   再说,林旭苦苦相缠,去而复来,而且一路追到这里,如果说没有把握赢这一仗谁会相信。   达木儿心里有这种想法,就越发不敢再跟林旭他们拼斗下去。   他打了一个口哨,迅速跳出战圈,往黑暗里落荒而逃,一下子便逃得无影无踪。   达木儿这一跑,其余的人哪会再有斗志.大家就四散逃命。   结果除了被林旭砍倒了五个人没能逃出外,那些北人已一个不剩。   战阵那么快的结果,委实大出林旭的意料之外,他嘴含微笑,看着薛芸芸正在慨问那些被掳的少女。   林旭一看那些北人业已死的死逃的逃,但他仍不放心,深恐敌人趁虚反扑。   因此他大声地对杨大个道:“杨大个!你领着朱勇四处看看,怕还有敌人潜伏这附近!”   杨大个答应一声,正要招呼朱勇,却发觉那些正在庆幸脱出虎口的少女,一个个都屏息肃穆,场中登时鸦雀无声。   原来不知何时,在熊熊火堆之旁,来了一名美得出奇的素衣少女,在四名美婢的陪侍下站在那里,她的背后,则另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悄然而立。   除此而外,还有数名漏网的北人,包括达木儿在内,被四名壮汉绑在一旁。   那名素衣少女见场中的人都已经注意到她的出现,遂缓步坐到火堆之旁,显然要大家看清楚她的面貌。   这一回,由于火光照得通明,使人更能看清那素衣少女的脸靥。   很多人都只觉得那素衣少女艳绝人寰,可是就没有人想像得出她美在何处!换句话说,不论她的神情姿态,或者五官身材,样样都会使在场的人,心眩神摇,看傻了眼。   她嘴角含笑,美眸四下游动,盯着林旭道:“你是陈公威手下的林旭?”   林旭不料她第一句话便朝他而发,心下怦然一动,迅速点了点头。   那素衣少女又是浅浅一笑,道:“你莫不是忘了我?”   林旭定了定神,道:“姑娘神韵风采依旧,在下怎会忘记!”   素衣少女道:“既是如此,那么你见到了陈公威,就通知他,我已经又率领门人出现在这山东地界,很快就会南下与他见上一面,要他准备准备林旭心想:听她的口气,像是已有不少时日未出门似的,实是奇怪。   他心里有此怪异,表情也就愕然。   那素衣少女立刻道:“你心中像是不大明白我适才的话,对也不对?”   林旭承认道:“是的!一个月前姑娘在杏林渡口还见过陈大人,怎么姑娘此刻说话就生疏了呢?”   那素衣少女笑笑道:“你以为我是谁?”   林旭迅即道:“姑娘是大名鼎鼎的杜剑娘,在下怎会不知道?”   那素衣少女沉吟一会,才道:“是的!我确实是杜剑娘,可是我们并没有在杏林渡上碰见过呀!”   林旭讶道:“那怎么可能!刘大人和薛姑娘还被姑娘擒了去,若非陈大人及时阻止,刘大人此刻怕不已命丧在姑娘的手中了……”   杜剑娘道:“我明白啦!这么说刘宾此刻仍然安好如初吧?”   林旭道:“是的!刘大人……”   他一句话才出口,迅即住口,心想:“我怎会对他有问必答呢?”   杜剑娘见他突然住口,笑道:“林旭!你的警觉性很高,没有说出刘宾此刻的去处,不过没关系,我迟早会查出来的!”   她转脸对着她身旁一名美婢道:“紫娟!你所要的人已经救出来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紫娟道:“多谢小姐相助……”   她欲言又止,杜剑娘立刻察觉到,笑道:“丫头!你还有什么话,快讲呀!”   紫娟道:“是,小姐!我想会会薛姐姐再走!”   杜剑娘道:“就是你提到过的那个美娇娘啊?请她过来,我也想见见她!”   紫娟大喜,正要走过去寻找薛芸芸,那林旭却大大紧张,忖道:“如果小姐重新落入杜剑娘手中,我回去如何向刘大人交代?”   他心念一动,随即跨步一横,拦住紫娟的去路,道:“紫娟姑娘,你不用去找薛姑娘了,因为她已离开了此地!”   紫娟怔了一怔,道:“你休想诳我,薛姐姐不会不告而别,让开!”   林旭嘴角抿着淡淡的笑容,依然没有让路的意思,大声说道:“你们西南秘门的人,何苦要跟我们作对!”   他这一大声说话,全场的人都听得相当清楚,因此使紫娟大是不满;以为他有意寻衅。   林旭态度既然如此恶劣,紫娟自无再对他客气之理。冷哼一声,就要出手逼林旭让路。   这时,杜剑娘却突然开口道:“紫娟!不要跟他计较,退下去!”   紫娟果然退了三、四步,杜剑娘则缓步逼近林旭,仍然含笑对他道:“林旭!你心中甚是担心我会对那姓薛的姑娘不利,是也不是?”   林旭没有开口,但他那种警戒的姿态,谁都看得出杜剑娘的话有道理。杜剑娘像是对林旭的态度不以为忤,又道:“你不说话也没关系,因为你要不担心的话,你刚才就不会大声警告她逃走,是不是?”   林旭脸上立即现出骇异之色,心里很快忖道:“这杜剑娘察言观色的功夫,实是令人骇然,她居然一下子便推测出我刚才故意大声说话的用意,唉,我还能跟她比斗下去吗?”   他心里的念头才一打转,杜剑娘已说道:“林旭!你无须对我抱有敌意,也不必那么紧张,否则你永远比不上陈公威!”   林旭露出颓然的眼光,道:“陈大人对姑娘已是深感佩服,在下哪敢与杜姑娘为敌!”   杜剑娘露出两排晶莹美齿,笑道:“那么你何必拦阻紫娟呢?”   林旭本想说出他拦阻紫娟的举动,只不过为了尽他的责任,以保护薛芸芸而已,并无意与西南秘门为敌。   但他话还没有说出口,薛芸芸已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大声招呼着紫娟。   紫娟也热烈地回报,两人把手言欢,神情至为愉悦,令林旭大皱其眉,心道:“小姐居然没有在我与秘府周旋之此刻趁机逃走,实在令人大感意外。”   他原以为薛芸芸冰雪聪明,一定意会得到他刚才大声警告的用意,不料她竟然没有逃开,反而自己现身涉险。   这变化使林旭大出意料之外,竟有不知所措之感。   站在他旁边的杜剑娘却道:“林旭!这姓薛的姑娘比你高明许多,你信也不信?”   林旭愕然望着她,道:“此话怎讲?”   杜剑娘道:“至少她看得出我对她并无恶意,这点你就没能体会出来,是吧?”   林旭望一眼薛芸芸与紫娟说话的神情,看她不仅神情泰然,而且欢悦之情溢于言表,果然她根本没有将现身会见杜剑娘之事,看得那么严重。   这一来,林旭不禁大感困惑,是薛芸芸不知害怕呢?还是真如杜剑娘所说的,她看得出现身并无危险?   林旭正感大惑不解,紫娟已领着薛芸芸,走近杜剑娘之前,为她引见。   杜剑娘仔细地端详了薛芸芸,然后道:“姑娘果然美得令人晕眩,连我都禁不住呢……”   她这一开玩笑,顿使场中气氛大为轻松,连林旭也松了一口气。   只听薛芸芸也笑道:“杜姑娘说笑了,我这萤火之光,怎敢与你那皓月争辉?”   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使场面更显得融洽和乐。   寒喧一阵之后,杜剑娘倏地问道:“薛姑娘,你可见过我?”   薛芸芸想了一想,道:“这事我不能确定……”   林旭讶然道:“小姐,你莫非忘了杏林渡口的事?”   薛芸芸道:“不,我没有忘记,但我总觉得这里边有什么蹊跷,只是说不出来而已!”   杜剑娘心道:这姓薛的姑娘果然不是个寻常女流,眼光确是高人一等。   因此她很想听听薛芸芸对另一名“杜剑娘”的观感,逐出言提示她道:“薛姑娘,你可不可以把你所有的观感说出来,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找到解答!”。   这句话使薛芸芸心中的疑念更炽,忖道:“如果这素衣杜剑娘不是有意做作的话,那么我怀疑有人冒充杜剑娘之事,应该是真的!”   于是她道:“杜姑娘,你应该看得出我刚才不在林旭警告我之时,趁机逃出的道理吧?”   杜剑娘螓首微点,道:“是的!我知道你看准了我们并不相识,因此我决无加害你之理,但是,为什么呢?”   薛芸芸道:“理由并无出奇之处,比如说,你设想是我见过的那人的话,一到了这里,必定会先下令寻我,可是你并没有这样做,对不?”   杜剑娘道:“这不会是全部的理由吧?我不相信你但凭这一点,就敢留下来见我!”   薛芸芸笑笑不语,杜剑娘遂又道:“你以为我说得没道理?好,我且问你,难道说你会全然没考虑到我有可能不知你在此地,才未曾下令先搜你这件事吗?”   薛芸芸道:“自然我考虑到了!”   杜剑娘道:“那么你怎敢再冒险不逃?”   薛芸芸望了她一眼,道:“因为你没有不知道我在这里的理由……”   杜剑娘讶道:“为什么?难道说我会未卜先知?”   薛芸芸笑道:“没有人会未卜先知的,今晚之事是我所策划的,连紫娟追杀江镇宙之事,也是由我计划出来的,我知道紫娟姑娘因怕我无力救出这批受难的少女,才央请你前来相助我……”   她撩一下垂在额前的秀发,才又道:“在这种情形下,杜姑娘,难道说你不将事情始末问清楚,就贸然答应紫娟姑娘到此地来吗?”   杜剑娘道:“我自然要先问清楚的……”   薛芸芸迅速接腔道:“那就是啦,我是此事的策划人,紫娟姑娘在将事情告诉你之时,就必然会提到我,由此可以断定,杜姑娘你在来到此地之前,就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吧?”   杜剑娘笑道:“好厉害的断事能力,薛姑娘,我今晚突然有遭逢敌手的感觉,你信也不信?”   薛芸芸也展颜笑道:“那是姐姐抬举我,我的才智哪及得你!”   杜剑娘正色道:“不!一个能像你刚才推断出那番道理的人可能很多,但能像你在紊乱危迫中,一下子便下了断言的人则不多,薛姑娘,我服的便是这一点!”   她的言辞诚恳,使人听了之后,便知道她这席话是由衷之言。   事实上也是如此,薛芸芸能在敌情莫辨的情势中迅即断定杜剑娘不是她在杏林渡口所碰上的那人,这份机智,委实是不很简单的。   杜剑娘和薛芸芸之间,经过这一阵交谈,居然都起了心心相惜的感觉。   在杜剑娘来讲,她所遭遇的那段日子,几乎都不是快乐的,尤其她从没有一名年纪相仿,性情相投的同性朋友。   何况在她仇恨的心胸中,就从未佩服过任何一个人,如今对薛芸芸另眼看待,自然格外亲切了。   而薛芸芸呢?她一直很同情杜剑娘的处境,包括她复仇的决心,以及种种艰难的经历。   同时薛芸芸也很钦佩杜剑娘的毅力,虽然她和莫家玉一样,是反对杜剑娘不顾一切想杀掉刘宾的行动的。   但她早从莫家玉等人口中,得知社剑娘的一切,美艳、聪明、果敢、才傲,而且早就相当仰慕。   更何况薛芸芸老是觉得,如能帮助杜剑娘消除她狭仄的一己私仇,变成为雪耻复国的公仇,岂不对莫家玉有很大的帮助吗?   薛芸芸在杏林渡口也曾这样想,现在面对着可能是另一个杜剑娘,她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两人这一阵默然之后,紫娟也安顿好那些少女歇息,杜剑娘这时又道:“薛姑娘,听说你在京师有相识的大官儿?”   她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使林旭大是紧张,因为听她的口气,无疑是在打听刘宾的消息。   林旭这时虽然弄不清眼前这素衣杜剑娘到底是不是在杏林渡口劫持过刘宾的那一位,但有一点他倒可肯定的,那便是无论哪一位,都将对刘宾不利。   他正想出言提醒薛芸芸注意,可是薛芸芸已道:“是的!我有一位一品大员的义父!”   她这一出口,林旭心里凉了半截,只听杜剑娘又道:“哦?令义父是准?”   薛芸芸很平静的道:“我义父叫刘宾……”   此言一出,不但林旭大叫糟糕,就是杜剑娘和紫娟她们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林旭心想:这下子杜剑娘必然会变脸相向。   不想杜剑娘却缓缓道:“原来你的义父是刘宾,也难怪林旭在看到我之时,会担心我会加害于你……”   她长吸了一口气,眸中现出令人难解的神情,又道:“那么,姑娘一定也知道我和刘宾那一段仇恨了?”   薛芸芸螓首微点,道:“是的!不但知道,而且很同情你!”   杜剑娘诧异地望着薛芸芸,好像这话不是从薛芸芸的口中说出来似的。   实际上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被薛芸芸的话所困扰住,为什么薛芸芸会在杜剑娘之前表露同情的态度来?   大家用同样迷惑的眼光望着薛芸芸。   薛芸芸却浅浅地笑道:“杜姑娘,我虽然很同情你报仇的意愿,但我并不苟同你的行为,相信你应该谅解这一点才对!”   她这一解释,在场的人均有恍然的感觉,且将眼光投向杜剑娘,显然大家都想听听杜剑娘如何回答。   杜剑娘却转向林旭道:“林旭,如果薛姑娘这句话在一个半月之前说出来,你猜,我会用什么态度对付她?”   林旭没有立即答复,却在心里暗暗忖道:“她的态度看来如此平和,难道说她对刘宾的敌意已经消失了不成?否则她怎会任薛芸芸有说话的机会?”   林旭心中的念头并非无感而发,据他所了解,杜剑娘在听完薛芸芸之言后,应是马上变脸才合理。   可是杜剑娘没有,而且表现得如此平和,难怪林旭会有上述的想法。   林旭虽然没有作出答复来,但是他脸上的神情,杜剑娘一望而知,因此她道:“是的!   这一个半月来,我所经的遭遇,使我性情改变了不少……”   林旭闻言暗地吐了一口气,以为杜剑娘确已消除了对刘宾的恨意,不料杜剑娘在顿了一顿之后,又道:“不过,我并未放弃杀死刘宾那奸贼的原意,这点请你们记住!”   薛芸芸发现杜剑娘在说话之时,美丽的靥脸上果然杀气腾腾,心知她的话一点也不假,不禁娥眉一皱。   杜剑娘看到了薛芸芸的表情,倏地又展颜一笑。   这一怒一笑的表情,时间相隔只那么一刹那而且,令林旭大有目不暇接之感,忖道:这女子的言表,确是变化莫测,使人猜不出她的心意。   薛芸芸这时却道:“我当然不会妄想要你放弃寻仇的本意,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了解报仇雪很,并非可以一了百了的事情。”   这话当然是对着杜剑娘而发的,是以杜剑娘道:“是吗?也许你的话有道理,但我不是那么容易便会被人说服的人!”   薛芸芸闻言一笑,笑得甚是高深莫测,连杜剑娘也猜不透她这一笑的含意。   因之杜剑娘沉吟良久,才道:“你以为你终有一日,会有办法说服我,对也不对?”   薛芸芸将话岔开,道:“我们不谈这些好不好?”   杜剑娘道:“可以,但我不信你有办法说服我,甚至莫家玉或陈公威,都别想阻止我杀死刘宾那奸贼!”   她说得斩钉截铁,强硬之至,但薛芸芸并不以为然,她想:顽石都能点头,何况你是人?   可是薛芸芸并未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然而心中对莫家玉倏地兴起一股强烈的怀念。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她无意中提到了莫家玉的名字,会给薛芸芸那么大的感受。   是以她一看薛芸芸蓦然垂首沉思,表情木然,还以为她的话伤了薛芸芸的自尊。   她对薛芸芸极有好感,自是不想与薛芸芸作那无谓的争辩,因而她柔声道:“薛姑娘,你无须对我的话表示伤感,你能不能说服我并不是件重要事,我们不去想它好吗?”   她的态度是那么真挚,语气是那么柔和,使站在敌对立场的薛芸芸,也感到相当感动。   于是她抬起了眼光,道:“是的!我们再不要提它!”   活虽是这么讲,但薛芸芸的心底处,却从未放弃想设法改变杜剑娘报仇的念头。   杜剑娘并未查觉到这一点,她道:“紫娟对我提到过不少有关你的事,我请问你.刘宾有你这么一位聪明伶俐,古道热肠的义女,怎还会做出那些丧权辱国之事来呢?”   薛芸芸晓得杜剑娘还不知道她成为刘宾义女的经过,但她也不想解释,只淡淡地道:   “姑娘以为救出这些少女,便算是行侠仗义,古道热肠的了?”   杜剑娘道:“不,这只能算是理由之一而且,如计划由紫娟杀掉江镇宙那狗官之事,就不是像你这种身份的人,可以做出来的,所以我认为你确是具备了侠心仁心!”   薛芸芸道:“要紫娟姑娘除掉江镇宙之事,也是不得已才出的下策……”   杜剑娘道:“我并不认为如此,第一,杀了江镇宙,在死无对证之下,你和林旭他们,都可脱离拦路杀这些北人的干系,高明之至。第二,即使奸相侦悉这些事有你们下手的可能,因为江镇宙已死,在不能确定这情形下,也只能哑巴吃黄莲,否则这事交陈公威查办起来,那奸相岂不要露出狐狸尾巴来?”   她滔滔一席话,使林旭对薛芸芸大表佩服。   但薛芸芸却道:“姑娘别把我抬举那么高,我在行事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到这些……”   她一再谦虚使杜剑娘一时醒悟,忖道:“她或许不愿让林旭对她有更深一层的佩服,这是为什么?”   杜剑娘自然不知道薛芸芸的真正身份,否则她一定可以想到,林旭是陈公威的人,当林旭将薛芸芸的过人之处往上报,陈公威岂不更加对薛芸芸不放心了吗?   不过杜剑娘能由薛芸芸的谦虚,推测到与林旭有关,实在也不简单。   她既已考虑到薛芸芸的立场,自无再说下去的道理,遂改个话题,道:“姑娘这边事已了,你准备到那里去?”   薛芸芸迅即道:“当然尽快回到我义父那里!”   杜剑娘现出黯然的神色,道:“这么说,以后咱们碰上,就有可能为敌了?”   薛芸芸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情形而论!”   杜剑娘不解其意,讶然道:“得看什么情形来决定敌友。”   薛芸芸道:“比如说,下次咱们再见面时,说不定你已改变了杀义父的念头,咱们岂不是朋友了吗?”   这话使杜剑娘笑出声音来,道:“这么说,要是我仍然坚持非杀刘宾不可的话,那么下次碰上时,咱们就必然是互相为敌了?”   薛芸芸道:“这也不一定!”   这一次薛芸芸又如此回答,更出乎在场的人意料之外,因此大家都拿眼光注视着她。   杜剑娘也露出疑惑的表情,薛芸芸逐道:“比方说吧,你仍然不放弃杀我义父的计划,我可以想办法尽一切力量,将我义父藏在安全的地方,使你无法下手,这样子岂不是可以避开与你正面为敌了吗?”   她这一解释,虽令杜剑娘有啼笑皆非之感,但她的坦诚率直,却使杜剑娘大是感动。   换句话说,薛芸芸果真如此做的话,仍无异与杜剑娘为敌。   可是她那种极不愿与杜剑娘化友成敌的表示,却在话中表露无遗,凭这些话,就令杜剑娘有知己之感了。   杜剑娘突然道:“你认为我和那冒充我的人,有什么不同之处?”   薛芸芸心想:我到现在都还弄不清到底谁冒充谁,这话叫我如何回答?   但她想了一想,还是坦然说道:“你们两人不论孰真孰假,但我宁愿你是正牌的杜剑娘!”   杜剑娘展颇笑道:“这话就是说,我要比那贱婢更投你的意罗?”   薛芸芸道:“是的!我在初见你之刹那,就有一见如故之感,只不知这话你信也不信?”   杜剑娘迅即点头,道:“我相信,因为我也有这种感觉!”   薛芸芸笑笑,紫娟却欢声道:“那么,薛姐姐何不跟我们一齐到京师去?”   薛芸芸依然笑容可掬,但表情却好像不同意紫娟的提议,使紫娟大惑不解。   杜剑娘却道:“道不同不相与谋,紫娟,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转向薛芸芸道:“我了解你此刻的心情,我不会怪你的,但愿有朝一日,我们能够无拘无束地成为好朋友!”   薛芸芸道:“我也希望有这么一天,那么,告辞了!”   紫娟一听薛芸芸要走,心里甚是不舍,但杜剑娘却已说道:“再会了,薛姑娘!这里的事留下来我会安排妥当,你尽可放心!”   薛芸芸施了一礼,道:“多谢姐姐,那么一切就劳烦你了!”   林旭直到现在方始落下心头的一块大石,忙向杜剑娘抱一抱拳,当先领着薛芸芸离去。   四野昏黑,万籁俱寂,杜剑娘注视着薛芸芸离去的方向,凝望良久,然后幽幽一叹道:   “想不到刘宾身旁,竟然平白冒出这么一位可人的少女,这是谁的安排?”   紫娟道:“小姐对这件事像是有点奇怪是不是?”   一语提醒了杜剑娘,她美眸一亮,道:“紫娟!咱们立刻动身,先将这批少女护送到浙境之后,马上去找莫家玉!”   紫娟虽不知杜剑娘突然显得急忙起身的原因,但她一向服从听话,杜剑娘吩咐了之后,她立即招呼同伴,依令行事。   半夜里,那些好梦方酣的少女,遂又在紫娟的催促下,束装就道。   且说莫家玉离开西南梵净山子午谷之后,立刻赶回宣城,在郭庄稍事停留,了解了各方面情势,便又匆匆出门。   这回他将己方的人手,全部动员到京师一带,伺机应变。   他自己则直趋竹林院,准备以声东击西的方法,牵制与杜剑娘联手的这股势力。   莫家玉这样做的用意有二;第一,他已感到时间紧迫,尤其刘宾虽流恋离京师不远的陈家店,但薛芸芸就要与他会合,一旦如此,刘宾必然就此赶回京城。   第二,杜剑娘已因迫于情势,在刘宾离陈家店之前,势必全力攻扑,那么即使薛芸芸回到了刘宾的身边,也很难有机会下手盗取刘宾的通敌密件。   因此莫家玉必须要在杜剑娘策动竹林院攻扑陈家店之前设法阻止,更重要的是,他还得寻出她是不是真正的杜剑娘的证据,进而说动西南秘门退出杀死刘宾的是非。   这些事情莫家玉早有了进行的腹案。   他准备在辨明了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之后,直截了当地向她摊牌,说出他反对杀害刘宾的理由。   当然,这些理由将包括他派遣混入刘宾身旁,以及计划窃取密件等等。   莫家玉认为,说明了这些事实之后,应该可以博得杜剑娘的谅解才对,那么,他也可以在薛芸芸得手之后,任由杜剑娘追杀刘宾。   莫家玉有信心来完成这些事,但唯一的难题就是解开真假杜剑娘之谜。   而且这事还是全部计划的重要关节,因为分不清谁是真正的杜剑娘,莫家玉就根本连交涉的对象也没有,遑论其他了。   所以莫家玉单骑离开了宣城郭庄之后,一路已打算好,非先查出杜剑娘的真正身份不可。   但是应该从何处下手呢?   这的确是个难题,莫家玉思忖的结果想来想去,也只有由那名当前在竹林院的杜剑娘身上着手一途而已。   是以,他一路毫不耽搁,花不了一日的行程,就来到了竹林院庄。   他一到竹林院庄,马上投刺求见杜剑娘。   但是接待他的人却是夺魄神刀司徒敬,因此莫家玉就不再浪费时光,辞行而去。   杜剑娘既不在竹林院中,那么无疑的,她必定也已经侦悉了刘宾逗留陈家店的消息,而率人前往陈家店了。   莫家玉重新衡量了情势,觉得陈家店将是决定他全盘计划的所在,因此一路上他的心情特别沉重。   他有这个心理上的准备,是因为:   第一,根据薛芸芸所传来的联络情形,刘宾逗留陈家店的原因,是为了等薛芸芸之故。   而陈公威格于刘宾的严令,不得不派林旭找回薛芸芸,既是如此,薛芸芸就没有再以躲躲藏藏的方式,以拖延刘宾行程的道理。   何况,刘宾已抵京师之门,薛芸芸也不能不赶快设法盗取密件。   那么,陈家店将是莫家玉计划成败之地,确是很明显的了。   第二,杜剑娘为了追杀刘宾,自然不会等待刘宾回到京师之后才动手,所以陈家店这一站,将是杜剑娘倾力一拼的地方,绝无疑问。   这点,以神探陈公威之计智,当然可以意料得到,如此一来,莫家玉、陈公威与杜剑浪这三方面的勾心斗角,成败关键,就全部集中在陈家店这一个地方了。   所以,莫家玉调集了郭庆精英,投进了陈家店。   莫家玉既然看准了这样做,则陈公威和杜剑娘必然也会全力以赴,自不待言。   由此足见,莫家玉一获悉杜剑娘已离开竹林院的消息之后,便感觉出陈家店将是决定成败之地,是很有道理的。   这一日,莫家玉快马加鞭,正奔驰向陈家店,在途中一处村镇打尖歇午。   他打听到此去陈家店只有二日马程,心知已进入官家或西南秘门的眼线范围。   因此他将行色一整,不再慌忙赶路,就在那个叫宜家村的村镇,休息了一个多时辰。   其实从表面看来,莫家玉似是不慌不忙,但他并没有平白浪费那一个多时辰的时间。   他在这一个多时辰中,不但与他的眼线联络上,而且得知薛芸芸还没有回到刘宾的身边。   至于竹林院与西南秘门的人马,则不出莫家玉所料,已然在陈家店附近活动。   莫家玉根据这些最新的消息,决定了两项步骤:   其一,通知他的人手,严密防备薛芸芸在回陈家店途中,被杜剑娘所劫持。   他在这一项通知中,同时告诉他的人手,如发现有人劫持薛芸芸,应该暗中协助陈公威。   其二,封锁住由陈家店通往京师所有道路,以防备陈公威用金蝉脱壳之计,将刘宾和薛芸芸悄悄送回了京师。   莫家玉采取了这些措施之后,乃动身继续前往陈家店。   陈家店离京师才仅三十余里路,由于地当京师北行甬道,因此街面相当繁荣,酒楼茶肆,规模也均不小。   越过陈家店南行,有一条宽大的官道,直通京城,而且此去即一片平畴沃野。   莫家玉并没有直接进入陈家店,径自投向镇郊的一座名叫嘉林寺的小庙。   原来无前大师等人就寄宿在这嘉林寺中。   他们会齐之后,互相交换了消息,立刻分路执行莫家玉所通知的两项任务,严密注意薛芸芸的行踪。   根据薛芸芸传达的暗记,她和林旭已抵宜家村,但陈公威突然命令林旭暂时停留,是以莫家玉在嘉林寺等了两天之久,还未发现林旭护送薛芸芸回到陈家店来。   陈公威为什么在找到薛芸芸之后,反而不急于将她接回刘宾的身边,好让刘宾同意动身回京师呢?   这里边自然有蹊跷,依常情判断,陈公威理应早早设法使刘宾回京才对,但他为什么不这样做?   经过莫家玉等人研判的结果,陈公威这样做,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陈公威的苦衷在那里?莫家玉对惊风笔招庸说明道:“陈公威很可能因人手不够之故,才不敢贸然接回芸芸!”   招庸甚是奇怪,问道:“就算莫公子你这话讲得通,那咱再问你,陈公威既然因人手不够之故,怕芸芸小姐在回陈家店的途中遭劫,可是他将芸芸小姐丢在宜家村,难道说这样就没有人敢劫持她?”   莫家玉望了一眼在座的人,道:“招兄之言不差,杜剑娘如要劫芸芸以为人质,在宜家村自然方便,但我认为杜姑娘即使想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在宜家村动手劫人的!”   他这番话招庸不用说还是不解其意,就是计智过人的申一行,也听不出所以然来。   因此申一行轻咳一声,禁不住问道:“公子之言,只不知有何根据?”   莫家玉道:“申老师,陈公威如果感到人手不够调配的话,难道说社剑娘就不会有同样的困扰吗?”   申一行恍然道:“我明白啦,他们双方均不愿将集中在陈家店的兵力分散,对也不对?”   莫家玉点点头,表示他的看法正是如此,但招庸却还问道:“既是如此的话,陈公威就大可不必顾虑杜剑娘会劫走芸芸小姐这件事,何以还要芸芸小姐留在宜家村?”   莫家玉道:“依我的看法,陈公威这样做的目的,大致有两个可能……”   招庸露出惊讶的表情,显然他没料到这其中还有那么多的道理。   只听莫家玉继续又道:“第一,他将芸芸留在宜家村,可以分散杜剑娘的注意力,因为这么一来,杜剑娘势必要两面监视是没有疑问的。”   招庸道:“杜剑娘目的只在杀死刘宾,她何必理会芸芸妮?换上我的话,只要全力在陈家店发动攻势就行,实在无须两面监视,自找麻烦……”   莫家玉笑笑道:“杜剑娘自然有她的打算,比如说,她将人手布置在陈公威之后,却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足证她仍有所忌惮,她自不能不考虑一个万全之计……”   他领了一顿之后,又道:“这个万全之计就在芸芸身上,换句怕,如果她在发动攻势之后,却仍然无法达到杀死刘宾的目的,那么她退而可掳下芸芸为人质,所以目前她不能不两面监视!”   招庸想了一想,道:“有道理,杜剑娘是无法分出人手,将芸芸小姐掳下,但为了万全之计,她又不能不将芸芸小姐监视起来,有道理,莫公子你分析得确有道理!”   他一想通之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来。   莫家玉乃又道:“陈公威命令林旭停在宜家村的第二个可能是,要牺牲芸芸和林旭,以逞他金蝉脱壳之计!”   在座的人都露出诧然之色,莫家玉只得进一步说道:“陈公威不关心芸芸能否回到京城去,是很显然的事,他只须设法使刘宾动身便行,至于将芸芸留在宜家村,正是他的掩护手段之一,他何必关心芸芸的生死呢?”   一直没有开口的少林高僧无前大师,这时却道:“陈公威和杜剑浪这种僵持的场面,还会维持多久?”   莫家玉想了一想,才道:“只要刘宾一动身回京,那时杜剑娘就不会再等待下去,双方一场恶斗,是可以预期的!”   无前大师道:“那么,陈公威有可能使刘宾同意舍下芸芸姑娘先走吗?”   莫家玉道:“以陈公威的计智,要使刘宾同意,大致不会有问题,比方说,他只要取得芸芸的亲笔函件,让刘宾相信芸芸随后就可回京,刘宾自无再待在陈家店那险地之理,对也不对?”   招庸心里虽然觉得陈公威要是这样做的话,委实不失是个好办法,但他仍然忍不住问道:“设使芸芸姑娘不同意写信劝刘宾先走,陈公威的构想岂不落空?”   莫家玉道:“陈公威要是真的要求芸芸写信的话,芸芸就非答应不可!”   招庸道:“这是什么原因?”   莫家玉很快地道:“陈公威老奸巨猾,他不开口要求芸芸便罢,一开口的话,一定会找出一堆大道理令芸芸无法拒绝!”   他歇了一会儿,又道:“大家试想看看,如果陈公威动之以父女情义,搬出的道理,又是一般人公认芸芸所应该做的事,那么芸芸怎能拒绝?”   招庸点点头道:“莫公子说得也是,陈公威只需将刘宾的生死责任,推在芸芸姑娘的身上,就不能不守信求刘宾先回京城了。”   莫家玉神情凝重地道:“招兄,这事看来只有借重你去处理了!”   招庸站了起来,抱拳道:“莫公子有什么吩咐,请尽管说出来!”   莫家玉忙道:“招兄请就坐!”   招庸重新落座,莫家玉才道:“敢烦招兄几名兄弟,到宜家村走一趟!”   招庸轰然应诺,霍地站了起来,才想起还没请示到宜家村干什么事,逐道:“兄弟此去宜家村,不会是为了救出芸芸姑娘的吧?”   莫家玉道:“不,不,当然不是,招兄到宜家村之后,只要盯住陈公威派到那里的捕快,要是有人出村到陈家店来,你不妨逐个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芸芸姑娘写给刘宾的信!”   招庸道:“有的话便怎样?”   莫家玉道:“有的话,你只须将消息报来便行!”   招庸听完话,答应一声,就要往外走。   莫家玉却叫住他道:“招兄慢走,你这样子去不妥当!”   招庸停步回头,讶道:“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莫家玉道:“你如果在宜家村逐一拦住陈公威派去联络的人,陈公威岂不要大起凛惕之心?”   招庸仔细一想,道:“对啊!这事不能让陈公威知道,否则他一起了戒心,芸芸姑娘岂不要受到怀疑,可是,我该怎么办?”   莫家玉自怀中缓缓取出一个牌记,递给招庸,道:“这牌记是货真价实的衙门之物,你只好用它冒充官府哨官,声言奉派检查宜家村出入人等,便可瞒过陈公威所派去的人!”   招庸道:“嗯!那么,我对陈公威所派去的人,应该执何态度应付?”   莫家玉道:“你当然要以同僚的态度对待他,必要时不妨寒喧问暖一番,因为我们只要获知离开宜家村的陈公威手下,有没有带走芸芸的信函便行!”   招庸道:“这么说,不必打听信的内容了?”   莫家玉道:“是的!我不希望惊动了陈公威!”   招庸这回算是弄明白了莫家玉的用意,道:“那么,我走了!”   莫家玉起身相送,一直送到嘉林寺外。   招庸出发之后,莫家玉等人除继续派人监视陈公威和杜剑娘双方的动静外,仍然保持伺机而动的姿态。   三日之后,招庸既自宜家村传来消息,陈公威果然不出莫家玉所料,派人取得滞留在宜家村的薛芸芸亲笔函件。     第二十五章 竹林秘门显奇招     函件既经取去,而薛芸芸依旧被阻在宜家村,不问可知陈公威的企图若何了!   莫家玉判断了上述情形,心知刘宾将在日内就有出发回京的可能,不禁大为紧张。   他紧张的原因,第一,刘宾若有行动,杜剑娘必定做最后一扑,那时说不定玉石俱焚,莫家玉所想得到的奸相通敌密件,可能就要因此落空。   其二,万一让陈公威顺利将刘宾弄回京师,莫家玉若要想设法取得密件,则更无可能,因为刘宾一回京内,必定会先将密件交送奸相的。   因此陈公威和杜剑娘不冲突则已,一旦冲突不论胜负谁属,对莫家玉他们来讲.都毫无好处可言。   在这种情势之下,莫家玉最迫切的希望,就是薛芸芸能够离开宜家村,在刘宾出发回京之前,赶回陈家店,盗取他身上的蜡丸密件。   但实际上莫家玉知道他这种希望很少有实现的可能。   不说陈公威不会允许林旭将薛芸芸送到陈家店来,光凭杜剑娘在陈家店虎视眈眈,林旭就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莫家玉并不是个轻易就放弃希望的人,他决定要制造出机会,使陈公威不得不改变主张,将薛芸芸接回陈家店。   莫家玉既认为有此必要,乃立刻动手筹划。   但他还没有行动,宜家村方面,又有消息传来,使莫家玉不得改变计划。   首先莫家玉所得的消息是,宜家村外已发现杜剑娘的行踪。   这消息、令莫家玉大惑不解,他想:杜剑娘明明与竹林院的人分布在陈家店一带,怎会突然在宜家村出现呢?   于是莫家玉吩咐再探,同时动员负责监视陈家店一带的人手,仔细打探杜剑娘是不是还在陈家店。   他的手下很快就探得了结果,杜剑娘确实没有离开陈家店。   莫家玉闻报松了一口气,杜剑娘未撤离陈家店,那么有她那一股人牵制住陈公威,刘宾要离开就得费一番心血才行,他便有时间设法使薛芸芸回到刘宾身边。   可是陈家店的消息传来不久,宜家村那方面的莫家玉眼线,又迅速地证实杜剑娘确已在那边出现,而且主动找上了薛芸芸。   这次莫家玉不再怀疑,他知道他的手下的工作能力都很强,既经两次证实了杜剑娘出现在宜家村,必无疑问。   而陈家店这边的监视人员所报的消息,莫家玉也有信心他们不会出错。   既然如此,就只有一个合理的事实可以解释,宜家村和陈家店所出现的情况,那就是两位杜剑娘不是同一个人。   莫家玉知道这个解释必然不谬,这么说,困在梵净山醉心崖腰的那名杜剑娘,一定已经伤愈复出了。   两位杜剑娘终于就要碰头,这消息对莫家玉来讲,实不知是喜是忧?   一向镇静如恒的莫家玉,这时也不免在嘉林寺的静室中,蝶踱徘徊起来。   他踌躇难于下定决心的原因,乃是无法分辨出,到底这两个杜剑娘,那一个才是真正的杜剑娘。   这日傍晚,莫家玉又得到了消息,出现在宜家村的那名杜剑娘,竟然护卫着薛芸芸离开了那边,朝陈家店方向而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说薛芸芸遭到了劫持?   莫家玉运思忖道:不,不可能,那杜剑娘离开梵净山不久,连刘宾的行踪都模不清楚,怎会动脑筋动在芸芸的身上?   为了打开心中的疑困,莫家玉决定赶到宜家村,与那杜剑娘见上一面。   同时,他也极须警告她,准备防范守在陈家店的竹林院人马,在陈家店外的拦截突击。   心里既有如此计划,莫家玉片刻也留不住,立刻交代了申一行等人,单人匹马在夜幕初垂之际,疾驰向宜家村而去。   当他堪堪离开了陈家店十数里路,北行越过山区之时,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骤的蹄声。   莫家玉浓眉微蹙,忖道:是谁追踪而来了?那蹄声听来已离莫家玉不远,但如果莫家玉扬鞭催马前奔的话,还是来得及逃开背后的追踪的。   可是莫家玉没有这样做,因为一来背后疾驰而来的那批人马,是不是为了追赶他而来,还待证实。   二来纵使那批人是冲着他赶来的,莫家玉自当要先设法摸清他们的来历才对。   是以,莫家玉如果前奔趋避的话,实是愚蠢之至。   只见他略一犹疑,立刻下了马背,拉着牲口闪进路旁暂避。   不一会儿,一群约摸十数人的骑士,很快地奔行至莫家玉藏身的地方。   他们根本没有发觉有人躲在路旁,迅即疾驰而过,望也不望路旁一眼。莫家玉嘘了一口气,私忖道:“原来这批人是官家捕快,他们行色匆匆地赶到宜家村去,必是为了杜剑娘之故!”   既然官家捕快都已经出动了,那么在陈家店的杜剑娘和竹林院的人,必然也已经知道宜家村方面的消息。   他们会不会也赶来?陈公威是不是会在大家将注意力集中到宜家村之此刻,偷偷将刘宾送回京师去?   这些问题使莫家玉相当困扰,他迅速整理思路,要在上述问题中推出一个合理的结论来。   莫家玉想道:陈公威和杜剑娘在陈家店相持十日之久,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   对这个问题,莫家玉并不以为陈公威按兵不动的缘故,是完全为了等待寻回薛芸芸之故,因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不会在寻回薛芸芸之后,还滞留在陈家店。   所以陈公威没有即刻回京师的原因,除了没有把握这个理由之外,实在找不出更合理的解释。   而杜剑娘集中了竹林院的主力,却依然宁愿与陈公威在陈家店僵持十日之久,其中内情更是使人想不通。   总之,莫家玉觉得他们双方的态度都太反常。   莫家玉以他灵敏的思路,却仍然找不出他们双方这种反常的内幕。   他绞尽脑汁的结果,心胸依旧一片惘然,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莫家玉领导群伦,为他们的理想与志业而奋斗,虽然不时遭遇挫折,但从没有此刻的心情那么迷惘。   他在夜色中停立良久,不禁有江郎才尽之感。   蓦地,夜空中掠过一道光亮的殒星,引起莫家玉仰首睇视。   只见那道迸散着火花的殒星,在落地之前,仍是光明夺目,似是有意尽它最后一刻的残存生命,替大地造出最后的一抹生之光彩。   它摇摇摆摆地划破漆黑的天幕,终于落入尘埃,归于寂静。   莫家玉在这一瞥之中,心中顿悟,原先悒闷在心中的那股迷惘,一下子消逝得无影无踪,胸中豁然开朗。   他朝着殒石落地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道:“我不应该如此消沉,我要像那殒星一样,在逝前为人们留下余光!哪怕是如此的短促!”   莫家玉一有如此感觉,精神顿时奋发,恢复了他原来就有的奕奕神采。   他整理一下心绪,翻身上马,扬鞭向宜家村而去。   约摸奔行了半炷香光景,前行中的莫家玉突被路旁窜出的三名大汉,横刀拦住。   莫家玉拉住马缰,仔细一看那三人的装束,却原来是竹林院的人,乃道:“请问你们三人拦住区区有什么事吗?”   那为首的大汉亮一亮他手中的兵器,道:“爷们在这一带干勾当,尊驾识相的话,就请绕道吧!”   莫家玉寻思道:“竹林院在这里布下岗,却没有拦阻刚才那一批捕快,只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他心里这样想,口中却道:“哦?既然你们不许区区由此前往宜家村,区区就绕道也罢,只是据区区所悉,好像除了这官道之外,再也没有路可通宜家村,对也不对?”   那大汉笑道:“你说对了!”   莫家玉道:“那么,我该怎么绕道呀?”   那大汉挥挥手,很不耐烦地道:“你问我,我要问谁啊?”   莫家玉道:“那么你们就太不讲理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缓缓下了马背,心中已准备要击毙这三名竹林院的大汉,好赶到前面一探究竟。   那三名大汉一见莫家玉居然敢下马,不禁愣了一愣。   莫家玉这时已将马缰放下,双手抱胸,带着一丝嘲弄的微笑,凝视那三名大汉。   两下距离才仅三、四步而已,因此那三名大汉虽在夜色之中,仍然可以感觉出莫家玉那股凌人的威势。   那为首的大汉怔了一怔,道:“尊驾准备由此间过去?”   莫家玉志在速战速决,闻言拉出背后长剑,道:“难道说,区区没有露上两手的话,你们三人会自动让出路来了?”   那大汉道:“自然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莫家玉摆出门户,道:“这就是了,那么咱们何必多说废话?”   那三名大汉着实没料到莫家玉竟然主动找架打,心里头莫不兴起慌乱的感觉,不由得对莫家玉的莫测高深,大起戒心。   这三人的心理反应,只是一瞬间而已,但英家玉早预料到他们三人在这一瞬间,必会被他的行动吓走了斗志。   这是莫家王高人一等的地方,这种对敌时气势的讲究,也只有像莫家玉这种一等高手,才能应用出来。   对方情势,此刻已很显然,那三名大汉在本战之前,早已失去了先声的优势,胜负似可预卜。   莫家玉看清了情势,已知他所控制的心理优势,瞬间即逝,不能让那三名大汉有重行培养气势的机会。   当下将长剑一抖,道:“小心了,区区就要出招了!”   他声音冷漠之至,入耳便知他已经动了杀心。   那三名大汉倏地掠起不祥的意念,仿佛已置身绝地,没有了求生的机会。   莫家玉把握时机,低叱一声,长剑一阵颤凛,涌出朵朵剑花,同时攻向前面的三名大汉。   那三名大汉这时才如梦初醒,忙拿刀招架。   莫家玉试了一招之后,心知这三名竹林院的徒众,武功不弱。   他既已志在速战速决,自必没有剑下留情的理由。   是以他试了一招之后,长剑吐而复收,招式一变,第二招果然凌厉非凡。   这一招是莫家玉师门绝艺剑门十八招的起手式,但含有华山坎撰剑最厉害的煞着“绵绵此恨”,不要说那三名大汉要抵受不住,就是他们的庄主竹林隐叟亲自碰上,也非咋舌不可。   但见那为首的大汉首先被剑光罩住,就在那光华一现之际,人已倒地身亡!   莫家玉手不留情,一剑得手之后,“吓”一声迅即变招换式,攻向第二位敌人!   这一变把换式,只是刹那间的事而已,在那两名大汉的感觉,根本与前一招几乎是连在一齐。   换句话说,那两名大汉在同伴身亡剑下之同时,立刻感受到对方剑招的压力,连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都来不及考虑。   由此可知,莫家玉出招变式之快,委实惊人。   在这种情形之下,那两名大汉岂能逃出剑下,只听夜空中传来两声惨叫,莫家玉便已得手。   他审视一下三人的尸体,看看均已气绝,才放心纳剑入鞘,徐步走到他的坐骑之前,忖道:“这一带既已出现了竹林院的徒众,足见此去官道已被封锁,我还是徒步前行,免得暴露行踪……”   于是莫家玉将牲口拉进远离道路的一处林中,找一处隐秘之处将马拴好,然后信步继续朝宜家村而去。   这回他行进速度虽然仍是很快,但无时不提高警觉,以防再度碰上竹林院的阻扰。   大约前行了半个时辰,莫家玉就再次发现前面有人布哨。   他皱皱眉,考虑了一下之后,决定绕过那些岗哨,继续前行。   因此他迅即舍下官道,越野而走,途中又碰上了不少竹林院所布下的明岗暗哨,心想:   看来杜剑娘准备在这里大干一场。   莫家玉一念及此,立刻想到竹林院所要对付的人,许是陪同薛芸芸的另一位杜剑娘了。   两位杜剑娘既已正面碰上,莫家玉精神倏地一振,不论如何,孰真孰假这个问题,总应该是解决的时候了。   处在这种紧要关头,莫家玉自无错过之理。   他仔细侦查一下地形,很小心地避过竹林院的岗哨,来到一座农舍之后。   他深恐惊动了农舍豢养的看门狗,以致发出吠声来,因此绕过屋后,打算由一旁穿出。   就在莫家玉改了方向,准备举步之际,倏地身侧有沸沸人声传来,还挟杂着马儿清脆的蹄声。   莫家玉相度一下那些声响传来的方位,只略一犹豫,马上窜到农舍之前。   他并不敢太过大意,到了前面之后,先隐在篱笆之旁,打量是些什么人闯进这家农舍来。   可是天色太黑,莫家玉只看到农舍之前的晒谷场上,聚集了不少人,那晒谷场面积又大,使莫家玉更难分清楚有多少人在那里。   莫家玉正想设法靠近一点,以便查出那些人的来历,但他还没行动,晒谷场中却突然一片光亮,敢情有人点燃了十数支火把。   这么一来,不但场中的人数,就连衣着面貌,莫家玉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自是用不着再向前靠过去。   他心里窃喜,将身子小心藏好,一双眼睛很仔细地透过篱笆间缝,注视着场中。   此刻场中在一阵嘈杂之后,已渐渐静了下来,连住在屋中的农户,都没有开门打探,想来这些农民,早就接到了警告,晓得夜里会有人闯进来。   莫家玉大略地看了一下,立刻发觉那些突然出现在农舍之前的人,竟然都是官府捕快。   这一个发现不免令莫家玉大感吃惊。   这些竹林院的对手,怎会突然出现在竹林院所控制的地区之内呢?   莫家玉疑念才动,场中突然有人道:“陈大人就要到了,大家保持肃静!”   英家玉闻言,马上放弃了心中的疑思,忖道:“既然陈公威已经来了,答案很快就知道,我何必分心去想?”   心念转动之间,莫家玉果然保持心中的沉定,凝神注意场中的变化。   不一会儿,闻名全国的神探陈公威,在两名汉子的陪伴之下,徐步走到场中来。   