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  《侠影红颜》  1       
  第 一 章 
  张金彪咽下口中的免腿肉,伸出油腻的毛茸茸的大手,怪眼一翻,指着邻桌那位乡巴佬,大叫道:“你过来。” 
  他粗壮得象一头大牯牛,留了一把满脸络腮胡,天气热,敞开前襟,露出满胸的卷胸毛,皮腰带上,带了一把单刀短巴首。一脚踏在长凳上,右手抓了一条烤兔腿。桌面上有五壶酒,一盘烙饼,一堆大蒜瓣,几碟小菜,桌面上油汤狼藉,吃相极为不雅。脚旁,搁了一根竹节钢鞭,重量恐伯不下三十斤,黑油油乌光闪亮。 
  他的嗓门大得象打雷,这一叫,声惊四座。 
  “乒乓!”乡巴佬失手坠碗,一碗酒报销,被他的可怕叫声几乎吓破了胆,脸色苍白;‘战栗着惶恐地麻木地盯着他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他大为不耐,吼道:“狗娘养的,你是聋子?过来。” 
  乡巴佬打一冷战,一跳而起,推凳移近惶诚惶恐语不成声地说:“大……大爷是……是叫……叫我么?” 
  店中共有八付座头,午间正是进食时分,因此座无虚席,所有食客,皆被他这种粗鲁举动所吸引。他怪眼彪圆,怪叫道:“不是叫你,难道叫你的魂不成?” 
  “小……小可并……并末得……得罪……” 
  “谁说你得罪了我?” 
  “大爷……” 
  “我叫张金彪。” 
  “是,张……张大爷。” 
  “我有事问你。” 
  乡巴佬总算松了一口气,不住打躬:“大……大爷有…… 
  ……有何吩咐?” 
  “大爷问你,去杨家寨该走哪条路?” 
  乡巴佬向西一指,说:“出驿西一直走……” 
  “去你娘的!没头没尾,一直走,走上西天去不成?你昏了头?” 
  “小的是说,西面那条路一直走,不用拐弯走岔路,三里路便是杨家寨。”乡巴佬定下神说。 
  “知道了。回去。” 
  食罢,‘他会了帐,抄起竹节鞭,拿着放在凳下的小包裹,走向镇西。 
  接着,靠窗一付座头有食客会帐,两个青衣中年人,跟在他的身后,同向镇西走。 
  明港务是信阳州最北端的一座大镇,地当往来要冲,南下信阳州是九十里,旅客在此地落脚,因此市面相当繁荣。 
  他所经处,吸引了不少目光,那根竹节钢鞭够唬人。 
  出镇西不久,两名中年人赶上来了,为首的人不悦地说: 
  “蠢牛!你他娘的这样问路,早晚会碰上鬼的,以后你别想再先行探道,你就走在后.面跟来吧。” 
  他扭头哼了一声,也不悦地问:“老兄,休埋怨什么? 
  小食店靠窗一桌那位驼子,是不是跟下来了?” 
  后面半里地,一个驼背中年人,正以不徐不疾的脚程远远地钉住了他们。 
  神鞭太岁怪眼一翻,哼了一声说:“路又不是你的,难道不许别人走?再说,一个驼于……咦!驼子,你看象不象……象……嘿嘿他娘的象什么……” 
  “象威震江湖的驼龙吴海。”另一名中年人接口。 
  神鞭太岁一掌拍在自己的脑袋瓜上,说:“对,对,象驼龙吴海,他穿的那身黑直掇,走起路来向前‘冲一冲地,对,好象真是他。” 
  “别管他,咱们走咱们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咱们没惹他,他岂奈我何。再说,咱们也不怕他。” 
  三人不再转首回顾,继续向前走。凡是口里说不怕的人,心中必定已有所畏惧,并无多大自信;进入一座树林,神鞭太岁回头一看;讶然道:“唉!老驼子怎么不见了?” 
  后面小径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走在最后的中年人哼了一声道:“不要管别人的闲事了,咱们办正事要紧。” 
  “你不怕老驼怪找麻烦?”神鞭太岁问。 
  “怕什么?我飞狐莫天雄岂是个伯事的人?他驼龙那几手绝活,老实说唬不了多少人,真要反脸动手,我飞狐接下他百招当无困难。” 
  前面小径折向处,由于树木挡住视线,必须到达折向弯道,方可看到路那面的景物。刚到达弯道,前面突传来、阵阴森森的嘿嘿冷笑。 
  走在前面的神鞭太岁咦了一声,站住了。 
  路例的树下,盘坐着一名脸色苍白,膝上置了一把古色斑澜的连鞘宝剑,青衫宽大,右胸襟前,绣了一头冲天而起展翅飞翔的大鹏鸟。 
  “你们这时才来?”青年书生冷冷地问。 
  飞狐莫天雄脸色大变,骇然问:“万里鹏,你想怎样?” 
  万里鹏阴阴一笑,虎目中杀机怒涌,说:“你们前来讨救兵,在下料定你们会来杨家寨:请黑龙帮出头,没错吧?” 
  “你……” 
  “你们带了多少金珠来?”神较太岁怪眼一翻,沉声道: 
  “狗腿子,不要欺人大甚。” 
  万里鹏徐徐站起,剑眉一挑,阴侧侧地说:“张八爷已经警告过你们那位狗屁大哥,郑州东街栈房的案子,就此结束,不许你们节外生枝寻仇报复。你们却妄想前来找黑道凶魔出头,八爷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八爷的监视下。” 
  “哼!东街栈房的案子,永远不会就此结束,‘除非张八把栈房交回,并赔偿叶大哥的损失。你们上藉官府欺压,下靠江湖朋友撑腰,巧取豪夺鱼肉乡里天人共愤,天下间岂无仗义锄奸的人?可是,那些敢于仗义行侠的人,却慑于张八的名头,心有余而力不足。因此,咱们只有向黑龙帮求援。” 
  这里已是杨帮主的垛子,你敢在此撒野吗?”飞狐莫天雄有侍无恐地说。 
  万里鹏仰天狂笑,笑笑说:“你们在做白日梦,目下梦快醒了。听说姓叶的有一件家传至宝玉凤凰,是不是让你们带来作为请杨帮主插手的礼物?” 
  “无可奉告。”飞狐朗声说。 
  万里鹏指着其一名冷眼旁观的中年人,阴阴一笑道: 
  “这位朋友,定是姓叶的与杨帮主搭线的人了,咱们眼生得很,贵姓?” 
  中年人脸色不正常,有点畏缩地说:“在下叶钧。” 
  “哦!是姓叶的亲友?” 
  “在下与栈主有叔侄之亲。” 
  “哦2难怪,阁下定是在江湖浪迹的人,返里时与令叔搭杨堡主的线。可惜,你大概对江湖最近十来天的变化,毫不知情了。” 
  “在下确是返乡省亲……” 
  “可惜你们来晚了。”万里鹏得意洋洋地说。 
  “来晚了?”叶钧不解地问。 
  万里鹏将剑佩上,笑道:“黑龙帮已在半月前宣告解散,这群以暗杀为业无所不为的黑道杀星,已经一哄而散各奔前程,杨家寨目下已是人去寨空,杨帮主的宅院已门可罗雀,他本人下落不明,不知遁向何处避仇隐居去了。” 
  “我不信,三十年根基威震江湖的黑龙帮,不可能无声无息解散了。”飞狐莫天雄沉着地说。 
  “信不信由你,杨家寨附近鬼影俱无便事实证明。喂!拿来,姓叶的。” 
  叶钧盯视着对方伸出的大手,不解地问:“阁下,拿什么来?” 
  “你别装傻……” 
  “在下不懂。” 
  “玉凤凰。” 
  叶钧退了两步,紧了紧背囊变色道:“你……你休想,在下宁可将它打碎,也不会送给你们这些助封为虐的狗腿子。” 
  “你拿不拿来?宁为玉碎对你没好处。”万里鹏冷冰冰地说。 
  飞狐将叶钧拖至身后,向万里鹏说:“阁下既知道咱们时一举一动,跟至杨家寨方现身行凶,确是胆大包天,并未将黑龙帮放在眼下哩。” 
  “哈哈!在下早知黑龙帮已经解散,因此让你们来,免得你们不死心。废话少说,拿出玉凤凰,万某人放你们一马,不然……” 
  “不然怎样?” 
  “只许你们一个人留下双耳返回郑州报讯,其他两人走死路哩。好吧,给你们片刻工夫,让你们自己决定,谁是那位报信的幸运人。”万里鹏傲然地说完,退出丈外背手而立。 
  似乎,他成了三人命运的主宰,口气之狂,令三人又惊又怒。 
  神鞭太岁怒火上冲,倒拖着竹节神鞭迫进厉声道:“你狂吧,狂吓不死人,咱们拼了,拔剑!” 
  “对付你这种人,还用得拔剑?阁下,你未免太看重你自己。” 
  神鞭太岁大吼一声,火杂杂冲上,“泰山压顶”兜颈便砸,鞭风虎虎,力道千钧,势沉力猛,声势惊人。 
  万里鹏冷笑一声,不言不动。 
  钢鞭临头,他浑如末觉,出奇地冷静,仅用一双精光闪亮的虎目,死瞪着神鞭太岁的双目。 
  鞭向下.疾沉,势如山崩。 
  万里鹏左手一抄,在顶门上空抓住了钢鞭,仅是一发之差,鞭无法下落。 
  神鞭太岁大骇,猛地夺鞭。 
  一夺,万里鹏未动分毫,鞭抓得象是凝结了,双脚立地生根,无法撼动。 
  二夺,依然如故。但万里鹏不再一无表情,向神鞭太岁咧嘴一笑。 
  双方的艺业,相差太远太远了,优劣已判。 
  神鞭太岁额上冒汗,不死心,大喝一声,双手夺鞭。 
  万里鹏哼了一声叫:“滚!脓包!” 
  神鞭太岁的绰号不符实,一照面鞭便易手,一声惊叫,斜飞八尺几乎摔倒,虎口鲜血泊泊而流,脸色泛青,心胆俱寒。”万里鹏将鞭奋力向侧丢,“克勒勒”一阵暴响,枝叶纷飞,钢鞭击碎了不少枝叶,落向右侧四五丈外的一株苍松旁方向下掉。 
  基地,落鞭处有人狂叫:“哎呀!这是啥玩意?砸中我的腿,哎呀!我的腿……我……我的腿……” 
  万里鹏一怔,奔上叫:“什么人?这一带不可能藏了人。” 
  灰影徐现,站起一个乡巴佬,以手握住一条腿,一跳一跳的单足找地上站稳。 
  神鞭太岁一怔,心说:“老天!.这人不是指引咱们来,在食店被我恶声问路,吓得半死的乡巴佬吗?他……他怎么比咱们早在此地现身?我走了眼。” 
  正在想,那面已起了令人难信的奇妙变化。 
  万里鹏奔近,沉声问:“土佬儿,你是怎么来的?” 
  土佬儿乡巴佬滋牙咧嘴,怪叫道:“我是怎么来的?用脚走来的。老汉在此打柴,睡着了,早半天就来啦!你…… 
  你们……” 
  万里鹏惑然,冷笑道:“在下搜了两遍,整座树林连免。 
  子也藏不住……” 
  “你说老汉是兔子?” 
  “你……。” 
  “啪啪!’’耳光声暴起。 
  “哎哟……”万里鹏狂叫,连退五六步,手按着双颊,被打得晕头转向。 
  这件事不可能发生,但确是发生了。 
  神鞭太岁大骇,脱口叫:“老天!我……我在做梦?我……” 
  乡巴佬放下脚,伸出刚才打万里鹏耳光的手掌,不住晃动说:“好痛,好痛,这家伙的脸皮真厚。” 
  万里鹏的目光,落在乡巴佬的手掌上,看到手掌多了一个歧指,掌心殷红如血,不由心向下沉,张口结舌,打一冷战惶然后退叫:“六指邪神……” 
  话末完,扭头撒腿狂奔,好快。 
  六指邪神四个字把神鞭太岁吓得顶门上走了三魂,脚底下逸出了七魄,双手抱住脑袋,转身抱头鼠窜,也快得惊人。 
  飞狐莫天雄也不傻,从另一方向溜之大吉。 
  叶钧也慌不择路狂奔,只跑了十步,前面大树后灰影移出,六个指头的血红大手直伸到眼前,笑声入耳:“嘻嘻! 
  ,拿来。” 
  叶钧心胆俱寒,双脚发软,跑不动了,脸色灰败语不成声地说:“你……你你……” 
  “老汉算定玉凤凰在你身上。” 
  “我……我我……”“给我。” 
  草丛中青影乍现,站起一个驼背老人,怪笑道:“见者有份,驼龙吴海跟了老半天,总不能让你六指邪神一个人独吞,对不对?” 
  六指邪神哈哈大笑道:“很好,很好,你要什么?” 
  驼龙吴海耸耸肩,也笑道:“呵呵2不好也得好,自然是要玉凤凰。” 
  “哈哈!你驼龙要来何用?”“呵呵!当然是有志一同,要用这玩意交换牛鼻子老道的一瓶九转金丹罗。” 
  “哈哈2可惜玉凤凰只有一个、”“呵呵!当然你我两人不能平分。” 
  “哈哈!对,对极了,不能平分。” 
  “呵呵!怎么办?” 
  “哈哈!你说怎么办?” 
  驼龙吴海拍拍脑袋,说:“呵呵!这样吧,咱们抓阉,得失碰运气靠天命,公平得很。” 
  六指邪神摇摇头道:“不行,出面的人是我,赶走万里鹏的人也是我,你拣现成,何谓之公平?” 
  “依你之见……” 
  “等我弄到手再说。” 
  驼龙吴海突然冲上叫:“见你的大头鬼……” 
  “啪”一声暴响,两人拼了一掌,劲气四荡,罡风呼啸声如殷雷。 
  “回敬你一掌!”六神邪指叫,“五丁开山”掌出内力发如山洪,猩红的掌影一闪即至。 
  驼龙吴海这次不敢硬接,错步移位侧冲而出,招发“倒打金钟”,掌直探六指邪神的右胁背,身法灵活,出招老练,避招攻招配合得神乎其神。 
  两人棋逢敌手,高手相搏,局外人看来,认为他们此进被退有章有法,有惊无险,其实却是生死间不容发,凶险绝伦,丝毫之差便可丢掉老命,断送一世凶名。 
  叶钧旁观片刻,只看得心中发冷,汗透重裳,心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等他们分出胜负,我就走不了啦!” 
  他向下一伏,用上了蛇行术,藉草木掩身,向外蛇行而退,溜之大吉。 
  他不死心,不信鼎鼎声威震八方的黑龙帮,在半月前宣布解散,他必须亲自跑一趟杨家寨,怎能到了杨家寨门而不入,便听信流言而离开? 
  “天雄兄与金彪兄,可能已到杨家寨求救了,我得赶快前往。”他想。 
  他绕出半里外,向杨家寨狂奔。 
  杨家寨建在一座土岗下,四面果林围绕,接近至半里内,方可看到土寨墙围着的庄院,寨门楼上鬼影俱无,寨门闭得紧紧地。 
  他脚一紧,向寨门奔去。 
  蓦地他听到路右的桃林中,传来了奇怪的压抑性哼哈声,他是个惊弓之鸟,但仍然本能地转头循声探视。 
  “哎呀!”他惊叫,脚下一慢。 
  不远处一株桃树干上,绑住一个人,只消看第一眼,他便认出是飞狐莫天雄,双手被勒紧反背在树后,口中捆了一条布巾,象是挨了揍,受了伤,身体软绵绵地,无力挣扎,只能含糊地闷声哼叫。 
  他不假思索地纵入林中,拔出腰刀火速割断捆索,取下掩口巾,急问道:“天雄兄,怎么了?” 
  飞狐莫天雄软倒在他怀中,浑身脱力。 
  他将人放下躺平,惊诧均问:“老天!谁将你捆在树上的?你……” 
  身后,突传来阴森森的嗓音:“是区区在下把他捆在树上的,就等你来。” 
  他扭头回顾,脱口叫:“万里鹏,你……你还未离开?” 
  万里鹏颊上尚留有发紫的指痕,一看便知在六指邪神手下吃了不少苦头。 
  “叶兄,你……你快走吧。”飞狐端力叫。 
  “玉凤凰不弄到手,万某不会离开。朋友,在下等你一句话,怎样?” 
  飞狐反而心中一宽,站起沉静地说:“万兄,你以为六指邪神不将玉凤凰弄到手,便肯轻易放过叶兄么?”叶钧也接口道:“目下六指邪神与驼龙吴海,正为了瓜分玉凤凰的事,在前面理论,阁下何不前往算上一份?” 
  万里鹏不得不信,但不死心地说:“在下要搜你的身。” 
  叶钧哼了一声,拒绝道:“士可杀不可辱,阁下不要欺人太甚。” 
  “你不肯?”万里鹏厉声问。 
  “在下……” 
  “你再说一声看,万某要叫你永远后悔。” 
  “你。一。” 
  “转身,把手按在树上,双脚往后挪。” 
  叶钧不敢不遵,双方艺业相差太远,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赶忙依言转身。 
  万里鹏用剑抵在叶钧的背心上,伸手搜身,终于一无所获,只好退后两步厉声问:“玉凤凰藏到何处去了?说!” 
  叶钧吁出一口长气,一咬牙,大声道:“已被他们取走了。” 
  “谁取走了?” 
  “你明明知道,何用多问?” 
  “我要你亲口说。” 
  “是……是……” 
  “谁?” 
  “六指邪神。”叶钧硬着头皮说。 
  侧方不远处,草丛中站起六指邪神的身影,桀桀怪笑道: 
  “好啊!你小于真会栽赃嫁祸哩!除非你将玉凤凰乖乖双手交出来,不然老夫要活剥了你。” 
  万里鹏吃了一惊,手急眼快,擒住了叶钧的左手反扭制住,右手勒住了叶钧的咽喉,叫道:“人是在下擒住的,玉凤凰应归在下所有。” 
  六指邪神一步欺进,冷笑道:“好小于,你敢在老夫面前撒野,我想你大概是活腻了,老夫成全你吧。” 
  “你敢?站住!”万里鹏暴叱。 
  “哟!呵呵!你小辈神气起来了呢。” 
  万里鹏人向后退,厉声道:“玉凤凰不在这小于身上,定然是藏起来了。你阁下不是也想要玉凤凰吗?” 
  “不错,老夫志在必得。” 
  “你如果迫急了,在下就宰了这小子。” 
  “这小子死活,老夫毫不在乎。” 
  “这小于死了,玉凤凰也就永远无人知其下落,你岂不是枉费心机?这小子不死,你仍有希望。” 
  六指邪神哈哈大笑,笑笑说:“你这小于居然威胁起老夫来了.,真是后生可畏。我问你,用你的命与玉凤凰交换,你肯不肯?” 
  “这个……” 
  “你如果杀了这小子,你也得垫他的棺材背。” 
  “你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你志在取得玉凤凰。” 
  “玉凤凰要不要无所谓,老夫的名头比玉凤凰重要得多,你对老夫无礼,老夫必须分了你的尸,追你的魂夺你的命。” 
  “在下……” 
  “除非赶快道歉,丢下人滚蛋!” 
  万里鹏横定了心,咬牙道:“好,在下宁可与这小子同归于尽,也不愿将人交给你,别无商量。” 
  六指邪神举步迫进,阴笑道:“好,老夫拭目以待,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看你到底舍不舍得死。” 
  “站住!””“哈哈!老夫如果听你的,还用在江湖鬼混?”六指邪神怪笑着说,脚下一紧,加快迫进。 
  万里鹏也手上一紧,叶钩突然发狂般厉叫起来。 
  六指邪神一声狂笑,人化狂风猛扑而上。 
  万里鹏见威吓失效,不由大骇,玉凤凰事小,性命事大,怎肯垫叶钧的棺材背? 
  姜是老的辣,万里鹏终于斗不过老奸巨猾的六指邪神,干紧万紧性命要紧,自救第一,不愿与叶钧同归于尽,赶忙将叶钩向前一推,扭头狂奔逃命。叶钧身不由己,嚎叫着向六指邪神撞去。 
  六指邪神如果志在玉凤凰,必定接住叶钧,万里鹏便可乘机逃命,这是六指邪神的如意算盘。 
  可是,后面怪叫声震耳:“小辈哪儿走?” 
  万里鹏大骇,火速拔剑。 
  后面是驼龙吴海,拦住去路龇牙一笑。 
  万里鹏见对方没有兵刃,机不可失,大喝一声,剑幻干道电虹,招发“花雨摈纷”,用上了霸道的杀着,先下手为强,抢制机先奋勇夺路,拼老命了。 
  驼龙却毫不在意,屹立如山丝纹不动,直待剑气压体,剑尖递近胸腹要害,方一声怪叫,右手闪电似的抓出。 
  万里鹏这一招虽象拼命,其实心中发毛,已留了两分劲,必要时可由实化虚撤招逃命。 
  可是慢了一步,驼龙出手太快,象是电光一闪,万里鹏没有任何撤招的机会,撤念一动,剑已被驼龙的大手抓实,象一把大铁钳,锋利的剑刃对肉掌丝毫不起作用。 
  万里鹏心胆俱寒,本能地全力拔剑。 
  驼龙哈哈大笑道:“明年今日,是你小辈的周年忌日,哈哈……”万里鹏想丢剑,但五指象被吸住了,只觉无穷的吸力传到,身不由己随剑前冲。 
  “唉”一声响,有肩颈便挨了沉重一击,.只感到眼前发晕,浑身发软,整个右半身的骨头似已崩散,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驼龙拖住他的衣领,拖死狗似的将人拖近正替叶钓施救的六指邪神,将他向地下一丢,向邪神笑道:“老邪神,仍是你快了一步!” 
  ‘六指邪神得意地呵呵大笑道:“驼子,你认栽了吧?” 
  “神邪,你不要得意忘形,不要得意太早,目下仍不知鹿死谁手呢……” 
  “哈哈!驼子,你仍不死心?” 
  “呵呵!我驼龙对任何事皆不会轻易死心。” 
  “哈哈!这件事你非死心不可。”“呵呵!玉凤凰你还没到手呢,不要说得太早!” 
  驼龙一面说,一面解万里鹏的腰’带;将万里鹏的手捆住,吊在横枝上。 
  万里鹏脸色冷青,虚脱地叫:“吴前辈,这不是太…… 
  大过份了吗?” 
  驼龙梁柴怪笑道:“不消多久,你那些随后赶来的爪牙,便会赶到释放你,你慌什么?哈哈!把你吊起来,留你的狗命,在老夫说来,已经够仁慈了,你小辈还不满意?” 
  另一面,六指邪神已将叶钧与飞狐两人,并排放倒在树上,取出一捆麻线,分别缚住两人的十个手指,握住线头怪笑道:“老夫要口供”你们必须招出玉凤凰的下落,每次问一人一句,如不招供,便得丢掉一根手指头。十指尽仍然不用,下一步便是割除五官。呵呵!好,咱们开始问口供。首先,姓叶的小辈,说,玉凤凰藏在何处?” 
  叶钧浑身发麻,动弹不得,深深吸入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说:“叶某不是贪生怕死的人,要命你就拿去,要玉凤凰休想。” 
  六指邪神哈哈大笑,手一动,一根麻线猛地一振,硬生生勒断了叶钧的左手小指。 
  ’麻线细小,竟然锋利如刀,一勒之下,指断鲜血如泉。 
  “哎……”叶钧痛得狂叫,脸色灰败,浑身在发抖,战牙咧嘴表情痛苦。 
  “老夫目下不要你死,只要你招供。”六指邪神冷酷地说,脸上毫无伶悯的神色。 
  “你杀了我吧!” 
  叶钧厉叫。 
  “哈哈!老夫不想要你的命。现在,轮到这位飞的狐狸了。飞狐,玉凤凰在何处?” 
  飞狐神色委顿,哀叫道、‘老前辈,小可确知玉凤凰在叶钧兄手中,至于为何日下不在,小可毫不知情,这是实话,老前辈只问他好了,小的……” 
  ’“你是说,你不知道?” 
  “小可……哎……” 
  飞狐的左手小指勒断了,鬼叫连天。 
  六指邪神的目光,转至叶钧脸上,笑道:“叶小辈,又轮到你了。这次要断的是左手无名指,你不要寄望老夫会大发慈悲。说,玉凤凰藏在何处?” 
  “在下宁可肝脑涂地,无供可招。”叶钧顽强地说。 
  “哈哈……” 
  “哎哟……” 
  不消多久,叶钧的左手五指具尽,飞狐也丢掉了四个指头。 
  六指邪神的怪笑声,连旁观的驼龙吴海也听得毛骨悚然,心中大为不忍,却又不肯离开。 
  ‘“现在,第五次问你,你招不招?”六指邪神向飞狐问,脸上的笑意更浓。 
  飞狐已痛得脸色变灰,向叶钧道:“叶兄,你……你告诉他吧。黑龙帮已经解散,希望已绝,难道咱们两人的命,就抵不上一只毫无用处的玉凤凰?你……” 
  “住口!”叶钧厉叫又叹口气,道:“天雄兄,你怎么糊涂了?交出玉凤凰,咱们死得更快些,你认为这老凶魔得了玉凤凰,会让咱们活命留活口吗?你少做清秋大梦吧。” 
  “老夫保证你们可以活命。”六指邪神奸笑着说。 
  “你六指邪神的保证,比青楼妓女的话更靠不住。” 
  六指邪神勃然大怒,露出了狰狞面目,一把将叶钧的发结抓住向上提.,“劈劈啪啪”抽了四记耳光,然后将人丢下凶狠地说:“好小子,你敢对老夫说这种话,该死一百万次,且先给你尝尝缩筋的滋味。” 
  说完,将叶钧的身躯扳转,一指头点在叶钧的筋缩穴上,又道:“铁打的金刚也受不了这种酷刑折磨,等会儿再叫你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 
  叶钧的身体开始发抖、抽搐、颤动……片刻间,他大汗如雨,脸色死灰,牙齿咬得死紧,双眼似要突出眶外,牙缝中进出一两声强忍痛楚,却又忍不住的痛苦呻吟,口角血泊泊流出。 
  飞狐心胆俱裂,厉叫道:“叶兄,你……你招……招了吧,免……免得皮肉受……受苦……” 
  “哎……哼……”叶钧终于狂叫出声,身子可伯地痉挛抽搐,扭曲成团。 
  “哈哈哈哈……”六指邪神仰天狂笑,状极快意,脸上的神色不再狞恶,恢复了先前的玩世者独特的笑容,对方的痛苦似乎反而令他心情愉快。” 
  “哎……”叶钧凄厉地叫,声如狼嚎。 
  驼龙吴海长叹一声道:“邪神,饶了他吧,他是一条汉子。” 
  “嘿嘿!你心软了?奇闻2”六指邪神阴笑着说。 
  “是的,我驼子确是心软了。” 
  “心软了你该走避。” 
  “邪神,你迫死了他,在下岂不是希望成空? 
  “迫他不死,你也没有希望,哈哈……” 
  “哎……”叶钧的叫声更为凄厉刺耳。 
  四五丈外便是通向杨家寨的小径,蹄声如雷,一匹健马来自明港驿,渐来渐近,来势奇疾。 
  叶钧突然狂叫道:“救命啊!哎……哟……” 
  “你叫吧,叫破喉咙也没有人敢来救你。”六指邪神阴笑道。 
  “救命啊……”叶钧继续厉叫。 
  一声马嘶,蹄声候止。 
  所有的目光,皆被这位绝尘而来的骑士所吸引。那是一匹雄骏的乌锥,骑士一身黑,是个十七八岁少年郎,身材虽高大健壮,但脸上稚气末除,古铜色的脸膛,剑眉入鬓,有一双清澈明亮眼神灵活平和的大眼睛,鼻直口方,嘴角经常涌现一抹笑意。一身黑骑装,显出他那乳虎似的身材极为引入注目,浑身都是劲;腰问的黑色皮护腰扣得甚紧,更显得精神抖擞。 
  少年人勒住了坐骑,困惑地向众人注视。 
  “救命哪2”叶钧全力狂叫。 
  六指邪神哈哈狂笑道:“这里不是往来大道,你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驼龙吴海也接口道:“以往这条路上行走的人,皆是杨家寨的黑龙帮帮众,目下黑龙帮已经宣告解散,杨家寨成了弃寨死村,路上行走的人,不再是亦正亦邪的黑龙帮徒众,谁还来管你的死活?姓叶的,你死了这条心,乖乖招供吧。” 
  驼龙这番话,显然有意说给少年人听的。 
  这番话说坏了,反而吸引了少年人。 
  少年人慢腾腾地扳鞍下马,将马鞍从容地插入鞍袋,将坐骑牵至道旁,挂上经,拍拍鞍后的马包,方大踏步向众人走来。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被吊得昏头转向的万里鹏身上,然”后目光徐移,盯视着左手血淋淋没有手指的叶钓与飞狐身上,眼神在变。 
  六指邪神含笑注视着他,眼中有不屑的神色。 
  驼龙的眼中,却有警觉的先兆。”“救命……”叶钧拼力大叫,身躯在猛烈抽搐。 
  之外,没有人做声。飞狐长叹一声,发出一声绝望的呻吟。 
  少年人的目光,落在六指邪神身上,亮声问:“有谁肯告诉在下,这里是怎么回事?” 
  六指邪神仰天狂笑,笑声不绝。 
  驼龙吴海沉静地说:“小娃娃,出门人少管闲事,活得长久些。” 
  少年人剑眉开始锁紧,口角的笑容消失了说:“你们是“这里的人,在清理私人思怨。” 
  “哦!原来如此。” 
  “娃娃,你不象是江湖人。” 
  “在下不象吗?” 
  “你只是练了几天武。” 
  “这倒是真的。” 
  “所以,你把这里所见的事忘了吧。” 
  “哦!这……” 
  “转身,上马,走。” 
  “在下……” 
  “你走你的阳关道,皆大欢喜,老夫相信你尚年青,来日方长,因此劝你赶快离开,免得送掉小命。”驼龙诚恳地说,确是出于好意。 
  但少年人不领情,摇头道:“在下不是多管闲事,而是眼见不管于心难安。这位仁兄象是被点了筋缩穴,你们这样在青天白日,阳关道上,用这种恶毒手法折磨人,难道你们之间有不共戴天之仇,杀妻夺子之恨吗?” 
  少年人一语指出飞狐被刺了筋缩穴,便表明了他不但是练内家的高手,更表明他不是初出道的毛头小伙子。 
  少年人这番话,份量甚重。所谓不共戴天之仇,是指有一方的父母被另一方所杀。以目下的情势看来,受刑人是叶钧,那么,下手折磨叶钧的人,该是被杀了父母的一方啦! 
  驼龙脸色一变,暗叫不妙,这小娃娃口没遮拦,一开口便闯了大祸,触六指邪神的霉头,糟了! 
  果然不错,六指邪神登时无名火起,但不现于词色,仍然脸上堆着笑意,说:“小娃娃,原来你是个行家,老夫几乎走了眼呢!你姓什名谁?仙乡何处?令师当然木是平凡武师了。” 
  少年人格摇头,笑道:“对不起,无可奉告,萍水相逢,转眼间各自天涯,谁也不知谁的底细,你问这些岂不是多此一举?” 
  “呵呵!看样子,你来意不善哩!” 
  少年人脸上重现笑容,泰然地说:“岂敢岂敢?在下既然撞上了,不得不向诸位替这三位可怜的请命……” 
  “你凭什么?”六指邪神沉下脸问。 
  “不凭什么,就算是凭一点恤悯之心哟。老伯,是你替他们解开禁制呢,抑或是让在下代劳?” 
  “哼:““好吧,在下只好代劳了。” 
  少年人说完,走近叶钧俯身解穴。 
  六指邪神居然有点迟疑,少年人的话莫测高深,拒绝通名道姓,不知底细口风甚紧,而且神色泰然,胆气令人心折,因之心中不无顾忌,但等少年人居然出手解穴,老家伙立即怒火上冲,叱道:“慢着,你真要伸手架梁?” 
  少年人住手.笑道:“老伯言重了,在下……,”“你知道你在玩火吗?” 
  “老伯的意思是……” 
  “你知道你在架谁的梁?” 
  “有关系么?” 
  “你听说过老夫六指邪神欧阳天的名号吗?” 
  “抱歉,在下孤陋寡闻,没听说过老伯的名号。” 
  “你还不给我快滚?”六指邪神厉神喝叱。 
  飞狐心中一惨,叫道:“小老弟,你走吧,你遇上了宇内三邪之一的六指邪神,他不杀你已是侥天之幸了,咱们的死活,注定了大限难逃,连累了你,咱们九泉难以瞑目,你快走吧。” 
  少年不住摇头,说:“不,在下已经管了这件事,怎能半途而废一走了之?世间是非好歹,说来说去离不了理国法人情,见死不救岂是大丈夫所为?” 
  声落,上前俯身伸手解穴。 
  六指邪神已有所准备,虚空一掌拂出。 
  少年人突然翻掌斜拔,劲流四散。同时起脚一拨,闪电似的拔中叶钧的背心。 
  叶钧浑身一震,身躯神奇地开始松散。 
  旁观的驼龙一怔,骇然叫:“哼!乾元一气十三式解穴术。” 
  六指邪神一步错,全盘输,出手阻止少年人解穴,却末料到少年人手是虚着,用脚奇快地解了叶钧的穴道。 
  更令他吃惊的是,少年人一掌轻拂,便将他拂出的一记先天真气所发的内劲散于无形。 
就事论事,他已经输了一着,少年人深不可测的奇学,已令他依然而惊。 
  但形势迫人,已没有让他转念的机会,一招落空立即本能地追击,一声怒叱,五指如钩抓向少年人的左胁肋。 
  少年人不闪不避,左手五指徐张,斜拂他的脉门,叫道: 
  “老伯为何用血爪功下毒手?” 
  他不敢大意,收招改出左手,欺进一掌劈出,右手招变“双龙戏珠”,直取五官要害,食中两指闪电似的点向少年人的双眼,又是凶狠的杀着。 
  少年入开始后退,双掌左拂右拨,只片刻间,便退了七八步,换了五次位,化解了六指邪神狂风暴雨似的十八招可怕狠攻。 
  六指邪神愈打愈心惊,也怒火渐炽,好胜之念益旺,攻出的招式愈来愈凶狠霸道,每一招皆是致命的毒着,内力已发出九成劲。 
  少年人却有守有攻,但并不慌乱,愈来愈沉着,身法轻灵诡异,挪移迅疾如风。 
  六指邪神打出了真火,猛地一声长啸,招式一变,身形加快,双掌一分,排空直入,喝声“躺下”! 
  “唆唉唉啪!” 
  四声暴响似连珠,人影乍分,罡风扑面,劲流四散呼啸有声,四周草木纷飞。 
  少年人飞退丈外,脸上血色消失,伸手摸摸胸口与颈根,呼吸有点不规律,额角鬓脚已现汗影。 
  六指邪神也汗湿胁胸,一双大手殷红如血,出现颤抖现象,怪眼死盯着少年人,惊诧的神色外露,脸上的神情瞬息百变。”少年人吁出一口长气,沉声道:“老伯,你太狠了。” 
  六指邪神哼了一声,并未作答。 
  少年人一双虎掌开始伸屈,往下沉:“你每—招皆欲置在下于死地,最后用你的遁形血掌下毒手,你……你太狠了不能怪我,你……你不能怪我……” 
  一面说,一面向前迫进,一面摇头,脸上怒意上涨,一步一顿,虎目中冷电出现,又道:“我受你四掌,你也该还我四下重的。” 
  六指邪神心中狂跳,骇然问‘“你……你练的是……是何种气功?四记遁形血掌,足……足……以化铁溶金,而你少年人一声沉此,一闪即至。 
  六指邪神无暇再问,大吼一声,抢制机先,攻出一招寓守于攻的“推山填海”,血红的大掌推出,罡风潜劲发如山洪,任何人也难以近身,人影无畏地切入,锐风排空而至,楔入血红的掌影中,蓦地劲流进发,影飘人到。 
  “唉啪……啪!” 
  六指邪神突然脱离,飞纵丈外落地,身形一晃,再前冲四五步,方转过身来,老脸肌肉不住抽搐,傲气全消,眼神显得惶乱,左手在抖索,无力地下垂。 
  少年人哼了一声,迫进道:“你还欠我两掌。” 
  六指邪神一步步后退,脚下不稳,老眼中凶光尽敛,怯容明显。 
  驼龙吴海怪眼一转,悄然掩向已坐起的叶钧,接近至八尺内,突然扑上擒人,想混水摸鱼,乘乱将叶钩掳走;妄想渔人得利。 
  少年人象是背后长了眼睛,突然一声怒叱,大旋身由头反扑,快逾电光石火。 
  驼龙大吃一惊,舍了叶钧,“推窗望月”发招自卫,反应迅捷绝伦,自保该无疑问。 
  岂知少年人高明太多,右手一拂,拆招拨开来掌,斜身探入,右拳疾飞,快,快得令人目眩,拳现即着肉,令人避无可避。 
  “砰!”拳中驼龙的左胁要害,力道干钧。 
  驼龙只感到浑身发麻,对方的拳重如山岳,气功护不住身体,真气似要痪散,雄浑的劲道直震内腑。他感到内脏在移位,在可怕地收缩,震撼力无法抗拒,身不由己向后退,上体前倾。 
  “砰唉唉……”少年人乘胜追击,拳拳着肉记记结实,驼龙连招架的机会也没捞住,昏天倒地任由摆布,绝望地挥舞着双手挡拨,但封不住绵绵而来如同狂风暴雨的沉重拳掌。 
  “蓬”一声大震,驼龙终于招架不住,被击倒在三丈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少年人扭头一看,六指邪神已经逃出十丈外,以手掩住左肩,逃得虽快,但脚下不稳,踉跄逃命。这位宇内三邪之一的六指邪神,看出危机只好顾不了身份,三十六着走为上着,溜之大吉。驼龙摇摇晃晃地站起,虚脱地说:“老夫认栽,咱们山不转路转,留下万儿,咱们后会有期。” 
  少年人挥手道:“你走吧,在下不想与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按江湖规矩,你该留下名号。” 
  “江湖规矩又不是在下订的,要找我,你可自己去打听,你难道连打听的能耐也没有?” 
  驼龙不再多说,恨恨地蹒跚走了。 
  少年人目送驼龙去远,方向不远处的大树招手叫道: 
  “出来吧,你看得太久了,阁下。” 
  一个俏丽的绿裳女郎盈盈长身而出,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没想到在黑龙帮的山门外,竟然出现一位武林出类拔萃的少年人.幸会,幸会。” 
  少年人一怔,颇表惊讶地说:“原来是一位姑娘,惭愧。” 
  这位女郎年约双十出头,绿短袄,绿长裙,秀发梳成高顶髻,未施脂粉,天然国色,一看便知不是附近的村姑,那双钻石明眸亮品品,笑靥如花,明艳照人。小蛮腰上佩了一把长剑,右胸襟高耸的乳部上方,绣了一朵猩红的红百合花。 
  百合花通常是白色的,红色极为罕见,除非插在朱水中,花瓣方能因吸了朱水而变为诽色。 
  少年人已解下万里鹏,这位仁兄死瞪着女郎胸前的红百合图案,恐怕神色爬上了脸面,用几乎令人难以分辩的语音叫:“血花会的人,老天!” 
  语末尽,人已踉跄侧窜,老鼠般溜走了。 
  女郎淡淡一笑,未加阻止。 
  少年人听了个字字入耳,但毫不介意,笑道:“姑娘夸奖了。” 
  “贱妄小姓陶,名永春,中州人氏,请教公子爷尊姓大名。”女郎笑盈盈地说,莲步轻移,徐徐走近,人未至幽香沁鼻,人美香幽,极为动人。 
  少年人毫无绮念,抱拳笑道:“江湖人在外混饭糊口,有辱家声,无颜通名,姑娘见谅。” 
  “公子爷能击败宇内三邪之一的六指邪神,艺业足以横行天下。” 
  “姑娘笑话了,在下侥幸而已。” 
  “有意承受四记遁形血掌,以试邪神的功力火候,胆气委实豪壮,佩服佩服。” 
  “姑娘走眼了,在下学艺不精,中了邪神四掌,岂敢有意承受武林一绝的遁形血掌?” 
  “公子爷不必隐瞒,旁观者清,贱安心中有数。请问,”公子爷来杨家寨有何贵干?” 
  少年人淡淡一笑,遥望半里外高大的土寨门,说:“两年前,在下途经四川揉州,由于寄情山水,忘了归程,以致阮襄羞涩,流落揉州,进退失据,一钱迫死英雄汉,狼狈之情可想而知。” 
  “在家干日好,出外半日难;江湖人缺乏川资,平常得很。” 
  “在困顿巾,在逆旅交上一位血性朋友,得以度过难关,他就是绰号叫三眼韦陀的陆兄振声。” 
  “哦!他是黑龙帮中十二条龙之一,是刺客中的刺客,高手中的高于,了不起的一条汉子。” 
  “分手时,他要在下途经明港驿时,别忘了去看他,因此在下特地前来拜望陆兄。” 
  “哦2你来的真不巧。” 
  “刚才那位驼背老伯,曾经说过黑龙帮已经解散……,”“是的,已在半月前宣告解散了。” 
  “哦!在下来得不巧。” 
  陶永春唉瞳一笑,说:“公于爷,你的谎话几可乱真,装得真象!” 
  少年人惑然,不解地问:“陶姑娘,你说在下撒谎?这……” 
  “如果我所料不差,你该是黑龙帮中的重要人物,比十二条龙的地位更高,更重要的高手。” 
  “姑娘别开玩笑……” 
  “把你的左臂衣袖卷上。” 
  “为何……” 
  “黑龙帮的人,左小臂皆刺了一条黑龙,为了证明你的身份,你得让我看看。” 
  少年人摇摇头,说:“在下并末刺花,更没有刺上一条龙,在下与黑龙帮毫无关系,只认识三眼韦陀陆兄,也不知他是黑龙帮的人,无须证明在下的身份。” 
  “哼!恐怕你非证明不可了。”陶永春语气转厉地说,风目中涌上了重重杀机。 
  少年人一听口气不对,看出了危机,苦笑道:“姑娘咄咄迫人,委实令在下失望。好吧,给你看看无伤大雅。” 
  说完,他掳起衣袖,露出洁白的壮实小臂,上面光滑晶亮;那有龙的刺花? 
  陶永春吁出一口气,说:“你并不是黑龙帮的人?” 
  “在下本来就不是。” 
  “但……你得随我走一趟湖广衡州。” 
  “咦!为何?” 
  “你不必多问。” 
  “姑娘如不说明,在下……” 
  “三年前,黑龙帮收了一位神秘人物一笔重金,派了几名刺客潜赴衡州,刺杀了衡州第一条好汉南岳飞熊。这件事……” 
  “这件事列为武林悬案,在下听说过这位南岳飞熊暴死的事,江湖朋友无人不晓,大快人心呢。” 
  “哼!南岳飞熊是本姑娘的好朋友。” 
  “抱歉,在下失言!” 
  “目前,这件血案终于纸包不住火,被本姑娘查出内情,因此前来找杨帮主讨公道。” 
  “姑娘来晚了一步。” 
  “杨家寨已是个空无所有的空寨,但在下却碰上了你,鬼使神差,不算白跑一趟。” 
  “姑娘是说……” 
  “你是三眼韦陀的朋友,也是唯一的线案。” 
  “但……在下对黑龙帮一无所知……” 
  “当然本姑娘并不完全相信你与黑龙帮无关。再就是即使你与黑龙帮并无关连,但仍然有用,只消放出你被带往衡州的消息,那三眼韦陀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他必定重出江湖设法救你的。” 
  “陶姑娘……” 
  “走吧,你赶快拾掇准备上路。” 
  “我不走。”少年人斩钉截铁地说。” 
  “你准备反抗?”陶永春冷冷地问。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果姑娘欺人大甚,在下自然反抗。” 
  “你以为胜得了六指邪神,便不在乎本姑娘的警告吗?” 
  “在下……” 
  “跟我走!”陶永春沉喝,伸手便拉。 
  他伸手急拨,不悦地说:“成何体统……” 
  话末完,身后突传来银铃似的娇叫:“小心她的袖底有鬼。一。” 
  叫晚了,他只觉异香入鼻,赶忙屏住呼吸,但已晚了—步,立即感到一阵昏眩,天旋地转。 
  “嗤!”一声异啸入耳,他在昏迷中,感到右胁肋一麻,有针状物入体。 
  他浑身一震,暗叫道:“我中了迷香,又中了暗器……” 
  接着附近是风大作,清晰地听到陶永春尖叫:“你是红绡魔女……哎……” 
  “砰”一声响,他摔倒在地。 
  .’风声渐远,一红一绿两个身影已向北飞掠而逝。显然,绿衣的陶永春,已被红衣的红绡魔女所击伤逃走了。 
  他中的迷香甚少,仍能支持,跌跌爬爬奔出路中,半昏迷地牵过坐骑板鞍上马,伏在鞍上向明港驿驰去。 
  他心中灵智仍在,在心中不住暗叫:“红绡魔女救了我,红绡魔女救了我……” 
  飞狐的手脚穴道被制,不能移动。叶钧被缩筋酷刑折磨得无法站起,坐在那儿暗暗叫苦,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怎么办?”飞狐颓丧地说。 
  “天雄兄,我们只能听天由命,任人宰割。” 
  “叶兄,你的玉凤凰到底藏在何处?” 
  “藏在一处树根下。” 
  “你打算……” 
  “如果留得命在,带回郑州交还给八爷。黑龙帮已经解散,咱们只好另行设法请人雪耻复仇了。” 
  远处红影入目,红绡魔女去而复回。 
  “唉:那红衣女回来了。”坐着的叶钧喜悦地叫。 
  飞狐脸色一变,苦笑道:“如果是红绡魔女,咱们的性命仍然难保。” 
  “你是说……” 
  “江湖朋友,谁不知这鬼女人是个女淫魔?心狠手辣含笑杀人,咱们命该如此。她既然来了,显然也为了玉凤凰而来,你想咱们能逃出她的剑下吗?” 
  “老天!”叶钩毛骨悚然地叫。 
  红影如飞而至,出现在两人眼前。 
  飞狐一怔,欣喜欲狂叫道:“姑娘不是红绡魔女,救命!” 
  是一位年仅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甜甜的脸蛋秀逸出尘,有一双灵秀的、充满智慧的大眼睛,手握一个青面狞牙的鬼面具,红衣红裤红头帕,用困惑的眼神打量两人,用充满怀疑的语音问:“红绡魔女到底是什么人?” 
  飞狐苦笑道:’“那是一个坏女人。” 
  “怎么坏法?”,“这……姑娘不问也罢,总之她坏得人见人伯,坏得人人头痛个个胆寒。” 
  “哦2你们……” 
  “我们被人害得好惨,那位少年人打抱不平救了我们。 
  却又……” 
  “你们等一等,我去叫人来救你们。”小姑娘匆匆地说,突然一跃三丈,去势如电射星飞。 
  叶钧大骇,脱口叫:“老天2她小小年纪,是怎么练的?” 
  乌锥驼了昏昏沉沉的少年人,不徐不疾地驰入明港驿,到了驿站对面的明港驿,自行停住了。 
  说巧真巧,专走湖广、开封的河南车行北上客车,刚从店门经过,车速已减,车站就在明港客栈功北邻。 
  已经未牌时分,车要在站歇息片刻方继续北上”今晚要赶到李家店打尖。 
  “砰”一声响,少年人恰在此时落马。 
  店门一阵喧哗,两名店伙火速抢出相扶。但一看少年人气息奄奄,浑身汗水,不由一怔,一名店伙叫:“不是中暑,人快死了,快抬至里正家中,由里正处理,咱们犯不着打人命官司。” 
  马车已停,首先跨下一位青袍中年人,向这面叫:“怎么啦?为何不救人?” 
  店伙耸耸肩,摇头道:“这人快断气了,小店担待不起。” 
  中年人哼了一声,向随后下车的一名师爷打扮的人挥手道:“夫子,给店东一百两银子,必须救活这个人;救不活,一文不给。” 
  店东已闻声奔出,笑道:“店中恰好有一位走方郎中,快把人拾进去。” 
  夫子提来了一个大银包,递过说:“掌柜的,银子暂且存柜,人救不活,我家老爷使得将银子追回,小心了。” 
  掌柜的将银包抱得死紧,陪笑道:“小的必定尽力,必定尽力,师爷但请放心。” 
  马车只停了片刻,重新上道。 
  一名旅客吹了一声口哨,说:“老天,一百两银子,足够咱们穷小于半年粮,这位老爷真大方,无亲无故,一句话便是一百两银子。” 
  掌柜的哼了一声说:“你知道那人是谁?开封府永泰钱庄的樊东主,一百两银子,就如九牛身上的一根毛,算得了什么?” 
  被店伙用门板始起的少年人,呻吟着说:“替我谢。……谢樊东主。我……我要水……” 
  有钱可使鬼推磨,店掌柜平白得了一百两银子,一切好办,将少年人安置在上房,立即请来了午间落店的一位走方郎中前来诊治。 
  这位走方郎中委实窝囊,花甲年纪已是老眼昏花,骨瘦如柴,留了花白山羊胡,言不出众貌不惊人,一身灰衣已是七缝八补,一付穷途末路倒霉鬼的神色,医道,必定有限得很。 
  老郎中进得房来,手一按上少年人的脉门,脸色一变,向店伙叫:“都给我走开,闲人全得赶出房。这人患了瘟疫,谁不伯死留下可也,快,替我准备热水。” 
  一听是瘟疫,包括店伙在内的闲人,见鬼似的一哄而散,夺门而逃。 
  老郎中掩上屋门,摇头道:“我知道这女魔果然逃到此地来了,可惜来不及去追查,便宜了她。” 
  半个时辰之后,少年人的神智完全清醒了,躺在床上凝神注视着坐在窗口,茫然眺望着苍老的老郎中,心中不住在想:“这位郎中竟然是风尘奇人,如此潦倒落魄并不足怪了。” 
  老郎中听到床上有声息,扭头回顾,老眼不再昏花,神光闪闪判若两人。 
  少年人深深吸入一口气,苦笑道:“谢谢你,老伯,你在鬼门关内,把晚辈硬拉出来了,恩同再造,感激不尽。” 
  “不必谢我。” 
  老郎中脸无表情地说。 
  “晚辈理该道谢,不知该……” 
  “不必说了。””“晚辈……” 
  “你中了一些迷香,并无大碍,但所中的花蕊毒针,却是歹毒无比的暗器。” 
  “难怪晚辈支持不住。” 
  “这种毒暗器也称夺魂针,也就是用来装射虎伏弩的同一种毒药,你能够不死,乃是破天荒不可能的奇迹了。” 
  “那得谢谢老伯的起死回生神药。” 
  “老朽只替你躯除余毒而已。你之所以不死,一是你事后用闭脉术封闭了经脉,再就是你的体质足以暂时抑止毒性的渗蚀。据老朽所知,你可能练成了一种可迫排经脉内异物的上乘神奇气功。” 
  “晚辈确是练了气功。” 
  “令师一向可好?”老郎中泰然地问。 
  “家师已仙逝五年。”少年人不假思索地答。 
  老郎中闭上双目,吁出一口长气说:“没想到他死在我的前面,天人远隔,恩怨两消。” 
  “老朽生死郎中上官奇。” 
  “晚辈失敬了,原来是‘过客天龙,生死郎中”的上官老前辈。,”“令师红尘过客,没向你提及老朽的事?” 
  “没有,家先师在世时,从不提武林往事。晚辈流浪江湖三年,三年中所见所闻颇能广博……” 
  “你很自大自豪哩!” 
  “晚辈不敢。” 
  “令师早年猖狂豪迈,目空一切,义之所在,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中年豪气渐消,意气消沉。晚年浪迹市井,逃世卖狂,意欲与草木同腐。这就是人生,他一生的经历多彩多姿,只是变化太令人惋惜。总之,令师是武林中一代奇才,侠义可风典范足式,老朽虽是他的仇敌,但内心中仍然对他十分尊敬。” 
  少年人吃了一惊,悚然道:“老前辈与家先师有仇?这……”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既然令师未曾向你提及,那就无庸多说了。其实,老朽与令师并大深仇大恨,只是彼此意见不合而致互相仇恨而已。”“但……老前辈不念旧仇……” 
  “考朽救你,是郎中的本份,即使你是老朽的世仇死敌,老朽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老前辈的海样襟怀,晚辈……” 
  “别抬举我了,我这生死郎中的绰号,已说明了我不是个好郎中,一言断生死,表面上看是高明,其实却是一大讽刺,证明我对许多绝症无能为力。哦!你小年纪,为何在江! 
  湖流浪7。” 
  “晚辈姓崔,名长青,博陵人氏,年届弱冠。” 
  “博陵崔氏,名门世家望族,你……” 
  :晚辈不才,有辱家声,因此在外流浪,极少通名道姓。” 
  “真年轻,你外貌象是十五六岁少年人,可知你已获令师真传,可喜可贸。” 
  “晚辈不才,恩师文武全才具见功力,可惜收了我这愚笨弟子,委实遗憾。” 
  ‘“你不必太谦,好自为之。江湖历练最为重要,如不小心在意,有天大的本事,也会在阴沟里翻船。你为何与血花会花蕊夫人陶永春结仇?” 
  崔长青将至杨家寨访友的经过说了,最后说:“晚辈没料到她突下毒手,措手不及便着了道儿。” 
  “一次上当一次乖,下次千万小心。你好好静养,大概五天之内便可复原。” 
  崔长青一再道谢,送走了生死郎中,他不胜感慨,这条命是捡回来了,这时想起当时的情景,仍感到毛骨惊然,暗中侥幸不止,生死郎中在客栈住了三天,四出行医走遍四乡,最后失望地离开了。走时并未告崔长青,飘然而去。 
  崔长青的伤势与余毒,在第四天已痊愈了八九分,针的伤口算不了一回事,真正令他元气缓复的是余毒,第四天午间,他已经与常人并无不同了。 
  店伙前来问候,送来了一些补药与五十两银子,说是开封府永泰钱庄的樊东主派人寄来的,他得救的消息,已在当天由旅客将口信带到开封。这条路旅客络绎于途主的消息极为灵通。樊东主既末命店伙打听他的底细,对他无所求。 
  世道炎凉,这位樊东主委实是难得的好人。他口中不说,心中也万分感激。 
  他在整理马包,准备明晨动身,访友不遇,平白惹上了一身是非,险些送掉小命,殊不值得,明港驿不能再留,早走早好,叩门三响,外面有人叫:“公子爷,请开门。” 
  “谁?”他信口问。 
  替公子爷写信的人。 
  “门没上门,进来。” 
  开门处,进来了一名青衣中年村夫,含笑奉上,一封书信,颌首为礼道:“小的是镇口的赵石匠,不久前有人前来,给了小的一吊钱,要小的前来客栈送封信给公于爷,说明不需回口信,请公子爷过目。” 
  “谢谢,有劳了。”他接过书信称谢。 
  逆旅之中遭难之后,还有谁知道他在此逗留?怎会有人写信给他?送走了店伙,他拆开书信一看,不由大喜过望,上面写着:“贤弟速来寨一会,兄陆振声字。” 
  明港驿距杨家寨仅三里地,他不需备坐骑,带下几两碎银,匆匆带上房门出店而去。 
  脚下一紧,杨家寨在望。 
  ‘怪,怎么仍然是一座空寨?不见有人迎吁?明明是空无所有的空寨嘛! 
  不同的是,寨门是大开着的。 
  他无暇多想,从容踏入寨门。 
  杨家寨有三四十户平房,唯一高大的建筑,是祠堂前的钟’楼,也是警楼。四周的土墙有三丈高,外缘并布了鹿角,三两百小贼伙来攻,决难讨好。 
  全寨静悄悄,鬼影具无,连野狗也踪迹不见,冷冷清清如同死域,人行走其间,只听到墙壁折回来的脚步履声,孤寂、苍凉、阴森、神秘……令人心底生寒,畏缩不前。 
  他嗅到了危机,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心潮一阵汹涌,油然生成戒心。 
  糟!没带兵刃来。 
  天色不早,未牌将逝。 
  “陆大哥。” 
  他大叫,人站在练武场的中心。 
  看寨子的格局,黑龙帮的山门圣地,未免嫌得寒酸了些。 
  杨帮主组成这个自命为人间主持正义的暗杀刺客集团,并没赚了多少金银财富。 
  黑龙帮宣告解散了,为什么? 