在暗处的莫家玉认出了那两名陪伴陈公威的汉子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心道:“梁奉先和云锦两人,陪同陈公威而来,是不是意味着今晚此地可能有好戏看呢?”   梁奉先和云锦两人,均被人尊为风尘三侠的人物,他们接受陈公威约来相助的事,莫家玉早已知道,本来没有什么值得他吃惊的事。   然而梁、云两人虽在陈公威幕中,陈公威却一直不敢以些许小事劳动他们,足见他们两人所受的重视。   因此莫家玉心里吃惊的是,陈公威此刻不但亲自出马,同时又请出了梁、云两张王牌,这情况就堪令人凛惕的了。   在莫家玉思忖之间,陈公威已走进场中,在众公人环待之下,陪着梁、云两人,坐在早经备好的圆凳上说话,状极悠闲,看不出有紧张的神态。   莫家玉知道像陈公威这种人,越是面对着紧张的场面,越能显露出出奇的镇定来。   因之,场中的陈公威力持镇定,在场外窥探的莫家玉,就越发对场中将要发生的事生出注意来。   陈公威闲坐一会,虽与梁奉先和云锦两人有说有笑,但莫家玉注意到他不时朝四下摆头,显然心中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差不多过了一炷香之久,莫家玉倏地看到那些捕快开始分散在四周警戒起来。   这些公人动作利落,看不出有些许杂乱,原来都是经过陈公威挑选的高手。   他们一有动作,莫家玉便晓得场中情况就要发生。   果然,在刚才陈公威出现的那个方向,明明显显地出现了一条火龙,一望而知有一大群人手持着火把,正徐徐向这边移步过来。   陈公威这时已站了起来,并不断地四下环顾,像是在检查他的手下所布下的方位是否正确,由这些动作,可以证明陈公威对那批人的来头,并不掉以轻心。   莫家玉此刻已无暇旁及他念,他专心一意地静观场中的一举一动,等待事情发展下去。   没多久,那批人群已陆续进入了晒谷场,莫家玉收眼一瞧,赫然发现来的竟是美艳绝伦的杜剑娘!   在杜剑娘之旁,还有寸步不离的秘门尊者鬼使、竹林院三夫人霍小玉等人。   莫家玉一见鬼使和霍小玉,便晓得来的这位杜剑娘,是与陈公威在陈家店相持了十日的杜剑娘,而不是突然在宜家村出现的那一位。   但见她在鬼使陪伴之下,袅袅娜娜地走到陈公威之前!身上所穿的那袭大幅罗裳,裁剪得甚是合体,配下她那转盈的体态,更是诱人遐想。   来到陈公威之前,停步道:“陈大人的魄力确是不小,我确知你今夜一定会应约来此!”   她这一轻启朱唇,声音美妙悦耳,使人有如沐春风之感。   陈公威微微一怔,道:“姑娘既已离开了陈家店,在下怎会不敢来此?”   杜剑娘道:“你真的不怕我施的是调虎高山之计,将你骗来此地之后,再趁虚命人攻进刘宾的寓所?”   陈公威道:“姑娘如有这种打算的话,咱们不会拖了十天之久,仍未正面冲突起来,对也不对?”   杜剑娘倏地住口不语,生似陈公威说出来的话,就是她心里的难题似的。   陈公威等了一会,见杜剑娘没有开口的意思遂又道:“姑娘召在下来此,只不知为了什么事?”   杜剑娘抬眼道:“你不是有意跟我谈条件,好解决咱们僵持的局面吗?”   陈公威道:“在下确有此意,但在下相信姑娘也有这个意念,否则姑娘就不会订下今晚之约,是也不是?”   他言下之意,等于在渲染他善于度人心意的才能,好叫杜剑娘知道他早已预料到她的心底事。   杜剑娘像是不以为意,道:“我承认我有谈和的意念,不过那要先看你所开出来的条件如何!”   陈公威道:“这个在下省得,不过,双方如果不是势均力敌的话,条件就根本可以不必谈……”   杜剑娘不待他说完,倏然面露温色,说道:“你以为我不够资格同你在这里谈条件?”   陈公威道:“那也不见得,在下只觉得大家拖下去的话,对在下并无不利之处,对姑娘的处境则只是更险恶,谈和不谈和,在我看来并不显得特别重要,这点姑娘应该承认才对呢!”   他的语译锐利,本意无非是要造成杜剑娘心理上的压力,俾可为自己等下谈判时取得有利的地位。   因此他的言表,处处却透出今晚双方的见面,谈得成固然好,谈不成便拉倒的味道,等于在示意杜剑娘最好能迁就他。   但是杜剑娘却不吃陈公威这一套,她冷冷道:“陈大人!你别以为我主动约请你来此一谈的目的是有求于你,所以你先不要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否则你将后悔莫及!”   陈公威道:“姑娘不妨说说看,在下为什么非与你谈判不可?”   杜剑娘冷笑一声,道:“你是明知故问?”   陈公威耸耸肩,道:“就算是在下明知故问吧?姑娘说说也无妨碍?”   杜剑娘将一双美眸睨视着陈公威好一会,像似要从陈公威的脸上寻出灵感来。   她的睇视看来并非有意,但由她那双明亮的眸子所闪烁出来的眼光,却紧逼着陈公威,使得他禁不住在心底泛起一阵轻微的波澜!   陈公威悚然一怔,飞快地在心中想道:“这女子眸中闪烁着难言的意念,却是充满了挑逗,我应该提高警觉才行……”   杜剑娘收回了她的目光,微微昂起螓首,道:“你应该明白你自己的处境才对,否则你就是低估了我的力量!”   陈公威道:“在下从不低估敌人的实力,尤其像姑娘这类的巾帼人物,在下更不敢看轻!”   杜剑娘笑笑道:“你这话绝不是肺腑之言,…”   她欲言又止,缓缓抬起她那雪白的玉手,指着陈公威又道:“不过,我可以透露一个消息给你,好叫你不至于看轻我!”   说到这里之时,杜剑娘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异常,继续道:“陈公威!咱们也用不着转着弯说话,我老实警告你,如果今晚的谈判没有结果的话,我已决定在明日午时之前,下令向陈家店总攻,那时你告饶怕就来不及了!”   陈公威对这个消息甚是震惊,因为他深知双方相持十日之后,杜剑娘如果没有一战功成的把握,她就不会决定在明日动手。   但他心中虽有些惊骇,表面上仍能保持镇定的神态,淡淡地道:“杜姑娘,在下也不得不警告你,若是你没有绝对的把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杜剑娘重重哼了一声,道:“告诉你也无妨,也好让你晓得我有没有把握!”   她侧过头对着鬼使道:“左尊者,你将霹雳神弹取出来,让陈大人见识见识!”   鬼使答应一声,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大如鹅卵的圆形之物扬扬手,对场中的人道:“你们让开点,我这霹雳神弹一出手,威力站开点免得被我误伤!”   他说话时显得甚是得意,足见他手中的那圆形之物,确是有相当威力才对。   陈公威见状,立刻下令他的手下让开。   鬼使端着那圆形之物,徐步走到场中,朝莫家玉藏身的那道篱芭望了一眼,显然他在寻找一处投掷神弹的理想场所。   莫家玉一看鬼使将注意力集中到他藏身的篱芭,不禁大为紧张。   他虽没有见识过那霹雳神弹的威力,但他从鬼使那种郑重其事的态度,也可以意会出那神弹必有来头。   糟的是,如果鬼使将神弹投向他所藏身的地方,他纵使可以从容趋避,可是却不免要暴露了他的行踪。   莫家玉极不愿在这紧要关头惊动了陈公威或杜剑娘,是以他一发现鬼使有朝他这边投弹的意思,就大为紧张。   鬼使看了看莫家玉藏身之处,只迟疑一下,立刻掉转过头去。   莫家玉终于舒了一口气,心道:好险啊!   当他惊魂甫定之际.场中的鬼使已将他手中的霹雳神弹,相准东边的一棵大榕树掷了过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震得在场的人耳膜隐隐作痛,连立脚处也感到微微颤动!   巨响之后,紧接着掀起一阵飞砂走石,那株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榕树,居然被炸得支离破碎,荡然无存。   这情景看得场中的人,莫不瞠目结舌,骇然诧异。   杜剑娘则泛起得意的笑容,黛眉一掀,对陈公威道:“怎么样?有这霹雳神弹,我是不是就有把握可以取下刘宾的生命?”   陈公威表情甚是凝重,幸亏他还能保持几分的冷静,沉吟一会儿,道:“是谁替姑娘设计这种火弹的?”   杜剑娘道:“竹林院的赛诸葛,怎么样?还管用吧?”   陈公威表情木然,平静地道:“姑娘一定花了相当大的代价,才取得竹林院的火弹,对也不对?”   杜剑娘道:“不错,但这代价却值得,是吧?”   陈公威冷冷道:“未必见得,在下就不信那火弹能够伤得了我!”   杜剑娘展颜一笑,道:“那当然了,以陈大人的身手,有十个神弹也奈何不得,不过,若是用来对付那肥猪般的刘宾,却是一个便绰绰有余,只不知陈大人信也不信?”   她的话虽则极尽椰揄之能事,但却是事实,陈公威自然没有否认。   他冷静地考虑了一会,倏地张目道:“姑娘既有那霹雳神弹在手,何以迟迟不在陈家店动手?”   陈公威这句话的意思,等于承认了杜剑娘如果以神弹在陈家店向刘宾动手的话,是有成功的可能。   只听杜剑娘道:“我未在陈家店对付刘宾的原因,第一,赛诸葛设计的神弹三天前才试验成功,第二,我不愿骤下杀手,等于替你留下余地!”   陈公威忖道:“她这话如是不假,那么她必然别有所图,否则她决计不会等了三天之久,还不施用霹雳神弹!”   陈公威这种想法,确实是相当有见解,因为他深知杜剑娘恨刘宾入骨,必欲置之死地才甘心,什么手段都敢用出来。   而今她拥有那么厉害的武器,在骤不及防的情形下,要取刘宾的生命,无异探囊取物,但她居然持了三天之久,备而不用,这不是相当矛盾吗?   是以陈公威直认杜剑娘别有所图,委实相当合理。   那么,杜剑娘有什么其他的企图呢?   陈公威转念在这个问题思索,没多久便就恍然大悟,心想:敢倩杜剑娘是有求于我!   至于杜剑娘对他有什么要求,陈公威则不敢确定,因此他道:“姑娘没有骤然向刘大人施用霹雳神弹,必有深意,我们可以谈一谈吧?”   杜剑娘笑着道:“是啊,否则今晚我怎敢劳动大驾来此!”   他们双方从见面到现在,本都有一谈的意思,但为了怕自己声势不够,在谈判时吃了亏,结果不惜绕了一个大弯,互相炫露了一手之后,才回到谈判的正题,这两人的勾心斗角,竭智挥思之能事,确是旗鼓相当。   此刻双方既已急待一谈,自无必要再挖空心思去为自己造成声势。   于是杜剑娘又道:“我提议咱们何不尽撒手下,留下我们两人单独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陈公威立刻同意,并马上下令他的手下离开现场,杜剑娘这边的人,也旋即离去。   这一来晒谷场中就只有陈公威和杜剑娘两人,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了。   清风拂动,一轮皓月不知何时,已高挂在天边,朦胧的光柔和在清风里,使人倍感超俗。   陈公威凝视着明艳逼人的杜剑娘,心中倏地荡漾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迅速转过头去,查看四周是不是还有闲杂的人。   陈公威的动作看来虽甚自然,但杜剑娘却早已察觉到他眼神中的些许慌乱。   她怔了一怔,然后恍然道:“陈公威,你好像有点不安,对不?”   陈公威即道:“哪有这回事,没什么值得我担心的!”   他话一出口,顿时大为后悔,心道:这句话不等于证明了我心中的不安吗?   杜剑娘这时已经说道:“你无须想瞒我,我看得出来你心中很不平静,而且我也晓得其中的原因,你信不信?”   陈公威晒道:“姑娘爱怎么想是你的事,在下觉得我们不必为这事多费口词!”   杜剑娘很快接腔道:“不!我们应该先谈这件事,你要不要我讲明白点?”   陈公威讶道:“姑娘一定要讲吗?”   杜剑娘嫣然一笑,这一笑确是娇媚动人,她道:“反正这里又没有别人,讲一讲又有什么关系?”   陈公威浓眉微皱,忖道:“她如果能说出适才心中的感觉,我真的就服她,不,她不可能说对,除非她也有同样的感觉!”   他正在转念头,那杜剑娘已道:“你真是不信我看得出你心中之事?”   陈公威吓了一跳,心想杜剑娘竟然看出他正要表示不相信的意思。   因此他神情有点不自然起来,杜剑娘此时又道:“你不必太惊奇,大凡人在惊奇之时,就会不自主地显露出心意来,对不?”   这种最基本的察言观色之理,神探陈公威哪会不知道。   但是这道理由杜剑娘对陈公威讲出来,意义就显得大不相同,听在陈公威的耳中,简直就是在讥笑他。   换句话说,陈公威有神探这个外号,是天下公认的最善于察言观色的人,现在他自己的心事居然会透露在他的表情中,而且叫杜剑娘看出来,确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因之陈公威大起凛惕,面容一整道:“姑娘不必寻在下开心,咱们谈正经事吧?”   杜剑娘徐徐道:“你的心事不是也相当正经吗?”   陈公威这回已有戒心,因此他的表情木然,已恢复了他特有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道:“假使姑娘不想谈正经事的话,在下就要告辞了!”   他果然转过身子,但背后的杜剑娘却嗤声笑道:“放心!你不会真的想走的,对不对?”   陈公威吁了一口气,道:“那也不一定,不信你试试看!”   杜剑娘突然道:“你觉得我长得很美是不是?”   陈公威怔了一怔,道:“凡是见过姑娘的人,都会承认姑娘长得很美,在下岂能例外!”   杜剑娘立刻又道:“那么,有可能的话,你也会喜欢我对不对?”   陈公威似是很重视这个问题,因此他考虑了一会,才道:“在下不否认这句话!”   杜剑娘现出愉悦的神情,道:“我早知道你心里很喜欢我!”   陈公威道:“像姑娘这样美丽又聪明的女子,虽是难得一见,可是在下不见得就会喜欢!”   他的语气坚定异常,任何人听见都会禁受不住他那副冷冰冰的表情。   奇怪,杜剑娘似是不以为然,道:“你这话是违心之言,刚才你与我单独相处之刹那,明明已透露出心中的慌乱,难道说不是为了喜欢我之故?”   陈公威眼中露出含有深意的光彩,徐徐道:“是的,在下确实很喜欢你!”   他这句话说得缓慢之至,但话一出口,心情竟有吐出了千斤之铅的感受,舒畅已极。   双方默默相视了好一会,陈公威只觉得对方的美眸中充满了万般柔情,那如诉如泣的神情,令人拂不去心头涌起的怜爱。   他实在没法移走他的眼光,同时也不忍在这美妙的一刻,掉头他顾。   杜剑娘就在这个时候,款步走近陈公威。   陈公威隐约看到了对方的杏眼桃腮,此时竟已泛起一片粉红。   这时杜剑娘已站定在他的眼前,只要他伸出手来,就可抱个满怀。   但陈公威就在这紧要关头,悚然惊醒,并飞快地退了五、六步之多,哼了一声,道:   “你根本不是杜剑娘!”   那杜剑娘愕然地望着他,倏地扬声笑道:“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咱们两情相悦不就得了吗?”   陈公威寒着脸道:“你是李玉梅,你绝不是杜剑娘!”   李玉梅就是陈公威亲自训练出来冒充杜剑娘的那女子,但她后来背叛了陈公威。   杜剑娘道:“什么李玉梅不李玉梅的!你胡扯!”   陈公威道:“这回你休想瞒得了我,哼!只有李玉梅那践婢,才会显得那么下流!”   杜剑娘道:“你说我刚才对你的动作下流?”   陈公威道:“不错,杜剑娘不论如何,也不会那么露骨将心中爱意表现在言表上!”   杜剑娘突然垂下头,幽幽说道:“一个人将爱意表露在心上人的面前,是相当正常的事,你竟然指责我下流,莫非你身心有不可告人之病?”   陈公威被说得有点啼笑皆非,然而他却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因为她这一番话确也是实。   试想,谁能说夫妇情侣间的恩爱是下流的呢?   陈公威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大风骇浪都碰到过,就从没有遭到这男女之间情爱之事。   这并不是说陈公威是个木头人,但他活了三十余岁,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动过真情却是真的。   从第一次杜剑娘出现在他的眼前,陈公威对她就抱有好感,可是像陈公威这类善于掩饰情感的人,说他已坠入情网,则其言尚早。   直到刚才,他几乎爱上了杜剑娘。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陈公威早先既已对杜剑娘怀有私念,适才表露他的情感,还是顺理成章的。   问题在陈公威对杜剑娘这种女人知之甚详,他不相信她会主动对他表示爱意,除非他刻意追求。   因此对适才来的太突然的爱,陈公威一下便发觉那是对方设计出来的,他的警觉性本就很高,一有这个发现,立刻联想到对方不会是真牌的杜剑娘。   他念头倏转,道:“你不承认是李玉梅也没关系,反正我已心里有数,此后你休想再用杜剑娘的身份诳我!”   那杜剑娘道:“你不必那么快就下结论,错过今晚,将来你再想得到我,恐怕就没有机会了!”   陈公威不觉心里一阵震动,她的话委实相当严重,他想:万一她不是李玉梅,我岂不是要抱憾终生了吗?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情,足以证明实他还不敢肯定眼前的女子是不是李玉梅。   因此他缄默不语,这样子的转变,杜剑娘一眼就洞悉他此刻心中的矛盾。   她轻叹一声,道:“算了,咱们不必在这里谈情说爱……”   陈公威闻言马上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道:“姑娘说的也是……”   他连李玉梅三个字都不敢再提出来,可见他对自己适才的判断,又有点把握不住了。   杜剑娘泛起笑容,像是很满意陈公威的这一次转变,从容道:“咱们已经浪费了时间,还是谈谈正经事吧!”   陈公威迅速恢复了他的威严,道:“姑娘有什么条件,请先说出来,在下洗耳恭听!”   杜剑娘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答应不阻挠我清除宜家村的那个冒牌货,我便任由刘宾回京师去!”   陈公威知道她所要清除的人,是出现在宜家村的另一个杜剑娘,她们两人互相敌视残杀,本来也是一件必然的事。   只是令陈公威不解的是,眼前这个杜剑娘,何以将追杀刘宾的仇恨,放在次要的行动呢?   他正要提出他的疑问,那杜剑娘已先说道:“你不必为我的决定多花脑筋,快提出你的答复来!”   陈公威道:“我当然会答应作这个要求,因为这事于我有利无损,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你的条件太于过优厚,反叫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下来!”   这话很明显是指杜剑娘不可能给他那么大的便宜,也就是说,他不相信杜剑娘的要求,竟会是那么简单。   杜剑娘哪有听不出他弦外之音之理?当下道:“我放刘宾回京师,只是一时权宜之计,我并没有表示将因此放弃追杀他的计划,你明白吧?”   这话就有点合理了,但陈公威仍有疑问,他飞快地寻思道:“杜剑娘假使放刘大人回京,那么她报仇雪恨的机会将更渺小,至于清除那一个冒充她的人,以后机会有的是,她怎会避急就缓,颠倒行事呢?”   这疑问不但陈公威有,就是隐藏在一旁的莫家玉,也百思不解。   陈公威心思缜密,他用心想了一会,很快地就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论断。   当下他道:“你真的不是李玉梅?”   莫家玉听到他突然又提出这个问题,恍然心道:“是了,这女子必定是李玉梅,否则她不会急于清除杜剑娘,而宁愿舍下刘宾的。”   莫家玉心中确认他这种推断应是相当合理,不觉大为轻松。   不想耳中却飘来那杜剑娘的声音,道:“我如果是李玉梅的话,你应该知道我会承认的,因为这样我就不必担心你会与我为敌,对吧?”   陈公威沉吟一会,才抬头道:“那么,你真是杜剑娘了?”   她脸上冷漠如故答非所问地道:“陈公威!你的责任只在如何保护刘宾回到京师,何必深究谁是杜剑娘?”   她向前逼进了一步,又道:“就算我是李玉梅吧?但能不找你的麻烦,不就对你功德无量了吗?你何必再追根究底……”   陈公威脸色非常凝重,他正在考虑该不该答应对方的条件,好抽身送刘宾回京师去。   沉吟了一会之后,陈公威终于开口道:“你既然不承认你真正的身份也没关系,反正迟早都可查出来……”   杜剑娘迅即插言道:“是啊!那你就先考虑我刚才所提的条件吧?”   陈公威心里已有所决定,遂道:“好吧!我回陈家店之后,立刻将人手撤回京师,不再插手你和另一位杜剑娘的事,但你也要守信用,约束竹林院及秘门的人,不准拦阻我们回京的行动,可以吧?”   杜剑娘道:“这正是我的要求,我自然会遵守……”   陈公威道:“那么我们双方约定在今夜午夜之后,同时开始行动,姑娘有没有其他意见?”   杜剑娘笑道:“咱们就如此决定好了……”   两人一下子由敌对而合作,使莫家玉不免震骇。   他眼看陈公威和杜剑娘已分手告退,心里不禁着急起来,忖道:“芸芸还受阻于宜家村,若让刘宾那厮安然回到京师去,我一番心血岂不白费?”   莫家玉是个有坚强意志和无比信心的人,虽然已知局势的紧迫对他大是不利,但他并不因此有绝望之感。   当下他考虑了一会应付局势变化之策后,随即离开隐身之处,立刻赶回嘉林寺。   这时离午夜时刻,已仅有一个时辰而已。   莫家玉不敢稍有耽搁,他很快将留在嘉林寺的人手调集起来,准备在午夜之前,开始总攻陈家店,以延迟刘宾回京的行程。   陈家店刘宾的行所,设在小镇的南方,当地富豪陈百万的深宅大院中。   子时将到,刘宾犹在陈百万陪侍之下夜饮方酣,而陈公威早已派人肃清由陈家店到京师的官道,准备好迎接刘宾连夜回京师。   陈百万的宅中灯光通明,丝竹之声彻夜不绝,看来刘宾还没有准备要离开陈宅的样子。   子时才到,一名更夫已及时在陈宅大门前高唱报时,他那凄凉的声音,唱得很大,更将锣敲得震天作响,陈宅中的酒宴,依然喧闹如故,敢情与筵的宾客,都不在乎夜已深沉。   那名佝偻躯体的老更夫,缓步通过了陈宅大门,渐渐消失在过街的高墙之下。   突然,陈宅那朱红大门“砰”一声被人拉开,一名公人匆匆奔下石阶,朝那老更夫追了过去。   片刻之后,公人已领着那名老更夫转回陈家大宅之前,低声交代了那名更夫几句话,才进了宅院,闭上那朱红宅门。   那名老更夫沿着陈家大宅的高墙之下,来回高声报出更次,他的声音在沉寂的黑夜里,显得相当清晰。   他在陈家大宅之前来回了三趟,然后才蹲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悠闲地拔出葫芦喝起酒来。   不久,有两名小乞儿奔到他的前面,三人在一起交头接耳,不知谈论着什么事。   三个人谈不到几句话,黑暗里突然出现两班捕快,开始在陈家大宅高墙下布岗。   那老更夫和两名乞儿的举动,很快便被那些捕快发现,有一名高大的汉子立刻跑向前来,喝问道:“喂!你们三个人深更半夜蹲在这里干什么?”   那老更夫一点都不慌张,挥手道:“嘿,嘿,这位大爷,小老儿是此地的更夫,所以才三更半夜的还呆在这儿!”   那高大捕快道:“更夫?就是报更的,不去打锣唱更,却在这儿作什么!”   老更夫道:“大老爷!是这样的,老儿刚刚报更走到这儿,宅内走出一名大老爷,要老儿不要走远,就在这陈家大宅大锣大嗓地报,所以老儿就留下来了?”   那捕快“哦”了一声,道:“那么,还有他们两人呢?”   他指的是那两名乞儿,老更夫回道:“小三子和小丁,是老儿请他们来的。”   小三子和小丁哈腰点头,表示他们实是那老更夫请他们来的。   那捕快问道:“老头子!是你请他们来的?干什么?”   老更夫忙道:“是这样的,大老爷!这陈家店一晚上只老儿一人负责巡夜报更,拿人家衣食,老儿哪敢误人家事……”   他说得罗嗦之至,使那捕快大感不耐,高声道:“长话短说,不必扯那么远!”   这一喝,那更夫一叠声应“是”,又道:“偏偏今晚那大老爷不准老儿到别地方报更,老儿怕误了人家的事,所以就请小三子和小丁来帮忙……”   那捕快总算弄明白,遂道:“好了,好了,我明白了,你们分头去巡夜报更……”   他们三个人如奉谕旨,分道就要离开,偏那捕快又叫住他们道:“喂!你们等等……”   老更夫首先停住脚步,问道:“大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吗?”   那捕快道:“今晚这附近可能有事情发生,你们三人如发现有可疑人物,要赶快报上来,知道吗?”   他们三人立刻答应下来,转身而去。   三个更夫走了不到一盏热茶的工夫,居然又连袂转回陈家大宅之前。   刚才那名捕头儿就愣了一愣,叫住那老更夫道:“老头儿!你那两名帮手怎么还呆在这儿?”   那老更夫眸中精光一闪,道:“你进去告诉陈公威一声,叫他没得到允许,绝不准送刘宾离开陈家大宅!”   那捕头大吃一惊,道:“你……你是什么人?”   他的反应不慢,一听那老更夫说话的语气,便知老更夫非寻常人。   只见那老更夫和那两名乞儿,脱下外面那套破烂的衣服,现出黑色的夜行农,三个人均显得神采奕奕,一望而知都是怀有高深武功的人。   老更夫徐徐道:“老夫是郭庄庄主郭永年……”   他指着身旁的两人又道:“他们两人是聋哑两行者,你只要转报给陈公威,他就会知道我们的来历……”   那捕头慌了手脚,大声嚷道:“来人哪!有奸细……”   郭永年却含笑道:“你不用嚷了,外头的岗哨老夫刚才在这大宅四周查探地势之时,已全被老夫点了穴道,所以你叫破喉咙也没用……”   站在附近的那些捕快果然都像木头人样,一动也不动,那捕头登时发觉自己已孤立无援,不觉露出骇然的神色来。   郭永年微微一笑,道:“你不用惊慌,老夫要杀你的话,早已动手……你赶快依老夫的吩咐去通知陈公威!告辞!”   那捕快如梦初醒,做梦也没想到郭永年等三人,临走前还很客气地对他抱拳作礼。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慌忙跑进大宅,向陈公威禀告大门口发生的事。   等陈公威赶出陈家大宅之时,郭永年他们三人早已走得无影无踪。   陈公威一见那些被点了穴道的捕快,登对气得瞪眼吹胡子,臭骂了一顿。   情况居然有此变化,陈公威就不能不重新考虑到京师的路上,是否安全这个问题了。   这是谁都可以料想得到的事,如果陈公威发觉离开陈家大宅送刘宾上路,有可能遭到攻击的话,他必然不敢贸然这样子做。   这是郭永年出面警告陈公威的用意,他们要设法稳住陈公威回京的行动。   但一向行事谨慎的陈公威,这回却偏偏不理会郭永年的警告。   就在郭永年离开陈家大宅半个时辰之后,陈家大宅大门大开,陈公威居然亲率手下,用软轿护送着刘宾,依时离开了陈家店。   这消息很快地被郭永年侦知,他们连夜戒备,当然不容刘宾如此轻易走出陈家店,回京而去。   因此郭永年率众而出,将陈公威一行,拦阻在陈家店南郊。   双方终于短兵相接,面对面地相持在陈家店的南郊一处旷野之前。   夜风习习扑面,陈家店南郊的那处旷野之上,火炬通明,双方严阵以待,看来肃杀动魄,大战难免。   郭永年的任务并不在与陈公威一决雌雄,因此他一见陈公威出现在他的前面,立刻扬声说道:“陈大人!请停步后撤,老夫便不为难你们!”   陈公威借着火光打量对方的人,发现在场郭庄人手,几乎包括了莫家玉所属的所有高人能手,不觉大皱眉头。   他心里迅速想道:以目前双方实力估计,似乎对方占有极大的优势。   但陈公威另有打算,遂道:“郭老前辈摆出这种阵式,莫非不惜一战了?”   郭永年道:“和战但在陈大人一念之间,请陈大人示下!”   陈公威道:“贵方如此态度,只不知是何缘故?”   郭永年捻胡笑道:“老夫态度已甚明显,只要陈大人暂时待在陈家大宅,不要轻举妄动,老夫就不为难你们。”   陈公威真弄不懂郭永年意欲何为,因此沉吟不语。   他保持沉默不但可以使郭永年感到莫测高深,而且也能使对方透露出企图来,委实高明之至。   果然郭永年忍不住又道:“陈大人!你决定接受老夫的要求了没有?”   陈公威冷哼一声,道:“你们昼夜拦阻朝廷命官,死罪已然难逃,还想威胁本人吗?”   郭永年也不甘示弱地道:“哼!陈大人,你想拿官府吓唬我们?”   陈公威自然不会想用官府的势力,来压制像郭永年这类武林人物。   他也深知这些人,本就不怕官府的威势。   所以郭永年斥责了陈公威之后,突然灵机一动,心里暗道:陈公威明知官府一向与武林井水不犯河水,他为什么说出那么没有条理的话来?   他正感到讶异之际,与他同来的一行,已开口说道:“陈大人!今晚你看来有点装傻卖乖,是不是心中有什么图谋?”   申一行想一想,倏地道:“这就对了.陈大人.你言不由衷,莫非是有意跟我们在这里胡扯?”   一言点醒了郭永年,他恍然道:“申老师说得也是!陈大人讲话一向有条有理,从不像今晚这样子有点不对题,看来陈大人别有打算吗?”   陈公威哈哈一笑,道:“依老前辈的看法,晚辈会有什么打算?”   他语气虽甚客气有利,但仍透出不少讥讽之意,这是在场的人都可以感觉出来的。   郭永年修为到家,自然不会在意,他将眼光投向身旁的申一行,意思当然是要申一行替他答复陈公威的这项问题。   申一行遂道:“依本人的看法,刘宾根本不在这里……,陈大人,本人猜得不错吧?”   刘宾如果真是不在陈公威背后的那台软轿之中,那么陈公威的图谋不问可知,正是想以声东击西之计,缠住郭永年等人,好让刘宾从另条路赶回京师去。   申一行一言说出他的推断,不论刘宾是否在那软轿之中,此言都是十分惊人的。   然而陈公威脸色一点也没有变,他“哦”了一声,徐徐道:“申老师这话从何说起?”   语调和神态都是那么平和,换上别人一定会被陈公威的这种镇静功夫所愣住,也许将会因此改变自己的判断,但申一行不慌不忙,冷冷道:“陈大人真有兴趣听本人将观感说出来?”   陈公威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申一行遂道:“刘宾此刻如在那软轿之中,刚才早就现身出来,不会直到此时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我这话对也不对?”     第二十六章 莫笑英雄亦低回     申一行这话自然有根据!   刘宾官位比陈公威大了许多,他如在场,不论好歹,这与人说话应对的责任,自然该由刘宾出面,哪容得陈公威在那里喋喋不休?   这是尊卑之别,申一行说了出来,陈公威连反驳的话都没有。   于是申一行又道:“再说,此地虽由陈大人你亲自押阵,但据本人所知,风尘三侠之一云锦和梁奉先两人,此时就不在这里,陈大人,他们两人一个时辰之前还在陈家大宅中,现在又跑到哪里去了呢?”   陈公威问道:“申老师几时知道他们一个时辰前的行踪?”   申一行道:“哼!难道说聋哑两行者所探来的消息,会有差错吗?”   聋哑两行者是武林中出名追踪打探的能手,连有神探雅号的陈公威都不敢小看。   云锦和梁奉先的行踪,既然早被两行者监视,陈公威要否认,的确也无从否认。   直到这时,陈公威才真正体会到棋逢敌手所受到的压力。   申一行既已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那么陈公威除了承认服输,退回陈家大宅之外,似乎已别无选择。   连申一行都料想陈公威会如此决定,不料陈公威却将衣袖挽起,作出一副挑战的姿态,冷傲地道:“申老师!你们既是如此苦苦相逼,今晚在下就不得不向诸位讨教一番了……”   陈公威没有知难而逃,反而出言启衅,倒叫申一行吃了一惊,道:“陈大人真想不惜一战?”   陈公威坚决地点点头,道:“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请申老师谅解……”   申一行想了一想,道:“除大人!你千万不要以为我们的主力全都在此,要不然,你今晚一著下措,必将全盆皆输,希望你三思而后行……”   此言一出,除公威果然计真地思付起未。   申一行把握寸同,又道:“‘比方税,除大人,你能殓先独集云锦和梁奉先丙名高手保押划安,维道我们就不去以主力加以撞截*?”   除生威心里一震,道:“你的意思是税,果方的主力已全部局往台截云老仰他们了?”   申一行道:“不惜,你何不仔细看看我们达迤少了什么人呢?”   除公威依言打量纣方的人物,左楫除臭家玉之外,挂元前大仰也不在街,他们丙人是除公威最感失痛的付手,此刻既不在跟前,那么申一行之言,就不是在呼唬他的了。除公威沉思一金之后,慎地露出得色,道:“申老仰!我留下云、梁两位老前辈,免有鱼客魅,但你侗将主力局往拄截他们两位,不也同祥是在冒升喝?”   改方昱然都在法场罕见的争斗中下很大的赌注,但直到此刻,似乎坯看不出输赢来。   效斯中如有刻集在,五疑地,除公威已掌握了八成以上的肚券。   否则,除公威算是落了下风。   肚及失键就在那软姘之中,改方的汁煤策略,已成次要的了,那么夸颜之故似已唯免。   但申一行并不想采取主劫,他正级力等待除全威所表理出耒的恣度,好判定刻集是不是在那敕薪之中。   除公威确不愧是天下有效的聪明人物,他特场中气氛,控制得泥升隐秘,使人猜不透那款勒之中,是不是其有刻宴在?   申一行道:“不错,你何不仔细看看我们这边少了什么人呢?”   公威依言打量对方的人物,发觉除莫家玉之外,连无前大师也于场,也们两入是陈公威最感头痛的对手,此刻既不在跟前,那么中气秘,使人猜不透那软轿之中,是不是真有刘宾在。   这一来,连料事如神的申一行也暗暗发急。   这时陈公威已大步走到申一行之前,大声道:“申老师!咱们既在无法让步的余地,何不放手一搏?”   局一行不甘示弱,道:“奸吧!不论刘宾是不是在软轿中,咱们今晚终须一战,对也不对?”   这是事实,终究是不可避免的,就是刘宾真不在那软轿之中,任何一方的人也都不会故人离开现场的。   既然是这样,那么还有什么好谈的呢?   于是申一行“呛”的一声,扯出长剑,拉开门户,很客气地说道:“咱们总不至于要打群架吧?”   陈公威道:“自然不必了…。   申一行道:“可是,一个一个打下去,我仍岂不要打上一两天才能有结果?”   陈公威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申一行用心想了一想,道:“我斗胆提出一个方法来,只不知陈大人愿不愿意接受?”   陈公威将手.一摆,道:“申老师有什么高见,请尽管说出来……”   申一行道:“我们何不各自推出一个人来,代表咱们双方打一场决定性的架?”   陈公威道:“申老师的意思是说,我们以这场架的胜负,来决定今晚是你们退走,或者是我们退回陈家店?”   申一行领首道:“我的意思正是如此!”   陈公威考虑了一下,道:“如果我不答应这样子干呢?”   申一行面容一整,回道:“那么,我们只好打群架了……”   这已是很明显的表示着,申一行有绝胜的把握,可以用群架逼使陈公威知难而退,再就是申一行志在速战速决,不愿使陈公威有充裕的时间,以待援手。   陈公威不得不承认申一行反应之敏捷,观察之锐利,实非寻常人可比。   他深知一场混战的结果,自己这边绝难讨好,一旦失利,那么主动之势必将操在申一行之手,今晚刘宾就休想回京师去。   更今他担心的是,错过了今晚,刘宾想回京师将难上加难,因为沤D?或伪冒杜剑娘的李玉梅,随时都会赶到陈家店来。   为了把握今晚的机会,陈公威慎重地考虑之后,但觉只有接受申一行的速战了。当下他开口道:“申老师!我已决定接受你的挑战!”   申一行道:“我知道你会接受的,因为除了一人对一人打上一架之后,你已没有占便宜的机会……”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打群架是你聪明之处……好吧!你们推选什么人出来打这场架?”   陈公威毫不考虑地道:“此事关系太大,我决定由本人自己负责。”   申一行露出不解的眼色,付道:“难道说这老狐狸很看重这场架的胜负?   陈公威若是非赢这场架不可,那么刘宾就有可能在那软轿之中。”   事则应如申一行所料,刘宾已由另一条路企图回京了。   刻陈公威居然表示要亲自动手,足证他不想打输这决定性的一仗,不得申一行会有意外之感,于是他道:“陈大人武功出众,既然要代表贵万出战,我方就不能不慎重推派人选,且容我们商量一下,可以吧?”   陈公威道:“申老师请便……”   申一行告声罪,旋即和郭永年、招庸等人聚在一齐商讨派谁出战陈公威。片刻之后,申一行又走到陈公威之前,道:“陈大人!我们决定由招兄与你交手,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招勇拿出一对铁笔走了过来,陈公威浓眉一驳,到久闻惊风   笔招兄大名,今晚能蒙赐教,本人荣幸之至……”   但他心里却想道:“郭永年在场的人们,并不以招庸的功力最高,申一行为什么要派他下场?他还在错怔之间,惊风笔招庸业已站在他的跟前,宏声说道:“陈大人!招某斗胆领教!请!”   陈公威缓缓抽出配剑,道:“今晚此仗,非同寻常,请招兄不必客气!”   庸哈哈一笑,道声“好说”,双笔一摆,毫不客气地攻向陈公威。   这一招双笔运势如飞,方取陈公威的中庭、不容两穴,狠辣俱备,完全不留余地。   陈公威一见如此,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正面一剑,连攻带守,立即取得机。   他的武功果然不同凡响,一柄长剑在他手中,宛如灵蛇出洞,配合纯熟的剑式,舞得密不透风,眼间就将招庸卷入一片剑光之中。   惊风笔招庸本性偏激,被陈公威逼得性起,怒急攻心之余,招式一变,完全采取硬碰硬的招法,看来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右点左刺,非到招式送老,绝不撤招反顾,确实凶悍勇猛之至。双方剑笔交加,转眼间已交换了十几个照面。   陈公威钢牙一咬,朝招庸咽喉刺出一剑,候声叫道:“麓笕?这招武当绝艺,几时被你学到?”   陈公威没有理会,反手一剑,攻向避往他右侧的招庸。   不料申一行又叫道:“‘鲤跃龙门!’这是崆同剑法,太霸道了。”   陈公威招式甫发即收,剑式一变,一改刚才泼辣激昂之势,使人看来但有奔放壮烈的味道。   他一招三式,连绵不断,惊风笔招庸左闪右突,双笔齐架,忙得有点束手无策,差点应付不过来。   但招庸却觉得陈公威这一招三式,已无先前那股杀伐之气,只是浑雄壮阔,仍不改他的剑路而已。   招庸是莫家玉手下的高手之一,自有他的本门绝技,他一见陈公威改变剑路,猛地笔招一变,出招更显猛烈。   殊不知陈公威所使的正是威震天下的,华山坎翼剑法,看来虽是平和恬淡,但一遇对方尽出煞着,他的剑招自然也就变为凌厉绝伦。   换句话说,华山坎翼剑法的威力,只在对手的攻势而定,对手如和缓稳重,它也就显得和缓宁静,如对手一味抢攻,它的威力也就自然滋生。   因此招庸抢攻了三招之后,便觉得陈公威下手越来越重,不禁大是震骇。   十招之后,陈公威突然跳出剑团,道:“申老师!你可知道我刚才这一路剑法吗?”   只见申一行露出骇异的眼光,期期道:“敢情陈大人使的是华山坎翼剑法?”   陈公威道:“不错!申老师好像觉得甚是意外,为什么?”   申一行脸色极为难看,问道:“陈大人以前为什么从未使过这套剑法?”   陈公威道:“自我出道以来,今晚是第一次使出来的!”   申一行“哦”了一声,紧逼着道:“为什么?十几年来,你选在今晚使出这一套剑法来,有何用意?”   陈公威楞了一楞,道:“因为我从未碰上敌手,所以从没考虑过用这套剑法对敌,难道说这有什么不对?”   当然没有什么不对,招庸觉得他这句话受用之处,也就认为陈公威言之有理。   然而申一行并不以为然,他道:“陈大人使出华山坎类剑法的理由,如是如此单纯的话,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   陈公威的表情极为凝重,好像下不了决心说出他心底之言似的,好一会儿才道:“申老师!你能不能告诉我,天下间还有什么人懂得华山坎类剑法?’‘申一行道:“哦?原来陈大人今晚使出这套剑法的用意,就是想从我的口中探知还有谁会这套剑法,对也不对?”   陈公威道:“申老师见多识广,但望能有人教我……”   他说得恭谨之至,脸上那股特有的傲然骄气,此刻已无影无踪,显然他亟欲让申一行告诉他心中的疑问。   申一行却道:“陈大人!你不会以为我懂得坎系剑法吧?”   申一行能看出坎类剑招的手法,懂得它自是有此可能,陈公威可能怀疑这点,是很合理的一件事。   但申一行既然如此说,陈公威立刻放弃他的想法;反问道:“这么说,申老师只是知道坎类剑法的手法,而不知它的剑招了?”   申一行道:“是的!就像你刚才所使的蛇铜剑法一样,我也仅知道它的手法而已,只不知陈大人信也不信?”   申一行会不会蛇切剑法这个问题,不是陈公成所感兴趣的。   陈公威此刻只想弄清楚,武林之中还有什么人会那套华山坎类剑法。   于是他道:“那么武林之中,一定另有高人精于坎类剑法了?”   申一行道:“当然,不过我未得那人允许之前,是不能将他的名号说出来的……”   .陈公威露出失望的表情,他从申一行的言表,已可肯定申一行确是认识那名精于华山坎类剑的人,同时他亦体会得出此刻要申一行说出来,似乎不太可能。   因此陈公威默然良久,才道:“申老师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申一行很爽快地道:“只要我能力所及,我决计不会推托,陈大人要我帮什么忙?”   陈公威郑重地道:“假如申老师遇见那名精于坎类剑的高手之时,请申老师替我转达一句话,只不知申老师答不答应?”   申一行立即道:“可以,但不知陈大人要我转告什么话?”   陈公威道:“就请转告那名剑手,想法在最近期间内与我见上一面……”   申一行沉吟一会儿,道:“这话我一定转告,但那人如不愿见你,你可不能怪我啊?”   陈公威说道:“只要你将话传到,那人一定会来见我,这点不用申老师操心!”   他说完话之后,突然还刀人鞘,抱拳道:“今晚得蒙招兄不吝赐教,本人在此谢过!”   他转身一挥手,那些与他同行的官府高手,立刻开始护着较轿,往陈家店撤了回去。   陈公威等大家陆续起程之后,举步欲走,申一行忙在他背后道:“陈大人!胜负未分,你甘心撤回去?”   陈公威苦笑一声道:“申老师,情势所迫,我不能不回陈家大宅……”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等我安排好人手之后,还是会随时回京师的,那时咱们将有一场决战,请申老师万勿掉以轻心……”   申一行笑笑道:“兄弟记下了……”   不一会儿,陈公威一行人果然消失在苍茫夜色之中,回到了陈家店的陈家大宅。   郭永年望着他们的背影,讶道:“申老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申一行道:“陈公威这老狐狸的确够资格叫做神探,行事之稳重,手法之高妙,使晚辈自叹不如……”   他的言语透出对陈公威的钦佩,越发使心地淳厚的郭永年感到不解。   他想了半天,也想不出陈公威刚才有什么高明之处,不禁讶道:“申老师对他真有如此感觉?”   申一行道:“不瞒老前辈,晚辈闯荡江湖迄今,很少服过人,但神探陈公威的心智武功,确是晚辈所佩服的!”   他望着郭永年那信疑参半的表情,又道:“就拿今晚他的行动来说,不仅使人高深莫测,而且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郭永年道:“你的意思是指他的坎粪剑法?”   申一行道:“不是!我原先不懂的是,他明知我们不会上当受骗,而将主力全调在此地拦阻他,而他却还想骗我们这件事上……现在总算弄清楚了。”   郭永年道:“申老师能不能说说看?”   申一行道:“陈公成这样做,我们自然要发动拦截,一旦我们的主力全在此,那么他可以按计由云锦负责送走刘宾,他自己则全力将我们缠在此地郭永年道:“可是我们并未如他所料将全力放在此地呀?”   申一行道:“是的,这点陈公威早已计算好,所以那软轿之中根本就没有刘宾,可是他却一直使我不敢确定刘宾有没有在那轿中……”   他停了一下,又道:“比如说,他一下子决定亲自跟我们这方的代表打一场决定性的架,故意使出华山坎类剑以困扰我的思路,然后突然撤了回去,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早就计划这样做,老前辈能否认为他的心思之境密吗?”   郭永年道:“他亲自下场动手,的确使我们以为他很重视今晚这一仗,这点我不否认,可是他使出坎粪剑法,难道别有用意吗?”   申一行道:“老前辈有所不知,目前武林中会坎类剑法的人只有两位,陈公威是其一,另一位就是莫家王莫公子……”   郭永年瞪大了眼睛,道:“莫……真的?有这么巧的事?”   申一行叹了一口气,道:“因此陈公威今晚使出这套剑法之后,使我困扰了老半天,心绪完全被他控制住,一时竟难确定那软轿之中,到底有没有刘宾那厮在……”   郭永年道:“这么说,陈公成也知道另一名会使坎类剑法的人是莫公子了?”   申一行道:“他当然不知道,就是莫公子也不知道另一名坎类剑名家,居然是陈公威……”   郭永年倏地道:“老夫明白了,陈公威今晚这一手,只不过有意试一试申老师的眼力而已。”   申一行道:“何止如此,陈公威使出坎哭剑法之际,早知道我对天下名剑家知之甚球但当时我如果认不出他那一套坎卖剑法,于他亦无损,反能使我方的人对他的武功之深奥,大起惶恐,却可增加我方心里上的成协   郭永年道:“但他不怕你知而不予点破吗’!”   申一行徐徐道:“”这是他的精明之处,他知道我不知则已,知道的活必会脱口而叫出坎粪剑法的名称来……”   郭永年想了一想,恍然道:“嗯,他想卖弄深奥之剑学,你知道自元不拆穿之理,这老狐狸委实老谋深算,令人叹脑……”   申一行道:“当时我如果有点戒心,就不至于上这个当了……”   郭永年好奇地道:“真的?”   申一行道:“是的!因为陈公威以蛇切剑法已能取胜招庸兄,他实在没有理由使出更厉害的坎买剑法……可惜这点我始料未及,才上了他的当郭永年听出申一行有些颓然的语气,其安慰他道:“这也没有损失的,中老师何必耿耿于怀?”   申一行道:“老前辈有所不知,这套华山坎卖剑法,包含着一段武林秘密,如今硕果仅存的两位坎类剑名家,又是处于敌对地位,是祸是福,真不知从何说起呢!”   他泛起突然的优客,又道:“陈公成终非池中之物,如今他不惜以刘宾生命为赌注,自动撤回陈家店,以等待会见另一名坎类剑手,这点老前辈难道没有体会出他的心情吗?”   郭永年“嗯”了一声,道:“你这一说,我倒有同感,看来陈公成把会见另一名坎类剑名家的事,看得比保护刘宾的责任还重大,这是为什么呢?”   申一行道:“原因不明,所以晚辈此刻心急如焚,只不知如何是好……”   郭永年问道:“那么,中老师有没有决定要将这件事据实告诉莫公子?”   申一行沉吟一会,道:“不说也不行,我看不能瞒得往莫公子的……”   郭永年看得出申一行对这件事的操心,遂道:“我们何不回到嘉林寺之后,再研究这件事情?”   申一行道:“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于是一行人在郭永年率领之下,踏着废股的展民,一路口到了嘉林寺。   天下第一总捕头神探陈公成,危坐在陈家大宅的客房之中,伴着两盏明亮的烛光,浓眉深领,一个人低头沉思。   从他那凝重的神色中,使人一望而知,他心里头有很沉重的心事。   虽窗外已透人清晨的第一抹B光,但陈公威还是任泪烛燃烧着。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轻敲之声,陈公成霍然抬起他那如炬的眼光,沉声道:“谁?进来吧!”   房门打开之后,进来的是列名风尘三侠的云锦和梁奉先。   陈公威慌忙起立,拱手道:“两位前辈这么早就起来啦?”   云锦望了一眼那对巨烛,道:“陈老弟一夜没区别。   陈公成苦笑道:“心里头有事,叫晓军如何睡得着少云锦道:“是为刘宾回京的事?”   陈公成道:“这是原因之—……再就是晚辈已发现另一名坡里剑争……”   云词和梁奉先两人同时像吃一声,道:“是谁月陈公减让他们两人坐定,才道:“是谁目前还不知道,不过我相信这一两天内,那人一定会出现……”   梁奉先突然道:“这是件有关你们师门的事,本来客不得老朽置啄,只是老朽实在亟欲知道你将如何处理这件事?”   陈公成道:“晚辈就是因为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才一夜没协……”   云锦道:“你为了这件事情,不惜屈居于官府之中,十几年来你不知受了多少闲气,为的还不是想利用官府的眼线,查出那名坎里剑手来,如今一旦有了眉目,却又不知如何处理,也难怪你一夜不能合服了……”   梁奉先道:“云兄说得也是,三十年来封门人材凋零,华山一派更是无法在武林之中抬头,这全都是坎界剑法失传之故,如今你们两派都已有传人,你准备怎么办?”   陈公威道:“不瞒两位前辈,先师临终之时,除了嘱咐晚辈务必要重振华山一脉的威风之外,还特别关照晚辈一件务。”   云锦问道:“慧心老尼关照你哪一件事?”   陈公威道:“先师交代晚辈时说,不论晚辈用什么办法,也一定要查明剑门一脉的传人之下落……”   梁奉先道:“这事就难了,剑门一脉已差不多有四、五十年之久未见传人出现在江湖之上,你从何查起?”   陈公成道:“当然从坎里剑法这一线索去查,因为天下间只有个山及剑门两派的掌门弟子受传坎男剑法而已……”   云锦恍然道:“难怪你得知出现了另一名坎类剑手,你就紧张起来。”   陈公成道:“是的!何况一旦碰见那人之后,晚辈还得与他印证坎里剑招,看看谁的厉害呢!”   云锦讶道:“同是坎男剑法,认真比斗起来,当然是功力深厚的人禀占优势,这有什么好印证的?”   陈公威吐了一口气,道:“前辈有所不知,这尼先师与先师伯他们的约定,晚辈非遵从不可……”   梁奉先插言道:“既是意心、意意她们师姊妹的约定,此中必有深意,你可知今师为什么要你这样做?”   陈公成苦笑道:“晚辈因为弄不清先师之意,所以才惴惴不安……”   梁奉先安慰他道:“你足智多谋,这等事难不倒你的,何必为此操心呢?倒是如何安排刘宾这帮人,才是伤脑筋的墓……”   陈公成道:“这事只有拖下去,反正刘大人也不急着回京去,咱们乐得拖一天算一天……”   他叹了一口气,又道:“若不是先父与相府大有渊源,晚辈真想不告而别,行快江湖或隐居山林,也比于公人满酒多了。”   云锦笑道:“陈老弟你怎会说出这些丧气话来?”   陈公成神采一震,道:“罪过!罪过!两位老前辈不要见笑。”   云锦道:“刚才那些话理应该梁见说才对,老弟你如日中天,正该有一番作为,万不可如此泄气,你说对也不对?”   这话出自如闲云野鹤般的云锦之口,使陈公威弄不清楚他是在鼓励他,或是在讥讽他。   是以陈公威沉默一会儿,才道:“我们是不是仍按计划将刘宾送走?”   云锦道:“除非放手与莫家王那帮人一搏,否则这计划很难实现……”   陈公成道:“姓莫的才智武功均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尤其他们的企图不明,来历更是不明,与这种敌人交手,很难有致胜的希望……”   云锦问道:“难道你对那帮人的来历,连些头绪也没有?”   陈公威徐徐站了起来,道:“并非完全没有,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他停歇一下,又道:“何况杜剑娘的事,也是够人伤透脑筋的。”   云锦道:“我看咱们也不必花脑筋在杜剑娘那件事上,只要我们不让刘宾受到伤害,不就可以了吗?”   云锦没有注意到陈公成眼中那股难言的隐衷,他更不了解陈公威心中对杜剑娘那份依恋。   因此他感觉不出陈公威此刻心中,正澎湃着对杜剑娘的思念,他更不清楚陈公成放不下心中的关切之情。   云锦见陈公成沉思着,走到他的面前,拍拍他的肩膀道:“老弟!有我和梁兄在,就凭我们和令师之间的交谊,我们决计不会让你吃亏的……”   威名赫赫的神探陈公威,在风尘三使之前,所表露出的神情,看来是那么脆弱……”   他虎目中含着泪水,缓缓道:“多谢两位老前拳……”   云锦和梁奉先两人只当他心情的沉重,是被师门之事所勾引起的,因此不发一言地走了出去。   岂知陈公成沉重的心情,还包含着对杜剑娘的情惊,他凝思良久,终于下定决心。   他很快地脱下公服,匆匆换上一身紧身衣裤,顺手取出配剑,匆匆地走出室外。   吩咐了布哨的公人之后,陈公威单人匹马,冲出陈家大宅,踏着早晨的朝露,放马疾驰向立家村。   前行大约二、三里路,陈公成翻身下马,弃骑步行,仍然沿官道直趋宜家村。   ,走到半路之际,陈公成突然发现路中有很多百姓围在一起,指指点点.好像发生了什么重大之事。   他眉头一皱.走近了那些围观的人,推开众人一望,只见马路当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十数具尸体。   有两名公人正在那里查验,   陈公威仔细观察那些尸体的装束,发现原来都是竹林院的徒众。   有两名奇装异服的死者,陈公威心想这两人可能是西南秘门的门人。   陈公威料不到李玉梅和杜剑娘双方的人,居然已开始正面冲突,只本知双方胜负如何?   他一念及此,心情不免烦躁起来,急于要一探双方交手后的究竟。   当下他合下那围观的人,继续走向宜家村。   约莫走了一里多路,路旁突然有人招呼他道:“陈大人!”   陈公威闻声止步,看见林旭搀扶着薛警警,缓缓从路旁迎了过来,道:“林旭!你和小姐在这里于什么?”   林旭上前道:“属下正要护送小姐国际家大宅……”   陈公成发觉薛会警和林旭形状甚是狼狈,忙道:“昨晚你们碰上什么凶险?”   林旭道:“昨晚那名竹林院的祉剑娘,突然率众袭击我们,我们连夜达到此地……”   陈公成挥手打断他的话,道:“她为什么要袭击你们?”   薛美会倏地插口道:“因为我和林旭正和西南秘门的杜剑娘走在一齐,这样你明白了吧?”   她口气透出不满,陈公威自然听得出来,忙道:“林旭!你小心护送小姐回陈家大宅,知道吗?”   林旭道:“属下知道……”   他当先住陈家店方向走去,薛委会跟在他的后头,走了两步之后,突然.又回头对陈公成道:“陈大人!你想留在此地插手杜剑娘之间的事?”   陈公成霍然一惊,道:“不!我随便查一下,随后就回去。”   薛会会露齿一笑,道:“你留在此处也好,有你这位神探在,那真假杜剑娘的事,不久必可水落石出,对大家都有好处……”   陈公威讶然道:“她们的事本不关我们,即使查出谁是假冒的,与我们又有何好处?”   薛会委道:“不然!对我们好处可多了……”   陈公威露出有莫大乐趣的亲情,道:“但愿小姐能指教一二,将其中的好处说出来!”   薛会安干脆又走国陈公威之前,道:“陈大人真不懂,还是有意装蒜?”   不论陈公成知道不知道其中的利害,薛安美均看得出他绝不会在她之前说出来,于是她接着又道:W吧!让我替你说出来,你不反对吧?”   陈公威笑了一笑,道:“我委实看不出查出真假杜剑娘的好处……”   他不是看不出其中的好坏,而是顾忌到播手这件事之后,可能引起相府护卫流云手祁致远或较皮蛇蔡通等人的不满。   所以陈公威打算利用薛美会之口,求取刘宾的同意,使他能弄清楚真假杜剑浪这件事。   薛美美早看出他这番心意,同时她也已不得陈公威全神贯注在杜剑娘这件事上,好让她有机会自刘宾身上,窃得奸相通敌的错九秘件。   于是薛美警面容一整,道:“你如能查明真假征剑娘的身优最起码杜剑娘也会对你感激涕零,何况这件事你是始作源者,难道要留待他人替你解决吗?”   这一句话便深深打动了陈公威的心,他默默忖道:我如能查出谁才是杜剑风虽然不一定就能使杜剑娘感激我,不过起码能获得她的好感是无疑问的。   他继续想道:何况此事正如薛美蓄所说的,我是始作源者,如果置之不理,岂不更难获得杜剑娘的谅解?   再说,李玉梅胆敢背叛他,不论如何,陈公威总是很难咽下这口气的。   他的表情阴暗不定,薛姜妾立刻看出他仍有难决定的苦衷。   这可能牵涉到公事上的问题了,薛安安心想:陈公成忠于相府,勇于任事,是个标准的公人,如今要他抛下公事,去管那江湖恩怨,不要说他迟疑难决,就是相府的护卫也会打他的官腔。   但薛美美心窍玲式,她有的是办法,道:嘴大人,你还没有决定管杜剑媲的事?”   ,陈公威点头承认,道:“我必须先取得刘大人的同意……”   ‘许美妾道:“那可能要来不及了……”   陈公成注视着她,道:“我决定先把刘大人送回京后,再来查这件事薛美美道:“本县工具刍合理同本?”   陈公成道:“刘大人并不急,何况路上安全没有保证.他们也不敢送他回京……”   薛美会迅即道:“这就是了,路上既不安全,我也反对即刻进义父回京去,所以你还是先查明杜剑娘的事要紧……”   陈公威“哦”了一声,道:“刘大人的安全境与这件事有关。”   他像是自言自语,其实他要薛委艺管他将意愿说出来。   于是薛美美钱分一笑,道“是啊!目前两个祉剑乏对义父的安全均有危胁,陈大人只要去掉其中之一,不是等于少掉一个威胁的人吗?”   陈公威现出了笑容,道:“小姐说得也是……”   薛警会道:“那么义父那边由我负责解释,你赶快到陈家店去……”   她顿了一顿,又道:“相信杜剑娘有你暗中帮忙,一定可以省掉很多麻烦,将那冒充的人底牌撤出来……”   说完话之后,薛会艺使缓缓走到林旭之旁,道:“咱们国际家店……”   林旭答应一声,护送着薛会客如陈家店的方向走了回去。   陈公威望着薛美美商去的背影,心里想道:“这女子们敌似友,只不知是什么来历?”   他突然涌起一阵后悔,后海听从薛害艺的话,决心查明祉剑娘的真假。   可是他仔细一想,发觉薛美安虽然很可能对刘宾抱有某种意图,不过他同时也觉得薛美美并不至于伤害到刘宾的生命。   他想:薛会答打的主意.如果是为了暗杀对建一抓上怕乍会价计划人生的机会?   薛艺著的意图,如不是为了刺杀刘宾,陈公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一向对自己的判断有无比的脑动.日方他对吉明林创们少次上创。的安全作了一个比轮.最后还是觉得应该先到宜家村去。?   当下他调整一下心绪,举步走向宜家村……   午后不久,宜家村南部郊出现了一辆马车,暖暖驶向陈家店。   在那马车之旁.则有一男一女骑马相随,男的年轻美,女的便是出落得人比花轿。   除此之外,车后还跟着八八八瞌了杯公四男四女。   车行甚慢,因此这五男五女护卫的那辆马车,就格外引人注目。   当这一行人簇拥着那辆马车缓缓离开了宜家村,背后立刻有大批壮汉。快马赶了过来。   不一会儿,那十数名壮汉便在宜家村南郊,将那辆马车拦住。   那些壮汉不但个个长相均甚凶悍,而且人手捧一宽背大刀,使路人一见之下,均忙不送四下躲避。   可是被围的那十名男女,一点也不慌张,尤其车前那名俊美少年,更是气宇神定,瞅着那十数名大汉,冷笑不止。   他等那些大汉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才发话道:“司徒敬!昨晚一战,难道你们竹林院尚不知本门的厉害吗?”   率队前来的人原来是竹林院的夺魄神刀司徒敬,他闻言哈哈一笑,道:“昨晚咱们双方互有损伤,阁下不必口出狂言!”   那美少年道:“既是如此,你把那贱婢叫来,咱们一决雌雄!”   司徒敬道:“神差!你敢口称杜剑娘叫贱婢!”   神差喝道:“住口!我家小姐就在马车内,那贱婢是冒充之人,我为什么不敢骂她?   夺晚神刀司徒敬哈哈大笑,道:“连贵门的插天前巫溪及左尊者鬼使两人,都不能确定孰真孰假,你这黄毛小口敢如此不敬?”   神差气得剑眉倒竖,道:“那么你请巫老师和鬼师兄来,我当面问,他们的意见……”   司徒敬道:“我是有意思让他们亲自来收拾你,可是杜姑娘另有任务给他们,我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马车之中,突然传出一阵呼儒索索的声音,道:“怕是那贱婢不敢让巫老师来见我的吧?”   司徒敬征了一怔,正要说话,那车中之人,猛地又说道:“紫娟!打起帘子来!”   紫娟应了一声,将车审掀了开来。   司徒敬但觉眼光一亮,不禁凝注着车中的那名女子,神情有点愕然。   那女子秀发披肩,端坐在锦团之上,容貌虽然有点樵悻的样子,但仍掩不住她的美艳。   司徒敬愕然地问道:“你是冒充杜姑娘的人””   那女子道:“哼!我是不是杜剑娘,你们竹林院的老庄主慕白心里有数,你何不回去问问他?”   司徒敬道:“反正这档子事我也懒得管……”   杜剑娘道:“那么你率众来此,意欲何为?”   司徒敬道:“我奉命行事,要将你擒回去……”   杜剑娘突然仰天长笑,道:“就凭你这块料也想擒我?”   司徒敬现出怒容,道:“你不要小看我……”   他一面说话,一面挥手通知他的手下应敌。   晃眼之间,那些竹林院的十数名大汉,就布出了一种攻击的阵式来。   杜剑娘美眸一转,道:“嗯!这些杀手还有点名堂,动作有条不紊,确是经人刻意调教过……”   司徒敬现出得色来,不料杜剑娘将语气一变,对神差说道:“右尊者!你见过他们这种阵式没有?”   神差看都不看,便道:“这是本门的八卦刀阵!”   杜剑娘冷哼一声,道:“看来他们有意班门弄斧,右尊者!你替我统统给收拾下来!”   神差大声答应,立刻跃下马来。   司徒敬将手一挥,他的手下也纷纷跃下了马,形成一种森严的阵式,比刚才的气势,又增强了不少。   车上的杜剑娘柳眉徽蹩,道:“司徒敬!这八卦刀阵是不是出自巫老师调练的?”   司徒敬笑道:“不错!比你意料之中还要严密吧?”   杜剑娘倏地叹了、口气,道:“唉!巫老师毕竟是本门的、名出色高手,八卦阵在他手中摆练出来,又是、番不同的景象。”   她歇了一下,对神差道:“右尊者!你能独力破它吗?”   神差面上的难色一晃而逝,道:“属下勉力。试,大概没什么问题……”   杜剑娘道:“’你不必逞能,这八卦刀阵不是你破得了的,我叫紫娟助你一臂之力,或许还有取胜的可能……”   她转脸向着紫娟,道:“紫娟,你下去协助右尊者吧!”   紫娟期期道:“”小姐!可是你行动不便……”   杜剑娘打断地的话,道:“不必管我!先破了八卦刀阵再说。”   紫娟依言下了马,杜剑娘轻声对他道:“你人阵之后,一定不可轻高坤仁,但守不攻,只要使占住乾位的右尊者放手一搏,破阵就有望了……”   她眸中露出忧愁,缓缓又道:“这八卦刀阵今日不破,咱们也就认命了紫姐听得心弦一震,道:“小组……万一我和右尊者失败,你……你该怎么办呢?”   杜剑娘徐徐道:“那时,我既无颜再国秘,又不能手对那贱婢,只有……唉!紫娟!你下场吧!”   蒙妮心底一阵绞痛,热泪差点夺眶而出,一甩头,抽出长剑,走到神差之前,与他并肩而立。   那司徒故大刀一挥,十二名大汉开始推阵运行,一时之间,场中刀光霍霍,动人心魄。   神差和紫娼两人背靠背,国注刀阵的推动,这种以静制动的方法,显出他们两人都是此道高手。   那十二名大汉在司徒敬号令之下,交错盘旋,就是没有人出手进攻。   杜剑娘看得惊异万分,她深知这八卦刀阵本是由八人操阵,如今多了四个人不打紧,要命的是他们的大刀所门动的角度,居然那么准确严密。   她抬眼看了一下午后太阳,只见天上虽有丝丝浮云,可是照射下来的闪光,还是那么明亮。   八卦刀阵的威力,全在光线的反射强弱而定,此刻阳光普照,那刀阵的威力自是可以发挥到极致。   这情景不由得不叫杜剑娘忧心忡仲,忍不住将视线全部投向阵中。   就在这个时候,刀阵的左右两侧,攻势已然发动。   但见有四名大汉一冲而上,每人各出一招,立刻又返了下去。   其余八个人则依然交错斜行,穿梭在神差与素姐的四周。   办此周而复始,轮流着由四人各攻一招,而且招发便收,再由其他一组由另一个角度发招。   神差和紫捐两人也是拆招之后,旋又恢复背靠背的姿态。   攻的人既不激烈,守的一方也就不太起劲,双方的动作看起来竟像儿戏。   杜剑娘一看之P,立党大为不妥。   因为她发觉神差和紫娟的举止竟似听命于对方似的。   杜剑娘越看越不是味道,她用心一想,顿时明白什么地方不对。   不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杜剑娘还能保持镇定,这一发觉,登时使她大为震骇。   她看出司徒敬催阵而不作全力攻击的原因,实是由于神差和紫娟两人,早已受制于刀阵的光影。   杜剑娘万没想到这经过巫溪改良的八卦刀阵,威力竟是比她想像更强上好几倍。   她很快地思索反击之法,片刻后,追得她恍然向阵中叫道:“右尊者!占乾人午门,快攻他一招!”   神差闻声一振,奋力依言攻了一招。   他既然占住乾位,紫娟旱经杜剑娘交代,很自然地也移向坤位。   但她不如神差幸运,人才转向坤位,前面立刻拥来一股森严的刀气。   她本可合下坤位踏进坎位,然而她深知此刻走乾位的神差正所面临紧要关头,如果她轻易改走坎位,那么将严重地影响到神差的地位。   是以紫娟银牙一咬,一招“中流批格’,硬是按住那股刀气。   那刀气强大无比,饶是紫娟拼命挡住,她仍然觉得有力不从心之感。   看来她只有放弃强占坤位之一途了。   不料她剑招正想撤换,那股刀气突然在这当口消逝得无影无踪。   紫娟心头一喜,顺利占上坤位,反手一剑,“罪案雪飞”,直取右后倒的敌人。   她根本没有注意右后恻是不是有人,只是她深知人卦刀阵移形换位之原理,所以这一剑她自认十拿九稳,必有所获。   不料剑式才发一半,紫娟零觉这一剑攻得实在大过大意;第一,八卦刀陈原是秘门弟子的拿手好戏.竹林院不会不动波占加。他们不惜班门弄斧.拿它来对付秘门弟子,可见这阵式已有改良。   第二,她攻向右后倒之前.理应先注意四面阵式的变化,也即应先立于不败之地位后,方能出招反击。   如今她掉然出手,根本没有考虑上述两点,委实太过冒失。   果然她叵手剑式才出,左右两个正面已刀光乍起,照射得她赶紧闭目。   幸亏她对自己的冒失早有提防。   所以紫娟发招也快,撤招更快,情形一有不对,她已回剑反击左右两名敌人。   只听“当、当”两声,紫娟虽是不敢睁眼目注敌人的刀光,但她听声辨位,也感觉出敌人变招的情形。   她的武功得自秘门真传,虽然这时陷身八卦刀阵之中,根本摸不亏责敌人的身形,但她久经秘门阵式的意陶,敌人的此时方位,就凭这两声金铁交鸣之声,她也料得出七、八分。   只听她轻叱一声一招“野鸭翻云”,修地由有划向右后侧。   这回她料得奇准无比,果然她的右后脱一声惊叫,长剑同时中的。   这一招得手,紫娟右脚一族,猛踏一步。   她踏出这一步的用意,正是要顺势加劲,好将长剑戮穿敌人。   殊不知八卦刀阵委实严密得很,她右脚尖方向才变,左侧已涌来一股冰寒刀气。   她恨得双脚一跺,硬生生撤回攻势,放走右后倒那名敌人。   然后反围剑势,抵住左侧的攻击。   不想左侧刀力道十足,尤其刀身所射出的光芒,直刺得紫娟心神一腔。   就在这个时候,敌人的宽背大刀,已劈到她的面前。   紫娟吓得惊呼一声,慌忙往有疾窜。   这一审,虽然避开了敌刀,然而也因此使紫娟失去了她所占的坤位。   坤位一失,攻入乾位的神差,顿时大受影响。   本来神差在得到紫娟之助,侵人乾位之后,打得得心应手,大有破阵之势。   依据杜剑娘的判断,只要紫娟能守住坤位,让神差在乾位中放手一搏,八卦刀阵必可瓦解。   杜剑娘的见解相当正确,当紫娟守住坤位之际,在乾位中的神差,的确威风八面,逼使催阵的司徒敬,几乎应付不过来。   想不到紫娟食动不守.一育抓计一根习l有两l时机就相沙守女协,也因为紫娟的一时贪功,不但她自己失去坤位,同时也影响到神差的攻势c神差力敌司徒敬,打得他步伐已开始杂乱。   他正想痛快杀着,取下司徒敬的狗命,突党八卦阵威力却由弱转强。   神差一时大惑不解,可是他偏偏没有余暇一探究竟。   不但没有余暇,最后竟然大有应接不暇之感。   杜剑娘端坐在马车之中,很清楚地看到阵式中的变化。   当她目睹紫娟失去坤位,再看到神差的危急场面,忍不住美眸中落下串串伤感的泪水。   那阵中虽然大战方酣,以紫娟和神差两人的身手,以及他们熟悉八卦刀阵的程度,虽然一时立刻还不至于失败身亡。   然而杜剑娘知道得很清楚,她深知久战之下,失败的还是她们。   她沉思一会,对围护在她身旁的八名秘门弟子,交待道:“你们八个人统统过来……”   那八名男女立刻应声走到车前。   杜剑娘长叹一声,又道:“你们人人方属于右尊者及紫娟座下,如今他们两人已危机四伏,你们可愿意合生救他们?”   那八名男女立刻齐声道:“属下万死不辞!”   杜剑娘美眸中闪动着泪光,徐徐道:“你们忠心感人,可是……我有话在充你们这一进入八卦刀阵,几乎是有死无生,你们知道吗?”   那八名男女中,有人道:“启禀小姐!只要我们能破阵救出右尊者和紫娟姑娘,就是碎骨分尸,也在所不惜!”   他说得豪情万丈,肝胆照人,其余的七名男女,也纷纷附和。   这‘清景实在叫人感动万分,杜剑娘已感动得泪眼模糊。   她知道她不必征求他们八人的意见,但只下令叫他们人阵,他们八人也不敢抗命不从。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这一阵子,她突然发觉自己的性情,已没有往日的浮躁冲动,她深党人与人之间,除了仇恨之外,还有更可贵的情谊。   所以她愿意先征求八名属下的意见,同时她知道他们八人之中,若是有人不愿人阵救人的话,自己也不会逼迫他们的。   这种心情,她并不觉得讶异,因为她已感觉出自己在变,只不知这种心情的转变,是好是歹而已。   杜剑娘环顾那八名手下,道:“你们的忠义,我将永生难忘……万一你们在此舍生,我一定设法将你们的神位供人本门血坛之中……”   那八名男女脸上莫不露出光采,一齐恭声道:“多谢小姐!”   杜剑娘道:“那么,你们分由八面人阵,记住!先破坤位,再支援乾位,其他六个方位不必理它,知道吗?”   那八人均出身西南秘门,杜剑娘的嘱咐他们当然一听便懂,于是他们八人同对宏声道:   “属下记下了!”   杜剑娘看了一下场中变化,道:“那么你们快去吧!否则恐怕来不及了那八人一齐向杜剑娘施礼作别,那种情使杜剑娘不忍车睹。   她别过头去,前南自语道:“巫老师呀!巫老师!你没下这八卦刀阵,用来对付本门弟子,此刻有八名本门精英已踏入你没下的死亡陷阶,你将来如何向祖师交代?”   杜剑娘终于痛哭出声,伏在锦团上,不忍看场中的情形。   没有多久,场中已传出一连串的惨叫之声,声声宛如刀割,直刺进杜剑娘的心坎上。   惨叫之声并没有持续多久,接着是一片寂静,静得连她自己的呼吸之声部清晰可闻。   她缓缓抬起滚首,一睁眼正看到形状狼狈的神差和紫娟。   她无力地问道:“右尊者!你们无恙吧?”   神差道:“属下和紫娟姑娘都好……只是……”   杜剑娘挥一挥手,打断神差的话,道:“我知道,本门那八名弟子均已壮烈牺牲了……”   紫娟道:“是的,他们八个人均已牺牲了,可是小姐,司徒敬和他的十二名字下也一个不留……”     第二十七章 身临绝境神捕现     杜剑娘露出了苦笑,道:“诚然他们十二个人一个都不留,可是这种杀戮有什么意义呢?”   紫娟讶道:“小姐!竹林院少一份力量,我们便少一份阻力,那么杀掉那贱婢的机会不是更大吗?”   杜剑娘道:。这道理我了解,不过此刻我突然另有一个奇怪的念头!”   紫娟问道:“小姐有什么念头?”   杜剑娘沉吟一下,道:“我真想撤下所有事不管,找一个清静的地方退隐下来…。”   紫娟和神差两人同时吃了一惊。   紫娟先开口道:“什么?小姐有退隐之意?”   杜剑娘领首道:“是的!”   神差也诧然道:“小姐!这……这是从何说起嘛?”   杜剑娘惨然一笑,道:“你们不用紧张……我只不过突然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而已!   并非真的想就此迟隐。”   萦娟神情一松,道:“就是嘛!小组要是真的退隐不出,岂不就让那贱婢和刘宾逍遥称心了吗?”   杜剑娘道:“提起那贱婢,连带使我记起陈公威那其,要不是他,我这膝盖怎会使不出力气来呢?”   紫娟问道:“经上说:足脉受制,最忌走动,小婢本就不赞成小姐你匆匆下山,小姐偏不听。何况昨晚叫赛诸葛那其的什么火弹,逼得咱们只顾闪避,也难怪小姐膝伤复发了……”   杜剑娘哼了一声,道:”竹林院这笔帐,有机会我倒真要好好跟他算一算。”   紫娟道:“也不知那冒充小姐的贱婢,给了竹林院什么好处,居然能使竹林院服贴听命……”   杜剑娘道:“不论她给了竹林院什么好处,对本门终是祸非福,唉!但愿祖师能亲自来料理这事,否则拖下去本门将是更加不利……”   她的忧虑一下子感染了紫娟和神差,使杜剑娘深以为歉,道:“咱们往陈家店走吧!”   神差拉住马车,道:“竹林院损失了司徒敬这员大将,必不会就此甘心,咱们这一路可真危机重重啊……”   杜剑娘幽幽说道:“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过,只根我膝伤好不起来,要不然就凭咱们三人之力,竹林院也奈何不了我们……”   她言语方罢,突听有人笑道:“姑娘好大的口气……”   杜剑娘他们三人闻言均大吃一惊,设想到有人潜在附近,他们三人居然都没有发觉!足见来人轻功之佳,已臻化境。   神差首先喝道:“什么人?请出来说话!”喝声方落,那路旁大石之后,就缓缓走出了一名蒙面白衣人。   那人只露出一对炯炯发亮的眼睛,从容走到了离马车五步之远的地方,他才停步道:   “那些人是姑娘杀死的?”   他指的是司徒敬等人的尸体,但不知他现身之后就问司徒敬被杀之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此杜剑娘反问他道:“莫非阁下也是竹林院的人?”那人慌忙摇手道:“不,不,姑娘不要误会……”   杜剑娘瞄着他道:“懊?那么阁下是什么人?”   那蒙面白衣人道:“在下是无怀氏之民,也是葛天氏之民。”   杜剑娘哼了一声,道:“好一个陶渊明的信徒,那么,我问你,阁下既是无怀、葛天之民,怎不找个桃花源隐居,却跑到这里罗咳什么?”   蒙面人哈哈笑道:“姑娘口齿果然伶俐……不过在下虽向往无怀、葛天时代的境地,无奈天下之大,却是狼烟四起!所以在下不得不纠合同志,四处寻找呀!”   杜剑娘娘叫道:“那么阁下找你的桃花源,本姑娘走我的阳关道,请吧!”   蒙面人摇头道:“不,不,不,在下现在不想再四处寻找了。”   杜剑娘道:“那么阁下准备怎么办?”   蒙面白衣人道:“自己创造呀!”   他说起来正经之至,她像他很有把握可以创造出一个以同上古无怀、葛天两氏之时的那种安和乐利之社会似的,杜剑娘不免引起了兴趣,道:“哦?   阁下想在这个混纯武林之中,创造出人人无争的局面?”   蒙面人道:“姑娘猜对了,在下正有此意……”   杜剑娘觉得这蒙面人不是个神经失常家伙,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是以她平和地道:“那么阁下计划怎么去做?”   那蒙面人一听杜剑娘如此询问,显得兴致勃勃地道:“在下已纠合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人,准备合力将武林所有败类除掉。”   杜剑娘笑道:“阁下的意思是说,除掉了武林所有败类,武林便能安宁和乐,成为一片净土了?”   蒙面人认真地点头,道:“对,对!姑嫂的确聪明,听了一遍就懂得在下的意思……”   杜剑娘沉吟一会,道:“那么,阁下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似乎楞了一下,道:“在下……在下想请教姑娘,那些竹林院的人,是不是姑娘所杀的……”   杜剑娘面容变得甚是冰冷,道:“假设是本姑娘所杀的呢?”   蒙面人迅即道:“那么姑娘就是在下志同道合的人了……”   杜剑娘又道:“与你们志同道合,便又怎么样?“蒙面人道:“这……如果姑娘愿意,我们就会视同自己人,这一路到陈家店,由在下负责调来人手护送!”   杜剑娘候地冷笑一声,喝道:“阁下倒是真人不露相呀!”   蒙面人吃了一惊,退了一步才道:“什……什么?姑娘说什么?”   杜剑娘眸中射出惊人的杀气,徐徐道:“阁下听不便是不是?”   她缓缓抽出两把薄刃,又道:“那么请阁下接住我这两把刀!”   蒙面白衣人又退了两步,道:“姑娘千万别动手!”   他一言未了,杜剑娘已玉手微扬,手中的那两把薄刃,早化作两道精芒,直取他的咽喉。   两下区离甚近,杜剑娘又是几乎在淳然间出手,只不过眨眼的工夫,那两把薄刃就已飞临蒙面白衣人的西门。   但那蒙面白衣人眼力奇佳,动作更快,只将头部微微一价,上半身根本动都没动,就已进过那两把薄刃!杜剑娘看在限内,冷笑道:“好啊!阁下今天要不说出意欲何为,本姑娘必叫你血溅五步!”   蒙面白衣人道:邮娘千万别误会,客在下将话解释清楚……”   杜剑娘脸色仍极难看,道:“不能不叫你将话说清楚……我问你,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蒙面白衣人道:“在下只知道姑娘正陷入竹林院所布下的馅饼,其余一概不知……”   他如此解释,杜剑媲岂肯相信。   只听杜剑滚过:“咱们素昧平生,阁下实在用不着得罪竹林院协助我,难道阁下别无所图吗?”   蒙面人道:“天地良心!在下协助姑娘只为一番好意……”   社创娘仰天一笑,道:“阁下这些话只能弱三岁孩童,何况什么葛天、无怀之民,江湖上也没有这种组织,阁下当我是白痴产   蒙面人道:“那是姑娘孤陋寡闻之价……”   杜剑如不由骂道:“放层!阁下如果存心相助,为什么连真面目都怕人看到?”   蒙面人道:“时机未到,时机一到,姑娘就可看到在下的容貌……”   神差这时突然闭口道:“小姐!这所说话疽病颠颠,干脆由属下打发他上路网!”   杜剑滚过:“等等!我看他一点不病卧……”   蒙面人接过:“姑娘说得是,否则在下何必冒险从竹林院设在宜家村的总部,跑来这里曾告你们……”   杜剑娘边:“阁下到过竹林院总部?”   蒙面人挺一挺胸,道:“要不然我怎会知道他们已在前面设下陷讲,等待姑娘去送死……”   杜剑娘闻言不禁沉思起来,她默然忖道:“这家面白衣人武功奇高,设使他想对我不利的话,我实在很难对付……这人是敌是友呢?”   她不觉抬眼望了他一下,不料那蒙面人却道:“姑娘不必三心两意了,我要想对你有所不利的话,早已动了手……”   杜剑娘虽则有点相信他这句话,但她行事谨慎,怎会听从一名陌生人帮忙呢?所以她仍然保持冷漠的态度,道:“阁下真想动手的话,也未必讨得了好处,阁下信也不信?”   以目前三对一的局面,那蒙面白衣人武功再强,委实未必可以轻易打败杜剑娘他仍。   可是那蒙面人却笑道:“姑娘可真愿意打一架吗?”   杜剑娘想了一下,道:“设若阁下苦苦相逼,我岂是怕事的人?”   那蒙面白衣人突然大笑出声,然后转过身去,朝他背后道:“兄弟们!你们可以出来了。”   他这一招呼,路旁石堆之后,应声走出了四名汉子。那四人也是用白巾蒙面,着白色长衣,除了个子高矮有点差别之外,装束跟原先那人毫无二致。   他们四人一出现后,全都站在原先那蒙面人的旁边,五个人一字排开,那架势好像要动手的样子。   这些人一出现,神差和紫娟均全神戒备起来,生怕车中的杜剑娘受到他们的伤害。杜剑娘心里很受威胁,但她仍保持相当的镇定,徐徐说道:“阁下以为人多便可战胜吗?”   原先那蒙面人道:“在下自然不敢有此想法……”   他依次指着他身旁的那四名蒙面人,反道:“他们是在下的好兄弟,哪!这是老二,按下去是老三、老四、老五……在下是老大……”   杜剑娘不耐烦地道:“你们难道连个名字也没有?”   蒙面人老大道:“名字当然有,不过还不能让姑娘知道……”   他顿了一下又道:“姑娘别以为在下这四名兄弟手底稀松平常,那姑娘就错了,他们四人个个只比我强,不比我差,姑娘相信吗?”   杜剑娘心弦一晨,道:“相信又怎么样?”   蒙面老大道:“相信的话,姑娘你仔细想一下,我们这一场架又该怎么个打法?”   他言下之意,大有吃定杜剑娘的意思。?   杜剑娘观察情势,也知道那些蒙面白衣人此刻的阵容,比自己这一方强大得多了。   设使双方真要动起手来的话,蒙面白衣人必可稳操胜券,处在这种局势,杜剑娘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她沉吟良久,终于道:“我觉得咱们双方此刻的举动,都大无聊,阁下没有同感?”   蒙面着大笑道:“在下实有此感……”   杜剑娘道:“咱们连姓名来历都说不知道,居然冲突起来,准备以兵戎相见,这……这算哪码子事?”   蒙面老大道:“想不到姑娘如此通情达理,实出乎在下意料之外……”   杜剑娘讶道:“莫非阁下对我有相当的认识?”   蒙面老大道:“姑娘这几个月来,已将临杭道上闹得天翻地覆,这么大的事,江湖上谁人不知?”   杜剑娘道:“那不是我一个人干的……”   蒙面老大道:“在下知道,还有一名勾结竹林院的杜剑娘,她的雄心勃勃..已回乡正杜剑娘倏地打断他的话,问道:“我呢?阁下知道我有什么计划?”   蒙面老大道:“姑娘欲杀刘宾,竹林院则想一举消灭你……”   杜剑如平淡地道:“这消息早在我意料之中,没什么特别之处!”   蒙面老大道:“可是姑娘还不知道闯过了这八卦刀阵之后,前程还有什么凶险,真叫人替你担心!”   能够令蒙面白衣人这类高手担心的凶险,必然非同寻常的。   杜剑娘闻言之后,立刻陷入沉思。   只听蒙面老大又道:’‘姑娘有没有兴趣一听竹林院的诡计?”   杜剑娘道:“阁下如能坦诚相告,我自然感激不尽!”   蒙面老大道:“竹林院的赛诸葛已在前面设下火炮大阵,姑娘自信网得过这一关吗?”   杜剑娘露出忧虑之色,道:“竹林院的火器威名赫赫,那火炮大阵必定厉害得很,对也不对?”   蒙面老大额首道:“不错!一旦火炮大阵催动,绝非人力所可抗衡,姑娘应早作准备……”   杜剑娘幽幽道:“我人单势孤,看来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的语气神情,完全失去先前的据傲与顽强,连她身旁的神差和紫娟两人也大感讶异。   蒙面老大沉默了一会,突然道:“如果姑娘不反对的话,在下与在下兄弟五人,倒想协助姑娘闻过火炮大阵……”   杜剑娘道:“是不是想拉我参加你们的净土?”   蒙面老大道:“也可以这么说……但竹林院是我们诛除的对象,我们协助闻阵,其实也等于我们自己工作,是不?”   杜剑娘摇摇头道:“这算不得是你们协助我的理由……”   鹏咬香唇,顿了一顿又道:“你们既然要找竹林院的麻烦,为什么不自己去动手,非把我拖进这件事不可呢?显然你们对我别有企图,我没猜错吧?”   蒙面老大道:“姑娘既是有此猜疑,在下不妨老实特话说明白……”   杜剑娘没有插嘴,蒙面老大遂又道:“因为要破那火炮大阵,我们双方非携手合作不可,所以在下便找上姑娘……”   这话就有点合理,可是这蒙面人好像对火炮大阵的底蕴知道不少,这疑问杜剑娘不能不弄清楚。   于是挝剑娘问道:“阁下好像对赛诸葛的一举一动清楚得很,为什么?”   蒙面老大道:“在下一向潜伏在竹林院之中,当然清楚!”   杜剑娘露出不相信的表倩,道:“阁下是竹林院的门人?”   蒙面老大道:“跟赛诸葛一样,是竹林院的客卿……”   若是赛诸葛的手下,那么火炮大阵的布置之法,他有相当的了解是必然的。   然而他为什么要找杜剑娘合作破阵呢?杜剑娘正想开口问个明白,那蒙面白衣人却像看穿了她的心思,已先说道:“火炮大阵是赛谙葛穷半月之久的时间设计出来的,但它的厉害之处,并不在火炮的威力,而在阵法的严邃,使人陷阵之后,只能任由火炮炙身!”   杜剑娘问道:“我明白了!阁下认为我有办法窥破那阵法的秘密,所以,才找上我是不是?”   蒙面老大道:“是的!而在下又懂得闪避火炮的方法,因此我们两人合作的话,那火炮大阵就奈何不了我们……”   杜剑娘道:“谁告诉阁下我可能晓得那阵法的秘密?”   蒙面老大道:“莫家工!莫公子……”   杜剑娘听说是莫家王,竟然第一次露出笑容来,道:“原来是他?他怎么告诉你的?”   蒙面老大道:“当在下将破火炮大阵之事与莫公子商量之时,他便要在下来找姑娘合作!”   杜剑娘有点发急,道:“为什么啊?”   蒙面老大道:“因为摆设阵法的人,是酉南秘门的插天前巫期”   杜剑娘闻言颓然一叹,道:“巫老师!你为什么如此执迷不悟,听凭那残婢指使下去呢?”   蒙面白衣见她前南自语,以为她在对自己说话,乃问道:“姑娘!你说什么?”   杜剑娘惨然一笑道:“没有……”   她召唤神差和紫娟,对他们两人道:“我和那蒙面人之间的谈话,你们都听见吧?”   神差和紫娟均点点头,表示他们都听见了。   这时杜剑娘又道:“我这次下山之前,本以为可以很顺利地将巫老师和鬼使两人召回,以壮咱们的声势,不料他们两人却始终甘心听从那残婢的指使,为虎作怅……使我们人少势弱,真叫人大不甘心……”   神差道:“巫老师一向明辨是非,他可能还不知道有人冒充小姐的事杜剑娘缓缓道:“唉!那残婢造成我们秘门如此自相残杀,手段也未免大狠方辣了。”   神差道:“小姐说得是,难就难在怕伤害了巫老师,否则能放手一搏,倒干脆一点……”   杜剑娘道:“看来我们非得借助外人之力不可了……”   神差讶道:“小姐一向对外人插手术门之事,列在何以相偕队抓些劳面白衣人?”   杜剑娘吁口气道:“他们是莫公子让他们来的,情形就不同了……”   神差和紫娟对莫家玉向有好感,因此杜剑娘一提到莫家玉的名字,他们均没有反对的表示。   杜剑娘遂又道:“咱们准备出发吧!”   神差和紫娟两人分左右拉住车前的马匹,正要举步。   那蒙面老大却道:“姑娘不准备合作了?”   马车已缓缓启行,杜剑娘车中道:“咱们可以一路走,一路研究对付火炮大阵的对策呀?”   蒙面白衣人,听她如此说,立刻同意道:“对!这样我们可以节省不少时间……”   于是一行七人,陪伴着马车中的杜剑娘,徐徐朝陈家店进发。走到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处于河床之前。   那河床约有二十余丈宽,河床之中都是大大小小的石头,使马车很难通过。   她微擅着眉头,道:“河床如此广阔,而且大石林立,我只好弃车步行了……紫娟,诸扶我下来……”   紫娟答应一声,将杜剑娘扶了下来。   这时蒙面白衣人突然道:“咱们就在此处分手,一碰上赛诸葛他们,我们兄弟自然会出现……”   杜剑娘道:“如此甚好,免得咱们目标太大……”   于是五名蒙面白衣人抱拳退去,河床之前就只剩下杜剑娘他们三人而已。   神差望着那五名蒙面人远去,突然道:“小姐!他们五个人来历不明,有点不大可靠的样子,我们岂可轻易相信他们?”   杜剑娘道:“右尊者!咱们就是没有他们五个人的协助,一样要闯过火炮大阵,如今多五个人于我们有利无损,怕他们作什么?”   神差道:“话虽是这样讲,但万一他们五人心图不轨,我们岂不上了大当?”   杜剑娘道:“不妨!这点我早有防范……”   他们正在说话之际,河床对岸突然走出一名黑衣人来。   那人来势好快,几个纵落就在杜剑娘他们的前面,打量着他们三个人。   紫娟忙放下杜剑娘,拔剑出鞘,神差也摆出戒备的架势来。   杜剑娘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镇定如恒,道:“阁下怎么也用黑巾蒙面?”   原来那黑衣人也蒙着黑巾,他道:“区区跟姑娘那五个白衣朋友一样,还不到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   杜剑娘笑了起来,道:“今天怎么搞的,在一个时辰之内,就让我碰上这么多神秘人物……”   她歇了一下又道:“阁下莫非也想协助我?”   黑衣人道:“不错!”   杜剑娘大感兴趣,抬眼道:“哦?那阁下想帮我什么忙?”   黑衣人没有正面答话,反问道:“姑娘不是想到陈家店去吗?”   杜剑娘道:“是!我正计划到陈家店去……”   黑衣人迅即又道:“那么这一路上有人要拦截你,姑娘知道吧?”   杜剑如道:“当然知道!”   她又反问黑衣人道:“阁下就是想通知我这件事?”   黑衣人摇摇头,道:“这事当然用不着区区多阶……”   杜剑娘好奇地道:“难道说阁下你想协助我与竹林院的人一讲?”   那黑衣人又摇摇头,杜剑娘忍不住讶道:“阁下想告诉我什么?”   黑衣人沉吟一会,似乎下了决心,才道:“区区想提醒姑娘一件事,只不知姑娘有没有兴趣知道?”   杜剑娘道:“笑话!如今大敌当前,任何人给我消息,不论真假我都有一听的必要,阁下清说吧!”   黑衣人道:“区区并非有什么竹林院的消息要告诉姑娘……”   杜剑娘不禁有点发火,道:“这也不是,阁下何不将要说的话,痛痛快快说出来?”   黑衣人终于道:“区区想警告姑娘一句话,以你目前的腿伤,勉强想闯过竹林院的陷讲,正如飞蛾扑火……”   杜剑娘噗嗤一声道、:“敢情阁下在劝我向竹林院投降?”   黑衣人很正经地道:多区区没有这个意思……”   杜剑娘道:一那阁下是什么意思……”   黑衣人道:“区区只希望姑娘将伤治好之后,再设法到陈家店去,这样还有成功的可能……”   他这席话虽然透出他的关切之情,但杜剑娘却以为对方正在讥笑她不自量力。   