  杨帮主留下了这座空寨,迁到何处去了? 
  “蓬”一声大震,寨门闭上了,他扭头回望,寨门附近竟然没有人。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声源发自钟楼。 
  他心中一动,付道:“我上当了,必须先退出再说。” 
  尚未动身,前面大宅院中,徐徐出现一个青面獠牙的青衣大汉,披散着一头黄发,倒提一柄月牙铲,一步步向他走来,寨门方向一声怪啸,出现一个狞恶的白衣人,手中的九环刀光芒刺耳生花。 
  右面不远的槐树后,转出一个巨熊般的黑衣人,挟了一支铁爪,徐徐迫进。 
  有首的屋后,踱出一个蓝衣巨人,左胁下挟了一把沉重的八角锤,四方迫进,不徐不疾,四双怪眼彪圆,全向他集中,来意不善,形势迫人,他陷入重围。 
  他心中依然,大叫道:“乾坤四猛兽,冲谁而来?” 
  四猛兽继续迫进,不于置答。 
  他向西南角退,付道:“按理,他们绝对围不住我,是否外围还有埋伏?我得试试。” 
  果然不错,西南远处的寨墙下草丛,有人影闪动,但并末现身”他不走了,叫道:“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主持这次袭击的人是血花会的无耻妖女,何不出来交代清楚?”四猛兽一步一顿,渐来渐近。 
  他一咬牙,怯念渐消,代之而起的是傲视天下的英风豪气,他逐渐冷静下来了。 
  他之所以猜出主事人是血花会的妖女,是意料中事,除了上次向花蕊夫人陶水春,说出他与三眼韦陀陆振声的交情外,无人知悉内情,之外他并无仇敌,只有花蕊夫人可能用伪书信诬他前来入伏。 
  在江湖混了三年,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见过了不少人间冷暖,尝过了无穷的艰辛滋味。他,已成了一个饱历沧桑的老江湖。表面上看来,师门熏陶与家庭教养,令他的外表。 
  洵洵温文一团和气,象个无邪的大孩子。骨子里,江湖阅历”与炎凉世态却使他内心极不平静,求生与报复的念头,经常象火山内部的炽热溶岩,随时皆准备向外爆发,只要有外力导引,便会愤怒地进发不可收拾。 
  目下,火山已接近爆发边缘。 
  他能忍受一次侮辱,能接受一次任由宰割的痛苦考验,能容忍一次生死边缘挣扎的折磨……也许能再一次忍受,但不能有第三次。 
  他一挺胸膛,无畏地向前面的青衣大汉迎去。 
  近了,近了,多接近一步,便多嗅到一些死亡的气息,他必须将生死置于度外。 
  青狮举起了月牙铲,接近至两丈内了。 
  双方仍对进,危机来了。 
  丈五,一丈。 
  最后仍是青狮沉不住气,吼道:“小子站住!” 
  “谁设下的陷阱埋伏?”他问,左足踏进。 
  “通名!”青狮沉喝,也踏出一步。”“让路!”他也沉叱,再进一步。 
  青狮大吼一声,铲突然扎出,先下手为强。 
  他斜迈一步,一铲落空,接着第二铲破空而至,势如山崩。 
  他突然挫腰欺进,从铲下切入,但见人,闪,便已贴入青狮的身前,左手一抬,便托住了铲杆,斜身出拳急如星火快真快,“噗”一声响,一拳捣在青狮的左肋下,力道千钩。 
  青狮皮粗肉厚,受得了,只退了两步。 
  “砰噗……”一连五拳两掌,象电虹般连续飞射,皆在青狮的肚腹与肩胛开花。 
  这次青狮只能用左手封架,一面后退闪避,一面怒吼如雷,但连一招也未封住’。崔长青手脚快占了便宜,但也心中暗惊,这位猛兽皮粗肉厚,气功到家,挨了八记拳掌,依然能撑得住,一不做二不休,生死关头慈悲不得,一脚疾飞喝道: 
  “躺!我不相信你是个铁打的。”     
第 二 章   
崔长青首先与青狮遭遇,一阵凶狠沉重的拳掌,虽将青狮迫退,但伤不了青狮。一怒之下,他下毒手了,抓住好机一脚疾飞,攻向对方的档下要害。 
  青狮右手拖着长有七尺的月牙铲,舍不得放手,但又用不上,凭左手怎封得住他狂风暴雨似的凶狠袭击? 
  “噗!”踢中青狮的下阴要害。 
  双方交手,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一照面便优劣已判,胜负已分。 
  “恩……”青狮闷声叫,俯下身躯,人却向后飞退,脸色死灰,“砰”一声跌出丈外。 
  崔长青身后,首先扑近抢救青狮的人是白虎,怒啸声中九环刀来势似奔雷,刀背的九只钢环怪响刺耳,且又乱人心神。稍后些,黑豹与蓝熊跟踪抢到。 
  崔长青挫身避刀,刀掠顶门而过,凉冰冰地。他已试出青狮极为高明,一比一他足以将青狮置于死地,也接得下任何一个猛兽,‘但以一比三,他并无胜算,因此避过一刀急袭,立即后撤。 
  蓝熊的八角锤已经及时砸出,恍若天雷下击,暴Dc声震耳:“小于纳命!” 
  崔长青一掌按在锤头上,借势破空腾跃而去。 
  三猛兽急起直追,叱喝声惊心动魄。 
  崔长青扑入一栋平房,“砰”一声大震,撞破了木窗,奋身滚入屋内。 
  白虎不知利害,刀向内一探,跟踪跃入。 
  崔长青并未逃走,闪在壁间严阵已待,大喝一声,掌出如闪电,“噗”一声劈在白虎的颈后,然后开门如飞而遁。 
  他并不急于逃走,要保命必须伺机反击。 
  白虎一头栽在壁角下,挣扎难起。 
  蓝熊刚飞跃而入,吃了一惊,停下照顾同伴,只剩下一个黑豹,衔尾追出。 
  四猛兽中,黑豹最为机警诡诈而且多疑,但却不知崔长青比他更机警更精明,独自追袭本就是一大错误,在屋中追逐更是对追的人不利,随时皆可能受到暗算与伏击,稍一大意便得送掉老命。 
  沿走廊追赶,前面是后门,后门大开,可看到外面的院子,一看便知是内院,院对面该是内堂。 
  黑豹太过机警自信,认为逃走的人必定逃入内堂,或者跃登瓦面,决不可能仍在院子里逗留,尽可放胆穷追。刚窜出门口,门侧腿影一闪。 
  “噗!”肋被踢中,骨疼欲折,手中的铁爪脱手而飞,“叮当当”飞出墙外去了。 
  接着,耳门又挨了一劈掌,只打得他眼冒金星,大吼声,扭身出拳反击,晕头转向一拳攻出,向身边的暗影攻去,根本不知黑影的确实部位。 
  “砰:“一拳落空,捣在墙壁上,青砖厚墙出现了一个大洞,被他一拳打穿了尺余厚的砖墙,几块大青砖被击得粉碎。” 
  崔长青不敢恋战,怕被对方的党羽赶来接应,见好即收,在对方的左胁下一拳猛攻,然后溜之大吉。 
  “恩……”黑豹闷声叫,向后倒退,直不起腰,这一拳沉重得护体神功也难以抗拒。 
  绿影从屋顶飞降,急声问:“他逃往何处去了?” 
  “逃入内……内堂。”黑豹暴怒地叫,几乎一胶摔倒。 
  绿影是花蕊夫人陶永春,不敢独自追入,恨声道:“这小辈可恶,狡猾得很,不向外逃,却往屋内窜,真不易找他出来。” 
  黑豹脸红脖子粗,惭然地说:“这小于高明极了,竞能击败在下的护体气功。陶夫人,事先你并末说明这小子如此了得。” 
  花蕊夫人陶永春哼了一声,撇撇嘴说:“乾坤四猛兽名震天下,横行江湖罕逢敌手,岂知却是个纸糊的猛兽,名不符实,谁知道你们如此脓包?连一个小辈也捉不住,看你们日后还敢不敢在江湖上吹牛,还敢怨我?” 
  “如果你事先……” 
  “事先已告诉你们了,叫你们见到人便一拥而上,岂知你们要逞强,四面合围妄想以一比一擒他。哼!你们这四个浪得虚名的好汉,误了本姑娘的大事,还有脸怨天尤人,岂有此理。早知你们靠不住,本姑娘该改请逍遥道人来跑一趟的。” 
  黑豹哼了一声,不悦地愤然走了。 
  花蕊夫人不敢留下搜寻,向内堂恨恨地自语道:“你逃不掉的,不怕你飞上天去,早晚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杀了你之后,不怕姓陆的匹夫不出来结算。” 
  她自言自语毕,身形凌空而起,飞上了院墙头,向东西的寨墙方向举目观望”自语道:“叫三妹四妹入屋搜寻,也许可将他迫出来。” 
  说完,发出一声娇啸召请同伴,然后向外飞跃而下,飘落院外一条小巷中。 
  对面的一座虚掩角门内,崔长青伺伏等候多时。 
  她不知角门内有人,沿小巷向南急走。 
  只走了十余步,突觉右肩有物点动。 
  崔长青紧摄在她身后,象一个无形质的幽灵,声息具无轻灵敏捷如影附形。 
  花蕊夫人是血花会的有数高手之一,居然末发现身后有人。 
  他伸手用指一点着花蕊夫人的右肩,低叫道:“留步,来谈谈。” 
  花蕊夫人大惊,反应奇快地娇躯一扭,身形右旋,右肘猛撞而出。 
  崔长青一声轻笑,疾退一步,一时落空。 
  她跟踪追击,小臂反拍而出,揉身急进。 
  崔长青又退了一步,比她更快,配合得恰到好处。 
  她急步滑进,钉紧发招,反掌登出,内力发如山洪,这—掌志在必得。 
  一招三变,跟踪追击紧迫进招,一气呵成,奇快绝伦,按理最后一招必可得手,对方的反应不可能比她快,她也没让对方有封招的机会。 
  岂知一掌仍然落空,招势已尽,必须发招再行袭击,但她心中一寒,招式一顿。糟了!等于是送给对方可乘之机,眼一花,脉门便被崔长青扣住了。” 
  她浑身一震,左袖挥出。 
  崔长青手上一紧,带着她侧飞八丈,笑道:“你袖底指缝中的法宝不灵光了,用暗器迷香可一不可再,你……” 
  蓦地,身后传来另一名女人的嗓音:“一次上当学一次乖,第一次你难逃大劫。转身,慢慢地转身。” 
  他屹立不动,冷冷地说:“在下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九枚黄蜂针正指向你的背部要害。” 
  “哦!你是……” 
  “不要问来路。” 
  “在下认为你在空言恫吓。” 
  “不信你可以试试抗命的结果,反正命是你的,要保命不易,要死却容易得很。” 
  他定下心神,形势不利,他必须沉着应付,未至最后关;头,不可妄自冒险,犯不着。 
  他徐徐转身,从容地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你是女人,用的又是歹毒的黄蜂针,两毒合而为一,在下只好认了。” 
  身后丈外的墙角旁,站着一位艳丽的青衣女郎,青劲装: 
  把一身美丽丰满的曲线衬得更为突出,更为动人。佩了剑,左手举起一具黑木琵琶,底部正对着他。 
  他手急眼快,声落手动,迅疾地将花蕊夫人拖至身前,笑道:“你定是铁琵琶吕三娘子了,久仰久仰。” 
  吕三娘子哼了一声,媚目中异彩涌现,死盯着他极力保持平静地说:“少给我贫嘴,你笑什么?” 
  “哈哈!笑你的黄蜂针无用武之地。” 
  “真的?”吕三娘子媚笑问.态度转变得好快。 
  “当然,你的黄蜂针只能击中花蕊夫人。” 
  “哦!原来如此。” 
  “在下的话不妥吗?” 
  “你再转头看看身后。” 
  他徐徐转首,不由心中一惊。 
  后面另一条小巷口,幽灵似的飘出另一位动人的蓝裳女郎,左掌摊开,晶莹洁白的指掌中,躺着三把回风柳叶刀,身形条止,人已接近至丈内了。 
  “你知道本姑娘的名号吗?”蓝衣女郎笑问。 
  他仍能沉得住气,沉静地说:“江湖上以飞刀成名的年青姑娘,只有三个人。姑娘用的是回风柳叶刀,乃是武林一绝,非同小可,定是华山苍龙岭龙杖怪姥的得意门人,女飞卫公孙秀姑娘。” 
  女飞卫在八尺外止步,笑意盎然地说:“你知道就好。 
  目下你该知道形势,小巷窄小,你前后受敌,躲得了针便避不了刀,你如何打算?” 
  “打算?好说好说,公孙姑娘可能已替在下打算好了,在下已无权打算啦!” 
  “晤!你总算识时务。” 
  “这叫做人在矮檐下,怎敢不低头。” 
  “现在,先把陶大姐放了。”女飞卫扳着脸说。 
  他哈哈一笑,双手握住花蕊夫人的后腰,说:“好吧,在下已无可选择,人交给你……” 
  你字末落,手上真力倏发,将花蕊夫人向后面的铁琵琶吕三娘子推去,身形暴起,飞腾而上,手一扳屋梅,猿猴般引体上升,奋身一滚,滚上了瓦面。 
  他计算甚精,三把回风柳叶刀,危险性比九枚黄蜂针要小得多,再用扳檐翻滚的身法上屋,出其不意脱身,谅无困难,最多挨上一两飞刀,只要小心些不中要害,鬼女人无奈他何。 
  果然被他料中了,铁琵琶吕三娘子投鼠忌器,不敢发针袭击。 
  女飞卫也料中了,向瓦檐上方发刀袭击,却未料到他并不跃登瓦面,而是挂檐翻滚而上,飞刀高了许多,飞刀全部落空。 
  飞刀回转时,有一定的方向与路线,发刀人全凭经验,先期估计对方如果当时能避开一击,尔后可能向何方逃走,飞刀便可回转袭击,极为霸道。 
  女飞卫一步错,全盘皆输。 
  崔长青不挺身窜走,而是默运神功一声低吼,“哗啦啦”震破了屋顶,从屋下溜走。 
  下面有承尘,不用飘落屋下便可藏身。 
  铁琵琶与女飞卫,不约而同撞开下面的木门,入屋追赶,却未料到上面有承尘。 
  女飞卫抢入屋中抬头上望,急道:“他并未打破承尘向;下逃,快上去追。”承尘,俗称天花板,古老宅第的承尘象: 
  是楼板,结实得很,不易打破向上钻,所以他们要上屋。 
  等她们出屋跳上瓦面,崔长青早已形影具杏。 
  从破洞向下瞧,下面的承尘空洞洞的,积尘盈寸,藏不住人。 
  女飞卫叹口气,跌脚道:“这小后生机警绝伦,被他逃掉了。” 
  铁琵琶仍向下用目光搜寻,说:“承尘是闭实的,定是,藏在梁桁间,快下去我。”女飞卫笑道:“三组,你真糊涂,他是从瓦面上逃掉的,我们上当了。” 
  “那就搜……” 
  “天快黑了,房屋这么多,如何搜法?” 
  女飞卫猛摇头,苦笑道:“烧了杨家寨,即使者鬼杨帮主不在意,江湖朋友怎能不说闲话?” 
  “哼!怕什么?我们……” 
  “我们不怕,但血花会将受到江湖同道交相指摘,甚至可能激起公愤,咱们罪过大了。” 
  “那……我们就此罢了不成?” 
  “咱们到明港驿等他,他会回去的。” 
  三个女人在寨外会合,扑奔明港驿。 
  四猛兽有三个人吃了亏,本来不肯甘休,但黑豹被花蕊夫人一骂,感到脸上无光,也十分愤怒,不再理睬三个女人,无颜留在明港务,垂头丧气地走了,各奔前程。 
  三个女人在另一家客栈投宿,派店伙至明港驿客栈暗中刺探消息。据店伙回来说:黑衣小后生在掌灯时分尚未返店,店东正为此事焦急,丢了重要的客人,明港客栈上下众人正四出找寻。小小的明港驿,人怎会丢? 
  据明港客栈的店东说、黑衣少年未留下姓名,唯一的财产是那匹乌锥马,那可是一匹罕见的千里驹。除非少年人出了意外,不然决不至于放弃这匹宝马,早晚会返店取回坐骑的。”三更天,全镇死寂,仅不时传出三五声犬吠,镇中灯火全无,地方太小、根本就没有夜市、连驿站前面的风灯,今晚也未张挂。 
  三个女人换穿了夜行衣,潜伏在崔长青的房外守候,直守至三更已尽,仍然毫无所获。 
  四更初,她们失望地离去。 
  崔长青睡在店后另一间无人的客房内,一觉睡到大天亮。 
  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处境凶险,决定暂且以不变应万变,等风声过后再定行止,反正目下他并不急于上道,天涯浪人有的是时间。 
  他不愿丢弃自己的乌锥马,但乌锥马却是对方追踪他的: 
  目标。 
  一天,两天。 
  第三天四更时分,他偷偷牵出坐骑,带了简单的行囊;出镇向北走了。 
  炎阳高照,近午时分,驰入吴寨河镇。镇北,是横跨吴寨河的吴寨河桥。 
  午间正是打尖的时光,夏日里没有一丝风,路两侧田野的高梁有一两丈高,久未下雨黄泥地表面铺上一层浮土,人马经过时尘埃滚滚,在这种路上行走,象是走在蒸笼内,人与马都受不了,午间必须打尖,等暑热略消方可上路;吴寨河镇只有五六十户人家,食店却有四五家之多。前面大桥头左侧榆树成阴,店门口搭了一座瓜棚,酒幌子死气沉沉地向下垂,树下半躺着五六名懒散的旅客。 
  他到了店门口,北面蹄声震耳,五匹健马驰过了吴寨河桥,直赴店门。 
  他不过问旁人的事,将马栓好向店伙说:“弄些汤水来,歇会儿就走。” 
  他在棚下的一付座头落坐,刚到的五骑士也栓好了马匹踏入棚中。”他的目光,本能地向对方注视,不由一怔,付道:“这些人是何来路?不象是官差哩!” 
  四名骑士皆穿了青骑装,佩了剑,一个个膀宽腰圆,身材结实。另一名骑士也够雄壮,但穿的是青紧身,神色委顿,双手挂了尺长的铐链,一看便知是囚犯。 
  四骑士为首的人年约四十开外,有一双精明机警炯炯有神的大眼,古铜色的脸庞刻划着坚强有性格的线条,叫店伙准备吃食,然后向囚犯沉声道:“阁下,今晚便可赶到明港驿,明天咱们便可到场家寨拜望贵帮主,希望阁下放规矩些,不要再自讨苦吃了。” 
  囚犯抖抖锗链,冷笑道:“就凭这条铐链,你熊大爷尽可放心。徐某人仍是一句话:你白跑了这一趟。” 
  “哼:不见得。” 
  “你熊大爷又不是聋子瞎子,难道就没听说过敝帮已经解散近月了?咱们的帮主正式洗手宣告退出江湖,杨家寨已经是座空寨……” 
  “哼!你老兄最好祷告上苍,希望杨帮寨主并末离寨远走高飞。” 
  “为什么?” 
  “如果杨帮主已经远走高飞,那么,官司你打定了。” 
  熊大爷冷冷地说。 
  “打官司小意思,在下仍是一句话,一无所知。” 
  “你不否认是黑龙帮的匪徒吧?否认也没有用。” 
  “哼!你是指在下手臂上的刺花龙形图案么?” 
  “你心里有数。” 
  “笑话,手臂刺龙便犯法吗?别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好不好?” 
  “等到了公堂之上,你再笑掉大牙好了。” 
  姓徐的嘿嘿笑,笑完说:“河南府许大户上月中旬被杀,当时在下却在开封府的羊市好友家中作客,我可以找上百个证人,证明在下的行踪。你熊大爷只是许家的护院,官府又不是你熊大爷开的店,能听任你诬良为盗乱点凶手吗?等到了公堂之上,你熊大爷熊去非任意铐拿良民,干里押解酷刑逼供的罪名,我不信你能让官府满意你的解释。” 
  另一名骑士冷笑道:“姓徐的,你就认了吧,废话留着免得口干。” 
  姓徐的又是一阵怪笑,说:“老兄,你的话意在下明白,咱们瞎子吃场团”心里有数。 
你们根本就不会押在下见官,只敢用你们那一套见不得人的手段对付在下。在下已落在你们手中,湿的干的水里火里,你们敞开来好了,徐某如果皱眉,就不算是前黑龙帮的英雄好汉。” 
  熊大爷神色一转,淡淡一笑道:“熊某知道你是条汉子,是三眼韦陀陆振声手下的最得力的臂膀,但你却是条糊涂虫。” 
  “哼!你说什么?” 
  “黑龙帮既然已经树倒猢狲散,你徐天德何必再背这个黑锅?贵帮的弟兄满手血腥,杨帮主仇人满天下,他自己的个人恩怨,与你何干?他为何不亲自解决?” 
  “哦:原来今天你才露出狐狸尾巴。”徐天德有点不屑地说。 
  “你说什么?”熊大爷问。 
  “你说得已经够明白了。” 
  “你的意思。……” 
  “你替主子迫凶是假,找敝帮主结算是真……” 
  熊大爷脸一沉,冷笑道:“不错!两者都有。” 
  “如果敝帮并末散伙,你根本就不敢来,对不对?” 
  “这……” 
  “散伙了你们才来,有何诡计?” 
  “很简单,你会将三眼韦陀引出来,三眼韦陀也会将杨帮主引出来。” 
  “你少做梦。” 
  “熊某做的梦,都是好的。” 
  “你们四个人”禁不起陆爷一个指头……” 
  “咱们走着瞧。” 
  “怎么瞧,你也不象块好材料。” 
  熊大爷指指对面冷笑而坐的两位同伴,冷笑着问:“你认识这两位前辈吗?” 
  那是一双相貌十分相似的中年人,脸目阴沉,脸色黄中带灰,八字吊客眉,三角眼冷电四射。看年纪,比熊大爷大不了多少岁,但熊大爷却称他们为前辈。 
  徐天德冷哼了一声道:“这两位仁兄,沿途没说上十句话,在下还以为他们是哑巴呢。 
哦!你不是说他们姓?” 
  “你听说过秦岭双龙吗?” 
  徐天德脸色一变,变色问:“他……他们是天龙晁宇,飞龙晁坤兄弟?” 
  “正是他们两位前辈。” 
  徐天德深深吸入一口气,冷笑道:“你熊大爷熊去非果然手面广,白道的名护院,交上了凶名昭著的独行大盗为友,你……” 
  右面的天龙显宇突然站起,出手如电,抓住了徐天德的衣领一拖,拖上了桌面,“劈劈啪啪”给了他四耳光;方将他推回冷笑道:“下一次,太爷要敲掉你满口狗牙。” 
  店伙刚将酒菜送来,吃了一惊,急急向后退,几乎被吓倒。 
  后面一桌坐着崔长青,一把扶住店伙笑道:“小心酒菜,打翻了你准倒霉。”另一名店伙脸色泛灰地叫:“客官们,要打架请挪两步,外面宽得很,请不要砸了小店的生财家具。” 
  崔长青手急眼快,接过店伙的端菜托盘,叫道:“要打就打吧!打!” 
  说打就打,“啪”一声暴响,托盘重重地敲在天龙的天灵盖上,托盘破裂,酒菜场水淋了天龙一头一脸。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一指头点在飞龙晃坤的脑户穴上,同时一扳食桌,掀向熊大爷与另一名大汉。 
  谁也没料到他这位客人抢先动手,变生仓卒,四骑士皆措手不及,全着了道儿。 
  天龙脑袋被敲,事先毫无警兆,任何内家高手在末运功抗拒之前,气末提功不兴,与常人强不了多少。崔长青下手有分寸,没敲破天龙的脑袋,已是手下留情。 
  天龙摇摇晃晃向下坐倒,木凳也被坐断了两条脚。 
  飞龙仰面便倒,昏厥了。 
  熊去非与另一名同伴,被食桌压倒在地,手乱脚乱。 
  崔长青一把拖起同被压倒的徐天德,叫道:“快走,上马。” 
  徐天德急叫道:“铐匙在姓熊的身上……,”“先脱身再说。”崔长青叫,拉了便走,到了坐骑旁,将徐天德推上马背,将缰一丢又道:“快走,我断后阻止他们。” 
  他既末说该向何处走,徐天德也无暇多问,策马驰入镇中,向南狂驰。”他摘缰飞跃,纵上马背,一声马嘶,乌锥马奋蹄前端,撞向栓马栏前的四匹坐骑。” 
  四匹坐骑受惊,挣脱缰绳四散而奔。 
  熊去非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抓起一张长凳,脱手飞掷,接着右手一抖,一把飞刀随在凳后,化为一道银虹,向马上的崔长青飞去。 
  崔长青如果经验不够,注意力放在飞来的凳上,必定难逃一刀之厄,熊去飞这一着够狠够毒。乌锥马猛地兜转,一声长嘶,一跃两丈,向外飞驰。 
  凳与飞刀全部落空,崔长青扭头叫:“姓熊的,后会有期。” 
  熊去非飞步急迫,怒叫道:“狗杂种!太爷不会放过你的。” 
  乌锥马突然人立而起,马上的崔长青骤不及防,“砰”一声摔落马下,向外翻滚。 
  熊去非大喜,脚下一紧,两起落便到了身旁,猛地一脚—向崔长青的背心踢去。 
  同一瞬,对面店中踱出一名老道,高叫道:‘要出人命了。” 
  崔长青并非摔落马下,而是有意引熊去非上当,.身形一转,出脚急拌。 
  “哎呀!”熊去非惊叫,砰然倒地。 
  “咦!”老道讶然叫。 
  崔长青一跃而起,他已试出熊去非的实力,认为自己足以应付裕如,点手叫,:“起来,阁下。” 
  熊去非奋身跃起,尚未站稳,糟了,“砰”一声响,右颊挨了一重拳。 
  “熊大爷,躺!”此喝声震耳! 
  “砰噗噗……”一连五记重拳,全落在胸腹上。最后是一记“霸王敬酒”,正中下领。 
  熊去非眼前朦胧,只看到满天星斗,凶狠的打击直震内腑,每一拳皆重如山岳,内腑几乎离位,快速猛烈的打击无法招架,最后哼了一声,飞跌丈外,跌了个手脚朝天,成了半死人。 
  崔长青将人挟起,急走两步飞身上马,乌锥四蹄翻飞,驰想镇南。 
  好奇的镇民纷纷让路,议论纷纷。 
  乌锥马脚程甚快,远出三里外,便迫近了策马狂奔的徐天德,老远便大叫道:“徐兄,等一等。” 
  徐天德勒住了坐骑,扭头道:“咱们到前面找地方歇脚……” 
  他勒住了坐骑道:“不必了,在下要往北走。徐兄,你也不可南行,趁早回头。” 
  “你的意思……” 
  “杨家寨目下高手伺伏,去不得。”他一面说,一面下马,将熊去非往路旁高梁地里一丢,又道:“先找这位熊大爷替你开锁。””熊去非浑’身发僵,切齿道:“黑龙帮说散末散,原来是骗人的障眼法……”崔长青不介意地笑笑,伸手道:“熊大爷,铐匙,请。” 
  徐天德下马走近,抡铐便砸。 
  “慢!”崔长青伸手拦住叫,摇摇头又道:“在下管闲事架梁,按规矩如非必要,不可伤命,徐兄请放他一马。” 
  “这厮不死,后患不止。”徐天德恨恨地说’。 
  “那是你们的事,在下不能任由徐兄伤他。” 
  “好,兄弟放他一马。” 
  熊去非取出铐匙,丢过冷笑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崔长青呵呵一笑,说:“熊大爷,话说完了,你请吧。” 
  “你……” 
  “你两脚末废,该可以走回吴寨河镇。” 
  “你……” 
  “你要在下背你回去吗?” 
  “在下浑身无力……” 
  “那是你的难题,你得设法解决。在下不再管你的事,徐兄留在此地,如果我是你,.爬也得爬回去。瞧,徐兄似乎想剥你的皮别你的肉……” 
  话末完,熊去非已挣扎而起,咬牙道:“好,我走。” 
  “你非走不可。” 
  “阁下尊姓大名?” 
  “无可奉告。” 
  “日后在下该在何处找你决算?” 
  “江湖上见,在下恭候大驾。” 
  “你敢不敢说时地?” 
  “可以,但有条件。” 
  “条件?” 
  “不错,条件。在下说了之后,你得留下些什么信物,留此存证。” 
  “留信物?你……” 
  “譬喻说:五官、手脚……” 
  “你……” 
  “这样吧,留下双耳,不会太痛,也不会成残,刀快些,一点都不痛……” 
  熊去非如见鬼魅般向后退,恐惧地踉跄而走。 
  “好走,不送了。”崔长青含笑挥手道别。 
  徐天德除去了镑链,上前施礼道:“多谢老弟台援手,再生之德,不敢或忘……” 
  “好说好说,徐兄请勿客气。” 
  “兄弟徐天德,请教老弟台……” 
  “兄弟的名号,不便启齿。” 
  “哦!老弟台落了案?” 
  “没有。,”“那……” 
  “请勿追问。兄弟与贵帮的陆爷交情不薄,食店中听到.他们的话,知道徐兄是陆爷的手下弟兄,因此出面相助,打算向徐兄请教陆爷的下落,尚请明告。” 
  徐天德心中油然兴起戒心,退了一步。 
  崔长青说:“徐兄请勿误会……” 
  “误会?你救人救得太容易了。” 
  “徐兄……” 
  “咱们无亲无故,从未谋面……” 
  崔长青大为不耐,被误解真不是滋味,哼了一声,不悦地说:“徐兄,说不说在你,何必说得那么难听?真是岂有此理。” 
  徐天德仍然不知好歹地说:“阁下装得真象。哼,告诉你,徐某虽不是铁打的金刚,但你们决难在徐某口中套出口供来。” 
  “砰!”崔长青一拳疾飞,正中对方的左颊。 
  “蓬!”徐天德仰面摔倒,灰头土脸。 
  崔长青扭头便走,飞身上马,俯身拉上缰绳,向狼狈地爬起的徐天德说:“你遇上陆爷之后,向他说崔长青问候他好。” 
  徐天德颇感意外,叫道:“你……你真是陆爷的朋友?” 
  他淡淡一笑,说:“你既然怀疑,算了吧。老兄,你千万不可到场家寨自投虎口,那儿有一群男女,正要找贵帮的人算帐,信不信由你。再见、”“老弟留步……” 
  乌锥马发蹄急驰,向北绝尘而去。 
  徐天德目送人马去远,喃喃地自语道:“也许他真是陆爷的朋友,我……我错了吗?” 
  崔长青在里外追上了熊去非,这位熊大爷拼命奔跑,以为崔长青来取他的老命,没命地狂奔,最后往高梁地里一钻,溜之大吉。 
  崔长青不加理会,放松缰绳,乌锥马以小驰的脚程,向两里外的吴寨河驰去。 
  距吴寨河镇仅里余,他勒住坐骑,付道:“如果秦岭双龙仍在镇中等侯,岂不讨厌?” 
  但除非他改道南下,不然必须通过吴寨河桥,河上下游数十里内,只有小渡口而无桥梁,此行非走吴寨河桥不可。 
  “好吧,且找地方暂避再说。”他想。 
  打定了主意,他开始留意附近是否有歇脚的好去处。但他失望,路两旁全是高梁形成的无涯青纱帐,视野不及百尺外,仅路旁的高大槐树可以乘凉,无处可投。 
  这一带的道路,路树有三种,官道平野是槐,低洼处是柳。田野的小径,栽的是榆;一看便知路的大小。 
  正迟疑问,前面不远处一株槐树后,闪出一个老道的身影,摇手叫:“施主干万不可回镇,那几个施主已经说动镇民,四出追寻你的下落,他们说施主是贼哩!” 
  他一怔,驱马接近跃下说:“做贼的叫捉贼,妙极了。 
  那几个家伙才是真的贼,是关中的大名鼎鼎独行大盗。” 
  “呵呵!镇民先入为主,施主恐怕不易说服他们呢。算”了吧,何不先歇歇脚?等他们走后,施主飞骑过镇,镇民们、谁愿意出来拦阻?” 
  “歇歇脚也好。”他牵着坐骑走近说。 
  “好骏的乌锥。”老道拍拍乌锥道。 
  “在下花一百两银子买来的,听说是大宛马。” 
  “不,大宛马极少有乌锥,以骅骝为上品。” 
  “道长懂得马经?” 
  “稍会涉猎而已。罪过,未曾请教施主贵姓大名呢,请教。” 
  “在下姓……道长上下如何称呼?” 
  “贫道上清下净。” 
  “道长……” 
  双方已相并而立,他正在卸下马衔,想让马自行找草料,对这位仙风道骨仪表不俗的老道,毫无戒心。 
  老道就在他发话间,扣指疾弹,一缕指风击中他的左期门要穴。 
  他浑身一震,—向后倒。 
  老道挟住了他;笑道:“贫道正在物色衣钵传人,你,正好。哈哈哈!” 
  老道的制穴手法诡异;用劲恰到好处,—因此他身躯虽麻木不仁失去控制,但口中仍可说话。听老道的口气;似乎凶险的成分不多,心中一定,说:“你又不是和尚,传什么衣钵?你该说传法器才对,说话用错了典会闹笑话的。” 
  老道桀桀大笑,扳鞍上马,将他架坐在鞍前,说:“你这娃娃倒会挑剔哩!定是个不好管教的人,但贫道认为这是天才横溢的现象,值得冒险把你造就成为江湖后起霸才。走!” 
  乌锥马奋长嘶,然后向北飞驰。”“你真是黑龙帮的帮众?”老道问。 
  “在下与黑龙帮的人有交情而已。”他答。”“真的?” 
  “当然不假。” 
  “没撒谎?” 
  “大丈夫言出如山。” 
  “晤,很好,你是大丈夫,该说出真姓名了吧?” 
  “这个……” 
  “大丈夫言出如山。”老道学他的口吻说。 
  “因此在下不通名号。” 
  “由不得你……” 
  “你要迫问?算了吧,枉费心机。” 
  “你如果估低了贫道的能耐,保证你日子难过。” 
  清净道人毫无顾忌地策马飞驰入镇,在众目睽睽下驰出镇北栅门,飞驰上了吴寨河桥。 
  后面,穴道已解昏眩已醒的天龙、飞龙兄弟俩,在后穷追不舍,天龙大叫道:“牛鼻子老道,把人留下,留下!” 
  “哈哈哈……”清净老道仰天长笑,蹄声急骤,驰过吴寨河桥,向北绝尘而去。”乌锥神驹快捷如风,天龙兄弟俩追过了桥,眼睁睁看着远处的滚滚尘埃,人马形影已经消失,只能望尘兴叹。徒呼奈何。。 
  天龙往回走,恨声道:“杂毛老道把那黑衣小子弄走了,咱们得想办法把他弄回来。” 
  “哥哥,追之不及,如何能弄回?”飞龙问。 
  “慢慢想办法此仇怎能不报?哼!” 
  “但……你知道老道的名号吗?” 
  “好象是妖道天玄炼气士。” 
  “哎呀!是他?” 
  “可能是他。” 
  “如果真是他,咱惹他不起……” 
  “宁斗智,不斗力;又道是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只要咱们多用点心机,天下无难事。” 
  距栅门尚有三五十步,便看到一身汤水的熊大爷去非带领了三位女郎,老远地向他们指指点点,快步向前迎来,脚下虚浮,显然受伤不轻。 
  “咦!那是什么人?”飞龙向乃兄问,“晤!象是……象是血花会的铁琵琶吕三娘子,她的铁’琵琶一看便知。” 
  “另一个是花蕊夫人陶永春。”飞龙说。 
  熊去非一面走,一面向花蕊夫人说:“诸位姑娘可问问晁家兄弟,他兄弟俩见多识广,可能知道老道的底细。” 
  四人一面说话,一面向秦岭双龙奔来。 
  吴寨河三十里到确山县城,乌锥马要不了一个时辰便到: 
  了。到了城南的蟠龙山,天玄炼士策马绕山向西走,十里路到了三里河畔,开始驰入山区。 
  这一带山区山势并不高,共有三座主峰,三里河畔的山峰叫中泉,再往西五里是南泉”北面叫北泉山。三座山脉胳相连,绵豆数十里,颇富林泉之胜。”山林深处,出现一座果林围绕的精舍,四周泛现一片金红色的光彩,原来所种的全是石榴,五月天,正是石榴火红的季节。榴树成林,在这一带倒是罕见。 
  乌锥马驰入花海中的小径,便看到迎面的一座木牌坊,上面的横匾上刻着的金红色大字:榴林精舍。 
  两名长工迎客,上前接缰道:“原来是天玄仙长,快三年没来了,家主人想念得很,请客厅稍候,小的即入内票报。” 
  天玄炼气士挟了崔长青下马,笑问:“贵主人一向可好?” 
  长工脸色一沉,摇头苦笑低声道:“仙长不久便知道了。” 
  “咦!怎么啦?” 
  “家主人两年前成了家。” 
  “成家?哈哈!好事嘛。” 
  “哼!” 
  “怎么?不如意?” 
  “别提了,主母是金顶山胡家的人。” 
  “哦!是镇八方胡威的女儿吗?门当户对……” 
  “主母是个母大虫。”长工低声说。 
  天玄炼气士呵呵笑,往屋内走,说:“小事一件,怕老婆的人,必定大富大贵哪!” 
  他将崔长青安置在大环椅内,里面出来了一位白净面皮相当健壮的年青人,抱拳行礼呵呵大笑道: 
  “仙长别来无羔,今天吹的是什么风?请坐请坐。” 
  天玄炼气士顿首回礼,大马金刀地坐下说:“南游北返,途经贵地,特地前来打扰施主。呵呵!二年不见,施主好象比往昔清减了些。听说施主已经成了家,可喜可贺。” 
  他一面说,一面打量着厅中的陈设,目光在后厅门的门帘上停留片刻,又道:“府上的陈设变动了许多,到底是有家室的人,一切都不一样了。” 
  主人命仆人奉上香若,避开话题笑道:“仙长南游,想必旅途劳顿,且至客厢安顿,洗漱毕晚辈置酒为仙长洗尘……” 
  “这几年施主曾在外走动吗?”天玄炼气士也另起话锋问,’似乎有意迫使主人就范。 
  乌云涌上了主人的脸,讪讪地说:“好教仙长见笑,晚辈久已不在江湖走动了,对江湖的动静,陌生得很。” 
  “哦!贫道委实失望得很。” 
  “仙长……” 
  “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怪你不得。天下是闯出来的,闯自然有万千风浪,不论男女豪杰,只要有了家室之累,他这辈子便得注定株守家园做老大爷,英风尽敛,壮志全消。 
  这些事不说也罢,这次贫道要在府上打扰三五天,方便吗? 
  “仙长见外了……” 
  “贫道带了一位同伴,在府上等候从湖广来的几位施主前来会合’。” 
  主人脸有难色,迟疑地说:“仙长但请宽心在寒舍安顿,晚辈入内吩咐拙荆准备酒筵。” 
  “好,但请不必客气,贫道打扰数天,幸勿见外。” 
  老道口中客气,其实心中大为不快,仆人甚多,准备酒菜待客,还用得着主人亲自入内吩咐?’分明是遁词,这里面大有文章,主人匆匆入内,崔长青冷眼旁观,也看出有点蹊跷,冷笑道:“老道,你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 
  老由冷冷一笑,说:“小娃娃,你最好少开尊口。” 
  “在下用不着拨风煽火,只冷眼旁观。” 
  老道冷冷一笑,拳挡着掌心道:“想当年,龙策客也是一条响当当的汉子,没想到短短三年,却变成一个吃闲饭的废物,可惜啊!可惜。” 
  崔长青一惊,问:“你说主人是龙萧客朱英?” 
  “不错,是他。”“哦!闻名不如见面,如此而已。” 
  “尔小看他了?” 
  “在下认为他毫无英雄气概,缺乏豪迈之气,与传说中的龙萧客完全不同。” 
  “呵呵!你认为你有英雄气概么?” 
  崔长青沉静地笑笑,若有所思地说:“英雄气概四个字,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饮食时表现英雄气概,只能算是个饭捅;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苫哈哈表现英雄气概,那是暴虐……” 
  “算了算了,你小于居然向贫道谈经说道,岂不可笑? 
  如果你想用激将法诱使贫道放你,你打错主意了。”天玄炼气士不耐地说,主人恰好及时出堂,脸色不正常,向老道讪讪地一笑,不安地说:“仙长,咱们走。” 
  天玄炼气士一怔,讶然问:“要走?走到那儿去?” 
  “晚辈在三里河镇有朋友,请仙长到那儿安顿。” 
  天玄炼气士冷笑一声,脸一沉,沉声问:“贫道在尊府稽留三五日,砧辱了你朱家……” 
  “仙长……” 
  “说吧,是否有何不便?” 
  “仙长明鉴,不是有何不便,而是蜗居简陋,起居一切不便,在三里河镇……” 
  “告诉你,贫道已与朋友约定,在尊府会合……” 
  “晚辈留下话,贵友可至三里河镇……” 
  “住口!” 
  “仙长……” 
  “贫道既然来了,就没打算离开,这次做定了恶客,由你不得。以你我的交情来说,贫道不要说借住三五日,真在住上三年五载,也是理所当然。” 
  “仙长……” 
  “不管你怎么说,贫道住定了。朱施主,你是领贫道客厢安顿呢,抑或是要贫道自行前往安顿?客厢在何处贫清楚,榴林精舍贫道不是第一次来。” 
  龙萧客脸色苍白,流着冷汗,焦急地说:“仙长请…… 
  请……” 
  “贫道不再听你的解释。” 
  帘子一掀,出来了一个穿紫花衫裙的妇人,杏眼桃腮,眼神凌厉,薄薄的嘴撇得紧紧地,身材丰盈颇为动人,倒有六七分姿色。带了一名仆妇,一名侍女,阴沉沉地走近,此道:“站住!你这位老道未免太霸道,施主是你们的衣食父母,你这种态度……” 
  “绮春……”龙策客焦灼地叫。 
  天玄炼气士无名孽火上冲,正待发作。 
  崔长青却冲他咧嘴一笑,饱含深意。 
  老道突想起崔长青刚才所说,有关英雄气概的高论,脸色马上松弛下来,好奇地打量这位专横泼辣的女主人,缓缓站起笑道:“你就是榴林精舍的女主人了,幸会幸会。” 
  “老道,你说话干净些,什么幸会?” 
  “哦!贫道抱歉。” 
  “抱歉就行了?” 
  “女施主认为该如何……” 
  “你还不快滚?榴林精舍不留外客……” 
  “绮春,你……”龙策客脸色苍白地叫。 
  “你还不滚出去?这里的事不要你管。”绮春冷叱,象是喝奴叱婢。 
  老道这次忍不住了,但仍未发作,说:“贫道与尊夫交情不薄,多少前曾经共过患难,出生入死……” 
  “住口!谁理会你们早年的交情?你再不知趣,老娘要老道忍无可忍,顾不了待机挖苦他的崔长青,手一扬,掌出如电闪。 
  “啪!”耳光声清脆,如同爆栗。 
  绮春退了三步,几乎摔倒。老道须眉皆张,厉声道:“贫道走遍天下,到处受人尊敬,你这泼妇竟敢如此对贫道无礼,你得死一千次。” 
  龙萧客大惊,急叫道:“仙长……” 
  绮春一声娇叱,疾冲而上,身形乍起,腾跃飞踢凶悍绝伦。 
  老道哼了一声,身形疾闪,扭身就是一掌,不但避过双腿连环飞踢,且能及时反击。 
  “噗!”这一掌劈在绮春的腰脊上。 
  “蓬!”绮春摔倒在地,跌了个五体投地。 
  老道跟上;一脚踏住她的背心,冷笑道:“镇八方调教出来的儿女,居然如此稀松平常,竟敢如此对贫道无礼,你认命吧。” 
  “饶命!”绮春狂叫。 
  “饶你不得。”老道咬牙切齿地叫。”“英郎,救……—’救我。”统春转向乃夫求援。 
  龙萧客脸色苍白,拱手道:“仙长请高抬责手,请…… 
  请饶她一次,拙……拙荆多……多有冒犯,仙长……” 
  老道怪眼彪圆,沉声道:“朱英,你昔日的英风豪气到何处去了?你居然被个一文不值的泼辣娘,拴住了你的脖子牵着走,你也不怕丢人现眼?你简直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仙长,你老人家有些不知,我那岳父……” 
  “镇八方管嫁出去的女儿?他吃定你了?” 
  “仙长……” 
  “你龙萧客的艺业,不见得比镇八方差。” 
  崔长青突然接口道:“老道,你八辈子没娶过老婆,怎知道人家夫妻间的家务纠纷,你算了吧。” 
  老道更火,这些话象是火上添油,一把揪住纺春的头发向上拖,沉声道:“朱英,我不管你是否被镇八方吃定了,也不理睬你怕老婆的原因,今天这泼辣娘对贫道无礼,贫道一生中从未受过这种污辱……” 
  “仙长……” 
  “贫道并不是替你管教她,而是她侮辱贫道必须受到惩罚,我要她后悔一辈子。” 
  “仙长,使不得……” 
  “你就别管了,日后镇八方如不肯罢休,叫他李找贫道算帐。金顶山胡家,距此仅三十余里,贫道就在此地等他,没你的事。””“饶命……”胡绮春声哀叫。 
  老道将人向外拖,叫长工取来绳索,把胡绮春吊在廊下,找把刀把她的头部毛发剃得一根不剩,顺手在她的右手左腿两处大筋,不轻不重地刺了一刀,方回到大厅,丢下尖刀说: 
  “朱英,半个时辰后,派人把她送到金顶山胡家,让镇八方来找我。””龙策客脸无人色,恐惧地说:“仙长,你……你把这件事闹大了。” 
  “什么?你还怕这个婆娘?” 
  “不,这……” 
  ”怕镇八方?” 
  “胡家目下有……有一个人———” 
  “谁?” 
  “镇八方的义妹,薄命花……” 
  “薄命花郝芸仙?”老道惊问。 
  “对,她……” 
  “老天,你何不早说?”老道脸有惧色地说,“仙长,晚辈方寸已乱……” 
  “一不做二不休,把那泼妇宰了,远走高飞。” 
  “仙长……” 
  “走吧,薄命花又能怎样?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 
  你还留什么恋?”老道横了心说。 
  “可是……” 
  “你这窝囊废。”老道怒骂。 
  龙萧客一咬牙,挺了挺胸膛说:.“好吧,我龙萧客重出江湖流浪,榴林精舍,已没有我留恋的事物了。” 
  “这才象话。” 
  “仙长先等等,晚辈这就拾掇上路。” 
  “贫道宰了这婆娘。” 
  “不必了,晚辈与她到底是夫妻。” 
  “你不怕留下祸根?” 
  “听天由命吧。” 
  半个时辰后,龙萧客大散家财,遣散了奴仆,带了行囊跨上健马,毫无留恋地走了老道仍带了崔长青,同乘乌锥,三人两骑扑奔确山县城崔长青临行,向老道说:“老道,你不是在造孽吗?” 
  “废话!造什么孽?”“你一来,便要龙萧客破家,强出头硬是拆散了人家一对夫妻,于心何忍?” 
  “哼!贫道认为做了件好事。” 
  “有说乎?”“龙萧客讨了这种泼妇,他这辈子完了,男子汉到了这种地步,比死还要惨,贫道可说是将他救出十八层地狱,不是好事是什么?” 
  “哼!强词夺理……”“哈哈!可惜你还小,等到有一天你也娶上这么一位雌老虎母大虫,便了解贫道的强词是否夺理了。” 
  过了三里河镇,小径沿三里河的北岸东行,前面的山坡;旁枣林下一声忽哨,跳出秦岭双龙兄弟,拦住去路,天龙怪叫道:“天玄道长,下马说话。”天玄炼气士咧嘴一笑,勒住坐骑眯着眼,轻蔑地打量着对方,呵呵大笑道:“晃施主,你兄弟俩吃了豹子心老虎胆吗。” 
  天龙哼了一声道:“老道,不要瞧不起人。” 
  “你听,这话可是你说的,贫道并末瞧不起你们秦岭双龙,对不对?” 
  “在下不愿与你斗口……” 
  “要斗剑?” 
  “不,在下有事与道长商量。” 
  “商量?呵呵!贫道不怕斗剑,就伯商量,你抓住贫道”的痛脚了。有何商量,说吧;贫道在听。” 
  “请道长把那小辈交给在下。” 
  “什么?交给你?” 
  “他是黑龙帮的余孽……” 
  “不对,你要他,是因为你们兄弟俩,皆被他打得落花流水,所以……” 
  “道长请不要出言挖苦。” 
  “贫道说错了吗?” 
  “道长,光棍眼中不揉沙子?” 
  “说真是,你真想要人?” 
  “如蒙见赐,铭感五衷”“你凭什么?” 
  天龙用手向对面的村林一指,冷笑道:“就凭这。” 
  花蕊夫人三女,同时现身出林。 
  铁琵琶吕三娘子抱着铁琵琶,噗嗤一笑道:“我们并不想与前辈结仇,但前辈如不将人留下,本姑娘恐伯要有叫得罪了。” 
  女飞卫轻晃着一把回风柳叶刀,说:“五比一,道长认为如何?” 
  龙萧客冷笑一声扳鞍下马冷冷地说:“五比二,在下算一份。” 
  “你是……” 
  龙萧客从衣下取出一支古色斑调的尺八萧,褐色的光芒耀目,萧上刻了一条龙,信手一挥,八音齐鸣,说:“龙萧凤剑,一手遮天。” 
  花蕊夫人笑道:’“原来是龙萧客朱爷,好久没听到阁下的消息,在何处安身立命纳福了?” 
  龙萧客被这几句话触到了痛处,脸色一变,冷笑道: 
  “陶夫人,在下先领教你花蕊毒针绝学再说其他。” 
  天玄炼气士挟了崔长青下马,笑道:“陶施主不但花蕊毒的可怕,她的迷香也是下五门中的一绝哩!朱施主,没你: 
  的事,请替我看住这小后生,他的左期门被制,跑不了,贫: 
  道打发这几位男女施主离开。”说完,将崔长青交给龙萧客,背着手向五男女走出。 
  花蕊夫人退了一步,摇手道:“前辈先别冒火,我们是: 
  诚心商量来的……” 
  “好,贫道除了人不能交给你们之外,凡事好商量,好商量不致于伤了和气。” 
  “这个……” 
  “且慢!这条河水很清澈,贫道先洗耳,再来恭听,等一等。” 
  老道真去捧手洗耳,片刻回到原处笑道:“好了,说吧,贫道已洗耳恭听。” 
  铁琵琶冷笑道:“前辈明知咱们是为了那小辈而来,这不是存心有意关闭商量之门么?” 
  “哦!这就难了,咱们恐怕没有可谈的了?” 
  “前辈还甭拒绝了?” 
  “大概是吧。” 
  “那么,休怪本姑娘无礼了。” 
  “咳!贫道曾经怪你无礼吗?你……” 
  钢弦一响,三枚黄蜂针劈面射到。 
  “嗡……”钢弦继续响,又是三枚黄风针破空而飞,衔尾攒射,快得令人几乎肉眼难辨。 
  天玄炼气士大袖一挥,冷笑道:“少在贫道面前献宝。” 
  女飞卫公孙秀双手齐扬,六把回风柳叶刀漫天飞舞,划出道道光弧,暴风雨般向老道集中。 
  老道突然巨口一张,水箭急喷而出。” 
  袖风似阴雷,黄蜂毒针被罡风卷走得无影无踪,罡风再扑向铁琵琶。 
  同一瞬间,六把回风柳叶刀皆被水箭所喷落。 
  老道一声长笑,猛扑花蕊夫人。 
  后面的龙萧客突然大叫:“小心身后……” 
  树林中飞射出一红一白两个身影,以令人目眩的奇速射出林外到了路中,红影再进,猛扑天玄炼气士的背影,香风沁鼻,来的是女人。 
  龙萧客的警告来得及时,老道大喝一声,回身迎敌,扣指连弹。 
  龙萧客龙萧一领,身萧合一从侧方截出,接着大叫: 
  “走为上策。” 
  他接住了白衣女郎,老道则攻向红色身影。 
  红衣中年妇人的手中,是一柄奇形怪状的兵刃,象一根有花无叶的花枝,上面共有三朵红色的盛开花朵,挥动时罡风怒发,呼啸声刺耳撼心;当然不是花枝,而是以极毒弹性的精钢所精制。 
  白衣女郎年仅十七八,脸蛋白里透红,眉目如画,美得令人屏息。身材刚发育完成,穿的是白续劲装,曲线玲珑,凹凸分明,隆胸蜂腰极为诱人。手中的剑银芒耀目,是吹毛可断的神兵。”红衣中年美妇花枝一振,响起一阵劲风嘶啸声,震散了老道弹来的指风,仅身形略顿,立即重新健进,无畏地排空切入,风目中杀机怒涌,厉声道:“杂毛老道该死!” 
  老道赤手空拳,似乎有所顾忌,大袖一拂,身形急转闪开正面,反袖一挥叫:“薄命花,贫道少陪。” 
  这一袖来势似摧山,红衣美妇也不敢硬接,大挪移身疾闪,花枝斜点,“雾里藏花”探向老道的胁背,厉声道: 
  “你要走除非日出西山。” 
  老道向前飞跃,纵出要脱离圈子“嗤”一声轻响,背道袍被挂破两条大缝,好险。他心中早寒,不再留恋,一怒啸,全力向侧方飞纵,远出三丈外叫道:“泼妇休追,后会有期。” 
  声落,人已远出十丈外去了。 
  另一面,龙箫客在白衣女郎的一阵迫攻下,八方游走敢回手,也递不出招式。‘白衣女郎的剑势出奇地狂野,而诡异绝伦,好几次几乎把他圈在剑影内脱身不得,形势是一面倒。 
  老道一走,龙萧客也就如飞而遁。他将用游斗术,脱不难,白衣女郎虽高明得多,但也缠他不住。 
  白衣女郎不肯罢休,追出叫:“朱英,你走得了?” 
  红衣美妇叫道:“映雪,穷寇莫迫。” 
  白衣女郎闻声止步,扭头道:“师父,弟子迫得上他,他逃不掉仇”“不必了,妖道不可轻侮。” 
  “徒儿遵命。” 
  薄命花郝芜仙的目光,落在满脸惊疑的五男女身上,了众人一眼,冷傲地一笑,冷冷地说:“你们可以走了。” 
  花蕊夫人上前行礼,沉静地说:“晚辈陶永春,郝前万安。” 
  “我很好,你是血花会的人?’’薄命花郝芜仙盯着她们。 
  “是的……” 
  “老身与贵会陌生得很,你们还不走?” 
  “晚辈有一不情之请……” 
  “说吧。” 
  “妖道带来的一个少年人,是晚辈的仇家,务请前辈见赐。” 
  “是那位黑衣少年人吗?” 
  薄命花指着不远处半躺在树下的崔长青问。 
  “是的。” 
  “他是妖道带来的人。” 
  “是妖道半途把他擒来的。”花蕊夫人谦恭地说。 
  “妖道是老身的仇家。” 
  “晚辈认为妖道罪该万死。” 
  “因此,妖道所遗留的人和物,皆属老身所有。” 
  薄命花不带表情地说,不理会对方奉承的话。 
  “这……这少年人……” 
  “老身不管你们之间的是非恩怨。” 
  “前辈……” 
  “你不服气是不是?” 