是以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甚是难看,道:“阁下不必多言,让路!”   那黑衣人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杜剑娘,片刻之后,才吁了一口气,道:“姑娘此去但凭匹夫之勇,死得实在大不值得……”   杜剑娘怒哼道:”“阁下让不让路?”   黑衣人道:“要区区让路可以,只是姑娘先得让区区替你验过伤势……”   这人为什么要关心杜剑娘呢?是不是真出自于他的真挚?抑或想设计陷害她?尽管那黑衣人的态度和言语,都透出他的关切之意,但杜剑娘决计不会任他过来疗伤,是可以意会的。   因此她再度说道:“阁下不必狗咬耗子,在此多管闲事,让开!”   不料黑衣人这次一句话也不说。身形晃了一下,竟欺向了杜剑娘。   他的动作奇快,快得神差和紫娟两人几乎来不及拦截他!   只见紫娟剑招才出,黑衣人一伸手挥向杜剑娘的右手腕。   所幸神差就在这个时候,也及时推出一掌,他和紫娟的合击之式,立刻将黑衣人逼退了一大步。   但那黑衣人变式之快,无与伦比,只见双腿微微一弹,已经又扑了过来,这只在电光石火之际,更使杜剑娘吃惊的是,黑衣人反扑之势不但快,而且是朝她背后而来的。   换句话说,黑衣人本由正面攻来,但正面遭到紫娟和神差的死力抵住,他在退后之刹那间,竟不知用什么手法,一下子便绕过神差和紫娟两人,而跑到杜剑娘背后来。   神差和紫娟两人倏觉对方身形一晃,再抬眼时已失去了黑衣人的所在。   他们两人这一惊非同小可,迅即反过身来,正好看到那黑衣人已扑近了杜剑娘。   杜剑娘虽则两腿使不出力来,但双手完好如初。   她一瞥见黑影扑到,想也不想,双拿一挥石地,人忽地向上空疾弹而去。   这一弹元与伦比,而且姿势美妙之至。   殊不知那黑衣人身手快捷,前扑之势悠然而止,双手一措,正好抓住杜剑娘的双足。   他就势一扯,那杜剑娘立党身体往下一沉,待发觉之时,人已落在黑衣人手中。   他挣扎了一下,只觉得左手腕脉门被扣得紧紧的,只好道:“阁下既已扣住了我,那么就请吧!”   地闭上了一双灵眸,意思是要黑衣人不妨将她一掌杀死。   黑衣人却冷冷道:“姑娘不要误会,区区并无杀你的打算。”   杜剑娘左手被扣,不禁诧然道:“阁下既无伤我之意,扣住我的脉门,又为的是什么?”   黑衣人道:“区区只想查一查姑娘的膝伤,是不是有办法治愈……”   这时神差已怒急道:“放开小姐!否则我要不客气了……”   杜剑娘望着他沁出冷汗的额角,道:“我不这样做的话,万一波阁下所乘,岂不要后悔莫及?”   由她这句话听来,杜剑妇根本自始就不相信那黑衣人真要替她疗伤的。   黑衣人默不发一语,杜剑娘以为他将知难而退。   没想到黑衣人长叹了一口气,再次数近了杜剑娘!   他这个举动,杜剑娘想没有想到,欲退之时,黑衣人已五指箕张,抓向她的香肩。   杜剑娘忙不迭翻院硬挡,但当地的碗口才切上对方的手指,猛觉那黑衣人的指头,居然宛如钢铁,其硬无比。   杜剑娘吓了一跳,忙撤过香肩,不敢用手脱去找开对方的指势,想不到黑衣人那五指攻势原是一记虚招,杜剑娘香肩才培已进开,黑衣人另一手指风已迎头罩下!这一突变使杜剑娘惊呼一声,无奈地的双脚根本动弹不得,想统也躲不开去。   因此她在刹那之间,身上的四处穴道,顿被对方指风桥中,人便呆呆地坐着瞪眼。   这时紫娟和神差两人已由左右冲了过来,那黑衣人快速地与他们交换了一个照面,然后长啸一声,人如疾矢,射向河床对岸而去,紫娟见他想逃,轻叱一声道:“喀不得你走!留下命来!”   轻叱声中,紫娟和神差两人,已仗剑就要赶了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传来杜剑娘轻脆的声音道:“你们不用追了!”   紫娟和神巧闻声止步,露出诧异的眼光,国注着杜剑娘。   只见杜剑娘缓步朝他们两人走了过来。   紫娟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惊道:“小姐!你……”   杜剑娘含笑站在她的面前、道:“我伤势已痊愈……”   她的脸上又转为严肃,道:“唉!那黑衣人诚心想帮忙我,而我却那么不通情理地点中他的穴道,使他受了脑……”   紫娟道:“小姐的意思是说,那黑衣人将你的膝伤治好了?”   杜剑娘道:“他以隔空点穴之手法,点中了我身上的四处穴道,使我脉通血活,一下子就可以站起来……”   神差道:“这人的认穴之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令人叹服的是他居然能解开陈公成独门的手法……”   杜剑娘道:“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之处……”   神差讶道:“什么?他能一举解开穴道,我们却一直束手无策,小组真以为这没有什么了不起?”   杜剑娘道:“是的!因为那蒙面黑衣人便就是神探陈公威!”   此言上出,使紫娟和神差两人都露出不相信的神色,注视着杜剑娘。   杜剑娘徐徐又道:“我虽然不能确初防l哺*仆人对超贴整们刚十。人是陈公威,似是可以肯定的……”   神差道:“就凭他能解开小姐的穴道这件事,小姐就能如此断定?”   杜剑娘道:“不错!除了陈公威之外.有谁能解开他的独门点穴之法呢?”   她沉吟一会,又道:“再说!除了除分成少外I古往下阶,:1官而曰。我呢?”   神差道:“这么说,我们真应该感激他了?”   杜剑娘摇头道:“不!陈公威克党许多端,他不会真心来协助我的!”   承购酒F凰”是同!何况人们陈作态m除从时正反解周初“星周他前来解穴,咱们也用不着感激他?”   神差对紫娟这席话,虽觉有些不以为然,但他并未予以反驳,只淡淡地道:“小姐!那人是不是陈公威,我们不久就可知道,目前要紧的是如何闯过火炮大阵,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神差和紫娟感觉到杜剑娘神采飞扬,气势如虹,双双精神一振,宏声应“是”,立刻领先走下河床。三个人且行且走,杜剑娘原有的孤单之感,已消失7不少。   她突然发觉,在这种孤立无援,面临强敌之时,竟然会有一股难以抑住的企求,企求朋友施予援手。   杜剑娘不禁暗中感慨,武林之大,江湖之广,她闯荡了这么多年居然连一个可以帮忙的朋友都没有。   一念及此,杜剑娘忍不住对自己以往的作风及倔强的个性,生出疑惑*。   她从来不承认自己应该广结善缘,也从来不想求朋友协助。   可是此时,她却不能不承认朋友的重要了。   哪怕是片言慰问,或者是些许的鼓励,她相信在此时此地,对他都是相当重要的。   于是,她想起了莫家工、薛美美,甚至陈公成,只要有可能与竹林院对敌的人,杜剑派都想封了。   她不能否认此刻实在很需要奠家王的协助,可是该到哪里找他?杜剑娘正在胡思乱想,走在前面的神差突然打断她的思路,道:“小姐!我们就这样闯过去?”   神差道:“属下以为,前面步步陷阶,我们应该先刺探一下,否则贸然过去,似有不妥……”   杜剑娘道:“你的意思是要先过去除探一番?”   神差道:“是的!属下觉得咱们在闯入火炮大阵之前,应该先找到巫老师谈一下!”   杜剑娘“嗯”了一声,道:“你的简旦有道理,巫老师是非分明,如能说动他来见我一面,那么火炮阵也个就不足畏了……”   她眸中露出希望.谊:挪么.就有烦言尊者你跑一趟了!”   神差道:“是!属下一定设法找上巫老师!”   他躬身一礼,又道:“属下立刻动身,务请小姐在这附近等候!”   杜剑娘看了看天色,道:“咱们以酉时三刻为限,戌时一支,我和紫姐就不能再等你……”   神差道:“是!三个多时辰时间已够,属下暂时告辞!”   他转身朝前大步而去,留下杜剑娘和紫娟在路旁林子里等候。   不一会儿,神差已来到陈家店三里外的一株老松之下。   附近没有一个行人,气氛显得那么不寻常,使神差不得不停下来,打量前面的情况。   墓地,他觉得他的四周有人在窥探。   当下他冷哼一声,追:“朋友!何不出来一见。”   声音方落,“顿,顿……”救声,有七、八个人纵落在他的四周,对他采取包围之势。   神差冷眼一瞅,立即看出这些人都是竹林院的高手。   他正想发活,想不到那八个人吭也不吭一声,突然联手攻向了他。   神差怒喝一声,左推右拿,迅速地还了三招之多。   他身手得自秘门真传,单影虚虚实实,使那八名竹林院高手,一时不知如何出手攻他。   这一犹豫,让神差抢得先机,掌势宛如飞花落絮,涌向前面两名持刀大汉。   那两人只觉得幻影晃动,还没看清对方方位,。那神差的双掌已然劈中他们。   两声问哼过后,神差快速地移形换位,俄然回身攻向另两名敌人。   就在这个时间,道旁传来一声急哨。   剩下的六名大汉,突然同时跃开。   不一会儿,全部躲进大路的两面。   神差一阵错愕,左面忽地黑影一闪,打来一块圆形之物。   那圆物来势奇快,带动嘶嘶之高,朝神差所站立的地方发来,神差虽在诸愕之间,但他马上看出那圆物的来历,原来是竹林院赛诸葛所创制的大池一他想也不想,身形不退反进,一个投地,扑向那人弹掷出的方向。   这一扑正好与那火弹错肩而过,人弹落地之时,神差已冲进了路旁!   他看也不看背后火弹爆炸的情形,人影一动,决如鹰隼般地射向那发弹之人。   神差的动作完全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因此那发弹三人,根本来不及门避,就被他盯住!那人吓了一跳,呼一声滚了开去,差点就叫神差补个正S。   神差冷冷道:“阁下身手不弱,能还开本人这一扑,显见是竹林院的重要人物之一,何不报上名来?”   那人站在离神差五、六步远的地方,道:“本人是千手如来司徒尧……”   神差恍然道:“哦?原来阁下是竹林院的总管……”   他的脸面修地露出重重杀机,又道:“阁下算来也是武林成名人物,为何用那卑鄙的手段偷袭本人?”   千手如来司徒尧道:“兵不厌诈,本人攻你不备,又有什么不对之处?”   神差道:“好,好!那么本人也就不客气了!”   他双拿一交,修地欺向司徒尧。   神差出招之快,使司徒尧大为震骏,他只觉得对方身影一动,左助已射出一道指风了。   司徒尧手中托住人弹,根本挪不开手抵挡,因此很迅速地往后便退。   这一遇,被他迫退了十步之多。   神差身形顿了一顿,再抬眼之时,那司徒尧已在十丈开外高举着手中的火弹,喝道:   “阁下不要再通过来,否则本人人弹一出手,阁下就得粉身碎骨!”   神差突然仰天笑道:“司徒尧!你真的敢将你手中的火弹掷出手?”   司徒尧征了一怔,不由得用心思忖神差为什么说他不敢掷出人弹之言。   他就这么任一下,那种差已如党怎般地,悄然逼近高他三、四步的地方。   只听神差朗然笑道:“司徒尧!这回你真是不敢掷出人弹了!”   两下距离那么近,司徒尧当然不敢将火弹掷出手,否则连他自己都将波及。   这时司徒尧不禁大为后悔,刚才他后退之时,双方区离有十丈之多,他居然没能在那个时候掷出火弹。   心里一有如此后悔,眼光自然现出慌乱。神差看得清清楚楚,道:“司徒尧!你要能有果决的心意,也不会叫我一句话就说住了你掷弹的决心司徒尧心想:刚才神差仅用一句相激的话,就使他失去一次抓弹攻击的机会,看来这人年纪虽轻,心术倒是不可忽视的。   他慢慢往后退走,但种差却紧紧逼近,道:“司徒尧!本人不会再让你有机会将距离拉远的……”   不能将双方区离拉远,司徒尧等于不能使用火弹攻敌。   而且他生怕神差弊然攻他,因为要是这样的话,他手中托着火弹,委实无法还手进招,那么他将处于非常不利的境界之下。   所以神差一逼近,司徒尧立刻长啸示各,以招引他的手下过来帮他。   司徒尧佩声才发,神差已全力进招,呼地向他攻了一*。   司徒尧手同伶俐,吓得一个旋身,正好自种差助下一穿而过!   神差看准他没办法还手,是以但攻不守,把式看来就越发凌厉快捷了。   他一个挫层,司徒尧身形才自他购T#过,神差6叵*一拍,前后甩了出去!   这一掌诡异之至,同时神差也占了无须护住助部的便宜,那掌势因此更快更竣。   司徒尧险险穿越而去,神差的反手一掌,已疾拍而至,卜的一声,正中那司徒尧的屁股。   这一掌劲道十足,司徒弟被打得往前直市,一个踉跄不稳,栽得鼻青嘴肿,狼狈之至。   人栽倒还不打紧,司徒尧手中的那枚火弹,却因没有托稳,滚落在地。   火弹一高手,司徒尧惊喝一声匍伏在地上,动都不敢动。   神差见状也骇了一跳,慌忙向后竣运!   幸亏那火弹虽然摔在地上,而且浪了两、三该,但并没有引起爆炸。   神差念头转得好快,他一见那火弹没有引出爆炸,旋即一个纵身,跃到那人弹落地之处,探手将它捡了起来。   此时司徒尧正好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见神差已抱住那枚火弹,立刻喝道:“将那火弹放下去!”   神差冷哼一声,跃至司徒尧之前,道:“这人弹根本炸不开来,本人要它何用?”   他将那火弹用右掌捏住,又道:“司徒总管要是舍不得的话,哪!还给你!”   司徒尧看见神差所捏的部位,正是那枚火弹的机关所在,如不慎用力太大,机关一动,火弹瞬间就会爆炸开来。   他骇然后退,不想神差捏着火弹,紧随而至。   司徒尧急得满头大汗道:“阁下如此捏着火弹,一碰上机关便会炸开来,咱们两人就难达一死……”   神差心弦震了一下,他原不知这火弹按有机关,所以随便托在手里。   此刻司徒尧提醒了他,他确确实实吓了一下。   不过他迅即恢复镇定的神色,道:“司徒尧!你想拿话唬我?”   司徒尧见他靠过来一大步,慌忙退了二步之多,这回神差看清楚他双眼爆出骇急,道:   “司徒总管!敢情你真的怕死?”   神差已从司徒尧的神情中,付度出那火弹确是按有机关,不使胡闹拿捏。但他为了弄明白机关在什么地方,有意装出不经意的样子,逼使司徒尧为了活命,而主动说出火弹机关的开启之法。   司徒尧一见神差仍然不很用心地托住那枚火弹,心里很急,道:“你万勿用全力握住火弹……”   神差道:“哦?这样就会触动机关吗?”   他将火弹举在眼底,咯咯看了一下。   司徒尧忙道:“火弹是由两个半圆铁盖拼成的,你看见那片较小的盖头吗?”   神差一经司徒尧提起,果然发现那枚火弹是一大一小的两个半圆铁盖拼在一起的。他扫了一眼,便道:请见了,机关是不是就安在这小铁盖下?”   司徒尧闭住了口,敢请他不愿说出火弹的秘密。神差见状笑了,忽然伸出左手里指,作势就要按下那火弹的小圆铁盖部份。   司徒尧脸色惨白,道:“慢……慢着!阁下这一按,大……大家都……都没命……”   神差停止食指按下去的举动,道:“如果这样子按下去便会爆炸的话,刚才掉在地上,为什么没有炸开来?”   司徒尧道:“刚才落地之时,可能机关未被触发,所以滚了两下,幸不爆炸……”   神差道:“原来这机关还须很大的力道才能使它触动,对也不对?”   司徒尧点点头,道:“对:所以你——用力按下去,火弹将会因此炸了起来。”   神差正在考虑另外一个问题,所以没有理会司徒尧的话。   他沉思一会,拾跟道:“那么你们在投掷之时,一定要使这小圆盖头击中目标,对吧?”   司徒尧将目光移走,好像害伯神差自他的目光中,寻出那问题的答案似的。   神差笑笑,道:“你不告诉我没关系,反正我的猜测一定没错。”   这时他们的四周已出现了一大批竹林院的高手。   但是那些竹林院的高手,可能忌掸神差手中的那枚火弹,仅在远处形成合围之势,没敢靠过来。   神差环顾—下,道:“司徒总管!你要不要我试试看?”   司徒尧道:“阁下想试什么?”   神差道:“试试看我会不会掷这火弹呀?”司徒烧冷冷道:“没有本人将投掷之法说出来,你能使那枚火弹在投出之后炸外来!也只是巧合而已……”   神差道:“那你为什么不敢逃开?”   司徒尧道:“因为阁下身手快迅,我根本逃不掉你的追踪。”   神差笑道:“不是伯我自你背后锦出火弹?”   司徒尧道:“阁下要真的将火弹掷出的话,本人必可反客为主,使你处在不利之地位、只不知阁下信也不信?”   神差细细回味他这一句话,心想:原来他们不但有投掷之特别手法,而且还有接下火弹的能力。   换句话说,神差从司徒尧的话中,体会出要使火弹一击爆炸,或安全接住它,都有一定的手法。   他想及这一点,不禁暗暗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将火弹投了出去。   那么竹林院投掷火弹的手法,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神差反复看了那火弹的外形,恍然道:“司徒尧,本人已看出这火弹的施放手法,阁下信是不信?”   司徒尧浓眉一皱,道:“那么,阁下也知道如何安全地接住它了?”   神差肯定地道:“不错!”   他的语气和神情,使得司徒尧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突然问,司徒尧涌起一股杀机,逼得他再也忍耐不住,骤然攻向神差!   神差看来贸然没有提防,司徒尧身形才欺近了他,他立即跃开了二、三丈远,道:“司徒尧!你不怕我按下机关,使我们两人同归于尽吗?”   司徒尧冷笑道:“放心!阁下决对不敢这样做!”   神差讶道:“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怕我引爆火弹?”   司徒尧道:“此一时,彼一时,刚才我怕你不知机关所在,因而触动了它,此刻阁下既已知道,难道你不会加倍小心吗?”   他的话见解极探,难怪他敢出手攻击神差。   因为神差没有理由会跟他同归于尽,所以他既已知道机关所在,自然会小心避免触发。   再者神差也不敢贸然掷出火弹攻击司徒尧,因为他必须先考虑会不会被对方接了回去这个问题。   是以司徒尧谋定而动,此番放手袭击神差,委实不是情急拼命。   如此一来,神差有火弹在手,反而碍手碍脚,正如司徒尧刚才的情形一#。   他一面躲避司徒尧的攻击,一面在心中飞快地思忖那火弹施用之法。   三个照面之后,神差望着再次逼向他的司徒尧,大声说道:“司徒尧!你仔细瞧清楚!”   司徒尧见他将火弹举了起来,以为神差要将火弹投向他,猛地哈哈笑道:“阁下请吧!”   神差嘴角牵动一下,突然将手一扬,那枚弹呼的一声,朝他左侧疾飞而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同时传来声惨叫。   原来神差扬手之间,将火弹投向离地左则十来丈远的那些竹林院高手,且—击中的,当场炸死了三名敌人。   司徒尧神情一凛,道:“阁下果然想穿了火弹施放之法?”   神差露出神色,道:“我只要在投出之时,使火弹的两例受力均匀,以固定火弹前进之势,不就可以便那前头的机关,因击中物体而触发吗?”   司徒尧道:“阁下真以为如此容易吗?”   神差道:“不!我在投出施力之时,还要不使火弹成翻滚之状,对也不对?”   司徒尧道:“那还用说,一旦火弹翻滚而出,中的之时如是背后大圆那一面,火弹岂会爆炸?”   神差笑道:“赛诸葛的火弹设计虽然精巧,可是施放之法也不过如此而已,本人算是领教过了……”   他话一说完,大步就要离开。   司徒尧叫住他道:“且慢!你以为没人可用火弹伤你了?”   神差停了下来,回身道:“莫非阁下还想用火弹伤我?”   司徒尧坚决地道:”不错!阁下有没有胆力让本人一试?”   神差神态自若地道:“好吧!你有本事使出来,本人绝对接得住!”   司徒尧挥手一招立刻有一名手下托着另一枚火弹走了过来。   神差望了他—眼,笑道:“阁下妄想再用火弹伤我,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   司徒尧道:“本人一定要阁下死得心服口服!”   他转过身子,走到离开神差有十五文远的地方,大声又道:“阁下准备好!本人火弹就要出手了。”   神差高声道:“等一等,你攻我守,这便宜你占得太大了!”   司徒尧道:“这是阁下自找的,难道你后悔了?”   神差道:“后悔倒没有,不过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此方能公平!”   司徒尧沉吟一下,道:“好吧!本人也不乐意白占你这个便宜,你有什么条件说出来神差道:“如果本人不幸命丧火弹之下,自无话说,万一本人躲过阁下的火弹,阁下准备怎么样?”   司徒尧征了一征,道:“设使阁下有此幸运,本人答应放你一马,让阁下自由离开此地,绝不阻拦……”   神差大声笑道:“你的火弹既然伤不了我,阁下的武功又不一定是我的对手,我要离开此地还不简单,阁下这条件不免大没意思吧?”   司徒尧问道:“那么你想要我答应什么事?”   神差徐徐道:“要是阁下伤不了本人的话,清阁下替我约见一个人,怎么样?”   司徒尧讶道:“阁下想见什么人?为什么非要本人代为约见不可?”   神差道:“本人想见一见括天前巫济……”   司徒尧“哦”了一声,道:“阁下想见巫溪?”   神差道:“怎么样?有什么难处?”   司徒尧道:“是有困难……咽为这事没有社姑娘的同意,巫溪绝对不敢来见阁下!”   神差道:“你不会瞒着那践婢偷偷替我约见?”   司徒尧想了一想,觉得这方法确可一试,他又想:不管神差见巫溪的企图如何,横竖都是他们秘门之间的事,于竹林院没有什么不利的地方。   当下他很豪爽地道:“好吧!我答应你,不过巫老师若不想见你,我可帮不上忙……”   神差道:“半个时辰之后,我在前面那于河床等他,你只要将话传到,其余可以不必管!”   司徒尧答应道:“好,就这么办……你准备好,我可要出手了?”   神差遥遥作个“请”的手势,那司徒尧将人弹托在手中,已摆出投掷的姿势。     第二十八章 隐林密处解疑团     双方凝神准备,司徒尧在这当口,懊地又道:“你绝对不准用挪腾跳跃之法,以闪避我的火弹,知道不知道?”   神差有点不耐烦,道:“知道啦!你尽管出手!”   司徒尧浮出了诡异的笑容,将手一扬,呼嗜一声,那枚火弹已脱手而出。   神差一见那火弹的来势,不禁骇出一身冷汗来。   原来司徒尧投弹手法奇特,那枚火弹竞非固定而来。   换言之,那校火弹是一面飞驰,一面快速地旋转滚动,使人看不出火弹机关的所在。   神差心念电转,登时明白过来。   他想:司徒尧火弹出手之时,不但已算准目标的距离,而且已算好那火弹滚转的次数。   这就是说,那火弹虽然旋转不止,但它击中目标之刹那,它的机关所在,也一定正好是触及目标的那一面之上。   如此,同样可以引爆炸开。   神差本以为那火弹如果直飞而至,他只要看准机关的部位,不要触动它,同时以手掌快速捞住另外一面,必可安然将它接了下来。   不想此刻那火弹的来势,竞大出神差意料之外,快速地滚动而来。   这一变化有如电光石火,一瞬之间,那火弹已袭到神差面门。   神差答应过司徒尧,自然不敢闪躲挪避。   那么,他想避免被火弹炸到的话,仅有的方法,就只有接住它,或一掌将它拨开。   然而那火弹滚动之势,使神差不敢冒然碰它,他深知接住它或是拨开它,都有可能触动机关。   局面千钧一发,神差就在此时灵光一现。   那火弹当胸袭到,神差霍地双掌由左右一拍而合,正好在离胸口三寸之处,挟住了那枚火弹。   他缓缓将火弹托在掌中,额前也淌下了冷汗。   司徒尧快步走到他的面前,道:“阁下这一手高明之至,可是不免太过侥幸……”   神差已恢复常态,笑道:“我如不挟住火弹的两例,怎能避免触动机关?”   司徒尧道:“阁下这个虽然侥幸没有触发机关,不过本人深信下次你绝对不会如此幸运了……”   神差道:“为什么?难道说你有更厉害的施放手法?”   司徒尧道:“倒不是这个原因……”   神差道:“那是什么原因?”   司徒尧冷冷道:“你应该清楚火弹在疾速滚动之同时,那机关的部位也随时在更变。有时在左右,有时转到前后……”   神差打断他的话,笑道:“这次我怎会不知道……”   司徒尧道:“那么你能否认刚才由左右拍挟火弹之举,太过冒险吗?”   神差将手中的火弹举了起来,道:“你仔细瞧瞧这火弹的机关部位,不正指向我的前胸吗?”   司徒尧道:”那是当然的,因为它已接近目标,不如此的话,如何能在一击之下,引火爆炸?”   神差浅浅一笑,道:“这就是了,你虽然以滚动翻转之势,使我摸不清火弹的机关在哪个部位,可是不管火弹如何翻滚,它在击中目标之刹那,机关部位必然在前,对也不对?”   司徒尧道:“此点我已说过,不如此即使击中目标,也炸不开来……”   :神差迅即又道:“既是如此、不沦你用何种手法,以混淆我判别火弹机关的眼力,我都可以不必理会……,,他顿了一顿、又道:“因为横竖那火弹在击中我之瞬间,机关一定在前,置我不是可以在这一瞬间,出手挟住它的左右两侧吗?”   这当然可以,机关既是在前面部位,那么两侧不是最安全不过的吗?司徒尧露出凝重的神情,此刻他不能不承认神差眼力之高,决事之能,实非他可以望其项背的。   神差望着他沮丧的表情,道:“本人可以离开了吧?”   司徒尧道:“可以……不过你要将那火弹留下来……”   神差将火弹交还给他,道:“此物对我已构成不了威胁,我留之无用,还给你,哪!拿去!”   他转身欲走,又道:“别忘了转告巫老师呀?”   司徒尧道:“君子一言!你放心吧!”   神差终于离他而去,那些竹林院的高手,没有得到司徒尧的允许,也就没有人阻挡他。   他走上官道,往回路而行,很快地便回到那干涸的河床之前。   神差本以为杜剑娘和紫娟还在那边等他,然而一到那里,却不见了她们两人的踪影。   神差攫眉付道:“奇怪?离酉时三刻还早,小姐和紫娟跑到哪里去了?”   他开始四下搜寻,但费了很大的工夫,依然不见杜剑娘和紫娟。   他本想沿官道往陈家店追过去,可是因恐与巫漠错过会见的机会,只好耐心坐在一块大石之上等下去。   候地,神差瞥见前面碎石河床,有一滩鲜红的血迹,神情不禁一震。   他毫不考虑地向前查看。   只见那滩血迹仍未凝固,显然是流出来不久。   可是神差并未发现有人受伤,或有尸体之类的东西。   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又被他陆续发现好多处的血迹,偏是连个人形也未见G这情景真叫神差大惑不解。   从那血迹的情形判断,第一,受伤的人必不止一人而已,第二,受伤的人之中,一定有人伤势甚重,说不定有人失血而亡。   这就怪了,那么伤者和死者到底都被搬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有杜剑娘和紫娟,没有依约等他的原因,是不是跟这些血迹有关?神差—念及此,不禁开始担心起来。   他突然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离开于河床前去寻找杜剑娘嘛,又馅巫漠应约而来,呆下去又恐杜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   因此神差迟疑不决,沉吟良久,霍地有入在他背后道:“神差尊者,你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神差旋身戒备,眼光触及一名蒙面白衣人。   他躇眉道:“尊驾是谁?”   蒙面白衣人道:“区区蒙面老大!”   神差。哦”了一声,道:“尊驾知不知道我家小姐的去处?”   蒙面老大道:“杜姑娘没事……”   神差道:“紫娟呢?”   蒙面老大道:“她也没事,咱们离开这里吧……”   神差突冷哼一声,道:“尊驾真是见首不见尾,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蒙面老大似乎怔了一怔,道:“你为什么不信区区之言……”   神差道:“尊驾率众跟随我们左右,一定是你们趁我不在之际,份袭我家小姐她们……”   蒙面老大道:“这是哪里话……刚才竹林院杀手在此围攻杜姑娘,还是本人帮她打走敌人的,阁下怎好如此血口喷人?”   神差徐徐道:“那么,我家小姐此刻在什么地方,尊驾一定知道吧?”   蒙面老大领首道:“区区当然知道……”   神差很快地道:“那么尊驾领我去见她们!”他说完就摆出举步欲走姿势。   蒙面老大却道:“此刻你还不能见她……”   神差冷哼道:“为什么?”   蒙面老大道:“你不是约好巫漠在此见面的吗?”   神差道:“尊驾神通果然广大,连这事都瞒不了你……”   他语声才落,突然欺身进掌,直逼蒙面白衣人的中宫、一式“磨牙吞舟”、迎面捣向蒙面白衣人的胸口:蒙面白衣人轻9b一声,翻腕横切.迅如闪电、很轻松地将神差招式化解开去。   但神差变招更快,他虚实并进,左右两掌同时发招,威势骇人之至。   蒙面人被逼退两步,懊觉神差身形涌起幻影,在他前面左右不断跃动。   这是秘门绝艺迷幻步伐,蒙面人深知厉害,立刻摄心神,凝立不动,目不转睛地注视神差的步伐,看来有勿入定的老僧。   神差突然停下来,道:“阁下到底是什么人?”   蒙面老大哈哈一笑道:“是友非敌,如果尊驾相信的话,就不必查问我的身份……”   神差道:“你能不被本门迷幻步伐所迷惑,显见定力与见识均非常人可及,所以我敢断定阁下必非无名之辈!”   蒙面老大道:“名气不是顶重要的事,要紧的是尊驾如何应付巫漠之约?”   他的语气好像对这次约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神差遂道:“阁下认为巫漠会赴这次约会害我?”   蒙面老大道:“巫漠为人正直,他岂肯加害同门?”   神差道:“那我就放心了[”   蒙面老大却道:“不过你要提防的是鬼使……”   他停一下,接着道:“鬼使已心甘情愿地受李玉梅驱使,因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得小心他的暗算!”   鬼使本性偏激,行事往往走入极端,神差知之甚详,因此他相当重视蒙面老大的话。神差沉吟一会,道:“阁下似乎知道他们将用什么方法对付我,何不对我明言?”   蒙面老大道:“抱歉!我仅能给你一个警告而已,实在无法告诉你太多的详情!”   神差讶道:“为什么?”   蒙面老大道:“因为万一说出来的话与事实不符,尊驾不就要误会我有意挑拨贵门兄弟之间的感情吗?”   神差道:“那么鬼使师兄将不利于我的事,仅是阁下推测的了?”   蒙面老大道:“是不是推测待会便知,恕我不能明言……”   他抱拳一礼,又道:“杜姑娘此刻安全无虑,尊驾可安心处理巫模之事,我走了:”   蒙面老大说完话,立刻转身离开。   神差发觉他气度沉稳,神态湛明,心想:这蒙面老大决计不会是名险诈的小人。   因此他按下焦急的心情,暂时将杜剑娘的行踪搁在一旁,开始思付应付巫漠之法。   思付之间,他突然有莫大的感触。   秘门今日的不幸,杜剑娘的蒙难,说来说去都是由李玉梅所引起的。否则他也不必奔波在江湖之上。   李玉梅的兴波作浪,不论她的目的何在,既已威胁到秘门的安宁,作为秘门一份子的神差,当然不能视若无睹。   那么,将李玉梅一举除掉,不就是一了百了的方法吗?神差一有如此念头,心想再也没有比尽快除掉李玉梅更重要的事,何必再绕弯劝动巫漠?于是他下定决心,打算潜进李玉梅的住所,先杀了她再说。   当下他作了一番考虑,立刻开始行动。   设在宜家村迎郊的竹林院临时分舵,规模甚大,不但竹林院的高手云集,巫漠和鬼使等西南秘门的人,也都在那庄院听候李玉梅差遣。   这一晚,神差单人匹马,悄悄掩进了这座高手如云的庄院,打算擒杀那冒充杜剑娘的李玉梅。   神差艺高胆大,加之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因此很顺利地潜进庄院里,开始寻找那李玉梅的住处。   他费了大半个时辰,才发觉如此搜寻下去,恐怕找到天亮也找不到李玉梅。   当下他决定抓庄丁拷问一下以节省寻找的时间。   那庄院之内彻夜有人把守戒备,神差要找个人拷问并不难,难在如何不惊动庄中的人。   ,他考虑良久,心想不冒险一试也不行,于是他伺机而动,伏在一处屋角,:静静等侯。   不一会儿,前面出现了两条身影,执械而行。   神差跃进了两步,跟在那两名巡夜庄丁之后,亦步亦趋。   他付度一个适当的地方,懊地欺了过去。   人还未到,神差的指风已发了出去,“卜”的两声轻响,那两人身子一歪,就要倒卧下去。   神差一个箭步赶了过去,一手一人,将那两人身子拉好,以免倒地引起声响,惊动了人家。   那两名被神差点中穴道的庄丁,神情显得甚是惊惶,无奈全身动弹不得、想大声喊叫也叫不出口,只有任凭神差拖着走到一棵大树之下。   神差环顾一下,觉得树下极为隐秘,一时半刻或许不会有人撞进来,他沉声对那两名庄丁道:“本人有话问你们,你们若据实回答,本人便饶你们一命,知道不知道?”   那两人全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神差的话。   神差遂又道:“你们谁愿意告诉我,杜剑娘住在哪里?”   他壹夜抓人拷问杜剑娘的住处,再笨的人也猜测得出他不怀好意。   因此那两名庄丁面面相观,一点表情也没有。   神差耐着性子又道:“谁要告诉我就点个头,我立刻解开他的穴道……”两人仍然不理不睬,显然有点装蒜。   “哼!你们不想活命了?”   他作势将手掌举了起来,突然发现右首那人泛起苦笑,将目光投向左首那人,左首那人神情冷傲,正以严峻的眼色盯住他的同伴。   神差登时恍然大悟,敢情右首那人是碍于左首那人在旁,才不敢启口,并非不想回答神差的问题。   神差毫不犹豫地一掌劈下,“啪”的一声,左首那人立即气绝身亡。   他接着替剩下的那人解开穴道,道:“现在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那人活动一下筋骨,道:“公子想知道杜剑娘住处是不是?”   神差额首道:“不错[你说出来便可活命……”   那人低头沉吟一会,道:“这个……待我指给你看!”   他将手指向东边,又道:“由那边过去,第三栋精舍,有一座花园的便是。”神差依言探首往东而望,只见那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房舍。   他正想问个清楚,懊觉后脑一缕寒风袭到。   幸亏他反应很快,脚步一滑,立即闪了开去。   当他再度回头之时,只见那名庄了已捡起一把钢刀,冷眼瞅着他。   神差道:“好小子!你为了找机会暗算我,居然不惜牺牲你的同伴,骗我解开你的穴道……”   那人哈哈笑道:“’你自己不先打听我王承的道行,便想拷问我,该怪谁?”   王承脸色一整,道:“大爷灰狐狸王承原来属于司徒敬的座下,现在已荣升副总管之职……哈,哈…··。你今晚找上大爷不是自寻死路吗?”神差皱眉道:“你有几斤能耐,本人早已领教过,不必自鸣得意!”   灰狐狸王承沉声道:“刚才我只顾说话,才被你自后偷袭点了穴道,此刻你可没那么便宜可捡了!”   神差发觉王承这人有点自大自傲,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小子。   当下故意很慎重地道:“你似乎深具脑心,对也不对?”   王承道:“对付你这类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小子,可谓十拿九稳,大爷自然信心勃勃!”   神差冷笑道:“不见得吧?也许是因为你占了地利人和,有道是:恶狗欺生,所以你胆子特别壮,对不/’王承变险道:“你是说我仗着此地是我的地盘,所以才敢欺负你这个生g?”   神差道:“难道不是吗?你只要在势头不对之时,大喊一声救命,便有人来支援你,也怪不得气焰如此之盛!”   王承道:“好!咱们单独斗上百招,我要喊一声救命,就不算英雄好汉!”   神差道:““你真有此胆量?”   王承像受了极大的侮辱,怒道:“那你就试试看!”   神差怕的是惊动了整个在院的人,如今三言两语逼住了王承,心下镇定了许多,他正在思忖该如何以快速的手段杀掉王承,因此没有回王承的民那王承却已大感不耐,他一向心高气做,心眼又小,哪禁受得神差那副冷漠不语的表情。果然,王承将钢刀一挥,道:“小子!快报名受死片神差道:“秘门神差!”他抑住出手的冲动,重新调整心绪,准备应付激战。神差一看王承凝重的神情,心知他已发觉自己不是好惹的对手。   他哪容得王承有时间重新调理气势,当下双掌交错,双腿一弹,已抢先出手!王承钢刀一挡,不退反进,当胸改挡为扫,着着实实地运力扫向神差!但他懊觉眼角黑影一晃,前面左右竟然同时出现了四、五个神差的身影。   那些身影虚实不分,使王承摸不清该将刀势撞向哪一个。   他楞了一下,晃眼间,前后左右已出现了更多的神差身影,上下交飞,左右游移,搞得灰狐狸王承眼花绦乱,目不暇接。   这分明是威震武林的秘门迷幻步伐,灰狐狸王承大吃一惊,手提钢刀,凝注着翻飞的神差,就是不知该砍向哪个方向!但他还是沉得住气,目光一眨不眨地死盯前面,居然没有妄自出手!此举深合以静制动的武学原则,因此神差不能不出手攻他。   王承只听轻叫一声,掌风已自他的左侧,袭向他左腹的大横、食窦两穴!他快速旋身微撤,钢刀金光夺目,唆地反击而出,人同时移向右边!这一反击威力不小,足见王承能登上竹林院的副总管高位,深有道理。   他的钢刀攻了威力十足的一刀,神差的身影立刻滞了一下。   王承见状大喜,这回他将神差的位置看得一清二楚,当然毫不犹豫地又窥准出刀。   刀光挟着风声,呼啸而去,显得王承内力雄浑。   然而王承一刀才出,摹觉他的背后又出现了一条黑影,吓得他收刀回望。   那神差正好含笑望着他,王承骇然道:“你……你何时跑到我背后来的?”   神差双手一摊,道:“我早在你出刀之前,便已站在你的背后了。”王承有点不信,道:“我明明看清了你的位置才运势出刀,你别骗我!”   神差道:“我没有骗你的必要!”   王承想了一想,道:“可是……你为什么没有趁我出刀之际,攻我不备?”他问得甚有道理,假使神差真是早在王承的背后。那么王承出刀之际,他大可趁那个时候,自后攻他。   神差笑道:“刚才我是可以自称背后攻你,可是这么一来你受伤了一定又不服气,二来我想跟你多玩几招!”   王承听他的语气充满轻视的味道,恨不得一刀将他结束掉。   他怒声道:“好!你失去了一次机会,以后下不要后悔!”   神差道:“后悔?哈哈……等下说不定你会高声求饶呢!”   王承经不住这一激,道:“求饶喊救的人是王八羔子。”神差纵声笑道:“那敢情好!   我们看谁是王八羔子。”王承怒吼一声,猛地扑了过去。   神差一溜腿,黑影一闪,反手打了一掌!这一掌快速如风,“啪”的一声,正好打中王承的嘴巴,声音清脆已极。   只觉得金星直冒,一个朗险,王承被打得差点滑倒在地。   他瞪大了一双眼睛,吭都不吭,又复执刀猛向神差冲了过去。   王承这种怒极攻心的样子,正是神差求之不得的c神差心里暗笑,脚踏迷幻步伐,人如落叶飞絮,轻飘飘在王承四周晃。   王承急于报一掌之辱,已顾不得什么以静制动,钢刀霍霍生风,见人就砍,也不管那身影是实是虚。   一阵猛砍猛冲之后,王承已臭汗满身,气息休休。   全身涌起疲累之感,王承始才定下心来,心想我何以如此鲁莽?他心念才动,立即放缓攻势,停止猛打疾攻。   神差哪容他有喘息机会,他才将攻势缓下来,神差候地奇招迭出不绝,展开了一连串的猛攻。   。灰狐狸王承只觉得神差的身影四处晃动,他左挡右磕,忙得喘不过气来。   神差知道时机已到,滴溜溜地转到王承右侧,忽地拍了一掌。   这一掌威力甚大,像是全力出击。   冷不防神差掌势却在这个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使王承那一刀顿时落空。   王承骇出一身冷汗,大有不知如何是好之感。   他还在错楞之际,神差已改由正面攻了过来!王承反应很快,一刀封了过去,正好来得及封住神差第二掌。   可是神差这一掌居然又是虚招,只见他掌势被封之后,左手五指疾弹,咳咳连响,射出五缕劲风!这五缕劲风分袭王承的五处重穴,所袭部位上至迎香穴,下达冲门穴,几乎将王承的中上盘,全部罩住。   双方距离太近,神差隔空打穴所取的部位又是如此之广,王承顾此失被,仅能护住几处要穴。   但听卜一声轻响,灰狐狸王承曲池被点个正着,右手一阵酸麻,钢刀叭达落地。   虽是如此,王承双脚仍迅速交错抢出,反击了神差一招,并将他逼退了三、四步,神差掌桩站稳,道:“王承!你该认输了吧?”   王承笑道:“你想的倒容易……”   他一言未了,神差已大步向前,道:“那就莫怪我手下无情了!”   王承突然发觉神差的脸上浮现骇人的杀机,大有一掌将之击毙的可能。   他惊得目瞪口呆,不觉后退了两步,骇然道:“你……你要杀我?”   神差脸上杀机更浓,冷冷道:“我杀你易如反掌,你信也不信?”   王承迅速道:“相信……相信!我承认打不过你。”   神差道:“那么!你将这庄院布哨情形及那贱婢的住处老实说出来,我便饶你不死。”   王承犹豫一下,终于一五一十地招了出来。   神差听他说完,摹地冷哼一声,欺身过去,十指疾连拂动,连点了王承身上的三处要穴。   王承曲汝穴被制,行动本已不便,此刻又淬然遭到袭击,根本无从招架,他骇然对神差道:“你……你说过要饶过我,为什么要自食其言?”   神差道:“哼!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刚才的一派鬼话?”   王承苦着脸道:“我已依你之言,将本庄岗哨布置情形及杜姑娘的住处说了出来,你不信又有什么办法?”   神差道:“你不老实说也没关系……要知我刚才用独门手法点住了,你心脾两脉,不出一个时辰,你的手少阴及足太阴两脉,将因之凝结断裂……”王承吃了一谅道:“那……那我岂不没命了吗?”   神差点头道:“不错!而且死状之惨,将是绝后空前!”   王承脸色渐渐放缓,听到了神差的话,竟然没有刚才的骇伯。   神差皱眉注视他一眼,恍然道:“王承!我这点穴之法无人能解,你别以为巫老师或鬼使师兄可以替你解开!”   王承闻言叹了一口气,锰然跌坐在地,道:“阁下当真厉害得很!”   于是他迅速将庄内的情形,及杜剑娘的住处又说了一遍。   神差听了很觉得满意,道:“现在我替你解开穴道……”   他言罢果然动手解开王承的穴道,但同时又点住了王承两穴。   王承毫无反抗之能力,神差迅速将他拉了起来道:“走吧!你替我带路王承露出为难的眼色,神差道:“你穴道被制,休想喊叫出声,更无法运力逃跑,我不怕你耍花样。”他用手指抵住王承的腰眼,又道:“快走!否则我一掌毙了你!”   王承只好提步领路,两人一前一后躲过了几个哨站,不一会已深入庄院里边。   王承驾轻就熟,很快地来到一处疏林之前。   他们正要穿林直入,神差烃觉林中涌出森森的杀气,显然那林中有暗桩埋伏!神差赶忙停步、可是前面的王承却趁这个时候,快步就要走进林内。   神差悟保顿时,心想原来王承想借这个地方逃走,而将自己引入埋伏之中。   他不禁大大反悔解开王承受禁的心脾两脉,而改点他的哑麻穴。   因为设非如此,王承即使逃得掉也终将没命。   这时王承已快走进那片疏林之内,神差若追过去一举杀他仍然来得及,但他深恐因此受到四下埋伏的偷袭而来不及还手。   神差灵光一现,干脆高声叫道:“王承!那林内危机重重,赶快退出来。”   王承闻言顿了—‘顿,突然林内“唉、唉”数声轻响,只见王承高举着双手,身形挫了一下。   他缓缓转身面对神差,身上一共中了五支竹箭,一脸惶然的表情,倒地身亡。   就在这个时候,林内枝叶微动,六名执弓大汉一跃而出,检视王承的尸体。   神差已知无法不现身,他徐徐地走了过去,道:“多谢你们替我除了—王承。”那六名大汉显然深觉意外,为首的那人道:“你不是王副总管勾引进度的吗?”   神差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何必点住他的穴道?”   那大汉半信半疑地俯身检视王承的尸体,果然发现王承的吸、麻两穴被制。   难怪王副总管进林之前,没有出声警告我们,那大汉心想:看来是我误杀了他。   那大汉越想越不是味道,大声道:“那么尊驾刚才为什么要出言警告王副总管?”   神差道:“我不那么叫一声,你们会对他下手吗?”   的确不会贸然下手,设非神差出声警告王承林内有埋伏,那些大汉也不会误认王承勾结外敌进庄。   事实已摆得很明,王承苦于无法出声,那些大汉又误会王承勾引外敌予先,再经神差一声高叫,终于使王承死得冤枉之至。   那为首的大汉想通之后,忍不住恼羞成怒,道:“想不到你这小于年纪轻轻的,却比我还阴险,今晚我要你还副总管的命来!”   神差突然道:“孟海?难道你的才智武功比得上你们的副总管吗?”   孟海道:“虽比不上他,但我孟海好歹也是舵主之一,收拾你绰绰有余神差道:“王承只能支持我三招两式,你呢?