  花蕊夫人打一冷战,退了一步悚然地说:“晚辈不…… 
  不敢……” 
  “谅你也不敢。” 
  “请前辈……” 
  “映雪,送客。” 
  白衣姑娘映雪脸一沉,向众人冷笑道:“你们都听见了,请吧。” 
  花蕊夫人仍想请求,铁琵琶吕二娘子冷笑道:“陶大姐,人家已经下逐客令,多留无益,何苦低声下气自讨没趣?人家是江湖上的成名前辈,吩咐下来的事咱们就得遵办。” 
  薄命花冷笑道:“这贱人语带讥讽,须加惩罚。映雪,掌她的嘴。” 
  白影一闪“啪”一记耳光声骤发。铁琵琶吕三娘子尚来不及有所反应,便挨了一耳光,只打得她眼冒金星,倒退三四步,粉颊上迅即出现了红色的指痕,慢慢变紫,发疯似的举起了铁琵琶,正待发射歹毒的黄蜂针,拼了。 
  可是,白影再闪,手一震,铁琵琶被白衣姑娘硬生生夺去了。 
  白衣姑娘纤手一拂,八音齐鸣,第二拂八音候减,弦线全被她的纤纤四指所拂断。 
  “你……”吕三娘子骇然叫。 
  映雪将铁琵琶丢回,冷冷地说:“幸好你未曾将毒针发出,否则你必死无疑。” 
  吕三娘子怎敢回嘴?悚依然而退,心中暗叫侥幸。 
  女飞卫公孙秀知道双方的艺业,相差委实太远,人多也占不了便宜,对方举手投足之间,以阴狠机警著称的吕三娘子,眼睁睁受辱毫无反抗的机会,真要动起手来必定凶多吉少,趁早打退堂鼓大吉大利,苦笑道:“咱们走吧,来日方长,急不在一时,走!” 
  五男女狼狈地走了,走在最后的飞龙晁宇不住摇头,满腹狐疑地说:“依我看,这鬼女人是冒充的,薄命花郝芳仙横行天下三十年,哪有这么年青?” 
  花蕊夫人权头道:“天玄妖道叫她为薄命花,望影而逃,这不会是假的吧?她修为有成,返老还童驻颜有术,五六十‘岁的老太婆看似青春少妇,平常得很。” 
  “如不是妖道作怪插上一手,咱们何至于受此侮辱?咱们找朋友相助,不将妖道碎尸万段,誓不’……。” 
  话未完,路旁人影乍现,天玄炼气士迎面挡住去路,怪笑道:“哈哈!贫道在此,你们不用叫朋友助拳了……” 
  话未完,飞龙已向路侧一钻,钻入矮林中逃之天天,象兔子般溜之大吉。 
  天龙也不慢,落荒而遁。 
  三个女人已经吃过苦头,见两个男的望影而逃,她们更是丧胆,不等互相招呼,不约而同向后飞奔脱身。 
  天玄炼气士不愿追,向后招手叫:“来吧,朱施主,到你的榴林精舍,查他个水落石出,看那小娃娃是否气数已尽。” 
  龙萧客订一冷战,苦笑道:“抱歉,我不能去。” 
  “你不去?你……” 
  “目下我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待办。” 
  “什么事?” 
  “远远地逃亡,逃得愈远愈好。” 
  “你这胆小鬼……” 
  “咱们就此分手,江湖上见。”龙萧客匆匆地说,身形乍起,向东如飞而去。 
  天玄炼气士摇摇头,苦笑道:“也难怪他,做了两年恶梦,梦醒了他仍然害怕得不敢睡觉,打死他他也不敢再回榴林精舍了。” 
  榴林精舍的大厅中,崔长青穴道未解,被搁在大厅环椅内。厅中除了薄命花与映雪师徒之外,另有四名仆妇。每个仆妇都是粗手大脚健壮丑陋的中年女人,大概整座精舍中,所有的女人,以女主人为最美。 
  薄命花郝芜仙站在椅旁,用她那作为兵刃的奇异花枝,在崔长青的脸部徐徐拂动,冷冰冰地说:“如果你不吐实,将永远永远后悔。” 
  崔长青感到这根猩红的花枝奇冷澈骨,所触处麻麻地,寒气直迫内腑。花瓣锋利无比轻拂处汗毛无声自落,不由心中骇然。但他并不慌张,生死关头,他必须沉着冷静地应付。 
  对方貌美如花,但冷傲之态流露无遗,是属于喜怒无常极难应付的人,稍一大意,便可能招致杀身之祸,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委实凶险无比。 
  他泰然地一笑,从容地说:“话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姑娘请相信在下的话。在下只知妖道要迫我拜为师跟他学道,其他的事我一概不知,你把我杀了,我也招不出妖道的一切来。” 
  “老身不相信你的话。” 
  “姑娘……” 
  “这件兵刃,江湖人称之为薄命花,任何内家高手,也禁不起一击,花到人亡,人命在本姑娘的花下其薄如纸。你,我要将你脸上的肉剔下来。再问你,招不招?妖道要在此约会些甚么人?” 
  他长吁一口气,无奈地说:“要杀要剐,在下认了。姑娘兰心惠质,艺臻化境,见多识广,武林称尊,难道就不放心一个受害者的口供?我一个初出道的无名小卒,天胆也不敢在姑娘前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在下命该如此,要杀要剐姑娘尽管动手吧。” 
  郝芸仙扬起兵刃,冷笑道:“妖道既然与人在此约会,他会来的,先废了你,等他来时捉住他一并死。” 
  映雪急道:“师父,这人眸正神清,不象是刁顽的败类。 
  听绮春姐的口气,的确认为他是妖道的俘虏,师父废了他,妖道必定快意哪!” 
  “妖道会快意?” 
  “他不答应妖道,所以被刺住,师父如果废了他,妖道岂不大为快意,认为可假师父之手废人,日后妖道可以向外宣扬此事,以增高自己的身价……” 
  “晤!你的话有道理。” 
  “徒儿认为,妖道故意将难题留给师父,不然他何以将人留下?很可能是存心挑起师父与血花会火拼。” 
  “晤!很可能,把这小辈带至后面看好,等妖道的党羽来时,再行决定是否让这小辈活命。” 
  “徒儿带他至地窖囚禁……哦,他的穴道被制已久,恐怕要残废哩。” 
  “替他解穴。” 
  “妖道的手法诡异,徒儿无能为力。” 
  “不中用的丫头,为师只好自己动手了。”郝芸仙一面说,一面检查崔长青的被制经穴。 
  她的手在崔长青的胸口探索,崔长青则无邪地注视着她。 
  蓦地,她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呼吸一阵紧,猛地一手掩住崔长青的双目,暴躁地叫:“不要这样看我。” 
  崔长青感到她的手在发抖,怔住了。 
  “姑娘怎么了?”他困惑地问。 
  郝芸仙长吁一口气,收回手,目光从厅门透过,茫然地注视着苍穹,望向云天深处。她的美好嘴唇在轻微地痉挛,眼神虽视而不见,但却涌现另一种异彩,苍白的秀颊开始回复红润,而且呈现’另一种稀有的光彩,用奇异的、略带兴奋的声调自语道:“三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夏天,他……他……他曾经用这种目光凝注着我……” 
  “姑娘,谁?”他低声问。 
  “他,一个好俊的男孩子,他……” 
  “他怎样了?” 
  “啪啪!”她凶狠地给了他两耳光,先前的奇异激情神态消失得好快,用近乎疯狂的声音尖叫:“他……他死了,死了,死……了……” 
  崔长青骇然,但好奇心令他浑忘一切后果,问道:“他是怎样死的?” 
  郝芸仙狞笑着举起右手,大声说:“我杀了他,瞧,这只手杀了他的。” 
  崔长青一惊,接着问:“为什么?” 
  “为有了另外的女人。” 
  “你……好残忍。”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必须象马一样用缰绳拴上。” 
  崔长青叹息一声说:“难怪龙萧客要弃家出亡。姑娘,你已经拆散了榴林精舍的一双好夫妻。” 
  “你说什么?” 
  “龙萧客永远不会回来了,缰绳是拴不住男子汉的,一念之差,从前恩爱反成仇……” 
  “你给我闭嘴!”郝芸仙厉叫。 
  他的目光,落在映雪的脸上。映雪脸色平常,但清澈的钻石明眸中,有迷悯困惑的神色流露。 
  他若有所思地说:“郝前辈,将来你也会害了映雪姑娘。” 
  “唉!”芸仙在他左胸击了一掌,吼道:“把他拖走! 
  拖走!我不要见他!”     
第 三 章   
崔长青身在危境,竟然不识时务,犯颜规劝郝芸仙,惹得这位不正常的女人大发雷霆,劈了他一掌,喝令映雪将他拖走。 
  这一掌却无意中解了他的穴道,因祸得福,实非他始料所及。 
  其实,他早已打算运功解穴。别看他小小年纪,其实早已参修上乘绝学,以他日下的修为来说,自行用真气解穴术自解穴道并非不可能,可惜自从被天玄炼气士用诡计擒住后,一直就马不停蹄,历经风险,毫无停下来运气解穴的机会。 
  真气解穴不简单,耗时费劲极为吃力,稍一大意或受外力干扰,便有真气走岔成为残废的可能,甚至可能致命。 
  由于他年仅二十,而且脸上仍留有稚气,外表象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因此所有的人,皆估料错误,并未将他放在眼下,连功臻化境的薄命花郝芸仙也走了眼,不但料错了他的艺业修为,也误认他是个初履江湖的小混混,做梦也没料到他已是个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岁月的年青高手。 
  郝芸仙被他的稚嫩外貌所欺,对他毫无戒心。 
  映雪并不知他的穴道已解,遵命将他拖出大环椅,心中一阵为难,真要拖着走,确也有点于心不忍。崔长青高大健壮而且英俊,颇令姑娘们动心,因此地一阵迟疑,不知如何是好。 
  “快拖出去。”郝芸仙不耐地叫。 
  她银牙一咬,拖了便走。 
  上来一名仆妇,含笑道:“秋姑娘,奴婢把他拖至地窖。” 
  她摇摇头,笑道:“谢谢,不需大嫂代势,你们看不住他的。” 
  在拖过后厅门时,崔长青已可活动手脚,故意用靴跟碰钩住门限,叫道:“哎哟……好痛……” 
  映雪不知他在弄鬼,停下问:“你怎么啦?轻轻一碰便鬼叫连天,哼!” 
  他愁眉苦脸地说:“好姑娘,假使被拖的是你而不是我……” 
  “你少给我贫嘴。”映雪沉下脸叫。 
  “好吧,你就拖吧,”映雪扭头再拖,只拖了两步,突将他双手抱起。 
  “谢谢。”他微笑着说。 
  映雪突然象喝醉了酒般,粉颊红似西天的晚霞,芳心砰砰跳,跳得她心中一阵乱,几乎失手将他掉落,极力避开他的目光,嗔道:“笑什么?不许你笑。” 
  “是,不笑,姑娘满意了吧?” 
  “你可恶,真是不知死活。”她一面走一面说。 
  “令师真要杀我吗?” 
  “哼!家师如果不杀你,那才是奇迹。” 
  “你呢?” 
  “我?” 
  “你杀不杀我?” 
  “我……师命难违,自然要杀你。” 
  “暂且撇开师令”我只问你要不要杀我?” 
  映雪久久不答,迟疑地说:“我……我不知道。” 
  “为何不知道?” 
  “不如道就是不知道嘛!你……你不象是个……是个坏人,”“贤师徒只杀坏人?” 
  “不知道。” 
  “怪事,好坏不分,是非不明……” 
  “不许你多说。” 
  说话间,已到了后院的地窖口。大户人家的地窖,分屋内与屋外两种地窖,屋内的用来藏物与避贼,屋外的用来藏蔬菜以保鲜度。后院的地窖,属于屋外的一种。 
  已经是盛夏季节,去年冬季夹藏的蔬菜,已经消耗得所剩无几,一进窖,——股清爽的凉气杂味。窖内空间不算小,相当干爽。 
  映雪抱着他向里走,一面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你在此呆下去,是死是活不久便知。” 
  “你真忍心杀我么?” 
  “当然。” 
  “唉!杀二个喜欢你的人,你未免太忍心了。” 
  “你说什么?”映雪止步问。 
  光线虽微弱,但崔长青却可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震惊的神色,立即低柔地说:“映雪姑娘,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中,最脱俗最美最清丽的姑娘,你那双秋水明眸尤其出色,我……我十分喜欢……” 
  “别说了。”映雪烦躁地叫。 
  “咦!你……” 
  “我要杀你的,只等师父吩咐下来。” 
  “真的?” 
  “你不信?哼!” 
  “我不信。”他说。 
  “砰!”两人摔倒在地。 
  “哎……”映雪惊叫。 
  但晚了,崔长青已双手扣住了她的双肩井,两只食指顶住了她的咽喉两侧,力道恰到好处,令她无法挣扎,也叫不出声音。 
  崔长青贴身面对面压住了她,压得她又羞又急,却苦于无法动弹。 
  但在这种奇异的压迫下,她浑身起了奇异的战栗令她有难以言宣的紧张,与前所未有的奇妙感受,这种感受浪潮般淹没了她。 
  崔长青末留意她的神色变化,低声笑道:“姑娘,即使你要杀我,告诉你,我仍然喜欢你。说真的,你是我所见到的姑娘们中最秀丽脱俗的一个,虽则你我是生死对头,我仍然说的是真心话。” 
  他的手指松了,映雪虚脱地喘息着叫:“你……你这……这……” 
  他突然轻吻她的秀颊,说:“很抱歉,你必须好好安睡,得罪了。” 
  他不知自己这一吻有多大的魔力,也不知映雪在他一吻之下,肉体与心灵起了多大的变化,只感到映雪娇躯一震,便在他的手下昏厥了。 
  他一跃而起,蹿上地窖门”忖道:“秦岭双龙是江湖上名号响亮的高手,但在此地抬不起头。龙萧客声誉甚隆,却是天玄炼气士的晚辈。妖道威震江湖,是有数的高手名宿,但在薄命花郝芸仙这宇内疯女人手下,只能望影而逃。哼:我得领教这古怪孤傲的疯女人几招绝活,不然岂不遗憾?走,不可错过了。” 
  精舍中人丁少,房舍也不多。他悄然掩至穿堂,居然未被仆人使女发觉。 
  穿堂与大厅仅一门之隔,后厅门未掩,仅门帘分隔内外。 
  他听到厅中有熟悉的语声,不由一怔,接着大感兴奋,自语道: 
  “咳!是他来了。” 
  他并不急于出去,掀开门帘露出一条细缝向外张望,留心听厅内人的对话。 
  厅中仍然是四名仆妇,陪伴着薄命花郝芋仙。客座上,安坐着一位虬须如戟的雄伟中年人。下首,是一位红光满脸,留三缕长须,眉心有一颗朱砂痔,背系一把金光闪闪降魔杆的中年人。 
  虬须大汉巨目中神光闪闪,眼神凌厉,配上那付大鼻海口的尊容,不怒而威颇有气概,抱拳道:“在下来得鲁莽,郝姑娘海涵。” 
  郝芸仙一脸肃杀,冷冷地问:“你是黑龙帮的杨帮主手下第一条好汉,虬须客杜彪声威所至,江湖战栗。三眼韦陀陆振声,是暗杀行业中不可多得的人才,计算之精世无其匹,做刺客多年来从未失手。 
  两位今天前来,是以黑龙帮的帮友身份,代表贵帮而来交涉的?” 
  虬须客杜彪淡淡一笑道:“郝姑娘夸奖了,杜某愧不敢当。黑龙帮已经由前帮主宣告解散,在下与天德兄乃是特地前来拜望姑娘的,幸蒙接见,在下深感荣幸。” 
  三眼韦陀接口道:“黑龙帮已经不复存在,幸勿再提,感激不尽。” 
  “两位怎知老身在此?”郝芋仙问。 
  “咱们兄弟俩从明港驿追踪而至,不久前碰上了秦岭双龙,因此得知天德兄的朋友已被姑娘带来榴林精舍。” 
  “他们两人目下……” 
  “在下兄弟已打发他们走了。” 
  郝芜仙冷笑一声,阴森森地问:“如果老身拒绝放人,两位大概也得打发老身走了,是吗?” 
  三眼韦陀笑道:“咱们兄弟怎敢?只请姑娘高抬贵手,放敝友一马,咱们是诚意前来请求……” 
  “如果老身不允所请……” 
  “姑娘不至于……” 
  “老身是当真的。” 
  虬须客豪放地接口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为道义万死不辞,交朋友如不能为友尽力,要朋友何用?如果姑娘不允“你们就动强?” 
  虬须客仍然沉住气,虎目一翻,说:“姑娘是明白人,在下兄弟已别无抉择。” 
  “你们要不要答复?” 
  “在下恭请明示。” 
  郝芸仙冷然瞥了两人一眼,一字一吐地说:“人,不能给你们,你们请吧。” 
  虬须客脸色一变,沉声问:“郝姑娘,别无商量了?” 
  “别无商量。人必须留在此地,以便引诱天玄炼气士妖道前来送死。”郝芸仙斩钉截铁地说。 
  虬须客懊然离座,沉声道:“郝姑娘,你已迫得在下无路可走。” 
  “出去的路并未封闭,你两人随时皆可平安离开。” 
  三眼韦陀也离座,冷笑道:“在下深感遗憾,今天不得不在此地撤野了。” 
  “哼!你配在此地撒野?” 
  “请姑娘三思。” 
  “一切免谈,言尽于此,不肯罢手,可划下道来,老身接下了。” 
  “客随主便,姑娘请示下。”三眼韦陀神色肃穆地说,口气强硬。 
  “厅中宽敞,你们就在此地纳命吧。”郝芸仙冷笑着说,推椅而起。 
  三眼韦陀到了堂下,傲然一笑道:“生有时,死有地,姑娘只要有能耐,徐某这条命给你拿去就是,请赐教。” 
  郝芸仙离座而起,阴恻恻地叫:“撤下你的成名兵刃降魔杆,老身让你死得甘心瞑目,上。” 
  三眼韦陀解开降魔杆的系带,拔杆出鞘。将杆套抛给虬须客,豪放地说:“杜兄,兄弟的事,须亲自了断。如果兄弟不幸失手,请将杆套传回信阳州,交给舍弟,叫他不必管我的事,不许他再寻仇报复。” 
  郝芸仙冷笑道:“姓陆的,你要放明白些,我郝芸仙不是怕寻仇报复的人,你可以把黑龙帮的高手遣来,来多少都无所谓。但老身不会在此地久留,萍踪天下居无定所,可到江湖上找我,恕不多候。” 
  三眼韦陀冷笑道:“在下已经一而再表明态度,黑龙帮已经解散,陆某的个人恩怨,只凭自力了断。” 
  虬须客豪笑道:“杜某与振声兄有过命的交情,因此一同前来。振声兄如果不幸失手,杜某不甘菲薄,也要向姑娘讨教几招,姑娘尚请不吝赐教。” 
  郝芸仙傲然一笑道:“两位应该并肩上,何必费事?只怕你们两人皆不幸埋骨此地,那就没有通风报信的人了。” 
  虬须客大笑道:“人死如灯灭,一死百了,身后事那管得了许多? 
  姑娘大可不必为咱们的后事担心。” 
  “对,阁下视死如归的豪气可嘉,反正你们死定了,老身替你们料理后事理所当然,说出来反而显得多此一举了。” 
  “姑娘未免说得太早了些,动手相得还不知鹿死谁手呢。” 
  郝芸仙笑道:“说得太早?阁下认为能接得下老身几招?” 
  “姑娘并无必胜在下的把握。” 
  “真的?” 
  “不然在下岂敢前来向姑娘索人?” 
  “好吧,且让你开开眼界。”郝芸仙冷冷地说,突然举手一挥。 
  她手中的花枝,突然幻化一道红芒,呼啸着飞向一根厅柱,“喀喀”两声,合抱大的厅柱被控掉了一半。接着,红芒折向飞旋而回,直射三眼韦陀的后心。 
  三眼韦陀大骇,惊叫道:“以气御刃!” 
  声出杆动,人向侧闪,金虹乍起,杆出罡风发,向飞射而来的花枝砸去。 
  一杆落空,花枝在行将与柞接触的刹那间折向,幻化一道光弧,向侧上方一掠而过。 
  “嗤!”厉啸声刺耳。 
  三眼韦陀的头巾被花枝擦过左头例,碎布帛与断了的头发纷落。 
  郝芸仙伸手一招,接住了飞回的花枝,冷冷一笑。 
  三眼韦陀脸色苍白,呆如木鸡。 
  虬须客打一冷战,毛骨依然。 
  郝芸仙轻拂着花枝,冷笑道:“三眼韦陀,要不是老身手下留情,你已经尸横八尺。记住:你已经死过了一次了。” 
  三眼韦陀与虬须客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你们还想不想动手?”郝芸仙追问。 
  虬须客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咱们学艺不精,甘拜下风,告辞。” 
  “不想讨回你们的朋友了?” 
  “姑娘目下要利用他来引诱天玄炼气士,大概不至于要他的命吧?” 
  “说不定。” 
  “咱们兄弟回去请人助拳,再向姑娘讨公道。” 
  “你打的如意算盘很精。” 
  “好说好说。” 
  “按规矩,你们得留下些什么。” 
  三眼韦陀将降魔杆向地下一丢,“当”一声响火星直冒,说:“好,咱们把兵刃留下。” 
  虬须客解下腰上缠着的流星锤,也丢下说:“姑娘留下好了,咱们告辞。” 
  “请自便。”郝芸仙冷冷地说,挥手送客。 
  两人匆匆走了,郝芸仙向一名仆妇说:“把兵刃提回去收好,不要弄丢了。武林人把成名的兵刃看成珍宝,珍逾性命,他们必定会前来讨取的。” 
  仆妇诺一声,肩起降魔杆提了流星锤,快步进入内堂。 
  郝芸仙又向另一名仆妇道:“去唤映雪出来,她为何这时还未安顿妥当?””三眼韦陀与虬须客大踏步走向,确山城,两人的心情皆极为沉重,栽在薄命花郝芸手中,被迫留下兵刃,心里委实难受,走了两三里,谁也不愿开口说话。 
  三眼韦陀终于憋不住,沉重地说:“咱们以十天为限,邀人在此地会合,如何?” 
  “你打算邀谁?”虬须客粗眉紧锁地问。 
  “去请天南一剑。” 
  “我认为去找大哥商量比较妥当、”“帮已经解散,大哥隐世不出,去找他也不会有结果,在情在理,咱们也不能去找大哥。” 
  “可是……咱们的朋友,谁禁得起薄命花的雷霆一击? 
  她那枝怪花的霸道情形你亲眼看到的,天下间能克制得了她的人,恐怕如风毛麟角、世无其匹。老实说,即使大哥亲自出马,也难以稳操胜算哪!除非……” 
  “除非:什么?” 
  “把咱们旧日的弟兄召集起来,倚多为胜。” 
  “不行,即使是天大的事,咱们也不能……” 
  “兄弟知道不行,可是咱们委实……” 
  “咱们决不能把旧日的帮中弟兄召来送死。” 
  “可是……你那位姓崔的小友……” 
  “且找到天南一剑再说。” 
  虬须客猝然转身,喝道:“朋友,不要再跟了。” 
  三眼韦陀也戒备着说:“朋友,出来说话。” 
  四五丈后,小径右面的树林中,钻出崔长青高大的身影,笑道:“陆兄久违了,别来无惹,呵呵!小弟送两位的兵刃完璧归赵,二位的神刃完好无损。” 
  三眼韦陀大喜,也颇感困惑地说:“咦!原来真是老弟、你。老天,怎么回事?咱们的兵刃……” 
  “小弟夺来的。” 
  “哦!那薄命花……” 
  “不久她便会追来,咱们快走,一面走一面谈。” 
  二人脚下一紧。崔长青一面走一面说:“小弟从湖广北游,途经明港驿,因此专程前往杨家寨拜会,没料到却惹来了一身是非……” 
  他将经过说了。三呀韦陀叹口气说:“有关敝帮解散的事,是经过帮主照大哥与帮中首要弟兄开堂上香决定的。原因是这门饭不好混了,树大招风,江湖朋友对敝帮误会日深,长此以往,恐怕得不到江湖朋友的谅解,早晚要掀起——场可怕的江湖风暴,因此决定见好即收,急流勇退保今过去的声誉。” 
  虬须客也无限感慨地说:“另—原因是血花会的崛起,该会所作的买卖,已取代咱们黑龙帮。令人愤慨的是,她们不论何种买卖一概全接,只要对方付得起代价,不问底细,不管道义,乌龟王八蛋只要肯出钱,便可请她们暗杀那些仇家。这一来,咱们黑龙帮便受到波及,有人把咱们黑龙帮看成与血花会相同的万恶帮会。大哥是重视声誉的人,不得不以壮士断腕的决心,毅然宣布解散黑龙帮免滋误会。” 
  三眼韦陀接口恨声道:“咱们大哥英雄一世,想不到却栽在一群妇人女子手中,我好恨!” 
  崔长青笑道:“黑龙帮高手如云,就斗不过血花会一群女流?” 
  三眼韦陀笑问:“老弟,咱凭什么去和血花会斗?真要反脸,江湖朋友又如何说法?同行相忌,会被人攻击咱们断同行的口食,说咱们为争买卖而欺侮一群妇人女子,咱们黑龙帮有何面目向江湖朋友解释?” 
  虬须客接口道:“血花会已开始排挤咱们了,咱们是哑子吃黄连,有苦无处诉,要不是大哥一再禁止咱们的弟兄挺身而争,恐怕双方早就势不两立干上了。” 
  崔长青苦笑道:“花蕊夫人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三眼韦陀呸了一声,粗鲁地骂道:“见他娘的大头鬼,这贱女人胡说八道,存心惹事,想落井下石破坏咱们黑龙帮”的往昔声誉,不借造谣生事想激咱们出面干涉,她便可掀起无穷风波。她已来了七八日,咱们没理她,要不是打听出老弟前来造访出了事,咱们也不会冒风险挺身而出哩!” 
  “哦!谢谢陆兄的关怀。陆兄,你没离开杨家寨?”崔长青问。 
  “咱们在附近留了人,监视杨家寨的动静,愚兄与杜兄,也是留守者之一。””“陆兄怎知小弟的事?” 
  “你在明港驿那几天,愚兄不在,前天返回,方听弟兄们说有一位骑乌锥马的少年,曾到杨家寨走了一趟并与人交手。你那匹乌锥,愚兄听人说过。不瞒你说,敝帮的消息相当灵通,老弟在湖广游荡的事,愚兄知道不少有关你的消息呢!” 
  “哦!真的?” 
  “你在襄阳劫了汤家大户的一千八百两白银,第二天便将所有的银子散给江边的两所卑田院。” 
  “咦!你怎知道是我所作的案?” 
  三眼韦陀大笑,笑完说:“姜是老的辣,老弟,你相信了吧?” 
  “你……” 
  “你不打自招……” 
  “你是说……” 
  “愚兄并不知是你,只知你那时恰在襄阳,用话一套,你就和盘托出不打自招啦!” 
  崔长青脸一红,笑道:“小弟毕竟欠缺经验,上了你的大当。”“老弟,你打算何往?到明港驿盘桓一些日十,愚兄聊尽地主之谊……” 
  “算了,我还是远走高飞为妙。这次造访,惹来了天大的麻烦,两位兄长义薄云天,不惜现身赶来援手,几乎断送在榴林精舍,小弟罪孽深重。来日.方长,小弟就此分手。” 
  “你……你的坐骑……” 
  “呵呵!暂寄榴林精舍,早晚我会回来取走的。前面已是城关,小弟告辞了。” 
  送走了崔长青,三眼韦陀向虬须客苦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个风尘奇人,可惜他没走上正路,真是可惜。” 
  虬须客狂笑道:“兄弟,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年头,走正路的人又有几个?武林朋友只要出外闯道,谁不是以武犯禁?哈哈!咱们黑龙帮所做的事严格说来,恐怕还不如他这位义贼哩!算了吧,不必自抬身价了。咱们走,进了城便不怕薄命花追来了。” 
  “哎……”三眼韦陀突然惊叫,向前一栽。 
  虬须客大骇,伸手急扶叫道:“陆兄……哎……哎唷……” 
  身后的路旁深沟中,跃出女飞卫公孙秀与铁琵琶吕三娘子。 
  三眼韦陀的腰眼中,钉着——把回风柳叶刀。 
  虬须客的腰脊,则中了两枚黄蜂针,倒在地下痛得不住厉叫,满地乱滚。 
  女飞卫走近,冷笑道:“十二条龙少了两条,你们认命啦!” 
  “哈哈哈哈……”十余丈外传来了震天狂笑声。 
  吕三娘子戒备地转身,骇然叫:“天玄炼气士。” 
  老道端坐在一株大树的顶头,枝叶竟然毫无向下沉的现象,目光炯炯盯着她们狂笑。 
  “走!”女飞卫低叫,向林中一蹿。 
  吕二娘子心细如发,伸手拨出黄蜂针与柳叶刀,方飞逃入林。 
  远远地,薄命花郝芸仙狂掠而来,来势如电射星飞。 
  天玄炼气士一惊,跳下地自话道:“我老道不走不行,这泼妇可怕。” 
  薄命花郝芸仙看到了他,厉叫道:“妖道,你走得了?” 
  老道向侧方的林木深处飞遁,大叫道:“不要追来,贫道伯你这位薄命红颜。” 
  薄命花狂追入林,从侧方截出厉叫:“妖道,老身要追你上三十三天灵霄殿……” 
  “哈哈!老道我要下十八层地狱进森罗殿,我不信你敢跟来。” 
  一追一逃,瞬即失踪。 
  崔长青在确山南门落店,目下他是身无分文,空无所有,马匹行囊全丢了,连买酒食的钱也毫无着落。 
  他这种人是饿不死的,除非他出了意外。 
  确山城小得很,他走了一圈,心中哺咕,看情形,此地当户甚少,而且未摸清底细前,他不能冒失地随便下手弄盘缠,必须打听出那些为富不仁的大户,方可下手弄些油水度过难关。 
  最后,他转向店伙套口风,果然探出几位本城的鱼肉乡里大富户,心中稍安。当夜,他撬开了一家大户的银库,弄:到了三四百两银子。 
  次日一早,他动身北上,要在东窗发白之前出城,出了城便安全了。 
  合该有事。按规矩,他北上落店须在北门,但他在南门投宿,因此动身时必须从南到北走完全城的南北两条大街,对一个急欲离开的人极为不利,走过十字街口,进入北大街,这时早市已开,街上南来北往的旅客往来不绝。 
  迎面出现—家兵器店,宽阔的大街行人来去匆匆,兵器店刚开门,没有客人光顾,他虎目放光,突然站住了。 
  对街过来了一位壮实大汉,肩上抗着一根金光闪闪的降魔杆,显得十分吃力,杆相当沉重、他认得,这根杆正是二眼韦陀的兵刃。 
  他心中狂跳,气血浮动。 
  大汉的腰间,缠着另—件兵刃:虬须客的流星锤。 
  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心头,他站在兵器店前发呆,心中暗暗叫苦。 
  大汉踏入了兵器店,大叫道:“王掌柜的,这件家伙卖给你,金打的家伙。” 
  王掌柜是个大块头,伸手接过仔细察看片刻,笑道: 
  “大牛,见你的大头鬼,如果是金的,你抗得动?你在那儿偷来的?” 
  大牛哼了一声说:“你少挖苦人,我大牛酒色财气都犯,就是没犯偷,这是捡来的。” 
  “哼!捡来的?—你起得早是不是?我也起得早,就从来没捡过东西。” 
  “信不信由你。喂!能值多少?” 
  “这……这样好了,给你二两银子买酒喝。” 
  大牛哼了一声,伸手取杆冷笑道:“卖烂铁也不止值二两银子,少拿我大牛开心。你不要,我拿到西大街癞头铁店……” 
  “慢着慢着,给你四两,卖了吧?” 
  “二十两才卖。” 
  “见鬼,你拿走,这玩意一二十年也难找个买主,四两银子我还不愿买呢。” 
  “不买就不买,我走就是……” 
  “慢着,八两银子,不安就拉倒。” 
  ,崔长青一脚踏入店门,叫道:“二十两银子,在下买了。” 
  王掌柜怪眼一翻,大喝道:“你这厮好没规矩,你干什么的?”崔长青一把抓走杆,顺手砸掉了一只角,火星飞溅,他;的神力骇人听闻。 
  大块头王掌柜倒抽一日凉气,退了两步张口结舌。 
  崔长青挟起杆,向惊呆了的大牛说:“大牛,跟我来拿钱。” 
  大牛如受催眠,乖乖地跟着走。 
  他折入条幽暗的小巷,看四下无人,转身脸一沉,沉声问:“大牛,你要死还是要活?” 
  大牛惊得不住倒退,脸无人色地叫:“大……大爷,我: 
  ……我不能死,我……我有八十岁的老……老娘要……要……” 
  “要死,我一杆把你打成肉泥。” 
  “大爷……”大牛惊怖地叫,跪下了。 
  “要活,说出这根件与那流星锤的来路。 
  “我……我要活……” 
  “说!” 
  “是……是三里河一……一个乡……乡巴佬捡……捡到的,我……我吓唬他把……把这玩意哄……哄来了。” 
  “他……他昨天在南门外至……至二里河的路上,看……看见两……两个尸体,以……以为这玩意是……是金的……” 
  “尸体呢?” 
  “他……他推入深沟去了?” 
  “哼:滚”“是,大……大爷。” 
  “银子照给你。”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一个时辰后,他到了榴林精舍的院门外,腰上缠着流星锤,挟着降魔杆,脸色冷厉,虎目中冷电四射,娃娃脸消失了,变成一头怒豹。 
  “砰”一声大震,大院门被他一杆砸得粉碎,盛怒拖杆往里闻。 
  盛怒之下,他浑忘一切,忘了功臻化境的郝芸仙可能置他于死地,将自身的生死置于脑后,为友复仇的意念令他不顾一切怒闯榴林精合。 
  院子广阔,亭台花树布置得巧夺天工,长长而弯曲的花径,直通向厅阶下。他踏入院子,发出一声兽性的怒啸,大踏步向里闯。 
  砸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在啸声中,厅内奔出六名健壮的仆妇家丁,有人叫“是他,抄家伙。,”两厢中,也抢出八名男女。 
  两名健仆妇挺枣木棍冲近,双棍齐递,大喝道:“小辈你送死来了。” 
  金虹乍闪,“唉唉”两声暴响,两根枣木齐眉棍折断飞出三丈外,两名健仆虎口进裂骇然暴退。 
  “你们让开,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他舌绽春雷大吼,大踏步急进。 
  两名仆妇花枪齐进,枪花倏吐,迎胸点腹声势汹汹,枪法与劲道皆见功力,颇不等闲。 
  金虹再闪,“排云荡雾”奋勇突进,风雷骤发,杆幻地网天罗,人化龙腾虎跃。“啪勒勒……”两枝花枪寸断飞散,两仆妇被震倒在地,惊叫声震耳。 
  他无意伤人,伤了这些下人有伤天和,大丈夫恩怨分明,他要找的人是薄命花郝芸仙。 
  “让路!快叫贼婆娘来见我。”他怒吼,倒拖着降魔杆向阶下闯。”其他的男女仆人,被他的神勇惊软了,没有人敢再冲出阻拦。 
  厅门内闪出一位中年女仆,扶着神色委顿脸色苍白的胡”绮春,软弱地问:“你来做什么?” 
  他站在阶下,沉声道:“快叫郝芸仙出来见我。” 
  “你……你我她……””“找她出来还我公道,她不能杀了在下的朋友,而能逍,遥法外不受报应。” 
  “她不在;不然你岂敢在此撤野?” 
  “她到何处去了?” 
  “她……” 
  “当”一声大震,右侧的千斤石狮子,斗大的脑袋碎如斋粉,大地摇摇。 
  “不叫她出来,在下要杀进去了。” 
  胡绮春脸色泛灰,骇然道:“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我……” 
  “在下先废你的双脚……” 
  “我说,我说。” 
  “说。” 
  仆妇冷汗直流,恐惧地说:“主母,他的话可伯,告诉他吧,他会从其他的人口中间出来的。” 
  胡绮春知道不能不说,垂头丧气地说:“她回家父的庄院去了,昨晚走的。” 
  “令尊镇八方胡威的庄院在何处?” 
  “在金顶山下。” 
  “如何走法?” 
  “往西走三十余里,一问便知。” 
  “叫人把在下的乌锥马备妥。” 
  “这。—。” 
  “怎么?” 
  “郝姑娘已经骑走了。” 
  他不再多问,扭头便走,走上西行小径,直奔金顶山,急如星火。 
  午牌初,到了金顶山下。山距城四十余里,附近山峦错落,林茂山深,遇上荒年,这里便是强盗窝。远远地,便可看到山顶云雾缭绕,幻出金红色的异彩,因此称为金顶山。 
  西面五六里,是形如驼峰的峰子山。 
  镇八方胡威的庄院,位于金顶山与峰子山之间,是一座大名鼎鼎的庄院,附近的人称之为金顶山胡家。胡家在地方上固然颇负盛名,在江湖上更是响亮。胡威的绰号叫镇八方,可知他狂到什么程度;当然他本人的真才实学也极具功力,不然就凭他那镇八方的名号,也足以招杀身之祸。但他在江湖道字号已经数十年,如今依然健在。 
  崔长青看了胡家的格局,不由心中嘀咕。 
  那是一座建有高高寨墙的庄院,里面建了十余座楼房,墙外有壕,壕外栽了高有丈余宽约三丈的荆棘,连兔子也钻不透。荆棘外围又是密密麻麻的酸枣林,人在里面根本藏不住身。唯一的进山路是寨门大道,门口有一条三丈长高架壕上的木桥,只消在寨门楼上安置几张强弓,谁也休想通过。 
  寨墙的墙头,有几名警哨往复巡走。敌楼上方,也有两名警哨监视着四周。庄危的地势高,居高临下,视界可及六七里外,如无大批不明人物接近,警哨通常不加理会。如果警钟一响,全庄在片刻间便可应变裕如。 
  进去,该多困难,庄内外的人,根本不理会他一个单身旅客。 
  但冲突后如想撤出,那就恐怕不简单了。人多人强,狗多咬死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伯人多,他即使有三头六臂,也难与全庄的高手抗衡。 
  他不得不冷静思索了,大摇大摆地折入进庄的大道。 
  当他踏入三岔路的第一步时,便引起誓哨的注意了。三: 
  岔路口距庄门桥仅一箭之遥,续向西走的路,可以到达南阳府的泌阳县。平时,这条路的商旅少之又少,往来的全是附近的乡民。 
  桥头放出一个青衣大汉,神色从容徐徐迎来。 
  崔长青虎目一转,计上心头。 
  双方渐来渐近,大汉在三丈外止步,冷然注视着他,似有所待。 
  他不动声色,挟了降魔杆,直欺近至丈内,方含笑点头招呼道: 
  “老乡,你好。请教,这儿是金顶山胡家吗?” 
  大汉见他年轻,似无戒意,但目光灼灼盯着他那根金光闪亮的降魔杆,脸上稍为动容,问道:“不错,是金顶胡家,有何贵干?” 
  “在下要找一个人,尚请老兄指引。” 
  “找谁。” 
  “薄命花郝芸仙前辈。” 
  大汉一怔,颇感意外地问:“贵姓?你找她有何贵干?” 
  “在下从榴林精舍来,精舍的人说她已在这里。” 
  “不许多问。” 
  他嘿嘿笑,撇撇嘴说:“不问就不问,在下进庄去问。” 
  “站住!” 
  “怎么啦?不准进?” 
  “金顶山胡家岂能让人乱闯?你……” 
  “砰!”崔长青给了大汉一拳,正中小腹。 
  “恩……”大汉闷声叫,上体下俯。 
  “噗!”这一拳正中下颌,力道如山。 
  大汉仰面便倒,跌了个手脚朝天。 
  庄门内抢出两个人,怒叫着奔来。 
  他一把拖起大汉,扛上肩撤腿就跑。 
  庄内锣声狂鸣,大批庄汉发狂似的追逐而出。 
  他不走大路,径奔金顶山北麓,那儿山深林密,可以避过庄中警哨的监视。进入林野,他开始用鹿步迷踪术布下疑阵,引对方循踪追索。 
  庄汉们分批追人,人逐渐分散。 
  一批庄汉共有六人,追向一条山洼部,树林浓密,草深藤茂,有一条践踏过的遗迹,直通向正北,一看便知曾经有人从此匆匆奔跑而过。 
  领先的庄汉循踪追人,向同伴兴奋地说:“这厮刚经过不久,快追。” 
  追了百十步,领先的人突然止步,讶然道:“咦!怎么有两个人?” 
  草木的遗痕,可清晰地看出两个人在此分道,一走东北,一走西北。 
  第二名庄汉哼了一声说:“老七被他带走了,当然是两个人。依我看:老七定然在此脱险了。” 
  第三名庄汉冷笑道:“老八,你别称能,胡说八道,老七落在人家手中,被人扛了逃走,还能平安脱险?依我看,人家敢在光天化日下前来讨野火,出其不意擒人带走,必定有所准备,自然有接应的党羽……” 
  “少废话了,可能真有接应的党羽,咱们分头追赶,走2”六个人一分为二,每一拨只有三个人。 
  只追了百十步,两拨人都失去了踪迹,只好满山乱找,互不兼顾。 
  向东北追寻的三个人,盲目地在林下狂搜,走在最右侧的人突然大叫道:“瞧,那是不是老七?”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老七被缚在树干上,拼命在挣扎,张口结舌却叫不出声音。 
  “正是老七。”为首的人叫。 
  三人向老七飞奔,分枝拔草急走,自然有快有慢,走在最后的人突被背后伸来的一支大手勒住脖子,右耳门的藏血穴也被一个指头压住,将人往草丛中拖,片刻间便失去知觉。 
  只有两个人到达老七被绑处,为首的人奔近,突发觉老七的神色不对,讶然叫:“你怎么啦?” 
  老七的目光,恐怖地从对方的右侧透过,望向肩后并不住用嘴掀动示意,用意是叫对方小心身后。 
  为首的人终于有点醒悟,扭头一看,不由心胆俱寒,毛骨依然。 
  一个黑衣少年正叉手而立,站在他身后不言不动冲他不住冷笑。脚前,有两件物体,一是金光闪闪的降魔杆,一是寂然不动的人体,正是他的三同伴之一。 
  附近不再有人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反应够快,猛扑而上,铁拳疾挥。 
  “砰噗噗!”他连攻三拳,凶狠地捣在黑衣少年的胸腹上,劲道十足。 
  但青衣少年却屹立如山,甚至连眼皮也不眨动一下,仍然冷然向他注视,仍然不住冷笑。而他却拳头发麻,膀子震得似要折断一般难当。 
  他大骇,招出“二龙争珠”,双指急攻黑衣少年的双目要害。任何练气高手,也无法运气保护双睛不使受伤,攻双目必可得手。 
  可惜人的双目最为灵敏,不易击中。黑衣少年一抄,便扣住了他攻出的手腕,一扭之下,擒住了,迫他转身再勒住他的脖子,直勒得他双睛外突,舌头外伸,脸色发青,方将他推倒在草丛中。 
  他好半天方神智清醒,翻身欲起,却被一只重如山岳的: 
  脚踏住了腕脉要害。 
  “你……”他惊怖地叫,不敢挣扎。 
  “我要口供。”黑衣少年冷冷地说。 
  “什……什么口供?” 
  “郝芸仙目下在何处?” 
  “她……她不在庄中。” 
  “在何处?” 
  “今早她骑了一匹乌锥,与……与她的门人两人两骑,天未明便……便走了。” 
  “到何处去了?” 
  “在下不……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崔长青脚下加了一分劲。 
  “哎……我……我怎知道?郝前辈在……在本庄一住年……年余,大爷严……严禁下人探听她师徒俩的事……” 
  “有谁知道她师徒的下落?” 
  “大爷知道。” 
  “还有谁?” 
  “少爷与二小姐可能也知道。” 
  “好,你回去,告诉镇八方老匹夫,午后未牌正,叫他独自到金顶山的峰颠一会,只许他带一个人同行。只要他敢多带一个人,在下便避而不见。之后,在下要花一两月工夫,在附近逐个收拾贵庄的人,一把火将附近烧光,不怕老匹夫不屈服!站起来,滚!” 
  庄汉吃力地爬起,惶然问:“尊驾可否留下名号?” 
  “你想怎样?” 
  “不……不想怎样,在……在下便去回禀……” 
  “你再说一句看看?在下要拉掉你一只耳朵。” 
  庄汉怎敢再问?扭头便跑,居然快极。奔出十余步扭头—看,崔长青已经失了踪。 
  奔出半里地,前面绿影一闪,娇叱声入耳:“站住!怎么了?” 
  “二……二小姐,大……大事不好。” 
  是一位年华双十的绿衣女郎,人长得俏,一双水汪汪的大眼流光四转,身材丰盈曲线玲戏,肌肤晶莹洁白,一白掩三丑,因此相当美。 
  脸型与胡绪春有六七分相象,一看便知她定是胡绮春的妹妹,但比75姐美得多。 
  二小姐叫绮绿,因此她穿一身绿。江湖人对家中眷属,少向人提及,因此镇八方到底有多少妻妾子女,知者不多。胡绮绿背上系了剑,胁下挂了八宝囊,站在那儿颇具威风。叱道:“你胡说什么?” 
  庄汉将所发生的事—一禀明,余悸犹在。 
  胡绮绿抬头看了看天色,自语道:“晤,还有一个时辰。” 
  庄汉畏缩地说:“二小姐,小的须回禀主人。” 
  “且慢。” 
  “二小姐……” 
  “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不必张扬。” 
  “但……” 
  “随随便便来一两个人,便狂妄地约会家父,像话吗?” 
  “可是……” 
  “我先到峰顶附近埋伏,你们回去不必理会。” 
  “小的遵命。” 
  “你走吧。” 
  赶走了庄汉,她绕道径奔金顶山的峰顶。 
  崔长青躲在庄后的山坡上,监视着庄中的动静,看到搜山的人一一返庄,似乎不见再有人出来,全庄的警卫已明显地加强,敌楼上已加派了警哨,进出庄门的人,皆带上了兵刃,与往昔完全不同了。 
  看日色,已是未牌初,他动身向山上走。 
  郝芸仙已经离开胡家,三眼韦陀与虬须客的死,与镇八方无关,因此他不曾任性大开杀戒,证明他虽年青气盛,但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致于胡来。 
  他之所以邀请镇八方在峰顶会晤,只想追问郝芸仙师徒的下落,并无与镇八方拼命的念头。但他却未料到,用这种手段邀请一个武林中大名鼎鼎的成名人物,已犯了江湖大忌稍有名望的人也感到受不了,何况威震八方的镇八方胡威?: 
  他找到一条登山的小径,沉着地向上走。 
  经过一座密林小径,文体而过,左盘有折上行。他戒备着向上走,眼见四面耳听八方,运功护体,步步提防,脚下放慢预防不测。 
  一无所见,平安地通过了密林。 
  以上一段山坡,路左右数十步内,全是及腰茅草,微风一吹,草浪绵绵波动不绝。往上看,三四百步上又是茂盛的树林。 
  他心中一宽,戒念全消。适于埋伏的地方多的是,树林设伏最为理想。如果有埋伏的话,该在树林一带,设伏的人决不会放弃树林而设在草地上,草地掩不住人,难怪他大意。 
  最安全的地方,却可能是最危险的地方。 
  正走间,突觉有股一麻。 
  “喀!”他讶然自语,止步回身察看。 
  荒草萋萋,一无所见。 
  股间仍在发麻,怎么回事?他伸手一模,感到有物触手。 
  他脸一变,讶然叫:“我中了暗算……” 
  他食中两指,拔出一枚灰蓝色的寸半长牛毛针,针上沾了一丝血迹,血迹的颜色已呈现青色。 
  “有毒。”他骇然叫。 
  丢掉牛毛针,他伸手拔降魔杆。 
  这瞬间,他感到手上突然脱力,脚下一软,接着昏眩感无情地袭到,身形一幌,几乎栽倒。 
  他艰难地举步向下走,唯一的念头是他必须及早离开,找地方医治。 
  第一步,第二步…… 
  昏眩渐剧,他感到双腿重有干斤挪动困难,身躯只想向下倒,眼前发晕,天在转,视界模糊,树林草木在围着他旋降。 
  “我不能倒下。”他向自己叫,但耳中听不到声音,腔口已呈现麻痹了。 
  第三步,第四步…… 
  感觉与知觉上,他觉得自己在走,而且在大步急走,以更早些找人治疗。但事实上他举步困难,不是走而是挪,挪—步幅度不及半尺。 
  第五步,第六步…… 
  他身上除了几两碎银与两件兵刃外,一无长物,连最常。B的救命丹药也被天玄炼气士所搜走,辟毒的丹九更是缺如。 
  下面绿影从草中徐现,是二小姐胡绮绿。 
  “是你们暗算我?”他厉声大叫。 
  但在胡绮绿耳中,所听到的声音比蚊鸣大不了多少。 
  他看到的不是一个绿影,而是旋动中的无数个绿影,所以说“你们”。 
  胡绮绿冷笑一声,叫道:“不要再走了,你距鬼门关只一步之隔。” 
  耳中轰鸣,听不真切,他大声叫:“你们为……为何暗算我?”一面叫,一面挪出一步。 
  “站住:不然你死定了,你中了本姑娘的七步追魂针,走七步便得见阎王。” 
  他不但迈出第七步,第八步也挪出了。 
  胡绮绿飞扑而上叫:“我要留活口……” 
  第九步,第十…… 
  “砰”一声响,他倒入胡绮绿的臂弯中。 
  不是毒药发作将他迫倒,而是沉重的降魔杆,将他压垮的。 
  胡绮绿“咦”了一声,将一颗丹丸塞入他口中,用指顶入他的咽喉,他已无法吞咽,瞳仁已现散光,全身已经涣散了短短的几天中,他受到两个女人的毒针袭击,两次都是偷袭,一从前面一从身后,真是无独有偶,倒霉透顶,祸不单行。 
  两次偷袭,令他对女人的看法,完全改观,把女人恨得牙痒痒地,恨根深种。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了。灯光刺目,已经是夜间啦!他想坐起,但浑身脱力。 
  “十天半月,你方可复原。”陌生的女人嗓音入耳。 
  幸而头部尚可抬动,他终于看清了处境。 
  这是一间清雅的净室,室中的摆设简朴雅洁,一床、一几、一案、一橱。案上银灯高照,鼻中嗅入阵阵幽香。 
  他已更换了一身青袍,浑身仍在淌汗。 
  昏眩感仍在,但已消退了大半。床前,站着两个女人,一是穿绿裳的胡绮绿,另二人是十五六岁青衣侍女。 
  “你是谁。”他问。 
  “胡绮绿。” 
  “哦!是胡绮春的妹妹?” 
  “不错。” 
  他吁出一口长气,又问:“是你暗算我吗?” 
  胡绮绿微笑道:“你是天下间唯一中了七步追魂针,走了十步而不死的人,你是条汉子。” 
  “承奖承奖。” 
  “你得养息半月左右。”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冷冷地说:“你们女人善女红,玩针是你们的拿手绝活。” 
  “你知道就好,下次小心些。.,”“还有下次?说吧,你准备如何处置在下?” 
  “这个……” 
  “砍头?缢杀?碎剐?” 
  “这得看你是否肯合作了。” 
  “说说看?” 
  “贵姓?”胡绮绿微笑着问,笑容相当动人。 
  “姓甚名谁,不问也罢。” 
  “瞧你,第一问你就不合作。,”“还有第二问?” 
  “你这根降魔杆……” 
  “那是前黑龙帮高手……” 
  “三眼韦陀陆振声的兵刃?” 
  “对,还有流星锤,是虬须客杜彪的兵刃。” 
  “他两人呢?” 
  “死了。” 
  “什么?他两人将兵刃留在榴林精舍,你把郝姑姑的门人秋映雪姐姐制住,劫走了兵刃溜之大吉,带了兵刃来找家父要郝姑姑的下落,怎说他们死了?” 
  “哦!原来你都知道,大概令姐已将消息传来了。可是,姓郝的女人,没将内情告诉你?” 
  “什么内情?” 
  “那贱女人把他们两人杀了,曝尸于距城两三里的大路旁。”他咬牙切齿说。 
  胡虬绿猛摇玉首,说:“不对,郝姑姑不是个怕事说慌的人。她前晚从榴林精舍返庄,曾说过并未将你们追上,却追上了天玄炼气士,失望而回,牛鼻子老道逃走的功夫很高明,溜掉了。晚间郝姑姑接到朋友从开封传来的书信,次日天未明,师徒俩便动身走了。” 
  “在下不信,必须找那女魔替朋友报仇。” 
  “你?别想。请教,你是黑龙帮的人吗?” 
  “姑娘客气了。在下只认识三眼韦陀,对黑龙帮毫无所知,信不信由你。” 
  “你的话似乎可信。” 
  “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胡虬绿格格娇笑,抚媚地注视着他说:“目前还未决定,: 
  我爹为了你那狂妄的骚扰行径,颇为愤怒呢。” 
  “在下不在乎。” 
  “你不在乎我在乎。” 
  “哼!” 
  “等你过了家父那一关,尔后看你的造化了,如果你不倔强,也许家父会放你一马呢。” 
  “崔某人不会向人讨饶,这点你可以放心。” 
  “嘻嘻,原来你姓崔。” 
  “言多必失,在下不再说话了。” 
  “好吧,你元气大伤,好好养息。一个在鬼门关进出过的人,能活已是奇迹,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在下还不想死。” 
  “那就好,告辞。” 
  “不送。” 
  主婢两人出室而去,他只感到一阵难言的寂寞无端涌上心头。 
  第十天,这一天终于来了。 
  他与二小姐绮绿相处仅两天工夫,便被镇八方接走了,胡家的囚犯,但总算末受虐待。 
镇八方请他安心地养伤,禁在一间坚固的斗室中,昼夜皆有两名大汉轮番把守,药物与饮食,皆由一个半尺大的窗孔递送,与外界几乎完全隔绝。第七日他已经回复,但直到第十日镇八方才派人将他押至一座密室,押他前往的人共有四名,全是虎背熊腰的大汉。一踏入室门,他便知有点不妙。 
  八名赤着上身金刚般的巨人,虎视耽耽不友好地瞪视着他。堂上,长案后共坐了五位男女,中间那人是身材修伟狮鼻海口的镇八方胡威。最外侧的两人,是胡威的爱子胡成龙这位少主人有一双阴厉无比的三角眼,二十岁的青年人,性情暴躁刚恒自用,是有名的霹雷火。 
另一人是胡绮绿二小姐坐在那儿颇饶兴趣地向他不住打量。 
  进入室中,室门闭上了。 
  一名大汉将他向前一推,冷笑道:“快见过敝长上。” 
  他向上拱手为礼,沉着地说:“胡大爷好,久仰久仰。” 
  镇八方用凌厉的目光边视着他,亮着大嗓门问:“为何不自报名号?你姓崔?” 
  “不错。” 
  “你的大名是……” 
  “长青,长安的长,青春的青。”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是……” 
  “江湖人四海为家。” 
  “府上还有些什么人?” 
  “于然一身,浪迹天涯无牵无挂。” 
  “你在避重就轻不愿受盘?” 
  “就算是吧。” 
  “好,胡某不再盘你的底,只有几件事要你坦城合作。” 
  镇八方一字一吐地说。 
  “请说,胡大爷别客气了。” 
  “其一,你登门挑战的无礼举动,胡某不再追究。” 
  “谢谢。” 
  “其二,你打伤老夫的人,老夫不计较。” 
  “胡大爷海量,在下感激不尽。” 
  “其三,你与敝义妹郝芸仙的过节,老夫负责替你化解。” 
  他冷冷一笑,坚决地说:“抱歉,令义妹杀了在下的朋友,在下……” 
  “住口!敝义妹并未杀了三眼韦陀与虬须客,你怎可一口咬定,胡说八道?” 
  “胡大爷……” 
  “你亲见敝义妹杀的?可有目击证人?” 
  “这个……” 
  “你无词以对,要不要强词夺理?” 
  “哼!在下从情理中猜测……” 
  “哈哈哈!好一个从情理猜测。年青人做事,毕竟少识识鲁莽冲动,荒谬刚惧自以为是,从不设身处地替他人着想迹近狂妄,不可原谅。” 
  “在下要求当面质问令义妹。” 
  “她已经到开封去了,日后老夫保证她还你公道。” 
  “在下感激不尽。” 
  “好,目下言归正传。” 
  “胡大爷刚才都是题外话?”“不错。不是老夫玩弄权术,刚才答应你的事,确也表明了老夫大公无私的心迹,现在,你有几件要做的事,老夫也要求你坦诚的答复。” 
  “请说,只要在下做得到,敢不如命?” 