怕连—招都支持不下去吧?”   孟海微微变舱,显然破神差的这句大话唬住:他虽然未必尽信神差的武功有那么高强,可是王承穴道被制是他亲目检视过的,那么神差的功力高出王承必是确实的。   孟海心想:假设真是这样的话,这名敌手委实不能等闲视之。   他目光一抬,只见神差神态湛明,气度沉稳,凛然屹立在他的面前,不觉升起一股惧意。   他迅即作了一个应敌的决定,将手一挥,六人登时分成两股,将神差围住。   神差见状冷笑道:“孟海!你休想讨取援兵!”   孟海楞了一楞,那神差攻势已然发动。   只见他掌影如彩蝶翻飞,又如云层万变,袭向以孟海为首的第一股三名:敌人。   首当其冲的三人,只有孟海来得及挥弓拒敌,其余两人均中掌倒地。   孟海见同伴倒了两人,自自然然退到第二股另三人之中去。   然而神差如影随形,紧迫不舍,宛如恶虎扑羊般地冲了过来。   孟海挥弓一扫,大声道:“老五!快放出求援信号,点子太扎手!”   他一言才罢,突觉寒风逼体,眼帘映处,居然发现神差的脸竞已贴近他的面颊!孟海吓得心胆皆裂,暗叫不好,如何逃走的念头还未转过来,左肋已挨了一下,他张嘴结舌,只觉得一口气喘不过来,两眼一翻,登时气绝。   就在这个时候,那名被孟海称为老五的人,已射出一支火箭求援。   神差微感心慌,将心一横,运掌如飞,迅速又将在场的三名庄丁解决掉。   他不敢在原地久留,等解决掉那三人之后,立即冲入林内,越林而去。   可是他一冲入林内,才发觉情形有点不大对劲。   那片树林虽然巨木耸天,但也不可能遮天蔽日,将头顶上的微弱星光整个遮住。   神停步打量四周,付道:原来有人在这树林中设下阵法,以困扰闲人的闯入。   他暗暗好笑,心想在我秘门弟子之前卖弄阵法,岂非班门弄斧?于是他略略观察阵法摆设的情形,立刻看出那是出自鬼使的手笔。   神差赂一犹豫,即提步往前而行。   片刻之后,果然已毫无阻碍地穿林而出,抬眼处,前面正是一栋精致典雅的房舍。   四周静悄悄的,但闻虫鸣蛙叫,以及习习风声。   神差眉头一皱,心想这房舍里的人,居然未被惊动,未免有点蹊跷。   当下他伏身掩了过去,发觉右例窗口射出微弱烛光,遂欺进窗边。   他自窗口凝目窥探,只见那房中原是一间卧室。   此时轻纱垂地,床上的人也许已人了梦乡。   但那庄台前的烛光,却依然摇曳不定,神差不禁运足目力注意房内的动静。   他不看犹可,一注意之下,不觉脸色通红,心中卜卜,差点惊叫出尸。   原来神差看到那轻纱之后,正有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全神贯注地在那里颠蛮倒凤,行云布雨。   神差几时见过那情景,不禁碎了一口,抽身后退。   不料却惊动了房中之人,有人沉声道:“谁在窗外?”   接着是一阵沙沙穿衣之声,神差心知行踪已露,忙飞身躲在一株大树上。   他堪堪躲好,房中已冲出了一名男子,举着双掌,膛目四下查看神差居高临下,将那人看得真切。   那人正是西南秘门的左尊者鬼使,只见他正虎视陀吹地目注着神差藏身的那株大树。   他若有所见地道:“朋友!你有种的就现身一见!”   神差按兵不动,并末被鬼使的话唬住。   果然鬼使出声喝问之后,一见没有动静,正待转身进屋。   那屋里却在此时定出一名艳光四射的女子,她鬃发微乱,人似娇慷无力,裘然走到鬼使之前,道:“鬼使!看见什么了没有?”   鬼使眼光一亮,道:“没……没有,小姐!”   那女人长得与杜剑娘一模一样,神差不禁怒气上冲,根不得一掌毙了她。   他咬牙切齿地注视着那假冒杜剑娘的李玉梅,耳中传来她那娇滴滴的声音道:“咱们进屋里去吧!”   鬼使道:“是!”   他们两人携手并肩进了屋里。   在树上的神差看到这里情景,忍不住眼中爆出火光,暗骂无耻男女!他想:如果鬼使明知那女子不是杜剑娘,而与她干那勾当的话,还可原!假使他将那女子当成杜剑娘,却居然敢如此亵渎她,那么鬼使将罪无可赦,难逃秘门的全力清除。   神差虽然恨极鬼使的无耻行径,但他却不能不考虑贸然下去找他算账的后果。   他念头电转,用心思付如何寻找机会卞手除掉李玉梅。   正在这个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纷杏的脚步声,只见巫漠率领三名秘门弟子走了过来。   他站在李玉梅住处的台阶上,朝屋里道:“小姐在屋里吗?”   不一会儿,房门“呀”然而开,李玉梅走了出来,道:“巫老师?你深夜来此有什么事?”   巫漠欠身道:“听说庄内有外敌侵入,怕小姐受到惊扰,因此赶来探望李玉梅“哦’’了一声,道:“不妨事的!我自会提高警觉,你们退下去吧!”   巫漠恭声道:“是!小姐……”   他率众转了出去,那李玉梅又掩门进了屋里。   神差冷哼一声,长身跃落地下,两三个纵落,随巫漠之后追了过去。   他们穿过刚才那一片设有阵式的疏林,沿着一道高墙而走。   神差紧跟在后,等到经过一处僻静无人之处,忙向前一步,叫住插天翁巫模道:“巫老师!请留步!”   插天翁巫漠闻声止步,回过身来,很惊讶地望着一身夜行装的神差,道:“右尊者?是你!”   神差作了一个喋声的手势,悄声道:“巫老师!此非谈话之所,能不能找个无人之处叙一叙?”   巫漠沉吟一下,对随行的三人道:“你们回去休息……我和右尊者有事商量,稍后便回……”   那三名秘门弟子答应一声,分别向巫漠及神差行了一礼,就待离去。   巫漠却又叫住他们道:“还有……右尊者今晚进庄的事,不准你们随便乱张扬,知道吗?”   那三人均答应下来,相倍走开。   巫模他们走远,才对神差道:“随我来,有事到前面讲!”   神差道:“是!请巫老师领路。”巫模不再多言,当先领路而行。   两人一前一后越过庄院的高墙,片刻之后,便来到了庄外的一座小丘之上。   他们爬上土丘,站在一块岩石之旁,巫漠道:“此处隐秘之至,而且居高临下,有人自庄中过来,很容易就可发现……右尊者,你有什么话请说吧!”   神差开门见山地道:“巫老师!你可知道那李玉梅假冒杜姑娘的事?”   巫漠露出痛苦的表情道:“知道!老朽早就知道了!”   神差大吃一惊,道:“那……那么巫老师何以要与他们狼狈为奸?”   巫漠反问他道:“唉!此事说来话长……右尊者!你可知道本门血坛令失落之事?”   血坛令乃是西南秘门所供奉的祖师神位,它是秘门上下的主神,一旦失落,可是天下大事。   是以神差大吃一惊,惶然道:“真的?本门的血坛令已然失窃?”   巫摸表情凝重地道:“喂!血坛令是本门精神主宰,紫雾仙长因此废寝忘食,派遣我下山……”   神差道:“血坛令到底是什么时候失窃的?”   巫摸道:“就在杜姑娘回山之后不久……”   神差插言道:“应该说是李玉梅潜入本门之后……那么是那贱婢行窃的嫌疑最重了?”   巫摸道:“不错!是李玉梅指使鬼使窃走血坛令的!”   神差道:“原来如此!方才我还有点奇怪李玉梅怎可能自紫府中将血坛令窃走,却是鬼使师兄也有份……”   巫摸道:“这下于,右尊者应该了解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的原因了吧?”   神差领首道:“可是巫老师既已查出血坛令在李玉梅身上,为什么不设法夺取?”   巫漠道:“此事谈何容易……”   “一来李玉梅勾结竹林院的竹林隐叟慕白,声势浩大,我一人之力绝难强取回来;二来我怕他们毁掉血坛令,那将使紫雾仙长抱怨终生……”   神差讶道:“血坛令上只不过记载十代祖师的名号生卒年月日等事而已,他们将之毁掉,我们可以重做一个,不一样可以供本门弟子朝夕膜拜吗?”巫漠道:“我本来也这样想,其实不然……”   他歇一会又道:“据紫雾仙长透露,血坛令底层记载了本门一种最厉害的阵式叫血坛阵法,如果他们将血坛令拆开就能发现,那时……竹林院将可用这种种阵法纵横天下了!”   神差道:“血坛阵法?我怎地听都没听到过?”   巫漠道:“我也是第一次听紫雾仙长提起才知道的……”   神差想了一想道:“这血坛阵法虽然那么厉害,但紫雾仙长既有破阵之法,即使被竹林院偷学了去也没什么严重的!”   巫漠神情沮丧地道:“偏偏血坛阵法紫雾仙长破不了喊。”神差“啊”了一声,道:   “那……那这件事可就严重了,万一让他们学·会了血坛阵法,可就没人治得了他们!”   巫摸道:“据紫雾仙长说,昔年能破血坛阵法的人,只有华山慧心和慧意两人,而且必须两人联手才行……”   他嘘了口气道:“可是……慧心、慧意两位前辈早已羽化成仙,血坛令从此无人能破·.....”   神差道:“如非血坛令落在李玉梅的手中,本门拥有这种无人破得了的厉害阵法,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   巫摸道:“委实是如此……不过血坛阵法听说甚是霸道,上代祖师已答应过慧心前辈,不准轻易使用,所以我们直到今日才知道本门有这种阵法:”神差喂然道:“然而不幸血坛令却落在李玉梅之手,巫老师有什么计划夺回来?”   巫漠道:“我忍受李玉梅驱策,就是为了血坛令之故,总算已叫我打听到血坛令的下落……”   神差道:“既是如此,我协助巫老师一臂之力,将它夺回。”   巫漠道:“不!此事不可操之过急……”   神差道:“那么巫老师打算怎么办?”   巫模道:“他们这几天正全力想弄清楚血坛令的所有记载,等他们弄不懂之时,必定会来找我,那时才是下手的机会!”   神差道:“巫老师说得不错,一切都得仰仗你了!”   巫漠道:“请你转凛杜姑娘,再给我三天的时间,如超过三天仍无血坛令的消息,咱们只好发动硬抢了1”   神差道:“就这么办!”   于是两人定下联络之法,分手作别。   巫漠猜得不错,就在与神差见面的第二天下午,那李玉梅果然遣人找他,商讨有关血坛阵法之事。   座中有竹林院的慕白、赛诸葛及李玉梅、鬼使等人。   巫模拿着一张发黄的阵图,故装不识地道:“这张图看来是一种阵法……只不知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李玉梅含笑道:“不错!是张阵图,你看得懂吗?”   巫摸仔细地看了一遍,道:“似懂非懂,看来这阵法比本门的任何阵式都要厉害!”   李玉梅道:“你何不详细研究一下……”   巫漠果然依言坐了下来,全神贯注地开始研究。   实际上巫摸早已看出那血坛阵法的奥妙,因此他趁机思度该如何回复李玉梅的请教。如直言说出血坛阵法的奥妙,一挨竹林院学会了它,将来谁人能破?假使不坦白说了出来,万一他们看出了端倪,拆穿他的谎言,将来就没机会夺回血坛令了。   “巫老师!左尊者鬼使已将那阵法看出个大概,你只要证实一下便行,不必花太多脑筋。”巫摸心底一惊,但他装得极为平和地道:“既是这样,可否请左尊者将他的见解说出来?”   鬼使道:“自然可以,还请巫老师指教!”   他接过巫漠手中的阵图,一一将血坛阵法的奥妙及摆设、催阵之法,全都说了出来。   巫摸闻言,心中大不是滋味,心想:鬼使所说的,虽未将血坛阵的阵法精要全指了出来,但已八九不离十,设若依照鬼使所知道的,将阵式摆了出来,其威力仍将空前绝后,无人能破。   巫摸神色相当凝重,徐徐道:“这阵法如此霸道,小姐是不是有意找人演练?”   李玉梅道:“当然!咱们现在树敌太多,我打算靠它一网打尽所有对手!”   她眸中露出强烈的杀机,又道:“巫老师!请你帮助左尊者,精选竹林院高手,尽快将阵法演练好。”巫漠欠身道:“是:小姐!”   他奉命站了起来,和鬼使相信离去。   插天翁巫摸一走,赛诸葛道:“李姑娘!这巫摸有点不稳,你看出来没有?”   李玉梅道:“咽!我亦有同感?”   赛诸葛道:“那么,姑娘打算如何处置他?”   李玉梅阴沉地一笑,道:“等他帮助鬼使将阵法练好,我……我将一举将他除掉!”   赛诸葛笑道:“姑娘如能照计划将秘门的异己除掉,不是可以名正言顺地掌握整个西南秘门吗?”。   李玉梅露出兴奋的表情,道:“喂!那时……你们竹林院好处可就多了,对不对?”   一直没有开口的慕白,突然插言道:“姑娘不要食言就感激不尽。”李玉悔正色道:   “什么话?老庄主!我虽是女流之辈,但也不会自食其言,答应过你们的条件,一定会遵守……”   竹林隐叟慕白摸胡一笑,道:“好,好,老夫发了财,也绝不会亏待姑娘……”   他们又闲聊了一会,才各自散去。   就在李玉梅决定演练血坛阵法之当天晚上,神差已经接到巫模送来的消息。   可是神差却依然找不到杜剑娘和紫娟,他一急之下,决定再冒险进庄一探,与巫摸商讨对策。   他等到更深入静之时,依照上次进庄的路径;掩到了庄院的高墙下。   可是神差才抵达墙下,却发现那蒙面老大已在那里等侯他。   蒙面老大的举动,使神差大伤脑筋,他真弄不明白这蒙面人何以有那么大的神通,将他的行踪摸得如此清楚。   是以神差一见面,便显得没好气地道:“阁下老是跟着我是什么意思?”   蒙面老大朗声道:“别无他意,只想劝你今晚万勿再轻易涉险!”   神差道:“这庄院我已出入过一次,何险之有?”   蒙面老大道:“今晚情势可就不同了。”神差道:“哦?你倒说说看,到底有何不同之处?”   蒙面老大道:“因为巫漠行踪已露,他仍正张网以待,准备将称一并擒了下来。”神差笑道:“阁下倒真会唬人!我今午才接获巫老师的消息,情势要是如阁下所言那么恶劣,巫老师为什么没有警告给我?”   蒙面老大楞了一下,道:“也许是事情突然有所变化,巫漠根本来不及通知你,你还是小心为是!”   他这话言之成理,但神差却冷冷地说道:“多谢阁下好意提醒我……告辞。”蒙面老大自他背后道:“你执意进庄去,届时将后悔莫及。”然而神差依然大步向前,理都不理蒙面老大的出言警告。   蒙面老大见状摇摇头,旋即纵身而奔,朝庄南快速而去。   他花了一柱香的光景,到庄南一处农家,叩门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早坐着豪气冲霄的莫家玉,他正陪着雅逸秀美的杜剑娘在一起说话。   蒙面老大将蒙巾除下来,来,道:“莫公于:今晚情势可能有变化:所以才赶来。”莫家玉问道:“谭扬兄!是不是有关巫摸的事?”   他一提起巫漠,杜剑娘忍不住插言道:“巫老师怎么啦?”   忍书生谭扬道:“巫漠行踪已露,神差却又蹈险去会他,恐怕凶多吉少,因此我赶回来请公子设法……”   莫家玉沉吟一会,突然对杜剑娘道:“姑娘!看来今晚非摊牌不可了杜剑娘神情一动,道:“委实是摊牌的时候了,但我不愿让公子插手这件事,公子懂得我的意思吧?”   莫家玉浅浅一笑,道:“姑娘不能答应放过刘宾,在下并不在意……至于消灭竹林院这股势力的事,却非在下协助不可……”   杜剑娘美眸微闰,幽幽道:“老实讲,莫公子!我欠你的已太多了,不愿意再让你替我操心……”   她缓缓站了起来,又道:“何况!刘宾我志在必杀,决计不会听你之言,放过他的。”   莫家玉笑道:“那是另外一件事,不能与今晚之事混为一谈……”   杜剑娘摇手止住莫家玉说下去,道:“不!我不认为如此,总之今晚你大可不必插手!”   她说得斩钉截铁,坚决已极,使莫家玉一时插不上嘴。只听杜剑娘又道:“我有巫摸、神差及紫娟相助,说不定荆棘于就会赶来,实力足可与竹林院一拼,公子!你不必担心我会失手的!”   谭扬忍不住道:“可是,姑娘!竹林院已练成一种厉害无比的阵法,据说无人能破,姑娘千万不能大意!”   杜剑娘婿然一笑,道:“奇门阵法是我们西南秘门最擅长的技艺,我自然不怕!”   她转脸朝屋里叫道:“紫娟!咱们走了!”   紫娟应声而出,随杜剑娘向屋中的人施礼作别,推门走了出去。   谭扬望着杜剑娘离去的方向,对莫家玉道:“公于i咱们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莫家玉道:“杜姑娘既然坚持不要我们插手,我们也不好去管,我深知她的个性,如未经她同意插手秘门之事,会惹起她的反感。”   谭扬忧虑地道:“但竹林院势大力强,杜姑娘此去胜券不大,却又如何是好…”   莫家玉道:“因此……我决定暗中潜入庄里去,见机行事,必要时再助杜姑娘一臂之力!”   谭扬道:“也好!反正我也在庄中,届时也可暗中助她!”   莫家玉道:“还有:请你通知申老师一声,请他将主力移到宜家村来,今晚说不定用得着……”   谭扬微感兴奋地道:“真的要对竹林院动手了?”   莫家玉道:“喂!竹林院图谋不轨,竹林院隐叟慕白已投入北人为鹰犬,留之不得!”   谭扬道:“刘宾呢?”   莫家玉道:“刘宾有薛姑娘缠住他,不怕他飞上了天,暂时可以不管,我们还是以竹林院为对象,全力消灭他们要紧,否则等他们实力壮大,后患可就无穷。”谭扬道:“说得也是!我这就去安排人手!”   忍书生谭扬作别而去,莫家玉立刻束装进发,赶往什林院设在宜家村的分鸵。   且说神差第二次侵入什林庄院,打算联络巫摸,却不知竹林院早已张网以待,他沿着上次路径,越过高墙,进入了庄内。   才越过两栋房舍,神差忽觉气氛有点不对,隐隐之间,似乎有人暗中监视他的行动。   他停在一块菜园之前,四下略一环顾,准备穿过园地,到上次他和巫摸见面的那座高地去。   不料他刚穿园而出,四周突然出现大批庄丁,将他团团围住。   神差心知行踪已然败露,眉头一皱,不禁想起方才蒙面老大的警告。   但他并不后悔,心想反正事情总归要摊牌,逃也逃不掉。   何况神差本就没有逃走的打算。他心思镇密,虽在被围的情形之下,仍然很镇定地将四下情势打量清·楚。首先,神差决定不跟这批庄丁纠缠,他要尽快地设法找到那李玉梅。这时那些庄丁已由四面八方拥了过来。   神差冷静地估量出手的方位,重重地哼了一声。   但见他人如飞鸟,霍地拔地而起,扑向正面的庄丁。   那些庄丁显然对神差的举动感到莫明其妙,立刻纷纷让开。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叫一声,道:“围上去!这小子想跑!”   神差根本没有逃跑的意思,不待那些庄丁再度围过来,他已双掌均出,攻向正面的那些庄丁。     第二十九章 连环巧计敌不堪     掌风一出,登时有人应声倒地。   神差迷幻步伐一踏,身形宛如一阵清风,穿梭在敌人的包围圈中。   那些庄丁只觉对方突然化作一片幻影,使人摸不着头绪,一时阵脚大乱。   队形一乱,神差更是得心应手,转眼之间,已有七、八名庄1‘被他放倒。这一来,场中一片紊乱,那些庄丁一急,莫不大声哈喝起来。   神差却在这个时候,悄然退了出去。   等那些庄丁发觉失去了神差之时,他已越过两栋屋字,进入庄内第三道院落。   由于他很顺利地进入庄内,使他胆子更壮,忽赂了四伏的危机,在庄内横冲直撞。   当神差来到上次经过的疏林之前,竹林院己精锐尽出,设下血坛阵法,严阵以待。   神差只觉得朦胧之中,四处人影晃动。   可是他却含着杰做的笑容,注视着阵式的变化。   他看了一会,扬声叫道:“鬼使师兄!请现身出来说话……”   声音甫落,那黑暗中果然走出了阴沉沉的鬼使。   他一面走一面说道:“师弟!你的眼力果然高明,一下子就认出是我负责催阵!”   神差爽朗一笑,作礼道:“小弟见过师兄!”   鬼使将手一挥,道:“算了!师弟!你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师兄吗?”   神差道:“师兄何以说出这种话来?小弟从未做出冒犯师兄的事来,师兄为什么生小弟的气?”   鬼使道:“你明知这血坛阵法由我负责摆设,却来此找我的麻烦,怎说没冒犯我?”   神差道:“师兄!你这话不免有强词夺理之嫌……”   鬼使冷冷道:“难道我说错了?”   神差道:“师兄勾结外人取走本门血坛令于先,又替竹林院演练血坛阵法于后,难不成这是应该的吗?”   鬼使道:“你在责备我?”   神差道:“不敢,小弟只想知道师兄为什么要这样做!”   鬼使道:“我只是奉小姐之命行事而已……”   神差故意问道:“小姐?师兄说的是哪位小姐?”   鬼使也知道他明知故问,‘哼了一声道:“当然是杜姑娘了……”   神差仰天长笑,道:“师兄真是如此执迷不悟?抑或是故意装蒜?”   鬼使变脸道:“你胆敢对我如此无礼?”   神差也冷漠地道:“师兄甘心为虎作张,受那李玉梅的驱策,已是本门的叛逆,小弟奉劝师兄回头是岸。”   鬼使道:“谁是李玉梅?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她不是小姐?”   神差道:“我一见便知,何需什么证据?”   鬼使道:“好,我就请小姐来与你见上一面,看看你能用什么方法指称她是假冒之人……”   神差道:“只怕李玉梅不敢与我相见……”   他一言未了,突然传来李玉梅的声音道:“右尊者,没想到你聪明一世。居然也会糊涂一时,受那假冒之人的蛊惑!”   她莲步走到神差之前,又道:“谁说我是什么李玉梅?”   神差怔了—下,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站在他面前的不论是声音外貌,举止风度,都与他印象中的杜剑娘毫无二致。   所幸神差心里早已有数,他道:“你虽然像极了我家小姐,可是有一点你万万比不上,我一眼便可认出来……”   李玉梅笑道:“哪一点?你何不直说?”   神差道:“我当然要说,而且你也不能否认!”   李玉梅“哦”了一声,道:“其实,那是因为你心中已有很深的成见之故,有朝一日我将那贱婢除掉,你对我的印象就会改正过来……”   神差斩钉截铁地道:“未必见得吧?”   李玉梅幽幽一叹,看来愁容满面,道:“右尊者!你理应与左尊者一样,帮助我除掉那假冒之人才对,为什么要执迷不悟呢?”   神差默默地付道:这女子外貌虽然像极小姐,但她眉宇间隐含的那股冷阴,却是瞒不了我这双眼睛的。   他冷眼瞅住李玉梅,神色冷漠如故!李玉梅也看得出决计无法三言两语,就能说动神差改变对自己的态度G因此转向鬼使道:“左尊者!神差远道而来,何不请他进内一叙?”   鬼使心知李玉梅有意活擒神差,遂道:“是!小姐,属下这就请右尊者进去!”   不料神差却冷冷道:“不必了师兄,过几天我还会再来……”   他天性淳厚,因为顾虑到鬼使在场,看在同门之谊,不愿给他过分难堪,因此举步欲走。   鬼使却完全没有领他这份情意的打算,一见神差想走,葛地喝一声道:“站住。”神差神色自若,停住脚步,道:“师兄有什么吩咐?”   鬼使寒着脸,道:“小姐要你留下来,你敢抗命?”   神差道:“可惜她不是小姐,否则小弟岂敢抗命?”   鬼使喝道:“大胆!今晚我要不治你抗命之罪,怎能对祖师爷交代?!”   神差反唇讥道:“师兄不惜认贼作父,盗取本门血坛令,根本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来。”他指着暴跳如雷的鬼使,又道:“除非你敢用强,否则师兄今晚休想留住我!”   鬼使狂声笑道:“好,好!看你有多大能耐!”   他将双手一伸,那些严阵以待的竹林院高手,立刻摆出阵式,严密戒备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那李玉梅突然道:“左尊者,你可千万不要伤了右尊者呀!”   鬼使听她如此关切神差,暗地冷哼—声,心中蛮不是味道。   神差只觉得鬼使神色不对,但他万没想到鬼使已决心将他杀死。   只见鬼使缓步逼了近来,道:“你是束手听令呢?还是要我动手?”   神差道:“我没有听令的理由!”   他一言未了,鬼使懊地亮出折扇,一招攻了出来,毫不留情地劈向神差!这一扇蕴含着五、六种变化,波诡云镐,阴狠毒辣兼而有之。   神差几乎在这一招之下,就着了毒手。   幸亏他反应灵敏,动作奇快。   那鬼使的折扇堪堪攻来,神差已一个闪避,滴溜溜躲向右侧。   可是这一转虽是躲开了鬼差的扇招,却陷入了竹林院的血坛阵法之中。   神差只觉得人人阵内,一股强烈的腥风迎面扑到,差点使他喘不过气来。   接着,他的神智为之—眩,抬眼望处,只见前后左右鬼影幢幢,似虚似幻,飘浮在他的四周。   阵昨阴风惨惨,使神差不禁打了一个寒喋,无端升起一股凉意。   他自小在西南秘门长大,精研过各种奇门阵法,但今晚他不能不承认这血坛阵之深奥高妙,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末闻的。   神差虽则尽力收摄精神,全力抗拒阵中变化的幻象,可是却徒劳无功。   他不但分不清楚阵法变化的缘起,甚至连活门死门也一概弄不清楚。   在这种情形之下,神差遭困是必然的;是以他募地有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   片刻之后,血坛阵中响起了一阵嗽嗽鬼语。   这阵鬼语虽然声音不高,但句句传入神差的耳中,却使他心魂荡然,大有昏眩迷离的感受。   他知道那些声音有一种迷魂的作用,是以使人心神为之散乱。   然而神差虽然极力抗拒,那些嗽瞅鬼声仍然清晰地打进他的心坎之上。   :这只不过是片刻的工夫,神差已经受不住血坛阵的催迫了。   突然,阵外的李玉梅说道:“右尊者!我无意伤你,你还是听命服从吧!”   神差闻言一震,他全力睁开昏昏欲困的眼睛。   这一振作,让他的精神恢复了许多,他喃喃自语道:“不!我不能晕倒,我不能落在那贱婢的手中!”   神差反复用这句话来提醒他自己,竭力想支持住仅有的一点神智……   可是,他的精神已开始恍榴,他的心神宛如飘荡在半空中,连他自己都把持不住。   终于,他栽倒在地上,昏迷过去。   不知经过了多少时辰,神差仿佛从一场恶梦中醒了过来,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他发觉自己被禁在一问简陋的房舍里,想了很久,才记起自己陷落在血坛阵中的事。   门缝外已透进了强烈的阳光,神差心想,他这一阵昏迷,怕不有半日之久吧?他徐徐站了起来,四肢有些软弱无力的感觉。·此刻,他唯一的念头是想设法通知杜剑娘,告诉她在设法破解血坛阵之前,千万不可闯进这竹林庄院来。   他深知血坛阵的厉害,杜剑娘如果贸然而来,必然有失。   神差开始寻找逃走的门路。   禁闭他的房子虽然不大,看来却牢固异常。   破门而出必无可能,那么,只有等待有人开门的机会了。   神差并没有等太久,牢门“当郎”一声,有入开门准备进来。   神差见状大喜,蓄势就要趁门打开的那一刹那,发掌攻击来人。   可是他才一运力,懊觉体内真气散漫,无论如何都无法提蓄起来。   他废然地放松运力,那牢门也在这个时候,经人打了开来。   进来的人是竹林院的总管司徒尧,背后跟随着莫家玉派在竹林院卧底的忍书生谭扬。   干手如来司徒尧进门第一句话便道:“神差!你老实告诉我,社剑娘是不是也已潜进庄来?”   神差道:“我人被你们擒住,怎么知道?”   司徒尧望了谭扬一眼,道:“谭兄!这事是不是另有别人于?”   谭扬沉吟一会,道:“除了杜剑娘之外,兄弟实在想不出还有别人。”   神差一听见谭扬的声音,只觉得相当熟悉。   他转念一想,登时想起这人不就是那名蒙面老大吗?神差忍不住目注谭扬。   他这一看,正好触及谭扬投过来的目光,不禁又是怔了一怔。   因为他发觉谭扬在这一瞥之下,好像在暗示他什么,他心念迅速转动,付道:“如果这人是蒙面老大的话,那么他这曾必然含有深意……”   神差开始用心思忖;想猜出谭扬的心意何在。   只听司徒尧又道:“昨夜本庄岗哨被人连挑了六处之多,如果下手的人是社剑娘的话,就大令人可怕了……”   谭扬又看了一眼神差,道:一司徒总管,不会错的!一定是她,不信可以再问问神差!”   他说得甚是肯定,神差忽然彻悟过来。   他迅即想道:谭扬似乎要我承认小姐昨晚也一起潜进了庄院……蒙面老大的用意何在?   他为什么要承认这件事?神差DR有时间考虑这些疑窦,他很快地在心中作了一项决定。   然后,神差故意露出了笑容。   司徒弟一见神差神情,立刻道:“谭兄你猜得不错,昨夜果然是社剑娘潜了进来……”   神差道:“何止小姐一个人……’‘司徒尧好像吃了一惊,道:“还有谁?”   神差别过险去,装出不愿多言的样子。   其实,他心中正不知谭扬是否要他多吹几个潜进来的人,是以干脆装出不愿作答的模样。   谭扬却道:“司徒总管!不管他们昨晚有多少人进来,这事既已得到了证明,我们还是报告老庄主要紧……”   司徒尧点头道:“谭兄说得是……”   他冷眼瞪了神差一下,转身走出牢外。   谭扬随在他的身后,当他转动的刹那,突然用右手食、拇两指轻轻地弹了一张纸团,飘向神差。   神差伸手捏在掌中,那牢门正好重新关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团打开,只见纸上凌乱地写了一行字:今晚三更,设法放火烧屋。   神差摸一下怀中的火石,默然付道:“放火烧这牢房,说来简单容易,可是这有什么意义呢?”   难道谭扬要我将牢门烧开,趁机逃走吗?不,不,他决计没有这个意思,因为火势一大,他诚然有机会破牢而出,但同时也必惊动庄中所有的人,他哪能轻易逃脱?这么看来,谭扬此举必定另有用意了?神差想来想去,总是想不出所以然来。   既是如此,他只要试着决定能否相信谭扬的安排就可以了。   信得过他,就依言放火,否则可以不必去理会人家的用意何在。   好不容易挨到当晚三更左右。   神差总算决定按照谭扬的指示去做,他想:好歹也要冒一次险才甘心。   他先将房中的易燃之物堆积起来。   好在牢中干草破布多得很,这工作神差一下子就完成。   下一个步骤,神差选择牢门作为引火的地方。   然后,他取出了随身火石,叮当叮当地打出火星,引燃那些干草破布。   这工作也花不了太多的时刻,牢房内已开始毕剥地烧将起来。   首先着火的当然是那堆干草破布,接着牢门也迢火燃了起来。“火势起得很快,只一瞬间,牢门立即应声倒塌。   他也顾不得谭扬是不是要他趁机逃走,一个纵身跃了出去。   这时,他看清楚前前后后仍有许多房子,始才知道原来他被关在一栋大房子之中,而这栋房子又隔成了无数牢房。   前面有一条很长的通道,此刻已浓烟四起。   他毫无选择的余地,刚想提步沿通道出去,那边已传来沸沸人声。   神差不敢怠慢,他知道外边的人已发觉牢房失火的事。   当下他提气纵身,快步冲了出去。   所幸他的功力已然恢复,因此这一冲快逾奔马,才几个起落,已被他冲到了牢房的大门之前。   不料他还未踏出大门,外头已蜂拥跑进了一大批竹林院的庄丁。   只见他们有的提着长钩,有的提着水桶;没命地奔了进来,准备救火。   神差闪在一旁,等了一会,才让他找到一个乱嘻嗜的机会,一脚闪出了门外。   门外仍有一批人跑来路去,没命地在抢救东西及提水灌救。   没有人理会神差,神差反而很悠闲地且走且看。   他很轻易地便离开了现场,心里暗呼一声侥幸,举目注视火场。   只见牢房之前,虽有三、四十个人忙上忙下,但真正提水救火的人却只十来个人。   令神差大感兴趣的是,剩下来的那二、三十个人,却全部拥进接邻火场的另一座房子,忙着将房里一箱箱的东西搬了出来。   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神差不禁想道:一定是相当贵重的了,否则何须摄那么多人抢救?这时火场又来了一大批人,这些人一来,莫不加人枪运那些箱子的工作。   不一会儿,那栋装放木箱的木屋也被火势波及。   但外头的人却悠闲地任其燃烧,敢情他们已悉数将木箱救了出来。   神差—想:此时不走,待会儿竹林院的人恐怕就会搜寻他。   当下他闪过屋角,朝庄院东北方向疾奔而去,很快地就来到高墙之外。   神差停在高墙之外,猛然记起何不趁庄中紊乱,设法与插天翁巫漠见上一面?他想做就做,立刻掉头往回路走。   可是他还没决定该朝那一个方向,背后突然有人招呼他道:“神差!请随我来……”   神差霍地转身,发觉招呼他的人,正是那忍书生谭扬。   谭扬在离开神差一丈多远的地方,挥手向他招呼,然后指指东北方向,纵身而去。   神差心知谭扬要他蹬过去,当下毫不犹豫地随后奔驰,与谭扬一前一后。往庄外而行。   转眼之间,他们便来到一座木屋之前。   谭扬领着神差推门而进,只见木屋之中站着秘门的插天翁巫漠。   神差又惊又喜,道:“见过巫老师!”   巫漠道:“右尊者!你没有受伤吧?”   神差道:“没有,亏得谭兄暗中协助……”   谭扬笑笑道:“这是谭某人份内之事,右尊者不必言谢。”巫漠道:“谭兄是莫家玉莫公子派在竹林院卧底的人……”   神差道:“哦?原来如此,难怪谭兄能在竹林院中来去自如,只不知莫公子现在何处?”   谭扬道:“莫公子已率队来此,这一两日之内,就要对竹林院发动总攻神差露出兴奋的神色,道:“有莫公子相助,竹林院必不堪一击……可是小姐会不会同意莫公子插手这件事?”   巫摸道:“莫公子消灭竹林院的目的,只因他侦知慕白有与北人勾结的嫌疑,小姐怎能阻止人家插手这件事?”   谭扬也道:“是的,杜姑娘纵使不愿人家管她的事,也不能阻止我们消除叛国逆贼的行动呀?”   神差道:“正是如此,看来小姐确是不能反对莫家玉的行动,是吧?巫老师?”   巫漠道:“当然,你就把这件事通知小姐……”   原来巫漠和神差两人都巴不得有莫家玉那股人帮忙,只是碍着杜剑娘,不好公然提出而已。   如今有这项理由,杜剑娘说不能为了一己之事,而破坏了莫家玉剿灭叛逆这计划的。   当下他们三人研究合作消灭竹林院的细节,然后分头执行。   巫莫和谭扬仍决定冒险留在庄中,神差则以游击方式,潜进庄内,专门找岗哨下手,以困扰竹林院的人,等侯莫家玉的总攻。   此外,神差在火场看到的那些木箱,据谭扬所说,正是最厉害的霹雷火弹,将先行设法破坏掉。   而且,这项破坏行动,已决定立即执行。   这时神差始才知道谭扬要他放火烧屋的原因,原来是要逼使竹林院将所有火弹抢救出来,使目标暴露,再设法破坏。   神差了解了整个情势之后,再就是知道了巫漠和谭扬两人已作好内应,心想有莫家玉那股人相助,那么诛除竹林和李玉梅必然有更大的成功机会。心里一有如此把握,神差的心情开朗得多了,目前就只有等待联络到杜剑娘,将夜来侦知的情势告诉她。   且说插天翁巫漠与神差分手,一人回到了竹林院,进人宿处歇息,不想才推开房门,便发觉屋内情形有点不对。   首先他发现衣物有点紊乱,当他准备将烛火剔亮之时,懊地发见有轻微的“嘶嘶”之声,响自他的床底。   巫漠耳聪目敏,一听那声音。便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慌忙弓腰往屋外弹身退出: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巫模所住的房子,被炸得倒塌下来。   同时一股狂风挟着木板碎片,四射而至!巫漠只觉得当胸一阵巨疼,人便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但他的神智并未完全抿灭,只是虽然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无能为力。   隐隐之间、他听见有脚步声匆匆跑了过来,显然已经有人发现爆炸的事而过来查看。   来的人是竹林院的总管司徒尧和秘门鬼使,他们带着七、八个手下,很快围到巫漠的身夯。   司徒尧探手摸一下巫漠的心跳,然后对鬼使道:“左尊者:这老儿居然还没断气。”   鬼使阴森森的一对跟睛打量一了房子被炸的情形,道:“照理讲这一炸,巫漠绝没有生还之理……”   他指着巫漠那座炸得稀烂的住处,又道:“因此巫摸一定是在霹雷火弹爆炸之前,便已警觉逃开……”   司徒尧道:“摁!左尊者之言甚是,巫漠这老儿当真机灵得很,竟然在那瞬间之变,也能全身逃了出来!”   他顿了一顿又道:“现在我们怎么处置他?”   鬼使很抉地道:“趁他还无力反抗,不如由我一掌将他结果了。”司徒尧让开一步,道:“那是贵门之事,左尊者请便。”他们两人交谈之言,插天翁巫漠句句均听得相当清楚,可惜他却连说话的力气也使不出来。   鬼使巳缓缓举起右掌,且运足功力,准备一掌劈开巫漠的天灵盖。   眼看着巫漠难逃一死,懊见十来丈远的黑暗之处,有人轻叫一声。   这一声轻叫在夜空中荡漾,清脆已极,那司徒尧和鬼使不禁都掉转头凝注那声音的来源。   冷不防发声之处飞来了一件黑乎乎的东西,带动风声,一掠而至。   司徒尧首先看出那件东西的来历,吓得他心胆皆裂,一面疾退,一面叫道:“是霹雷火弹,快退!”   鬼使经他这一叫,也看清楚有一枚火弹正打向他和司徒尧立身之处。   他们都深知霹雷火弹的厉害,哪还顾得杀害巫漠?司徒尧跑得快,鬼使身形亦不慢,两人一口气退了三十余丈之多,才敢停步回望。   他们两人的手下,也跑得一个不剩。   但是预料中的爆炸之声,却没有发出来。   这就怪了?司徒尧正想开口,那鬼使却急急叫道:“司徒兄!我们上了大当了。”鬼使这么一提,司徒尧顿时清醒过来,道:“咱们快追过去!”   根本不用司徒尧提醒,鬼使早已奔回巫漠刚才卧地的地方。   正如鬼使所料,地上空荡荡的,哪还有巫漠的人影?司徒尧捡起地上那枚唬走他们的火弹,只见外型跟赛诸葛所设计的霹雷火弹毫无一致,仅仅重量较实弹轻而已。   他忿恨地道:“那其也真可恶,竞然用这空弹唬我们!”   鬼使道:“问题不在这里,也不在巫漠被他救走……”   司徒尧讶道:“那其在我们两人眼底下做出这种事来,不是问题是什么?”   鬼使道:“司徒兄,你何不往探一层去想?”   司徒尧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还是不懂这里边还会有什么大问题!”   鬼使道:“司徒兄你想想!那人用空弹吓唬我们,那么他这空弹从哪儿来的呢?这岂不是最迫切需要知道的问题?”   司徒尧恍然悟及,道:“是啊?这空弹明明是本院特有之物,那其从何处偷来的?”   鬼使道:“这就是我们现在要知道的事,须知这其能偷窃到贵院存在这庄内的空弹,谁能保险他不可能连实弹也伤了去?”   司徒尧听见鬼使之言,有点毛骨僳然的感觉,心里想道:“这人能偷得空弹,最起码就可轻而易举地将庄内所有存弹引火炸掉,那时我这总管岂不完蛋?”   他越想越不是味道,同时也明白鬼使将这事视为最大问题的原意。   于是他道:“左尊者!我们现在是不是立刻分头查出那其的身份来?”   鬼使道:“现在查也无甚用处。”   司徒尧大是不安,道:“那该怎么办?”   鬼使道:“唯一的办法是不动声色地从庄内慢慢查起。”司徒尧道:“难道说这其是我们庄内的人?”   鬼使道:“一定是!否则他没那么容易浴进庄来,而且又偷了空弹!”   司徒尧为难地道:“即使是庄内的人,可是这庄内上下何止干人,要查出一个头绪来,岂是一朝一夕之事?再说那其说不定早就准备好动手炸毁所有的火弹,我们哪有时间拖下去?”   鬼使道:“我敢说那其的空弹是很早以前偷走的!同时他还没摸清庄内藏火弹之处,否则他伯早已动手炸掉了。”司徒尧思付一下,深觉鬼使之言不无道理。   可是鬼使却又道:“不过,错过今晚,那其可能就有动手炸掉火弹的机会了!”   司徒尧听得一惊,道:“这话怎么讲?”   鬼使道:“总管难道忘记前晚庄牢失火的事吗?”   司徒尧这回惊出一身冷汗,道:“左尊者意思是说,那其已经从前晚那次火警,发现了庄内火弹的藏处?”   鬼使点头道:“难道没有这种可能吗?”   当然有这个可能,因为那晚神差放火,竹林院抢救出所有火弹,不仅是一个人看见而已。   司徒尧一念及此,不由得心底发毛。   只听鬼使又道:“不过,事情如果与我现在所推测相吻合、我们要找出那其反倒不难!”   司徒尧道:“愿闻左尊者你的高见!”   鬼使道:“第一,至少我们从现有迹象推测,这人的身份我们已有个梗概;第二,我们可用那些霹雷火弹为饵,诱他露出面目来,这话你懂吧?”司徒尧道:“懂是懂,但做起来却未必容易!”   鬼使道:“何难之有!”   他的口气如此之大,司徒尧心想:鬼使必定已有成竹在胸。   果然鬼使道:“首先我们要查出这人的身份不难,比如说,这人武功不在你我之下,还有他对庄内情形甚熟,再就是前晚那场大火是他设计引发的,我们根据这三点,将庄中所有符合这些条件的人逐一对证,这人岂不是呼之欲出?”   司徒尧心思一下子集中起来,正如鬼使之言,如果将庄内的人逐一按照上述条件核对,再去掉几名首脑人物,那么涉嫌的人就没有几个人了。   他运思在心中默想,不一会儿就想起一个人来,道:“我看涉嫌最重的,应是忍书生谭扬!”   鬼使倒没想到司徒尧忽然就指出谭扬的名字来,但他知道司徒尧必有所指,乃道:   “哦?你怎么突然想起谭扬是我们要找的人?”   司徒尧道:“这是你给我的灵感,使我记起前晚庄牢失火前的事来……”鬼便道:“什么事?”   司徒尧道:“记得失火之前,我们以血坛阵法抓住了神差,当时我和谭扬人牢审问过他,不久使发生了火警!”   鬼使用力拍一下掌,兴奋地道:“对!谭扬不但发火挠牢救走了神差,而且还逼使我们暴露了火弹的藏处……今晚,他又在紧要关头自我俩手中救走巫漠,哼!我不信他的狐狸尾巴能藏多久!”   司徒尧怒道:“咱们此刻就过去揪出他的狐狸尾巴来!”   他满脸恨色,大步就要走向谭杨的住处。   鬼使却叫住他道:“总管等一等,万不能在如此情形之下去找那姓谭的!”   司徒尧停步道:“依左尊者之见呢?”   鬼使沉吟一下,道:“因为我们只怀疑谭杨可能是敌方的人,却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此去只有打草惊蛇!所以我们不如暗中监视他,然后给他一个破坏火弹的机会,就不难使他露出原形!”   司徒尧考虑了一下,道:“看来只有此法了……”   鬼使遂道:“那么我们现在下令严备,在庄内造成一股紧张的情势……”司徒尧打断他的话道:“慢着!这一来不是使谭扬知道警戒了吗?”   鬼使道:“不会的:一来谭扬在任何情况之下,均可在庄中自由行动,我们加强戒备对他毫不影响,二来他会因此误认我们戒备之举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外敌,那么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干一场!”   他的设想相当深入,司徒尧一听之后立即会意,于是两人开始按计进行,张网捕捉忍书生谭扬。   一切的情况似乎均在秘门鬼使算计之中。   插天翁巫漠确是忍书生谭扬救走的,当竹林院庄中开始全面戒备之际,也正是谭扬救醒巫漠之时。   他们两人并没有逃到庄外,因此巫漠一醒过来,谭扬便道:“巫老师!你可以走动了吗?”   巫漠挣扎坐起,道:“我们还困在庄内是不是?”   谭扬点点头,巫漠道:“那么你快走,否则庄中一发动全面搜查,连你也走不成了。”   谭扬道:“那倒无所谓,伯只伯被他们发觉我真正的身份,那才糟糕!”   巫漠道:“说得也是!如今老夫已无法在庄中策应,你的责任更重,委实不能叫他们看出破绽!”   他顿了一顿,又道:“此刻只有一个办法使你在庄中不受怀疑!”   谭扬问道:“什么法子?”   巫漠徐徐道:“将老夫解到李玉梅之前交给他们!”   谭扬摇头道:“使不得!在下好不容易才救你到此,哪有再将你送人虎口的道理?何况在下也做不出这种出卖朋友的事来!”   巫漠道:“老夫了解谭兄的意思,也非常感激这份盛情,不过谭兄要不将老丰送交李玉梅的话,老夫迟早都会被控出来,那时说不定还得赔上谭兄一命,岂不太不值得吗?”   谭扬被说得耸然动容,因为后果很可能像巫漠之言,除非他能设法将巫漠送出庄外。   事实上送巫模出庄又不可能,则巫漠的顾虑似已无可避免。   谭扬运思默付一会,巫漠以为他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一定会答应将他送交李玉梅。   不料谭扬终于还是摇头道:“不行!在下宁可背水一战!那样子即使死了也心安……”   巫漠突然笑了起来,使谭扬一征,道:“巫老师为何发笑?”   巫漠正色道:“老夫笑你居然那么糊涂。”   谭扬讶道:“糊涂?巫老师指的哪一方面?”   巫漠道:“请附耳过来,听老夫一言。”谭扬楞了一下,然后凑近身体,巫漠很快地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谭扬恢复了原来的姿势,沉吟良久,才道:“巫老师之言虽可考虑,但是万一莫公于或杜剑娘援兵不到,岂不误事?”   巫摸道:“此举虽亦冒险,但却值得,何况你将老夫送交李玉梅之后,他们也未必敢立刻处决老夫。”谭扬道:“好吧!就依巫老师称的办法,我将你送去报功,然后尽早设法向莫公子求援……,只是太委屈你了!”   巫摸爽朗一笑,道:“只要能诛除竹林院这伙人,老夫这条命丢掉都不足借,说什么委屈呢?”   他挣扎一下站了起来,又道:“事不宜迟!迟了他们对你要起疑心,走吧!快将老夫押送过去。”谭扬叹了一口气,还在犹豫,那巫摸已颠巍巍地移步走了出去。   他望着巫模拘楼的背影,突然兴起无限的感慨,心中对巫漠的忠义暗暗佩服不已。