  “其一,你是不是黑龙帮的弟兄?” 
  “不是。” 
  “其二,黑龙帮是不是真的解散了?” 
  “在下不知其详。但据三眼韦陀陆兄所说,黑龙帮确解散了,似非虚语。” 
  “你与三眼韦陀是什么交情?” 
  “朋友而已。” 
  “哼!你答复的没有一句实话。” 
  他一挺胸膛,正色道:“在下发誓,没半字虚假。” 
  “哼!老夫从不相信江湖人所发的誓。” 
  “你不信,那也是无法勉强的事,反正在下说的并无字虚言,问心无愧,信不信由你。” 
  “好,暂且撇开不谈。最后一件事,老夫指引你两条路一明一暗,请你选择。” 
  “何谓明,何谓暗?” 
  “明,老夫认为你是条汉子。” 
  “胡大爷夸奖了。” 
  “因此有意罗致你替老夫办事,日后有你的好处,你得上香发誓,真诚效忠永无二心,老夫必定善待你,你前途无量。你想留在敝庄,老夫欢迎,你想跟老夫在江湖行道,老夫将花心血造就你;你如想重抬旧业,老夫介绍你加入血花会,刺客生涯兴奋刺激,年青人响往乃是情理中事,老夫成全你。” 
  “在下不是黑龙帮的人,对刺客行当毫无兴趣……” 
  “你不愿加入血花会,是愿留在老夫身边?” 
  他冷冷一笑道:“在下浪迹江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不习惯供人使唤……” 
  “不然,人,情性天生,不琢磨不成大器,决不能不加管束。你……” 
  “在下得慎重考虑。请教,何谓暗路?” 
  “明路不走,须走暗路,那很简单,也就是死路。” 
  他心中冒火,忖道:“这老奸诡得很,笑里藏刀。碰上这老狐狸,我得小心了。” 
  但他脸上神色不变,笑道:“你其实只给在下一条可走的路。” 
  “你错了,两条,老夫不是小气的人。” 
  “在下有多少考虑的时辰?” 
  “没有,你必须立即决定。” 
  “立即?” 
  “对,你已经听得够明白了。” 
  “这个……” 
  “老夫已替你准备了香案与祭神的三牲,就等你答应以便发誓。” 
  “哦2倒是周到得很。如果在下不选择……” 
  “你要选择的,对不对?你已死过一次,该不会选暗路p巴?” 
  “在下要求三天工夫考虑……” 
  “不行,要立即答复。”镇八方斩钉截铁地说。 
  二小姐绮绿接口道:“爹,给他一点工夫考虑吧,这是一辈子的事,你怎能仓卒决定?” 
  镇八方坚决地摇头道:“不行,男子汉必须当机立断,不论生死明暗,得在瞬息之间下定决心。” 
  “爹……” 
  “好吧好吧,依你,给他十声数决定,为父不是不让理的人。儿子,你计数。” 
  胡成龙离座而起,叫道:“一!二!三……” 
  崔长青心中叫苦,苦笑道:“十声数便决定一辈子的主权身份,未免太草率了些……” 
  “六!七……” 
  “你还有三数。”镇八方叫。 
  “八!九……” 
  崔长青心中天人交战,心乱如麻,生死两途须立即决定,要就慷慨赴死,不然就得终身为奴。在他来说,浪迹江湖已经愧对先人,再终身为奴,真是不堪想象的事。 
  “十!”胡成龙的叫数声,成了他的催名符。 
  他一咬牙,冷笑道:“大丈夫宁死不辱,在下选暗路。呔!” 
  暴叱声中,双肘一分,“噗噗”两声闷响,左右两名大汉的胁肋同被撞中,向侧分跌。 
  八大汉同时欺进,八把牛耳尖刀围住了他。 
  “挡我者死!”他怒吼,向室门方向夺路。 
  八把牛耳尖刀同时递出,刀风激体生寒。 
  他不能从室门脱身,门已上了闸,拔闸费时误事,死路一条,以一敌八,赤手空拳搏八名高手同时合击的尖刀,愚蠢已极。 
  他向室门夺路是以进为退,冲前一步立即飞跃而起,以“鱼龙反跃”身法反扑堂上的镇八方。这身法与“金鲤倒穿波”完全不同,前者身法直起,半途转身,落下时可从容攻招;后者倒翻而回,全无防身自保的机会,他从案上空飞越,飞踢镇八方的五官脸部,镇八方左右两名花甲老人,同时站起一掌拍出,用的是劈空掌力,如山暗劲一勇即至,象是万斤巨锤着体,内力之深厚骇人听闻。 
  镇八方哈哈狂笑,一把抓住了他的靴尖,向上一抬,狂“老夫要答复。” 
  “没有答复。”他拼力大叫。 
  “老夫也要口供。” 
  “老狗,没有口供。” 
  “皮鞭伺候。” 
  “叭叭叭!”皮鞭声震耳。 
  “招不招?答不答?” 
  “在下惟死而已,你吓不倒我的。”他叫。 
  “给我结结实实地打。” 
  “啪!啪!啪啪……” 
  一鞭一条痕,他浑身如被火烙。二十余鞭后,开始破皮;三十鞭之后,开始伤肌。 
  他背部全是血,血珠随鞭飞溅,“招不招?你是黑龙帮的什么人?” 
  他咬着牙忍受奇痛澈骨的鞭刑,成了个血人。即使他嘴再硬,也说不出话来了。 
  耳中嗡一声响,他又昏厥了。 
  一盆水又浇醒了他,镇八方的叫声令他毛骨依然: 
  “箍上他。” 
  他被跪绑在一座十字架上,有人将一只头箍套上他的脑袋。 
  头箍是双层的,中间楔入一枚楔子,由一人扶住,一人运木槌敲下楔子,内箍便随之收紧,压迫头骨,滋味真不好受。 
  “尖下去!”镇八方大叫。 
  木根敲打着楔子,内箍逐渐迫紧。 
  他忍受着无边的浪潮一阵比一阵凶猛。 
  第一根楔子已完全楔入,镇八方又叫:“加尖!” 
  打击楔子的木被并不大,敲击力也并不重。但他的感觉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感到木槐变成了屠锤,一下下沉重地击向他的脑门,感到脑袋正在随槌爆炸,痛得他眼中金蝇乱飞浑身在抽搐、颤抖、跳动、痉挛…… 
  上到第四根尖,他昏厥了。 
  冷水又泼醒了他,镇八方冷酷残忍的叫吼声,无情地入他的耳内深处:“答不答?招不招?” 
  “呸!”他吐出一口血水。 
  “好,我不信你是铁打的金刚,老夫要用魔火来炼化你,准备火炼!” 
  炭火熊熊的大火盆抬来了,里面的六七根铁链逐渐变: 
  火红色,他仍被绑在十字架上,双脚踩用绳曲在后面,膝弯压—了一根横木。 
  ”哗啦啦!”烧红了的铁链置在他的身前,摆得整整齐,热浪迫人,暗红色的火链象魔鬼的舌头般可怖。 
  “压下去!”横木徐降,逐寸下沉,他的双膝也随着下降,要亲吻猩红的火链“嗤!”有人在火链上喷了一口水,雾气升腾。 
  “招不招?答不答?” 
  “你如果不能杀我,你将永远后悔。”他嘶声叫。           
第 四 章   
跪火链是火刑中,颇为恶毒的一种,受刑人即使受得了一跪,但从此便会残废,膝盖必定损毁,这辈子站不起来了。 
  崔长青没料到镇八方竟会用这种酷刑来对付他,仇恨之火在心中猛烈燃烧,如果他熬过这一关,他在心中发誓,要用惨烈万倍的手段向胡家的人报复。 
  .他怨毒地说了这两句话,准备受刑。 
  热浪迫人,膝盖已感到灼热了。 
  “按下去。”镇八方大喝。 
  室门有人叩动,门缝中传来了叫声:“启票老爷,天王! 
  寺掸和子造访。” 
  镇八方倏然而起,叫道:“押下去,下次再问他。” 
  崔长青的膝盖,距火链仅半分之差。这位天王寺的弹和子,来得正是时候。 
  他被丢回囚室,想起刚才的险恶情景,仍感到毛骨依然,余悸扰在。 
  一天一夜,断了他的饮食,镇八方用饥渴来折磨他了。 
  外面把守的人,不住向他询问:“你屈服吗?你屈服吗?你屈服吗?” 
  要求很简单,但他却不肯轻易答复。 
  不答复就得忍受饥渴,这时光真是难挨。受过了诸般酷刑,人已经是半条命、正迫切地需要饮食,尤其需要水来滋润因伤而发的高烧。可是,一天一夜涓滴俱无。 
  两天,两夜。 
  第三天,他终于昏过去了。那是一连串可怕的黑暗时光,除了痛苦,世间的一切皆不存在了。渐渐地,似乎痛苦也消失了,只留下无尽的黑暗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他听到从云天深处,传来了模糊的声音:“把他拖去埋了,不要等他断气。这厮生机极为强韧,拖了好几天竟然仍有一丝气息,舍不得死呢。” 
  身躯被人拖起,出了囚室,经过一些屋宇,经过一些道路与草坪,似乎正把他拖向荒郊。 
  他已经面目全非,人已整个变了形,被两个人分拖着双手,只穿了一条沾血带脓的犊鼻裤,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肉,全是鞭打的血痕,青紫色的淤块,与结痂带脓的创口,哪还象个人?倒象是一条遍体鳞伤的死狗,望之令人酸鼻。 
  拖着拖着,突又听到有人说:“这人倒是条汉子,这样吧,让他留着,看他倒底能拖多久?” 
  朦胧中,他听出这说话的人,好象是镇八方。 
  “拖回囚房吗?”拖他的人间。 
  “不必了,拖至西院客厢,他如果不死,把他治好再说。” 
  他求生的意识极为强烈,死不了。他活着,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 
  当然,人活着,必须活得有骨气,不然活着又有何意义? 
  大丈夫能屈能伸,但屈是有限度的,超过限度,他宁可死。 
  除非对方砍下他的脑袋来,不然他死不了。 
  一连串可怕的黑暗浪潮,曾经淹没了他,他也一而再挣扎出来。终于,他得救了,黑暗浪潮正在消退,强烈的求生欲望,助他过了难关。 
  时光飞逝,他的元气逐渐恢复。 
  康复期其实不需要多少时间,象他这种经过干锤百炼自幼练功的铁打铜浇汉子,体质有异常人,根基扎实本钱雄复原比常人容易得多。但在他的心目中,仍感康复得太慢原因是没有医药治疗,饮食方面也仅能一饱,谈不上补养。 
  转瞬月余,身上所结的痂,已脱落得差不多了,复原期不远。 
  一早,一名壮汉带了一名小厮,送来了早膳。壮汉见在活动手脚,冷冷地说:“你小子真是个有九条命的猫,不到竟然活了。喂!感到好过些吗?” 
  他不在乎地笑笑,披回上衣说:“还好,还好,死不了。 
  “你有何打算?” 
  他哈哈大笑道:“老兄,我能打算吗?” 
  “当然。”大汉冷冷地答。 
  “是不是指仍要在下屈服为奴的事?” 
  “不错。” 
  “在下等贵主人再次非刑拷打。” 
  “敝主人已出外办事,十天半月方能返家。” 
  “哦!难怪这些日子来,在下过得顶轻松哩!” 
  “轻松的日子不会久了。” 
  “在下等着。”他泰然地答。 
  大汉嘿嘿笑,问道:“有件事在下要问你,你是否打逃走?” 
  “逃走?当然有此打算。” 
  绮绿氐乩淳婺恪!* 
  “怎样?……” 
  “一句话:干万不可轻当。” 
  “在下记住了。”量“月要你敢离庄一步,咱们已得到主人指示,格杀不论附近五十里内,没有人能逃得过金顶山胡家的人追踪,所以你最好检点些,等到主人回来后,便可决定你的生死去留了。 
  也许主人会发慈悲,放你一条活路呢。” 
  他活动着双手,骨粉格勒勒一阵怪响,信口道:“崔某堂堂男子汉,让人主宰了生死去留,想起来委实不是滋味。” 
  “这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由你不得。” 
  “在下记住了。” 
  “最好别忘了在下的忠告。”大汉傲然地说,带了小肠走了。 
  西厢客院占地甚广,后面是胡家一些爪牙的住处,经常有人出入,想偷偷溜走,事实上很难要办到硬闯,他必须等复原后,不然过不了关。即使已经复原了,想在胡家四五十名高手拦截之下闹关,仍然是极危险的事,双拳难敌四手,好汉也怕人多,凶多吉少。 
  但他必须脱身,他的时辰不多了。 
  近午时分,他在院子里打量四周的景物,希望能找出短墙外那位守卫,多久才会有人前来巡视及换班。 
  院门外脚步声入耳,人影入目,香风入鼻,令他眼前一亮。 
  绮绿绮绿劲装,手摇马鞭,显得刚健炯娜,她那发育成熟的丰满胴体,在劲装的衬托下,曲线玲珑,极为动人,充满了诱惑,令男人心动神摇。 
  他火速穿好上衣,转身便走。 
  “站住!”二小姐喝道。 
  他无可奈何地转身,冷冷地问:“大姑娘,是叫我吗?” 
  二小姐柳眉一挑,似要发作,却又神色一弛,婿然微笑缓步走近,颇为友善地说:“是叫你。说实话,你是条汉子。” 
  威公的,务请小姐在令尊前美言一二,感激不尽。” 
  “哼!” 
  “小姐……” 
  绮绿给他一马鞭,不耐地说:“没出息;有话你何不向家父说去?你来了快两个月,整天在本姑娘身前身后献殷勤,奴颜婢膝厚颜无耻,摇尾乞乞怜,哪象个江湖上称雄道霸的好汉?你……你给我该!离开我远些。” 
  —说完,愤愤地走了。 
  沈志刚惑然地抚摸着被打处,向似在断后阻止他跟出的一名侍女脸红耳赤地问:“春花姑娘,小组今天怎么啦?” 
  侍女春花格格笑,撇撇嘴说:“你说怎么啦?这该问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我不明白,小姐从采不象今天这般不正常,往昔她一直都高高兴兴。” 
  “你奉承得太过份了,毫无骨气”不象个大男人。” 
  “这……小姐不是一向都喜欢在下奉承吗?” 
  “今天不同。” 
  “为何不同?” 
  “你该表现得象个有英雄气极的大丈夫。” 
  沈志刚叹口气,苦笑道:“英雄气概?想当初在下前来投奔威公,一见小姐惊为天人,因此为博小姐好感;不是曾一而再表现英雄气概吗?结果如何?被小姐一而再折辱……” 
  “这得怪你艺业稀松平常,怪得了谁?” 
  “之后在下改弦易辙,不是奉承得小姐心花怒放,彼此情投意合吗?今天……今天地怎么又变了?” 
  “哼!你算了吧。” 
  沈志刚嘻皮笑脸地上前,突然握住春花的纤手,捧至唇前香了一吻,治笑道:“春花姑娘,请将缘故告诉我,日后我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春花噗嗤一笑,夺回手说:“少给我动手动脚灌迷汤,你快死了这条心,看了崔长青的英雄气概,再看你确是令人倒胃口。”说完,扭着腰肢儿走了。 
  “春花姑娘,你是说客厢里那位半死人崔长青?”他急步跟上问。 
  春花在院门外转身笑道:“你以为还有谁?人家可是视—死如归、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你呢?嘻嘻……” 
  娇笑声中,她扬长而去。 
  沈志刚脸一沉,冷笑道:“我沈志刚不信邪,倒要看看这小于是啥玩意。” 
  刚接近客厢的第一间客房,里面闪出一位暗衣大汉,伸手虚拦冷冷地说:“沈兄,留步。” 
  沈志刚阴阴一笑,抱拳笑道:“原来是三爷,请教……” 
  “沈兄请返回前面客院。”三爷冷冷地说。 
  “咦!这里不是客厢吗……” 
  “这里的客厢已经封锁,敝长上已下令禁止外人进入,沈兄请转。” 
  “呵呵!三爷,兄弟想与崔兄一谈……” 
  “敝长上严禁外人接近程长青。” 
  “这……” 
  “沈兄请回转。”三爷不客气地说。 
  “是,兄弟转去就是。”沈志刚恭顺地答,乖乖地告辞转身。 
  绮绿带了两名侍女,乘三匹健马,向东驰向至县城小径,信蹄东行,显得心事重重。 
  在金项山附近,谁不知这位风流二小姐是个喜怒无常、性情变化莫测的难缠雌老虎?谁敢拂逆这位胡家二小姐?除非他活得不耐烦了。 
  今天,她碰上了不吃她那一套的崔长青。 
  崔长青那熬刑的顽强态度,往昔在她的眼中仅是新奇、刺激、气愤而已。 
  但今天,她的观感却已完全改观。 
  是不是崔长青那一抱发生了作用?她不知道,反正她感到出奇地烦躁,也出奇地心乱。 
也许是从来没有人如此待她,崔长青那震撼人的语声,与及那有力的一抱,在她来说,确是新奇无比的刺激,她确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如此不驯顺的男人,何况这男人又如此健壮英俊,如此令她迷惑。 
  只消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便会芳心怀然,一阵奇异的,难以言宣的情绪,便会奇妙地袭击着她,令她心烦意乱,令她气血浮动,难以控制自己。 
  奇异的变化令她不安,猛地抽了马儿一鞭,烦躁地自语道:“见鬼!我今天怎么啦?” 
  马儿前冲,后面的春花讶然叫:“小姐,该转回家了吧? 
  怎么还向前奔?是不是要到南泉山杨家?” 
  “到榴林精舍去探望蛆组。”她信口答。 
  龙第客的妻子胡绮春伤势已经全愈,但已经成了半残废,一双脚大筋已伤,不能作激烈活动,虽能行走,亦有些不便。 
  龙萧客一定了之,榴林精舍冷清清,庭院开始荒芜,偌大的精舍一片凄清冷落。这位女主人开始后悔,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随着时光的逝去,她的悔恨也日渐增涨,眼巴巴地盼望着有一天龙萧客能重回她的怀抱,可是,过了一天又一天,榴林精舍依然不见主人的踪迹。”胡家高手四出,打听龙萧客的下落。但天下茫茫,要找一个存心逃家的人,不啻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 
  强烈的悔恨,与重见夫婿的念头同样强烈,她受不了独守空闺的折磨,想出外找寻,却又行动不便力不从心,她开始憔悴,像花一般开始凋零,短短的月余,她像是突然衰老了十年。 
  乃妹突然来访,她甚表欢迎,言谈间总不免带了三分哀绮绿性格外向,因此姐妹间少不了格格不绮绿又满怀心事,也就不好向乃姐诉说,逗留半个时辰,重又策马回程。 
  驰过一条小溪,远远地便听到笑声入耳,三个年青人正围着一位村姑纠缠,放荡的笑声飞扬。 
  这里是翠柏村,在胡家的东面六七里,附近的少年子弟彼此皆不陌生,翠柏村的姑娘们多情大方,也是无人不晓脍炙人口的事。 
  三男一女当路调笑,百无禁忌,听到蹄声,方不约而后让在路旁。 
  看清了来人,一位年青人迎上笑道:“胡二小姐,你好。 
  歇会儿怎样?” 
  “你们怎么啦?”她勒住坐骑问。 
  “咱们在打赌,看谁约得动张小姐明天去赶中泉山庙。” 
  “谁约定了?”地下马笑问。 
  “当然是我啦!” 
  “哦!你周小山真有面子。张大姐是翠柏村的一朵名花,你可艳福不浅呢。” 
  艳福不浅四个字出于一位大姑娘口中,果真是语惊四邻。 
  张大姐对这位胡二小姐深怀戒心,惶然而又有点羞恼地说: 
  “胡姐姐何苦说话带刺?在确山方圆数百里内,谁又不知胡姐姐是位天香国色俏佳人?” 
  她冷冷一笑,向周小山道:“明天我也去赶庙会,也许会独自前往。” 
  周小山大喜,含笑上前兴奋地说:“二小姐,我陪你去,如何?” 
  “你不是约了张大姐吗?” 
  “能陪二小姐前往,在下万分荣幸,一言为定,明天我去接你,怎样?” 
  “不必了,今晚到我家安顿,明早一同动身。” 
  周小山狂喜地说:“好,这就走。” 
  绮绿扳鞍上马”周小山也跃上鞍后坐定,抱住她的腰肢,向同伴欣然叫:“小方,请至舍下交代一声,今晚我到胡家去了。” 
  绮绿扳开他的手,叫道:“抓住鞍,不许毛手毛脚。” 
  周小山嘻嘻笑,放手说:“唉!今天怎么啦?” 
  “不许多问。”她冷此。 
  周小山一惊,惶然地说:“遵命,遵命,谨遵吩咐。” 
  说巧真巧,三匹马驰抵庄门,胡家的大总管胡成,正陪同着崔长青出庄。.已经是末牌左右,大概是大总管开恩,领着崔长青出外散步,也许是有意让长青看看庄内外的警备情形,以收吓阻逃亡之故。 
  绮绿脸色一变,突然缓下坐骑,向坐在身后的周小山喝道:“下去,你随后进来。” 
  周小山一脸迷悯,迟疑地问:“二小姐,这……” 
  她反手一拨,周小山一声惊叫,摔下马来,狼狈地爬起,吃惊地说:“二小姐,你……” 
  “不许多说!”她沉此。 
  “是,是,遵命,遵命。”周小山惶恐地说,一面应密一面不住欠身,恭顺得如奴似仆。 
  她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崔长青身上。崔长青正好奇地向这儿注视,对刚才所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 
  她丢下周小山,策马再进,接近大总管冷冷地问:“大总管,怎么让他出庄走动?” 
  大总管欠身恭敬地说:“属下让他出来走走,希望他打消逃走的念头。” 
  “带他回去。” 
  “是,属下这就带他进去。” 
  崔长青抱肘而立,不住冷笑,冷然盯视着她,不理会她那凌厉的目光。” 
  她反而被崔长青无畏的眼神所慑,哼了一声,避开崔长青的目光,向大总管娇此道:“还不带他进去?快!” 
  大总管欠身惶然地道:“是,属下立即带他进去。” 
  崔长青扭头便走,笑道:“大总管,阁下在胡家,似乎并末获得应有的尊重呢,遗憾之至。” 
  “你说什么?” 
  崔长青徐徐转身,冷冷地说:“你如果耳背听不真切,在下可以再说一遍……” 
  她愤然躯马前冲,马鞭一抡。 
  “二小姐……”大总管惊叫。 
  崔长青侧跃八尺,冷笑道:“你为何不用七步追魂针行凶?马鞭吓不倒在下的,你放心好了。” 
  马疾冲而过,她扭头盛怒地尖叫:“大总管,把他抱回去吊起来。” 
  “二小姐……”大总管惶然叫。 
  但她已狠狠地抽了马儿两鞭,向庄门疾冲。 
  八名大汉刚将崔长青挂上梁,二小姐便到了,一手夺过一名大汉手上的皮鞭,柳眉倒竖,杏眼睁圆地问:“姓崔的,你是不是存心要激怒本姑娘,自寻死路?你说。” 
  他冷冷一笑,虎目彪圆地说:“泼妇,如果你想为了自己的快意,而凌辱崔某迫崔某就范,你就打错主意了。崔某如果怕死,也不会等到今天,要命你就拿去,神气什么?” 
  她愤怒地举起了鞭,可是,久久仍末抽出。 
  久久,她吸入一口长气,丢下鞭软弱地说:“放了他。” 
  最后,恨恨地盯了他一眼,气冲冲地出室而来。 
  大总管摇摇头,命手下将崔长青放下,苦笑道:“在主人返家之前,你老兄最好安分些,二小姐美貌如花,心如铁石,发起雌威来,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步,还是顺着她好了,至少可以少吃些苦头。””回到客室,崔长青恨得几乎咬碎了钢牙。他脱下上衣,取出伤膏涂敷尚未落痴的创伤口‘,心中不住咒骂:“狗养的,虎落平阳被犬欺,崔某认了。姓胡的,除非我死了,不然,你这恶毒的狗,将会受到惨烈的报复,你不要得意,希望你在十天半月之前不要回来。” 
  只要假以十天半月时日,他的伤便可无碍了。目前浑身未落痂,内伤也末痊愈,只能稍作活动,稍微剧烈些便会牵动创口,痛得浑身发软,创口且有进裂之虞。无论如何,这十天半月,将是他唯一的机会。等创口无碍,他便可放手一拼设法脱身了。 
  一天,两天,平安无事。 
  这天午后不久,门外响起了叩门声。 
  他一怔,大声说:“第一次听到叩门声,稀罕得很,来吧,你这位唯一懂得礼貌的人,不用假惶惶了,门没上闩。” 
  绮绿当门而立,绮绿劲装,待字闺中少的三丫髻,气韵一变,这才真象一位娇美的少女,不再是刀弄剑的雌老虎母大虫,令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他感到眼前一亮,淡淡一笑.道:“稀客稀客,斗室生……不,该说囚室生辉。是否要提问在下?” 
  绮绿缓步入室,幽香入鼻,哼了一声说:“你象是无无虑,旷达得很呢。” 
  他呵呵笑,说:“忧虑又不能解困,何必忧虑?江湖命过一天算—卜二个时辰,寿命该以一时一刻计算,下一刻知如何死法,忧虑有何用处?对酒当歌,人生几何?除非把在下的脑袋砍下来,不然你很难看到在下的愁眉苦脸。 
  们并不会因为在下忧虑而手下留情,对不对?” 
  “我们不要你死,只要你点头答应投效。” 
  “办不到。”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 
  “我独来独往自由惯了,不习惯为奴为仆,你也不用了,要脑袋尽管拿去。” 
  “你这人怎么如此死心眼?” 
  “死心眼才难能可贵,在下不是天生奴才命。” 
  绮绿吁出一口长气,幽幽地说:“说真的,我为前天事抱歉。” 
  他忍不住哈哈狂笑,笑得十分开心。 
  “你笑什么?”她微惯地问。 
  “笑你。” 
  “笑我?笑我来向你道歉?” 
  他脸一沉,冷冷地说:“天知道你怀的是什么鬼念头? 
  不错,那天在下令你在情人面前有失面子,一个囚犯居然桀骜梁……” 
  “住嘴!” 
  “要不听,你可以走……” 
  “你。一。” 
  “我没请你进来……” 
  绮绿恼羞地奔上,纤掌疾闪,一耳光抽出。 
  他伸手一带,架住了掌往怀里勾,右手扣住了对方的左绮绿抵在墙角,冷笑道:“早该有人教训你的,今天……” 
  “喂……”她慌乱地叫,闭上了凤目,丝毫不加抗拒,任由他摆布。 
  崔长青大感意外,手上劲道一松。 
  “你……”她迷乱地叫。 
  他心中一动,心中冷笑道:“我明白了,威迫利诱技穷,用上了美人计啦!哼!我崔长青何所惧哉?难道我就怕你不成?” 
  死且不惧,何惧美人计?他把心一横,生死末卜将计就计并不比等死差,做个风流鬼也不坏。 
  他吻住了对方的粉颊,把对方吻得娇喘吁吁。 
  绮绿在他怀中战栗,在他怀中溶化。 
  绮绿如中电极。 
  吻移至粉颈,她整个人崩溃了,迷乱地叫:“你……你你……” 
  绮绿,关上了房门,拉上了窗,室中一暗。 
  绮绿开始挣扎,但这种挣扎力道有限她已经意乱情迷。 
  终于,她热烈地回抱崔长青,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一来,崔长青弄假成真,激发了生命的本能,陷入激情之欲罢不能了。 
  绮绿迷乱地颤声叫:“我……我从没过男人”我……天!小心些啊……” 
  绮绿,他猛捶着床栏,不胜烦恼地自语:“该死! 
  人人都说她是个风流任性的女人,怎知却是……却是…… 
  天!我竟然是她第一个男人,怎办?怎办才好?” 
  一名侍女送来了最好的金创药,最好的固本培元丹,食也焕然一新,他受到最好的照顾。 
  一天,两天。 
  他的创口复原得速度惊人,苦尽甘来,他心中极感兴1但他心中,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 
  绮绿踪迹不见。 
  绮绿带了两名侍女来看他,送来了药物绮绿并不进房,站在房外羞答答地、含脉脉地向他偷视,不敢正眼看他。直至侍女退出,一直就言不发,袅袅娜娜红着脸走了。 
  光阴似箭,这天,侍女送食物来时,告诉他主人镇八已返抵县城与朋友商谈要事,这两天即将回庄。 
  四更天,他象一头灵猫,无声无息离开了客厢,神不鬼不觉离开了戒备森严的胡家,踏着晓风残月,展开脚程向确山城。 
  天亮了,距县城还有三四里,便往偏僻处的草丛中一钻,昼间不宜赶路。 
  薄命花骑走了他的乌锥,去向是开封府。这老妖妇杀了他的好友三眼韦陀,害得他在金顶山胡家,被折磨得死去活来,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镇八方的地盘在汝宁府,在末到达许州的郾城县之前,路上必定步步荆棘,他必须昼伏夜行。 
  虽则他身无分文,但江湖人知道如何谋生,饮食的困难极易解决,他一个江湖默默无闻的小辈,行事百无禁忌,难不倒他。 
  西平至郾城全程六十五里。西平属汝宁府。郾城属开封府许州。两县交界处在夹沟亭店,北面四五里,便是石界沟,过了石界桥,至郾城整整三十里。 
  石界沟宽仅五六丈,沟水也不太深,但车马行程往来,必须经过石界桥,附近上下游一无渡船,二元徒涉场,可说是往来要津,势难飞渡。 
  三更天,他绕过了夹沟亭店,在犬吠声中,折入北行大绮绿树参天,不是榆便是槐,夜间行走显得阴森森的皓月当空,夜凉如水。他一身轻松,平安离开了汝宁府地境,镇八方不至于吃过界吧?许州的地头龙是鬼见愁瞿礼,这位仁兄是郾城人,在州城开设了两间大客栈一座大酒楼,兼营买卖粮食与牲口,生意做得大,手面广,早年曾经是亦侠亦盗的人物,中年以后洗手做起本分的生意人,甚少过问外事,但他的徒子徒孙,却顶起他的招牌,在地方上称雄道霸。 
  镇八方是黑道巨孽,与鬼见愁不相往来,彼此井水不犯镇八方是黑道巨孽,与鬼见愁不相往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彼此的地盘心中有数,界限分明。 
  镇八方在表面上,并未将鬼见愁放在眼下;但骨于里颇多顾忌,闹翻了扯破脸皮,他镇八方绝对占不了便宜。 
  崔长青在江湖闯荡了三年,对江湖动静自不陌生,因此过了夹沟亭店,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了。 
  当然,他并不真的惧怕镇八方,已经知道对方的艺业虚实,还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他有难言之隐,不得不想尽办法避免与对方冲突,被酷刑迫害的奇耻大辱,他也不放在心上。 
  石界桥附近没有村落,仅桥北端有一座茶水亭与两户人家,最近的村落也在三里外。 
  石界桥在望,桥对面的茶水亭,挂了一盏风灯,迎风摇曳,灯光不住打闪。 
  他抬头眺望当头皓月,自语道:“斗转星移,三更尽四更初,赶两步到郾城打尖,可以白天赶路了。这几天昼伏夜行,无处打听消息,成了个又聋又瞎的人,一切都蒙在鼓里,委实不方便。” 
  “的笃!的笃……”拐杖点在桥面的响声入耳。 
  他一怔,心说:“怎么夜间有人行走?象是瞎子呢。” 
  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出现在桥头,看点杖的态势,便知是个瞎子,两边探索,其声甚急,普通人点杖走路,通常是随脚步起落的。 
  他向桥头走,瞎子已过了桥,迎面而来。相距约三四十步,月光明亮,视界可及百步外。 
  瞎子走得慢,出了桥头突然用平板的嗓音唱道:“过了一关又一关,关关好似鬼门关。 
过了一桥又一桥,前面就是奈何桥。嗨!谁要过奈何桥?” 
  他心中一动,站住了,暗中运气戒备。 
  杖声的笃,双方接近。 
  瞎子的杖,竞似长了眼睛,直向他面前点来。 
  他向右横移两步,声息俱无。 
  杖左右探索,偏偏向他的脚前点来。 
  那是一个鹊衣百结、身材瘦削、留了白花山羊须的花甲老人,唯一引入注目的是脚下那双快靴。 
  他沉住气,再向右移,已移至路旁了,身旁有一株高大的榆树。 
  真巧,瞎子杖一挑,将路中的一根枯枝挑飞,恰到好处地飞落他的脚下,配合得妙到颠毫,他一脚轻轻踏下,枯枝折断发出了响声。” 
  “哼!是人是鬼?”瞎子停步问。 
  他心中叫绝,这瞎子鬼得很呢,笑道:“人与鬼并无多少不同,老伯认为如何?” 
  “你想做鬼吗?”瞎子问。 
  “人终归要变鬼的,这是早晚的事,想做又如何,不想做又如何?” 
  “对,人早晚要变鬼的,自出生的刹那间起,便一天天向变鬼的路途走。你如想早些变鬼,不妨大胆走上奈何桥,保证你如愿以偿。” 
  “如果不想呢?” 
  “回头是岸;不走奈何桥。人活着虽艰难,但总比死了好些,这就是所谓好死不如恶活,人间到底比无知的鬼世界可爱些,对不对?” 
  “对,老伯,人为了偷生,不惜丧心病狂,不惜出卖良心,原因是人世比阴曹地狱可爱些。” 
  “那么,你……” 
  “在下虽也偷生,但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出卖良心。谢谢老伯的忠告,小可不走奈何桥。” 
  瞎子呵呵一笑,举步南行,口中不住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崔长青回到路中,突然问道:“老伯可是瞎仙赵老前辈?” 
  瞎子不加理睬。一面走一面信口长歌:“风尘仆仆走天涯,世事茫茫实堪磋……” 
  崔长青向路旁的草丛中一钻,埋头大睡。从明天起,他要晓行夜宿了。 
  瞎仙赵哲,是当今江湖上十大风尘奇人之一,是个多管闲事诡计多端的白道怪杰。 
  不管这位瞎子是不是瞎仙,反正对方语含玄机,且并无恶意,已明白地指出桥上有凶险,他并不急于赶路,何必冒险过桥? 
  小心并不表示胆小畏惧,黑夜中易受暗袭,明枪容易躲,暗箭实难防,他必须提防意外。在他的估计中,夹沟亭店距石界桥仅数里之遥,镇八方越界夜间偷袭,鬼见愁怎会知道镇八方侵入地盘作案?因此,八成儿桥上桥下与桥两端,皆可能有镇八方的爪牙潜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挨绮绿一枚七步追魂针,这次休想活命。 
  他不加多想,要等到天亮后过桥,懒得与那些人计较,让人一步并不丢人。 
  东方发白,他伏在草中向桥上窥伺。 
  久久,不见有任何动静。 
  “可能他们已撤走了。”他想。 
  晨曦中,已可看到附近的村人走动。他仍在等,尽量养神休息,以便等会儿赶路,赶到县城早膳。 
  朝霞满天,太阳爬上了东山头。 
  蹄声震耳,数匹健马自南向北飞驰,从西平向北行的乘马旅客到了,他伸伸懒腰,精神一振,大踏步回至官道,向桥头走去。 
  共有两名村夫经过他身侧,他暗中戒备外表从容,平安地过了石界桥,桥头的茶亭没有人踪,不远处的两间农舍柴门虚掩,屋后炊烟袅袅,屋前不见有人。 
  过了茶亭,过了第一间农舍…… 
  屋角人影疾闪,两个青衣大汉飞射而出,猛扑他的背影,人未至暗器先发,三枚透风镖两把飞刀,以闪电似的奇速射向他的背部要害。 
  他已暗中提防,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从侧后方扑出的两个人虽声息全无,但仍难逃他的耳目。 
  对方既然等了一夜,必定已有万全准备,他必须预防不测,发觉身后有警,岂敢大意?猛地向前一仆,着地便奋身急滚。 
  镖与刀全部落空,从上空呼啸而过。 
  身形末止,路旁的沟内跃出另两个青衣人,手一场,两人同时发暗器急袭。 
  “噗!”一枝劲道极为凶猛的袖箭贯入土中,贴胁而过危险间不容发。 
  他身形倏止,反向回滚。 
  “嗤嗤嗤……”三把匕首踪射到,皆贯入土中,仅最后一把匕首擦大腿侧而过,裤管裂了一条缝。 
  他一跃而起,冷笑道:“还有多少人,都出来好了。” 
  屋内出来了三个人,另一栋农舍的屋角也出来了三个,路旁接着蹿出两名,茶亭后也跃起三个人。 
  十二比一,他陷入重围。 
  这些人他仅认识一半,果然不错,是金顶山胡家镇八方胡威的爪牙,有两个是曾经向他施刑的壮汉,全是些胳膊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高手。 
  一名大汉大踏步迫进,厉声道:“姓崔的,跟咱们回去。” 
  另一名大汉也举步欺进,沉声道:“咱们已等侯阁下一天两夜了,你走不了的,乖乖跟咱们回去,知趣些可免一死。” 
  他吁出一口长气,沉着地说:“你们已经不按规矩以暗器偷袭,计发了三镖两刀,一箭三匕首。” 
  “捉拿逃奴,用不着讲规矩。”为首大汉傲然地说,但脸色并不正常。 
  “这是说,你们捉拿在下死活不论,而以死为首要了。” 
  “你知道就好。” 
  “好吧,你们尽管上。请问,镇八方来了吗?” 
  “少废话!你回不回去?” 
  “我看,你们滚回去……” 
  大汉一声怒吼,疾冲而上擒人,“云龙现抓”当胸便抓,用的竟然是铁爪功。 
  另一名大汉不甘人后,也从后面扑上,一掌劈向他的背心,力道奇猛。 
  他向右一闪,扭身出左腿,“噗”一声响,一脚扫中前面扑上的大汉小腰要害,旋身回头反扑,大喝一声,大手一伸,便抓住从后面扑来,扑空了的大汉后颈,向下一揿,顺势拔出对方背着的长剑。 
  一声长笑,他飞纵两丈,从前面的空隙中突出重围,向北飞奔。 
  身后,暗器如暴雨般跟踪追击。 
  “砰碰!”两名大汉全摔倒在地。 
  “追!”有人大叫。 
  他左右曲折飞掠而走,所有的暗器皆擦身而过,全部落空,片刻间便被他远出十丈外去了。 
  前逃的如星跳九掷,后追的如疾风骤雨。 
  他沿官道飞掠,脱身再说。 
  奔出半里地,前面的山脚后闪出八个人影,为首的赫然是镇八方胡威,其次是大总管。 
  镇八方迎面拦在路中,大喝道:“果然拦你不住,老夫只好亲自动手擒你了。来得好,还不跪下乞命?” 
  他冷笑一声,立即离开官道,向路右一蹿,向满眼青翠的山冈上飞跃。 
  镇八方领先狂追,大笑道:“你如果逃得掉,我镇八方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你逃得了?” 
  这一带的山都不高,但树林却浓密,要追一个轻功奇佳机警灵活的人,谈何容易?”在桥头设伏的十二个人,被放倒了两个,留下两个人照顾,八个人追赶。加上镇八方八个人,十六个人的轻功皆无法与崔长青相提并论,后果不问可知。 
  只追了半座山,崔长青已经失了踪。 
  镇八方暴怒地狂搜,气得几乎要上吊。 
  大总管竞认为崔长青定然躲在山中,主张往回搜,向镇,八方说:“这厮伤势刚好了不多久,逃了半个山必定旧创复发支持不住,躲在草穴中藏身,属下认为该往回搜。” 
  镇八方不听,暴躁地叫:“那小子快得象一阵风,怎会象个旧创复发的人?咱们向前面搜完这座山,他定然逃到前面去了。” 
  “主人明鉴,再向前搜,可能遇上鬼见愁的人,咱们恐怕有所不便……” 
  “去他娘的鬼见愁!就算他知道,又能怎样?走!咱们分开来搜。” 
  十六个人分为八组,漫山遍野向前搜。 
  山冈起伏,树林纠结,野草丰茂,有些地方地方不能通行。不久,八组人散得远,彼此不能兼顾,无法互相呼应了。 
  最左侧的两个人,将搜至山脚下,左面里余,官道从西面绕山婉蜒而来,”绕经山脚再向北折,但在山林内却看不见下面的官道。 
  崔长青已到了官道,却又心中一动,剑隐肘后重新退回,鬼魅似的消失在山林中。 
  两个倒霉鬼一左一右向下搜,左面那人突然向下一伏,便不再起来了。 
  右面那人以为同伴蹲下整理鞋袜,并未在意,仍向下拨草而行。 
  正走间,右后肩突搭上一只大手,无可抗拒的扳掀力传到,耳中有人叫:“转身,者兄。” 
  大汉怎能不转身?被扳得倏然转身,掌影入目,连人也没看清,“叭”一声脆响,脸上便挨了一掌,鼻尖向下塌,嘴唇破裂,双目内压,只觉得眼前一黑,金蝇乱飞,除了满天星斗外,一无所见了。 
  偷袭的人是崔长青,声息全无便解决了两个爪牙。他不慌不忙,没收了两人的兵刃暗器,剥了他们一套衣裤换上,.当然包括了两人身上的财物。 
  目下,他收获颇丰,有一把利剑,六把飞刀,十三枝扔手箭,一只百宝囊,和三四十两碎银。 
  镇八方带了一名随从,直搜至山脚下,扭头一看,附近鬼影俱无,不见左右有人跟来。 
  “往左搜。”他向随从说,领先便走。 
  随从跟在他身后,嘀咕着说:“主人,咱们象是落了单,还是招呼后面的人一声,免得走散了。” 
  “少废话,走。” 
  前面一株大树后,人影乍现,闪出一个青衣人,向他招手叫:“来吧,咱们谈谈。” 
  镇八方一声怒啸,飞奔而上叫:“小辈,你逃!” 
  崔长青大笑道:“你发啸声招呼同伴,不必指望他们来了’。你少臭美,在下如要逃走,早已远出十里外啦2在此地久候多时,没说个一清二楚,在下不会走的。” 
  镇八方心中—懔,看神色便知对方并非空言恫吓,不敢再大意,撤剑迫进道:“没有甚么可谈的,老夫非毙了你不可。” 
  “呵呵!不要说得太满了。” 
  “你上,老夫让你三招。” 
  “在下不领情。阁下,你女儿用七步追魂针暗算在下之仇,一笔勾销。” 
  “哼!” 
  “你用酷刑煎迫在下之恨,在下把这件事忘了。” 
  “废话!” 
  “但令义妹惨杀三眼韦陀,她必须血债血还。” 
  “你做梦。” 
  “因此,在下放你一马,你走吧。” 
  镇八方几乎气炸了肺,一声沉叱,疾冲而上。 
  崔长青绕树急闪,连换五次方位,轻灵地避过对方五招急袭。 
  随从突然疾射而出,向他的背影猛扑。 
  他向有飞跃,大喝道:“打!” 
  大汉刚看到一颗寒星飞到,来不及闪避,大叫——声,蹲下了;大腿根挨了一枝扔手箭,怎受得了。 
  镇八方乘机掠到,剑上风雷骤发,“羿射九日”手下绝情,近身了。 
  他向下一伏,斜蹿八尺闪在一株大树后,笑道:“好险! 
  在下不理睬你,你无奈我何。你到底是上了年纪的入,身法没有在下灵活,就算你有天下无敌的剑术,也无从发挥。” 
  “你还不纳命?”镇八方怒吼,贴树就是一剑。 
  崔长青从剑尖前逸走,到了另一株大树后,说:“咱们恩怨两消,谁也不欠谁的。在下走了,不要追来。” 
  声落,人影去势如电射星飞…… 
  镇八方怎肯放手?急起狂追。大叫道:“小辈,说出你不究旧仇的道理来。” 
  “不能说,不可说。”他扬声答。 
  “老夫要追你上天入地……” 
  “可惜你的筋骨已无能为力。” 
  “你敢与老夫公平决斗?” 
  “在下没那么多朗工夫,恕难奉陪。” 
  “站住:不然老夫要骂你……” 
  “你骂吧,大名鼎鼎的镇八方,难道只会骂人吗?别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了。哈哈!姓胡的,少陪了。” 
  在长笑声中,崔长青脚下一紧,不久便隐没在树影中,笑声已寂。 
  镇八方切齿大恨,想追赶却又双腿不争气,而且呼吸也不平静,再追必将气竭力衰,只好罢手。 
  崔长青走上了官道,撤开大步向北赶。 
  绮绿,却有三分歉疚,仇绮绿几乎一针要了他的命,酷刑也几乎毁了他,但他的报复未免也酷了些。 
  绮绿的第一个男人? 
  就由于有了这三分负疚的心情,他放弃了向镇八方报复的念头,单方面声明恩怨两消。 
  河南第一首府:开封。本朝立国初,曾经定为北京,太祖高皇帝曾亲自前来巡幸。后来大概认为城处平原低洼处,既无险可守,且时受洪水之灾,因此这座北京不久便取消了。 
  至于往昔的“东京”,已经成为明日黄花,五十余里的大城,已缩小为二十里啦! 
  受人之恩不可忘,报恩为先,复仇其次。首先,他打听永泰钱庄东主樊大爷,是否需要他帮忙。 
  永泰钱庄的店面在南大街,距南薰门不远,一连五间店面,气象恢宏。 
  很可惜,没有他报恩的机会,永泰钱庄生意兴隆,信誉有口皆碑。,樊大爷在本城,名气在全城的仕绅中首屈一指,为人处世极孚人望,用不着他出面替樊大爷解决困难,他只好暂且搁在一旁。 
  当晚三更天,他在樊大爷的别墅中,留下了二百两银子,留了一张素笺,上面写着:“明港务援手之德,容图后报。 
  壁还救命纹银二百两,谢谢。黑衫客拜。” 
  搁下报恩的事,他开始打听薄命花的下落。 
  半月时光悄然而逝,但薄命花的消息如同泥牛入海,音讯全无。 
  终于,他醒悟了,象薄命花这种女人,不可能在此首善之区抛头露面的,他必须远离开封城到外埠去打听。 
  马市在西关外。一早,他离开客栈,穿了一袭黑袍,施施然向西门走去。 
  西门的城楼叫做望京楼,在四五里外便可看到。城门外是西关,也就是外城。北面是马市,南面是羊市,可是早上照例冷冷清清,须近午方能成市。” 
  他要找乌锥马的下落,因此须至马市打听。 
  到达城门口,耳听一阵串铃响,前面走着一个干瘦的老人,点着一柄药锄,锄上挂了一把药草,一挂串铃叮当响,一看便知是个走方郎中。 
  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终会碰面。他脚下一紧,随在老郎中身后,低声说:“上官老伯,你老人家好。” 
  生死郎中上官奇扭头瞥了他一眼,重新摇着串铃走路,爱理不理地问:“你也来找妖妇?” 
  “是的。”他恭敬地答。 
  “有消息吗?” 
  “没有,正想麻烦你老人家。” 
  “你该到南薰门外去找。” 
  “南薰门晚辈去过了,故玉律园西端……” 
  “该往东,不在西。” 
  “往东?”他不解地问。 
  “你为何往西?” 
  “那儿有永泰钱庄樊大爷的别墅,晚辈欠了樊大爷一份情,去还债的。” 
  “哦!应该,那次是樊大爷出钱,命店伙救你的。” 
  “老伯说往东……” 
  “故玉律园东面不远,不是有一座半涸的大地吗?” 
  “是的,那是数百年前的讲武池。蔡河淤塞,讲武池沧海成为桑田了。” 
  “那几个妖妇,就藏匿在池东的一座农舍中。” 
  “晚辈这就前往查探……” 
  “且慢,老夫已经去过,你再去便糟啦!你来得正是时候。” 
  “晚辈……” 
  “老夫双拳不敌四手,正想找人帮忙,你来得正好。我问你,你是红尘过客的门人,是否有把握挡得住飞天鬼母那老妖妇?” 
  他沉吟片刻,迟疑地说:“那老妖妇艺臻化境,威震武林,晚辈虽不敢妄自菲薄,但确是胜不了那老妖妇,但缠住她片刻,晚辈尚有此自信。” 
  “那就好。”生死即中不胜喜悦地说。 
  “老伯之意……” 
  “血花会将在开封作案,要来的人都来了。只要你能缠住飞天鬼母,老夫便可下手擒捉花蕊夫人了。你好好准备,今晚咱们动手。” 
  “哦!老伯指的是花蕊夫人。” 
  “你不是要找花蕊夫人吗?”生死郎中间。 
  “不,晚辈要找薄命花郝芸仙。” 
  “老天!你敢找那女魔头?”生死郎中惊叫。 
  “晚辈非找她不可。” 
  “你与她……” 
  “她杀了晚辈的好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 
  “你的胆子可不小。听说那女魔头在确山镇八方的家寄居……” 
  “她已到开封来了。” 
  “这个……办完事,老夫替你打听。” 
  “一言为定。” 
  “别跟着我。入黑时分,咱们在南薰门外护城河对面碰头。”生死郎中说完,折入一条小巷扬长而去。 
  能找找花蕊夫人报迷香偷袭之恨,也算了却一重心事,他决定随生死郎中走一趟玉津园。 
  近午时分,他踏入马市。 
  马市内闹哄哄,人声与马嘶闹成一团,偌大的马市,足有六七百头健马。除了一些拥有马圈的大户外,从各乡牵来的马匹也有一二百头,这些都是额外的马匹,一般说来,皆比官马雄骏。 
  所谓官马,并非指官府的马匹,而是由官府指定各乡各里的乡民,负责蓄养的马,每年规定限额,届时由官府价购价购,其实是意思意思而已,根本不够草料钱,这是官府寓马于民的劣政,只准多,不许少,交不出马匹,罚的钱足以破家还得坐牢。 
  确是热闹,买卖双方不在嘴皮子上讨价还价,双方将手笼在对方的宽大袖椿内,比手论价,旁观的人根本无从得悉行情。 
  他排众直入,直趋东北角一座马圈。 
  他曾经两度稽留开封,对开封黑道环境并不陌生。这座马圈马并不多,但马匹成交这另有所处,是地头蛇田二爷田二麻子的马圈,背后的靠山是周王府的中军护卫李千户,专门买卖脏马,栏口旁,倚着五名敞开上衣的汉子。他含笑上前抱拳一礼,问道:“请问那一位是罗管事?” 
  一名满脸横肉的精壮大汉抱肘而立,睁着大牛眼不住向他打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罗世超,阁下是……” 
  “区区姓崔,求见田二爷”特来请罗爷先容。” 
  他直接说出要见田二爷,罗世超反而一怔,摸不清他的来路,冷冷地说:“二爷不在,找我也是一样。” 
  “二爷昨天从郑州回来……” 
  “唉!崔兄的消息倒是灵通呢,可是仍不够灵通,二爷昨晚上又走了。” 
  “这……” 
  “马不停蹄,过河到彰德。” 
  “不会吧?在下……” 
  “你少噜苏,亮万。” 
  “我说过我姓崔。” 
  罗世超冷哼一声,不耐地说:“你请吧,兄弟忙得很。” 
  他不介意地笑笑,说:“既然田二爷不在,罗兄能否帮忙?” 
  罗世超心中不悦,挥手道:“抱歉,在下爱莫能助。罗某人吃的是二爷的饭,只替二爷干活,你请吧。”他取出一封银子,悄悄塞入对方的袖内,笑道:“其实事情很简单,罗兄办来轻而易举。” 
  罗世超不客气地收了银子,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说吧。” 
  “在下要买一匹乌锥,纯色的乌锥。: 
  罗世超一怔,站正身躯道:“乌锥?恐泊你要失望,咱们开封府军马民马全算上,也只有三匹乌锥”其中有两匹绮绿媾黄ゴ恐只奇簦跹俊* 
  “那一匹乌锥可否设法弄到?” 
  罗世超嘿嘿笑,摇头道:“开玩笑,那不是玩命吗? 
  “有困难?” 
  “老兄,那是王府马监的御马,你是不是存心拆咱们台盘?” 
  “那匹马在马监多久了?” 
  ‘三年了。” 
  “哦!路过贵地的总该有吧?” 
  “也许有,但没听说过。” 
  他又悄悄塞过一封银子,笑道:“兄弟住在大街汗梁店,明午等候回音。不管罗兄是否可以弄到,只消知道路的点子便可。告辞。” 
  “不送。”罗世超冷冷地说。 
  花了四十两银子,得不到所要的消息。四十两银子,买一匹雄健的三岁良驹,他出手够大方。 
  出了马市,瞥见前面小巷中匆匆踱出一个壮汉。他的性真佳,过目不忘,不由一怔,心说:“是他,显得落魄。” 
  那人是叶钧,气色甚差,无精打采地低头而行,穿了身破旧的青直掇,满脸倒霉像,心事重重地向城里走。 
  他正想跟上寒喧,也许这位仁兄需要朋友援手。刚欲步,突见巷内闪出另一个眼熟的人。 
  “是他,这厮又不怀好意了。谁说天下大得很?在开便碰上一大堆熟人。”他缓下脚步自语。 
  街上行人甚多,对方并未发现他。 
  这位仁兄是万里鹏,正是追踪叶钧谋夺玉凤凰的人,又碰上了。 
  万里鹏跟了半条街,突然紧跟数步,悄然到了叶钧身后,搭住叶钧的肩膊笑道:“老兄,借‘步说话。” 
  叶钧扭头看清了来人,大吃一惊,以断了五指的左手猛地挥出解困。 
  万里鹏手上一紧,五指疾收加了两分劲,笑道:“你一动,可能没命。呵呵!你从杨家寨逃回后,躲得真牢,今天总算遇上你老兄的大驾了,咱们找地方亲近亲近,走吧。天下虽大,你逃不掉的,开封你藏不住啦!” 
  叶钧大汗如雨,浑身发麻,想叫也叫不出声音,睁着眼故人连拖带搀进入一条窄小的小巷。进入巷内三四十步,万里鹏方松了劲,笑道:“得罪得罪,谢谢你老兄的合作。” 
  “你……你想……想怎样?”叶钧绝望地问。” 
  “有两件事请教,务请赏脸合作。” 
  “你……” 
  “其一,玉凤凰的下落。其二,张八又请来了些什么人? 
  你就合作到底吧,熬刑对你没好处。” 
  “玉凤凰已……已交……交还家叔收藏,并……并未请到人,黑……黑龙帮已……已经解散,没……没有人敢…… 
  敢来应征。” 
  “你要不要尝尝分筋错骨的滋味?”万里鹏阴森森地问。 
  “天!在……在下说的话,决无半字虚假……” 
  “分筋错骨虽然够惨毒,但比起九阴搜脉来,相去何止百倍?你……” 
  蓦地,身后有人说:“老兄,你会九阴搜脉?失敬失敬。” 
  万里鹏刚来得及转身,咽喉便被扼住了,无法反抗,只能拼命抓扭扼住咽喉的巨手挣扎解脱。 
  “砰!”崔长青将半昏迷的万里鹏摔出丈外,向叶钧叫: 
  “还不快走?咱们找地方好好谈谈。” 
  叶钧爬下叩头,却被他抓小鸡似的抓起便走。 
  耽误了一个时辰,返回泞梁老店,已经是未脾未了。 
  汴梁老店是本城的老字号,占地甚广,仅客房便有上百间之多。 
  他住在第三进的上房,进门取得锁匙,直奔上房。 
  他站在房外心生警兆,怎么门上的锁不见了?立即运气护身,伸手戒备地推开了房门。 
  外间坐着五个人,其中之一赫然是罗世超。上首的人,是个满脸横肉,生了一双鹰目的大麻子。不用猜,他一看便知是田二爷枉顾。 
  五个不速之客皆末离座相迎,罗世超嘿嘿怪笑道:“崔兄’你才来呀?” 
  他堆下笑,作了一个罗圈揖。笑道:“原来是二爷驾到,幸会幸会。” 
  田二爷鹰目炯炯打量着他,那可怕的锐利眼神,似可透人肺腑,冷然地说:“你坐下,听说你要找我?” 
  他坐下笑道:“是的,在下已见过罗兄了。” 
  “你叫崔长青?柜台掌柜的查过你的路引,路引上是这样写的,当然你不一定是叫崔长青。” 
  “正是区区,姓名确是真的。” 
  “好,好,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好说好说。” 
  “你找我只是为了买乌骓?” 
  “正是此意。”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就实说了吧。” 
  “二爷,道上的规矩……” 
  “少给我谈规矩。”田二爷挥手叫。 
  “二爷……” 
  “你的情形不同,你并没按规矩行事,不能怪我不守规矩。” 
  “抱歉,在下不能说。”他沉着地说,扫了众人一眼,又道:“在下已将二百两银子交柜,只换乌锥的消息,二爷瞧着办好了。” 
  二爷猛地一掌拍在茶几上,沉声道:“田某怀疑你是打马监主意的人……” 
  “二爷……” 
  “不用说了,限你明天一早离开开封城,不然休怪田某言之不预。” 
  他摇头苦笑,说:“二爷既然不谅,咱们这件买卖就此,打住,不谈了,好不好?” 
  “记住:明晨离开,没有人来送你出城,但你出不出城田某不用打听。” 
  田二爷冷冷地说完,起身向外走。 
  他也火了,也冷冷地说:“不用打听了,在下明天不会走。” 
  田二爷站在房门口扭头问:“你要我派人相送?” 
  “不必了,送也送我不走。” 
  “你会后悔。” 
  “真的?” 
  “在开封,田某说一不二。” 
  他掂起手边的茶壶,托在掌心吹口气,茶壶象是沙堆遇上水,也象是如汤泼雪,崩坍溶化了,瓷层与茶水流了一地。 
  他拍拍手,若无其事地说:“崔某人说话,也说一不二。阁下如果不放手,你那马圈子准备拆。” 
  一大热天,田二爷热得冒冷汗并不稀奇,奇的是脸色苍白,身子在发抖,热怎会发抖? 
  罗世超张口结舌,惶然地说:“崔兄,你……你就住…… 
  住下好了。” 
  田二爷也结结巴巴地说:“崔兄,一……一有消……消息……,兄……兄弟立……立即前……前来回话。” 
  “谢谢。”他起身抱拳道谢。 
  “崔兄别客气。” 
  “理当道谢。诸位好走,在下不送了。” 
  送走了田二爷,他苦笑自语道:“这世间真是弱肉强食的天下,软弱的人办事,万事无成。” 
  田二爷带了爪牙狼狈地出了客栈,余悸犹存,低着头急走。管事罗世超拭掉额上的冷汗,迟疑地问:“二爷,咱们怎办?” 
  田二爷抽口凉气”紧张地说:“咱们是骑虎难下,到明德坊。” 
  “去通知……” 
  “去禀明李大人。” 
  “不可,李大人如果出动兵马,事情闹大了。” 
  “对付这种人,怎能用兵马?” 
  “那……” 
  “咱们请李大人亲赴上方寺,促请灵安上人出面。” 
  明德坊在城东北角,坊西不远便是王城周王府。明德坊有一座名寺,寺名上方,也就是后来改名为大延寿甘露寺的大丛林,寺内那座铁色琉璃塔,天下闻名。那时,上方寺的护法施主是周王,共有五百余名僧侣,是开封四大寺之一,规模仅次于附近的大相国寺,而环境却比大相国寺清净得多。 
  大相国寺目下改名为崇法寺,每月开放五次。附近早已形成五方杂处的大市集,下自青楼艳妓,上迄王公巨贾,皆以这里为征逐声色犬马的竞赛场,寺里的出家人,染上了酒色财气嗜好毫不足奇。 
  上方寺的僧侣,与护卫中的一名干户有往来,也是平常得很。 
  不久,上方寺颇有名气的灵安上人,悄悄驾临崇法寺,逗留片刻又悄然离去。 
  接着,李大人府派了两名帮闲,径奔城东丽日门内的岱岳观。 
  岱岳观,当然是最复杂的道院,据说一度曾经是白莲会妖孽的秘坛,经常发生一些不可思议的怪事。 
  强龙不斗地头蛇。崔长青露了两手,反而惹火了开封的高于名宿,麻烦大了。 
  申牌左右,他出店直奔东大街,尚未到达十字街口,便发觉有人跟踪。 
  他暗中留了神,三转两转便将跟踪的人扔脱了。 
  打听出万里鹏的下落,他折入东大街的北里巷,在一家小屋前打量片刻,推门直进登堂入室;。 
  堂屋里坐着两个大汉,见有不速之客光临,全都一怔,上首的大汉问:“咦!你找谁?怎么乱闯门户?” 
  他呵呵笑,大马金刀地坐下说:“我找万里鹏,怎么? 
  他还没回来?” 
  下首那位大汉接口道:“家师早上出去,至今仍末返回。 
  你贵姓大名?找他有何贵干?” 
  “哦!你就是开封十大地棍之一的郑川,失敬失敬。那位是……” 
  “在下张六合。”上首的大汉自报名号。 
  “哦!你与张八爷……” 
  “那是家叔。,”“很好,很好。” 
  “你是……” 
  “等万里鹏返回后便知道了,如果他不知道,那该怪他孤陋寡闻。你两人回去告诉张八,不要再派人追夺玉凤凰了。 
  同时,赶快交还夺自叶家的东街栈房,不然便会有横祸飞灾。 
  黑龙帮虽不管这件事,但我这穿黑衣的人却管定了这桩闲事,除非张八有九条命十个脑袋,不然叫他乖乖安分守己,免得尸横八尺流血五步。即使巧取豪夺了千座金山,但赔上老命死了仍是两手空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且殃及子孙,那又何苦?” 
  张六合与郑川大惊,总算明白来的不是朋友而是煞神。 
  郑川仗着武艺不差,一声怒吼,抓’起一张长凳。 
  凳刚抓起”来不及挥起砸下,黑影一闪,崔长青已经贴身,一掌拍下说:“安静些,老兄。” 
  接着反手一挥,“啪”一声一阴掌抽在张六合的右额上,冷笑道:“你们上路吧,回去告诉张八好好洗净脖子准备挨刀,还来得及。” 
  说完,拍拍手出门走了。” 
  郑川仰面朝天躺倒,左胸有一个五指宛然的黑色掌印。 
  张六合的右颊,有四条指痕,其色昏暗。 
  “象是黑砂毒掌,我们完了。”郑川惊怖地叫。 
  天黑闭城,因此崔长青在城门关闭前便出了南门。他估计错误,以为田二爷已被吓住,先前跟踪他的人,定是万里鹏的爪牙。万里鹏的老家在开封,在此地收了几个不成材的门人,狐群狗党可能不少,派人跟踪伺机报复并不足怪,惩戒了郑川与张六合之后,对方该已知难而退,必无后患: 
  因此,他出城并未掩起行藏,确也未曾发现有人跟踪。 
  护城河对岸榆柳成阴,半里外便是故玉津园。园建五代,官道通过其中,目下虽园迹久湮,但形态犹存,景物依稀,是本城仕女探春的好去处。 
  但城门一闭,废了的玉津园故址,便成为狐鼠之窝。 
  夜幕方张,生死郎中早已在桥旁相候。 
  “老伯,这就走吗?”他问。 
  生死郎中沿护城河东行,低声道:“有人盯上老夫了,随我来,先看看那位仁兄是何路数,走。” 
第 五 章   
姜是老的辣,老江湖果然不等闲。生死郎中见多识广,已经发觉有人跟踪,并不想将人扔脱,反而要摸清对方的路数。 
  这一带林深草茂,黑夜中要想将跟踪的人摆脱,毫无困难。因此,跟踪的人便不能离开太远,但又必须不让被跟踪的人发现,这就难了。 
  两人并肩而行,一面低声谈笑,一面留意后面的动静。 
  走了里余,崔长青低声道:“老伯,跟踪的人不少呢。” 
  生死郎中冷冷地说:“他们不愿再跟了。” 
  “这是说……” 
  “他们要准备动手了。” 
  “对,愈来愈近啦!” 
  “恐怕有四五个人之多。” 
  “不止,‘听,左右后三方都有擦枝拔草声。” 
  月华初升,但林下仍然昏暗,视线受阻,明里不易看到暗中的人。生死郎中镇静地说:“不错,恐怕不止五六个人。 
  看样子,他们已等得不耐烦了。” 
  “咱门……” 
  “再等一等。” 
  “老伯能否猜出他们的路数,是不是血花会的人?” 
  “有此可能,但恐伯是老夫的仇家成分大、血花会派来开封的人,有限得很。” 
  “花蕊夫人这个妖妇,来开封有何图谋?” 
  “这就是老夫要查明的事,反正不会是好路数。” 
  “老伯,他们来得很快了。” 
  生死郎中冷冷一笑,说:“咱们也加快,注意脚下尽量放轻,走!” 
  说走便走,崔长青吸口气,提气轻身脚下一紧,两人象离弦的劲矢,向林木深处飞掠而走。 
  远出两黑地,眼前一亮,林木已尽,前面是假山围绕的威风亭。 
  “在此地等他们,先找地方隐起身形。”生死郎中止步说。 
  亭中突然踱出一个灰影,阴森森的语音入耳:“什么人? 
  亭内一叙。” 
  两人一怔,生死即中低声道:“这人的语音好耳熟……” 
  灰影见两人不动,不悦不耐的语音又发:“怎么?要老’夫请你们不成?” 
  生死郎中一惊,低声道:“糟了,我想起来了。” 
  “老伯,想起来了怎么又糟了?”他也低声问。 
  “这老魔是九幽使者卡京,大事不好。” 
  “哦!是以腐骨掌击毙少林二老的九幽使者?” 
  “正是他。” 
  九幽使者哼了一声,叱道:“你们想做人或是想做鬼?” 
  崔长青低声道:“我们溜吧。” 
  “溜不掉的,这老魔的轻功用宇内无双。” 
  “这……” 
  “是福不是祸,看他怎办。”生死郎中无可奈何地说,举步上前呵呵一笑道:“楼蚁尚且贪生,人谁想做鬼?阁下白说了。” 
  到了亭下,九幽使者道:“站住!你好象知道老夫的名号。” 
  “在下猜想尊驾可能是九幽使者卡兄。” 
  “你猜对了。咱们认识吗?” 
  “呵呵!卡兄是贵人多忘事,十年前在荆州,咱们曾有一面之缘。” 
  “老夫老了,记性差了,记性差了,你是……” 
  “区区上官奇。” 
  九幽使者桀桀怪笑,笑声令两人感到汗毛直竖。 
  月色明亮,崔长青仔细地打量这位横行天下近一甲子的怪僻老凶魔。灰发乱披至肩,象个披头散发的老女人。脸色苍白,脸上皱纹密布,象是久未经日光,气色不健康的人。 
  身材高瘦,穿一袭灰袍,握一根鸠首杖,长仅一尺八。黑夜中,眼中似乎幻着绿芒,正是所谓天生夜眼,眼神令人不敢正视。”在崔长青的眼中看来,这老魔浑身鬼气,不象是人,而象一头夜间猎食的灰狼,极为危险。 
  “卡兄笑什么?” 
  生死郎中戒备着问。九幽使者止住笑,说:“好笑极了,老夫正要找你。” 
  “找我?” 
  “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料到在此地碰上了。” 
  “我我有事吗?治病?” 
  “就算是吧。” 
  “呵呵!药医不死病,佛度有缘。卡兄找区区治病,该知道”区区的怪规矩。” 
  “听说过。” 
  “我是医生不医死,因此匪号叫生死郎中。” 
  九幽使者再次桀桀怪笑,笑完说:“你别弄错了,老夫不是找你治病,而是要班门弄斧替你治病?” 
  “什么?你要替我治病?我有病?” 
  “对,你不但有病,而且已病入膏盲。” 
  “废话!你……” 
  “你那好管闲事的病,已无药可救了。” 
  生死郎中已听出弦外之音,吁出一口长气,一咬牙,说: 
  “原来阁下有意在此等我的。” 
  “不错,要在此地替你拔除病根。” 
  “如何拔除?” 
  “点破你的气门,你便不会多管闲事了。” 
  生死郎中启示从容,抓抓头皮说:“白干了一辈子郎中,竟不知自己已病.入膏盲,岂不可笑?大概卡兄比在下高明,能将病根深种的情形见告吗?在下确是糊涂了。” 
  九幽使者点点头,说:“也好,告诉你并无不可。” 
  “在下洗耳恭听。” 
  “三月前,你在武昌插手管九纹龙的闲账。” 
  生死郎中哼了一声,说:“果然不出所料,怪事。” 
  “怪什么?” 
  “九纹龙两年前是在下的病人,他是白道豪杰中不可多得的汉子。” 
  “所以你要插手?” 
  “不错。血花会为了汉阳私盐贩子头目赤蛟余宏谋的一千两银子,便派刺客杀了九纹龙父子三人,我生死郎中岂能不管?” 
  “你如何管法?” 
  “在下查出内情,毙了赤蛟,目下正追踪刺客花蕊夫人。 
  大名鼎鼎的九幽使者,居然替花蕊夫人出头,岂不是怪事? 
  血花会给了阁下多少好处?” 
  “闭嘴2”九幽使者阴狠地叫。 
  “在下说错了吗?” 
  “花蕊夫人陶水春,是老夫一门远亲的晚辈。” 
  “原来如此,难怪。” 
  九幽使者嘿嘿笑,将鸠首杖插入腰带,阴森森地说: 
  “老夫给你两条路走。” 
  “你说吧。”生死郎中硬着头皮说。 
  “其一,从此撒手不管这档子事,今后……不,要永远不再过问陶永春的事。” 
  “在下得从长衡量……” 
  “老夫要立即答复。其二,老夫破你的气门,皮了你,你便不会多管闲事了。” 
  生死郎中一咬牙,向崔长青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走吧。” 
  崔长青哈哈大笑,说:“老伯,在下要听听老伯的意见看老伯到底要走哪条路,以免走后心中放不下。” 
  生死郎中挥手道:“少管闲事,你快走吧。” 
  崔长青退在一旁,笑道:’“老伯为人面冷心慈,孤僻古怪不易亲近,个性刚强宁折不屈,定然走第二条路。” 
  九幽使者冷笑问:“年青人,你不服气?” 
  他一挺胸膛,傲然地说:“当然不服气,在下看不出你有何惊世绝学,敢说这种大话。” 
  “不服气何不向老丰动爪子?” 
  他缓步上前,笑道:“能与宇内第一天下无故的高字较量,正是咱们这些初生之犊梦寐以求的机会。喂!你是不是天下无敌的高手?””九幽使者心中大乐;但口中却不悦地问:“你不相信老夫是宇内第一高手?” 
  “在下要试过才相信,以耳代目智者不为。” 
  “你要试?上啦!” 
  “咱们先小人,后君子,说好了再试。” 
  “说什么?” 
  “你要是能让在下攻三掌而毫无损伤,而且不离开原位,在下就相信你是宇内第一高手。当然,在下出手时,你不能躲闪,更不能还手,你敢不敢一试?” 
  “哼!你……” 
  “大概你是浪得虚名,所以不敢……” 
  “谁说老夫不敢了?”九幽使者怒声问。 
  “唷!你真敢答应?依我看,你还是免了吧,在下一掌有千斤力道,你这把快进棺材的老骨头……” 
  “老夫就让你击三掌,动手!”九幽使者厉叫。 
  崔长青的激将法用得恰到好处,武林人不好名的人少之又少。他伯老魔提出反条件,先动手再说,大喝一声,一掌劈向老魔的左肩颈。 
  “唉!”掌弹起老高。 
  “哈哈哈哈……”老魔狂笑。 
  “哎晴!好痛。”他退了两步,晃着手掌怪叫。 
  “你还不配替老夫抓痒。”九幽使者怪笑着说。 
  他绕至老鹰身后,大声说:“我不信你的命门要害能护住。” 
  “啪!”掌拍在老魔腰脊上。 
  十四节脊骨旁的命门穴丝毫未损,这一掌力道千斤。但老魔纹风不动,浑如未觉,怪笑道:“这一掌力道增加不少,可是仍然差得太远。老夫练的不是金钟罩,没有罩门,你不必枉费心机。一甲于苦练的先天真气,岂是你这种蠢牛所能击破得了的?””崔长青不加理睬,右掌按摸在老魔的脊心上,自言自语地道:“这老家伙果然名不虚传,象是个铁打的。 
脊心该是要害,我要给你致命的一击。” 
  他左手悄悄拔下几段头发,消俏探入老魔的左耳孔,并轻轻捻动。老魔不知有诈,以为有虫入耳,伸手急摸,情不自禁打一喷嚏。 
  这瞬间,崔长青一掌拍下。 
  “砰”一声响,九幽使者仰面跌倒。 
  崔长青跳出丈外,大笑道:“倒也!倒也!浪得虚名,哈哈哈哈……” 
  笑声中,九幽使者一跃而起,灰影如电,向南如飞而遁。 
  旁边的生死郎中不住抓头皮,困惑地说:“怪!怪!怎么回事?” 
  崔长青走近,笑道:“大敌已逃,咱们该办事了,时光不早啦!” 
  生死郎中不肯走,问道:“你是怎么把他放翻的?” 
  “根本不费劲……” 
  “鬼话?凭你这点能耐……” 
  “老伯,别小看人,碰上这种人,只能智取。” 
  生死郎中突然醒地大笑道:“原来如此,你这小于真是诡计多端。””“你看出来了?” 
  “不错。” 
  “从何处看出的?” 
  “老魔如果真的背部承掌,怎会仰面倒地的?至于他为何打喷嚏,便非老夫所知了。” 
  “老魔的先天真气固然已练至返虚境界,但他却台长用短,不用化力术而用引力术,认为我用掌拍击他的脊心,他却要将我的掌力向侧引。可是,我却先在他耳内下功夫,引他分神散气,掌不攻脊心,却拍他的右肩,力向后引,两引力相加,老魔怎能不躺下?” 
  “你……你真鬼,哈哈!” 
  “这叫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硬碰硬准倒霉。老魔已经羞走了,我们走吧。” 
  生死即中荷起药锄,笑道:“今晚上如果不是你诡计把老魔羞走,后果不堪设想,老夫必定埋骨此地……” 
  “不好!”崔长青低叫。”“怎么了?” 
  “老魔去而复回……” 
  “哎呀!”生死郎中骇然惊叫,向下一伏。 
  灰影从西南角电射而来,好快。 
  崔长青眼尖,一把拉住正欲溜走的生死郎中,也向下一伏,低声道:“不是老底,是个和尚。” 
  两人伏在亮脚下,眨眼问,灰影便到了亭外三四丈处,停在一座假山的顶端举目四顾。 
  “咦!真是个和尚。”生死郎中附耳说,心中对崔长青的耳力目力极为佩服,暗暗称奇,也自叹时不我留,毕竟人不能不服老。 
  和尚极为大胆,毫无顾忌地用目光四下搜寻,并未隐起身形,目光下,宽大的灰憎袍迎风飘飘,左手握住一柄黑黝黝的木鱼槌。身材中等,肥头大耳,顶门上戒疤光光,是个受了戒的年约半百僧人。 
  四处是假山、花木、亭台,人隐身附近,想用目光搜寻谈何容易?和尚大意地扫视数遍,便不耐地鼓掌三下,跃落小径旁。 
  东北角传来两声枭啼,衣抉飘风声入耳,黑影疾射而至,微风飒然。 
  是两名老道,袍袂夜入腰带,背系长剑带百宝囊,纵跃间轻灵迅疾宛若幽灵幻影,无声无息极为高明。 
  “道友有否发现?”一名老道问。 
  “怪,就是不见有人。”和尚颇为急躁地说。 
  “这是说,咱们真把人追丢了?” 
  “咱们不信邪,再搜一搜……’另一名老道愤愤地说,和尚哼了一声道:“如何搜法?黑夜中到处皆可藏身,咱们又不是猎犬。” 
  “难道就罢了不成?”最先发话的老道问。 
  和尚将木鱼校插在腰带上,说:“且等等,等东面的如方法兄,与西面的干手天王一伙人到来,如果再无所获,咱们就回客店等他。” 
  生死郎中附耳问:“崔长青,这些人是冲你而来吗?” 
  “冲我?不知道。”崔长青低声答。 
  “你不认识他们?” 
  “一个也不认识,小的以为他们是跟踪老伯而来的人呢。” 
  “跟踪老夫的人好象不是他们。” 
  “那……” 
  “也不是九幽使者,另有其人。” 
  “这么说来,大概与咱们无关,他们追踪的另有其人了,咱们走吧,别耽误正事了。” 
  生死郎中却不以为然,说:“不弄清楚,恐怕要误事。 
  这样好了,老夫出去探探他的底。” 
  “小可也一同……” 
  “不.,你替老夫暗中护法。” 
  “也好,老伯小心了。” 
  生死郎中贴地例移,蛇行鹭伏声息俱无。 
  和尚突然举步向凉亭走来,向两老道说:“这件事如桌传出去,咱们谁也别想混了,真是阴沟里翻船,可恼。” 
  三丈外一座假山石下,突然出现生死郎.中的身影,哈哈狂笑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五戒之中有一条戒嗔怒。和尚,你恼什么?” 
  和尚一闪即至,迫近至八尺内,沉声问:“你是什么人? 
  亮万。” 
  两老道也到了,为首的老道叫道:“是他,先把他擒住,以免煮熟了的鸭子飞了。” 
  和尚飞快地抽出木鱼槌,吼道:“两位道友让开,贫僧……” 
  吼声中,疾冲而上,木鱼槌势如奔雷,迎头砸下。 
  “小心!”一名老道急叫,拔剑冲上。 
  生死郎中早有准备,向下一伏,侧窜,药锄一挥,钩住了和尚的右脚,猛地一扭。 
  “哎……”和尚叫,扭身重重地摔倒;生死郎中向假山后一窜,形影俱杳。 
  两老道飞跃而进,一个去抢救和尚,一个纵落假山后,可是已失去了生死郎中的形影。 
  抢救和尚的老道蹲下伸手相扶,急问:“道友,伤在何处?” 
  和尚龄牙咧嘴叫:“我的右脚……” 
  小腿肚丢掉了一块皮肉,疼得和尚冷汗直冒。老道火速取金创药,撕袍袂替和尚裹伤。”刚包妥停当,和尚急叫:“小心身后……” 
  老道来不及有何反应脖子已被药锄钩住了,背心也被一只重有千斤的脚踏住,生死郎中的刺耳语音入耳:“你一动,老夫便钩断你的鸭脖子。” 
  和尚正想站起出手解救老道的危局,却被崔长青的手按住了顶门,五指如钩,力道惊人。 
  “哎……”和尚叫。 
  “说!你们要找谁?”生死郎中问。 
  老道心胆俱寒,战栗着说:“咱们要……要找汴梁老店的……的姓崔小辈。” 
  “谁差你们来的?” 
  “李千户李……李大人。” 
  崔长青恍然,说道:“我明白了。和尚,报海底。” 
  “贫僧释法华,挂单祟安寺,受同道灵安上人之托,要将崔……” 
  “灵安上人是李千户的走狗?” 
  “这……” 
  “你们共来了多少?” 
  “共有九个,另六人是如方法兄,与千手天王周施主五兄弟。” 
  崔长青放手,冷笑道:“饶你一命,滚!” 
  生死郎中也放了老道,当时不好多问。 
  和尚爬起便跑,似乎腿不痛了。只要逃得性命,腿痛算得了什么? 
  “站住!”崔长青沉叱。 
  和尚惊软了,砰然坐倒,惊惶地叫:“你……你不能食……食言。” 
  “回去告诉田二麻子,叫他洗干净脖子,准备挨刀,咱们豁出去了。”崔长青一字一吐地说。 
  “是,是……” 
  “滚!” 
  “是!” 
  生死郎中药锄.一伸,钩住了老道的有肩,怪笑道:“你的同伴躺在亭脚下‘,别忘了带走。” 
  打发僧道们离开,生死郎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长青将丢了乌锥,追寻薄命花的经过概略地说了,最后说:“这几位开封地头蛇,居然艺业不凡倒是不可轻侮哩! 
  闹了好半夜,耽误了咱们的正事,快走。” 
  生死郎中一面走,一面语气沉重地说:“你要找薄命花算债,恐伯凶多吉少,这鬼女人心狠手辣,艺臻化境,你孤掌难鸣……” 
  “老伯有自知之明,老实说,我的艺业有限得很,对付象薄命花这种修至化境的高手,不但帮不上忙,反而是个累赘。” 
  “老伯何必自甘菲薄?别忘了,你是与家师齐名的人,都是武林中的顶尖儿……” 
  “算了算了,如果老夫真有你说的那么了不起,就用不着请你来对付飞天鬼母了。” 
  “老伯……” 
  “我仍是昼间所说的一句话:暂勿找她。我只能替你打听,你得另找人对付她。” 
  “可是……小可无人可找……” 
  “令师在世时,该有几位知交好友……” 
  “小可不认识他们,而且也不打算劳驾师门长辈。” 
  “这就难了……””“小可自信尚能应付。” 
  谈说间,讲武池在望;生死郎中领先而行,说:“咱们绕池北而进,赶两步,时光不早了。” 
  天交三更,他们接近了一座小小农庄。 
  生死郎中挽起袖子,低声道:“我先进,飞天鬼母交给你了。” 
  “小可留意就是。”他心中不安地说……人的名,树的影;他对飞天鬼母这位女魔所知有限,在未见面交手之前,要说心中不紧张,那是欺人之谈。 
  她们藏身在北面第一家,那是血花会一位会友的住处,是血花会开封的联络人,是个男的。 
  “咱们闯进去……” 
  “不可鲁莽。” 
  “怎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去?” 
  “屋内危险,必须尽量入屋。” 
  “咦?老伯是不是有所顾忌?如果心存怯念,老伯不该来。”他直率地说。 
  生死郎中感到脸上发热,汕汕地说:“上了年纪的人,做事确是顾忌大多,不瞒你说,老夫确是有点心怯,那老凶婆……” 
  “小可将尽可能缠住她,老伯放心吧。” 
  生死郎中到底是爱面子的人,胆气一壮,竟然不再隐起行踪,大踏步向农舍走去,背影不再老态大钟,腰杆挺直,无畏地荷锄健进。 
  崔长青原有的紧张感,也随之而逐渐消失。 
  距农舍还有五六步,黑暗的门侧下方突窜起一头黑毛巨犬,猛虎般扑来,爪搭肩钢牙直迫咽喉。 
  生死郎中左手一伸,如同电光一闪,奇准地两个指头切在巨大的鼻梁上。 
  “好大的黑犬!”后面崔长青低叫。 
  生死郎中跨过黑犬,笑道:“咬人的狗不叫,这条犬曾经过严格的调教。里面恐伯还有,小心了。” 
  崔长青上前叩门,叫道:“开门!开门。” 
  屋内似乎没有灯光,人应该早就睡了。但门内立即传出回音:“谁呀?半夜三更的,叫什么?” 
  崔长青笑道:“把门猛犬已经没有动静,你认为是谁呀?” 
  “畜生当然拦不住武林高手。” 
  “你知道就好,开门吧。” 
  “找谁?” 
  “找要找的人,要不要咱们把门卸下来?” 
  门拉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当门而立,右手掩藏着一把匕首,是个年约二十七八的壮汉。 
  生死郎中跨步而入,笑问:“怎么?屋里面好象没有人?” 
  壮汉不让路,冷笑着问:“有何贵干?亮万。” 
  “咱们找那几个女人。”生死郎中平静地说。 
  “蜗居窄小,只容在下一个无主孤魂,哪来的女人?你找错门路了。” 
  生死郎中脸一沉冷笑道:“我生死郎中既然敢来,飞天鬼母居然龟缩不出,岂不可怪?老夫进去找。”说完,向里便闯。 
  壮汉闪在一旁,也冷笑道:“你若坚持要找,那就找吧。” 
  “老夫当然要找。” 
  崔长青跟进,笑道:“老兄,可能这时里面真的没有人,看样于咱们得等,长夜没漫,等人真不是滋味,可否劳驾去弄些酒莱来,也好打发时光2”他一说完,壮汉便急了,一急便铤而走险,‘猛地左手一抬,打出了一校袖箭,人亦随箭扑出,巴首急吐,递向生死郎中的背心。 
  人不能贪心,贪心必失。壮汉不该贪心分取两人,反而一无所获两头落空。 
  崔长青早有提防,对方手一抬;他便扭身切入,袖箭落空探身而过,一脚疾挑,“噗”一声挑在壮汉的肥臀上。 
  壮汉向前冲,更急更猛地向生死郎中的背部撞去。 
  生死郎中象是背后长了眼,向左赂闪,右容夹住了壮汉指匕首的手腕,扭身左旋,左肘撞出。 
  壮汉贴身被扭得向前斜冲,接着左耳门挨了一肘,力道恰到好处。”“砰!”壮汉摔翻在地,跌了个乌天黑地。 
  崔长青大踏步入厅,生死郎中急叫:“敌暗我明,小心了……” 
  崔长青笑道:“放心,没有人在家。” 
  他一面说,一面走近神案,伸手跳高长明灯的灯心,胆大包天。 
  生死郎中报了杖汉入厅,颇感意外地问:“你怎知这没有人?” 
  他呵呵笑,说:“干咱们这一行的人,就有这份能耐。” 
  “你干哪一行?” 
  “劫富济贫,身上不留余财;游戏风尘,为无告者作不平鸣。” 
  生死郎中苦笑,摇头道:“如果令师在世,怕不要打断你的狗腿?好端端的一代怪杰无双豪杰红尘过客的门人,竟做这种没出息的事,真该打。” 
  他淡淡一笑,毫无愧色地说:“小可不以为耻,问心无愧。” 
  “你小于走火入魔了。” 
  “老伯,你说吧,你是否做过作奸犯科的事?” 
  “你小子……” 
  “譬如说,抓到花蕊夫人之后你能怎样?” 
  “自然是替九纹龙父子报仇。” 
  “杀了她?” 
  “不错。” 
  “你凭什么杀他?你既不是执法的人,又不是主宰生死的神。” 
  “这……” 
  “世间所谓行侠,这侠字岂是可以滥用的?咱们武林朋友,开口道闭口义,这道义两字,又岂是容易的?咱们这些江湖人,千万人中,能找出一个沾了侠义二字的皮毛的人,恐怕也是不易,都是些逞匹夫之凶逞一时意气,假侠义二字之名,作奸犯科任性胡来的人。我宁可做这种没出息的行当,反正自以为是歹徒恶棍,敢作敢当,总比那些假仁假义之徒,来得心答理得。” 
  生死郎中苦笑道:“你把江湖朋友骂惨了,老夫也脸上无光。你这张嘴好厉害,真是后生可畏……” 
  “算了吧,好好问口供。” 
  生死郎中将壮汉弄醒,药锄压住壮汉的右肘,脚踏住壮汉的四个指头,冷笑道:“阁下,你知道老夫要口供。” 
  壮汉躺伏在地,无法挣扎,叫道:“你……你们……” 
  “你如果不据实回答,老夫逐指踏烂。” 
  “在下并……并未招惹你们……” 
  “现在,咱们来问口供。阁下,花蕊夫人目下在何处,说!” 
  崔长青接口道:“老兄,好汉不吃眼前亏,你就实说了吧,熬刑对你没好处,你犯不着替那妖妇挡灾。” 
  壮汉知道遇上了煞星,只好乖乖地说:“我说我说,她们到西园樊家去了。” 
  玉津园因大道贯中而过,因此分称东园与西园。西园樊家,也就是永泰钱庄樊东主的别墅。 
  崔长青大惊,变色问道:“她们到樊家有何贵干?” 
  “行刺樊东主……” 
  崔长青大惊,不等对方说完,猛地飞掠而出,投入夜色茫茫的树林。 
  生死郎中一惊,转身追出叫:“等一等,还没问清……” 
  可是,崔长青已经不见了。 
  生死郎中已领教过他的修为,知道无法追上,心中大急,折回抓起壮汉厉声问:“她们走了多久了?” 
  “约……约有半个更次。”壮汉魂飞魄散地叫。 
  “樊东主的别墅在何处?” 
  “在……在西……” 
  “在西园哪一角落?” 
  “正……正西……” 
  生死即中将壮汉向外推,叱道:“带路!快走。” 
  “是……” 
  “走慢了就毙了你,快!” 
  壮汉撒腿便跑,全力狂奔。 
  崔长青曾经去过西园樊家,而生死郎中却不曾去过,壮汉虽全力狂奔,但比起用轻功飞掠的崔长青,差了十万八千里,太慢了。 
  救人如救火,崔长青自然全力飞赶。 
  玉律园分为东西,占地辽阔。樊东主的别墅在西园的正西,其实别墅并不在园内,而在园外端,地连西关而已,西园内禁止百姓小民占地建屋。 
  在开封附近方圆百里内,谁不知樊东主的大名?可说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的大财主,开的虽是钱庄,但却是慷慨好义,为善不甘人后的仕绅,升斗小民也称之为及时雨。以他一人之力,支持全城四家善堂,施棺施药修桥铺路造福桑梓,一切喜庆应酬从不亲往,相反地丧吊之家常见他的踪迹,贫病之家有了困难需要济助,樊东主从不拒绝免利贷给,且另加济助。 
  象这种大好人,居然由血花会劳师动众前来行刺,岂不可怪?其实要行刺樊东主,用不着到别墅动手,只消在街上守候,用暗器愉袭,不费吹灰之力;樊东主在外办事极少带随从,身边只有一位善体人意的老苍头随在左右照料而已。 
  樊家的别墅规模不大,两栋楼房,三进院,两厢有两排平屋,是樊东主盛夏期间避暑的地方。平时,只有十来名仆人照料,东主到来时,别墅只一切如旧,并无多大改变,仅多了三五个人而已,上次崔长青前来还银留柬,樊东主不在,显得冷冷清清,来去自如无人过问,如入无人之境。 
  这天午间,樊东主带了老苍头到了别墅,要在此地休息三两天,别墅中安静如恒,毫无异样。 
  入暮时分,整座别墅冷冷清清。 
  楼下的大厅灯光明亮,自奉甚俭的樊东主正独自小酌,四盘平常的下酒菜,两壶酒。在旁伺候的除了老苍头之外,便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肠。 
  樊东主指指对面的杯筷,向老苍头道:“六叔,你坐下、来好不好?处世无奇坦率真,我总感到六叔你太过斤斤计较俗礼。你我相处六年,情同亲眷,不必太过拘束,对不对?” 
  六叔开朗地笑,欠身道:“者朽怎敢逾礼?人贵自知,礼不可缺,老朽与东主的名份,不容许老朽与东主平起平坐……” 
  “这你就错了,六叔,你可是我的贵宾……” 
  “不,人无干百好,花无百日红,天下间没有赖着不走的宾客,因此老朽自愿以随从自居。在外人面前,老朽还不敢以老朽自称,而以老奴自命呢。” 
  “六叔,你就是礼数太多,废话也太多……” 
  “不,人人守礼,天下方能……” 
  “我们不谈这些,你坐下,谈谈昨日那位小花子的事,他与你所说的话,我怎么连一个字也听不懂?吱吱咕咕且有许多手势助语,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叔的脸上,涌上了一阵阵乌云,爬上了隐忧,用沉疑的嗓音说;“他在向老朽述说一件重要的事。” 
  ”他说些什么?” 
  ”他说有人要行刺东主。” 
  “什么?” 
  “因此老朽请东主前来休息两天,暂避风头。” 
  ’樊东主脸色大变,惶然说:“六叔,这里怎能暂避风头,老夫自问生平不曾亏待人,为何有人要行刺我?六叔不是危言耸听吧?那位小花子的话可信吗?” 
  六叔摇摇头,苦笑道:“东主,生平不曾亏待人,同样有麻烦,行刺的人,并不一定是仇家。东主为人乐善好施,疏财仗义,受过东主恩惠的人固然心存感激,但也可能遭怨。” 
  “这会遭怨?” 
  “是的,有两种人可能走极端出下策。其一是妒嫉你声誉地位的人,其二是受恩深重无以为报而精神不堪负荷的人。” 
  “这……这我就不明白了。” 
  “东主目下当然不明白;等到有一天你受人恩惠过深,却又无法报答时,便会感到终身烦恼了,想不开的人,便会不堪负荷而走极端。当然,这次行刺的人,是属于第一种,也只有那种人才能有雄厚的财力雇请刺客。那位小花子的话,绝对可信。” 
  “哦!六叔认识那位小花子?” 
  “不但认识,而且……这件事不说也罢。目下最重要的是,查明刺客背后的主使人。” 
  “六叔,我真想不起哪些人对我不满,而至于雇请刺客前来行刺我哪!” 
  “我已派人暗查,不久可能有消息。” 
  “这里地旷人稀,恐怕不安全……” 
  “东主如果住在城里,极可能枉起不少人的性命,刺客不达目的,不会罢手,必定见人就杀……” 
  “老天!” 
  “来此地暂避,也是不得已的事,固然风险同样大,但至少可以避免殃及无辜。同时,老朽也想会那些刺客,希望一劳水逸,以免日后他们死缠不休?” 
  “六叔,你能对付刺客?”樊东主惊疑地问。 
  “老朽已有所准备。万一有险,东主可以乎安脱身,但愿老朽能打发他们。””“这……” 
  “等会儿刺客到达,东主速退至主座落坐i如果对方不听老朽劝阻,不顾一切行凶,东主只消一脚端在持子的右前脚上,座椅便会下沉。” 
  “下沉?” 
  “老朽已造了一条地道,可通向里外的柳亭,东主可从柳亭奔回城中。” 
  “咦!下面有地道?我……我怎么不知道?”樊东主不胜惊疑地问。 
  六叔淡淡一笑,说:“五年前老朽便安排好了,只瞒住东主而已,希望今晚地道能排上用场。” 
  “六叔……” 
  六叔神色一紧,向小厮挥手低叫:“小义,你进去,不听招乎,不可出来。” 
  小义应带一声,匆勿入内去了。 
  “六叔,怎么啦?”樊东主问。 
  “他们来了。” 
  “谁来了?” 
  “刺客,快退至主座。” 
  樊东主脸色大变,开始发抖,踉跄离座退至大环一椅坐下,不安地注视着扶手下的持脚,也不安地向开着的大厅门偷视。 
  六叔沉着地入席,倒了一杯酒自酌。 
  久久,不见动静。 
  樊东主心中稍安,开始对刺客的事存疑。 
  而六叔的心情,却因这密云不雨的情势益形紧张,脸上可看到不安的神色。 
  气氛渐紧,一无动静。 
  樊东主不知死神愈来愈近,却愈来愈不信今晚会有刺客前来行刺,突然笑道:“六叔,不要疑神疑鬼了……” 
  话末完,六叔突然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请进。大驾汇夜光临,老朽权以水酒一杯迎客,请。” 
  请字出口,手中的酒杯突然斜升前飞,悠然飞向厅口,不徐不疾,象有一个无形的魔手托住,平稳地飞出,满杯酒涓滴不溅。 
  第一个出现厅口的人;是一身绯衣裙的花蕊夫人,薄施脂粉,艳光照人,佩着的长剑闪闪生光,胸襟前的血花图案猩红触目。 
  她伸出纤手接杯,媚笑道:“谢谢阁下的酒。” 
  手刚接任杯,斜刺里伸来一根乌光闪亮的鬼头杖”恰好搭在她的掌背上。 
  “啪!”酒杯宰然炸裂,酒化为酒箭向上喷射,上喷三尺形如水柱,升至顶端方化为酒珠四散而落。 
  杖的主人出现了,是一个相貌奇丑,脸色铁灰的披发老太婆,站在厅口冷笑道:“好梢纯的御气虚废术,阁下定县非常人。” 
  花蕊大人脸色大变,怔在一旁,盯着碎杯发愣。 
  六叔一惊,离座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飞天鬼母驾到,难怪度力术如此高明,老朽这点雕虫小技,未免方家见笑了。 
  请进。” 
  共进来了四个女人,飞天鬼母、花蕊夫人、女飞卫,与另一名年仅十三四的秀丽少女。 
  四个女人在堂下一字排开,飞天鬼母冷笑道:“武林中练成御气虚度术而有此火候的人;屈指可数,要不要老身替双方的人引见?” 
  “老朽闲云野鹤,不求名利,不劳引见了,请坐。” 
  “老身没那么多闲工夫与你客套,上面那位富家翁,大概就是樊东主了。” 
  樊东主见来的全是女流,而且除了飞天鬼母的长相吓人外,其他三人全是干娇百媚的美女,要说这些美女是刺客,他不敢苟同,忘了六叔的关照,离座拱手笑道:“区区樊……” 
  “你下来。”花蕊夫人冷叱。 
  ‘樊东主一怔;惶然道:“姑娘光临舍下,不知有何……” 
  “本姑娘来要你的头。” 
  樊东主打一冷战。愣住了。 
  六叔笑道:“东主,请坐下,老奴与她们打交道。” 
  飞天鬼母冷笑道:“喷喷!阁下竟是个老奴才呢,怪事。 
  哼!你还是脱身事外,也许可多活两年,不然……” 
  六叔接口道;“大嫂何时投入血花会的,老朽深感诧异,血花会的庙太小,容不下你这位大菩萨……” 
  “住嘴!这三位姑娘之中,有一位是老身的远亲晚辈,有一位是故友之女。” 
  “樊东主为人如何,开封城方圆百里内,可说有口皆碑,誉之为万家生佛及时雨,皿花会……” 
  “你少噜苏!”花蕊夫人沉叱,哼了一声又道:“本会的宗旨是得人钱财,与人消灾,客户以黄金一千两要姓樊的头,本姑娘奉命前来将他的头摘下带走,不问其他,你恐伯也得把命赔上。” 
  “姑娘……” 
  “你先让开。” 
  六叔寿眉轩动,白髯无风自摇,沉声道:“你们如要金银,一切好商量,但……” 
  樊东主接口道:.“诸位姑娘如果需款……” 
  “咱们不给你谈条件,只要你的头。”女飞卫接口道,语气奇冷。 
  樊东主突然一挺胸膛,大声说’:“你们要区区的头,我给,但请不要为难六叔他老人家。老实说,区区在下可以用金银替人济急,但决不将金银送给你们这种人,十两百两金银……” 
  “你给我闭嘴!死到临头,你还敢嘴强?恼得本姑娘火起,分了你的尸。”花蕊夫人大声叫。 
  内厅门抢出小厮小义,扬着一把柴刀冲出叫:“杀了你们这些坏女人!” 
  “小义!不可……”樊东主惊叫。 
  这瞬间,双方突起发难。 
  六叔疾退两步,将樊东主推入椅叫:“东主坐下来!” 
  同一瞬间,四女同时向上急抢。 
  飞天鬼母猛扑六叔,鬼头钢杖招发“毒龙出洞”,山岳般迎面点到,罡风骤发。 
  花蕊夫人扑向樊东主,剑发似奔雷。 
  女飞卫迎着小义,手下绝情,招发“穿针引线”一创穿心。 
  “哎!”小义叫,“当”一声柴刀落地。 
  樊东主吓呆了,忘了用脚蹬椅腿。 
  六叔手一伸,便抓住了鬼头杖。 
  最小的小姑娘及时从袖底伸出一具喷简,一声卡簧响,三枚毒针贯入六叔的右腿根。 
  六叔正与飞天鬼母狠拼内家真力,气功全用在钢杖上,双方功力相当,无法兼顾歹毒的喷筒毒针,着了道儿,阴沟里翻船。 
  “砰!”六叔摔出丈外、倒地翻滚。 
  黑影电射而至,来得正是时候。 
  花蕊夫人剑已挥出,眼看呆如木鸡的樊东主要剑下断魂。 
  黑影到了,一手便勒住了花蕊夫人的咽喉,舌绽春雷大吼道:“住手!不然在下先碎裂了这鬼女人。” 
  飞天鬼母正待一杖送六叔见阎王,闻声一惊,收杖跃近厉声问:“小辈,你敢威胁老身?” 
  “不信你上前试试看?在下保证扭断这鬼女人的粉颈,比扭断鸡脖子要容易得多。” 
  投鼠忌器,老鬼婆真被镇住了,不敢妄动,色厉内荏地问:“小辈你胆大包天,你知道你在向谁说话?” 
  “你是不是飞天鬼母?”“你知道老身的来历,还敢如此大胆?” 
  “你不相信?” 
  “报出你的名号。” 
  女飞卫认识崔长青,接口道;“他姓崔。” 
  他冷冷一笑道:“不错,在下姓崔”你看清了,在下穿黑衣,你就叫我黑衫客好了。” 
  女飞卫说:“他是黑龙帮的人。” 
  飞天鬼母咬牙切齿厉恶地说:“小辈,放下人,老身给你一次机会。” 
  他嘿嘿笑,右手将夺来的剑,格上花蕊夫人的鼻尖,剑锋作势下压,冷笑道:“花蕊夫人上次在杨家寨,用迷香暗算,几乎要了在下的命。目下已落在我手中,老虔婆,你以为在下会接受你的机会吗?” 
  “你……你想怎样?” 
  “想怎样?哼!大丈夫恩怨分明,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想在下会怎样?‘”“老身要将你化骨扬灰。” 
  “哼!你说早了些,等在下宰了这鬼女人……” 
  “你敢?你……” 
  “哈哈!在下为何不敢?退一万步来说,即使你胜得了我黑衫客,我也有了个垫棺材板的人,为何不敢?你神气吧,在下先割下这鬼女人的鼻尖……” 
  “住手!”。 
  “哼!在下为何要听你的?” 
  “放了她,老身不追究你狂妄之罪。” 
  “你算了吧……” 
  “老身让你平安离开。” 
  “在下任何时候,皆可平安离开这里。” 
  “你……” 
  “告诉你,如无七八分把握,在下也不会来找你飞天鬼母。” 
  “你要找我?” 
  “当然,你们讲武池畔的落脚处.已被在下挑了。” 
  飞天鬼母一惊,沉声问:“你为何找我?你想怎样?” 
  他嘿嘿笑,说:“听说你飞天鬼母为人恶.毒无比,杀人如麻两手血腥,坏得不能再坏了,但却有一件好处。” 
  “哼!” 
  “好处是一言九鼎,极守信诺。” 
  “老身守不守信,与你何干?” 
  “只要你飞天鬼母说一声放过樊东主,在下便放了你的人。如果你不肯,在下宰了这鬼女报了一针之仇,日后这件事传出江湖,你飞天鬼母便不用在江湖上称雄道霸了。” 
  “不要答应他。”女飞卫叫。 
  “啪”一声响,飞天鬼母给了女飞卫一耳光,叱道: 
  “贱人!你插什么嘴?” 
  崔长青已看出飞天鬼母救人心切,胜算在握,叫道: 
  “答不答应?给你十声数决定,数尽在下便下手,休怪在下言之不预,一!” 
  “小辈你欺人太甚。老身……” 
  “二!三!四……” 
  “老身饶不了你。” 
  “七!八!九……” 
  “老身答应你。”飞天鬼母急叫。 
  “一言为定。”他心中暗喜地说。 
  “者身也有条件。” 
  “免谈。” 
  “你!……好吧,老身答应你,快放人。 
  “你们先出去。” 
  “你……” 
  “在下出外面放人。” 
  “好;出去就出去。” 
  到了门外,崔长青在三个女人的虎视耽耽下,将花蕊夫人向前一推,叫道:“咱们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声落,飞掠而走。 
  飞天鬼母厉吼一声,飞扑而上。 
  花蕊夫人摔倒在地,“哎”一声惊叫。 
  飞天鬼母不得不止步,恨恨地掠回问:“孩子,怎么了?” 
  “我……”花蕊夫人惶然地说。 
  “受伤了?” 
  “没……没有,婆婆……” 
  “咱们走。” 
  “婆婆,姓樊的……” 
  “算了,回去告诉你们的会主,樊东主这笔买卖,退掉算了,不许再派人前来,不然休怪老身心狠手辣。” 
  “这……” 
  “不许回嘴,走!” 
  四个女人象一阵风,如飞而去。 
  不久,生死郎中到了,晚了一步没赶上。 
  崔长青也没回来,放走了花蕊夫人,他无法向生死郎中交代,因此避不见面。 
  樊东主在明港驿一念之慈,无意中救了崔长青,好心有好报,急难中得到崔长青的援手,救人自救,种善因得善果半点不假。 
  花蕊夫人离开了开封,生死郎中也天涯追踪去了。 
  次日近午时分,田二爷的马圈来了位不速之客。马市刚旺,人声嘈杂。崔长青排众而进,大踏步到了马圈旁,脸色不友好。 
  二十余名马夫与管事罗世超,在马栏前一字排开,神色紧张地相候,每个人都带了家伙。二十余双大眼,狠狠地目迎大踏步而来的恶客。 
  田二爷不在场,大概躲在一旁偷看风色。 
  在罗世超看来,光天化日之下,市集上客商如云,自己一方二十余人之多,对方即使胆大包天,也不敢在此地撒野,摆出阵势,想将对方吓阻住。 
  崔长青先不向罗世超接近,到了一座栓马栏前,伸脚轻轻一拨,一阵暴响,栓马棚应声而倒,笑道:“象是纸糊的,在下先拆了再说。” 
  一面说,一面向罗世超走去。 
  栓马栏两条粗如海碗,千斤神力也不易撼动,他用脚轻轻一拔便倒,把那些马夫们吓呆了。 
  立即引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人叫:“田二爷有麻烦了,可能是失主找上门讨公道啦?” 
  罗世超心中骇然,吓阻无效,只好见风转舵,来软的,抖索着上前相迎,抱拳行礼陪笑道;“崔兄,请到里面棚屋里坐,敝东主已久候多时,请进,请进。” 
  他冷冷一笑,问道:“昨晚上你们去的那些和尚老道,以及贵城的一些地棍们,都平安返家了吗?” 
  罗世超怎敢回答?如果回答了,便等于不打自招,只好装糊涂,陪笑道:“敝东主本来一早便至客栈,向崔兄请安的……”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回答在下的话。” 
  “崔兄是明白人,请……” 
  “今天附近好象没看见有官兵巡捕,李千户是不是忘了这件事?” 
  “崔兄请到棚于里坐,敝东主……” 
  “好,走!龙潭虎穴,崔某人也敢闻他个七进七出,何况一座小棚子?” 
  棚子里气氛紧张,十余名壮汉站在田二爷身后,随时准备保护主人。 
  田二爷脸色苍白,卑谦地行礼迎客。 
  崔长青在客位侧方一站,一脚踏在凳上,冷然瞥了众人一眼,环顾一匝。 
  三十余条汉子,团团围住了。 
  他一听拍在桌上,沉下脸问:“姓田的,昨晚的主意,是谁出的?说!” 
  田二爷打一冷战,悚然地说:“崔兄请息怒……” 
  “说!” 
  “朋友们知道兄弟有困难,所以……” 
  “放屁!你有什么困难?” 
  “这……” 
  “在下要吃了你?晦?崔某人按规矩办事,事已经说得够明白,你也回复得很干脆,为何中途变卦,派那些不成气候的人跟踪偷袭?说!” 
  “崔兄,田……田某……” 
  “好吧,在下不与你计较。” 
  “谢谢崔兄高指贵手……” 
  “慢着,事情还没完。” 
  “这……” 
  “我要乌锥马的消息。” 
  因二节心头大石落地,吁出一口长气说;“崔兄,这一带乌锥马甚少……” 
  “少,不是没有。” 
  “本城只有三匹……” 
  “在下已经知道了。” 
  “本城确是没有第四匹了,外埠……” 
  “外埠有没有?” 
  “有朋友从河南府来,半月前在把水县牛口峪,曾看见一匹雄骏的乌锥马,是一个美貌女子所乘坐。月初,有人曾经看到这匹马和这位女郎,另有一名少女骑黄骠马随行,从南面来,在本城停留了一夜,次日即西行。牛口峪所看到的那匹乌锥,可能就是经过咱们开封的同一匹马。但已经半月之久,在不在牛口峪便不得而知了。” 
  一切符合,崔长青便不再多问,探手怀中取出银袋,“啪”一声放在桌上,冷笑道:“这是你的二百两银子,谢谢。” 
  田二爷反而愣住了,张口结舌道:“崔兄,别开玩笑,在下不能收你的……” 
  “大丈夫一言九鼎,在下应许的事必定如数奉上。”他泰然地说,再掏出二十两银子往桌上一丢,又道:“给在下一匹马,要鞍辔齐全,谢谢。” 
  “在下送崔兄一匹良驹……” 
  “谢谢,在下不领人情。” 
  牵了坐骑回到客栈,立即结账拾掇动身,马不停蹄向西又向西,直奔记水县。两百五十里,他预定明午便可赶到。 
  牛口峪,在记水县西北二十五里。这地方并不算险要,但在当地颇为有名。 
  唐武德四年,窦建德军至成阜,军中谣曰:豆(窦谐音) 
  人牛口,势不能久。双方交战,窦果然败窜逃至牛口峪,被秦王(李世民)所擒,应了豆入牛口的天数,因此牛口峪颇为有名。 
  只花了半天工夫,他便将薄命花的下落打听得一清二楚,那匹乌锥马便是最好的线索,一个骑黑马的美妇,本来就引入注意,决难隐起行踪。 
  可是,他感到十分泄气,他来晚了一步,薄命花师徒两人,已在三天前离开了牛口峪张家庄,前往方山北麓的天风垒去了。 
  牛口峪张家庄,是河湖上魔字号人物赛玄坛张冲的家。 
  赛玄坛不是个好东西,但崔长青自信能应付得了。 
  但方山天风垒,他却提不起勇气前往一闯。 
  所谓天风垒,只是古代留下来的兵垒遗迹而已,只留下数段残壁,其他已荡然无存。附近有一处乱葬岗;全是干余年前遗留下来的荒坟,每座坟皆象座小山般又高又大,当然有些已经被夷乎了,但遗迹犹存。方山,也就是山海经上所说的浮戏山,周围数百里,嶙峋万仞,势出天表,地跨五县中间;那座山五邑分界,所以也称五邑岭。这里是名胜区,但游客少之又少。向西南望远处,那一带连绵山岭,便是天下闻名的中岳嵩山。 
  北面一座山,叫紫玉岩。北麓一带荒山,便是天风垒遗址。 
  天风垒,不但游客不敢接近,连附近山村的山民,也相戒远离该地,以免被鬼怪所害。 
  在江湖朋友的心目中,天风垒没有鬼怪,却是乾坤八怪中,神荼赵元清的居所。 
  赵元清的绰号叫神荼,顾名思义,便知是个高大狰狞门神型的巨人;可是门神神荼正神,吞妖吃魔神通广大。而这位神荼赵元清,却是邪魔外道,兴妖作怪神弃鬼厌的字内凶神,名列乾坤八怪之一,不论黑白道人物,皆畏之如蛇蝎,避之唯恐不及。 
  这位老怪在天风垒建了一座庄院,共有二十余间以泥砖砌成,上盖树皮,外形如坟墓的怪屋,在此地调教五名门人。 
  这五个门人轮流在江湖走动,兴风作浪惹事生非,弄些金银珠宝回来度支,坏事做尽无恶不作,因此江湖朋友称他们为天风五鬼,恨之入骨却又敢怒而不敢言。他们的师父神荼来头大,谁又敢招惹这个艺臻化境的老怪物? 
  方山在县南四十里,与牛口峪南辕北辙。薄命花师徒在牛口峪张家寨逗留月余有何用意?转而赴方山天风垒又有何要事?这鬼女人貌美如花命薄如纸,但自视甚高,为何要与这声名狼藉的神荼相聚三天之久? 