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本屋,谭扬很快地将巫漠押送到李玉梅的宿处。   没多久,鬼使和司徒尧就已接到巫漠被潭扬捕获的消息。   这消息使他们两人均大出意外,尤其是鬼使,几乎将他对谭扬的怀疑推翻。—当他和司徒尧赶到李玉梅的住处之时,正好碰上谭扬从里边出来。   鬼使上前一步道:“谭兄等等!”   谭扬住步道:“左尊者?叫我有何指教?”   鬼使道:“据说谭兄已在庄内抓住了巫漠?”   谭扬道:“是啊!要不是你们将他炸伤了,我还真抓不住他呢!”   他不待鬼使询问,便一五一十将编造如何捉住巫摸,打跑一名救他的人之事说了出来。   鬼使“哦”了一声,向谭扬拱手称谢,和司徒尧相楷进入李玉梅的任务。   李玉梅正和赛诸葛说话,看见鬼使进来,遂停下来转向鬼使道:“你怎么搞的,竞差点叫巫漠溜走?”   鬼使欠身道:“小姐恕罪,实在是因为那巫漠有人相助之故!”   李玉梅轻哼一声,柳眉微竖,道:“找到了那人没有?”   鬼使暖懦道:“这个……这个……”   鬼使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赛诸葛却道:“巫漠在这庄内既有伙伴,我们是不能不防,左尊者对这事不知有何高见?”   李玉梅问道:“师傅的意思是?”   赛诸葛道:“老夫以为这事左尊者比我们心里更有数,所以我们还是听听他的意见!李玉梅道:“左尊者!那么你说吧!”   鬼使答应一声,心里很感激赛诸葛的话,看了他一眼道:“启凛小姐!属下觉得那忍书生谭扬很可能是暗助巫漠的人……”   李玉梅不待他说完,懊地冷笑道:“左尊者!莫非你是因为谭扬抢了功,就想归罪于他吗?”   鬼使慌忙道:“属下不敢,这事有司徒总管可证明……”   赛诸葛本来也和李玉梅的想法一样,以为鬼使因嫉恨谭扬,而有意归人于。   此刻既有司徒尧证明,赛诸葛不能不弄清楚,因是问司徒尧道:“司徒总管!请你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司徒尧将他和鬼使如何怀疑谭扬的话说了出来。   赛诸葛听了之后,微微领首道:“喂!左尊者的怀疑确有见地!”   左尊者鬼使露出原有据傲,道:“我不但怀疑到谭扬的身份,而且也已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李玉梅道:“嗅?你想出了什么办法?”   鬼使征了一下,道:“属下计划以霹雷火弹诱他人壳……”   李玉梅挥一挥手,不耐烦地道:“这事司徒总管已说过了。”   鬼使迅速接道:“是!小姐!但因为谭扬老奸巨滑,事情有了变化,所以属下不得不变更办法应付他!”   李玉梅只“呢”了一声,赛诸葛却道:“左尊者还是认为谭扬是个叛徒?”   鬼使道:“是!就因为他缚送巫漠邀功,嫌疑也就更大!”   在座的都是攻于心计的人,因此用不着鬼使再作进一步解释,也都能意会出他话中之意。   是以赛诸葛点点头道:“那么左尊者预备用什么计策擒他?”   鬼使道:“我想不如将巫漠关到火弹室去……”   李玉梅讶道:“将人关在火弹室?”   鬼使道:“属下正是此意,如此可使谭扬投鼠忌器,不敢用火烧房,换句话说,他要烧毁火弹则必先将巫摸救走,我们既可使火弹多一层安全保障,又足可设陷卧诱他自投死路!”   赛诸葛站了起来,道:“左尊者此计可行,我们就这么办。”他向李玉梅拱手辞行,同时又道:“不过谭扬深得老庄主器重,诸位如非有确切的证据,万勿惊动他,免得老庄主怪罪……”’李玉梅笑道:“当然!”   当下计议既定,众人分头行事。   不料,他们将注意力集中在诱擒谭扬之际,却突然接到杜剑娘同神差和紫绢,已逼近庄院的消息。   竹林院不敢忽视杜剑娘这股敌人,他们派出由总管司徒尧及三夫人霍小玉等人所率领的火炮队前往截击。   当竹林院的火炮大阵与杜剑娘等人相持于庄院三北二里许的地方,却另有两股来路不明的敌人出现在庄院的东边及北面。   这一来竹林院不禁大为紧张,大事调兵遣将。   并派人探出敌人的来历。   不一会庄丁回报,出现在东边的敌人,居然是公门捕快,来意却是不明。   北面的敌人则是以莫家玉为首。   竹林院老庄主竹林隐叟慕白,将院中高级人员集合研商对策,一时全庄大是紧张。   ““不想一波未停,一波又起,庄中传报,有一名杀手连挑十二岗哨,负伤冲进禁闭巫漠的火弹室。   慕白闻报抬眼道:“这人会是谁?他怎能潜入庄中?”   赛诸葛道:“启凛庄主!由庄外潜进火弹室,不论从哪条路,起码都得经过三十个以上的明桩暗哨……由此足见这人潜伏在庄中时日必已很久了慕白捻胡问道:“是谁?”   赛诸葛正要开口,突然发现谭扬赫然也在室中,不由得将到口的话吞了去。   李玉梅、鬼使这时看见赛诸葛神色有异,循他的目光望去,但见人群中端坐着忍书生谭扬,两人一时惊得面面相观。   慕白此时又追问道:“是谁早潜在庄中叼?”   赛诸葛吸蠕道:“这……这……”他一时不知如何措词,心想:这鬼使真是害人,我居然也怀疑谭扬是叛逆,幸亏我先看明室中诸人,否则刚才贸然说出他来,岂非笑话?赛诸葛一念及此,不禁恨恨地瞪了鬼使一眼,然后徐徐道:“启凛老庄主!这人是谁,问一问秘门左草者便知道!”   他脑筋转得快,一下就将烫手的山芋丢给鬼使,总算出了一口气。   慕白果然将眼光转注鬼使,问道:“左尊者?你知道庄中的叛徒是什么人?”   鬼使急得强头抓耳,忍书生谭扬既然在座,那么那名冲进火弹室的人定是另有其人。   这人是谁?鬼使自然不知道,何况他也不能胡乱指出一人来。   他微微欠身,干脆装聋作哑,道:“上复老庄主,本座也不知那人是谁?”   慕白露出讶异的表情,脸色变得很难看,显然很不满赛诸葛和鬼使两人在那里打哑谜。   看来慕白就要发作,那李玉梅都笑道:“是什么人冲进了火弹室,我们此刻前去一看便知,又何必在这里追查呢?是吧?老庄主?”   她的声音沥沥驾驾,使幕白火气消了一半,道:“喂!老夫倒要看看有谁大胆背叛我!”   他一说完话便站起来,在座的人纷纷起立,就在这个时候,忍书生谭扬却在人丛中大声道:“老庄主且慢!属下有事裹告!”   慕白仰脸看见谭扬,道:“谭扬,有什么要紧事非在这个时候说不可吗?”   谭扬排开前面的人,走到慕白之前,冷眼看一看鬼使,道:“属下蒙不白之冤,不能不在此刻凛告老庄主。”慕白“哦”了一声,重新落了座,道:“有什么人诬你?”   谭扬指着鬼使道:“他!他居心巨测,诬赖属下背叛庄主。”慕白瞪大了眼,道:“真有这回事?”   谭扬道:“不信请庄主问一问赛师傅便知!”   慕白目光一凝注,赛诸葛立刻将有人救走巫摸,以及鬼使怀疑谭扬的事说了出来。   慕白听了之后,冷哼一声道:“李姑娘!你们秘门巫漠背叛,鬼使处理不善,怎可再攀诬我们竹林院的人?”   这话真叫李玉梅和鬼使百口莫辩。   谭扬有意火上泼油,趁那慕白在气头之上,立刻又道:“属下受了诬赖本可不追究,可是事后一想,这其中不知有何阴谋,因此不得不凛庄主明察!”   赛诸葛老脸有点挂不住,对谭扬不禁有份咎疚,于是顺着谭扬的口气,道:“是阿!属下也差点叫左尊者给煽惑了!”   他这么一说,慕白怒气更盛,重重哼了一声,道:“李姑娘!今日情形你该很明白,老夫说句不客气的话,老夫可以助你,当然也能毁了你!希望你约束所属,不要想在本院搞鬼!”   一席话说得李玉梅花容失色,忙道:“老庄主误会了!我们仰仗贵庄之力甚多,那敢意图不轨!”   慕白道:“那就好!须知你要西南秘门上下为你所用,还得老夫鼎力之助,最好命你的部属放乖点。”慕白说的都是事实,李玉梅一句话都不敢吭,将鬼使恨得咬牙切齿,道:   “左尊者!还不过去向老庄主和谭兄陪罪?!”   左尊者平素心高气傲,心中自是大为不满,他强忍不平,向前朝慕白及谭扬作礼赔罪。   罪是赔过了,但鬼使心坎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开始对李玉梅的作风存下恨意。   谭扬见目的已达,他轻而易举地使竹林院与李玉梅,及李玉梅、鬼使之间,发生隔阂,存有芥蒂,这收获使他大为满意。   因此谭扬见好便收,道:“只要大家和衷共济,这事以后就不必提了!”   李玉梅对他笑笑,道:“多谢谭兄宽宏大量……”   她的美阵凝注在潭扬脸上,心想:这谭扬一表人才,相貌堂堂,我以前为什么没注意到?心里有如此感觉,目光不荣停了一会。   李玉梅的表情虽一瞬而逝,但鬼使却看得一清二楚,不申得他妒火中烧。   他当先走出屋外,李玉梅怔了一下,也举步跟过去,一面说道:“咱们快到火弹室去瞧一瞧闻?”   于是一行人朝火弹室而去,远远就看见屋外有庄丁,手执火把将那房子团团围住。   慕白一马当先,率众人停在那火弹室外。   早有一名头目凄进报事情发生的详细情形。   慕白问道:“这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跑到室内去?”   那名头目道:“启赛老庄主!那人被发现之时,已冲到这附近,属下只见他头发散乱,身中刀伤,发了狂似地躲进火弹室内,因为他扬言同归于尽,所以我们不敢逼他!”   慕白顿首道:“喂!困兽之斗,显然那人已豁出命来……你们没逼他是对的!”   那头目又道:“启老庄主,属下发觉那人似是咱庄内的人,熟眼得很哩!”   慕白道:“噶?什么人你知道吗?”   那头目磕头道:“因为事出突然,光线又暗,属下等一时看不清楚,只觉得面熟而已。”慕白问道:“其他的人也都没看清楚?”   那头目应是,慕白转向赛诸葛道:“赛师傅对这事有何高见?”   赛诸葛道:“为今之计,只有先加派人力困守房子……”   慕白道:“可是——外敌当前,室中所存的火弹正是急用之时,该如何是好?”   赛着葛道:“庄主放心!那人进入室中必然会碰上囚禁在那里的巫漠,他马上就会突围的!”   慕白道:“师傅的意思是说,那巫漠会设法串通他突围?”   赛诸葛道:“是!一候他们决定突围,我们便放松包围,引他们滚离火弹室,再一举诛灭!”   慕白沉吟一会,道:“看来只有如此了……”   他一言未了,庄北突然传来炮声隆隆。   慕白抬眼望了一下,徐徐道:“看来三夫人所没下的火炮大阵,业已得手了!”   李玉梅闻言露出笑意,道:“那贱婢一死,我们可谓功成一半了!”   在场的人都现出轻松的表情来。   不想庄北那阵炮声过后不久,紧接着“嘶、嘶”两声,射上了两支红色火焰,摇曳在夜空中。   所有的人一见那两支红色火焰,莫不面面相观,楞在当场。   这一喜一忧,只不过半刻工夫而已,李玉梅道:“这……三夫人求援告警,莫非……”   慕白摆手阻住李玉梅说话,迅速下令道:“赛师傅!你立刻调派人手前去接应三夫人!”   赛诸葛道:“属下早已派出!”   他语声才落,东北角方向,突然又有一支红色火焰射人半空中。   赛诸葛看了一看,道:“东北面也已经动上手了!”   慕白道:“敌势强大,请左尊者即刻准备摆下血坛阵。”左尊者鬼使领命而去,准备在庄中设下秘门血坛阵对敌。   赛诸葛又道:“为了解除危境,火弹室中的霹雷火阵此刻非设法运用不可。。。”   慕白打断他道:“可是有一名狂人在那里,我们怎可冒险进去?”   赛诸葛道:“属下以为那人虽扬言要与火弹同归于尽,但我们如不逼他过甚,或许还有转圆之余地……”   他顿了一下,迅速接道:“比如说,我们派人正面佯攻,然后以高手自后掩入,等那人突围,就可控制了火弹室!”   幕白道:“此举太过冒险吧?”   赛诸葛道:“冒险自然免不了,不过依属下之见,那人进入火弹室将近半个时辰,迄今无进一步行动,由此足见那人不是还想活命,就是已受伤甚重,有这两个可能,我们就应该冒一下险。”   慕白道:“看来不冒险也不行,因为我们没有霹雷火弹,实难与强敌对抗。”   他抬眼又道:“师傅!你快调派人手将那狂人擒下吧。”   赛诸葛应道:“是!唯此地不宜人多,请老庄主退回歇息,有老夫和谭扬在此就行了!”   于是慕白率众离去,只留下赛诸葛和谭扬指挥一切。   等慕白一行离去,赛诸葛道:“谭兄:烦你进一趟火弹室如何?”   谭扬扬眉笑道:“这差事太过危险……唯在下以师傅马首是瞻,请问在下进去后该如何行事?”   赛诸葛道:“谭兄一向机智聪敏,你见机行事就行,但记住,我们不沦如何也不能让那批火弹付之一炬……”   谭扬欠身道:“在下省得。”谭扬将墨骨折扇握在手中,微微向赛诸葛抱拳一礼,转身朝那火弹室徐步走了过去。   可是当他走到火弹室门前三步不到的地方,那室内突然有人沉声喝道:“站住:尊驾再迈进一步,休怪我引火将这房子炸掉!”   谭扬停步道:“朋友:有话可商量,请别激动!”   门内那人喝道“尊驾再罗咳,在下就要动手引爆了……”   谭扬迅速道:“等一等:在下只想见巫漠…面、别无他意。”   他说来声音很低,门内那人大概没听到。   大声道:“什么?你再说一遍。”扬生恐有人窃听他的话,忙回头对赛诸葛喊道:“赛师博!请你下令将人手退下十丈!”   赛诸葛依言答应,火弹室四周的竹林院埋伏高手,—下子退了十丈,谣遥监视。   谭扬放心提高声音道:“尊驾可是施本才,施兄?”   门内那人道:“不错,本人正是。”昔日春花庄的总管施本才,但今晚却是你们的克星。”     第三十章 双剑和壁破血坛     谭扬吁了一口气,道:“在下果然猜得不错,施兄请打开门让我进去!”   在门内的施本才道:“尊驾是谁?想骗本人开门缉盗,岂非做梦?”   谭扬道:“在下忍书生谭扬,施兄认不出声音了?”   施本才沉吟一会,道:“果然是谭兄1想不到你还在竹林院中。”   说着,施本才一面将门打开一条门缝,朝外看了一眼,行动谨慎之至!谭扬立刻道:   “施兄手上是不是拿着霹雷火弹?”   施本才道:“是的,我右手正端着一枚!”   谭扬道:“施兄将门打开之时,务必要装出凶巴巴的样子,用火弹威胁我进去,免得赛诸葛起疑……”   施本才道:“在下省得!”   只见他一脚将门踢开,端着火弹站到外面来。   两人比手划脚说了几句话,远远望去,就像经过一番争执。   然后谭扬在前,施本才在后,进入了那火弹室。   那火弹室是临时用来存放霹雷火弹的,屋小简陋,里边除了零乱的稻草布屑之外,大约堆放了十余箱的霹雷火弹。   他们两人走进屋中,立刻找到巫漠,解开了他的穴道,谭扬才道:“施兄!请你注意屋外赛诸葛的举动,我替巫老师看一看伤势!”   施本才答应一声,迅即移到屋内窗前,放眼监社外面竹林院的行动。   谭扬很快地替巫漠查看伤势,喂他服下疗伤药。   巫漠睁开眼道:“兄弟!老夫没多大关系,你还是设法和施本才逃走要紧。。。”   谭扬道:。巫老师你撑一撑,杜剑娘已攻至墙北,并破了三夫人霍小玉的火炮大阵,口自们立刻就可转危为安!”   巫漠道:“可是——咱们困在这危地,发生不了内应作用,如何是好?”   谭扬笑道:“巫老师有所不知,就是因为咱们控制了这火弹室,捏紧了竹林院的咽喉,竹林院才紧张起来呀!”   巫漠道:“哦?难道他们不会冒险捡进来收拾我们?”   谭扬道:“当然会,不过我此刻进来是奉了赛诸葛之命,暂时他们还不会向我们动手!”   巫漠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能拖他一刻半时,就拖他一刻半时,对也不对?”   谭扬点头道:“是的!”   他们正在说话,靠近窗边的施本才,突然惊呼道:“谭兄!我好像看见黑暗中有人移动过来!”   谭扬哼了一声,道:“一定是赛诸葛派出来的人,施兄,等他们靠过来,赏他一枚火弹!”   他顿了一下,又道:“哼[赛诸葛对我果然疑心未除!”   巫摸讶道:“那么他为什么要派你来?”   潭扬道:“他打的如意算盘,自认遣我来此于他有利无损,哈,哈,赛诸葛这老儿也太低估我谭某人!”   巫摸也笑道:“那老儿大概以为可以说服老夫束手就擒,就像上次老夫被你押回一样……”   谭扬道:“还有,他以为我为了咱自身的安全,一定会替他收拾下施本才,保全这些霹雷火弹!巫摸站了起来,道:“那他简直是做梦了……”   谭扬道:“这时他或许已发现情形不对,可惜,他已失去了主动!”   巫漠道:“咱们要破门而出?”   谭扬道:“我进来就是为了这事……”   他的话被施本才投出的火弹爆炸声,以及外头一片掺叫之声所打断。   歇一会,谭杨又道:“施兄已干上了,咱们赶快各拿两枚火弹冲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这时施本才又投出另一枚火弹,巫漠等爆炸声过后,才道:“假使我们像施兄一样,各据一个窗口,这里有三、五十枚的火弹,不是可以不叫他们过来吗?”   谭扬道:“使不得!赛诸葛一见我们负隅顽抗,必然会设法炸掉这座房子,容不得我们有机会运用这些火弹。”巫摸一惊,道:“那么我们再不走怕来不及了!”   谭扬道:“只要巫老师你的行动方便的话,咱们此刻就走!”   巫模拍一下胸脯,道:“别看老夫这把老骨头禁受不住,还相当硬朗哩!”   他当先取出两枚火弹,道:“走啊I”   潭扬招呼施本才一声,也取了两枚火弹,左右两手各端了一个,道:“我们三人冲出去,务必先收拾下赛诸葛,然后投向庄北与杜姑娘他们会合施本才和巫摸点点头,谭扬又道:“那你们先冲出去……”   巫漠问道:“你呢?”   谭扬道:“等你们走开,我要设法将这些剩余的火弹炸掉。”   巫漠道:“那么小心了!”   谭扬道:“在下晓得!巫老师快走!”   于是巫摸和谭扬两人一前一后,冲出了火弹室,如恶虎扑羊般地直向赛诸葛站立的地方疾窜而去!赛诸葛料不到屋内的人出现得那么快,只见两条人影一扑而至,吓得拔腿就跑。   施本才去势较快,他清清楚楚看到赛诸葛的去向,右手使劲一扬,一枚霹雷火弹已疾掷而出。   赛诸葛但闻背后讽风袭至,万没料到竞是一枚他精心设计的霹雷火弹!因此他回首一望,说时迟,那时快,施本才打出的霹雷火弹已迎面袭来!他才看清楚那黑乎乎的火弹,慌忙拔身而起。   那枚火弹触地爆炸,赛诸葛虽未被击中,但因为两下距离太近。   只见赛诸葛身形晃了一下,一跋跌在地上。   他挣扎着正想站起来,施本才的第二枚霹雷火弹,已当头罩下!赛诸葛怪叫一声,人如濑驴打滚,滚向三丈开外。   但那枚火弹落地之后却未炸开来,诸葛暗呼一声“好险”,慌忙爬了起。   冷不防他听到一声冷哼,抬眼望去,赫然发现施本才端着一枚霹雷火弹,站在他的面前。   赛诸葛退了两步,惊道:“施本才!是你?!”   施本才冷眼瞅着他,嘴角浮着冷笑,道:“赛诸葛!我发过誓要亲手杀你,如今你相信了吧?”   赛诸葛强自镇定,道:“施总管!有话好说!”   施本才冷冷道:“刚才投了你一枚火弹,再赏你一块石头,你投吓破胆吧?哈……   哈……”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霹雷火弹,道:“现在,你休想逃得过我的手底!”   赛诸葛很清楚地看到施本才眼中爆出的骇人杀机,吞了一下口水,道:“侵着!施总管!你在这种距离下投出火弹,连你也很难逃开,千万不要鲁莽!不料施本才平静地道:   “我知道,你用不着替我操心……咱们距离太近,对我虽有危险,可是你想躲开,也不容易,不是吗?”   赛诸葛这时才真正体会到死亡的威胁,他一面徐徐后退,一面飞快地寻思脱身之法。   但是施本才却一步一步地紧逼过去,弄得赛诸葛手心隐隐冒出冷汗来。   人处身在这种生死关头,固然会因此意志全失,但只要有一丝求生的意念支持着,反能突然间镇定下来。   想到死在眼前固然可怕,不过求生之念却有时会越发坚强,赛诸葛纵横一世,他怎甘心就此死在施本才的手下?他退了五、六步之后,突然挺身站好,道:“施本才1老夫认了,你动手吧!”   他的表情和言语,都显示出他已没有丝毫恐惧。   施本才反倒怔了一怔,道:“你以为我不敢?”   赛诸葛傲然道:“反正老夫已无生理,不如死得磊落一点。”   他怪眼一翻,又道:“不过我告诉你,你已拖延太久,我的援兵已出现在你的背后……”   施本才笑道:“你死到临头,还想用计骗我回过头去?”   赛诸葛道:“老夫用不着骗你,横竖我这一死有你相陪也不算寂寞了!”   施本才见赛诸葛镇定如恒,两道灼人的目光直望着他的背后,心里楞了一下,不觉回过头去。   不料赛诸葛候地欺身而至,探出双手将他的霹雷火弹抱住。   施本才在赛诸葛欺过来之时,早已警觉,是以赛诸葛这一捞并没有将霹雷火弹抢走。   但他脚底一抬,却及时用膝部踢中施本才的下部,痛得施本才弯下了腰。   那赛诸葛动作快迅,一踢之后,立即又抽出右掌,横刀砍向施本才的后脑。   施本才刚抬头望他,赛诸葛掌势已迎面劈下!正在这一瞬间,施本才狠狠按下那霹雷火弹的机关,只听“卡凛”一声,那枚火弹已飞到赛诸葛的怀中。   赛诸葛根本来不及惊叫出声,一阵轰然巨响,将他炸得血肉横飞。   可是施本才也难逃此劫,他摇晃了一下,栽倒过去。   这时谭扬已经赶至,他抱住施本才的身体,一望之下,心里登时凉了半截。   只见施本才血迹斑斑,胸口被炸了一个不小的洞,鲜血像流水般地流个不停。   但是他还没有气绝,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张口喘着气道:“他……他死……死了没…   “·没有?”   谭扬道:“施兄不要讲话,赛诸葛已经死了……”   他边说边点住施本才的穴道,止住鲜血继续流出来。   又道:“施兄支持住,我会设法救你出去!”   施本才圆目一瞪,道:“没……没用了……我……我……”   ;、谭扬也知道施本才已回生乏术,忙道:“施兄有什么事要我效劳,请尽管吩咐!”   施本才精神一挺,道:“请告……告诉薛……薛姑娘……我已……杀了‘一句话没说完,施本才的头便垂了下去,死在谭扬的怀中。   谭扬被他最后一句话感动得法然欲泣,不禁喃喃自语道:“是的!我会告诉薛芜芜姑娘,告诉她你已经为她杀掉了赛诸葛。”   他缓缓将施本才的尸体放好,虎目中啥着泪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突然不远处传来巫模映喝之声,谭扬一惊而醒,忙不迭赶往接应巫漠。   谭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巫摸正陷入重围。   那些竹林院高手越聚越多,谭扬和巫漠虽然用霹雷火弹炸死了十来个,无奈庄中增援仍然有增无减。   双方血战方酣,那火弹室就在这个时候爆炸开来,一股浓烟挟着红火,直冲云霄。   这声巨响将那些围攻谭扬和巫摸的竹林院高手,吓得发楞。   谭扬趁这一刻大发雄威,大喝一声,“巫老师,快走!”   他手中墨骨折扇连点三人,当先杀开一条血路。   插天翁巫漠紧随其后,刹那间他们已冲出重围,直投庄北而去。   庄北墙外,也正是杀得天翻地复的时候。   鬼使设下的血坛大了,此刻正将杜剑娘、紫娟和神差阻在半途中。   他居中藏在阵式的枢纽之处,目注着杜剑娘等三人缓缓而来。   他们三个人衣服均已破碎不堪,看来血迹斑斑,一望而知多少都已受了点伤。   尤其杜剑娘透出掩饰不住的倦态,走路的姿势令人真担心她会跌倒在地。   神差和紫绢左右相护,三人朗助地走到血坛大阵之前。   只听杜剑娘惊嚎一声,止步道:“前面莫非有人摆下阵法?”   神差道:“是的,小姐!一定是本门的血坛阵法,属下曾经失陷过一次杜剑娘发觉前面一片朦胧,好像有一片紫雾飘浮在那里s她美眸凝望了好一会,突然叹口气道:“血坛阵法当真世无伦比,光是那一份磅碍气概,就足以撼人心弦。”说着,她居然喷喷称赞起来,浑如忘记了那阵法是要对付她的一样。   紫绢望了她那忘我的精神,忍不住道:“小姐!我们准备闯阵吧!”   杜剑娘摇摇头,道:“不!我们刚才闯过火炮大阵,内力耗损太多,此刻踏进阵法,必难生还。”紫绢讶道:“小姐的意思是——”   杜剑娘道:“歇一会,一面养足精神,一面让我思付破阵之法。”   神差忙道:“可是,他们要是将阵式移过来,我们不是没有机会歇息了吗?”   杜剑娘睁眼望了血坛阵一眼,道:“不会的!他们决计不敢移动阵式神差诧然问道:   “但上次鬼使师兄对付属下之时,为什么敢将阵式移向届下?”   杜剑娘轻笑一声,道:“那是对付你不是我……此刻他们敢移动阵式的话,哼!我绝对可以看出其中的奥妙,破阵就不难了!”   她一言未了,血坛阵中突然传出李玉梅的声音,道:“呸!贱婢不要夸口,你看我就移动阵式叫你瞧瞧!”   杜剑娘嘴角挂着冷笑,阻止紫绢还嘴,道:“那么你们就试试看!”   前面的血坛阵就在这个时候,候地紫雾更浓。   片刻不到,那片紫雾突然间即速翻滚起来,而且向四面进散开去。   那气势果然像杜剑娘所说的磅膊壮大,叫人惊心动魄。   杜剑娘见状飞快地道:“咱们快退,退到百步之后立刻停下来!”   紫绢和神差两人连开口问一声的时间都没有,遵命疾退。   他们退了百步之后,果然立脚止步。   在这同时,鬼使也催促血坛阵,自后追躁而至。   但是当杜剑娘他们停步之后,那血坛阵也停了下来,就在离杜剑娘他们十来步的地方,耀武扬咸。   杜剑娘候地笑道:“左尊者!你将阵式调整好了没有?”   血坛阵中一片静悄悄的,没人答话。   :神差却道:“原来他们对阵式的方位还不很熟,因此移动速度不敢太快,太快怕乱了自个儿的方位,对也不对?”   杜剑娘道:“正是如此!你们瞧,现在他们就已经有点手忙脚乱了!”   神差和紫绢依言目注阵中,但见原先那一片紫雾,已显得薄弱不堪。   大约过了半柱香光景,那片紫雾才渐渐浓密起来,恢复了先前的气势。   剑娘嚎了一声,匿着熏眉道:“这阵式委实奥妙之至,我居然没法看清它的变化枢纽到底在哪一个方位!”   她转脸向神差道:“右尊者!你再将前晚陷阵的情形告诉我一遍!”   神差很快地又将他那晚在血坛阵中的感觉说了出来。   杜剑娘沉吟一会,道:“是啦!这血坛阵左右有两个犄角,卫护枢纽所在怪不得刚才我看不出来……”   神差慑然道:“小姐说得一点也不错,这回属下想起来了,一定是那两个犄角在作怪……”   杜剑娘垂下蝶首,神色暗然地道:“这么一来,咱们当真难破这血坛阵’了!”   紫绢插言道:“小姐!我们何不先挑破那两处犄角,然后再寻出阵法枢纽所在?”   杜剑娘摇摇头,道:“那真是谈何容易,须知那犄角虽无变化,要找到位置已经很难,何况想挑破它?”   紫绢露出绝望的眼光,道:“如此说来,我们只有放弃了?”   杜剑娘浅浅一笑道:“放弃倒不必,那火炮大阵不是叫我们给破了吗?”   紫绢道:“火炮大阵是因为神差事先得知接弹不躲弹之法之故,而这血,坛阵我们却连窍门都摸不出来,哪来胜券?”   杜剑娘站了起来,道:“未必见得就破不了它,只要我们有信心,加上我们三人自幼所学的阵法常识,我们的胜券仍大!”   她边说边拔出长剑,神差问道:“小姐可是决定闯阵了?”   杜剑娘毅然点头,道:“当然决计不可示弱……”   紫绢和神差听这句话,也立刻拿出随身兵器。   她又道:“咱们三人人阵之后,务必收慑心神,照本门心法去做,莫叫幻象杂音所干扰,知道吗?”   紫绢和神差答应一声,杜剑娘遂又道:“能怯除幻象,然后直驱东方本位,或许可以逼住两边犄角,这事由我负责……你们两位待我稳住之后,马上侵入西南及西北两处水火,记住了吗?”   他们两人又应了一声,杜剑娘剑尖一直,迈:“压任五行,便其不变,我就不信他们能使本门血坛阵发挥出多大威力来!”   这席话说得神差和紫绢两人气势候涨,雄纠纠、气昂昂地提步随杜剑娘直趋血坛阵而去!血坛阵在鬼使催逼之下,进射着骇人紫雾。   他们三人还未进入阵门,就已感受到那紫雾的寒气凛人。   当阵式开始合围之时,杜剑娘恢地涌起一股悔意,后悔闯进血坛阵中来。   眼前朦胧一片,隐约之间仿佛有一道长达天边的幽径,展现在脚底之旁。   可是当他们三人才踏了一步,阵中幻象即生,那道幽径居然左右摆动飘浮,宛如长蛇凌空,使人不知落脚何处。   凛别的紫雾挥之不散,贴在发肤之上,令人彻骨心寒,不由得生出惧意。   杜剑娘忙道:“不要忘记收慑心神,咱们准备踏第二步!”   三人依照秘门心法,果然很快地压制心中的惧意。   同时再踏前一步!深入一步之后,候见四下鬼影幢幢,鬼声瞅瞅,正如置身鬼域。   杜剑娘暗呼一声“不好”,四面八方也在这个时候传来阵阵喊人心弦的魔音。   那魔音入耳捶心,直闯入心坎之上,杜剑娘三人宛若一下于坠进了痛苦的深渊,浮现着痴呆的表情,居然忘了举步。   血坛阵中这时才出现了人影,渐渐欺近浑若没有感觉的杜剑娘等三人这时血坛阵外,来了谭扬和巫模。   他俩仁立在阵外十余丈之远,静静地观看着。   巫模突然叹一口气,道:“我们已经来迟一步了,小姐他们……”   他的老眼掉下泪水,掩面泣不成声,不忍再看那血坛阵。   谭扬问道:“巫老师!你能确定杜姑娘他们已进入阵中了?”   巫漠含泪点头道:“是的。那阵法正在催动之中,表示已有人进入……”谭扬抱着希望,道:“恩!这虽可说明杜姑娘他们很可能已经入阵,但不一定就表示他们已经遇险了呀。”   巫摸道:“潭兄有所不知,从这阵外细察阵式的气势,也可以看出陷阵诸人已凶多吉少了!”   巫漠是行阵布法的行家,他的话自然不是庸人自扰,是以谭扬沉吟一会始道:“既然杜姑娘他们情况危急,我们还待在这里干什么?”   巫漠略然道:“可惜我们无能为力……”   谭扬讶道:“你不是知道这血坛阵的布阵之法吗?”巫漠道:“知道有何用?你无力控制枢纽,甚至抵达不了两边犄角,进阵还不是白白送命?”   谭扬考虑一会,道:“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冲破阵中犄角?”   巫摸道:“这人的武功才智必需高绝,最要紧的须懂得‘纳音’原理谭扬道:“什么是‘纳音’之原理?”   “纳音创自鬼谷子,其法是以干支行数合在一起,以五数除之,得零就是纳音!”   他歇了一下,又道:“计有火一、土二、水五在用、木三、金四不移。”谭扬问道:   “那么纳音是什么意思?”   巫摸迅速道:“纳者受也,音者感动助声也,五行中火木无声,借水击则火沸;金本无声,借火练则钢;水本无声,借土则静,皆可发声,惟金木有自然之声,不击而响,故而叫做纳。”   谭扬道:“这五行纳音之法,在下还是一知半解……”   巫漠道:“道理并不难,血坛阵以纳音原理,生出幻影魔音来,我们要能压住两面犄角的金木声源,此阵可做!”   他吁了一口气,又道:“只是却不知到什么地方找来两个精通纳音之法,又具有高超武功的才智之士……”   谭扬道:“找两个委实较难,要是一个人可破的话,莫家玉莫公子或许是适当的人选!”   巫漠道:“莫公子一身上乘武功,而且足智多谋,倒真是个破阵的适当人选,然而但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济于事……”   他们说话之时,那血坛阵中突然爆发骇人的鬼号,连在阵外的巫模和谭扬两人,也听得心情一震!巫摸忧容满面,道:“不好了!再不设法,就只有眼睁睁地看小姐他们受害。”   谭扬也有点焦急,道:“莫公子也许已在这附近,我们设法先找到他,也许他有破阵之法也未可知……”   巫漠摇摇头,道:“此刻时间紧迫,即使找到莫公子,也解决不了这燃眉之急了……那么不论好歹,我们就进阵一拼算了!”   巫模闻言突然感到有一丝希望,道:“老夫有个办法,你尽快去寻来莫公于,由老夫进阵协助小姐,或许还来得及!”   谭扬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只好道:“那就这么办,在下将尽快赶回。”巫摸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如果苍天有服,我们必可破这血坛阵,否则老夫能够追随小姐于地下,死亦无撼,谭兄,一切拜托你了。”于是两人即刻分手。巫模昂然迈进血坛阵中,那谭扬也急急寻找莫家玉去。   这时的莫家玉已率人攻进竹林院的庄南,长驱直进。   由于莫家玉声势浩大,竹林院又失去了足智多谋的赛诸葛,伤了三夫人霍小玉,霹雷火弹且付之一炬,因此慕白不敢正面抗拒。   他命令所有高级部属,加入血坛阵中扩大成一个严密的阵式,准备与莫家玉决战。   是以莫家玉一行,虽然在天亮之时已经扫荡了整个庄院,却被阻于血坛阵之前,而且竹林院自慕白以下的所有高级部属,却连一个也未找到。   莫家玉和申一行、郭永年、陈豫老、招庸、无前大师、聋哑两行者,率领百数十名高手,面对着血坛阵,竟然措手无策,仅能望阵兴叹。   而慕白和李玉梅可一点也不客气,他们困住了秘门社剑娘等四人之后,立刻移阵进遏莫家玉。   在这种双方决战存亡之际,莫家玉己没有多少考虑的余地。   他迅速派出手下,进阵冲锋!不想那血坛阵法续密严谨,气象万千,莫家玉虽派了三批人人阵,却仍然无法遏止竹林院的进逼。   这么一来,莫家玉就不能不重新慎重考虑了。   看来竹林院已将反败为胜,情势对莫家玉他们大是不利。   就在这个时候,神探陈公威率同林旭、云锦、梁奉先及一帮捕快,适时赶到。   莫家玉发现他们均着公服,心知陈公威此来非比寻常,因此下令戒备。   场中倩势一刹眼间,竞成三股势均力敌的力量相互抗冲。   但陈公威并没有招惹莫家玉和竹林院双方,对他们均采取严密的备战姿态之时,立即扬声道:“莫公子!咱们是不是可以商量一件事?”   莫家玉答道:“陈大人有何指教?”   陈公威一个人徐步走近莫家玉这边来,道:“本人公事在身,莫公子可否方便一二,不要干扰本人行事?”   莫家玉道:“那要看陈大人干的是什么事了?”   陈公威道:“本人奉有严令,来此捉拿钦犯,莫公于能不能行个方便?”   莫家玉笑道:“在下岂敢阻碍大人公务……但不知大人所要捉拿的钦犯是谁?”   陈公威指着血坛阵,道:“躲在阵中的竹林隐叟慕白等人。”莫家玉“哦”了一声,道:“慕白?他犯了什么罪名?”   陈公咸掏出一纸公文,递给莫家玉过目,一面道:“私通北人,勾结权贵,赃卖民女……”   莫家玉将看过的公文交还陈公威,道:“刑部指名慕白是主犯,大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陈公威怔了一下,道:“慕白本来就是首恶主犯,其余竹林院的人概为从犯,原因至明,证据充足,公于何以还要询问?”   莫家玉懊地哈哈大笑,道:“陈大人!你是故意装傻,还是真的不知?”   陈公威面含怒容,道:“我不知道公于此话是什么意思!”   莫家玉正色道:“私通北人,叛卖民女的主谋人是当今奸相,慕白、刘宾都只不过是朗脚的人而已,大人不擒下相爷和刘宾,却跑来这里找慕白,岂非舍本逐末?”   陈公威挣大双目,不怒而威,道:“本人只是奉刑部公文行事,其余一概管不着!”   莫家玉道:“刑部受命于奸相,而奸相兔死狗烹,要你替他过河拆桥,找慕白当他替死鬼,以掩遮天下人耳目,陈大人难道看不出其中道理吗?”这句话重重地击中陈公威的心坎,他想:朝纲不振,是人臣的悲哀3世道不靖,难道不是我这主管全国捕头公人之责任吗?他为人本极正直,何况一向就不重视什么功名利禄,所以莫家玉的话给他很大的启示。   他拱手作礼,道:“莫公子之言很可能都是事实,但是在没有证据之前,本人亦感力量微弱,不足上达天闻,以启奏圣上!”   莫家玉紧紧迫问:“要是大人有证有据,就可以奏明圣上了?”   陈公威迟疑一下,道:“这……本人虽然官卑职小,但找一名耿直的御史大人代奏,相信不是件难事!”   莫家玉道:“好!就凭陈大人这一句话,在下今天就帮你擒下慕白,然后再搜齐奸相通敌证据交给你!”   陈公威含笑道:“公子古道热肠,本人先行谢过!”   于是两人转变话题,讨论破阵之法,他们从谭扬所提供的阵式变化消息,当下决定由莫家玉攻西南水位,陈公威负责挑破西北火位,然后合力压制金木枢纽。两人计议既定,立即将双方的人请开,围住血坛阵方圆二里,严守四周,以防漏网突围之人。   这时天已大亮,旭日自东方徐徐升起,四下一片沉寂,那是恶战前片刻的宁静。   莫家玉和陈公威两人并肩站在血坛阵门之前,望着那弹射不息的紫雾,调息养神。   不一会儿,包围圈业已布置完成,攻击就可发动。陈公威握着长剑,候地道:“莫公子!这一进去,胜负只在三招之间,你准备好了吗?”   莫家玉道:“在下一切停当,咱们动手吧!“只见他剑眉微扬,长剑抖动,涌现出上乘的内家真力,使站在旁边的陈公威也感受到那生生不息的剑气。陈公威不禁偏过去,讶异地望一眼,道:“公子打算用剑门十八招招式?”莫家玉点点头,陈公威笑着朝他摆了一个起手式。莫家玉膛目道:“陈大人!你使的是华山坎翼剑法?”   陈公威挺一挺胸道:“剑门十八招招式,虽与本人的华山坎翼剑法如出一辙。但是……   公于要是也能使出坎翼剑法的话,这血坛阵瞬间可破……”莫家玉笑道:“多谢大人提醒,可惜在下并不会坎粪剑法。”   陈公威露出意外的神情,道:“澳?那么咱们将有一‘番苦战了!”   两人不再说话,互相打了一个招呼,同时举步迈进那血坛大阵!他们一步踏人,那血坛阵迅即发出威力,涌出阴森森,冷蹈皑的电气!陈公威首先大喝一声,仗剑直刺,莫家玉如法泡制,也打出一剑。   令人奇怪的是他们左近空荡荡没有半条人影,而陈公威和莫家玉的神色,却显得甚是凝重,好象面对着强大敌人。   他俩剑势一发就收,凝神准备发出第二剑。   这时半空中传来慕白的声音,道:“哈……哈……高明、高明,可惜两位进得来却出不得,老夫真为两位可惜!”   慕白的声音飘在半空中,忽近忽远,使人有神秘难以捉摸之感。   莫家玉和陈公威互相使了一个眼色,突然分由左右,快逾闪电级地各刺出一剑。   这一剑传出两声惨叫,忽地有两名长发披肩的人格摇晃晃地倒在他们跟前。   陈公威凛然道:“他们藉幻象掩护,以魔音干扰敌入。当敌人心智被迷之际,埋伏在阵中的高手,就趁此刻悄然欺近,委实很难防范!”   莫家玉道:“哼!他们随时就跟在我们左近,我们虽看不清人影、至少也可从紫雾飘散的情形断出来人,陈大人!你说对也不对?”   陈公威迅即道:“对!哪!莫公子,你左边又有一人靠过来了。”   莫公子掉过头去,发现左首紫雾的飘浮,确有点异常。   当下冷笑一声,一剑剁了过去。   剑式一出,果然又传来一声惨叫,歪歪斜斜地又有一人倒地气绝。   莫家玉纵声笑道:“陈大人!他们既然近不了我们身旁,这后果是可以想像的了!”   陈公威也笑道:“当然!紫雾虽然障眼,无奈对我们发生不了作用,血坛阵必可不攻自破……”   他们两人这一问一答,听来没有什么,其实他们怀有很深的用意。   第一、他们希望李玉梅相信紫雾幻象对他们两人发生不了作用。   第二、他们耍促使血坛阵迅速转变方位,好早一刻发现金木犄角的所在。   陈公威和莫家玉两人,自第一步踏进血坛阵之后心里早已有数,也就是说,他们坚持把握住主动,除非阵式不变,一变之下他们便可步步深入。李玉梅一见两人进阵之后已伤了三名手下,阵法哪有不变的道理。   因此她吩咐鬼使,将彩旗一挥,阵式候地大变。   陈公威首先发现那紫雾越来越重,立刻警告莫家玉道:“莫公子:阵式已有变化,请注意金木犄角!”   莫公子仗剑道:“在下省得。”正在这个时候,耳中传来鬼哭狼啤的声音,使陈公威和莫家玉心底齐齐一凛!莫家玉运足丹田内力,大喝一声,当先向西北木位冲了过去。   但见剑气冲天,芒光耀眼,莫家玉使出了剑门十八招最厉害的煞招“碧天堕底”,斜点右例!他的脚步也在这个时候迅速滑动,疾行跟进。   莫家玉这一剑已发挥了剑门十八招的精华,威势堪称惊天动地,速度可比飞虹闪电。   不料招式仍末使完,余力仍设施尽,剑尖忽地微徽抖颠,剑势竟然顿了一顿。   莫家玉骇然膛目,突然间正面涌出一股寒风,威力十足地反弹过来。   陈公成就在他的左近,见状忙不迭顺手一剑,将莫家玉的剑势撩开,卸去了他大半的内力。   莫家玉葛觉迎面而来的反弹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由得大大地吁了一口气,道:“多谢陈大人及时解危!”   陈公威笑道:“莫公子刚才那一剑也未免太仓淬了……”   莫家玉道:“在下明明看见西北本位有人影晃动,然后才拿准出手,不想对方内力竞比我强大了好几倍,只不知是谁有如此高超的内功修为?”   陈公威道:“莫公子差矣!刚才逆击你的那一股内力,是你自己所发出的。。。”   莫家玉讶异地望了他适才所攻击的方向,恍然悟道:“陈大人之言不假陈公威指着西南木位及西北金位道:“李玉梅在阵中置有两面大型铜镜,由于光线受紫雾的影响,产生折射现象,所以铜镜虽在近前,我们的影子照在上面,却有如埋伏在侧的敌人!”   莫家玉点头道:“这幻象真是惊人,竞能产生如此多的效果!”   他歇了一下又道:“等下我要是改由土位攻人,必能避过铜镜幻象的干扰,进至西南木位的侧面,一举逼近那一块犄角了吧?”   陈公威摇头道:“没有那么容易,须知火、土、水互用,你一进入土位之际,反倒会牵动火、水的敌人,这一来你岂不就三面受袭了吗?”   莫家玉沉吟一会,道:“这道理我知道,但不由土位攻进,决计无法抵达西南本位,对也不对?”   陈公威道:“当然,欲入本位,舍土无门,公子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莫家玉笑道:“在下虽没有绝对把握,但还有点信心……”   陈公威候地正色地道:“莫公子能不能先容区区说一句话?”   莫家玉道:“陈大人有何见教?请说·!”   陈公威道:“区区觉得公子此刻的心情,不适攻敌!”   莫家玉诧然道:“哦?为什么?”   陈公威很快地接道:“因为公子情绪不稳,有点使性负气的样子。”莫家玉细细品味陈公威的话没有立刻回答,陈公威遂又道:“公子应该明白,目下是我们生死关头,一丝大意,都将使我们功亏一拐,顿憾终生莫家玉打断他的话,道:“陈大人教训得是,在下适才确有不大服气之感。。。”   陈公威道:“区区早说过,剑门十八招虽是一门深奥高绝的剑术,但不适合用于破这血坛阵。是以你刚才使出‘碧天堕地’的招式,无功而退乃是意料中之事,有什么好不服气的呢?”   莫家玉道:“剑门十八招以阳刚见长,委实不适于用在破这阴柔的血坛阵法。”陈公威很佩服莫家玉这种坦诚的气量,不仅能接受人家的批评,尚且能了解人家批评他的善意。   他不禁在心里想道:我如果以莫家玉这种人为对手,那真是个蠢汉。   陈公威的心念—闪而逝,只听莫家玉又道:“依陈大人的意思,在下重新出手之时,应以哪类的剑法较为妥当?”   陈公威道:“公子既然非由土位攻进不可,为了防范水、土、火三位敌人的同时牵制,区区认为公子应使出华山坎翼剑法为宜。”莫家玉道:“设使在丫不会坎粪剑法,今日岂不是破不了这一个血坛阵了?”   陈公威郑重地道:“万一如此!却是很难破阵!”   莫家玉微微一笑,道:“好个万一如此!陈大人根本早知道在下也会坎冀剑法,对也不对?”   陈公威顿首道:“是的!区区在入阵之时,就已经看出来了。”   莫家玉正要说话,阵中眨眼问又起了变化。   只见阵中四处飞舞着幻影,配上那惨掺明风,吱吱鬼瞅,的确相当恐怖惊人。   莫家玉和陈公威齐齐心神同时一摇。两人不敢怠慢,奋力提气,双双暴喝出声,两把长剑宛如两道长虹,紫润漆迥,破雾而出。   这一招,两人使的都是“华山坎翼剑”的“冀”字诀,柔中带刚,当真无坚不摧:那血坛阵中的紫雾。突在两人剑气逼迫之下,飞快四散!两把长剑泛起五色愿气。变幻风雷,两条身影迅若枭略,破按劈流,神行机畅,一刹那便分别投人两边犄角而去。   血坛阵中突在这一瞬间,惨叫之声四起,守住两边犄角的竹林院高手,登时被—冲而散。死伤了大半,陈公威和莫家玉一招得手,丝毫不敢恋战,分别欺近血坛阵的枢纽方位。   占住阵中枢纽方位的人正是李玉梅和鬼使,他们事先虽知敌人已侵人犄角,马上就可攻至枢纽。可是当他们发现陈公威和莫家玉之时,还是大吃—惊;、就像根本末料到有人会攻至呕纽方位一样。   陈公威冷哼一声,道:“李玉梅!你跑不掉了吧?”   李玉梅尖声大笑,道:“陈大人!你以为这血坛阵制伏不了你:”   她的外表甚是镇定,口气也相当稳静,使陈公威大出意料之外。   无疑的,从李玉梅那从容不迫的言表推测,她很可能还操纵着反击的力量、而这吸力量也必定非常强大。   因此陈公威和莫家玉均不敢大意,徐步逼了过去。   李玉梅沉声喝道:“住脚!否则我一掌毙了杜剑娘!”   莫家玉望了陈公威一眼,两人都住脚凝视。   只见李玉梅用一把巴首抵住杜剑娘的腰眼,和鬼使缓步后退!他们两人还未决定是不是扑过去拦住李玉梅,摹地由四面八方涌出十数名紫衣大汉。   这些紫衣大汉借着阵式的掩护,轮流攻击莫家玉和陈公威,威势非比寻常。   因为血坛阵的变幻不息,所以不论陈公威或莫家玉,举手投足之间,受了一层限制,摸不清敌人的虚实,动作也就阻滞下来。   他俩不禁心下大急,眼看着已失去了李玉梅的去处,却仍无法冲出敌人的纠缠。   陈公威急得长啸出声,一柄长剑就像一条匹练,左荡右翻,大发神威。   他首先砍中两名敌人。   莫家玉见状也不让陈公威专美,一式坎翼剑招,也刺倒了一名敌人。   然而那些紫衣汉子不但悍不畏死,而且补位虚幻难测,一时还能坚强顽抗,抵住陈公威及莫家玉的冲击。   