  崔长青在中峰下的环翠峪逗留,感到进退两难,进?他有自知之明,对付五鬼已经够吃力了,决难逃过神荼的一关,何况还要对付比他高明的薄命花;退?他确是于心不甘。他不敢低估天风垒的实力,煞费思量。 
  环翠峪的北面便是紫玉岩,也叫玉仙山。环翠峪下面有一座神母祠,有座美泉叫柏池。 
玉仙山山上有座玉仙元群询问前面有两座泉,叫小龙池与黄龙池,也就是汜(si)河的源头,总之,这一带山青泉美,风景绮丽远避尘嚣”是遁世修身的好地方。 
  他的坐骑寄在山下的村庄内,随身仅带了一个百宝囊,一把用布卷藏着的剑,一些金银,穿了宽大的黑长袍,扮成游山客。由于他的相貌与年龄不符,外表象个十四五岁少年人,身材却象个壮汉,所穿的黑袍却又象中年人,因此确是有点岔眼。 
  回到神母祠,他在柏池旁的小亭落坐,心中委实决定不下,盯着对面的玉仙山发呆。 
  “要不要豁出去?”他不断地自问。 
  闯了三年江湖,他已不是个鲁莽的人,睁着眼睛往火坑里跳,他可不干。 
  最后,他有了决定,自语道:“薄命花这贱妇,不会在天风垒蹲一辈子,我何不在要道上守候,等她离开再说?方山附近危机四伏,深山大泽必隐龙蛇,我不能冒险,只可智取不可力敌。好,就这么办。” 
  要监视天风垒,最好是到玉仙元君祠投宿,居高临下监视南北小径,乌锥马出现便难逃眼下,但太远太高了。 
  神母祠规模不大,但游山的客人可以在内投宿,有六七名香火道人,祠旁建了两座客院,东面那座客院专门接待有身份肯花金银的达官贵人。’”在此地投宿很方便,从玉仙山出山赴县城的人,非经过神母祠不可。但如果往别处,便只需经过神母祠。 
  正想动身,不远处词门红影入目,两名香火道人,正毕恭毕敬地送客外出。 
  三位女客,一个是仆妇打扮年约半百的中年妇人,挽了一个大包裹,手点一根老山藤杖,脸色红润,清秀的脸庞不太显老态,尚可在脸上看到她往昔的清丽风华颇为出俗。 
  另两位一是紫衣女郎,年约十六七,好美,明艳照人,华而不俗。另一位是红衣红裙年仅十三团少女,稚气未除,但眉目如画,瓜子脸琼鼻樱唇,天然国色,笑时颊旁绽起两个笑涡儿,笑得好甜。挽着紫衣女郎的左膀,天真的笑靥极为讨人喜爱。 
  崔长青一呆,心说,“好美好清秀的一双姐妹花。” 
  他脑海中,同时幻出绮绿娇媚而栈暴的倩影,只觉心神一乱,气血浮动,不由脸上一热,赶忙转首他顾。 
  等他再次转头,三女的背影,已消失在小径南面的树林里了。 
  惊鸿一瞥,他心中竞留下了两位少女的身影。 
  三个女人来游山,山中好半天不见一个人影,万一窜出一两个暴徒,岂不糟了? 
  “我得暗中保护她们。”他喃喃自语。 
  他竟以护花使者自居,说跟便跟,立即动身,远远地跟下了。 
  跟踪两位年青姑娘,必将引起非议,因此他必须跟远些,免滋误会。 
  前面出现一条三岔路,三位女郎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东面的岔路后,视线被山冈与树林挡住了。 
  后面突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势奇急,他本能地扭头一看,一位大马脸、凶睛外突的高大壮汉,正以快逾奔马的脚程如飞而来。他一怔,心想:“这人满脸横肉,凶睛外突而且眼神不正,不是善类,他在赶什么?晤!好快,但不够轻灵,仍欠火候,他并未下过苦功。” 
  心中是这样想,但又不得不承认这位仁兄确也高明,这种赶长途的陆地飞腾术是轻功的一种,讲的是耐力,能有此成就,已是难朗可贵了,天下间大可去得,付念问,壮汉已疾冲过来。 
  他向侧横挪两步,避至路旁。 
  壮汉突在他身边止步,凶睛一翻,巨灵之手疾伸,一把便抓住他的襟口,抓贼似的揪近身前,大嘴一张,口沫横飞口臭触鼻,大声问:“好小子,可找到你了。” 
  他丝毫不加抗拒,脸上涌起恐惧的神色.装得可伶兮兮,惊恐地问:“小……小可不……不认识尊驾,为……为何要找小可?” 
  “这条路上鬼影俱无,仅有你一个人,不找你,大爷又去找谁?” 
  “这……” 
  “大爷有事问你。” 
  “哦?请先放手,有话好说……” 
  “你说了再放。” 
  “好,好,小可遵命,老兄你要问什么?” 
  “有一老二少三个女流,经过这条形。小子你是这条路上唯一的人,定然知道她们走哪一条路去了。” 
  他心中一懔,暗骂道:“这家伙可恶,果然是见色起意的恶贼。” 
  但他口中却支吾地说“小可不……” 
  “你不知道?” 
  “这……” 
  “不说,大爷就宰了你。” 
  他故意打一冷战,叫道“我说,我说,往西面走了。” 
  他说的是相反方向,其实姑娘们是往东走的。 
  “跟我去追,如果你撒谎,大爷要活剥了你。” 
  “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在我逍遥鬼郑天寿面前,你天胆也不敢撒谎。走!” 
  声落,架起他的右肘,撒腿急奔。 
  他心中一动,忖道:“原来是天风垒五鬼的三鬼逍遥鬼郑天寿,妙极了,且算算看,该如何利用这位仁兄。” 
  西行不久,刚转过一座山壁,摹地红影入目;一个红衣女郎的身影突然从对面折出。 
  “妙极了,追上啦!”逍遥鬼欣然大叫。 
  由于树枝映掩,红色易见,只看到火红色的衣裙形影,却难看到面貌。 
  确有三个人,而且同是女人。 
  崔长青尚未看清,心中叫苦,以为三女已折向西面来了,无暇多想,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为了护花,他顾不了许多。 
  “打!”他暴叱,一肘猛撞。 
  逍遥鬼猝不及防,肘正中左肘,“哎”一声惊叫,飞出丈外。 
  他一征,脱口叫:“你练了金钟罩!” 
  金钟罩如不运气行功,与常人强不了多少,逍遥鬼并未运气,怎会是金钟罩,他估料错了。 
  双方相挽而行,贴身不好发劲也用不上劲,而逍遥鬼却身躯健壮如牛,皮粗肉厚,一肘无功,并非意外。 
  逍遥鬼不等身形站稳,一声虎吼,反扑而进,吼道: 
  “你小子该死一万次。” 
  金钟罩不怕打击,铁菩萨不怕砍劈,两者都是正宗气功,只是练法不同而已。气功对气功,功深者胜,谁的火候功力到家,谁便占上风。 
  他不信邪,大喝一声,—上盘手拨开对方“饿虎扑羊”搭来的一双铁爪,急变“童子拜佛”贴身狠攻,扣住了对方的后颈向下全力一按,抬膝进攻,“噗”一声顶在逍遥鬼的鼻部,手及时松开。 
  “砰!”逍遥鬼仰面便倒,鼻子流血,昏天黑地猛摇脑袋,似想摇掉昏眩感。 
  “起来再斗。”他暴喝。 
  逍遥鬼猛地一滚,扭身而起,一声大吼,“云龙现爪”凶狠地抓来。 
  他直待爪将及体,方扭虎躯发招“带马归槽”,刁住逍遥鬼的脉门向后送,但并末出腿相绊。 
  逍遥鬼枉有一身横练工夫,枉有千斤蛮力,碰上他用引力柔劲相好,竞然毫无用武之地,跟随前冲,脚下大乱止不住势。 
  红影到了,不是红衣小姑娘,而是三个干娇百媚,令人心动神摇的年青绝色美女,红影冉冉而至,异香触鼻,娇叫声悦耳:“好啊!逍遥鬼,来得好,本姑娘正要找你。” 
  逍遥鬼大骇,扭身一挫;止住了冲势,扭头便跑。 
  崔长青看清不是红衣小姑娘,而是连续飞射而来的三个绝色女郎,心中大定,暂且放开红衣小姑娘的事,念头转向逍遥鬼,他不希望逍遥鬼落在别人手中,误了自己深入虎穴。 
  的大计,便不假思索地拦住去路,叫道:“姑娘们,请放他一马。” 
  红衣女郎哼了一声权算回答,轻灵地研到,红袖一挥,风生袖底,潜劲山涌。 
  未摸清底细不能硬接,他向侧一闪,袖风掠体侧而过。 
  余劲直迫内腑,令他大吃一惊,叫道:“姑娘……” 
  第二位绿衣女郎到了,一掌拍出叫:“先擒住你再说。” 
  他扭身急闪,间不容发地避过一掌,却被第三名刚好到达的彩衣女郎截住、“噗”一声响,右背琵琶骨挨了彩衣女郎一掌,女即身手之快,骇人听闻。 
  “哎呀!” 
  彩衣女郎惊叫,斜飘八尺。 
  “蓬!”他也扑倒在地。 
  原来他淬然受到袭击,下扑瞬间,一脚蹬在彩衣女郎的左大腿内侧,一掌换一脚,公平交易。 
  他感到右半身全麻了,但总算挨得起,在红衣女郎抢近的前一刹那,贴地向前一窜,窜入了树林,如飞而走。‘以一比三,占不了便宜,三个绝色美女都是练气的内家高手,他必须先求自保,三十六着,走为上着。 
  “你走得了?”绿衣女郎娇叫,首先追出。 
  红衣女郎叫道:“小绿,小心,这人艺业奇高,穷寇莫追。” 
  迫遥鬼全力逃走,不久,突听到身后有人叫:“别跑了,老兄,她们并未迫来。” 
  造遥鬼停步转身,立即拉开马步叫:“好小子,但你追来了。” 
  崔长青摇手叫道:“老兄,咱们打不得,以免鹤蚌相争,渔人得利。” 
  “你也与红绍魔女有过节?”逍遥鬼问。 
  “哦!她就是红绡魔女?”他极感意外地问。 
  上次在场家寨,他被花蕊夫人所暗算,红绡魔女救了他,他那次并未看到魔女的面貌。 
这世界真是太小了,又碰上啦!     
第 六 章   
人在生死关头中,耳、目皆可能发生错觉。崔长青上次在杨家寨,故花蕊夫人用迷香与毒针暗算,听到身后传来叫他小心妖妇袖底有鬼的叫声,看到红影急闪而过,再听到花蕊夫人叫到红绡魔女的名号。’那时,他已中迷香,看的和听的都感到模糊。 
  逍遥鬼如不提起刚才那红绡魔女人是红绡魔女,他委实无法将这次魔女的语音,与上次那位魔女的语音相连起来,经迫遥鬼一说,他仿佛感到两女同是一个人了。 
  红绡魔女在江湖名声委实太坏,风流淫贱臭名满江湖。 
  但受人之恩不可忘;在错长青的心且中,救命之德思同再造,他不能因为对方是淫贱的女人而忘思负义。 
  假使在急难之时,让他事先知道红绡魔女要救他、那么,他宁可死也不会接受对方的援手。可是,那次他并无抉择的机会,事出仓卒,变化太快,大错已成,他除了心存感激之外,对红绡魔女的为人,看法不得不改观。 
  逍遥鬼并不知他心中的事,迫问道:“你不知她是红销魔女杜宜春?” 
  他摇摇头,苦笑道:“不知道,这算是首次见面。” 
  逍遥鬼拭掉鼻血,摇头道:“你小子把太爷打得好惨。” 
  “得罪得罪,休怪休怪。”他陪笑道。 
  “你小子居然挡得住红绡魔女主婢三人,太爷总算被你打得不冤。” 
  “你老兄也不弱。” 
  “先前你装傻,为什么?” 
  “在下不愿暴露身份。” 
  “你不敢亮名号?” 
  “不是敢与不敢,而是不愿招摇。” 
  “在下逍遥遥鬼郑天寿,你呢?” 
  “在下的绰号叫黑衫客,姓崔。” 
  “哪条线上的?” 
  “道上的。郑兄,咱们不打不成相识,交个朋友,怎么?” 
  “好,咱们这就算是认识了。” 
  “郑兄与红绡魔女有过节?” 
  “别提了,年前兄弟挑逗她的侍女小秋,拼了一场。” 
  “结果怎样?” 
  “她没输,我也没赢。” 
  “走吧,恐怕她们要追来了。” 
  “好,走。你打算到……” 
  “兄弟来游山的。” 
  “好,先到兄弟的住处天风垒。” 
  “老天!令师是不是神荼赵老前辈?” 
  “不错……” 
  “我可不敢去,我还想多活几年。天风垒是武林禁地,我……” 
  “者弟,一切有我。不借,天风垒严禁外人道入,但朋友却不是外人,不禁朋友往来。” 
  “令师……” 
  “家师目下有客,住处相距尚远,你不会见到他老人家。 
  定!” 
  崔长育正中下怀,欣然随逍遥鬼走向天风垒,一面走一面问:“郑兄,你要追赶的三个女人,到底是何来路?” 
  遥鬼无限惋惜地说:“是游山的女客,兄弟听附近的眼线说,神母词来了一老二少女三个人,两个少女美得象天仙化人,而且没有男人陪伴。老弟,不瞒你说,我这人就好女色。 
食色性也,老弟不要见笑。可惜来迟一步,她们已离开了神母祠,真可惜。” 
  他呵呵笑,说:“郑兄,少女没追上,追上了红绡魔女,也不错嘛!我看那红绡魔女主婢,可算得是人间绝色,你……” 
  “老弟,别开玩笑。”遗迢鬼苦笑着说。 
  “郑兄,怎么啦?是怕那魔女艺臻化境,不敢招惹吗? 
  男女间的事,与武艺的高低强弱并无多少关联……” 
  “老弟,你会错意了。” 
  “会错什么意了?” 
  “嘻嘻!老弟,要说男女床第间的事”你得拜我为师,这方面你太嫩了。” 
  “你是说……” 
  “象我这种风月场中的老手,可没兴趣找这种比我更精的淫妇。” 
  “这就怪了,她是精于此道的淫妇,你是此中高手色鬼,两下里志同道合,干柴烈火,岂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凤流冤家?” 
  ‘哈哈哈哈……”逍遥遥鬼狂笑。 
  “你笑甚么?”他不解地问。 
  “笑你是个外行人。” 
  “我说错了吗?” 
  “哈哈!练武的人碰上艺业相当的对手,相搏时确是一大快事,但男女间的床第功夫,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哈哈! 
  象你这种不懂人事的小娃娃,解说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风月事,等于是对牛弹琴,不说也罢。总之,我告诉你,天下间色欲男女,彼此决无结合的可能,双方皆有所顾忌,所望的情欲境界各有不同,因此,精于此道的男女宁.可互相回避,彼此自寻乐趣。如果象你所想的那么天真幼稚,好色的男人与风流的女人互相结合,必定天下太平了,世间哪还有采花贼与广罗面首的淫妇?” 
  “那……你不是说曾经挑逗她的侍女吗?你这是打自己的嘴巴……” 
  “哈哈!你知道个屁。红绡魔女人尽可夫,她的采补术已到了可怕的境界,狮虎般的男人,也禁不起她三五天的播弄。但她那两个侍女,却是时辰末到不许在功成之前破身的处女。魔女并不想两侍女日后坏了她的名头,因此看得甚紧。 
  那次要不是我操之过急,这个绝色美女早该属于我了。” 
  “难怪魔女要找你算帐,竞敢到方山来找你啦?显然,她并未将令师放在眼下呢。” 
  “她有一位闺友住在东面的龙窝,并不是专程来找我的。 
  她红绡魔女即使吃了一千个豹子心老虎胆,也不敢在家师面前兴风作浪。” 
  “郑兄,令师接待的客人是谁?”他转过话锋问,丝毫不露形迹。 
  “有几个人,全是当今江湖上的有数高手。天魁星罗常、独角蚊文成、残僧竺方、薄命花郝芸仙,这些人你听说过吗?” 
  “听说过。哦!他们前来与令师相聚;有何贵干?” 
  “要对付一个人。” 
  “谁?” 
  ”在抱垒峰半山腰仙人洞隐修的孤魂孙秀。” 
  “咦!这老魔竟在此地隐修?” 
  “已隐修三年光阴,两个月前方被家师发觉,因此柬召同道好友,共谋对策。” 
  崔长青恍然,也感到这件事更为棘手,一个薄命花已不易应付,有神荼在旁已毫无胜算之机,再加上天魁星、独角较、残僧,他要是不知自量去找薄命花,不合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何必操之过急?定下心神,打算先袖手旁观,再见机行事,如无机会,以后再说,急不在一时,慢慢来。 
  在天风垒的坟形土屋中,逍遥鬼一个占了三问土屋,共有四个侍候饮食起居的男女。仆人士屋外表简陋,内部设备。 
  则颇为奢华,住得十分舒适写意。 
  五鬼各有居室,会面则在议事室,被此各有私室互不过: 
  问。对面那排土屋,相距在五十步外,那是神荼的住处,只有一座练功房五鬼可以任意进出,其他各室不许五鬼涉足,即使是晨昏定省,也得听到召唤方能进入。因此,五鬼各人的私室中,别有洞天不足为外人道,留住三两个外客,只要不出外走动,便不会有人过问。 
  一天,两天。崔长青始终未能见到薄命花师徒的身影,心中渐感焦躁。 
  乌锥马与其他六七匹坐骑,安顿在最外侧的一丛矮林中,有四名健仆看守照料。既然乌锥已有下落,薄命花师徒在此隐身已无疑问了。 
  这两天中,他与逍遥鬼相处甚欢,他是一个好听众,极有耐心地倾听逍遥鬼吹牛,不时恰到好处地夸奖对方几句,把逍遥鬼乐得心花怒放,把他视作生平唯一知已,称兄道弟无话不谈,把生平的得意事如数家珍般抖出。 
  逍遥鬼是色中饿鬼,所谈的还会有好事?崔长青耽了两天,极为危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满目染可改变人的,嗜好与个性,再耽下去便后果堪虞啦! 
  幸而他等不及了,想出外碰碰运气,也许可以碰上红绡路女,他希望能向藏女面致谢意。 
  他推说游兴未尽,不能久留,第三天一早便向逍遥鬼告辞。 
  逍遥鬼起初坚留,后来见他去意已决,知不可强,颇表惋惜地说:“三两天中,家师的好友赤发灵官丁建成便可赶到,便可前往对付孤魂孙秀了。能亲见这些宇内顶尖儿高手相搏,必定获益非浅,机会难逢,你真该多留两天,错过了太可惜啦!” 
  他预留退路,笑道:“如果我在三两天内不离开方山,必定赶至仙人洞见识见识,也许能赶得上呢。” 
  “好,希望你真能赶上。” 
  “但愿如此,告辞。” 
  他并不打算离开山区,到了神母祠,寄下了包裹,剑也留下不带,独自,满山乱闯,希望能遇上红绡魔女;天从人愿,他果然碰上了。 
  已经是午牌末,他从豹窝的一间小食店透过小窗外望,一眼便看到从龙窝伸展来的小径中,红影灿然然入目。 
  半点不假,三个人三种颜色的衣裙,一红一绿一彩,正,是红绡魔女主婢三人。这老淫妇已经是花甲以上的老太婆了,但精于吸补木,据说吸补与采补,皆可令人青春永驻,返老还童,因此这老魔女只象个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女人,令男人一见便心动神摇。 
  三个女人循小径而来,袅袅娜娜象是弱不禁风,媚目中流光四转,颊旁笑涡动人,风情万斛,艳惊群雌,谁敢相信她是个凶名震天下的大淫妖? 
  店前的大树下,有几个村夫和游山客,全都看呆了,目迎这三位象下凡仙女般美艳动人的绝色女郎。 
  渐来渐近,终于到了店门前。 
  穿绿衣裙的侍女小绿突然说:“小姐,要不要买些食物充饥?” 
  近门的一付座头,突然站起一名年约半百的干瘦食客,手掂住酒杯狂笑道:“哈哈哈!不要买了,在下作东,姑娘们,进来坐坐,要些甚么酒莱,在下吩咐下去便可。请进。” 
  崔长青背转而坐,大庭广众之间,他不想与红绡魔女打招呼,万一对方误会他是逍遥鬼的同伙,冲突起来那就糟了。 
  红绡魔女一声轻笑,笑得媚极,缓步入店说:“阴曹使者,那就叨扰你一顿啦!谢谢。 
谁说天下太大?咱们不是又上了吗?” 
  阴曹使者一惊,被叫破身份便知不妙,手往脸上一抹,抹下了一张人皮面具,现出本来面目。 
  红绡魔女笑道:“你的脸可以变,身材变不了,别走!” 
  阴曹使者奋身一跃,穿窗溜之大吉。 
  红绡魔女一声娇笑,飞跃而起叫:“你走不了。” 
  两侍女在门外,左右一抄。 
  壁角里一个中年书生身形悄然扭转,左手疾抬。 
  红绡魔女尚未出宙,眼看要糟。 
  崔长青暗中已留了心”双手齐扬叫:“老兄,省些劲。” 
  右手的筷子射中书生的脉门,左手的酒碗则砸在书生的脸上,酒洒了书生一头一脸,无法张眼。 
  “得!”一枝铁翎钥箭偏向而飞,射入壁间火星直冒,入壁五寸以上,劲道之强,骇人听闻。 
  “哎呀!”书生惊叫,仰面便倒,压倒了一张木凳,跌了个手脚朝天。 
  红绡魔女一脚落在窗沿上,扭头向崔长青媚笑道:“谢谢,你好快的手脚。” 
  这一笑,笑得崔长青心中一荡,气血一阵翻腾,她的笑容确是妖极媚极,笑得男人心神飘荡。 
  这一笑,差点儿要了崔长青的命。”书生被碗击倒,并无大碍,上身一挺,第二枝铁翎箭破空而飞,射向崔长青的背心。 
  他命不该绝,恰好红绡魔女飘出窗外,他也及时转身回,顾,耳中突听左首不远有人大叫:“小心暗器!” 
  他不假思索地扭身闪避,电芒入耳。 
  “嗤!”铁翎箭擦胸而过,割开了一条襟缝,未伤肌肤,高速接过的高温,令他感到灼热。 
  “你这厮好毒。”他怒叫,急冲而上。 
  书生发出第三枝铁翎箭,并且一跃而起。 
  他扭身避箭,人化狂风,火杂杂地抢入,出右肘行雷霆一击。 
  书生也大喝一声,掌指齐施,一掌劈向他的左肩,左手食中二指取他的胸口七坎重穴。 
  “噗噗!”双方皆得手,贴身相搏无可避免。 
  书生一掌得手,但左指失闪,未中七坎穴道,滑出一旁劳而无功,崔长青的肘”斜撞在书生的左肋要害,力道千钧,够狠够猛。 
  “砰嘭!”书生跌出丈外,压倒了另一张食桌。 
  崔长青也退了两步,摸摸脖子被劈处,向左首据案高坐,啃着一条雉腿的白发老人咧嘴一笑,颌首道:“谢谢你,老伯。” 
  书生连滚带爬出了店门,兔子般溜走了,以手掩住左肋,脸色泛灰,显然受伤不轻。 
  店中本来就没几个食客,这时不但食客跑光,连店伙也溜光了,店中冷冷清清。 
  只剩下一个食客,那就是泰然自若的白发老人。 
  崔长青知道追与逃的人皆已去远,追之不及了,也就暂且放下,搬了自己的酒菜,含笑走向白发老人的座头,有心与白发老人亲近。 
  白发老人老得须发如银,满脸皱纹,有一双不带表情的山羊眼,和一张阴沉平板的面孔,面色苍白,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脸色,山羊眼盯视着崔长青,阴森森地说:“你离开老夫远一些,小子。” 
  他不介意地笑笑,说:“那就怪了,小可冒犯了老伯吗?” 
  “老夫出声招呼,并不是为了你。” 
  “老伯……” 
  “老夫只是看不惯用暗器偷袭。” 
  “小可道谢不算错吧?” 
  “再就是老夫最恨邪淫歹徒。” 
  “小可……” 
  “你既然是那女淫魔的同伴,还不滚远些?” 
  他呵呵笑,将酒菜放下说:“老伯神目如电”难道就没看出小可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人吗?那书生用箭偷袭,小可看到了岂能不管?正如老伯一般,小可也讨厌不光明使用暗器的人。” 
  白发老人冷峻的神情在逐渐消溶,问:“你不是那些女人的同伴?” 
  “小可来游山,当然也是来找人,而且找的也是女人,但是寻仇而非猎艳。” 
  “找谁?” 
  “恕小可守秘。小可能坐吗?” 
  “店不是老夫开的,你爱坐就坐。” 
  “谢谢。小可姓崔,请教老伯尊姓?” 
  “萍水相逢,休问来路。” 
  “是,小可多问了。” 
  “刚才你那两手干净俐落,可惜太冒险了些,到底是年青人好逞强,经验不够太过自信,你就不会多用些心机?如果对方比你强,后果如何?” 
  他咧嘴一笑;泰然地说:“谢谢老伯指教。不错,小可确是经验不够,到底是未经过锤炼的人,出手的反应出乎本能,要想达到神意合一决利害于瞬间的境界,至少也要下二十年工夫。江湖历练是经练与教训聚积而成,这里面包含了不知多少辛酸泪。有不少雄心万丈的人出师末捷身先死,倒下去便不再起来。有些人很幸运,扬名立万一帆风顺。江湖鬼魅,凶险重重,尔虞我诈,随时有不测之祸,谁也不敢说幸运之神永远跟着他。以小可来说,短短三年中九死一生,一次上当一次乖,总算至今仍然幸运地活着。前辈的教训如果出于善意,小可衷诚感谢并谦虚地接受。” 
  老人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不言不动,山羊眼不带表情,冷漠得象是个无知觉的行尸,久久方间:“你认为老夫是善意吗?” 
  他替老人倒了一碗酒,笑道:“小可认为是善意,因此万分感激。敬老伯一碗酒,我这里先干为敬。” 
  他咕哈哈干了—碗酒,放下五两银子,离座向老人抱拳一礼笑道:“多蒙老伯教诲,感激不尽。小可必须告辞了,后会有期。” 
  老人不言不动,冷冷地瞪着他。 
  他大踏步出店,扬长而去。 
  离开豹窝,他信步走向抱垒峰。 
  有一条小径向山上伸展,通向半山的仙人洞。但由于久无人迹。小径野草蔓生,几乎难以分清路径了。 
  神荼一群魔头,要来对付在仙人洞隐居的孤魂孙秀,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为何向抱垒峰走? 
  到了峰下。他猛地一惊,心说:“神荼定派有监视仙人洞的人,我糊糊涂涂向上闯,岂不是有意介入,把自已往游涡里推吗?不行,我得避远些,避免瓜田李下之嫌。反正我已决定等候,何不去踩探红绡魔女的下落?” 
  远离抱垒峰四五里,到了一座山谷,突听到前面树林深处传来一声娇笑,十分悦耳动听。 
  “是红绡魔女。”他欣然自语。 
  笑声古怪,他不敢造次向前闯,向路侧一窜,隐起身形,向笑声传来处悄然掩进。 
  林中的空草坪内,四枝长剑将红绡魔女困在中间。四个人皆是花甲以上年纪的老道,一个个宝像庄严,四剑遥指,剑上发出龙吟似的剑啸,可知四老道皆在全力以内力御剑,将行雷雷一击。不远处,站着状极得意的阴曹使者。 
  红绡魔女红裙飘飘,赤手空拳未带兵刃,在四支长剑的围困下,居然毫无惧容,依然媚笑如花。泰然地伸纤手徐掠鬃角,笑道:“宇内四仙名震天下,在江湖位高辈尊,何苦和我一个妇道人家过不去?阴曹使者的好朋友太行山樵的死,这不能怪我,只怪他……” 
  “妖妇住口!”一名老道沉喝。 
  红绡魔女仍在笑,媚目流转,风情万种媚态横生,娇滴滴地说:“诸位仙长误信阴曹使者的……” 
  “少废话!撤兵刃。”第二名老道沉此,不许对方有分辩的机会。 
  “诸位仙长兴师问罪,难道就不许贱安分辩?诸位不怕被天下同道耻笑?” 
  第三名老道冷笑道:“妖妇,贫道四人皆是修真有成的全真弟子,你的媚术毫无用处,不要笑了,你只有以真本事与咱们一拼的一条路可走。” 
  媚笑既然无功,红绡魔女脸色一变,问:“诸位要四剑合壁?” 
  “贫道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只要你不妄图逃走,咱们便不会出手围攻。” 
  “那么,一比一公平一决?” 
  “对,一比一。” 
  “好吧,我没带剑。” 
  阴曹使者突然相一把连鞘长剑抛来,大声道:“你验验看是否趁手,别错过机会了。” 
  红绡魔女伸手接剑,笑道:“我要进击了……” 
  剑鞘向前一掷,剑涌干朵白莲,一声娇笑,她猛扑第一名老道,突起发难抢攻,先下手为强。 
  老道一声冷哼,剑芒打闪,“叮”一声拍飞了射来的箭鞘,火速反击接招,迎着浪涛般涌到的剑花,一剑挥出。 
  两人的剑势在出手时凌厉无匹,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凶猛地攻去,但剑锋行将接触,却又突然缓下,扭曲的剑虹诡奇地纠缠片刻,象有无穷阻力限制两人御剑,不许任情发挥,先前那狂风巨浪似的声威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变为形同儿戏任意挥洒毫无劲道的比剑。 
  各挥数剑,红绡魔女笑意更浓,突然娇笑连连,剑上压力骤境,剑虹加速,锋尖楔入老道的剑网,但见电芒一闪,排空直入。 
  老道浑身似乎一震,不住眨眼摇头,额上出现汗珠,慌乱地撤招急退,脚下不稳。 
  媚笑声悦耳,红影如影附形跟进,剑芒突然吐出,贴身了。 
  人影乍分,老道飞退丈外。 
  红绡魔女笑意更浓,剑尖徐降,一串血珠顺剑尖向下滴落埃尘。 
  老道以左手掩住左肋,突然“砰”一声屈身摔倒。 
  一名老道抢出救助同伴,另一名则举剑缓步向红绡魔女走去,冷冷地说:“天魔十八剑加上你这妖妇的媚术,果然不同凡响,难怪你敢如此横行无忌,贫道领教。” 
  红绡魔女的脸色变得好快,从媚笑如花中突然神情急转,变得娇怯怯可怜生,哀伤悲愁爬上了她可爱的粉面,盈盈若涕,我见犹怜,忧伤地幽幽地说:“仙长明鉴,贱妾一个女流沦落江湖,岂是甘心情愿的事?男子汉风流成性三妻四妾事属平常,妇道人家稍一不慎便会名节有亏,贱妄岂是甘堕落被人轻视唾骂的人?责备我一个弱女子仙长认为公允吗?” 
  一串串泪挂下腮边,语气中充满了忧伤与哀愁,红袖半掩粉面,泣诉声动人心弦。 
  老道没来由地一阵韶然,凄然一叹。 
  另一名老道旁观者清,大喝道:“师弟小心把持,休为魔功迷术所惑……” 
  可惜叫慢了些,红绡魔女已抢先一步,剑毫无阻拦,毫不费力地长驱直入,刺入老道的胸口。剑入体,老道方浑身一震,神智倏清,大叫一声,一剑拂出,宛如电光一闪。 
  红绡魔女估低了老道的功力,没料到老道清醒得那么快,得意忘形之下,剑大意地收慢了些。老道一拂之下,一甲子性命交修的内力,行全力一击,虽胸口中剑未能发挥全力,也声势骇人,魔女的护体神功仍然挡不住,“嗤”一声剑尖从魔女的左肋拂上,衣破肉裂,肋骨也受了伤,裂开了八寸长一条血缝。 
  “砰!”老道摔倒在地,胸口血如喷泉,剑中心坎要害,大罗天仙也无能为力了。 
  红绡魔女也屈身摔倒,爬不起来了。 
  在旁出声提醒师弟的老道大惊,抢至师弟身旁,伸手急扶惊问:“师弟,你……” 
  “我……好恨……”老道厉叫,血涌咽喉,呛咳数声便接不上气,兵解归天。 
  师兄咬牙切齿一蹦而起,向正在替另一名同伴裹伤的老道叫:“三师弟,四师弟是否有救?” 
  “四师弟伤势沉重,吉凶难料。”三师弟答。 
  阴曹使者刚奔近倒地难起的红绡魔女,老道师兄大吼道: 
  “施主让开,贫僧要剜出这贱妇的心肝来。” 
  一面说,一面走近红绡魔女。 
  阴曹使者退在一旁,长叹一声道;“仙长,何不将这魔女带走,活祭令师弟之后,再剖腹剜心慰令师弟在天之灵?” 
  老道一脚踏住魔女的小腹,厉声道:“不,贫道要立即剜出她的心肝来。” 
  脚下一用劲,红绡魔女的内脏往上挤,怎受得了?凄厉地叫号道:“威灵仙,你……你不能如……如此待我……” 
  威灵仙毫无慈悲之念,剑尖指向她的胸口,只消一划之下,她的心肝便会挤出体外。 
  黑影,喝声似沉雷:“仙长剑下留人,打!” 
  十余颗拳大小石破空而飞,暴雨般呼啸而至。 
  威灵仙闻声如警,大喝一声,扭身挥剑,招发“雨打残花”,点击罩来的漫天石雨。 
  “啪啪啪……”小石在剑尖前一一炸裂,石屑飞溅中,黑影到了。 
  “噗噗!”两颗小石穿透重重剑网,击中了威灵仙的右膝与小腹。 
  小石力道奇猛,威灵仙虽禁受得起,但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离开了原位。 
  黑影是崔长青,情急救人,他用石雨袭击,接近至丈内,石块已尽,眼看要功亏一篑。 
  人急智生,他拉开了衣带,大喝一声,向威灵仙抛去,人亦随后贴地窜入。 
  威灵仙挥剑接带,仓卒间还以为是外门兵刃,剑贯穿腰带,带两端仍向前飞,把老道吓了一跳,火速后撤。 
  崔长青抓起了红绡魔女,如飞而遁。 
  阴曹使者衔尾穷追,厉叫道:“把人留下……” 
  在一处浓阴蔽天的林下草丛中,崔长青小心地替红绢魔女裹伤,温润的胴体横陈,但已不再动人了,鲜血沾满下身,创口太大,金创药却不够。他仔细地替魔女止住血,撕衣作带轻柔地缠好。魔女的腰枝纤细,裹伤并不困难。 
  红绡魔女脸色苍白,满头香汗,虚脱地问:“是……是你救了我,你……你为何救我?” 
  “不要多说话,救你不必问原因。”他柔声道。 
  “你跟踪我多少日子了?”魔女问。 
  “咦!在下并未跟踪你啊!” 
  “真的?” 
  “真的,救你只是碰巧而已。”他不好意思说是为了报恩,以免对方不快。 
  “不是为了要亲近我?” 
  他呵呵笑,说:“杜姑娘,你想到哪儿去了?” 
  “也许我真的看错了你。你贵姓大名?” 
  “在下崔长青,两月前在杨家寨……” 
  “咳!你是黑龙帮的人?”红绡魔女变色问。“不,在下只认识黑龙帮的三眼韦陀。” 
  “哦!听说三眼韦陀与虬须客都死了,黑龙帮的十二条龙少了两条。” 
  “是的,他们死在薄命花之手。” 
  “我明白了,你是追踪薄命花而来的。” 
  “不错。” 
  “你……你恐怕不是她的敌手。” 
  “不一定。” 
  “你如果真敢与她交手,我告诉你一件秘密。” 
  “秘密?” 
  “是的,据我所知,她最怕两样东西。”红绡魔女面授机宜。 
  他含笑道谢毕,说:“杜姑娘,我送你我地方养伤,这附近你可有安全的住处吗?要不要带你到龙窝贵友处?” 
  “劳驾你去找我那两位侍女来,她们可带我找地方藏身。” 
  “你那两位侍女……” 
  “一叫小绿,一叫小秋,她两人被阴曹使者的几个狗党引走了,你得费心去,但愿她们逢凶化吉,不至落入他们手中。” 
  “好,在下去找她们;如果找不到,在下再回来接你,你小心藏好,千万不可再逞能。” 
  一个时辰之后,他带了小秋返回,然后一声珍重,飘然而去。 
  一天,两天。 
  仙人洞,只是一座并不太大的天然石洞,里面有几座形如床几的巨石,便成为迷信的人膜拜的洞府,说是仙人之居,编出了不少无稽的传说。由于洞在半山,洞本身又没有足以引人入胜的景物,除了本地的山樵偶或到此歇脚之外,游客们谁也没有攀上去看一个平凡洞窟的雅兴,因此几乎游人绝迹。 
  孤魂孙秀,那是武林中少数硕果仅存的元老名宿之一。 
  这位老前辈为人亦正亦邪,亦怪亦魔,从不与人结伴,独来独往浪迹风尘,个性孤僻,行径古怪,而且喜怒无常,谁惹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曾经在二十年前独闯秦岭断魂谷,把魔道至尊金狮陈寿的大风山庄捣毁。有一次在潼关与人较技,碰上少林寺的十二知客僧之一的笑面佛法特路过。笑面佛是少林名知客之一,却没有知人之名,不知好歹地插手管闲事,擅助对方一臂之力,几乎把孤魂打落黄河,佛门禅功出其不意行雷霆一击,种下了恶因,也就结了恶果。 
  孤魂孙秀在高山少林寺附近,整整闹了一月之久,打伤僧人上百,断绝了山上山下的往来,以至少林寺游客绝迹,断了香火。少林寺僧三五个人,不敢离寺外出,人多了却又找他不到。最后要不是十二知客同时出面道歉,他还舍不得离开高山呢。 
  在江湖上提起孤魂孙秀其人,黑白道朋友无不头痛,却又无奈他何,他象个孤魂野鬼出没无常,天南地北乱闯,经常出手伤人,艺业之高,可说罕逢敌手,声威所至,江湖撼动。 
  近几年来,他竟平白地失了踪,却被乾坤八怪之一的神荼赵元清,无意中发现他躲在仙人洞隐修纳福。 
  乾坤八怪八个人,大多数曾经吃过他的苦头,神荼便是其中之一,仇恨深结,无可化解,发觉他竟然在居室之旁隐身,那还了得?迫不及待地飞柬敦请朋友前来天风垒助拳,要将他置之死地永除后患。 
  应约而来的人,先到的人安顿在远处,以免打草惊蛇,在预定动手的前十天,方悄然到达天风垒议事。 
  薄命花是提前赶来应约的人,先期安顿在牛口峪张家庄。 
  没料到她的乌锥马,将崔长青引来了。 
  日正当中,身高近丈狰狞可怖的神荼赵元清,倒拖着他那根六十四斤的精钢竹节鞭,出现在仙人洞的洞口,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向里叫:“姓孙的,你还不滚出来?” 
  身后的草丛中,突然飞出一块碗大卵石,以令人目眩的奇速,飞向神荼的后枕骨。 
  “啪”卵石碎裂,石骨飞溅。 
  “哎呀!”神荼惊叫,向前一栽。 
  从影来势如电,好快。 
  神荼浑身横练,即使不运气行功,普通的刀枪棍棒也伤不了他,但这一石头却差点儿把他击倒。人尚未站稳,灰影已到了身后,“噗噗”两声闷响,腰背便挨了两脚,力道千钧。 
  “砰”一声大震,神荼庞大无朋的身躯,重重地跌入洞内,一阵暴震象是天崩地裂,六十四斤的竹节鞭摔出,砸在石上火星直冒。 
  灰影赫然是在豹窝小店中,与崔长青打交道的怪老人,但今天衣衫不同,而且银发披散半掩面庞,虽白昼看来仍令人心中发毛,象是鬼魂乍现。 
  老人站在洞外,桀桀狂笑道:“姓赵的,你给我爬出来。” 
  神荼狼狈地爬起,拾回竹节鞭向外窜,斜掠丈外,恐惧之情外露,在丈外色厉内荏地吼叫:“姓孙的,你在此地躲了多久了?” 
  孤魂孙秀那双老眼,不再是不带表情的山羊眼了,而是冷电四射,令人不敢正视的凌厉鹰目,嘿嘿怪笑道:“赵元清,你大概最近几年苦练有成,修为精进,练成了一些惊世绝学,因此胆敢找上门来向老夫叫阵,忘了当年叩头告饶在地下做狗爬的事了,对不对?” 
  “这些年来,在下旦夕不忘当年被辱之耻,誓在必报,永难或忘。” 
  “哦!你倒是很有骨气呢。” 
  “你这老鬼在我天风垒旁潜踪,到底有何用意?” 
  “喝!你把方山划为你的禁区了?你也不撤泡尿照照你那副尊容,配不配割地封王?老夫不找你的晦气,已经便宜你了。哼!你气势汹汹而来,有何阴谋?” 
  “撇开咱们的仇恨不谈……” 
  “谈你又能怎样?” 
  “仇恨可以暂且撇开。俗语说: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又道是一山不容二虎。” 
  “所以你要赶老夫离开?” 
  “不错。” 
  “你凭什么?” 
  “在下请来了几位朋友助拳,他们在山顶等你,你敢不敢上去了断?” 
  “哦!原来你请了朋友助拳,难怪如此神气。喂!你请来了些什么人?” 
  “先不必问什么人,你如果敢去,当然会知道的,只问你有否前往了断的勇气。” 
  孤魂孙秀桀桀怪笑,笑完说:“很好,你的激将法用得十分技巧。如果老夫不去,你就可以向江湖朋友大吹法螺了。” 
  “你倒底敢不敢去?”神荼追问。 
  “走吧,老夫要看看你请来的是些什么人物。” 
  “在下领路。”神菜心中暗喜地说,扭头便走。 
  “劳驾了。” 
  峰顶的一处平坦的草地上,六个人半弧形列阵,六双佯眼死死地瞪视着飘然跟来的孤魂孙秀。 
  领先而行的神荼大叫道:“朋友们,老不死的来了。” 
  孤魂挪动佩着的长剑,微笑着用手指指点点地说:“二三……七,七位中却有五位老相好。晤!且看看老夫是否健忘。神荼、天魁星、独角蛟、残僧、虎袅妖婆。那两位后生小辈,老夫陌生得很。” 
  那是一双人才一表的中年男女,都穿了劲装佩了剑,男的颇为潇洒,女的也秀丽脱俗。 
  神荼冷哼一声接口道:“他们是近十年来,出类拔萃的一双神仙佳侣,旋风剑客楚湘,与散花仙子云裳。” 
  佩着魁星笔中等身材的天魁星罗常接口道:“楚老弟是天下第一剑楚民的公子,老不死你得小心了。” 
  “喀嘻!不劳阁下操心,老夫自会小心的。哦!好象你们少了一个人,那位金毛犬是不是留来打埋伏?”孤魂怪笑着问。 
  七人一怔,神荼骇然问:“老不死,你知道赤发灵官丁兄也来了?” 
  “少废话,快唤他出来吧。” 
  “哼!他……” 
  “他是你们乾坤八怪中,唯一内外兼修可文可武的人。 
  老夫虽未见过你这位朋友,但猜想你会将他请来的,听说你与他有过命交情,他怎能不来?” 
  “如果咱们七个人收了你的老魂,丁兄便用不着出手了。 
  现在,老鬼你准备接咱们七人聚力一击。” 
  孤魂桀桀怪笑道:“很好,你们还等什么?” 
  七人两侧一分,人影疾闪、形成合围。 
  拟魂任由他们布阵,狂笑道:“老夫让你们有一次全力施展的机会,也可一试老夫参研十载将可炼至炉火纯青境界的一门绝学。上啦!小辈们。” 
  神荼竹节鞭一抡,占住正北。 
  天魁星魁星笔一领,在正南立下门户。 
  东面,旋风剑客散花仙子夫妇,双剑齐亮。 
  西面三个男女,独角蚊分水刀光芒耀目;残僧的方便铲沉重巨大,虎袅妖婆的盘龙杖也是长家伙。 
  “撤兵刃,老鬼!” 
  神荼厉吼。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天魁星咬牙切齿地叫。 
  孤魂孙秀缓缓撤剑,怪笑道:“你们这些后生晚辈,真是急躁愚蠢,进鬼门关枉死城,怎能操之过急?多活片刻岂不甚好?” 
  剑出鞘,立印吸引了剑术家旋风剑客的注意,脸色一变,讶然道:“沙棠木剑!” 
  剑确是木剑,其色灰隐现木纹。沙棠木是传说中的神木,产自昆仑,神话中说沙棠之木,入水不沉。木如果干了,绝大多数不会沉,岂不是废话? 
  一个修练有成的高手,飞花摘叶也可杀人,吹气如刀,指风如剑,皆可杀人于丈外,用不着兵刃已无所谓。象孤魂孙秀这种宇内硕果仅存的老魔,用木剑毫不足奇。但以一比七,七个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用木剑未免太过冒险了。 
  这瞬间,虎袅妖婆一声厉啸,盘龙杖首先发难,领先发令进击。 
  狂风大作,人影乍合,劲破风声震心脉,七人合力行雷霆一击。 
  正东不远处的草丛中,也有一个人影电射。 
  西面的草丛中,也有一个人影电射而来。 
  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沉喝,金铁交鸣声暴响。 
  人影飞散,进击的七个男女,象撤豆子般向七方飞跌,七个人全垮了。 
  这刹那间,东面的人影到了。 
  孤魂满头大汗,白发飞扬,但神色极为振奋,狂笑道: 
  “老夫成功了!金毛狗!你来晚了……” 
  来人是赤发灵官丁建成,乾坤八怪之一,金光闪闪的金锏宛如天雷下击。 
  木剑一挥,硬接一钢。 
  这瞬间,西面的人影及时射到。 
  神荼这次已有妥善的安排,必欲毙了孤魂而甘心。首先以七人合击,如果失败,赤发灵官必须及时从东面接应,吸引孤魂的全部注意力,孤魂的背后必定是正西,正西稍迟一步扑来的人影,便恰好在孤魂的后背。 
  木剑与金锏行将接触,西面的人影到了,娇呼声划空而至:“孙秀,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 
  “啪!”木剑侧沉。 
  孤魂浑身一震,如中雷殛,猛地转身惊呼:“芸仙……” 
  金锏再起,拦腰便扫…… 
  “噗!”扫在孤魂的腰胁下,如中败革。 
  孤魂象一张枯叶,被扫出两丈外,砰然摔倒,向外滚转余势难止,赤发灵官这一例石破天惊,但竟然未能将孤魂打成两段。 
  其他七名男女,皆力竭地挣扎难起。 
  赤发一锏得手,狂风似的抢到,抡起便碰,口中厉吼: 
  “老鬼你也有今天……” 
  孤魂口一张,喷出一口鲜血,“噗”一声响,贯入赤发灵官的小腹。 
  “砰!”砍落在孤魂的右肩上。 
  “芸仙……你……”孤魂嘶声叫,已无力挣扎。 
  “蓬!”赤发灵官重重地摔倒,嘎声叫:“决来救…… 
  救……我……” 
  没有人来救他,七男女只有三个人撑起上身。他不住蜷曲、抽搐、颤抖……最后手一松,开始崩溃。 
  薄命花脸色苍灰,站在孤魂身侧,眼中涌起怨毒的光芒,一字一吐地问:“你还记得我郝芸仙?” 
  “你……你好狠,你……你不该这样对待我的,你……” 
  “你又是怎样对待我的?” 
  “令尊罔顾事实,一……一意弧行,将……将你许配给我,我不愿耽误你……你的青春,只好一走了……了之,我错了吗?” 
  “你已答允家父的婚事,我也曾与你拜过天地,已有夫妻名份……” 
  “令尊已病危垂逝,我不忍他死不眩目,因此不……不得不虚……虚与委蛇……” 
  “你……” 
  “你已有……有了心上人,我……我算什么?连令堂也……也认为我不该横刀夺……夺爱,我……我不走……” 
  “你把家父活活气死……” 
  “你……你昧着良心说……说话,令尊断……断气时,我……才离开的。” 
  “你一走了之,害得我好苦。” 
  “你苦?你那位心上人……” 
  “住口!” 
  “我不苦?四十年孤魂野鬼生涯,我……” 
  “四十年以薄命花自命,我不苦?你……” 
  “你。一n”“我就等这一天到来,赛玄坛张冲的一封信,把我从千里外找来,我终于等到这一天。” 
  “你—一。” 
  “我终于能亲手杀你,四十年情仇今日了断,给你全尸,你死吧!”薄命花凄厉地说,拔剑出鞘。 
  孤魂长叹一声,闭上老眼说:“世间好人做不得,我…… 
  我后悔已……已来不及了……” 
  薄命花铁青着脸,厉声问:“孙秀,你还有后事交待吗?” 
  “你下手吧。”孤魂孙秀冷叱。 
  神荼在三丈外挺起上身,叫道:“郝姑娘,不要便宜了他,留给咱们处治,将他化骨扬灰,替天下同道消口怨气。” 
  “本姑娘要亲手杀他。”薄命花冷酷地说,剑尖徐降,指向孤魂的心坎。 
  喝声传到,声如沉雷:“薄命花,血债血偿,你没忘了三眼韦陀的血债吧?在下正在等你呢,你这凶残恶毒的贱母狗。” 
  语声源源而至,声落人已近身。 
  薄命花转身,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你,你这该死的东西!” 
  来人是崔长青,骂得太恶毒难听,几乎把薄命花气死,忘了处置孤魂,猛扑而上。 
  崔长青向下一蹲,拾起了孤魂的木剑,顺势一挑,将一团沙土挑向薄命花的脸部,左手连续急弹,四段三寸长的指粗树叶,分射对方的胸腹要害,口中大叫:“打打打打!” 
  薄命花向侧急闪,再次猛扑。 
  “铮!”木剑震开刺来的凶猛一剑,乘势楔入,招发“七星联珠”,攻势空前猛烈。 
  薄命花一怔,不敢再大意一声娇叱,剑涌千重剑山,化解了“七星联珠”的疯狂七剑,只退了一步换了一次方位,立还颜色,反击一招“万花竟艳”,干百朵剑花连续急吐,势如滚滚浪潮。 
  好一场武林罕见的激斗,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但见人影急进急退,剑光流转八方飞旋,攻得紧守得密,双方皆难以寻暇蹈隙夺取机先,短期间难分胜负。 
  孤魂已挺起上身,老眼朦胧向激斗中的一对男女注视,慢慢挺身站起。 
  不久,崔长青终于感到吃力了,不再恋战,一声低啸,连攻两剑夺得两步地盘,见好即收,突然长退丈外。 
  “纳命!”薄命花厉叫,“流星赶月”连续飞刺,紧楔不舍。她香汗淋漓,但依然悍勇无匹。 
  崔长青汗透重衫,闪身侧蹿飞掠而走。 
  薄命花怎肯干休?奋起狂追。 
  追了两里地,向峰南急降,两人皆是久斗之后,轻加半斤八两,始终保持一至两丈距离,无法再行拉近。 
  降下一处平坡,崔长青脚下一紧,一跃两丈,两三起落便到了坡中段。 
  草长及腰,他候然止步叫:“决一死战!” 
  沙棠木剑斜指,他立下门户冷然候敌。 
  薄命花迫近至八尺内,切齿道:“今天我要零剐了你。” 
  他哈哈狂笑,说:“恐怕在下要零剁你喂虫呢,你低头看看,成千上万的毒虫,正等着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薄命花低头一看,只吓了个胆裂魂飞,洋身都吓软丁。 
  花容变色。 
  这一带的及腰茅草上,附近五六丈方圆内,密密麻麻散布在草上的,是干百条各式各样、五颜六色的毛虫,有些僵在草叶上,有些还在爬行。 
  “我的天!”薄命花尖叫,向后飞纵而起。 
  有强烈色彩的毛虫,可能有毒,毒毛沾身,皮肤便会红肿发库。上干百条毛虫,不要说怕虫的女人看了害怕,即使是大男人看了也感到恶心和肌肤发麻。 
  薄命花被吓破了胆,大惊之下,浑忘一切,只顾飞奔逃命。” 
  崔长青喝声“打!”一颗飞蝗石重重地击中她的脊心要穴,一声惨叫,砰然坠地,跌入爬满了毛虫的草丛中,崔长青抢到,一掌劈下,拖了便走。 
  到了一株大树下,他拉脱了薄命花双手的肩关节,拖出早已藏在树下的一个小袋,冷笑道:“这里面盛着十条蝎子,是准备留给你玩的。” 
  薄命花大骇,尖叫道:“你……你不能如此对付我。” 
  他嘿嘿笑,说:“如此对付你,算是便宜你呢。在下要把一些毒虫和蝎子,放入你的怀里。” 
  说完,替她宽衣解带,拉开胸围子上端,羊脂白玉似的酥胸半露。 
  她胆裂魂飞,狂叫道:“你杀了我吧,我……我……” 
  “在下要慢慢治你。” 
  “上次在榴林精舍、我并未虐待你……” 
  “在下不怕虐待,你那位义兄胡威父女,把在下折磨得死友活来,在下不在乎。” 
  “他们虐待你,与我何干?” 
  “你杀了三眼韦陀与虬须客,你必须偿命。” 
  “见你的大头鬼!你偷走了他们留下来的兵刃,我追赶你们,没赶上……” 
  “你否认是你下的毒手?” 
  “我郝芸仙虽是一个女流,但敢作敢当,我用不着否认,人决不是我杀的。” 
  崔长青冷笑一声,将发现兵刃的经过一一说了,她也冷笑一声,将追赶时碰上天玄炼气士的事说出来,“这是天玄炼气士下的毒手,你怪错我了。” 
  他沉吟片刻,说:“好,你回到牛口峪张家庄赛玄坛的家中等我,我去找天玄炼气士与你对证。如果你心虚逃走,日后咱们见面便是生死对头。” 
  “好,我等你。”薄命花欣然地说。 
  他解了薄命花的脊心穴,冷冷地说:“你去找令徒接下肩关节,在下少陪了。” 
  他回到斗场,人都走光了。他心中一动,付道:“孤魂孙秀不知是否已遭了毒手,我何不到仙人洞去看看?” 
  距仙人洞还有里余,前面看到了以树枝支撑、一步步艰难地向上走的孤魂孙秀。 
  他急步跟上,心中一宽。 
  脚步声惊动了孤魂孙秀,转过身来脸色泛灰,以失神的眸子死瞪着他,想说话却难以发声。 
  “老伯,在下将你的剑送还给你。”他徐徐接近说,严防老魔动手。 
  孤魂心神一懈,身子一晃,扑地便倒。 
  “哎呀!”他叫,急奔而上相扶。 
  “我好……恨……”孤魂孙秀喃喃地叫,语声几不可闻。 
  “我送你回仙人洞。”他大声说,抱起孤魂的身躯急奔。 
  将孤魂放在洞中的简陋石床土,略一检查,他心中一惨,也悚然而惊。 
  孤魂的背肋断了三根,脊背也近乎碎折,右肩骨与锁骨也碎裂。两处的肌肤其色青紫,肿起老高,浑身象是软的,气息将绝。 
  如许沉重的伤势,居然还活着,岂不是奇迹? 
  腰损肋折,右肩伤及肺部,居然能撑离现场上山返洞,委实不可思议。 
  他虽不是郎中,但也知道孤魂已到了油尽灯枯境地,这一口残气,随时可能断绝。‘年事已高的人,受了如此沉重的伤,不当场断气,已是侥天之幸了。 
  他灌了孤魂一口水,大声叫问:“老伯醒醒,你有救伤。 
  的灵丹吗?” 
  孤魂的神智并未丧失,惨笑道:“神仙也救……救不了我,算……了吧……” 
  “老伯……” 
  孤魂痰与血同往上涌,一阵呛咳,眼看要断气。 
  他颓然放手,苦笑道:“老伯,我无能为力,你的身躯象是碎了,老实说,小的不知你是怎样撑过来的。” 
  孤魂老眼眨动,欲言无声。 
  “老伯,小的将尽心为你善后,你放心去吧。” 
  孤魂口中涌血,嘎声叫:“后……后……” 
  “小的替你料理后事,你有亲人吗?” 
  “后……后洞……手……手稿给……给……你……” 
  “你说什么?” 
  “手……稿……” 
  “我听不清楚。” 
  孤魂的左手,颤抖着指向后洞。 
  “你有事放不下?” 
  孤魂的头动了一下。 
  “后洞有你放不下的事?” 
  孤魂目光表示他说对了。 
  “你有何要事?” 
  孤魂突然神智一清,突用清晰的声音说:“十年来详记的手稿,藏在后洞石凳之下,送……送给你,不……不可示……示人。” 
  “老伯放心。” 
  “我说你逞强,想不到我却死……死在逞强中。” 
  “老伯,不要说了。” 
  “我没料到她……他们会把……把她……她……她找来……” 
  “老伯,你与她……” 
  “一念之慈,我……我……” 
  “老伯!老伯!” 
  “我……我仍然原……原谅……她……” 
  “老伯……” 
  孤魂已寂然不动,呼吸已绝,老眼睁得大大地,死不暝目。 
  他在洞旁掘了一个穴,埋葬了这位威震武林的一代怪杰,在墓前竖了一块石碣,上面用利器刻上三行字:“大明正德十年秋吉日。孤魂孙公讳秀之墓。武林后学黑衫客敬立。” 
  在后洞扳开石凳,他找到三叠白绢,有些已经发黄,有些字迹斑斑。 
  那是十年来孤魂的练功记事手稿,但并非记载平日的起居,而是记载练功的进步与变化,是十年的心血结晶。 
  他只看了一二十张,极感震惊,自语道:“难怪他说不可示人,如果落在歹徒手中,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我得找地方藏好,火速离开此地。” 
  他带走了练功记事的手稿,也带走了沙棠木剑。 
  离开住处,他带了行囊天风雷,到了一座凉亭前,他发觉早些天曾被迫遥鬼追踪的两少女与仆妇,正坐在亭中唱唱倾谈,不时传出一两声悦耳的轻笑。 
  仆妇今天未带包裹。紫衣少女手中多了一根斑竹萧。红衣小姑娘抱了一束野花,钻石般的明眸好奇地向大踏步走近的他不住打量。 
  中年仆妇脸上堆下笑,招手道:“公子爷请留步,借一步说话。” 
  他一怔,心中有鬼,以为练功手稿的事发作了,停步佯笑道:“大嫂有何指教,尚请明示。” 
  “公子爷贵姓?” 
  “敝……敝姓崔。” 
  “崔公子,三天前的事,谢谢你。” 
  “谢我?”他讶然问。 
  “你救了逍遥鬼。”中年仆妇没头没脑地说。 
  “我救了逍遥鬼?”他模不着头脑地问。 
  “你故意指引他向相反的方向走,等于是救了他,不然,家小姐必定废了那该死的东西。” 
  “哦:原来如此,大嫂怎知小可引走他的?” 
  “家小姐就跟在你们身后。” 
  “在下惭愧。”他悚然地说。 
  “公子戏弄逍遥鬼,那一手真绝。”紫衣少女含笑接口、婿然一笑极为动人。 
  他竟不敢正视,笑道:“好玩而已,诸位见笑了。在下告辞了。” 
  中年仆妇接口道:“公子爷请稍耽片刻。那红绡魔女乃是世人所不齿的坏女人,公子爷为何要救助她?” 
  他颇为不悦,冷冷地说:“在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总不能见死不救。”说完扭头便走。 
  红衣小姑娘噗嗤一笑道:“崔公子好大的脾气。请问,公子爷曾否在明港驿杨家寨逗留……” 
  他脚下一紧,飞步开溜。 
  中年仆妇向小姑娘笑道:“这人面嫩得很。象他这种英俊潇洒的少年,艺业不凡自视甚高的人,在美丽的少女面前自承不是好人,确也罕见,我以为他会趾高气扬替自己吹嘘一番哩!想不到却走了眼。” 
  红衣小姑娘盯着他的背影,语气肯定地说:“他一定是被花蕊夫人用迷香与毒针暗算的人,背影身材无一不象,我救了他,他为何将我视同路人?” 
  中年仆妇笑道:“二小姐,可能你看错人了,从他的神色看来,他确是不认识你。走吧,红绡魔女一两月起不了床,我们不能乘人之危去惩戒她,还是离开方山,暂时放过她算了,下次再说。” 
  “三姨,你看他是不是黑龙帮的刺客?”紫衣少女问,语气中似乎含有些许关心。 
  “傻小姐,如果他是黑龙帮的人,岂会救助红绡魔女? 
  不要小看了黑龙帮,那些人虽干的是无法无天的事,但都是些没遮奢的好汉。他们接买卖极为慎重,必须将对方的底细打听清楚,不符合他们的规矩,一切免谈,即使给他们一座金山银山,也毫无考虑绝不接受。因此,杨帮主的住处江湖朋友无人不晓,表示他并非见不得人的黑道歹徒恶棍。而目下取而代之的血花会,谁知道该会的会址在何处?干的事本来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怕人登门评理寻仇,不得不躲得紧。 
  紧的。”三姨加以解说,语气中对黑龙帮颇为推崇。 
  二小姐笑道:“三姨,带我们去找血花会的首脑好不好?” 
  三姨摇摇头,苦笑道:“二小姐,我们凭什么去找他们的首脑?他们做的买卖极为保密,不留活口不留证据,你能空口说白话指责他们吗?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崔长青到达天风垒,垒内只留下一个逍遥鬼。逍遥鬼不敢反脸,着实埋怨他一顿,说他不该在重要关头,出来扰乱引走了薄命花,以致乃师复仇大计功败垂成。 
  他将与薄命花结怨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你们报仇我也报仇,你埋怨我是不公平。目下孤魂孙秀已经埋骨仙人洞旁,令师总算心愿得偿了,而在下为友报仇的事仍无下落呢。 
  令师回来了吗?” 
  “他们都在玉仙元君祠养伤。” 
  “薄命花呢?” 
  “她师徒已经走了,留下了你的乌锥马。” 
  “她走时说了些什么?” 
  “她说在牛口峪张家庄等你一月,你如果届期未能与天玄炼气士前往对讲,她便不再相候了。” 
  “好,在下必须赶快去找天玄炼气士了。” 
  “你要到何处去找?那老道象个野鬼,萍踪无定,飘忽如烟……” 
  “我会找到他的,目下他在许州襄城紫云山骆驼岭玄都观,听说在炼什么丹药。” 
  五天后,乌锥马驰入襄城。 
  紫云山,在燕城西南二十五里,南山两山左右拱抱,一泉涌出从灵泉山流入汝河,是本城第一胜境。山隘处有座小峰”称为骆驼岭f玄都观在岭西麓,是一座小小的道观。观主玄华,俗家姓名叫华虎,据说是天玄炼气士的同门师侄,玄都观主玄华的名号,在江湖上默默无闻,在襄阳也知者不多,是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小人物,极少在江湖走动,守着小小的玄都观,心安理得毫无野心。 
  未牌左右,日影西斜,乌锥马驰抵山麓的紫云书院。 
  紫云书院附近建了几家店铺,顾客除了游山客之外,便是书院中的学子员生,因此地方清幽,风景宜人。 
  只有一家紫云客栈建了马棚,这表示该客栈是规模最大的一家。午后落店的人不多,店伙接到客人,大感意外,接缰的店伙首先喝了一声采,翘起大姆指说:“公子爷,你这匹乌锥好骏。” 
  “夸奖夸奖。小二哥,在下要落店。”他笑答。 
  “小店深感荣幸,保证公子爷感到舒适,凡是住过敝店: 
  的人,皆有宾至如归之感。公子爷还要不要到各处转转?不然小的便叫一位师傅厩马后再上厩。” 
  “坐骑在下自己招呼,不劳贵店的大哥费心。” 
  安顿毕,他外出走了一圈,掌灯时分方匆匆返店,饭罢吩咐店伙不必前来打扰,径自熄灯就寝。 
  邻房不知何时住进一位客人,房门关得紧紧地,一直就不曾露脸。 
  三更初,他推开小窗。 
  院子里站着一个修长的白影,以清晰震耳的声音叫: 
  “何不开门而出,跳窗乃是宵小行径。” 
  他一怔,一跃而出,掩上窗笑道:“在下并未表示是一个正人君子。” 
  双方照面,一白一黑,两人同样高大健壮。他穿的是黑色夜行衣,剑系在背上。白衣人的相貌,在星光下看得真切,是个年约二十三四,剑眉虎目人才一表的青年人,穿的是白袍,头戴天遥巾,英气勃勃中,带了三分书卷气,好俊的青年人。佩着的剑银光闪闪,原来是银鞘,不同凡响。 
  “阁下既然不是正人君子,那就是歹徒恶棍了。”白衣青年咄咄逼人地说。 
  “呵呵!人的好坏,有时不易分清,见仁见智……” 
  “不然,好坏分明,不容混淆,白决不是黑,灰色也决不是白。” 
  “阁下是非分明,难免有点武断。请教贵姓,不知有何指教?在下姓崔。” 
  “区区姓林。” 
  “哦!江湖上盛传林白衣,誉之为白道英雄中出类拔萃的年青俊彦,武林奇葩,出道三载誉满江湖。当然,黑道朋友自然恨之入骨。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兄台必是威震江湖的林大侠林白衣了。” 
  “早些天开封府曾经出现一位姓崔的黑衫客:震慑开封群豪,迫走行刺樊东王的飞天鬼母,想必是阁下了,幸会幸会。” 
  “崔兄傍晚时分,在玄都观探道,有何用意?” 
  “找人。” 
  “能见告吗?” 
  “这个……” 
  “在下希望能助崔兄一臂之力。” 
  “林兄盛情,在下心感,只是在下的事,必须自行了断。” 
  “据在下所知,崔兄已露形迹,玄都观已经有所准备,独自.前往可能极为不利。” 
  他呵呵笑,说:“在下故意让他们发觉的,让他们早作准备,以免浪费工夫,也可避免误伤无辜。” 
  “崔兄原来是有心人,在下多虑了。不再打扰,崔兄请自便。” 
  “少陪。” 
  离开客店走上山径,他心中暗笑道:“黑衫客遇上林白衣,侠义英雄碰上我这个独行大盗,简直绝透了,他好象准。 
  备与我交朋友呢,真妙。” 
  玄都观后面加建了一座土瓦屋,那就是观主玄华的静室,也就是丹室,丹室破例地在门口的廊下,挂了一盏指路灯,用意是吸引夜行人。 
  丹室中只有两个人,天玄炼气士与玄都观主。两人坐在鼎炉的蒲团上,袖手相谈,目光只在熊熊烈火闪动的炉口转。 
  玄都观主年约半百,依然显得精明强悍,穿了青道袍,戴了九梁冠,膝下压着一柄枣木制的两尺四寸如意,向天玄炼气士笑道:“师叔,这人可能是冲你老人家来的。” 
  “可惜你语焉不详,我无法从你的模糊述述中,猜出他的来路身份,可惜,我该早些赶回来的。”天玄炼气士不胜惋惜地说。 
  “看天色不早,他该来了……” 
  “他已经来了。” 
  两人并未转首,背丹室门而坐,门是虚掩着的。玄都观主一怔,低声道:“徒侄并未听到声息,他真来了?” 
  “来了,就站在门外。”天玄炼气士大声说。 
  玄都观主正想站起来,却被天玄炼气士按住了,冷冷地说:“进来吧,朋友,贫道已恭候多时。” 
  没听到开门声,身后突传来冷冰冰的语音:“在下也等久了,如果出手暗算,易如反掌。” 
  天玄炼气士一惊,扭头一看,猛地斜飞而起,远出丈外脱出险境。 
  原来混身黑的崔长青,直挺挺地站在他身后,相距不足三尺。 
  崔长青冷笑道:“在下已表明态度不暗算你,你慌什么?” 
  “是你?”天玄炼气士骇然问。”“是我?”崔长青冷冷地答。 
  “你怎么比在榴林精舍高明了许多?” 
  “在下年青,天天都在苦练,天天都在江湖上闯荡。练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在下不断苦练,岂能不精进? 
  象你,上了年纪,能保持原状已是难能可贵了。再加上你整天用心机计算人,坏事做尽,退步衰老乃是意料中事,你该比在下明白。” 
  天玄炼气士嘿嘿笑,说:“小子,你少用这种话来损人。 
  贫道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自问还不算顶坏。上次贫道要收你做门人,总不能说是坏事吧?你来报上次的仇……” 
  “在下要你跑一趟把水县牛口峪张家庄。” 
  “什么?你来迫贫道上路?你好大的狗胆,贫道要废了你……”话未完,急冲而上,伸手便打。 
  玄都观主却挡在中间,冷笑道:“割鸡焉用牛刀?徒侄擒下他。” 
  声落,如意闪电似的拂出。 
  “小心……”天玄炼气士大叫。 
  叫晚了,崔长青已闪身切入,左手一拂,挡住了玄都观主挥出如意的右手脉门,“噗”一声就是一劈掌,重重地劈在玄都观主的左颈根上,宛如电光一向,奇怪绝伦。 
  “恩……”玄都观主闷声叫,挫身便倒。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崔长青手一妙,沙棠木剑出鞘,剑光一闪,便点向天玄炼气士的胸口。 
  天玄炼气士本待伸手抓剑,突发现剑光有异,吃了一惊,火速收手暴退。 
  崔长青一脚踢向烈火熊熊的鼎炉,鼎炉应脚翻倒,炭火向天玄炼气士飞溅,热流扑面。 
  天玄炼气士大惊,向上飞跃而起,一把抓住了横梁,破瓦上升屋面,以半分之差,避过炭火的袭击。 
  崔长青没料到老道应变的功夫如此高明,将昏厥的天玄观主拖出门,丢在院子里,方跃登瓦面。 
  天玄炼气士不敢再大意,撤剑暴怒地吼道:“小于,你该死一万次,你……” 
  他作势进击,咬牙道:“你以为在下是三月的崔某,你就大错特错了。告诉你,你如不乖乖走一趟牛口峪,哪怕把你穿上鼻子扣上琵琶骨一步步拖,在下也要把你拖至牛口峪。” 
  天玄炼气士终于冷静下来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对方如无把握,怎敢单人独剑前来讨野火?两照面之下,对方的艺业已经明白地显示出可怕的实力,不能再冲动了,不敢贸然进击,厉声问:“你为何要贫道远至牛峪口?” 
  “要你去与薄命花对证。” 
  “老天!薄命花?她……” 
  “在下已迫她在张家庄等候,就等你前往对证。” 
  “对证?对什么证?” 
  “她说你杀了敝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 
  天玄炼气士吁出一口长气,大声道:“那么该死的贱婆娘,地层敢血口喷人……” 
  “她是武林前辈,用着噬你。” 
  “贵友是花蕊夫人三个贱婆娘杀的,下手的是女飞卫与铁琵琶,贫道亲眼看到她们下手的……”老道将当时的情景,与及出手惩戒三妖妇的经过一一说了,接着说:“要不是薄命花恰好追来,贫道可能会撕了那三个妖妇。薄命花根本没到达现场,她绕道穷追贫道,既不知当时所发生的事,她为何要咬我一口?走,我和你走一趟牛口峪,贫道和她拼了! 
  这该死的贱婆娘,我与她誓不两立,有她无我。” 
  “你的话在下不信。”崔长青一字一吐地说。 
  “贫道说的是实情,信不信由你。” 
  “薄命花并末指证是你杀的,只说当时你在该地。” 
  “贫道仍要找她。” 
  “那是你的事,本来她就不会放过你,你废了胡绮春,勾走了龙萧客,你两个人的账,自己设法结算。在下请教,血花会的主脑到底是谁?会址设在何处?” 
  “告诉你,天下间知道此事的人,少之又少,贫道才懒得过问这些事。” 
  “好,总有一天在下会查出来的。目下要做的事,是去找花蕊夫人几个贱妇。早知她们是凶手,她们在开封便得偿命了。” 
  “血花会的人作一次买卖,便得潜隐一段时日,你到何处去找她们?快死了这条心。” 
  “我会等她们重出江湖的。”他恨恨地说,跃下地三两闪便消失在夜幕中。           
第 七 章   
冀南的九月天,金风送爽,早晚单衣不胜寒,午间却炎阳高照,秋老虎余威犹在。 
  真定府的南北官道,宽阔、平坦、笔直。十二丈的大官道两旁,榆柳成阴,就凭这条路的气概,就知是皇畿附近,不同凡响了。 
  不但路好,车也好,宽辐、大轮、多驷、华丽,神气极了,路宽车大,这才配得上。 
  弯铃清鸣悦耳,一辆华丽的驷车,掀起滚滚黄尘,自南向北绝尘而来。 
  驷车,有四匹马,不但车厢华丽,赶车的掌鞭车把式也神气,高锯车座顾盼自雄,高大、强壮、虬须、丈八长鞭抖出一朵朵鞭花,“叭叭叭”清脆的鞭声象是连珠炮爆炸。鞭声中,四匹健马奋蹄飞驰,轻车以全速向北又向北绝尘而去。 
  三里外,石冈镇在望。 
  前面半里地,一匹名贵的乌锥马,以熟练的走步轻快地北行,轻灵、飘逸、妙曼。在行家眼中,即使是极有灵性的名驹,花三五年工夫训练,也难达到这种炉火纯青的境界。这种优美的走步如果训练精良,人坐在马上,真有飘飘欲仙腾云驾雾的感觉,极为写意。 
  马上的青年人更俊,雄壮如狮,剑眉入鬓,目如朗星,古铜色的脸膛,漾溢着健康的神彩,活力充沛,神色开朗。穿一袭黑骑装,长得生气勃勃。 
  怪,这人定然是个疯子,骑在马上居然在香书,而且看得入了迷,浑忘身外,沉浸在一册手卷中,任由马儿信蹄北行。 
  车声隆隆,蹄声如骤雨,鞭声叭叭,鸾铃急鸣,轻车赶上来了,赶得甚急。 
  可是,黑衣青年人浑如末觉。 
  乌锥马通灵,泰然让至道左。其实用不着让路,大官道可让八部大车并行。 
  马车超越的瞬间,车厢内突然传出叫声:“停车!” 
  “吱嘎嘎……”刹车横木卡住车轮,发出刺耳的响声。 
  蹄声徐止,在前面三四丈刹住了。 
  黑衣骑士方猛然清醒,一阵滚滚尘埃几乎淹没了他。他剑眉一皱,收起手卷自语道:“快到站头了,何必赶得这么急?” 
  他轻拍马颈,乌锥马向前冲,要脱离随车卷来的滚滚黄尘。 
  车窗拉开了,窗口出现一张俊秀的面庞,目不转瞬地注视着驰来的神骏乌锥马顶门呼啸而过,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勒缰!” 
  乌锥马倏然止蹄,屹立如山。人与马浑如一体,如同凝住了。 
  黑衣骑士的目光落在车窗口,心说:“这位豪门子弟,到底是男是女?” 
  是个不男不女的人,唇红齿白;脸蛋白里透红,细看小嘴,嘴上无毛。但却戴的是逍遥巾,穿的是绿底团花博袍。那双清亮的大眼,放射出慧点、傲慢、唯我的光芒。看年纪,约在十七八,是个在豪门卵翼下长大的富挎子弟。 
  那年头,富家子弟喜爱章台走马,教坊逐花,讲的是风流倜傥,娇生惯养,游手好闲,香草薰衣,头面传粉,出门香香地、娇娇地、弱弱地。如果有人竟然雄伟狂放,粗气豪爽,反而成了怪物,不然必定是所谓下等贩夫走卒狗屠之辈,决非豪门贵族的子弟。 
  黑衣骑士的目光,又落在怒目相视的车把式身上,不由一怔,付道:“晤!我好象听说过这个人,怎么居然做起赶车的来了?” 
  江湖人如想出人头地,必须精明机警,耳聪眼明,与对方一照面,便得将对方的面貌特征记下。这位掌鞭的虬须暴眼固然易于记忆,而左耳垂下的那颗青毛大痔,却是特殊的记号。但由于虬须厚而浓,如不留心,便难发现。 
  他淡淡一笑,手搭在判官头上,打量着车内的少年人,不言不动静候变化。 
  他这种满不在乎,以不变应万变的冷淡表情,反而令对方大感意外,双方皆不发话,僵住了。 
  尘埃渐散,车厢内的美少年终于忍不住了,伸出白哲细柔的手,向他一指,说:“你,什么人?” 
  他哈哈大笑,笑完,一语不发。 
  “你笑什么?”美少年愠怒地问。 
  “笑你。”他答。 
  “我有何好笑?” 
  “笑你是个瞎子。” 
  “什么?” 
  “你明明看见在下是个五官齐全,四肢不缺,与你一样有血有肉的人,还问什么?” 
  美少年脸一沉,此道:“你胡说!无礼可恶。” 
  他呵呵笑道:“彼此彼此,阁下的态度在下不敢恭维。” 
  车把式虬须怒张,怪叫道:“这狗东西可恶!公子爷,让属下抽他一顿。” 
  美少年反而消了气,说:“不必,等会儿再说。” 
  黑衣骑士摇摇头,苦笑道:“这世间不讲理横行霸道的人,确是太多了些。” 
  美少年神色一转,微笑道:“本公子不是不讲理的人。” 
  “真的?那就好。” 
  “本公子有事找你商量。” 
  “商量?你客气,在下受宠若惊,说啦!” 
  “本公子要买你这匹乌锥马。” 
  黑衣骑士恍然,笑道:“原来如此。公子爷,代步的坐骑是不卖的。” 
  “你……” 
  “马卖给你,在下岂不是要靠两条腿走路么?” 
  “给你一百两银子,你可以另买三匹马。” 
  “抱歉,不卖。” 
  “你敢不卖?” 
  黑衣骑士怒火上冲,但并末发作,冷笑道:“你这是甚么话?岂有此理。” 
  美少年大怒,喝道:“吴五,抽他下马。” 
  乌锥突向前飞跃,四骑翻飞,去势如电。 
  吴五的鞭虽已应声抽出,但仍晚了一刹那,丈八长鞭以半尺之差落了空。 
  “追!”美少年尖叫。 
  乌锥马绝尘而去,不片刻便驰入石岗镇的镇口栅门。形影俱消。 
  轻车虽快,但三里地整整落后了一里,望尘莫及,再迫也是枉然。 
  车将入镇,美少年大叫道:“吴五,回府,非把这匹乌锥夺来不可,回去叫人去迫。” 
  “是,这就回府。” 
  “赶快。” 
  “是。”鞭声急骤,四匹健马以全速冲入栅门,镇中传出一阵惊叫,鸡飞狗走乱成一团。马车在镇民惊惶走避与咒骂声中,发疯似的直出镇北走了。 
  石岗镇只有百十户人家,距真定府府城仅十二里,只是一处歇脚站,有三间食店。近午‘时分,正是歇脚的时光,因此有不少旅客在此打尖。 
  黑衣骑士在隔邻的食店落坐,从容喝茶,向急驰而过的轻车一指,向店伙问:“伙计,这辆车好狂,是谁家的轻车?” 
  店伙冷哼一声,恨恨地说:“客官必定不是本地人。” 
  “区区家住博陵。” 
  “哦!原来是保定府的客官,难怪。” 
  “怎么啦?咱们不是近邻吗?” 
  “客官看到车门上的征记吗?” 
  “看到了,好象是三座城关。” 
  “对,那代表固关、井径关、娘子关。” 
  “在下不明白……” 
  “那是新任三关总制大人关定南,自设的官征。”店伙撇撇嘴不屑地说。 
  “哦!还有官征?” 
  “狗屁!” 
  “听说三关去年增设了一位管关通判,哪来的总制?”黑衣骑士半糊涂地问。 
  “本来就叫通判,但他自称总制,你咬他吃不成?” 
  “哦!三关在井陉,井陉距此一百三十里,他阴家的轻车跑得不近呢。” 
  “阙大人的家小在府城,不在井陉。他的府第在城东的舒啸台旁,宅第连云好神气。” 
  “管关通判官并不大,神气什么?” 
  “哼!人家是城南神武右卫外放的人,大小是御林军出身,还能不神气?” 
  “呵呵!伙计日你象是不耻姓阙的为人呢。” 
  “哼!不耻?咱们真定府的人,还想吃他的肉呢。在本府,提起真定之狼阙定南,不咬牙切齿的人没几个,。他一家子都不是好东西,巧取豪夺鱼肉乡里,简直是一群饿狼。听说,这畜生并不是神武卫的人,而是个太行山的大盗,改名换姓混入卫所,取得了军籍……” 
  话末完,掌柜的在柜上大喝道:“小六,你想死?闲谈莫论人非,又道是祸从口出。你胡说八道不要命不要紧,可别连累了别人。” 
  厅角一位面向窗外的食客转过头来,冷冷一笑道:“掌柜的,你已经被牵连进去了。” 
  店伙小六大惊,脱口叫;“你……你是孟爷,几……几时来的?” 
  孟爷是个獐头鼠目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嘿嘿怪笑道:“大爷已干了一壶酒,你说来了多久?” 
  “孟爷,小……小的不……不是有意的。”小六哀求地说。 
  “哼!” 
  小六上前跪下,哀求道:“孟爷大恩……”: 
  孟爷一脚将他踢翻,冷笑道:“开店的专会造谣生事,难怪没人敢信任你们。说!刚才你听来的谣言,是谁传给你的?” 
  “孟爷……”‘“说!”孟爷声色惧厉地叫。 
  “是……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花子说的。” 
  “老花子人呢?” 
  “他……他是昨天下午经过……” 
  “我问你他人在何处。” 
  “不……不知道……” 
  “混蛋!” 
  “小的真……真不知道,只……只知他……他是往……往城里走的。”小六爬伏在地惶恐地叫。 
  所有的食客,皆被孟爷的凶焰惊呆了。 
  “好,你跟我进城,到阀大人府上走一趟。” 
  小六大惊,磕头如捣蒜,声泪俱下地叫:“孟爷开恩,请……请高……高抬贵手,小的下……下次不敢……” 
  “你还有下次?哼!” 
  邻桌一名中年食客看得冒火,站起说:“阁下,你这不是欺人大甚么?你凭什么在此地横行霸道?” 
  孟爷拍桌而起,厉声道:“狗娘养的!反了!我真定孟宣的字号,就配管谣言中伤阙大人的事,你好大的狗胆,敢强出头多管闲事,你大概是酒足饭饱活腻了。哼!你也得跟我走。” 
  中年食客冷笑道:“你真定府的人,还不配管我顺天府的百姓。你孟宣一不是官差,二不是捕役巡检,你凭什么要我跟你走?” 
  孟宣一脚踢开长凳,大踏步迫进大喝一声,猛地一耳光抽出,骂道:“打你这狗娘养的!” 
  中年食客上盘手对拔,“毒龙出洞”一拳回敬,居然拳风虎虎,力道甚猛。 
  孟宣抬手一拂,便扣住了对方的脉门往怀里带,“噗”一声一掌劈在对方的颈根上。 
  “哎……”中年食客爬下了,脸色死灰,手被擒住反扭,已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孟宣一脚踏住对方的背心,毫不费力地解对方的腰带,将中年食客的双手反绑好,方松脚说:“该死的东西!凭你这两手鬼划符,也敢强出头讨野火,你死定了。” 
  中年食客脸色泛青,大叫道:“阁下,你将为今天的孟浪而后悔终生。” 
  孟宣一拉腰带,冷笑道:“起来:准备上路,咱们走着瞧,看谁会后悔终生。但我可以告诉你,后悔的决不是我。” 
  喧嚷中,孟宣带走了食客,也带走了哀求着哭泣着的店伙小六,对小六的哀求无动于衷,在众目睽睽下,公然押着人出镇向北走了。 
  黑衣骑士一直就在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只顾喝他的酒,等店中一静,方向脸无人色的掌柜问:“掌柜的,那姓孟的是什么人?” 
  掌柜的哪敢再答话?不住摇手。 
  黑衣骑士长叹一声,感慨万端地说;“在下走遍了万里江山,感到愈是贫苦的人,也就愈容忍受折磨。而在通都大邑中,善良懦弱的人特别多,良可慨叹。有些人善良得可伯,有些人却又恶毒得不象是人,掌柜的,你就这样让姓孟的把你的伙计带走?” 
  掌柜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有余悸地说:“客官,’那姓孟的是府城四霸天之一,小可天胆,也不敢拦阻……” 
  “你就不会请左邻右舍来出头?” 
  “客官,谁又肯以身家性命来……” 
  “你不会鸣锣告警?你……唉!你们这些逆来顺受的绵羊!”他不胜烦恼地说。 
  他不愿再多说,丢下两串钱会账,大踏步向外走,经过掌柜的身旁,又关心地问:“你有何打算?” 
  “我……” 
  “万事不管?” 
  “我……我去找小六的娘……” 
  “叫一个妇道人家去救人?” 
  “小可请……请里正进城援救。” 
  他摇摇头,欲言又止,举步外出,却又退回伸手拍拍掌柜的肩膀,低声道:“不必去通知小六娘了,等会儿小六便会平安地回来,放心好了。” 
  说完,摇摇头,方张然地出店而去。 
  孟宣趾高气扬地押了两个人上路,只走了两里地,身后蹄声如雷,乌锥马绝尘而至,狂风似的超越而过,马上的黑衣骑士在超越时冷哼一声,笑得孟宣心中有点发毛。‘黑衣骑’士气概不凡,雄壮如狮,五短身材的孟宣,真有点顾忌,因此在店中不敢找黑衣骑士的麻烦。’ 
  “这小子可恶!”孟宣冲远去的人马吐出一口口水,恨恨地咒骂。 
  小六一面走,一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求:’“孟爷,请……请饶了我吧,我那六十岁的老娘,等着小的奉养……” 
  “闭上你的臭嘴!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你既然敢背地里说阙大人的坏话,就得挺起胸膛准备接受惩罚。快走,不然拖死你这小狗杂种。”孟宣凶狠地说。’ 
  三里,四里…… 
  官道两旁的田野中,放置着一堆堆老麦草、麻秆、高梁秆,间或长着一片片桑田。正走间,路右黑影从一株大榆树后路出,招手叫:“孟兄,你才来呀?” 
  是黑衣骑士,乌锥马藏在一片桑田中;手上拈了两根狗尾草,话毕,将草柄放在口中无意识地细嚼,信步到了路中,拦住去路。那雄伟的身躯站在路中间,壮得象是一座山。 
  孟宣吃了一惊,但沉着地问:“阁下,咱们认识吗?” 
  “哈哈哈!老兄,谁不认识你是真定四霸天之一?你老兄大名鼎鼎,家喻户晓,不错吧?” 
  “尊驾的大名是……” 
  “我,崔长青。” 
  “崔长青?你老兄是……” 
  “是过路的。崔某的绰号,你要不要知道?” 
  “说来听听。” 
  “鬼见愁。” 
  “这……” 
  “你是人,见了我不但愁,恐怕……” 
  孟宣已听出恶兆,猛地推开两个俘虏,怀中拔出一把巴首,怒吼一声,扑上一匕扎出。 
  崔长青向侧一闪,笑道:“差上半分,没扎上。” 
  孟宣形如疯狂,连攻九匕之多。 
  可是白费劲,崔长青绕着他转,眼看一亿必可扎上,却又人影消失劳而无功。 
  崔长青直待对方扎了二三十匕,扎得气喘如牛头昏脑胀,方闪出八尺外,摇头道:“老兄,象你这种差劲的身手,也敢自称为霸道,你简直狂妄得走了样,不象话嘛!好了,玩够了,不逗你啦,老兄。” 
  孟宣骑虎难下,本想拼到底,但一看对方脸不红气不喘,。额上不见汗,便知对方武艺惊人,再不走便糟啦!不管三七二十一,扭头便跑。 
  只跑出三步,右后肩便搭上了一只大手,叫声入耳:“你怎能走?” 
  “此!”孟宣硬着头皮大吼,大旋身一匕后扎。 
  握巴的手被抓住了,浑身突然发麻;崔长青的脸孔出现,匕首锋利的巴尖,正徐徐移向鼻梁。 
  “你怎么往自己脸上扎?”崔长青笑问。 
  孟宣怎会用匕首往自己脸上扎?握匕首的手掌被崔长青抓牢,无穷劲道传至掌心,迫得匕首反往鼻梁徐徐接近,完全不由自主,只好狂叫道:“崔兄请高抬贵手,饶我一命。” 
  “你曾经饶过人吗?” 
  “我……我……” 
  匕尖从鼻梁向下滑,鼻尖中分,鲜血直流。 
  “饶命!”孟宣声嘶力竭地叫。 
  “饶了你,你去坑害别人,岂不是崔某的罪过?” 
  “我发誓,从……从今洗面革心……” 
  “你这种人我知道,自己是洗不了面,革不了心的。因此,在下要帮助你,用血来洗脸,用油来糊你的心,你就不会再害人了。” 
  脸上各划了一刀,“啪”一声脑门又挨了一掌。 
  孟宣浑身一震,突然昏厥。 
  崔长青将人拖至路旁,藏在桑田内,拍拍手说:“不久你自会醒来,可是你将是个白痴,白痴是不会害人的。” 
  中年食客神魂入窍,突然叫道:“崔兄,请不要杀他。” 
  “在下并没打算杀他。”崔长青回到路上说,一面替两人解绑。 
  中年食客揉动着双手,苦笑道:“在下是山西潞安府的捕头于世明,得到线索前来暗查太行山巨盗飞豹郝天雄的下落。那恶贼五年前逃出太行山,潜赴京师一带藏身。他身上有三百六十余条人命血案,亟待清理;” 
  “你是说……” 
  “可能就是那姓烟的管关通判。井陉乃是太行山八陉的第五陉,这恶贼如果真是飞豹郝天雄,日后官匪相通,那还了得?目下有几位苦主到三关窥虚实,在下则奉到真定府查他的底。这个叫孟宣的人,该是一条极好的线索。” 
  崔长青跌脚道:“老兄!你何不早说?” 
  “崔兄……” 
  “在下已击伤他的天灵,他已成为白痴了。” 
  “可惜’!能不能治好?” 
  “开玩笑2.除非是神仙方能抬得好,可惜世间根本没有神仙。” 
  “且慢!在下可助你一臂之力。” 
  “真的?”于世明惊喜地问。 
  “老实说,于捕头,以你的身手前往真定缉贼,可能凶多吉少。” 
  “只……只是,兄弟上命所差……” 
  “在下可以助你,但一切须听由在下安排。” 
  “兄弟唯命是从。”于世明恭谨地说。 
  “你认识飞豹郝天雄的本来面目吗?” 
  “认识。” 
  “他的面貌有何特征?” 
  “他的后颈长了十余颗好不了的白钱癣,鼻头特尖,眉额间的肌纹成回字形,身材矮小但剽悍矫捷,面型上方下圆,长像不俗。他的武艺,委实惊人。” 
  “好,咱们进城好好商量。” 
  叮吟小六必须守口如瓶,决不可透露今天的事,不然将有横祸飞灾,方打发小六回镇。 
  崔长青乘马先走,于世明仍然步行入城,各走各的路。 
  过了广济桥便算是踏了府城了。这座冀西的大城,委实令人刮目相看,三丈余高的城墙,外壕宽有十余丈,东南角一带另有高大的卫城,有两个卫经常驻守。地当要冲,道路四通八达。东面有十丈宽的大道直达山东济南,西扼入晋咽喉,也是十丈宽的大道通太原。南下是十二丈宽的大道,可抵河南卫辉府。北上京师,道路更是不同凡响,号称天下第一,也叫驰道。因此,真定府不但是军事重镇,也是经济中心。 
  在真定府闹事,后果是不堪想象的。可是,事实却正相反,卫所的两三万官兵、有二分之一成了文武官员的家奴,不在卫所操练,另有五分之一缺额,连神武右卫也有同样散漫、黑暗、无纪律的情形发生。 
  不要说距京师六百余里的真定府乱七八糟,连京师的顺天府也一塌糊涂,京城附近盗贼如毛,甚至有贼敢进入皇宫偷窃。有时京城戒严捉贼,一捉就是三五百。几个有名的贼首,正与那些比贼更糟的缉贼官斗法,往来京师山东捉迷藏,如入无人之境。 
  皇帝老爷呢?糟得不可再糟。开皇庄做生意,逛窑子自暴自弃,招来一些和尚老道鬼打架。建豹房养猛兽,自以为是神仙菩萨,亲自下豹房斗老虎,几乎做了老虎的点心,要不是一位喇嘛把他及时从虎爪下救出,可能正德皇帝的龙驾早已归天,要木就带了一班佞臣太监,跑怀来、宣府,另建行宫,根本就不肯回京城,沿途大搜女人,尤其喜欢玩寡妇,搞得乌烟瘴气。他似乎并不留恋那令他抬不起头的皇帝,因为宫里有一位他一见就头痛的皇后,因此也就不管京城里的上上下下烦恼事。 
  上梁不正下梁歪,全国上下怎不一塌糊涂?因此真定府的治安,比京师更差,外表看还不错,其实却是花缎子盖鸡笼,外表好看里面空,而且臭不可闻。 
  踏入府城,先找地方安顿。在城门口,两名敞衣泼皮看到了乌锥,互相以眼色示意跟下了。 
  多年闯荡,经验告诉他,除非找到了确证,不可凭一面之词断定人的好坏。同时,如非万不得已,必须控制自己,能忍则忍,尽可能不要露自己的底。因此对于世明的话存疑,甚至对于世明的捕头身份也不敢全信,他必须将阙家的底细投清,万事策定从自己的打算。日下,他只有一件事好做;落店。 
  街道宽阔,车马行人往来不绝,周广二十四里的大城,繁荣自在意中。 
  乌锥马折出东大街,这也是出东门至山东的大路,两旁店铺林立。一两部大车匆匆而过,地面隆隆作响。最令人诧异的,似乎有不少军装不整的卫所军爷,笑闹着三五成群喧哗而过,路人不以为怪。这些军爷不在卫所操练,到城里来鬼混所为何来?在外地的卫所,兵勇们虽有军人身份,但除了一三五月操练之外,其余的日子各安生理各营其业,绝大多数是耕种卫田的农民。卫所的官与兵皆是世袭的,多了的人称余为丁余,丁也具有军藉,因此不算是平常百姓。譬如说,真定右卫在城南偏东,自建有卫城,那在男女老少余丁,出外远行旅游,报籍贯时只能说是真定右卫的人,不能说是真定府人氏。 
  至于神武右卫则是常备军,要经常轮调至边关打元鞑子。平时勤加操练,每月只有两天休息,这些兵不可能整天在城里混,但街上却可看到三五成群的兵到处游荡。 
  齐鲁车行设在东大街,街对面是燕都车行的真定站头。前者的总店在山东济南,后者的总店设在京城外白云观旁。 
  右侧,是三皇庙。街东,是龙兴寺。寺对面,是一连五间大客栈,两间酒楼。 
  由此可知,这一带可说是卧虎藏龙的地方,龙蛇混杂,三教九流萃聚的问题地段。‘ 
  午间便落店的人不多,崔长青是不多中的一个。 
  他在永安客栈前下马,店伙眼尖,看他的打扮与风尘仆仆神色,便知是财神爷来了,枪来两名伙计一个接缰,一个上前抱拳含笑.打招呼:“客官辛苦了。喝!好骏的乌锥。人如虎,马如龙,少见少见。” 
  他一走取下革囊鞘袋,挟住马鞭,笑道:“承奖承奖。在下要落店。” 
  店伙伸手接鞘袋,恭谦地说:“多蒙照顾,无任欢迎。小店各有雅洁的上房,包君满意,小的领路,客官请。” 
  他扭头向照顾坐骑的人说:“伙计,在下达匹马锥请小心照料,不用遛马,歇会儿再让它喝口水,草料加燕麦,上料。傍晚在下要亲自替它洗刷再上槽。” 
  “小的记住了,客官请放心。”照料坐骑的店伙答。 
  客栈规模不小,店前的广场绿树成阴,马厩马桩一应俱全,停车场置轿所无不臻备,有车道直通内院上房,以便女眷的车轿入内。 
  进店先趋柜台,掌柜夫子客气地打招呼,和气地说:“客官辛苦。地近京城,位近边关,客官请原谅,能不能把路引让小可过目?” 
  “应该应该,掌柜请勿客气。”他含笑取出路引递过,眼角看到两个不算陌生的人影踏入店门。 
  他将鞘袋往柜上一放,乘机扫了对方一眼,心说:“是城门口鬼混的两个泼皮。好家伙,居然跟来了,这地方乱得很。” 
  他的路引是真的,路引上有关姓名身份与事由,记的是:崔长青。商业。自湖广至保定。贩卖。 
  店伙引他进入西跨院上房,茶水刚备妥,马包也就送来了。 
  掌柜的正在全神贯注记载客人的该记事项,几个店伙皆在忙自己本份的事。但蓦地人声一静,几个店伙皆脸现惊容。 
  两个泼皮阴笑着走近柜台,两人互相以眼色示意,其中一人向同伴点点头,然后背倚柜台,狞笑着扫视在场的几名店伙。 
  门外人影乍现,钻入一个鹑衣百结的老花子。 
  另一名泼皮一手支颐倚在柜上,怪声道:“胡掌柜,记甚么?” 
  胡掌柜一惊,猛抬头神色一变,堆下笑说:“原来是邓爷,你好。” 
  “很好,托福。记什么?” 
  “客人留宿名册。” 
  “刚才那穿黑衣的小伙子,干什么的?” 
  胡掌柜将册转向推过陪笑道:“邓爷请过目,都在上面。” 
  邓爷手一伸,劈胸抓住了胡掌柜的领口,轻轻一带,便将胡掌柜双脚悬空搁在柜上,冷哼一声,怪眼彪圆,显然火气上冲。 
  胡掌柜大骇,手脚忙乱,惊惶地挣扎,脸色苍白:“邓爷请放手,小的并未得罪邓爷……” 
  “去你娘的混帐!” 
  “邓爷……” 
  “你明知我邓七斗大的字认不了一担,你他娘的却要太爷过目,你这不是有意拆我老七的台吗?混帐!” 
  “小的知……知错,小的不……不是有意的,邓爷请原谅,请原谅,下次不敢,不敢。” 
  邓七放手,胡掌柜出了一身冷汗,滑下原地几乎摔倒。 
  “念给我听。” 
  “是,是邓爷请听。” 
  邓某满意地离柜台,偕同伴出店.在门旁盯了老花子一眼,停下步突然问:“你,腰牌呢?” 
  老花子吃了一惊,几乎失手将打狗棍掉落,退了两步,惶然地反问:“大……大爷,什……什么腰牌?” 
  “你不知道?” 
  “老……老汉不……不知道。” 
  “你来了多久?” 
  “老汉刚……刚到。” 
  “呸!我问你到本城多久了。” 
  “是刚到的,从……从南门进城的。” 
  “你是花子?” 
  老花子一脸可怜像,口角往下拉,山羊胡摇摇,眯着老眼叹口气,如怨如诉地说:“老汉老伴早亡,上无亲下无故,无子无女无依无靠,年未花甲而视茫茫发苍苍……” 
  “他说些什么?”邓七不耐地向同伴问。 
  门外站着一个中年大汉,背了个大包裹,满身风尘,显然也是落店的外地客人。脸色苍黄,一双怪眼显现紫芒,狮鼻海口,留了八字大胡,颇具威严,可惜脸色太难看,象是久病难愈的。向邓七咧嘴一笑,接口道:“老花子可能读了几年书,说的话带有文味。他说他是个孤老头,耳目不便白头老朽一个。 
  邓七的大指头,几乎点在老花子的鼻尖上,沉声道:“孤老头你听清楚了,要来本城讨饭,必须到华塔寺去找石团头,献些孝敬领腰牌,不然就有人会打断你的狗腿,撵出城外喂野狗,记住没有?” 
  说完,两人扬长而去。 
  满脸病容的中年人跨入店门,笑道:“老伯,凳子上歇歇,你不会是来讨饭的吧?” 
  老花子愁眉苦脸地一笑,反问道:“大爷,老汉曾说过是来讨饭的吗?” 
  “不曾。” 
  “这岂不是够明白吗?” 
  “那你……” 
  “老汉是来访友的。” 
  “呵呵!贵友不在真定,在济南。”中年人低声说,笑。得诡谲。 
  “你说什么?”老花子反问,似乎确有点耳背。 
  中年人靠近,语声更低:“花花太岁已逃至济南,前辈来晚了一步。” 
  “老夫是来猎豹的。”老花子也低声说。 
  “哦!有志一同。” 
  “你是……” 
  “晚辈病……” 
  “哦!流星赶月的得意门人;病秃龙公孙化及,失敬失敬。论江湖豪杰,老弟不作第二人想。” 
  “不敢当,前辈过誉了。前辈天涯怪乞上官星河,方算得是江湖奇士。” 
  “过奖过奖。” 
  “咱们落店吧。” 
  “好,落店。” 
  病秃龙向柜台走,大声说:“掌柜的,这位老伯不是花子,而是来访友寻亲的,人地生疏乏人照顾,在下负责他的食宿,给咱们来一间稍大点的房间。” 
  不片刻,店门进来了两个人,泼皮邓七去而复来,只是换了一个同伴。 
  “人在不在?”邓七向胡掌柜问。 
  “在,在,没出去。” 
  “好,叫你们的伙计避远些。” 
  “是,是。”’ 
  邓七向外举手一招。不久,鱼贯进来六位大汉,全是些胳膊可以跑马,拳头上可以站人的痞棍。 
  领先那人壮得象条大枯牛,敞开上衣,腰带缠在腰下,上端露出一把匕首。大牛眼一翻,用刺耳的老公鸭嗓子问: 
  “人呢,叫他出来。小七,你亲自走一趟。他来了便罢,不来,揪他出来。” 
  邓七治笑着欠身,恭顺地说:“弟子遵命,师父请稍候。” 
  “快去!”师父挥手叫。’ 
  店伙计皆得到警告,纷纷走避,店堂一空,只有六个痞棍分四方站住有别位置。 
  门外,散布着另一批人,其中有那位赶车的大掌鞭吴五,同行的伴当,是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这些人都带了家伙,准备万一里面的人不敌,便要抢入相助,甚至可能动家伙行凶。 
  不久,邓七在前,崔长青后跟,安详地进入客堂。崔长青似乎不知危机已至,泰然地问:“喂!七爷,谁找我啦?” 
  邓七向大枯牛汉子‘指,奸笑道:“偌!就是这位爷。” 
  大枯牛双手叉腰,大肚皮毛茸茸,巴首靶亮出,怪眼一翻,老公鸭嗓子刺耳:“你,就是崔长青?” 
  崔长青左看看,有三个人。右看看,也有三个人,前后共是八个人。他开始看出不对,开始惊疑,开始害怕,畏缩地说:“不错,是我,诸位是……” 
  “你从湖广来?” 
  “是的……咦!兄台怎么知道?” 
  “你作何生意?” 
  “哦!正当行业,贩牲口。” 
  “槽上那匹乌锥马是你的?” 
  崔长青恍然,点头道:“不错。” 
  大牯牛怪笑;大声说:“我买。” 
  崔长青摇头,拒绝道:“不卖。” 
  大牯牛瞪眼,怒声叫:“你敢?” 
  “讲不讲理?”崔长青不示弱地问。 
  “讲理?理字多少钱一斤?” 
  “真定城难道就没有王法?” 
  “王法是给人看的,能看不能用。” 
  “你是……” 
  大咕牛不耐地挥手,怪叫道:“太爷没空陪你打哈哈斗口舌,来人哪!” 
  邓七抱拳欠身,恭敬地答:“徒儿在,请师父吩咐。” 
  大牯牛摸摸大肚皮,说:“给他一吊钱,叫他写一张卖契。” 
  邓七掏出一百文钱,提着串绳,在崔长青面前晃了晃,然后丢在他脚下,说:“小子,快,收下,到柜上写张卖契。当然,契上不必写上卖价,就写卖断好了。” 
  崔长青假装迷糊,问道:“卖契?卖什么?” 
  “不错,卖契,卖你的乌锥马。”’ 
  “什么?一吊钱买我的乌锥马?” 
  “对,那是对你客气。” 
  “不客气……” 
  “不客气分文不给。”。 
  崔长青不再示弱,摸清了对方的来路,他暗中已有所决定,不再装出怕事像,哼了一声说:“在下再说一遍,不卖。” 
  大牯牛大感意外,厉声问:“你说不卖?” 
  崔长青无畏地逼视着大牯牛,一字一吐地说:“不卖就不卖,你又没聋。” 
  “反了!”大牯牛厉叫。 
  “天子脚下,你敢造反?”崔长青顶回去。 
  “气死我也!” 
  “你死了,天下虽不至于因此而太平,至少不会比现下更坏。” 
  “揍他!”大牯牛愤怒地大叫。 
  邓七应声扑上,莽牛头凶猛地向崔长青的胸口撞去,声势汹汹。 
  崔长青闪身出手,按住邓七的背腰,向前顺势送出,借力加力用了半分劲。 
  邓七一头落空,收不住势,“砰”一声大震,撞中了对面的一位同伴,在惊叫声中,两人跌成一团,鬼叫连天挣扎难起。 
  大枯牛一惊,吼道:“都给我上,打死他!” 
  五名痞棍像阵风,同时上扑。 
  崔长青一声低此,指东打西,进迟如风,一拳放翻一个,伸脚挑倒另一名,“叭”一声耳光声脆响,又击倒了一个。 
  “噗!”第四个痞棍耳门挨了一击,跌出丈外爬不起来了。 
  剩下的一个看出不妙,转身逃命。却被崔长青一把抓住腰带,大喝一声,高举,飞掷,“砰”一声大震,丢在柜面向里滚,跌入柜内去了。 
  大牯牛大惊,片刻间七个人全倒了,落花流水,怎能不惊?惊怒交加中,双手箕张,饥鹰搏免势如山崩,向崔长青扑去,一看便知要用摔跤术,定然是此中好手。 
  崔长青向下一蹲,高不及三尺,右肘凶狠地撞出,力道干钧,“噗”一声响,正撞在毛茸茸的大腹上,如击败茸。 
  “哎!”大牯牛惊叫,不进反退,踉跄退了三四步,伸手急拔匕首。 
  崔长青怎肯让他撒野?如影附形跟进,一脚疾飞,正中手腕。 
  大牯牛的巴首刚出鞘,立即飞抛出丈外。 
  崔长青铁拳如电,“砰噗噗”一阵暴响,拳拳着肉,记记落实。 
  “哎……哎唷……”大枯牛嘎声闷叫,不住挥舞大手封架,不住后退,最后倒飞而出,“砰”一声大震,跌出店门去了,四仰八叉躺在阶下,似乎浑身的骨头都崩散了,躺在那儿象座肉山,爬不起来啦! 
  一个青影飞掠入厅,刀光一闪,就是一记“排云荡雾”,来势如电,动刀了。 
  崔长青身旁恰好有一张长凳,抄起凳反转,分握住两端,人似狂风,“啪”一声架住了刀,刀欲入凳三寸,凳势一扭一转,刀未能拔出,青影只好丢刀后退,想再拔腰带上的小刀, 
  凳来势如奔雷,凳脚挥到,除了退,无法招架,即使有兵刃,也封不住挡不住。 
  “哎唷!”青影狂叫,凳脚扫在左肋下,怎受得了。向后急退,被门限绊住,仰面翻倒。 
  外面大掌鞭吴五吃了一惊,便待枪入。 
  漳头鼠目的中年人伸手拦住,说:“这小子力大如牛,厅内相斗施展不开,力大者胜,交给我。” 
  说完,向门口的崔长青招手叫:“小于,你出来,太爷要教训你。” 
  崔长青握住凳,’拔出刀丢在一旁,大踏步出店,冷笑道:“在下做买卖穿州过县;没有两下子防身工夫,岂不是寸步难行?你们来吧,崔某打发你们走路。” 
  大掌鞭迎出叫:“好小子,原来你真有两手,太爷要打你个半死,看你还能逃多远?” 
  一面说,一面掀衣解下了一根乌光闪亮的丈八长鞭。这根鞭不再是赶马的鞭,而是缠了蚊筋的重家伙,靶粗一握,梢细如小指。 
  啸风之声惊心动魄,迎头抽到,天矫如龙破空而至,快逾电光石火。 
  长凳可对付多种兵刃,但却克制不了长鞭,鞭会折向, 
  迎头抽落如果用凳招架,鞭梢不打破脑袋,也将重重地抽在背上,那还了得? 
  崔长青哪将对方放在心上?只不过不肯掏出真本事硬功丰而已,真要以所学应敌,岂不把这些混帐东西全吓跑了?他等长鞭临头,方向侧一闪,凳脚一转,便接住了长鞭。 
  “啪!”左凳脚碎断,鞭的劲道惊人。 
  “刷!”第二鞭又到,拦腰卷到,吴五的狂笑声刺耳,这一鞭势难闪避。 
  他身形疾转,长凳改用单手扫出,就在这身形疾转的刹那间,凳接鞭,人却向吴五撞去,一闪即至,快极。 
  “啪”鞭缠住了凳,凳却不在崔长青手中。 
  “噗!”他一肩撞在吴五的胸口上。 
  “蓬!”吴五跌了个手脚朝天。 
  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闪电般抢到,剑尖搭在崔长青的背心上,喝道:“住手!你这厮竟然如此高明,咱们走了眼,这可制住你了。” 
  他是有意被中年人制住的,脸色一变,说:“青天白日,府城闹事,你敢亮剑杀人吗?” 
  “你已经看到了。” 
  “你敢杀我?” 
  “你敢不敢打赌?” 
  “赌什么?” 
  “赌我天外流云孙威敢不敢当街砍下你的脑袋来。” 
  “这……” 
  “东道是你的乌锥马。” 
  “如果你敢……” 
  “那么,你死了,马当然也是我的了。” 
  他打一冷战,悚然地说:“你这种东道,未免太霸道。” 
  “这表示不管你是死是活,乌锥马都是我的。你如果不赌,便可以留得性命,虽丢了马,却死不了。你赌,孙某要多费些神,砍下你的脑袋虽则易如反掌,但善后的事得花些银子了结。有钱可使鬼推磨,当街杀人百把两银子便可掩盖了事。” 
  “你们……” 
  “你赌不赌。” 
  “好吧,在下认了,不赌。看样子,你真敢当街杀人呢。” 
  “在下已经在三年中,杀了九个人了,你如果赌,凑成整数好算账。” 
  “你们想怎样?” 
  “要你的乌锥马,快给咱们写卖据,表示咱们一买一卖清清白白。” 
  “到底是谁要谋夺在下的马?” 
  “咱们的大小姐。” 
  “大小姐?” 
  “就是你在路上所看到车内的人。” 
  “哦!她是个女人?” 
  “她平时喜着男装。” 
  “她是……” 
  “谁不知她是阙府的大小姐?”’ 
  “是她叫你们来的?” 
  “你说对了。” 
  “她说要给在下二百两银子……” 
  “姓崔的,目下行情不同了。在府城,谁也不敢拂逆大小姐,你却不识抬举,这次她不但不给分文,而且……哼!邓小七自掏腰包给你一百文,那是他的一番好意,你却拒绝了。” 
  “真定城难道就没有王法吗?怎能任由你们横行不法?” 
  “王法就管你们的,小子。废话少说,来人哪!先把他捆起挂起来,给他一顿皮鞭……” 
  话未完,崔长青倏然转身,顶在背心上的剑尖滑偏落空,持剑的手腕也被崔长青扣住了,“噗”一声响,拳中下颚,这记“霸王敬酒”挨了个结结实实。 
  崔长青已完全套出内情,不再客气,把天外流云拖倒,一脚踏住颈脖,夺过剑信手一挥。 
  “铮!”长鞭竟被他一剑震偏了。 
  吴五已经恢复元气,一鞭抽来想解同伴之危,一鞭被震开,二鞭又到。 
  崔长青这次不用剑接,左手一抄,闪电似的抓住了鞭抄,猛地一带。 
  吴五鬼精灵,鞭被抓便知不妙,火速丢鞭扭头便跑,不然可能吃不消兜着走。 
  “谁敢上?在下毙了这姓孙的。”七八名打手不敢再进,僵在一旁。 
  天外流云咽喉被踏住,只挣扎了片刻便失去抵抗力,渐渐闭气。 
  崔长青挪开脚,喝道:“站起来,老兄,不要装死。”天外流云好半天方回过气来,吃力地站起说:“阁下,你……你会’后……后悔。” 
  “是否会后悔,那是我的事。现在,咱们也来赌个东道,如何?” 
  “赌,……赌东道?” 
  “赌你敢不敢在地下爬。” 
  “什么?” 
  “在下赌你可以用手脚爬出街心逃命。” 
  “哼!你……” 
  “东道是你的老命。如果你能爬,命是你的。不能爬,在下一剑砍下你的脑袋来,你敢不敢赌?” 
  天外流云脸色苍白,不住打冷战。 
  崔长青虎目怒睁,沉喝道:“你赌不赌?”喝声中,剑锋搁上了对方的脖子。 
  天外流云浑身一震,爬下了,发狂般向外爬,恐惧地叫: 
  “赌,赌我赌,我……赌……” 
  当然是崔长青赢了这次东道,天外流云魂飞魄散地爬出街心,爬得好快。 
  “你们还不走,要送吗?”崔长青向众打手大喝。 
  众打手一哄而散,跑得最快的是吴五。 
  街上看热闹的人不多,先前已被打手们赶光了,这时打手们逃走,方有人赶来看热闹。 
  崔长青丢了剑,转身入店。’ 
  店门内,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病秃龙与天涯怪乞。店堂中鬼影俱无,店伙皆怕出人命被牵连溜之大吉。 
  病秃龙淡淡一笑,象是询问也象是自语,说:“老弟,知道这些人的来历吗?” 