这是血坛阵法奥妙精炼之处,那一批大汉竟然川流不息地穿梭在两大高手的剑光之中,而无怯意。   莫家玉迅速想到:假使照这种情况下去,不要说破不了血坛阵,就连这十数名大汉,也伯不易对付。   他心念方动,那边却传来陈公威的声音,道:“莫公子!我这边快支持不住了,这些人邪门得很,耗下去对我们太不利,快退。”莫家玉根本没有工夫答话,因为他也突然遭遇到一‘阵强而有力的猛攻:只不过瞬间的时刻而已,陈公威和莫家玉居然双双陷入苦战:候地血坛阵中传来—连串滋滋之声,飘浮在四周的紫雾突在这个时候急速散了开去?那紫雾退得好快,由浓而薄,一下子退得一丝不存。阵中的人葛觉眼睛一亮,四下的景物顿时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   尤其那斜挂在半空中的阳光射在身上,使人有暖洋洋的感觉。   陈公威和莫家玉顿觉敌势一松,抬眼望处,只见慕白、霍小玉、司徒尧、慕由全等一干竹林院的高级首领,和数十名竹林院高手,都楞然地提着兵器,分站在他俩的四周。   而最外围则是官家捕快和莫家玉的同伴,虎视既既地注视着场中。   这一个突然之间的变化,使双方的人都怔住。   陈公威怔了一下,大声笑了起来,指着五、六步远的慕白道:“慕老儿!哈……哈!你上了李玉梅的当了!”   慕白早巳气得脸色发青,闻言更怒不可遏,道:“老夫纵横一生,居然栽在那小贱人之手,真是气煞老夫!”   期五也笑出声来,道:“慕老儿!你一生不知骗了多少人,作了多少恶事,如今报应在李玉梅手中,也是应该的呀!”   慕白怒喝道:“住口!那小贱人逃不出老夫手心的!”   莫家玉问道:“可惜李玉梅早算准了你这一点,她临走之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连血坛阵也撤走,正是她聪明之处呀!”   慕白又惊又怒,道:“哼!别以为老夫没有血坛阵的掩护便无法生离此地,那是她在做梦!”   陈公威插言道:“慕老儿!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冲出我们的重围?”   慕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时答不上话来。   莫家玉遂转向申一行,道:“申老师!李玉梅往哪个方向跑的?”   申一行遥指北方山区,道:“她和鬼使挟着杜姑娘跑向山区,所以我们不敢拦住她!”   莫家玉道:“幕白!你放乖点,也许还能保住老命……”   慕白讶道:“你们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   莫家玉摇摇头,道:“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杀你?再说你是陈大人奉命擒捉的重犯,在下也不敢动你一根毫毛!”   陈公威补充道:“不过,慕白,你们要是胆敢拒捕的话,我必下令格杀勿论,那时情况就不同了……”   慕白道:“陈大人以什么罪名捉我?”   陈公威道:“勾结北人,图谋不轨,贩卖民女等等,有那么一项罪名,我就饶不了你。”慕白显然很吃惊地道:“这些罪名怎会暴露的?”   陈公威道:“是相爷亲自下令拘捕你们的!”   慕白仰天长笑,道:“好,好……今天老夫居然栽得如此之惨,哈……   哈。。。”   莫家玉道:“慕老儿你不要激动,你虽被奸相利用,蹈入法网,但在下一定设法阻止奸相杀你灭口,将罪名全部加诸于你的诡计……”   慕白道:“奸相权势高于一切,老夫落在官家之手,哪有活命之理?”   莫家玉道:“不然!我们都知道你的罪行都是由奸相一人主谋,只要能扳倒他,说不定你还有活命的机会。”慕白被说得神情一动,道:“看来老夫非冒个险不可了。”陈公威见他心意已经有点动摇,遂趁机道:“你们要是跟我合作,坦然供出事情的始末,本人定以自动投案看待各位,如此或许可以减轻你们的罪责,同时也可扳倒奸相。”连陈公威也如此说,慕白心想:何况拒捕也难成功。   慕白终于不再犹豫,道:“好吧!老夫敢做敢当,还请陈大人担待一下”   他一口答应投降,表现得爽朗干脆之至,使陈公威也暗暗佩服,道:“慕庄主果然不失为江湖前辈,本人必不会亏待你们诸位!”   他说着向慕白抱一抱拳,并没有下令上绑,道:“慕庄主!请!”   慕白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多谢陈大人以礼招待,请。”他霍地转身,当先走向陈公威预备好的囚车,所有竹林院的人也都纷纷丢下兵器,随后跟了过去。   莫家玉望了一下慕白的背影,惋惜地道:“慕白要不是晚节不保,重新被奸相拉下水的话,他应该可以安稳渡其晚年,也不至于弄得竹林院覆灭的地步…“莫家玉笑了一笑,拍拍陈公威的肩头,道:“所以扳倒奸相的事,陈大人可要尽力呀。”他撇下发楞的陈公威,徐步走向郭永年他们。   陈公威却在他的背后问道:“公子打算到哪儿去?”   莫家玉边走边道:“追回李玉梅呀?”   陈公威道:“哦?可惜她不在钦犯名单之内,否则本人倒可助你一臂之力。。。”   莫家玉笑道:“谢了!陈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陈公威证了—征,付道:是的,后会有期,说不定下次碰上,又得作—番殊死之战了……   他心中突然有无限的歉意,好像将莫家玉视为敌手,是件不可饶恕的罪名—样。   于是,陈公威莫明其妙地叹息一声,掉头归队,指挥手下押送竹林院一于人犯,催马离去。   莫家玉凝视着离去渐远的陈公威好一会,方始转过头来对郭永年道:“想不到神探陈公威竟是师伯慧心的传人!”   郭永年讶道:“那么陈公威是华山派的了?”   莫家玉道:“是的!”   郭永年问道:“贤侄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   莫家玉露出坚决的神情,道:“当然依照先师的遗命去做。”郭永年忧虑地道:“那太没意义了,当年慧心、慧意两人为了华山坎翼剑法的一招一式而发生争执,愤而分手各立门户,只是令人引为笑柄,如今你们两位传人,居然还要继续他的笑柄,实在太没意义了……”   莫家玉有点黯然地道:“小侄也知道像这类的争执委实一点意义也没有,无奈师父遗命难违……”   郭永年道:“这事老夫得想个解决的办法;等办完了咱们的事再讲!”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莫家玉,侧脸问申一行道:“申老师!神差他们呢?”   申一行道:“神差、巫摸和紫绢三人,一听说李玉梅挟持杜姑娘而逃,来不吸调息养伤,就自后追赶而去了!”   莫家玉“哦”了一声,道:“他们三人肝胆照人,义烈可风……可惜我们却不好插手这件事。”申一行道:“是的!目下已经是西南秘门自己门内之事,我们是没有插手的余地,何况薛云云姑娘大功尚未告成,我们还是先堵住刘宾再说!”   莫家玉道:“呢!刘宾身上的蜡丸秘件如能取到手,再有慕白—干人的口供,扳倒奸相就有望了!”郭永年捻胡道:“因此我们决计不能让刘宾溜回京城去,必要时我们不借以武力劫持都行!”   莫家玉道:“劫持刘宾是下下之策,我们看云云办得怎么样再讲!”   当下就此决定,众人分乘马匹,折回嘉林寺。   再说李玉梅和鬼使两人。挟持受了伤的杜剑娘,一路往山区而逃。   他们循山路而行,很快地进入崇山峻岭,盘行于东天日山之间。   黄昏之前,他们爬上了一座山头,但却被一处断崖阻止了去路。   李玉梅看到没有了去路,不免有点心慌,望着对面的峭崖,喃喃道:“左尊者,这可怎么办?咱们过不了这断崖可就糟糕了。”   鬼使道:“我知道绕下这山头,底下山腰有座索桥可渡,咱们下去寻寻看!”   李玉梅道:“那就快呀!还待在这里干嘛?”   鬼使经她这一催,心中突然颅躁起来,道:“歇一会再走不迟,不用急。”李玉梅大声道:“什么?姓莫的他们就要追来,哪还有空闲歇息,快,咱们快寻路过去!”   鬼使没有走的意思,反而坐在一块大石之上,歇了下去。   李玉梅急了起来,破口骂道:“鬼使!你……你存心思我过不去是不是?”   鬼使哼了一声,道:“当初你怕姓莫的追来,就不要突然撤掉血坛阵,这样我们此刻也不必急急像丧家之狗了!”   李玉梅吼道:“你说什么?不撤血坛阵,难道成你想死在姓莫的和那姓陈的剑下?”   鬼使冷冷道:“当时情势虽有点不利,可是我们要能坚守住枢纽,久战之下还是可以因住姓莫的他们的,然而你这这点信心也没有,才弄得如此狼狈,怪谁?”   他顿了一顿,不容李玉梅说话,又道:“再说。力战而亡总比落荒而逃,来得令人痛快,对吧?”   李玉梅恢然展额一笑,道:“唤?原来你为了这事生气?”   鬼使确有不愉之色,因此李玉梅故意叹气道:“唉!想不到你现在还不了解我的心意。”   这话果然打动了鬼使,他的眼光变得柔和多了。   李玉梅斜阴鬼使一眼,忽然闭口不语。   鬼使忍不住道:“咱们走吧!”     第三十一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李玉梅转忧为喜,道:“对!我们快走,等逃开了后面的追兵,我们再设法取出竹林院所藏的那些珠宝黄金,找个僻静的所在,过个安稳的下半辈子!”   鬼使挤出了一丝苦笑,道:“看来只有找个地方躲起来才能保住这条命他的神态和言语透出了隐隐悔意,使李玉梅暗中冷哼一声,瞪了他一言,付道:“哼!我有意抬举你,你倒像是不大愿意的样子……”   她没有将心中的不满表露出来,漫声道:“那小贱人我来押她,你在前面带路!”   鬼使看了躺在地上的杜剑娘一眼,道:“她的穴道受制太久,如不赶快解开,恐会致她死命……”   李玉梅打断鬼使的话,道:“穴道是我点的!难道我不知道吗?再说废了她倒是轻松多了!”   鬼使突然暴躁地道:“我说过不准伤害她!听见没有?”   李玉梅诧然地瞪着鬼使,显然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鬼使用那种粗恶的态度对她说话。   她道:“你真大胆!居然敢大声吼我?”   鬼使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道:“你答应过等我们逃出追捕之后,立刻放走她,你——   你绝不能杀她!”   李玉梅强忍心中的怒气,平和地道:“好吧!我不杀她就是了。”   鬼使放松紧张的神情,问道:“那么我们下到山腰,过了索桥就可以放她走了?”   李玉梅道:“当然!只要我确定过了索桥可以安全逃开,我们便放她走,好吧?"鬼使道:“好!那么我来带路!”   他将杜剑娘的性命看得那么重要,使李玉梅又嫉又妒,不觉杀机盈脚!她默默地扶起半昏迷的社剑娘,随在鬼使之后,—步—步地绕下山崖。   他们花了半个时辰,走到了一处空旷的台地,台地之前虽然临着断崖,坦确有一座二十余丈的索娇,直通对面的山腰.李玉梅将杜剑娘放在地上.快步跑到索桥之前,喜道:“妙极了!咱们—过了索桥,然后将之拆掉,岂不可以安然逃脱了吗?”   鬼使没有答腔,他拉一拉索娇,道:“这索桥坏了!”   李玉梅惊道:“什么?坏了!”   鬼使用力将那索锈一拉,只听一声嘶嘶轻响,那索桥“夺”地断了一半,迅速倾陷,只剽下一条主绳晃动不停。   李玉梅“啊”了一声,道:“这下怎么办?咱们怕过不去了?”   鬼使道:“主索未断,我们可以靠它渡过……”   这时躺在地上的杜剑娘,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   鬼使闻声靠了过去,蹲下身子看厂看,道:“她的手太阴脉被禁制太久,怕支持不下去了,你还是将她的穴道解开算了……”   李玉梅很不耐烦地道:“咱们自己还不知逃得了逃不了,你管她的死活作什?”   鬼使道:“要渡过那断崖不难,你急什么?”   李玉梅道:“那就快说出办法阿?”   鬼使冷冷道:“除非你将她的穴道解开、否则我绝不理会渡崖之事!”   李玉梅吃了一惊,但她迅速恢复常态,心想:这不是与鬼使翻脸的时候!于是她走到杜剑娘这旁,替她将禁制的穴道解开。   社剑娘果然停止了咳辙,睁开了美瞬。   当地看到李玉梅和鬼使就在她的身旁,又闭上了眼,涂徐道:“你们何不将我—掌击毙?”   李玉梅冷哼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敢?”   杜剑娘道:“那就下手啊……”   李玉梅根然举起手掌,鬼使却道:“你这一掌劈下去,就休想要我帮你渡过那断崖,不信你试试看!”   他的语气冷峻之至,使李玉梅深信他决计不是虚声恫吓,不由得将手掌轻轻放下。   鬼使将杜剑娘扶起来坐好,道:“小姐!属下一失足成千古恨.唉,此刻我能做的只是保住小姐的性命……”   杜剑娘将身体靠在一棵大树之旁,望着鬼使道:“你依然决定和她同逃?”   鬼使垂下眼,道:“是的!”   杜剑娘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去吧:”   鬼使站直了身子,走到断崖之旁,对李玉梅道:“咱们准备渡崖……”   李玉梅望着那条下垂的绳索,皱眉道:“这如何渡得过?”   鬼使道:“可以!我打算用全力拉住绳索,使其不至中下垂,那么你便可用‘凌空虚渡’的轻功,迅速走到对面断崖,再拉住那头,让我渡过李玉梅喜道:“那么我过去了……”   她等鬼使运力将那条垂成孤型的长索拉紧,又道:“等下你别忘了将她一齐带过崖!”   她指一指杜剑娘,示意鬼使等下过崖之时,要将她也一并带过去。   鬼使放松抓紧长索的力气,道:“我们过了断崖之后,就可翻过前面山头,逃入皖境,何必再带着她一道走?”   李玉梅道:“逃人了皖境并不一定就安全无虑,因此不能将她放掉,否则我们连最后一层保障都没有,怕难逃脱……”   鬼使恍然道:“我明白了,你想用小姐的性命要胁追兵?”   李五梅反问道:“你不认为这是最有效的逃生之法吗:”   鬼使缄默不语,李玉梅又道:“何况我已答应不伤她的性命,只要到了安全的地方,我自会将她释走!”   鬼使终于首肯,道:“好吧!我们带她一齐逃!”   他说着又将长索拉直、那李玉梅先用右脚试…试长索的力道,然后张开双手,沿索而渡。   二十余文的长索,她毫不费力地一口气走完,安全抵达对面山崖。鬼使将长索放下,回到杜剑娘之旁,准备将她背过断崖。   鬼使道:“小姐原谅!属下不得不如此做……”   鬼使对杜剑娘一直没忘记那一份从小养成的礼貌,足见他的天良并未全抿。   这给杜剑娘产生了一线希望,她道:“我倒是很谅解你此刻的处境……”她这话毫不虚饰,因此鬼使相当感动,道:“那么咱们过崖吧!属下保证绝不让她伤害了你!”   杜剑娘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我知道你有心保护我,可是李玉梅已动了杀机,连你的处境都很危险,恐怕你也无能为力。”鬼使傲然道:“我的功力不在她之下,她若想图谋于我,岂非自寻死路!”   杜剑娘道:“你的缺点就是凡事缺乏深谋远虑……”   鬼使被说得怔了一怔,同时心里有无限的感慨,因为这缺点杜剑娘已不知说了他多少遍。此刻重提,却备增亲切之感。   杜剑娘歇了一下,又道:“李玉梅表面上虽不敢对你翻脸,难道说她不会在暗中设法暗算你?”   鬼使震了一下,道:“这倒不能不防,此后我加倍提高警觉就是了!”   杜剑娘道:“以后?以后你恐怕没有性命了。”鬼使望一眼对面崖上的李玉梅恍然领悟,道:“她要是真想谋害于我,   眼前的确就有一个很好的机会!”   杜剑娘笑道:“你想起来了吧?我们果真要越过山崖,就非靠她拉直长索不可,届时她只须一松手,我们必将堕入崖下,粉身碎骨……”   鬼使正要开口,对崖的李玉梅已高声喊道:“左尊者!你们可以过来了啊!”   杜剑娘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左尊者?鬼使道:“小姐!你身上有没有本门的金探子?”   杜剑娘道:“有!金探子乃是我的随身之物,你想利用它?”   鬼使道:“等下咱们渡过长索之时,万一李玉梅松手,小姐是不是能及时射出金探子?”   杜剑娘道:“当然能够!”   她顿了一下,又道:“你仍然决定冒险渡崖?”   鬼使道:“属下被她骗出子午谷,弄到如今这种骑虎难下的地步,早该杀她出一口冤气……”   杜剑娘微微笑着打断他的话,道:“可是你仍存着一丝妄想,妄想她此后能以真诚待你,是以不愿过分为难她,对也不对?”   鬼使道:“是的!我既已无法回见本门长老,只盼一个苟延残喘的日子,唉!自然希望她能真诚待我……”   他叹息一声,又道:“此刻她假使心怀不孰,那么,正好给我一个杀她的藉口,那时她也怨不得我了!”   杜剑娘缓缓道:“你有你的处境,使我不能不为你着想……好吧!咱们就冒一次险!”   杜剑娘说着取出金探于,穿好特制的绳子,将尾端分别缠住鬼使和她的手腕。   然后道:“万一我们堕入崖,你只须牢牢握住腕上的绳子就行,我自会。将金探子射上对崖,止住咱们的下堕之势!”   鬼使点点头,仍照计划背起杜剑娘,一手握住金探子的尾绳。   他暗中招呼杜剑娘一声,然后朝对崖喊叫,示意李玉梅拉直长索。   李玉梅一见鬼使已准备渡崖,立刻运势将长索拉直,道:“左尊者!可以过来了!”   鬼使答应一声,开始举步走向长索。长索之下是干刃深谷,怪石鳞蛔,看来叫人有点心惊肉跳。   鬼使一步一步循索移行,速度很慢,差不多花了半柱香光景,才走完三分之二的长索。   但也只有六、七丈的距离便可安全走上对面山腰,脚踏实地。拉住长索的李玉梅突然说道:“鬼使!你不必过来了……”   鬼使停步道:“你说什么?”   李玉梅冷哼一声,道:“我叫你不准再移步过来,听见没有。”这时鬼使又走了一步,心弦—震,付道:这贱人果然存心不良。   杜剑娘警告过他,但是他乍然证实李玉梅的企图,仍不免大是震骇。   李玉梅望了—眼膛目结舌的鬼使,道:“鬼使!这一切并非是我无情无义,实在是因为你太不可靠了!”   她将握住长索的左手一松,鬼使摇晃了——下,差点掉了下去。   他急忙喊道:“等一等!”   李玉梅果然又将长索握牢,道:“看在过去一段交情,我让你死得痛快……”   鬼使怕她松手,忙又道:“李玉梅!我一向对你忠心耿耿,你何必赶尽杀绝?”   李玉梅笑道:“我看得出你对杜剑娘的忠心未抿,再说带着你一齐潜逃,目标太大,何况你已无利用价值,杀你是应该的:”   她正在说话之间,鬼使己得到杜剑娘的暗示,知道她已可随时射出金探子!于是鬼使变脸道:“你这贱人阴狠毒辣,留在世上将不知残害多少人,今日我绝不饶你!”   李玉梅纵声尖笑,道:“你的命捏在我的手中,还敢如此夸口,哈……。她笑声未罢,候见一道金光冲天而出,疾射向她所站的山头。   李玉悔楞然四顾,那鬼使已长身而起。   她慌得将长索掷下,不料鬼使和杜剑娘却未堕进断崖,反而弹射而来。李玉梅根本末及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那鬼使和杜剑娘已借金探子所系的绳索之力,双双上了山头。   那鬼使双脚一点实地,身形疾如枭鸥,立刻扑向了李玉梅。   李玉梅有点惊慌失措,鬼使一掌劈到,她几乎被打个正着,只听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栽倒在地。   但这一倒下去正是她的救命招式,鬼使一掌劈空,一个拿桩不稳,人往前倾。   李玉梅却突如其来地飞起一脚,踢向鬼使的小腹。   这一脚又快又疾,鬼使淬然避之不及,小腹被踢得不轻,人退了三、四步。   李玉梅一跃而起,根本不容鬼使有喘息的机会,刷、刷、刷,一把匕首出手凌厉,一口气将受伤的鬼使逼退了寻丈,巍巍地临停崖边缘而立。李玉梅停止攻势,道:“鬼使!我只要再攻你—招,你除了落人深谷之   外,已无路可退,哈……你认命吧!”   李玉梅说得不错,鬼使所站之处,仅离断崖半步不到,李玉梅只要封住正面,不让鬼使有上前之机会,他就非被逼落深谷不可。   这时杜剑娘虽在李玉梅背后,一来她不敢攻击李玉梅,因为那样做可能加速鬼使落崖。   二来她气血初活,体力仍未恢复,也没有把握能制伏得了李玉梅。   于是情势僵持了片刻,李玉梅已缓缓举起她的匕首,准备攻击鬼使。突然间,对崖传来神差喊叫的声音,道:“小姐!小姐!你无碍吧?”   接着神差和紫绢,以及巫摸,全都出现在对面的山崖。   李玉梅骇然将目光移向对面山崖,说时迟,那时快,鬼使突然挥掌当胸切向李玉梅的筋骨!他们两人距离不及两步,鬼使这一掌正好击中了李玉梅。   但是李玉梅虽然躲不开鬼使的掌式,她的匕首却能及时扎向他。   是以李玉指虽中攀摇晃了一下,匕首却深深地插入鬼使的胸膛。   她正想奋力拔起,再补鬼使一刀,不科鬼使双手一抓,正好抓住李玉梅握刀的脉门。   两人伤势都不轻,鬼使既无力再给李玉梅一掌,李玉梅也没法拨出匕首来。   于是李玉梅握住鬼使胸膛的巴首,而鬼使双手也扳住李玉梅的脉门。两人互相瞪限以对,一时相持不下。   杜剑娘见状撞撞跃跌地靠了近来,道:“左尊者!如果我用石块将李玉梅打昏你能不能移位过来?”   因为鬼使只差数寸就要落下断崖,杜剑娘虽可惜石头之力将李玉梅打倒,但这么一来,李玉梅只须利用前顿之势,就可逼鬼使掉下深谷。   杜剑娘不能不考虑这个问题,同时她功力未复,委实也无力在袭击李玉梅之后,迅即救下鬼使。   是以她要先明白鬼使有无自救之法,但鬼使却断断续续地道:“小姐!他的声音很小,显然他心脉已受伤不轻。   杜剑娘忙靠近鬼使,她发现李玉梅和鬼使两人额前都冒着冷汗,正在全力支撑。   鬼使全身已染满鲜血,他翻了翻白眼,道:“血……血坛令在……在我的……怀中……”   杜剑娘不待鬼使多言,忙自鬼使怀中取出秘门血坛令,匆匆收下。这时李玉梅突然手腕加劲,企图将鬼使推下断崖。   杜剑娘惊呼一声,那鬼使晃了一下,上身后倾,看来已吊在半空中。杜剑娘一时忘记使不出力气,探手拉住鬼使的袖口,打算将他拉了回来。不料鬼使却在这个时候往后一仰,双手牢牢抓住李玉梅的腕口,倒向断崖。   李玉梅惨呼一声,被鬼使硬生生地拉了过去,与鬼使一齐掉落那千刃深谷。   杜剑娘只捞到鬼使的一片碎袖,那鬼使和李玉梅已经不知去向,杏然消逝在于仍谷底。   杜剑娘惊呼一声“左尊者”,瞬中忍不住进出泪光,张然俯视鬼使落下的深谷。这时神差已渡过断崖,走近她的身夯。   他轻轻地靠近杜剑娘,道:“鬼使师兄他……”   杜剑娘拾起泪眼,惨然道:“他总算没有辜负祖师的训诲……可惜,死得太惨了……”   神差虽不知事情的真相,但鬼使和李玉梅落崖的一刹那,他却看得很清楚,加上杜剑娘这句话,神差不难想像是怎么一回事。默然良久,神差乃道:“小姐我们过崖吧。”杜剑娘点点头,又深深地凝视谷底,道:“左尊者虽失足成很,但他并   没有忘记他曾是本门的一份子……因此,我一定要回明祖师,使他能列名血坛,日后受本门弟子的膜拜!”   神差道:“那是应该的……,刚才要不是他毅然捐躯,与李玉梅伤亡,小姐的处境必当危险万分,他的确是应该列名本门血坛。”   杜剑娘拭去泪痕,长叹一声,在神差的搀扶之下,过崖与巫漠和紫绢见面。   巫漠和紫绢也都看到了鬼使落崖的情景,但当他们见到杜剑娘之时,仍不免一阵烯嘘。   大家愁肠相对,杜剑娘只好打起精神,道:“左尊者虽已捐躯,但李玉梅亦已伏诛,总算没有白白丢掉性命……”   她见众人不语,乃改口问道:“只不知是谁破了血坛阵?”   巫摸将陈公威和莫家玉合力破阵的事说了出来,杜剑娘沉吟一会,才道:“走吧!我们总不能因陈公威和莫家玉协助过我们之故,就将刘宾放过吧?”   她坚持要找刘宾报仇,巫漠他们三人自然不敢插嘴反对。   不过三人心中仍免不了一阵歉疚,心想才被人自血坛阵中救出来不久,如今就要寻陈公威作对,委实有点说不过去。   杜剑娘却生似没有这份歉疚,她挥一挥手,道:“下山赶路要紧,我们须得在刘宾之前赶到临安哩。”她当先走下山去,巫漠、神差和紫绢也紧随其后,走出了东天目山。   且说神探陈公威得莫家玉之助,瓦解了竹林院之后,将一于人犯送回京师,他却不能不留在陈家店,等候护送刘宾回京。   这天艳阳普照,清风徐来,两顶软轿从陈家大宅朝京师进发。   一路上公家捕快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将通往京师的官道严密戒备起来。   天下第一神探陈公威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之上,显得神采奕奕,威仪十足。   他率同云锦,梁奉先、流云手祁致远、软皮蛇蔡通、铁腕勾魂林旭,以及十数名捕快高手,紧紧护住软轿,离开了陈家大宅,迈向京师。   坐在软轿里的正是刘宾和薛云云,他们看来心情轻松,不时探首浏览,状极愉快。   而陈公威却微感紧张,他意味得到莫家玉或杜剑娘,很可能不顾一切地在途中拦截刘宾。晌午时分,他们停在路旁树林打尖。   一个上午过去了,所幸并没有情况发生。   但是陈公威并不敢大意,因为他感觉得出莫家玉虽然按兵不动,然而他的人是随时会出现的:不错!莫家玉早巳安排好监视刘宾回京的人,同时他手下的高手也全部出动,分布在官道之上。   他没有下令拦住刘宾的原因、是由于接到薛云云的暗号,表示已窃得刘宾的通敌蜡丸秘件。   秘件既已窃得,那么莫家玉就可不必拦阻刘宾回京。因为他本来要的就不是刘宾的人。   但他仍然派人监视刘宾一行,他的目的却是要没法取回薛云云手中的蜡九秘件,以及接应薛云云摆脱刘宾和陈公威。   这一来,便加深了情况的紧张,使陈公威顿感莫家玉的威胁无时不在,这一路他自是倍加小心了。   草草歇息打尖,午时太阳炎热,但陈公威已催请刘宾起程。   于是上轿的上轿,骑马的骑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沿官道进发。   陈公威来回观察路况,刘宾软轿才走,他已当先纵骑而行。   他走了一里许,又兜马折回,却突然发现路旁青石之上,留有一个特异的暗记。   陈公威惊磕一声,匆匆下马走到那暗记之前,皱眉凝视。   他一看就认出那是西南秘门所留下的,不禁站在那青石之前,寻思道:“这暗记虽是秘门所留,但绝不是出自杜剑娘等人之手,只不知是谁所记?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陈公威仁视良久,心想:不沦是谁在此留下暗记,秘门门人既已找来,终是祸非福。   当下忙上马调头,并迅即发出戒备的暗号给沿途布岗的所有捕快。   云锦和梁奉先一接到陈公威发出的暗号,立刻分途朝前搜查,祁致远及蔡通两人则分别护住刘宾,仍然徐行而进:一行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果然发现情况有异:走在前头的神探陈公威先勒住坐骑,诧异地用目光四下打量。   随后而来的人一见陈公威的神情,也都露出讶然之色,面面相观。   陈公威先是—惊,道:“这……这我们落入陷阱了……”   软皮蛇蔡通也道:“咱们前前后后气氛有点不对,陈大人!你可瞧出什么异状没有?”   陈公威道:“我们被人用阵式引入歧路……”   荣通讶道:“你是说,我们现在所走的路不是通往京师?”   陈公威点头道:“正是如此,这条路不是通向京师!”   他说得极有把握,坦荣通还是有点不相信,道:“这怎么可能?从陈家店到京师就只有这么—条官道,沿这条路走过去,那错得了?”   陈公威指着四周,道:“蔡大人你何不仔细瞧瞧?”   蔡通依言打量四周。不禁发楞。   原来他发觉左右两面全是起伏的丘地,林木茂盛,却没有一处人家。   还有,陈公威预先安排的官家捕快,也一个也未见。   这些情景使蔡通膛目发楞了好一会,才道:“咱们怎会题到这荒凉的地方来?”   陈公威还没回答,云锦和梁奉先两人已从前路折回,前面的刘宾和薛云云的较子,也在祁致远和十数名捕快高手的护卫下,赶了过来。   于是大家聚集在一齐,陈公威吩咐暂时停止前进。   他走到刘宾轿前,将所碰上的情况约赂向他凛报。   刘宾闻报道:“路走错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折转回去就是啦!”   陈公威欠身道:“是,大人!等属下查明我们此刻的位置,立刻折转回去!”   刘宾显得有点不耐烦,道:“那么就快点,否则天黑以前赶不回京师的!”   陈公威答应一声令下,那边林旭却突然叫道:“陈大人!请快点过来陈公威走近林旭他们,只见他们正睁大了眼睛,疑望着路的前头,路的前头不知何时涌起一片紫色岚烟,顺风而下,正吹向陈公威他们立身之处。   那片岚烟来势惊人,迅即扩散开来,错楞之间,已将陈公威等人淹没。   但陈公威仍然仁立不动,飞快地道:“诸位速将两顶软轿保护住”!但刹那之间,众人却有坠入五里云雾之感。   四下的景物开始模糊不清,连阳光也被那一片紫色岚烟所遮盖,忽然间天地也昏沉暗淡起来。   云锦经验老到,惊唬一声,道:“陈大人!这是秘门的紫雾阵。”   陈公威道:“确是紫雾仙长驾临,咱们不可乱动……”   他的声音微露紧张,可见西南秘门紫雾于名气之大,连眼高过顶的神探陈公威都畏服三分。   在场的人果然均屏息以待,没有人敢乱动。   大约过了一盏热荼的光景,那片紫色岚烟渐渐静止,一名长发紫袍的老者就在此刻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紫袍老者长发播番,在四名仙童陪待之下,与秘门荆棘子缓步走近陈公威。   他们看来像是踏雾而行,使人心念如幻似真,不觉楞然直盯着他们走过来的姿态。   在场的人以陈公威的定力较佳,他欠欠身道:“紫雾仙长法驾临此,弟子陈公威恭谨迎接……”   紫袍老者将拂尘一挥,道:“陈大人好说!”   接着他用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扫了在场诸人一眼,又道:“贫道此来有一事请教陈大人,只不知方便与否?”   陈公威很恭敬地道:“弟子敬领仙长教逾……”   紫雾子道:“贫道为追寻本门弟子社剑娘,所以命人在前面路上设下阵式,将陈大人引到这僻静之处,还望陈大人担待一二,恕贫道无礼……”他言语中透出客气,显见他的修为之高。   陈公威忙道:“但不知仙长有何见教?”   紫雾子道:“据说有人冒充杜姑娘,企图捣乱本门,陈大人知道这件事吗?”   陈公威惶然道:“那是弟子之罪过……”   紫雾子哦了一声,道:“那么,那名假冒之人确是陈大人指使的?”   陈公威道:“确是弟子指使……”   紫男子仍然心平气和地道:“这么说,陈大人一定有理由解释这件事了?”   陈公威道:“弟子原意只是想以这事牵制贵门弟子下山活动,不料却惹出麻烦来,弟子甘愿受责……”   紫男子略一沉吟,道:“社妨娘报仇心切,一直找官家的麻烦,此事贫道知之甚详……   这么说,贫道倒不能怪你了……”   背后的荆棘子恢地插口道:“启仙长!可是本门被陈大人弄了一个假杜剑娘出来,受害匪浅,我们不能不要陈大人还个公道!”   紫雾子徐徐道:“陈大人职责在身,尽公守责,他这样做并无不对……唉,当年咱们要是能像陈大人这样尽职,杜将军何至于被刘宾谋害?”他的语音有点颤抖,眸中也隐现着微微泪光。   荆棘子垂下了头,道:“仙长说得是……”   紫雾子又道:“陈大人的立场虽与我们处于敌对,可是我们应该谅解他才对……”   云锦突在这个时候插言道:“敢问仙长,你可是当年杜将军摩下的十二士之一,人称紫衣将军的常天念?”   紫雾子宣声道号,道:“不错,贫道俗名正是常天念!”   云锦抱拳道:“老夫天南海外云锦,昔年与十二士之一的徐州郑煌系旧识……”   紫雾子道:“徒州郑煌?是的!昔年十二士,如今只有三个人苟延残喘,遁迹空门。”   云锦道:“郑兄是不是三人之一?”   紫雾子道:“他?唉!他早在二十年前随杜将军于九泉之下了。”云锦“叼”了一声,道:“郑兄死了二十年,老夫居然现在才知道,真太对不起故友了!”   紫雾于道:“当年刘宾督抚东南,以莫须有罪名陷害杜将军,杜将军却泰然处之,终于被害。十二士有八人同时下狱,贫道和另三人救出杜姑娘,避祸梵净山于午谷,得庇本门祖师恩德,郑煌原也曾逃出,但却伤重死在子午谷……”他指着陈公威又道:“昔年我们的年纪比陈大人还轻,只凭—股血气之勇,终使杜将军受累遭祸……唉!说来可叹,假使十二士之中有人像陈大人如此尽忠职守,刘宾诡计岂能得逞?”   陈公咸拱手道:“杜将军被害之事,弟子亦曾耳闻,但却不曾想到杜姑娘竟是忠义可风的杜将军之后。”   邢子微微哼了一声,道:“知道了又怎样?难道你会任由杜姑娘手刃刘宾,报她杀父之仇?”   陈公威道:“弟子公服在身,自然不会有亏职守,使刘大人受害……何况国有国法,杜姑娘的行为亦难令人苟同。”   顺了一顿,又道:“再说,弟子保护刘宾安全,亦从不曾滥施法器。仙长理应知道才对!”   荆棘子叫道:“你不曾滥施国家法器?那么贫道问你,你如何解决真假杜剑娘之事?”   陈公威道:“敢情仙长还不知道?那假冒杜姑娘的李玉梅身份已被揭发,同时弟子亦已解开杜姑娘受制的穴道,并曾帮助她攻破竹林院……”   紫雾子道:“哦?那么杜姑娘人呢?”   陈公威道:“她?她还落在李玉梅和贵门鬼使手中……”   紫雾子微微变色,道:“这么说,你根本没将事情圆满处理好?”   陈公威坦然道:“是的!不过贵门巫漠等人已前往搭救,杜姑娘当可无事……”   荆棘子大声道:“当可无事?你说得倒轻松……”   紫雾子打断荆棘于的话,道:“陈大人!此事是你始作梗者,老实说,贫道此来是要陈大人交出杜姑娘来……”   陈公威皱眉道:“那就使弟子深感为难了……”   紫雾子道:“陈大人限线遍布天下,这事何难之有?”   陈公威道:“可是……弟子护卫刘大人回京之事还未交差,委实抽不出身来处理杜姑娘的事!”   荆棘子冷笑—声,道:“你根本毫无诚意,对是不对?”   陈公威正待辩明,紫雾子巳然说道:“既是如此,贫道也不勉强……”说罢,将拂尘一挥,转身就要离去。   陈公威忙道:“仙长能不能将紫雾阵撤去?”   紫雾子停步道:“除非你们将杜姑娘寻来,否则休想离开此地!”他不容陈公威开口,已缓步消失在那片岚姻之中。   陈公威叫了两声,四下一片卑寂,就只有那紫雾翻滚,岚烟四起。   陈公威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唉!紫雾不开,咱们就一步也不能走,这……这如何是好:”   蔡通道:“我偏不信邪,这层紫雾又非铜墙铁壁,真能困住我们?”   梁奉先闻言冷笑道:“那是因为你孤陋寡闻之故……”   蔡通道:“哼!料不到太行梁奉先胆量也不过如此而已!”   他一向官架子甚大,哼了一声后,立刻撤出兵器,朝前走去。   林旭见状转脸对陈公威道:“大人!蔡大人这一去有没有危险?”   原来林旭是因为陈公威没有阻止蔡通的意思,才有此一问。   陈公威道:“紫雾子对人虽有点冷峻,但据说从不妄开杀戒,蔡通性命或许不会有危险……”   他突地诧然住口,凝望蔡通消失的方向。   林旭也将目光移向那边,只见蔡通消失的地方,突然涌出一股淡红的浓雾!那股浓雾激烈地进射向半空中,恍如一道喷泉,光彩夺目,美丽已极。   众人看得神迷,却听陈公威道:“只伯蔡通蔡大人,有一阵苦头好吃了他一言未了,那边却传来一声惊叫,接着是蔡通的吮喝之声。   哈喝之声听来只在十几尺远的地方,但众人都无法透过那一层紫雾看清蔡通的情状。   片刻之后,蔡通的呛喝之声渐渐小了下来,代之而起的是一阵阵喘息。   祁致远忍不住道:“萦大人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我们要不要过去看个究竟?”   陈公威摇摇头,道:“走过去只有像蔡大人一样招辱而巳,放心!紫雾子不会要他的命……”   祁致远几乎想发阵脾气,自己一个人冲过去看个究竟,但这时蔡通却传出杀猪般的啤叫,使他终于按奈住胸中的冲动。   那蔡通叫了一阵子,候地停了下来。   在软轿中的刘宾和薛云云也都下了轿,走到众人之旁。   刘宾面露惶然之色,道:“那蔡通莫非已气绝身亡了?”   陈公威神色凝重地望着前面那股淡红浓雾渐次由浓而淡,并转变为原来的紫色。   刘宾见他的神情如此,心想那蔡通必然已一命呜呼。   陈公威却道:“蔡大人还活着……”   蔡通果然又传出声音来,这回不哭也不叫,竟是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他笑得蛮开心的样子,而且迅速感染了在场的人,除了陈公威之外,都禁不住露出笑意。   云锦道:“他一定捧着肚子滚在地上大笑……只不知有什么事让他觉得如此痛快?”   陈公威道:“是紫雾子要他笑,他当然非笑不可……”   梁奉先讶道:“这么说蔡大人的笑是被逼出来的?”   陈公威领首道:“当然!否则他落在人家手里,哪有那份闲情逸致在那里大笑特笑?”   梁奉先道:“但我们都听得出蔡大人的笑是发自内心,无疑是纵情大笑,装出来是不可能的呀!”   在场的人都点头同意梁奉先的见解,只有陈公威摇摇头,道:“蔡大人被点住了笑穴,由不得他不纵情大笑……”   他这么一解释,在场的人均恍然领悟。   陈公威又道:“蔡大人身手不弱,但却任凭人家在那里摆布,此刻诸位一定相信这紫雾阵法的厉害了吧?”   他有意无意地看了祁致远一眼,使邻致远大是不满,道:“莫非陈大人取笑我刚才太不自量力,想前去查探蔡大人?”   陈公威笑笑不语,但从他的外表看来,的确有笑那祁致远不自量力的味道;流云手祁致远不禁心头火起,正想顶陈公威几句,抬眼处却看到软皮蛇蔡通撞撞跌跌地自寻丈远的地方跑了出来。   他的头发极是散乱,显然经过一番费力的挣扎才鲍出来的。   尽管神情是如此狼狈,可是蔡通的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恰似刚才那一阵狂笑还没笑过瘾一般。   他又走了五、六步,正好停在陈公威之前,一双眼睛吊得高高的,令人担心他一口气就要喘不过来。   突然间,他的笑意消失,双腿一软,栽倒在地,像极了软皮蛇。   刘宾皱着浓眉,道:“死啦?你们看看蔡通死了没有?”   陈公威道:“死不了的!”   地上的软皮蛇蔡通果真在陈公威说过话之后,微微呻吟起来。   刘宾松了一口气,道:“西南秘门的阵法委实叫本部开了眼界……”   说着,刘宾摹地转向薛云云道:“云儿!你有没有办法让大家出阵?”   薛云云轻轻笑道:“义父别考我,上次在春花庄碰上的是最寻常的阵式,所以女儿对付得了,这次可就不同了……”   陈公威用两道冷峻的目光盯着薛云云,道:“小姐真看不出这紫雾阵的奥妙?”   薛云云心底微微一震,道:“陈大人别取笑,在场的人尽是武林行家,这破阵之法应该由你们研议才对叼?”   陈公威略一沉思,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指起蔡通的下巴,问道:“蔡大人!你没事吧?”   蔡通点点头,陈公威乃扶他站了起来,等蔡通缓了一口气,才又道:“你能不能将刚才陷阵的情形描述一下,让大家做个参考?”   他这一要求蔡通,林旭才明白陈公威适才任由蔡通入阵的用意,原来是要探取阵中变化的实际情形。   林旭不能不佩服陈公威这种善于把握情势的手段,他轻易利用了蔡通那据傲逞强的个性,促使蔡通自动进入阵中吃了一阵苦头,而他却毫不费力地便获得了所需的实际消息。   蔡通当然想不到已经被陈公威所利用,否则他非找陈公威算帐不可只听蔡通一五一十地将他陷入阵中的情形说了出来,语气仍掩不住心里的余悸。   陈公威听完了蔡通之言,又问道:“蔡大人!难道说你自始至终,都未发觉有些幻象?”   蔡通道:“没有!但是眼睛虽看不到,感觉上却好像有无数的敌人自四面八方攻来……”   众人听说,都明白蔡通何以大声呛喝喘气的原因,敢情那时他正在挥动兵器。以抵挡来自四面八方的攻击。   那蔡通又道:“后来我突然有呼吸困难之感,几乎窒息昏迷。”   陈公威讶道:“你不认为有人压住你?”   蔡通道:“半点人影也没有,会有谁压住我?”   陈公威运思付度,喃喃道:“这就怪了。除非有人将蔡大人四周的空气突然抽掉,否则没有人压住,怎会有窒息之感?”他一念及此,忽然想到那淡红色浓雾的怪异,不禁脱口道:“我想起来了!蔡大人窒息的原因,是因为吸进了一种毒雾……”   刘宾道:“毒雾?哪一种毒雾?”   陈公威道:“是刚才大家都看到的那种淡红色毒雾……”   众人还有点疑信参半,蔡通却道:“陈大人之言似有可能,因为我似是在那片红雾出现之后,才觉得有窒息之感的……”   他既然这么说,大家都深觉陈公威推断得有相当道理,事实上也如此,因为在场只有蔡通经历过那毒雾的苦头。   只听陈公威缓缓又道:“那毒雾虽可令人暂时窒息昏迷,但也不至于夺人之命……”   这是当然的,否则蔡通此刻哪还有命在?陈公成活的重点在后头,他道:“然而,操阵之人却可利用毒雾取人性命,而我们却一点办法也没有陈公威将眼前的倩势轻轻点出,无异使在场的人都了解他们此刻所处的环境。   比如说,紫雾于不动则已,如采取主动的攻势,那么他大可利用其阵法及毒雾的掩护,擒住或杀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   换句话说敌暗我明,要破阵的关键在那毒雾之上:设使有办法避去毒雾的侵袭,便有破阵的希望。   否则,就只有任人宰割了。   在场的人都已经了解这一个不利的情势,因此不约而同地思付着脱阵的方式。   时刻在等待中消逝,阵中的人包括神探陈公威在内,莫不有身陷图图,由不得自己的滋味。类似这种欲战不能,连痛快拼一场的机会都没有的感受,委实令人难以自制。   软皮蛇蔡通首先叫骂出口,道:“妈的!那牛鼻老道打的是什么主意,想活活闷死我们啊?”   四周依然静悄悄的,阵中的人既无法冲出阵外,紫雾子又一直保持缄默,除了那层层紫雾在四下滚动飞扬之外,看不出紫雾子有下手攻扑的迹.象G祁致远突然道:“陈大人!我们与其困在这里等死,不如冲一冲看!或许有突围的可能……”   陈公威冷眼斜眼着祁致远,道:“蔡大人的遭遇是个好榜样,我说过,谁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的话,就只有自取其辱!”   祁致远哼了一声,望着刘宾道:“大人:你看陈大人如此专断,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这……”   刘宾不待他说完就斥道:“祁致远!闭嘴!”   祁致远膛目不知所以,刘宾怒声道:“此刻我们陷在这里动不得,如不平心静气设法破阵,大家只有死路一条。祁致远!你的言行已严重影陶大家的心绪,本部问你,你是不是有什么居心?”   祁致远楞了一下,道:“大人千万别误会,卑职那敢居心不良。”   刘宾道:“那么你就闭上鸟嘴,让陈大人安安静静地想出破阵的办法来祁致远讨个没趣,竟然恨恨地瞪了陈公威一眼,好像他的挨训是陈公威惹来的。   陈公威深知与这种心胸狭窄的人计较也没用,是以没有理会祁致远,他对刘宾道:“刘大人,卑职觉得一动不如一静,紫雾子的目的显然只为了困住我们而已,我们不如静以待变,然后再伺机出手!”   刘宾道:“你凭哪一点辨认紫雾子只想困住我们而已?”   陈公威道:“他要动手的话,阵式已可发动,根本不会让我们有时间在此静待机会,此其一……”   他顿了一下,又道:“第二,杜剑娘没有来此之前,紫雾子是不会动手的,因为他得先征取杜剑娘处置我们的意见……”   刘宾付一会,道:“这倒是很有可能……”   陈公威道:“卑职的想法并非没有根据,比如说,杜剑娘从小虽是由紫雾子他们一帮人共同抚养长大,她的武功也是自小由秘门祖师辈的人所传授的,但她在秘门的地位,却超乎这些关系。”   刘宾点点头,道:“确是这个样子……”   陈公威道:“要知紫雾子他们这帮人,当年投入秘门,就是为了抚养杜剑娘长大成人,好替杜将军报仇雪恨,换句话说,他们完全以抚孤的心情在做这件事……”   这席话说得刘宾心里很不是味道,因为当年他受奸相的指令,设法使得杜将军引根以终,实在没料到事隔这么久,居然有人日日月月从事于抚孤报仇的工作。   刘宾脸上透出帐然若失的神情,陈公成并非没有注意到。但他还是继续说道:“由此足见杜剑娘所受到的照顾,必定充满关爱,同时他们对杜剑娘事事纵容,从他们的举动也可以看出来的……”   刘宾道:“你的意思是说,杜剑娘怎么做,他们便会由她去做?”   陈公威道:“是的!除非杜剑娘想做的事会危及她的安全,或使她受到伤害,否则他们绝不会拒绝……甚至可以说,天上的星星要能摘到的话,杜剑娘想要,他们都会爬上去摘下来!”   歇了一会,陈公威又道:“他们平日既已如此纵容疼爱杜剑娘,此刻是杜剑娘杀大人你最好的机会,他们岂敢不等杜剑娘来就杀了我们?”   刘宾表情很不自然,道:“可是紫雾子为什么不擒下我们,再等杜剑娘前来处置?”   陈公咸道:“他何必多此一举呢?反正我们跑也跑不掉。”   ,刘宾讶道:“紫雾子有那么大把握自认可以困住我们吗?”   陈公威道:“当然!要不然他怎敢在这个时候离开?”   这话使在场的人无不露出诧异之色,只有薛云云轻轻一笑,道:“陈大人说得不错,紫雾子他们可能早已离开了!”   梁奉先忍不住道:“姑娘何以知道?”   云云含笑道:“前辈你何不注意这四周的动静,像不像有人在那里呢?”   梁奉先出身太行派,见多识广,但他还是看不出紫雾子有离去的现象。   薛云云望着他诧然的表情,又道:“紫雾子设使还在附近的话,前辈你试想一下,他会允许我们在这里对西南秘门的私事说个没完吗?”   梁奉先恍然道:“姑娘的意思是指那一层紫雾,虽可遮住我们的视线,却不能连我们的声音也掩住,对也不对?”   薛云云道:“是的!不信的话,有谁敢出言叫骂他们一阵试试看?”   她这个提议虽有点开玩笑的性质,但也不是不可以试一试,因为果真有人出言叫骂一了,紫雾子必难忍受这里侮辱,除非他不在阵外,否则定有反应。   然而在场的人都没有肯依言出声叫骂,就是蔡通和祁致远也喋若寒蝉,望着阵外出神。   薛云云笑着又道:“人家既然理都不理我们,我们用得着在这里乱遭遭的吗?”   陈公威道:“姑娘训得是,我们何不坐在地上歇一歇?”   刘宾见状皱着浓眉道:“陈公威!我们真的连试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陈公威道:“有的话卑职岂肯死等在这里?”   刘宾道:“可是紫雾子既已不在阵外,破阵而出的希望不是更大吗?”   陈公威很有耐心地道:“紫男子在不在这里,对这阵法的威力均没有影响,因为阵式已经完成,威力便已产生,他只须派几名手下守在这里就成了!”   刘宾叹了一口气,乖乖找个地方坐了下去,一面说道:“这倒是本部始料未及的事……”   他的神态和口气都透出精疲力竭的样子,使他的面部显得苍老多了。   薛云云缓缓蹲在他的身旁,安慰他道:“爹!你也不用急,我们迟早可以离开的!”   刘宾神色黯然地道:“乖女儿!为父如今想来,实有报应已经在眼前的感觉……只是拖累了你,使为父于心不安。”他的声音居然微微颤抖,薛云云突觉刘宾竟是如此令人邻叹:   薛云云轻轻靠着刘宾闭目养神,心中却思潮涌现。   她暗暗下了决心,决定设法不让刘宾受到伤害。   这时不论阵内和阵外均一片沉寂,仿佛附近的空气都已凝结一般,令人沉闷心烦。   不知过了多久,刘宾突然打破沉寂,道:“现在是什么时刻了?”   薛云云被这一问吵走了思路,睁着一双美眸,嘻道:“爹!你说话声音小一点好不好?   吓了人家一跳!”   刘宾歉然道:“真该死!为父心烦气躁,声音就大了……”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道:“只不知他们计划将我们困到什么时候?”   薛云云浅浅一笑,道:“当然得等杜剑娘来:“刘宾道:“万一她不来呢?”   薛云云道:“不会的!他们已经去找她……”   刘宾困惑地道:“杜剑娘来了之后,我们又该怎么办?”   薛云云想了一想道:“她来了,一定会催阵擒住我们!”   刘宾道:“说来说去,我们在这里只等人家来捉走?”   薛云云笑道:“杜剑娘一来,倩势可就不同了,总之那时咱们的命运就可决定……”   刘宾苦笑道:“这还用提1她一来咱们不死既活,命运岂不就此而定了吗?”   薛云云道:“女儿的意思不是这样……”   刘宾好奇地道:“嗅?莫非你是指我们生还的机会要比被杀为大?”   薛云云眸中闪烁出智慧的光芒,点点蝶首,露出爽朗的笑容,道:“女儿是有这种感觉,唉……但愿我的看法没有差错!”   刘宾诧然地凝望着薛云云,显然他听不出薛云云这句话的含意。   陈公威却突然插嘴道:“小姐如果有破阵的方法,何不现在就讲出来?”   这句话声音很大,因此所有围坐在四周的人,均偏过头来目注着薛云云。   薛云云掠了一下秀发,没有立刻回复陈公威。   众人以为陈公威建议薛云云的那一句话,只不过心血来潮,没头没脑冒出来的。   是以又收回视线,回复原先的坐姿。   但是陈公成依然将两道锐利的目光凝注在薛云云的脸上,好似薛云云停一刻回答他的话,他便一刻也不将目光移走。   薛云云终于说道:“陈大人!你真是片刻也不放松我,对也不对?"陈公威牵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道:“不!谁都看得出小姐非寻常女子可比,所以我听了小姐刚才那句话是有感而发,才敢动问小姐是不是有   破阵脱逃之法。”   薛云云付道:刘宾的蜡九秘件已落在我的手中,我实在没有必要再装下去,何况我也必须逃离此地,将秘件交给家玉。   她在心中作了一个决定,道:“我如果说出破阵的方法,陈大人也未必会采用……”     第三十二章 思仇泯却一笑间     陈公威迅速道:刊、姐说这句话,就太不了解我了。”   云云想:“他这话不是很明显暗示他已经知道多少了?"她仍然保持着她的沉着与冷静,道:“哦?陈大人必对我了解至深吧?”   陈公威转脸问刘宾,似乎在征词刘宾准许他说话。   刘宾皱着眉头,道:“云儿!你有话何不直讲?”   薛云云沉吟半晌,道:“是!我直说就是了……”但她心中迅即付道:看情形刘宾和陈公威都已经知道我的底细,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心中虽有这些念头,:然而薛云云还是说道:“这紫雾毒阵的活门单只一处,我们如要找到活门所在,就可不费吹灰之力走出阵外去。”   陈公威道:“然则活门在什么方位?”   薛云云道:“紫雾由南面吹来,活门应在北边……”   陈公威财掌道:“对!我居然没想到这一点!”   他兴奋地叫了起来,而在场的人除薛云云之外,却悯然不知他们两人这一番对答有何意义。   这时陈公威又道:“紫雾由南而北,北面下风,雾层必然较谈,舍此之外岂有活门?咱们找找看!”   云锦首先听出这一点苗头道:“但北边虽然雾层较为稀薄,可是毒雾还是漫不已,咱们要抵达活门,岂是件容易的事?”   薛云云解释道:“这阵法方圆必然不大,由此向北,不须十丈就可抵活门,如果方向不误,寻常人闭住呼吸也可走出毒雾,何况诸位都是练武的人?”   云锦讶道:“姑娘凭眼力就能估量出这阵式方圆只有二、三十丈而已?”   薛云云道:“喂!老前辈若仔细思付,便知我的话不是信口开河,毫无根据!”   云锦果然用心思索起来,片刻之后,他露出恍然之色,道:“姑娘说得是,毒雾虽然厉害,但要维持历久不散,则其散布的方圆必不至于太大,太大了就稀薄难聚,我们现在也不至于有分不清四下景物之感。”   陈公威插口道:“姑娘之推测甚有道理,然而我们还是不能在阵中行动呀?”   薛云云道:“当然!一动便牵诱了整个阵式,守在阵外的人只须移动活门,咱们便寸步难行……”   她说到紧要之处,突然住口。   所有的人都怔了一征,竞不知薛云云何以不愿继续她未完的话。   薛云云歇了一下,终于又道:“我虽有一项进占活门逃出阵外的方法,可是用这方法却只能逃出一个人而已!”   陈公威道:“唆?为什么?”   薛云云道:“因为我们没办法在顷刻之间,辨识出他们活门的变化……”陈公威沉吟一会,道:“果然是这样,当我们有一’人从活门逃出之后,他们必会迅即转换活门的位置,使我们无法如法泡制,出去更多的人。”刘宾道:“那么我们何不派一人出去?此地离京师巳不远,可请提督府遗兵前来,本部不信秘门胆敢与官兵相抗!”   陈公威道:“如此一来,京师必然惊动,大人愿意皇上知道这件事吗?”   刘宾哑然不语,他这次出关与北人沟通,是用奸相私人代表的身份去的,自然不敢闹得满城风雨,众人尽知。   否则上面彻查,就大大不利。   他恨恨地摔了下抱袖,闭口无言。   薛云云遂又道:“有个方法倒可一试,不过有点冒险……”   她这样子东一个办法,西一个方法,但都留下一截尾巴。使在场的人心里痒痒的,恨不得她一口气将所有办法说出来。   陈公威也有这种感觉.毕竟他的忍耐功夫不比寻常,所以他没有露出不耐之色,依然从容不迫地道:“有法子总比没有好,况且处在这等局面,冒险也是必然的,姑娘清说吧广薛菩美道:“我这方法是等,一直等到社剑娘国家……”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均大表惊讶。   刘宾更是诧异不已,道:“妻儿!这算是什么脱阵的办法?”   陈公威倏地道:“刘大人!请让小姐将话说完!”   薛警警扫了在场的人一眼,道:“等社剑娘一来,由我设法出阵见她,说不定可以获得一项妥协之法,使咱们双方化干戈为玉帛!”   蔡通突然嘿嘿笑了起来,道:“小姐!你这不是开玩笑吗?”   薛暮美盯着他道:“但你也别无他法呀?”   蔡通愣了一下,薛美警又道:“何况事在人为,蔡大人已试过你自己的办法,何不让我也试试看户刘宾道:“害儿!归根究底,我们还是一样得坐以待毙,倒不如达一个算一个,采用你第一项方法……”   他显然在暗示薛美美帮助他一个人逃出去,薛安美岂有听不出刘宾的弦外之音的道理?   因此她道:“虽说我们之中可有一人选得出去,但这人必须轻功绝佳,否则我也无能为力帮他一举闯出活门……”   她歇一下,又道:“所以我们还是找杜剑娘谈判,谈得成大家都可以活命,谈不成情势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这一番话已很明白地告诉刘宾,他想一人独逃是做不到,第一样他的轻功就不合格。   但刘宾还是不死心,问道:“为什么得靠绝顶轻功才逃得出去、’薛会安道:“这是由于要闯出毒雾之故……”   她指着四下的紫雾,又道:“雾性比空气浓而重,所以飘散之时,必然有下沉的现象,照这紫雾阵的雾性看来,十丈以上的高空,必已雾稀气浓,闯阵的人只要有能力纵身十丈以上,然后在空中掉转方向,一举掠至北面活门,当可逃出阵外……”   众人都露出恍然醒悟的神情,暗自佩服薛去苦的见微知著,阅历丰富。   只听薛美gR道:。‘但是要纵上十丈高空已是jR难,何况还得掉头北向,’在阵式之上飞掠十丈以上的距离?”这么说确是非有一身绝顶轻功不可,这一席话顿使在场的人暗地信服。   薛云云浅浅一笑,道:“不过,咱们之中至少有三、四人以上勉可做到,只是逃出一人又有什么用?”   刘宾几乎已放弃了脱阵的希望,心情反而平静了许多,道:“云儿!你的轻功派得上用场吗?”   薛云云怔了一下,心想:果然陈公威和刘宾都已知道了我的底细,他们不揭发我可能不知我的企图,或看出我对刘宾没有恶意之故。   她默默付道:我对刘宾本就没有恶意,尤其蜡丸已经到手。   这些日子来他视我如己出,我能救他一命,不是可以减轻我偷窃蜡丸秘件的歉疚吗?她觉得除了已窃得秘件之外,其余的已没有隐瞒的必要,当下道:“是的!这十几丈的距离应该难不例我,尤其上纵之际能得一臂之力,出阵更无困难!”   刘宾虽然曾经得到陈公威的报告,心知薛云云是个巾幅英雄,但此刻听见薛云云亲口说出这一番话来,仍然吃惊不已。   薛云云将刘宾吃惊的神态看在眼内,道:“义父!女儿虽然隐瞒了很多事情,只是你应该了解女儿对您的情份并不虚假!”   刘宾脸色渐渐放缓,道:“是的!为父相信你,以前相信你,就是现在也没有怀疑你。”薛云云相当感动,道:“那么义父将今日的危境交给女儿,女儿必定舍命使您安全抵达京师……”   刘宾领首答应,等于同意薛云云的提议,与杜剑娘作一番谈判。   那蔡通和祁致远两人,却仍然认为等下去大是不利。   尤其祁致远再也忍不住,乃道:“谈判固然可行,但是咱们缺少谈判的本钱,秘门的人卖不卖帐还是个大大的问题!”   这话倒不全是风凉话,要知双方谈判如非立于同等地位,也就没有什么好谈的。   眼前的情势,杜剑娘已握有绝对的优势,薛云云拿什么跟人家讨价还价?是以祁致远之话深受大家的重视,莫不仰脸等待薛云云解释明白:云云很镇静地道:“我如果能造成双方势均力敌的情势,谈判岂不是可行了吗?”   致远冷冷道:“当然!问题是小姐将如何造成此一情势?”   云云道:“我可以让杜剑娘相信逼急了咱们,我们便会不顾伤亡地破阵而出,杜剑娘深知我们这方实力不比他们差。就会考虑一拼之下的后果,那时她便非跟我谈一谈不可。”他道:“小姐之见肤浅之至,杜剑娘一‘回来发现我们还困在阵中,即使你有不烂之舌,也难叫她相信我们有破阵之能,对也不对?”一.“薛云云道:“当然她会认为我们如破得了阵式,在她回来之前必已悉数逃走,绝无等她回来之理……”.她有意顿了一顿,又道:“可是她要是晓得那知道破阵之法的人只我一个.而我又不愿在她回来之前将大家救走,她就不会接受我的谈判了吗?”祁致远想也是,只好道:“那么你有什么理由叫她相信你不愿救我们?”   薛云云道:“这很简单,只须说出我的立场便行!”   陈公威忍不住插口道:“小姐的立场必与我们不同了?”   薛云云道:“自然是不同……”   陈公威道:“立场既然不同,难道说小姐不会在紧要关头时出卖了我们?”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不禁面面相观。薛云云突然冷哼一声,道:“你说对了!我可能在出了阵之后,出卖了大家……可是,你们除了信赖我之外,却别无选择呀?”   在场的人一时都沉默不语,时刻在沉默中悄然溜走。   正如薛云云所说的,除了信赖她之外,他们委实已别无选择的:刘宾用一双慌乱的眼睛凝望着薛云云,生似在询问她:你会不会到时将我出卖?:薛云云怪觉刘宾有如已面临’了死亡,正在弥留之间的老人,使她从心底涌起一股难言的调帐;她轻轻地捉住刘宾的双手。   道:“义父!你歇一会儿吧?喂?”   刘宾轻声一叹、缓缓坐j—下去.闭起沉重的双眼,心却一直无法平静下来。   终于他又张开了眼皮,正好触及薛云云的美眸。   只见薛云云的瞬光是那么的柔和,那么的无邪。   这—刹那之间,刘宾突然又浮现了生的希望,使他相信将生命交在薛云云的手中,将是安全无虑的。   于是刘宾安然垂下眼帘,认真地打起吨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阵中的人仿佛提过了漫长岁月似的,身心都感到极度的疲倦。   身旁的紫雾开始迅速地流动,陷在阵中的人—发现这个异状,神色都大为紧张。   薛云云道:“是时候了,许是紫雾子已找回杜姑娘!”   她一言未了,那四合的紫雾,突然变得红婿绿媚,蜂涌而起。   薛云云理着餐眉,道:“杜姑娘竟然不问一下,便自催起阵法来……”   说话之间,那紫雾已回游而至,四下能够立脚的地方已越来越窄:于是众人越靠越紧,就怕被那毒雾沾上。   转眼之间,大家已挤在一堆,那毒雾却有增无减,合得更快。   眼看着众人已避无可避,薛云云立刻扬声道:“外面听着,杜姑娘在不在那边?”   她的声音透过那层浓雾,使阵外的杜剑娘听得楞了…下,问紫娟道:“紫娟!你认得出是谁在阵内喊我?”   紫娟耸耸肩,道:“我也没听出来!”   杜剑娘道:“暂时命令将阵式缓一缓:”   薛云云等人顿时减轻了被阵法压制的感觉,她抽了一口气,道:“杜姑娘!你听得见我的声音了吧?”   外头的杜剑娘道:“听见了!你是谁?”   薛云云扬声道:“小妹薛云云,想来姐姐还记得吧?”   杜剑娘想起了薛云云那张娇艳可人的脸,表情顿时开朗,道:“果然是云云你!”   她看了一跟紫娟,道:“她怎会陷到阵中去?”   紫娟笑笑,道:“薛姐姐聪慧异常。总不会无缘无故陷在那里。是也不是?”   杜剑娘道:“当然是事出有因……”   一旁的荆棘子接口道:“她自昨日到现在,就和刘宾他们一齐陷在阵中,贫道也不知她与刘宾有何关系!”   “杜剑娘露出不解的神色,插天翁巫摸突然道:“我想起来了,小姐!那薛云云是刘宾的义女!”   杜剑娘讶道:“义女?”   紫娟也有意外之感,道:“小姐!问问她就是了,我们何必在这里瞎猜?”   杜剑娘点点头,正要开口,阵内的薛云云又已经大声喊道:“杜姐姐!我可以到阵外见你吗?”   紫娟急着想知道薛云云的境况,忙道:“小姐!让她出来再问问她,可以吧?”   杜剑娘道:“薛云云如不怀好意,她一个人出阵也没什么作为,紫娟!准备启活门”   紫鹃奉命而去,杜剑娘遂道:“薛妹妹!你准备踏入冀位,向左斜行三步,自有人接你出来……”   薛芜芜道:“多谢姐姐!”   她迅速对陈公威低声道:“你们万不可轻举妄动,我会立刻给你们消息。”陈公威神态冷漠地点点头,正好左面紫雾一阵回卷,那杜剑娘果然已命人启阵。   薛芜芜凝目注视前面,准备好依言提步入阵。   阵外传来紫娟的声音,道:“薛姐姐!你可以人阵了!”   薛芜芜毫不犹豫地一脚踏进紫雾阵中,她的身旁毒雾突然进射开来,声势骇人。   但薛芜芜深知那些毒雾此刻伤不了她,于是她冷静地回头注意背后。   ”只见仅仅一步距离,她竟然已经没法看清刘宾等人的所在。   她不禁暗自佩服这紫雾阵的精妙绝伦,心想:刚才如果有人想利用那一刹那的启阵机会,混了进来,一定没法像她一样平安地站在那里。   薛云云念头一转而逝,抬眼一瞧,认明了翼位方向,依言向左斜行三大步。   她才踏完三步的距离,俊觉金光耀眼,那紫娟已在十数丈之处,招手唤她。   薛芜芜向她扬手招呼,然后笔直地走向面带笑容的紫娟。   她人未到,紫娟已愉快地向前拉住她的手,用力摇了几下,道:“姐姐!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你……”   薛芜芜见她情词亲切,也高兴地道:“妹妹!咱们再见面可真不容易呀?”   紫娟连连点头,道:“你怎会跟刘宾那其在一起?”   薛芜芜微微一笑,道:“等见了杜姑娘再谈好不好?要不然我又得说第二遍哩!”   紫娟拉起薛芜芜的玉手,道:“走!我们见小姐去!”   她们很快地穿出阵外,薛芜芜只觉得眼帘候亮,人已站在阳光之下。   她吸了一口气,道:“此刻该是巳时已过了吧?”   紫娟道:“呢!据说你们已经被困了十个时辰以上……”   薛云云臻首微点,道:“是的!幸亏没有饿扁了肚子!”   紫娟很快地道:“等见过了小姐,我请你去饱餐一顿!”   薛芜芜笑着道:“那就多谢了!走,别让杜姐姐等急了!”   于是两人亲热地手牵着手,走到杜剑娘之前。   杜剑娘见薛芜芜走来,早已笑脸相迎,道:“你在阵中没受到什么苦头吧?”   薛芜芜道:“仙长的紫雾阵当真名不虚传,困在那里,急都急死人!”   杜剑娘收敛了笑容,单刀直人地道:“据说刘宾那脐是你的义父?”   薛芜芜道:“是的!”·杜剑娘事先虽已知道这回事,但此刻经薛芜芜亲口承认。脸色不禁俊变。   她的口气也刹时变得冰冷,道:“那么你一定知道我必杀刘宾的决心吧?”   薛芜芜道:“知道!但我觉得姐姐实不必这样子做……”   社剑娘道:“嗅?你说呢?”   薛芜芜迅速道:“因为国有国法,刘宾犯罪,自有国法可以制裁,姐姐为报私仇,这样子做未免太过分了点!”   杜剑娘斥道:“依你这么说,刘宾二十年前杀我父,如有国法,这二十年已过去,刘宾不但逍遥法外,而且官运亨通,你怎么解释?”   薛云云道:“那是因为没有证人和证据可以绳他以法之故,而非国法有意纵容他!”   杜剑娘轻轻叫道:“那么,现在就有证人证据?”   薛芜芜道:“当然!有紫雾子前辈他们当人证,甚至我们可以设法取得我义父的口供,这些都是证据……”   杜剑娘哈哈笑了起来,道:“刘宾会为当年之事作供?”   薛云云碴眉道:“他可能会拒绝,但也可能会招从,这表示我们有希望,有希望就不要做出其他违犯的事情来,有沾杜将军在世时的英名……”   这些话说得杜剑娘微微变色,沉吟良久,才道:“以前我决计听不进你这些话,可是此刻我竟然觉得你的话蛮有道理,这是什么原因?”   薛云云笑笑,道:“那是因为姐姐从来就未曾接受过朋友的帮助,也从不理会朋友真正的关爱……”   她发觉杜剑娘很用心地倾听着,于是又道:“因此姐姐忽略了友情的重要,也因此不重视朋友善意的劝告……”   杜剑娘抬眼道:“弥是我的朋友?”   薛云云道:“我一直都视姐姐是个可以一交的朋友,同时也相信姐姐必会当我是个朋友!”   杜剑娘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眸光又恢复了原有的柔和。   薛云云心知她心中已有些许的感动,是以趁机进一步说道:“现在我站在你的面前,仍然是以真诚的朋友立场而来,希望你接受我的话……”   杜剑娘笑道:“敢情你是来当说客的?”   薛云云郑重地道:“姐姐如果有这种想法,那么我就没有提出我的意见之必要,但望姐姐三思。'杜剑娘有点犹豫,她将眼光投向紫雾子他们,不禁怔了一怔。   只见紫雾子、荆棘子,还有巫漠、神差和紫娟,莫不露出鼓励的眼色,似是在鼓励杜剑娘听薛云云的话。   她沉吟一会,终于道:“云云:你说吧:将你的来意说出来。”   杜剑娘既已同意薛云云说出来意,那么事倩就有转圈的可能。   于是薛云云直截了当地道:“小妹来此别无他意,只求姐姐释走刘宾,让他们安全回京师去!”   杜剑娘大觉意外,道:“你竟然作此要求,这……这我怎能答应?”   薛云云道:“我知道姐姐不会答应,不过姐姐容我将话说完再作决定。'她见杜剑娘没有反对,遂又道:“假使姐姐释走了刘宾,小妹回京师之后,必然设法将奸相陷害忠良的事揭发,让所有涉嫌之人,接受国法公平裁判。”   杜剑娘心里虽已决定不让刘宾有机会安然回京,但她没有说出来,反而平静地道:“要是事情有了出入,你没能让刘宾入罪呢?”   薛云云毅然道:“除非他不是杀害令尊的凶手,否则我必归他于罪,甚至连奸相也难逃王法:”   杜剑娘道:“哦?云妹妹,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呀?”   薛芜芜道:“当然不是儿戏,要不然我怎敢拿性命担保。”杜剑娘讶道:“你要以自身的性命来担保?"云云缓缓道:“是的!我来之前,早巳决定用我的性命来交换刘宾,姐姐让他回京去,我在此做人质,咱们以一月为限.如刘宾在这一个月中不受王法制裁,姐姐可以杀我出心中一口怨气。”   杜剑娘微微笑道:“妹妹你错了,真的事情闹僵了,我杀了你亦于事无补……我要的是刘宾的命1”   薛芜芜道:“不错!我留此当人质也只在表示我的诚意,同时要姐姐信仔而已……”   杜剑娘考虑了一会,道:“好吧!刘宾就交给你,你也无须作我的人质,但你必须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在场的人听见这话,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薛云云却暨眉付道:看来她并没有太大的诚意,我该怎么办?她在心中默默作了一个意定,心想:既是无法取得杜剑娘的同决,只好走一步算一步。   她并未放弃和平解决的希望,她更没有出卖刘宾的意思。   薛云云深知想消除杜剑娘自小积下的怨恨,绝不是三言两语就可解的,所以她虽发现杜剑娘的答应未必可靠,但她仍然抱着说服杜剑娘放弃私仇的信心。   她定了定神,道:“那么,请姐姐下令撤走紫雾毒阵!”   杜剑娘道:“且慢!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你替我办到,那时我定必撤走阵法。”   薛芜芜问道:“姐姐有什么要求?”   杜剑娘道:“请你在送刘宾回京之前,让我先见他一面!”   薛芜芜楞了一下,讶道:“姐姐此举有何意义?”   杜剑娘道:“我要他亲口在我的面前,说出他当年谋害先父的经过!”   薛芜芜道:“姐姐不是已经同意这事由王法去裁决吗?”   杜剑娘道:“不错!但我有权利先听一听,是也不是?”   薛芜芜道:“如此一来,不是等于私设刑堂,审问犯人了吗?何况姐姐问的又是朝廷命官,不大妥当吧?”   杜剑娘道:“只要刘宾老老实实供出当年的事,我绝不为难他,而且保证让他安全回京……”   薛芜芜低头思付,刘宾不会接受杜剑娘审问是可以想像的,况且薛云云不能不提防杜剑娘此举,是不是别有用心。   她不由得凝神注视着杜剑娘,只见杜剑娘的表情,似是非她接受这项要求不可。   不接受的话,薛芜芜预料得到后果,换句话说,杜剑娘绝不会放刘宾走路。   接受嘛,薛芜芜实在没法保证刘宾的安全。   一念及此,薛芜芜不禁有进退维谷之感。   她迟疑一会,才道:“姐姐既然坚持非如此不可,我尽力试试看……”   杜剑娘道:“好!那么你回阵内将刘宾带出来。”薛芜芜向众人扬手招呼,然后徐步走回紫雾毒阵。   紫娟忍不住讶道:“小姐!她真的能说服刘宾出来?”   杜剑娘摇头道:“刘宾不会敢跟她来见我的!”   紫娟道:“小姐既已知道,为什么还要为难芜姐姐呢?”   杜剑娘道:“我没有为难她,何况她也知道决计说服不了刘宾……我只想藉这件事找到杀刘宾的藉口!”   她歇了半晌,又道:“我本可不顾云云的立场而将刘宾杀死,然而一见了她的面,我却不忍过分伤她的心……”   紫娟道:“所以小姐就故意给她一个难题,另外制造出一个杀刘宾的藉口,对也不对?”   “对的!但那是不得已的事呀!”   紫娟道:“万一芜姐姐真的将刘宾带出来交给咱们,小姐你是不是会遵守放他的诺言?”   杜剑娘沉吟一下,才道:“会的!我会遵守诺言,在审问过后放刘宾回京……”   紫鹃露出宽心的微笑,道:“小姐必定跟我一样,对那芜姐姐有一见如故之感,是不?”   杜剑娘姨首一点,道:“呢,所以我不愿欺骗一个信任我的朋友!”   再说薛芜芜回到了阵内,只见陷在阵中的人,都以焦虑的眼色盯着她进来。   她一直朝刘宾走过去,等到了他的面前才说道:“义父!杜姑娘已答应放人……”   她话还没说完,刘宾已兴奋地道:“真的?那可是谢天谢地了!”   薛云云正待解释,刘宾已转脸骂道:“陈公威!你看你们这些饭捅,一陷入阵中就手足无措,一点办法也没有……哪!你们看!芜芜不费吹灰之力,就驯服了杜剑娘放我们,你们惭不惭愧?”   薛芜芜轻轻说道:“爹!我话还没讲完哩……”   刘宾道:“乖女儿!杜剑娘答应什么时候放咱们离去?”   薛芜芜道:“只要爹答应她一个条件,她立刻撤掉这紫雾毒阵。”刘宾道:“嗅?原来附带着条件……是什么条件?”   薛云云道:“她要爹在离开此地之前,先将当年杜将军被害之事亲口向她说明:”   刘宾大吃一惊,道:“她要审问本部?”   薛芜芜默然不语,刘宾埃地吼了起来,道:“这几人也真大胆,竟然想设堂审问本部,反了!真真反了!”   薛芜芜等他吼够了,才道:“爹要知道,他们将我们围困了二个时辰,早己没将王法放在眼内,难道他们会在乎设堂将您审问一番吗?”   刘宾闻言付道:对呀!与这帮武林人物打交道,还能讲什么王法官架?薛芜芜等他明白了自己的立场,又道:“因此女儿考虑之后,认为您还是勉为其难地接受他们的条件,这样至少还有脱困的机会……,’刘宾早想通了其中的利害关系,叹了一口气,徐徐说道:   “唉!本部居然落到如此穷途末路的地步……”   他顿了一顿,又道:“芜儿!你真的相信杜剑娘的诺言:”   薛芜芜道:“我相信,除非有什么意外突发,否则爹将当年的经过老实说出来之后,杜姑娘定会放我们走的。”刘宾道:“我委实不知道你相信她的原因何在!”   薛芜芜道:“这很简单,杜姑娘信得过我,我自然信任她,这是朋友之间应有的诚与信。”   刘宾仔细地盘算了一会,道:“好!为父将这条老命交给你,让你证明一下,什么是朋友的诚与信!”   薛云云有点意外之感,道:“您答应了?”   刘宾点点头,道:“事情总归要解决的,况且目前情势,本就由不得咱们自己,我不去见见她,行吗?”   薛芜芜道:“难得爹如此明理,女儿必将尽力设法不让您受到委屈……”刘宾露出苦笑,转脸向陈公威道:“陈大人!老夫今日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也不用追查秘门,让这事就此为止,知道吗?”   陈公威楞了一楞,道:“是!卑职记下了!”   可是他的神情诡秘,令薛芜芜大为骇异。   她迅速想道:陈公威想干什么?在这种受制于阵法的情形下,他又能干什么?刘宾这时已举步而去,朝阵外叫道:“杜姑娘!本部准备出阵了……”   阵外传便紫娟的声音,道:“刘宾!你可以向前直走十步,停在那里等我们接你出来……”   薛芜芜道:“紫娟!我也要随我义父出阵,可以吧?”   紫娟传来声音道:“可以!你们走在一起,不要离得太远。”   于是薛云云扶着刘宾,两人缓步踏进阵中,徐行渐进,片刻之后就站在紫娟指定的地方,等候紫娟接他们出去。   另一方面陈公威在刘宾他们走了之后,突然和云锦和梁奉先商量道:“两位前辈的轻功比谁最好?”   梁奉先道:“云老哥较好!”   陈公威迅速道:“那么请云老前辈准备一下……”   梁奉先讶道:“休想冲出阵外?”   陈公威很快地点头,道:“是的。”云锦道:“如果按照薛姑娘的办法,我们仅能逃出一人而已,于事亦无补,须知秘门人物,功力均系一流,咱们还是救不了刘宾的!”   陈公威道:“咱们都上了薛姑娘的当了……”   云锦和梁奉先都诧然凝视陈公威,于是陈公威压低声音道:“咱们这些老江湖,居然都被薛姑娘骗了半天,唉,真是的。”云锦道:“薛姑娘骗了我们?”   陈公威道:“是啊!她明明知道逃出这紫雾毒阵的方法,却谈我们说什么只能逃一个……”   云锦兴奋地道:“陈大人已想出脱困之法了?”   陈公威道:“喂!是这样的,我们先派一个轻功特别好的人冲出活门,然后就可将我们全部救出去……”   云锦道:“你的意思是说,用薛姑娘所说的那个方法冲出活门?”   陈公威领首道:“对!云老你做得到吗?”   云锦考虑了一下,道:“大概做得到,·问题是我一出阵,秘门的人势必攻换活门的位置,那时我如何救得了你们?”   陈公威道:“你一出阵只管逃,然后设法找一根长竹投进阵来,我们就可以逃出去了……”   云锦道:“长竹子?”   他顿了一下,恍然道:“对!有长竹子借力,你们确可飞出阵外y陈公威道:“薛姑娘早料到阵式上空的毒雾弥聚不到,却不告诉我们。   只不知她在打什么主意……”   梁奉先插嘴道:“这问题以后再谈……此刻陈大人不妨先谈谈如何借长竹之力脱阵。。。”   陈公威道:“我们如有长竹之助,加上本身的功力,一弹而上,必然又高又远,梁老你想想,这方围二、三十丈的阵式,岂能困住咱们?”   梁奉先问道:“但活门万一更动,不就糟糕了吗?”   陈公威道:“这不必担心,因为我们这一弹之势,,已越过整个阵式,落地之时人已在阵外,还管他什么活门不活门。”   梁奉先和云锦都深觉有理,陈公威遂又道:“只是我们出阵之后,一定要迅速离开现场,要不然阵式一移动,我们仍有重新被困之虑!”   这道理大家一听就懂,于是陈公威将他的详细计划告诉所有在阵中的人,并订好出阵的前后次序,及出阵后聚首的地点。   当下很快地商讨完毕,陈公威和梁奉先两人紧紧握住双手让云锦垫脚其中,然后三人同时使力,云锦身子立刻抛上空中。   他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但见他的身体一射上半空,人如飞乌,在十余丈的高空中一个打转,抛向北面活门而去。   云锦一占活门,不敢耽搁,霍地掠出阵外。   他赂一审度方向,运起轻功,疾掠向北面,不一会就消失在北面山林之中。   云锦逃出阵的事,杜剑娘很快地便接获报告。   这时她正带领秘门的人离开紫雾毒阵,来到一座山神庙之内,准备访问刘。   守在阵外的是与紫雾于同来的几名秘门弟子,他们将云锦逃走的消息凛告了杜剑娘之时,杜剑娘却不慌不忙地道:“让他去好了!咱们先处理刘宾的事要紧!”   他们进入了山神庙,薛芜芜却觉得甚不自在,因为她正担心陈公威是不是悟及了脱阵之法。   ‘杜剑娘进得山神庙之后,望了刘宾一眼,道:“真没想到你有胆量来此!”   刘宾这时心情反倒平静得很,道:“冤仇易结不易解,本部和姑娘之间的仇恨,反正迟早要解决的……”   杜剑娘冷冷道:“你倒已经将事情看得很透彻……不错!设使今天我没找到你,即使你躲回京里,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   刘宾道:“本部知道,所以我来了!”   杜剑娘道:“我很服你这种敢做敢当的态度,因此我不为难你!你将昔年之事老老实实说个明白,请!”   刘宾清清喉咙,很于脆地说出昔年杜父被害之事,首先他道出杜父因才遭嫉,接着奸相设计陷害,刘宾如何替奸相行事,杀害了杜父等等一切经过。   刘宾将始末说完,杜剑娘已泪如雨下,哭得极为伤心。   刘宾等她恢复了平静,才道:“姑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杜剑娘抬起沼眼,道:“这事虽是奸相起意谋害忠良,但你双手沾有先父血腥……我仍然饶不得你!”   刘宾吃惊道:“你要杀我?”   杜剑娘美眸中充满杀机,道:“我今日要不杀你,将来有何面目见先父于九泉之下……”   说着,她“锌”地扯出了长剑,指向刘宾的咽喉。   刘宾吓得面无人色,一吱跌坐在地上。   薛芜芜见状大急,道:“姐姐!你不能自食诺言……”   杜剑娘的剑尖仍然指着刘宾,恨声道:“芜妹!你不用怪我,咱们易位而处,相信你也不会放过此刻这个报仇的机会。”·薛芜芜道:“不!姐姐!他即使有罪,有王法在,你就不能做出这等事来!”   杜剑娘道:“王法?有谁治得了他?”   薛芜芜道:“莫公子!他已经搜集了奸相违法犯纪的罪证,令尊的事亦可并案处理,交给御史大人去办,一定可以替杜将军伸冤的!”   她怕杜剑娘不信,自怀掏出一颗鸡卵大的蜡丸,又道:“这就是奸相犯罪证据之一……”   杜剑娘道:“是件什么东西?”   云云道:“这是奸相派我义父前往北方取回的秘件,奸相通敌卖国,单只这份秘件,他们一干人都难逃王法制裁。”杜剑娘“哦”了一声,道:“你从谁人手中取得那秘件……”   薛云云指一指刘宾,道:“是从我义父身上窃来的……”   于是她将亲近刘宾的动机和经过说了出来,最后她又道:“我义父虽然待我如亲生骨肉,但他犯了王法,我亦不想袒护他,虽说在私人感情之上,我也一直视他如父……”   她顿了一顿,又道:“为了扳倒奸相这件事,莫家玉毁家纤难,结交了大批仁人志土,牺牲了不少高尚的生命,如今才掌握了我义父这个人证,以及我手中的这物证,难道你忍心为了私仇,把莫家玉数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吗?”   杜剑娘听得耸然动容,道:“原来莫公子奔波江湖,就是为了反倒奸相这一件事……那么你—定是莫家玉的同志了?”   薛云云道:“我不但是家玉的同志,而且是他的未婚妻,同时先父也是死在奸相之手……”   刘宾大为震骇,道:“芜儿!令尊莫非是御史薛达公?”   薛云云法然欲泣,道:“正是!先父受害之时,我已经十岁,杜姐姐,你试想一下,我所受的惨痛印象比你更深,然而我为了大局着想,从不敢有报私仇之念,你做不到吗?”   杜剑娘候地长叹一声,道:“罢了!先父有知,应该不会怪我不杀刘宾,芜妹妹,你领他回去接受王法去吧!”   薛云云与杜剑娘泪眼相对,使刘宾大为惭愧,心里冒出一股未曾有过的侮意,道:“本部巳知过去的罪恶……唉!此番回京,我必会向皇上自请责罚。。。”   这话出自刘宾的内心,因此说来恳切真挚,使人深信他一定会这样做。   刘宾态度的转变,杜剑娘心知并非没有理由:—来他受到薛芜芜的感化极深,二来这一路南返回京,刘宾的所见所闻,也足够他惭疚万分了。   比如说,莫家玉那一帮人的只顾及我的侠义行为,薛云云投身虎口,牺牲小我的伟大精神,还有她处事的稳健,而且顾情理法,连杜剑娘都深受感动、刘宾岂不更觉汗颜?这时杜剑娘已收回她的长剑,薛云云遂扶起刘宾,替他拍去背上的灰尘。   她转脸向杜剑娘道:“姐姐!咱们后会有期……”   杜剑娘黯然道:“你们走吧!我要在京师附近等到刘宾受审定罪之后才会动身回西南……”   薛云云道:“小妹会尽快将事情办好……”   他们互相作别,薛云云扶着刘宾,蹦跳走出那山神庙大门。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名秘门弟子匆匆由庙外冲了进来,气喘喘地道:“启票小姐!   陈公威他们已经全部逃出紫雾阵外了!”   杜剑娘瞪大了——双美眸,道:“陈公威果然名不虚传,竟然逃得出仙长的紫雾毒阵。”紫雾子道:“此阵贫道已摆下十二个时辰以上,威力灭半,陈公威他们能逃出来是咱们大意之故……”   杜剑娘筷地窜到刘宾之前、拦住他的去路,道:“陈公威既然破阵而出,我亦无让你回京的理由,你还是留下来吧!”   薛云云没想到会有此一变,盛着篱眉,道:“陈公威的举动与咱们约定之事毫无关联,请你不要拦阻……u杜剑娘冷哼一声,道:“是陈公威不遵信约,不是我杜剑娘自食其言,你再不退回庙内,别怪我不顾情份!”   薛云云懊觉在这个情形下,杜剑娘已变得不可理喻,正要转身回庙。   杜剑娘迅速地抽出长剑,冷叫一声,一剑刺向刘宾的心窝!薛云云就在刘宾左近,杜剑娘剑势如虹,但见剑光一闪,她想救也来不及了。   说时迟,那时快,薛云云当机立断,脚步一盘,整个娇躯拦在刘宾之前。   杜剑娘骇然膛目,硬生生地将剑势撤回;然而一则两下距离太近,二则淬然间剑势撤之不及。只听轻嗜一声,薛云云肩已被杜剑娘一剑刺中,身形摇晃了一下。   鲜血迅即染红了薛云云半边衣裳,艳红的篱脸,也变得苍白惨然。   杜剑娘不禁呆注了,半晌才道:“芜妹!你竟然舍命救下刘宾,为什么?难道他的性命比你的重要吗?”   薛云云惨然道:“人的生命都是相等的。没有谁比谁更重要、只有一个例外就是大我比小我在份量上.—直重要得多!”   她吁了一口气,又道;"我救义父,只想借重他的口供和良知,来扳倒残害生民的奸相,姐姐应该明白才是……”   杜剑娘闻言深有悔意,她正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将刘宾释走,庙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不一会,山神庙的四周已出现大批官府的捕快,领头的人竟是软皮蛇蔡通。   只见他趾高气昂地站在庙口,扬声道:“杜剑娘你听着!本人已将山神庙围住,限你半技香的工夫将刘大人放出来,要不然本人一声令下,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刘宾一听蔡通之言,一时惊喜参半,拿眼瞅着庙门之外。   云云在他身旁道:“义父!不要轻举妄动,凭蔡通之力,要救出您还不见得能成功……”   刘宾被薛芜芜窥破心意,不禁露出尴尬的表情,将投向外面的目光收了回来。   这时秘门的人已分踞要律,准备与外边捕快动手。   杜剑娘在这剑拔弯张的当口,仍然表现得甚是沉着凝重,她不慌不忙地道:“请陈大人出来说话……”   外面的蔡通傲然道:“陈公威不在这里!此地有我作主,你们尽快投降,否则我要下令发动攻势了……”   一时神差已侦察了外面的情势,向杜剑娘提出报告道:“外头官府来了大批兵丁,已将咱们困得水泄不通。”杜剑娘诧然道:“他们居然连官兵都出动了,你看有多少人马?”   神差估计一下,道:“据属下估量,起码也有千人以上!”   杜剑娘缓缓道:“看来我们得拼一番血战了。””   薛云云忙道:“姐姐等等,待我跟蔡通说句话……”   杜剑娘未置可否,薛云云已移向庙口,朝外面的蔡通道:“蔡大人!请你先将人马退后半里,我立刻会带义父交给你……”   蔡通道:“不行!我这一退,秘门的叛贼岂不要漏网逃走了吗?”   薛芜芜道:“可是你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他们怎肯放人?”   蔡通居然说道:“那本人也无能为力,只好硬抢了。”薛云云警告他道:“你不怕因此伤了我义父的性命吗?”   蔡通道:“这可是没办法的事,本人只知奉命行事!”   薛云云讶道:“奉谁的命令?”   蔡通道:“京师里的相爷,人马也是相爷调派来的亲军!”薛云云恍然幡悟,退到刘宾之前,只见刘宾脸上的表情甚是可怕,全身微微颧抖,显已气到了极点。   他霍地冲到庙门前,大声吼道:“蔡通!你退是不退?”   蔡通遥适应道:“抱歉得很,刘大人!卑职不能因你一人之故,而让秘门叛逆述走!”   刘宾完全省悟了,原来他被利用了一辈子,临到这紧要当口,那奸相竞然泥人来此杀他灭口!他一念及此,不由得撞撞跌跌地额进庙内,坐在地上喘气。   薛云云安慰他道:“爹!你不必生那么大的气,外面的蔡通未必杀得了你的!放心,我们设法突围要紧!”   刘宾流下悔恨的泪水,颤声道:“罢了!他既然不顾旧情想杀我,我只有跟他拼了!”   说着他抬眼对薛云云道:“云儿!为父对不起你,在此之前为父本没有帮你扳倒奸相的打算,只想利用你逃回京师……”   薛云云笑笑,只听刘宾说道:“来:你把那窃得的蜡丸交给我。”   云云迟疑了一下,讶道:“蜡丸秘件是扳倒奸相最好的证物,爹要它干嘛?”   刘宾道:“你手中那一份是假的!”   薛云云骇然道:“什么?我窃得的是假秘件?”   刘宾已恢复了平静,道:“为父和陈公威早巳注意你的行动多时,那真的一份,为父藏在鞋蹬中,你拿去交给莫家玉当证物。”   他一面说着,一面扳开他鞋跟的机关,将那份奸相与北人勾通的秘件取了出来,交在薛云云手中。   薛芜芜正想说些感谢的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减杀声,敢情蔡通已下令攻进庙来。·、喊杀之声由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官军带来的火炮也在此时引燃,轰隆两声,将山神庙炸得摇摇欲坠。   杜剑娘见状大急。喊道:“快冲出去。”众人涌出山神庙,前面却被排山而来的官兵堵住。   杜剑娘等人已别无退路,只有硬着头皮一冲而上,一阵猛砍。   刹那之间,那些官兵被砍翻十几个人,于是开始节节后退。   西南秘门的弟子见状大为振奋,齐声呐喊、个个奋力进逼。暮地、那火炮轰然又是两声巨响,打得走在前面的秘门弟子惨叫声四起。   杜剑娘急着喊道:“退下!快退下!”   于是他们又退入了山神庙,外面的蔡通哈哈笑道:“开炮。将他们轰出来。”半响之后,果然又是轰隆巨响,打得杜剑娘他们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情势显然对杜剑娘大大不利,一向沉着镇定的薛云云也不免微现焦虑。   正在这生死紧要关头,外面突然骚动起来,接着有人大声斥喝两声,那些官兵立刻鸦雀无声。   薛云云探头朗外望了一眼,不禁喜形于色,道:“陈公威和莫家玉来了。”   大家抬眼往外瞧,果然看见陈公威和莫家五一行数十人护着两乘华丽马车,进入了山神庙前的广场,两斑衙役晚喝开道,直达庙门之的,始才停下车来。   马车中先后走出两名大员。其中一人是大名赫赫的都察院右都御史曹大人,另外一人则是刑部待郎姚大人。   这时蔡通己被陈公威命人拿下,其余亲军奉命退了三里,庙前警戒由陈公威带来的巡捕接掌。   曹、姚两人等外头平静下来,才举步走进山神庙。   刘宾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曹、姚两人忙道:“下官等见过刘大人!”   刘宾道:“唉!本部有罪在身,岂敢当此大礼!”   曹、姚两人楞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刘宾会如此客气,一时竞不知从何指词。   曹大人想了半天,才道:“下官已请准皇上,要大人一些口供:”   刘宾挥手道:“曹大人不用客气,本部有问必答,咱们何不回京再说:”曹、姚两人自无不答应之理,乃双双退后让路。   刘宾挺挺胸走了两步,突然对莫家玉道:“莫公子!秘件已交给云云……唉!本部有件事要求你,只不知公子答不答应?”   莫家玉道:“大人请吩咐!”   刘宾道:“请好好照顾云云!”   接着将头垂下,沉默不发一语地随曹、姚回京,接受王法的制裁。   莫家玉轻轻地拍一下泣然敬泣的薛云云,俏声道:“云云!一切都过去了,咱们回去吧!”   陈公威突然道:“莫兄!我京里的事一完,想找你盘桓几日,你欢迎不欢迎?”   莫家玉笑道:“找我比剑?”   陈公威道:“不!咱家的华山坎翼剑法根本比不出高下来,对也不对?”   莫家玉纵声大笑,改口道:“对!师兄:小弟在寒舍恭候大驾。”这一声“师兄”使陈公威大为感动,忙道:“师弟:咱们后会有期。”于是众人互道珍重,就在山神庙前作别。   只有杜剑娘痴痴地凝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感触。   她想:人世间原就弥漫着这么多的友情叼!于是她辗然扫去了愁容。   天边掠过了一群归鸟,使灰色的天幕平添了几许活泼的生气,大地刹那间变得那么平和静温……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