  崔长育停步,也要理不理地说:“天外流云只是个江湖小混混。” 
  “我说另一个。” 
  “你是指那左耳垂下有颗青毛大病的虬须客?” 
  “不错,老弟的眼光锐利得很。 
  “过奖,很耳熟,但记不起是谁。” 
  “潼关八虎之一,原是太行山的悍匪。” 
  “哦!我记起来了,他是青痔虎裴济。对,就是他。怪他怎么武艺如此稀松?” 
  “他被关中第一条好汉电剑林寿破了气门,目下只能凭天生蛮力与人交手,依然凶悍绝伦,不要太看轻他。再就是他的靠山实力强大,公私两面皆操有生杀之权,老弟台见好即收,早些离开稳当些。” 
  “谢谢兄台的忠告,在下小心些就是。” 
  回到房中,掌柜的带了两名伙计叩门请见,请求他另觅客栈投宿,不然将有大祸临头。 
同时,阙家可能派人来硬抢乌锥,客栈挑不起这天大的担子。 
  他直率地拒绝了,要掌柜的放心,阙狗官在井陉关,无法及时赶.来作威作福。再就是阙家的打手如不能前来将他制服,不会派人前来抢马,他上门讨马大打出手,阙家今岂不声威扫地? 
  他出外走动,城里城外走了一圈,技巧地向人打听各方的动静,方满意地回店,已是晚霞满天夜幕将临了。 
  开了锁,推开房门,一阵幽香入鼻。 
  他一怔,油然心生誓兆,看着门锁,锁一无异样,不象被人撬开的。向里看,单身上房空间有限,一床一几一桌一橱,如此而已。 
  有所发现了,茶盘内少了一只茶杯,茶杯盛了茶,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这是说,已经有人进入此房,而且斟了茶,在房中逗留了许久。那隐隐幽香——委实可疑。 
  他猛地将门向里压,虎跳而入。 
  “哎唷!”门后传出惊呼声。’ 
  压住一个人,这人躲在门后。 
  他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心中一软,松手故人。 
  诽影入目,是个穿了绯色衣裙的美丽小姑娘,纤纤素手掩住酥胸,幽怨地黛眉深锁,半嗔半恼娇声说:“你压痛我了,你……” 
  他一怔,似曾相识,接着恍然大悟,这不是轻车内的不男不女阙大小姐吗? 
  “好啊!这又是什么诡计花招?”他心中暗叫。 
  心念一转,脸上堆下笑,说:“抱歉,谁知道你躲在门后?呵呵!那儿痛?我给你揉揉。” 
  这句话太轻薄,怪的是阙大小姐不在乎,似嗔非嗔似笑非笑地说:“你还是个大孩子,倒会说这种荒唐话。” 
  “呵呵!荒唐?不是怜香惜玉……” 
  “狗嘴里长不出象牙。” 
  “人的嘴如果长出象牙,岂不成了怪物?小娘子美如天仙,莫不是狐仙吧?” 
  “鬼话!你……” 
  他虎腕一抄,暖玉温身抱满怀,出其不意将阙大小姐掀倒在床上,一阵疯,一阵狂。 
  阙大小姐先是惊,然后是气血浮动,娇喘吁吁地叫:“放开我,你……你太野太狂……” 
  “亲亲,男人本来就狂,你怕狂?” 
  上下其手,吻如火灼,阙大小姐先是象征性的挣扎,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最后成了一条卷住猎物的毒蛇,半痴迷半狂乱的声音,在他耳畔说:“冤家,如果你真喜欢我……” 
  “宝贝,我不仅喜欢你,而且爱你……” 
  吻,止住了两人的话,这一吻缠绵极了,升起了情欲之火,阙大小姐意乱情迷,痴迷地又道:“爱我,请人向我爹提亲,我……” 
  “咦!提亲?宝贝儿,你不是客店中的神女?” 
  “冤家,你……你……” 
  崔长青脱开拥抱,抓住她的左手一扭,撕掉她的衣袖,她的小臂上,绑了一个皮鞘,鞘内有一把八寸长的锋利小飞刀。 
  他拔出飞刀,放了阙大小姐,冷笑道:“怪事!你已经有三次想拔飞刀,却又放弃机会,‘你到底想干什么?” 
  阙大小姐云鬓散乱,衣裙半卸,酥胸半露,情潮仍末退去,这时悚然而惊,以手掩面哀怨地说:“我……我下不了手……” 
  “你用的是美人计?” 
  “我……我真的喜欢你……” 
  “你不是神女流莺,但热情如火,挑情启欲不是生手,原来是个女刺客,你为了什么?” 
  “我……” 
  “你是谁?” 
  “我是阙彤云。” 
  他丢下刀,冷笑道:“原来是阙大小姐,你是为乌锥马而来。” 
  阙彤云猛地挺起上身,绷着脸说:“不错,无论如何,我要得到那匹马。” 
  “用武力失败,改用美人计,不借以内身布施色相蛊惑。哼!你枉费心机,在下不是这样的人,你虽然美如天仙,在下却道行深厚,你快死了这条心。小美人,整好衣裙,你走p巴。” 
  “我一定要获得你的马。”阙彤云语气坚决地说。 
  “为什么?” 
  “我爹的人马,近期可能外调出边,至山西偏关换防,需要神驹与元轮子周旋。” 
  崔长青一怔,脱口问:“姑娘,你爹真有意出边?” 
  “当然,身在军伍,身不由己,他老人家决不会临阵退缩。” 
  “令尊曾向你说过?” 
  “不曾,神武卫指挥使曾说过此事。” 
  “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就跟在令尊身边?” 
  “这……” 
  “说实话。” 
  “家父一直就随军移动,极少在家,最近十余年,自我懂得人事以来,一直是聚少离多,一年也难得返家团聚十天半月。五年前调来神武卫,一家团聚总算不再分离乐聚天伦。” 
  “那吴五又是什么人?” 
  “他是家父的马弁,随家父多年了。” 
  崔长青苦笑一声,温情地替她掩上半裸的酥胸,温柔地抹顺她的云鬓,感情地说:“彤云姑娘,你是个孝顺的女儿,但娇纵太过,是个宠坏了的丫头。马我不能送给你,这匹马恐怕反而要害了令尊,令尊是不会出边的、他不是你想象中的好父亲。你走吧,我不伤害你。” 
  阙彤云草草理妆,脸色苍白,眉梢眼角杀机隐现。理毕,她拉开房门,临行转首一字一吐地说:“无论如何,我要得到你的马。” 
  “你得不到的。” 
  “你会永远永远后悔。” 
  “希望你不要做错事。” 
  “咱们走着瞧。”她恨恨地说,出房而去。 
  崔长青盯视着她的背影,感慨地说:“飞豹有一个好女儿,但却是个荡妇淫娃,可惜!” 
  他想起了阙彤云刚才的情景,罗襦半解,香泽微闻,那热情如火的……他有点心动,有点意乱。 
  接着,他想起了金顶山胡家的艳遇,绮缘的音容笑貌依稀在眼前出现,锁魂荡魄的缠绵…… 
  他猛拍脑袋,叹口气说:“崔长青,你怎么啦?’’ 
  丢开烦恼,他掩上房门出外进食。 
  烟彤云又羞又恼,出房到了院中,窜上了院墙。隔壁的天井中,闪出一个青衣人,鼓掌三下。 
  她一跃而下,说:“我们走。” 
  “大小姐,如何?”青衣人间。 
  “小畜生不上当。” 
  “那……” 
  “先回去。” 
  “干脆把马盗走。” 
  “不必操之过急,目下有件事最重要。” 
  “大小姐是说……” 
  “这人恐怕是冲我爹而来的。” 
  “什么?” 
  “他问了一大堆双关的话,也问起吴五,可能他已知道我爹的身份,前来盘根的。幸好我机警,没露口风。” 
  “哎呀,那……” 
  “回去再说,走。” 
  “要不要派人至井陉关,向你爹说一声?不管是不是冲你爹而来,至少可早作提防。咱们从太行山方面来的人,最近必须严禁他们外出,免露形迹。” 
  “那是自然。同时,我得去找人来查这姓崔的底,必要时可以一劳永逸除掉他。” 
  不久,她换了一袭青儒衫,在夜市将阑的时分,施施然轻摇折扇到了三皇庙。 
  三皇庙是一座香火甚旺的小庙,庙前的广场却是最大,因此是夜市的所在地,二更尽夜市仍末散。 
  她这位少年书生的出现,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那些卖食物卖杂货的地摊灯光昏暗,淮去管与己无关的人? 
  她绕过人丛,到了一座测字摊前。 
  测字摊只是一张破木桌,上面摊了文房四宝、签简、铁尺、八卦、又盒等等,原来是测字兼择日问封的。 
  生意显然极为清淡,测字先生打磕睡,所穿的那身灰袍,可能已有三五个月未加洗溜了,袖口油光水亮,真够瞧的。 
  她先不打招呼,伸手在木盒内拈出一个纸卷,凑在灯笼下展开,淡淡一笑,拍着桌子叫:“醒醒;生意上门啦!” 
  测字先生并末抬起头,倾转脑袋打个呵欠,睡眼惺松似末睡足,懒洋洋地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晤!怎么啦?” 
  “测字,字卷上写的是苏。” 
  测字先生猛抬头,眯着睡眼说:“妙,只要有钱入袋,睡死了也得苏。哦!公子爷好俊,问什么?” 
  “问休咎。” 
  “休咎?” 
  “不,问前程。” 
  测字先生伸出鸟爪似的、干枯而筋脉暴起的手,接过字卷,摇头晃脑先沉吟片刻,方抬起头,脸上堆起迷惑的表情,说:“公子爷如问前程,休怪在下直言无隐。” 
  “你说吧,我这人问祸不问福。” 
  “那就好,苏字草当头,疾风知劲草,好在是不怕磨难。草生墙头不怕摇,人生须如墙头草,大风吹时两边摇,左右逢源任逍遥。公子爷,明白吗?” 
  “明白,先生确是高论。” 
  “公子如读诗书,恐怕功名无望,必须早日改行。” 
  “如何?” 
  “全字不带诗书味,守成必须就农渔。深泽布渔,或可鱼龙变化。退步种稼禾,足以培植根本。但北地禾不生,禾生江南,公子爷远离北地,方可安身立命。” 
  “这么说来,本公子与功名无缘了。” 
  “不然,功名并非无望,只是不可循正途出身,天下间可幸致的功名俯拾即是。” 
  “你是说……” 
  “英雄不怕出身低。又道是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个苏字,已替公子爷指出一条坦途,也是高高在上唯一出人头地的坦途。” 
  “那还得先生指示迷津。” 
  测字先生哈哈一笑,将手一伸,四指微招。 
  她从袖底取出二十两银子,悄悄地递过。 
  测字先生将银子在鼻端怪笑着嗅嗅,揣入怀中笑道:“好香,值得区区指引你一条明路。” 
  她黛眉一皱,不悦地说:“大概你骨头发麻皮肉发痒了,胡说八道想卷被盖啦!” 
  “岂敢岂敢?区区不敢胡说八道。字面上写得一清二楚,如要出人头地,必须上山落草。” 
  “你……你想死……” 
  测字先生见她真恼了,赶忙陪笑道:“休怪休怪,说几句俏皮话消痰化气,不伤大雅,千万别当真。飞燕子路兄已到步乐亭去了。” 
  “他怎么老是不在?” 
  “指挥使府几位将爷,在那儿开了所大赌场,请路兄去监台,听说每天有三五十两银子进益呢。” 
  “你去告诉他,明天午前,要他把山魑赵岱一同邀来见我。” 
  “请放心,在下一定把话传到。” 
  “有劳了。”她顿首道谢,悄然离开了三皇庙。 
  不远处一处卖赛梨枣的小担前,站着一位年青书生,等她离去后,摇着折扇到了测字摊旁,“刷”一声收了折扇,轻轻地搭上了测字先生的右肩。 
  测字先生的头刚搭在双臂上,伏在案上仍打磕睡,猛地浑身一震,吃力地抬起头,但肩部末动分毫,脸色变得苍白,悚然地叫:“公子爷,有何见教?” 
  “刚才那位大姑娘贵姓芳名?”青年书生问。 
  “这……” 
  “小生也要测字,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腰中挂一葫芦,缺少阴阳二气。” 
  测字先生打一冷战,苦笑道:“卜兄,有话好商量。久闻大多,如雷贯耳,我铁嘴张可没惹你一枝花,卜兄何苦跟我过不去?” 
  一枝花收了扇,将两锭银子丢入签筒中,笑道:“原来你老兄是名展山东的铁嘴张半仙,没想到却跑到真定府来摆起测字摊来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佩服佩服。呵呵!张兄是否想回山东?在下陪你走一趟,如何?” 
  铁嘴张又发一次寒颤,说:“不,谢谢,谢谢。那姐儿是烟家的大闺女,叫阙彤云,风流艳姬,与你老兄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一枝花说声谢谢,扬长而去。 
  阙彤云沿大街信步而行,距夜禁还有半个时辰,夜市阑珊街上行人渐稀。 
  她似乎有点烦恼,想起入暮前客栈中的情景,她感到无比的屈辱,也感到羞愤难当。在真定,她阴彤云虽不是首屈一指的绝代佳人,但也可说是前三名的花中魁首,没有人能逃得过她的诱惑,任何人也不敢拂逆她,她的裙脚下,跟着一大群,蜂蜂蝶蝶,任何她呼之即来,挥之则去。没料到今天,使尽了浑身解数,眼看要将这位英俊雄壮的好汉成为裙下之臣,却功亏一篑反而被羞辱得抬不起头来。在她来说,这是有生以来最难忍受的奇耻大辱,誓在必报。她发誓,要将一个令她屈辱、难堪、羞愤的崔长青,打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方消心头之恨。 
  复仇的强烈意识驱策着她,她要不顾一切达到目的。 
  同时,她意识到事情不简单,如果崔长青此来,是为了追踪她父亲的底,这件多牵涉到她阙家的安全,这就不是她个人恩怨那么单纯了。因此,她急于解决崔长青,为公为私,皆迟延不得。 
  可是,能派出去的几个有数打手,皆被崔长青打得落花流水,锻羽而归,已经无人可派了,除非把她父亲从太行山带来的死党派出,不然毫无良策。但她已经怀疑崔长青是来追查她父亲的人,一个吴五已经令对方动疑了,她怎能不提高警觉,再将太行山的死党派出去? 
  她只好依靠真定的另一批地头蛇,那就是与卫所方面有往来的飞燕子路威。 
  她对飞燕子那群人,并未寄以太多的希望,那群人除了人多与可找到一些游勇助威之外,毫无是处。但走一步算一步,驱这群狼去斗虎,狼固然胜算不大,虎也未必能够稳操胜算,不论胜负如何,于她并无损失,只是有点令她不安,令她烦恼而已。 
  正走间,胡思乱想不胜烦恼,身后突然传来柔和悦耳的声音:“阙姑娘,夜已深,踟躇衔巷邃尔忘归,定然有满腹心事难遣难排,是否需小生为姑娘分忧?力所能逮,决不敢辞。” 
  她缓缓转身,眼前一亮,街灯照耀下,面前站着一位齿白唇红,面如传粉,风流潇洒的年青书生。 
  “嚷!你认识我?” 
  她颇表意外地问。 
  一校花呵呵笑,欣然地说:、‘真定府盛传阅家一朵美娇花,人皆以能结识姑娘为荣,小生心仪已久,岂能不识芳驾?” 
  “你是……”.’ 
  “小生姓卜名义,草字玉京,山东济南府人氏,年方二十四,尚未娶妻,前来贵府游历,姑娘请多指引,” 
  她灿然一笑,问:“公子在学吗?所学何事?” 
  有意思了,男想女,隔重山:女想男,隔纸一张。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大家欢喜,连一张纸也不存在了。挑逗女人,就怕女人不理不睬,只要玉口一张,便万事定矣! 
  一枝花是此中老手,风月之妖,不由心花怒放,走近并肩倍行意气飞扬地说:“小生无意功名,学而不参加论才大试。论所学,不敢说文章华国,武艺无双;但熟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控战马三百步箭无虚发,十八般武艺无不精通,复善高来高去横行三丈直上十寻;姑娘认为如何?” 
  “唷!你吹的比唱的还好听。”阙彤云媚笑着说,忘了穿的是男装。 
  一枝花心中大乐,不客气地一手挽住了她的纤腰,得意地说:“姑娘如若不信,何不出题相试?小心了。” 
  声落,人似怒鹰振翅飞腾,挽着她扶摇直上九霄,不费力跃登两丈高的店房瓦面,好俊的轻功。 
  阙彤云是行家,不由芳心狂喜,恩了一声,投怀送抱,腻声娇笑道:“我的冤家,你……你吓死我了,怎么下去?” 
  一枝花得意忘形,轻薄地亲了她一吻,笑道:“彤云姑娘,放心啦!怎样来怎样去,一切有我,这就下去。” 
  同一期间,崔长青在北街一座宅院的后院,正与该大宅的一位更夫,坐在一株大树下谈判。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尽量压抑心中的激动,说:“柳老大,在下只是路经贵府赴保定,并未打算在贵地逗留,且因急于赶路,因此无暇登门拜望你老兄。刚落店,阙家便倾巢而至相逼,在下不得不出手自卫。当然,事先在下并不知大牯牛是你老兄的手下。目下,在下已经前来拜望你老兄,这点面子你老兄给是不给,在下不好相强。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你老兄如果不肯出面约束贵地的弟兄,那么,兄弟豁出去了。” 
  “你想怎样?” 
  老更夫柳老大不安地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崔某不是初出道的人,遵守江湖的规矩,第一次没有人刀头舐血,下一次必定有人尸横八尺血流五步。” 
  “你走,兄弟叫大牯牛给你陪礼。”柳老大说。 
  他摇摇头,说:“大牯牛只是个被利用的人,他陪不陪礼小事一件,问题在阙家,阙大小姐是否肯甘休,你老兄作得了主?” 
  “这……你一走不就完了?” 
  “走就完了?你能保证?只要你拍胸膛,我走。” 
  “这……兄弟保证你离开。” 
  “算了,老兄,这种大话少说为妙。兄弟留下了,除非阙大小姐到客栈交代一声,不然我不走。我等她一天,明天日落时分,在下便要以牙还牙,她不能就此而不受惩罚。柳老大,如果你不约束贵地的弟兄,休怪在下反脸不认人。强龙不斗地头蛇,在下却敢斗,言尽于此,再见。” 
  他抱拳一礼,大踏步扬长而去。           
第 八 章   
真定城风雨欲来,乌锥马引起了无穷劫难。 
  双方在勾心斗角,暗潮激荡。 
  崔长.青久走江湖,当然知道强龙不斗地头蛇的道理,即使有天大的本事,单人独马成不了气候,全城的泼皮地棍群起而攻,明枪暗箭齐来,闹出人命便可能在官府落案,那就犯了江湖大忌。因此,他去找本地的地头首领谈判,理在他这一方,他必须软硬兼施先站稳脚步,明白地警告对方,万不得已豁出去,对谁都没好处,大不了他溜之大吉远走他方,光杆一条无所畏惧,死的可是真定的一群小混混,无奈他何。 
  先礼后兵,他这一着相当狠。在外面混的人,真正不要命活腻了的人并不多,说明利害,必可收到吓阻之效。明知阙大小姐她决不会罢休,他便有了在真定出事的藉口,可以放手办事了。 
  其实,他并不想管飞豹郝天雄的事,但牵涉到三百余条。人命,他便不能袖手旁观了。 
他浪迹江湖,劫富济贫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名不正言不顺,说穿了只是个不畏王法的大贼,列于黑道之林,诚何少去管绿林大盗的行事?他的所作所为,连他自己也不能说是行侠仗义呢!只不过他天生侠骨、不耻那些穷凶极恶的邪魔外道所为,插上手便不能不管而已。 
  三百余条人命血案,碰上了岂能不管?再就是恰好碰上阴大小姐找麻烦,他更不能不管了。 
  回到客房,他守约等候一天,不主动挑战b 
  柳老大够朋友,全城的泼皮地棍;一个个销声匿迹,躲得远远地。 
  半天过去了,一无动静。 
  客栈的伙计,却一个个心惊胆跳,宛如大祸临头,惶惶然不可终日。 
  午后不久,一枝花穿了一身青袍,大袖飘飘,显得风流潇洒,配了一把长剑,施施然踏入了店门, 
  掌柜的眼尖,一眼便看出不是住店的,心中一跳,慌忙亲自迎出,拱手强笑道:“公子爷请坐。” 
  一枝花点点头,说:“免,在下要见崔长青。” 
  掌柜的心中雪亮暗暗叫苦,苦笑道:“崔客官刚在对面午膳返店,目下在房中……” 
  “领在下去。” 
  “是,王三,来,领这位公子爷去见崔客人。” 
  过来一名店伙,胆战心惊地说:“小的领路,公于爷请随我来。” 
  崔长青正在品若,一面阅读摆在几上的手稿。这是他从孤魂的石室中得来的,是孤魂参悟奇学十年心血的结晶,十分珍贵。 
  孤魂花了十年心血,独自在暗中摸索,逐日记载进程,成功与失败皆记得清清楚楚,更在手稿中指出成功与失败的症结所在。如果悟力高的人看了这三部手稿,去芜存菁综理出其中脉络,事实上不需重花十载光阴,因为其中最少也有一半日子是失败的记载。 
  崔长青悟力惊人,记忆力出奇地好,过目不忘,一字之差亦难逃他的慧眼。数日来,他已熟记手稿中的每一个字,参悟出其中脉络,而且加上他本身的见解、经验、教训,他已将孤魂孙秀尚不算功德完满的一门绝学,整理出一条研习的坦途。如按他自己的构想参修,很可能失败,也可能比孤魂所期望的成就更高。 
  可惜,他抽不出时间找地方苦练。 
  目下,他仍然在手稿中寻觅可能成功的蛛丝马迹,也许在一而再阅读中,突生灵感点破天机呢。 
  正在全心默诵,“砰”一声大震,门闩折断,房门大开。 
  他一惊而起,顺手将三叠手稿揣入怀中,左手本能地扶住了茶杯,功贯指稍候机反击自保。 
  一枝花出现在房门口,向店伙举手一挥。 
  店伙踉跄退去,房内房外鸦鹊无声。 
  他安坐不动,冷冷地注视着这位踢门而至恶客,心想:“好俊的年青人,可惜一双眼睛太活了些。” 
  一枝花打量着他,敌意益炽。 
  双方不言不动,气氛渐紧。 
  最后、是一枝花忍耐不住,哼了一声问:“你就是崔长青?” 
  “你不服气?”他反问,针锋相对,语气同样狂傲,同样无理,充满了火药味,双方顶上了。 
  “你出来。”一枝花阴森森地说。 
  “贵姓?”’ 
  “姓卜。” 
  “替谁出头?” 
  “你心中有数。” 
  “抱歉。” 
  “阙姑娘彤云。” 
  “哦!很好。” 
  “出来说话。”一枝花招手叫。 
  他仍然安坐不动,冷冷地问:“你踢破了房门?” 
  “不错。” 
  “但你不敢进来。” 
  “什么?” 
  “在下要讨公道。” 
  一枝花冷哼一声,起步踏入门内说:“在下接了。” 
  崔长青扣指疾弹,茶杯破空而飞,平稳地,快速绝伦地向一枝花飞去。 
  一枝花冷冷地伸手说:“班门弄斧……” 
  手刚接住茶杯,杯盖突然更快地前飞。 
  一枝花大惊,扭身急闪。 
  杯盖擦耳而过,飞出院中去了。 
  杯中的荼因晃动而泼出,溅了一枝花一头一脸,当场出彩。 
  崔长青大笑而起,挟了沙棠木剑向外举步说:“小意思,抹把脸就好,失礼夫礼。在下出来了,卜老兄,你想在客店动手拔剑?不方便吧?” 
  一枝花的手落在剑靶上,闻声乖乖放手,咬牙切齿地让开出路,沉声道:“咱们出城走走,敞开来算。” 
  “请。” 
  “走!” 
  一枝花领先便走,出店后向东门方向举步。崔长青却说: 
  “卜老兄,该我择地方。” 
  “你怕什么?怕埋伏?” 
  “哈哈!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实说,在下不信任你。城外东南角是卫城,阙大小姐万一出动千军万马,我崔长青可吃不消。” 
  “你……” 
  “你得听我的。” 
  “如果在下不听你的……” 
  “你可以在街心拔剑,这可以表现出你的英雄气概。” 
  “好吧,依你。” 
  “这就走。” 
  南门外滹沱河旁,在广济桥西面半里地,是颇有名气的回龙庙,也称滹沱河神庙,官府春秋致祭河神,皆在此庙举行,因此庙貌宏伟,庙前有宽阔的广场,庙侧是河,平时游人不多。 
  崔长青从南门来,知道这处地方。出了城,向回龙庙走去,一面走,一面向跟在后面的一枝花说:“你姓卜,大名还未见告。如果认为见不得人,不说也罢。” 
  “反正你是要死的人,何必多问?”一枝花大刺刺地说,傲态凌人不可一世。 
  “记住你的名号,万一在下死了,也好到阎王面前告你呀。” 
  “卜某不信世间有鬼神。” 
  “不足为怪,在下也不信。信口闻问,如此而已.不过,等会儿拔剑动手,在下只知你姓卜,其他一无所知,杀了你之后,在下如何替你善后?” 
  “你放心,死的必定是你。在下将你的尸身扔下河去喂王八,一了百了。” 
  “万一你失手……” 
  “没有万一,死的必然是你。”一枝花语气肯定,极为自信地说。 
  谈话间,已到了庙前。崔长青说:“老兄,咱们就在此地比划比划,你有何高见?”一枝花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回龙庙门,剑眉深锁,略现不安的神色,说:“你怎么选在这处地方?” 
  “怎么?你有顾忌?放心,在下没有助拳的人。” 
  “回龙庙的庙祝,是在下的朋友。” 
  “哦!你倒有助拳的,在下选错地方了。” 
  一枝花哼了一声,不屈地说:“你少臭美,杀你一个小辈,还用得着朋友助拳?你在外面等等,在下进去打个招呼,免滋误会,并请他不加过问。万一他不明底细,出来不由分说拔刀相助,岂不有损卜某的威望?” 
  崔长青往一株大树下一靠,说:“好吧,在下在此地等你出来。” 
  一枝花向庙门定去,扭头冷笑道:“即使你想进,也插翅难飞。” 
  崔长青毕竞年青,耐性有限,迫急了自然心中有气,冷笑说:“你这人夜郎自大,狂得太没分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尊容,象不象个有真本事的人?大概是吃狗奶长大的,天生的狗性欺善伯恶,也生了一双狗眼看人低,混帐透顶。” 
  一枝花自取其辱,这一串恶毒难堪的挖苦话,份量重得令人受不了,立即急怒攻心,一声怒啸,拔剑回头反扑,突发绝招“万花竞艳”,洒出了重重剑网,以雷霆万钧之威,向崔长育狂野地攻去。 
  崔长青挟着沙棠木剑向侧一闪,脱出了重重剑网,他不敢大意,看对方冲刺的凶猛剑势;他知道这家伙难怪如此狂妄,果然艺业不凡,且先看看再说。 
  一枝花一招走空,剑虹疾转,如影附形跟进,剑花再吐。毫无顾忌地紧迫进攻,捷逾电光石火。 
  崔长青立即抓住机会,斜移一步木剑出鞘,脱出对方的冲刺正面,“刷”一声还以颜色,木剑不偏不倚钻职而入,闪电似的拂过一枝花的左胁下,半分之差,几乎削掉一枝花的肘尖,“噎”一声轻响,一枝花胁衣裂开了一条缝,并末。伤肌。’ 
  人影中分,点到即止。 
  崔长青掷剑入鞘,冷冷一笑道:“朋友,满招报,谦受益,这一剑你该已受到教训了。 
看尊驾仪表非俗,气宇轩昂,决非庸俗之辈,何苦受阙家的蛊惑,替阙彤云火中取栗?你走吧,回头是岸。” 
  一枝花羞愤难当,厉声道:“你敢等卜某片刻吗?” 
  “等又如何?” 
  “在下进庙邀一位朋友来。” 
  “邀他来助拳以二打一?” 
  “你敢不敢?” 
  “好,在下答应你。”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不能毁约一走了之。” 
  “笑话。你既然不放心,在下陪你进去。” 
  “好,’走!” 
  两人并肩向宏伟的庙门走去,不象是仇人,倒象是朋友,只不过一个神色泰然,一个又恨又恼而已。 
  刚踏入庙门,里面突传来一声娇呼:“果然不错,他来了。” 
  一枝花脸色大变,扭头搬腿狂奔。 
  紫影入目,来势如电,一枝花必定跑不了。 
  崔长青的处境很糟,紫影急射而至,他正好挡在去路上,眼看要掩上,而且紫影可能认为他是一枝花的同伴,而不分皂白向他袭击。 
  变化太快,不容他思索,自卫的本能驱策着他出手自保、侧闪、出招、沉喝:“慢来!”’。 
  “啪!”紫影接了他一掌,一掠而过,幽香入鼻。 
  他感到掌心一麻,马步虚浮,退了两步撞在门上轰然作响,只觉气血翻腾,不由大惊失色。 
  紫影冲势难止,飞出门限到了门外,远出六七步方倏然止步转身,讶然叫:“咦!是你。” 
  “咦!是你!”他也脱口叫。 
  原来是在方山邂逅的紫衣美丽少女,那次她与一位红衣小姑娘,及一位叫三姨的人同行。 
  紫衣少女脸色一变,意似不信地说:“想不到真是你,可惜哪!可惜。” 
  他一头雾水,问道:“可惜什么?” 
  紫衣少女轻摇玉首,转身匆匆走了。 
  一枝花早就逃得形影俱消,他只好独自回城。对紫衣少女所说的话,他大感困惑,百思莫解。在方山,这位高贵和气美绝尘寰的少女,对他不是相当友善吗?今天为何变了态度?他愈想愈糊涂。 
  紫衣少女接了他一掌,令他悚然而惊。这么一位水葱似的娇弱少女,竟然有如此可伯的掌力,几乎毁了他的手掌,内力直撼心脉,委实令人难以置信哩! 
  一枝花绕道逃回城中,不回阙府,直弃西北玉井巷的延寿庵。 
  延寿底是一座小小的庵堂,住了十余名尼姑,与六七名带发修行的苦命女人,是男人的禁地,门禁森严,是苦修庵而不是香火庵。 
  庵两侧皆是民宅,右邻是一家木匠店,店面甚小,生意似乎颇为清淡。 
  一枝花踏入店门,并不向正在干活的两位木匠打招呼,直趋内间。 
  原来这里是他寄居之所,内堂别有洞天。推开内堂门,藏在门后的一名中年人闪出笑道:“贤弟,你还记得回来?” 
  一枝花脱下青袍,神色紧张地说:“别提了;好险。” 
  “怎么啦!阙大小姐将你赶出来了?” 
  “她?那浪货怎舍得让我走?她……” 
  “那又……” 
  “紫云仙子那泼辣货来了。” 
  “什么?”中年人惊问。 
  “如果走侵一步,大哥,恐怕小弟已进了枉死城;横尸回龙庙了。真糟,恐怕在回龙庙栖身的宫前辈,必定凶多吉少……”.门外一声哈哈,有人叫:“既恐怕,又必定,你的话委实令人难以捉摸,你希望我死吗?” 
  一个鹰目炯炯留了山羊胡的花甲老人,微笑着进门直趋大环椅落座。 
  一枝花苦笑道:“宫前辈,回龙庙怎会被那泼辣货找到的?” 
  宫前辈笑道:“不足为奇,有人通风报信。你只顾逃命,哼!真没出息。” 
  “那泼辣货只有一个人?” 
  “回龙庙确是只有她一个人。老实说;她一个人已够令人头痛了。卜义,你同来的青年人是何来路?” 
  “咦!前辈看到了?” 
  “看到你逃命,我老人家就躲在积金炉旁。那小丫头以为我老人家已经溜了,却不知我并未远走。” 
  一枝花将与崔长青约斗的事说了,宫前辈一惊,说:“那么,这小于是两月前大闹开封府的崔长青了,这人来路不明,至今还没有人能摸清他的底,,甚至连他是黑是白也一无所知。血花会说他是黑龙帮的人,他该是咱们黑道的朋友。卜义,千万不要招惹他。” 
  “但……晚辈已答应了阙家……” 
  “呵呵!你几时守过信诺?” 
  “阙姑娘……” 
  “你从来就没有与一个女人思受五天以上,喜新厌旧得手便弃如敝履。傻瓜,这次你大概鬼迷心窍……” 
  “宫前辈,你就对付不了他?” 
  “林家的人已经令咱们丧胆了,为何又多树一个可怕的强敌?” 
  “你是说,林家……” 
  “来了一大半。” 
  “林白衣也来了?” 
  “今早你躲在阙大小姐的香闺内,卿卿我我难舍难分,怎知外面的事?今早有人看见那小畜生在东关现身,他比那些鬼女人来得更早。” 
  “他目下……” 
  “你只顾逃命,老夫却随后跟踪,总算查出他们的落脚处了。” 
  “在何处?” 
  “北门外牧庄三家附近的农合中。” 
  “糟糕!咱们……” 
  “咱们目下必须决定,是留?是逃?” 
  “这……”被他们追得上天入地,委实不是滋味。“怪,他们怎知咱们逃来此地的?” 
  “自然是你这位到处留情的色中饿鬼,留下被人追踪的线索了。” 
  “这……不会吧?” 
  “人家却追来了。” 
  一枝花象是突然想起了值得高兴的事,喜悦地说:“有了,有一个人可以对付他们。” 
  “你是说……” 
  ‘枝花用大姆指向左邻一指,说:“甄寡妇。” 
  宫前辈猛拍大腿,叫道:“哎呀!我早该想到她的。” 
  “我负责找她。” 
  “对,你找她,不伯她拒绝。还有。” 
  “还有什么?”’ 
  “咱们想办法把崔长青拉过来。” 
  “你是说……” 
  “我来想办法。”宫前辈颇为得意地说。 
  “可是,晚辈与他……” 
  “你就别管了。梁龙。” 
  中年人欠身道:“前辈有何吩咐?” 
  “你到雕桥韩家跑一趟,务必将韩家四杰请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在此地把林家的人埋葬掉,一劳永远,免得他们像附骨之蛆般紧随不舍死缠不休。” 
  梁龙有点为难,迟疑地说:“可是,韩家四杰……” 
  “把你弄来的连城壁送去,他们准来。” 
  梁龙哎口气说:“可是……委实难以割舍……” 
  “你要命还是要壁?” 
  “这……好吧,我忍痛送去就是。” 
  “那就快走,来回三十里,你得赶快。” 
  “好,我这就走。” 
  宫前辈站起说:“就此决定,咱们分头办事。千万小心,放机灵些,别让林家的人盯上,那就万事全休啦2” 
  崔长青回到客店,仍感到心中懔懔,对那位功力奇高的紫衣少女,耿耿于心难以释怀。 
如果在回龙庙双方正式交手,后果如何?他委实不敢想象。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因此闷闷不乐。 
  更衣洗漱,取出了藏在怀中的手稿,往几上一丢。蓦地,他心血来潮,重新一把抓起手稿,脑中灵光一闪,付道:“孤魂孙秀偌大年纪,依然肯花十载光阴参研绝学。我年青,怎能就此满足?内家气功与搏击术,乃是一切武学之宗,我已经参悟其中奥秘,为何不自己参修?如果我苦练,不但孙前辈的心血没有白花,我自己也获得一门至高的防身保命绝技,何乐而不为?” 
  接着,他想到手稿中的练功进程,心中又有些踌躇难决。手稿中指出修练的方法与进程,皆大逾武学常规,虽是武林正宗奇学,但却有些无穷邪味,走路径,行诡道,反常规;趋险绝,而且太毒太霸道。孤魂死前行雷霆一击,七个宇内一等的邪道高手,无一幸免。要不是薄命花出现乱了孤魂的神智,那天在场的人也休想活命。这种出手伤人的可怕奇学,练成后不见得是福,在他来说,他是个心肠并不算太硬的人,是否承受得良心的谴责,颇成问题。 
  不管他是否肯下定决心苦练,他直觉地感到这三册手稿,如果落在旁人手中,定非武林之福。 
  首先,他把手稿付之一炬。行走江湖有不测,带在身边太过危险。 
  焚完手稿,他赂为宽心,自语道:“目下,只有我知道孤魂所创的绝学是如何练的,孙老前辈地下有知,会不会责备我不曾替他发扬光大?不过,有一件事我可以确定,孤魂是成功了,临死且曾发挥绝学的威力,他可能九泉瞑目。” 
  他倒在床上胡思乱想,决定今晚由阙家走走。府城至井烃仅一百三十里,马程仅大半天,闹了这两天,飞豹郝夫雄应该可以赶回来了。 
  他却不知,掌理三关的负责人,岂是可以任意离开的?当然他也不知今早阙家方派人至井陉关报讯。 
  正在心中盘算,该如何方能证实阙定南是郝天雄,蓦地“砰”一声大震,窗户被一块砖头打破,纱纸破裂,断了两根窗格,砖头掉入房中。 
  他无名火起,心说:“好啊!居然叫人放泼了,这是甚么话?” 
  不等他冲出房,外面传来一声惊叫,脚步声急骤,扔砖头的人可能被人打跑了。 
  他启门外出,一个鹰目炯炯留了山羊胡的花甲老人,正向他的房门走来,含笑招呼道:“老弟,可惜那泼皮跑掉了,老朽也给了他一颗小石于,差点儿打断他的狗腿。” 
  “谢谢,这些泼皮无聊得很。”他笑谢,出房又道:“在下崔长青,请问老伯尊姓大名?” 
  “呵呵!老朽姓官,官兵的官,这姓很少见。老弟,你不能再住在客栈里了。” 
  “怎么啦。” 
  “那些泼皮全是街头巷层的无赖,他们不敢和你争强斗胜,却可以昼夜不停地前来骚扰,丢瓦片扔石头,敲窗户砸屋顶,你出来他就跑,想想看,你受得了?” 
  “哼!在下不在乎,下次打断他们的狗腿。”他恨恨地说。 
  “好,就算你能扭住他们,打靳熄颗的蘑露,苏更吃不消。”官老人有条不紊地说.。 
  “更吃不消?” 
  “城里有的是讼棍,一张状子送进衙门,一口咬定你行凶伤人,官司你打定啦。” 
  “他们敢?阙家不怕家破人亡?” 
  “阙家不敢,不会出面,但这些泼皮敢,这就是为何强龙不斗地头蛇。” 
  “在下不信邪。”他强硬地说,其实心中已动。 
  官老人呵呵笑,说:“好吧,你既然坚持己见,老朽不便多说。老朽也是落店的,就住在后进。如果老弟回心转意,请知会一声,老朽在城郊有朋友,伴老弟前往安顿,义不容辞。” 
  “谢谢关照。”他感激地说,闯江湖的人,对表关心的朋友颇为敏感,他对这位萍水相逢的热心老人,生出三五分好感。 
  刚回到房中,廓上又响起细碎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在房门外,叩门三响。 
  他正感到心烦,信口叫:“门没上闩,进来。” 
  房门一开,他怔住了。 
  是一个穿了彩色衣裙、浓妆艳抹的女郎,脸上脂粉甚厚,红红白白令人恶心。后面,是一个倒也清洁的青衣半老徐娘。 
  “公子爷好。”女郎向他飞着媚眼说,跨入房门,浓香满室。 
  他一看便知道对方的来路,不悦地叫:“出去,青天白日,你们怎么啦?” 
  半老徐娘笑得象条狼,反而抢先一步说:“公子爷别生气,以公子爷的人才……” 
  “你胡说……” 
  “不瞒公子爷说,这已是本坊最体面最年青的姑娘,公于爷如不满意,老身再唤一个更年青些的来……” 
  “出去!”他怒叫。 
  “咳!不是公子爷差人去本坊叫姑娘吗?” 
  “见你的大头鬼……” 
  “公子爷,老身……” 
  他火起,双手一张,连推带提将鸨婆与粉头弄至门外,沉声道:“在下不追究是谁出的鬼招,知趣些,你们赶快给我离开,在下不难为你们。” 
  老鸨婆仍在放赖。叫嚷道:“公于爷,你讲不讲理?本坊的姑娘本来大白天都得休息,但你差去的人红眉绿眼,硬要立即派一个小姑娘来,不然要拆屋揍人。好,老身送人来了,公子爷你却要瞪眼睛吹胡子赶人……” 
  “你走不走?” 
  “要走,你得付轿费。”鸨婆无畏地叫。 
  他真是气急了,但又无可奈何,附近惊动了不少店客,大家伸长脑袋看热闹。 
  即使他有霸王之勇,也无用武之地,他总不能把一个可恶的鸨婆与可怜的妓女,象对付武林高手般三拳两脚将人打跑了事。 
  他取出一锭银子,塞入鸨婆手中说:“好吧,银子给你,但你得把那位要你派姑娘前来的人,姓名长像说个一清二楚。 
  鸨婆乐得龇牙咧嘴,藏好银子谄笑着说:“那人叫张三,中等身材,有眼睛有鼻子……” 
  “你认识那个人?” 
  “公子爷,来来往往的人客那么多,他又不是本坊的常客,老身……” 
  “走走走走……”他急急地叫,这样怎会问出结果?他只好认栽。 
  撵走了鸨婆,廊尽头站着病秃龙公孙化及,向他摇头道:“老兄台,客栈人多嘴杂,不禁闲人进出,还是迁地为良吧。” 
  “在下得考虑考虑。”他盛怒未消地说。 
  走道匆匆奔来一名店伙,急叫道:“公子爷,有人打了你的乌锥马。” 
  他一惊,径奔马厩。 
  姓官的老人躲在一旁暗笑,这老家伙不姓官而姓宫,正是一枝花称之为官前辈的人,冲崔长青奔出的背影笑道:“饶你崔长青英雄了得,也逃不过老夫的巧安排。赂施小计,便要手忙脚乱。” 
  入暮时分,他被宫老人安顿在城外东北角里外的一座农舍中,乌锥马上了厩,也心中一宽,向宫老人由衷地道谢,总算获得一时的清静。 
  宫老人推说城中有事待办,不克久留,须在城门关闭前返城,含笑告辞走了。 
  老家伙并不回城,悄然奔向城北,在一座树林中,会见了躲在那儿的一枝花与两名大汉。 
  “宫前辈,怎样了?”一枝花问。 
  宫前辈喜形于色,得意洋洋地说:“略施小计,一切顺利。粱龙回来了吗?” 
  “不曾。” 
  “哦!这家伙可能误事。” 
  “不会吧,晚辈亲见他带走了连城壁。” 
  “你敢保证他不在半途转念?” 
  “这……” 
  “林家的小狗消息如何?” 
  “今晚他们皆留在城内有所行动,牧庄三冢的李家,只有燕京老农一家子。” 
  “妙极了,咱们天黑便动手。” 
  “太早了……” 
  “早才好,出其不意,保证成功。现在,咱们先进食。”宫前辈欣然地说。 
  一名大汉在树岔上取下一个大荷包,两葫芦酒。摆在地下笑道:“对,先进食,死也得做个饱鬼。” 
  “呸!你说这些晦气话触霉头吗?”一枝花居然正正经经地说。 
  宫前辈抓起酒葫芦,扭脱塞嘴笑道:“卜义,你口说不信鬼神,心里面却神鬼皆信。不要和我争辩,填五脏庙要紧。等会见动起手来,万一不够机警,很可能偷鸡不着蚀把米,燕京老农李仲先,手底下硬朗不可轻侮。” 
  一枝花冷笑道:“他手底下再硬朗,也逃不过晚辈的暗器。” 
  “老天,你千万别用暗器,你伯那几枚桃花镖别人认不出来吗?告诉你,千万藏拙些,即使到了生死关头,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在,你那要命的桃花镖最好强得稳稳的,对大家都好。”宫前辈半警告半玩笑地说。 
  夜幕低垂,星光暗淡,月色无光。 
  三人换穿了夜行衣,黑巾蒙面,悄然到达城北的牧庄三冢。 
  —牧庄三冢,是荒野中的三座大坟,据说是蔺相如、廉颇、李牧三位先贤的坟墓,每坟相距百尺,附近荒草萋萋,野林孤寂。冢东北,是六七栋农舍,衔接东北一带平畴沃野。 
  犬吠声乍起,夜行人接近了第一家农舍。 
  农家子弟日出而作,日没而息,入夜后灯火甚少。犬吠声一起,农舍内仅有的两盏灯倏然熄灭,瓦面上,一个黑影端坐屋脊中心,用洪钟似的嗓音豪笑道:“朋友,不要偷偷摸摸了,省些劲,走近来吧。不然休怪老夫慢客。哈哈哈哈!” 
  一枝花长身而起,两起落便到了屋侧,一鹤冲天扶摇直上瓦面,突然脱口叫:“咦!你不是.京老农。” 
  是个老态龙钟的老花子,站起说:“老农不在家,赶兔子去了。你阁下亮万。” 
  “你为何不亮万?” 
  “我老花子算得是半个主人,也是撵兔子的能手。我是不见兔子不撤鹰,你不亮万,老夫也藏起名号不露白,从不做赔本生意。” 
  “崔长青。” 
  “什么?你是崔长青?” 
  “怎么?你不服气?” 
  “好,就算你是崔长青,那两位呢?他们龟缩不出,是不是还要请一次?话说在前面,那两位仁兄还想往屋子里跑,干万不要轻试,那里面有几头吓死人的猛狮,送两只兔子进去,还不够塞牙缝,还是乖乖现身妥当些。” 
  一枝花不知老花子的话是真是假,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情势显然不利,必须速战速决,猛地急速冲进,剑出“寒梅吐蕊”,出其不意突下杀手。 
  老花子一声长笑,跳至一旁避开一击,笑道:“敢在我北丐面前递剑的人,似乎并不多见,这剑真险,危极。” 
  一枝花大骇,心中发冷。江湖上南乞北丐的名号,简直可以吓破黑道好汉的胆,这两个游戏风尘艺臻化境的奇人,连少林寺的三位长老也让他们三分。’ 
  他心中一虚,大喝一声,又是一剑点出。 
  老花子大袖一挥,突向刺来的剑卷去。 
  一枝花这一招是虚招,以进为退,突然收招身影下挫,斜窜丈外飘落屋下溜之大吉。 
  老花子反而一怔,忘了追袭,自语道:“丫头说这厮接了一记拂云掌而毛发未伤,世玉贤侄也说这人如何胆大了不得,怎么竞然是个胆小如鼠见不得人的怕死鬼?” 
  两团火球突向茅屋的院子里扔,两个黑影扔了火球便溜。 
  几头巨型黑犬咆哮连声,随后狂追。 
  救火要紧,茅屋的人并未追出。老花子一跃而下,但一枝花已远出十丈外去了,发狂般钻入矮林,一闪木’见,不易追赶了。 
  入侵的人逃掉了,纵火亦劳而无功。现场留下一幅蒙面巾,一具不小心遗落的鸡鸣五鼓返魂香喷管。 
  北丐大怒,向在屋内候机捉贼的中年人怒吼。 
  “果然不错,这小畜生是专为紫云丫头而来的,原来是个下五门淫贼,老夫非找到他活劈了他不可。” 
  说找就找,不由分说,扭头怒冲冲走了。 
  客栈中,客人将崔长青与妓女冲突的事,作为茶余酒后的话题,此中又有人存心不良添油加酱,煽火拨风,因此自然成为不可告人的笑柄。老花子来得正是时候,中伤的谣言加上崔长青已经离店的事实,可把老花子气得真发狠,几乎气炸了肺。 
  罪名落实,崔长青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木器店的内堂秘室中,三更初。 
  一枝花、宫前辈、梁龙、三位壮年人,与刚到不久的韩家的四杰,济济一堂群魔乱舞。 
  韩家四杰是三男一女,四兄妹的排名是龙、凤、狮、虎。老大韩龙与梁龙同名,年岁也相若,是个脸目阴沉,心狠手辣,贪如狼,狠如豹的高大长脸人。老二韩凤已是三十岁的人丁,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姿色不见佳,但身材丰满凹凸分明极为喷火。 
  “话讲在前面,在下另有条件。”韩龙大声说。 
  梁龙用一只连城壁把韩家四杰请来,本来就心中大痛极不乐意,一听韩龙另有条件,立即引起他的反感,变色道:“老天!韩兄,你还有条件?” 
  “怎么,不能有?”韩虎阴森森地问。这位韩老四身材最矮小,却是脾气最暴躁的一个。 
  “咱们可是讲好了的……” 
  “讲好了就不能改?” 
  “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 
第 九 章   
韩龙一掌拍在桌上,冷冷地问:“梁兄,你是大丈夫吗?” 
  宫前辈一看要闹僵,赶忙接口道:“‘韩老弟,这样好吧?有何条件,先说来听听,以便斟酌,大家商量商量,可好?” 
  韩龙淡淡一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梁兄穷紧张而已。” 
  “韩兄,何不开门见山?”一枝花不安地问。他坐在韩风的下首,禁不起韩凤那如虎似狼的贪婪目光注视。他一个色胆包天的淫贼,竟然对这个中年荡妇心存畏惧,恨不得这次会商早些结束,避开这个如狼似虎的女人。 
  韩龙不慌不忙,喝干了杯中茶,馒腾腾地说:“其一,咱们四杰不听命于你们,各行其事、咱们的一举一动,不许诸位干涉。” 
  宫前辈呵呵笑,说:“那是当然。老朽只要林家那几个小畜生死,如何着手行事,悉从尊便,这不算是条件。” 
  “其二,没有期限,动手的时机由咱们选择。” 
  韩狮老三接口道:“其三,这件事咱们以你们的名号出面,你们决不能提及咱们韩家四杰,以免日后麻烦。” 
  韩龙又道:“如果你们认为不要,在下替你们引见血花会的真定府负责人,也许可以省些银子。连城壁并非无价之宝,仅值时价一千五百两左右。找血花会承办,一千两银子,定可替你们办妥。” 
  宫前辈呵呵一笑,说:“咱们不与血花会打交道,”他们也没有韩兄牢靠。老实说,血花会中,虽自诩高手如云,但要找几个能与韩兄四杰论短长的人,恐怕打起灯笼也找不到呢。” 
  韩龙大乐,傲然一笑道:“宫兄抬举咱们兄弟了。闲话少说,诸位对兄弟所提的条件,有异议吗?” 
  宫前辈笑道:“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并无异议。” 
  “那么,咱们告辞,请静候回音。” 
  “风声太紧,老客不远送了,祝诸位马到成功,老朽静候佳音。” 
  同一期间,崔长青穿了一身黑,越城而入,直奔阙府,他展开行动了。 
  烟府是五六栋大楼构成的宏丽大宅,前面有广场,左右三方有园。是本城少数名园大宅之一,奴仆众多,护院打手人数上百。其中卧虎藏龙,潜隐着不少从太行山漏网的悍匪大贼。一 
  他象个幽灵,无声无息接近了中间那栋高楼,登房越脊如履平地。 
  二楼的明窗距地约两丈左右,上面是阙大小姐的妆楼,灯火全无,人早已安息。阙彤云并不知乃父是太行山的巨盗呢。阙彤云,只想查明飞豹是否已从井陉关赶回来了。阙彤云的住处,以为楼在宅中心,必定是主人的寝室呢。, 
  一楼二楼之间,伸出六尺裳檐。他艺高人胆大,飞身直上,再一跃八尺,贴在明窗下。 
里面没有声息,他大胆地撬宙探入。 
  房中漆黑,人已经睡了,有轻微的鼾声传出,脂粉香中人欲醉。 
  有向外的明窗,不能亮火折子,左右一探,探近了牙床,掀帐悄然探入,先制住床上的人再说。 
  床上人竞未盖衾被,虽则夜凉如水。这一探,令他一惊,是个胸围子已除,玉体丰映的女人,所触正是酥胸,肌乳松弛,是个大嫂而不是闺女。再摸头发,证实了他的猜想:阙彤云。” 
  他掩住妇人的口,推动对方的脑袋低叫:“起来,起来。” 
  妇人毫无动静,象是睡死了。 
  他本能地模模妇人的睡穴,不由一怔,心说:“怪!有人比我先来了?” 
  睡穴被制,当然已经有人先他一步入室。他不再逗留,摸至房门,不错,门是虚掩着的,并末上门。 
  他提高警觉,出房带上房门,沿走道向前探索,无声无息宛如鬼魅。走道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连猫也不可能看到四周的景物。 
  走道折向,突觉眼前一亮,已到了另一座内房,有灯光从窗内射出,灯光虽幽暗,但在他来说,已经够明亮了,四周纤毫俱现。 
  里面突传出隐隐人声,入耳清晰:“你说他今早去找崔长青,使不曾返回?”’ 
  他想:“语音好耳熟。” 
  接着,是另一个更熟的语音:“是的,竟然平白地失踪了。”阙彤云。” 
  牵涉到他,他急于听下文,也想知道问话的女人是谁,何要问他的事? 
  以发刺穿一个小孔向里瞧,不由大惊,暗叫道:“老天!阙彤云的人。” 
  房中的妆台前,两女坐在锦垫上,神态悠闲,像是闺中密友促膝倾谈。阙彤云穿了亵衣,半露的胴体令男人魂销魄荡。 
  紫衣女郎穿的是紫缎子劲装,背系长剑,与白天穿衣裙完全不同,极为脱俗动人,劲装将曲线衬得凹凸分明,清丽中显出刚健炯娜的神采。幽明的灯光下,崔长青只看得心中怦抨跳。阙彤云,他还不至于心猿意马,自从第一次与紫衣女郎与红衣小姑娘姐妹俩照面,两女的高贵风华,与不沾人间烟火的秀丽气质,令他自感形秽,怎敢生非非之想? 
  但今晚不同,灯下看美人,一旁又有一个令人心动神摇罗襦半解的女郎,他又不是白痴,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神意飞驰中,他迷乱了。 
  鼻息有异,糟!在一个大闺女的房外向里偷窥,里面又有两位美娇娘,怎得不糟? 
  紫衣女郎猛地玉手一挥,灯火倏灭。 
  他大吃一惊,不假思索地溜之大吉。此时此地如被人拦主,后果不堪设想。 
  从原路退出阙府,今晚白来了。有紫衣少女替阙家保镖,也还是见机退出再说。 
  要出城必须从屋面走,三更天巡夜的最多,夜禁期间不指在街上流连。他跃登瓦面,向远处的阙府楼房扫了一眼,阙彤云,因此阙彤云的香闺内,提防拴卜的回来生事。罢了,今晚暂且撤开。” 
  沿街屋的瓦面向北走,飞越百十间屋面,前面街下人影翻然上升,娇叱声震耳:“站住,你走得了?” 
  他吃了一惊、心想::这丫头从街下追来,来得好快。” 
  他想走,但已来不及了,紫衣女郎已迫近丈内,突然止住冲势,已伸出的剑向侧一带,说:“咦!又是你。” 
  他小心地戒备,说:“姑娘有何见教?” 
  “刚才躲在窗外的人,是你?” 
  “这……不错。”他硬着头皮答。 
  “一枝花呢?”。 
  “一枝花?我那有一枝花?” 
  “哼!你少给我贫嘴。” 
  他有点火起,冷笑道:“听不听在你,在下贫什么嘴?” 
  话不投机,一言不合,双方皆有成见,冲突自难避免。紫衣姑娘本来就对他不满,哼了一声说:“擒下你之后,不怕你那群恶贼能飞上天去。拔剑,为你的生死存亡二拼。 
  他心中有气,说:“拔剑就拔剑,你不可欺入太甚。” 
  姑娘长剑一引,剑身突发龙吟,并未小看他,用内力御剑,显然将他看成不可轻侮的高手。 
  双方亮剑,立下门户,徐徐引诀移位争取空门。 
  沙棠木剑一振,姑娘也作势进击。 
  双方移位极为缓慢,高手相搏,不可能找到空隙进击,必须奋勇进搏,在相搏中抓住雷霞一击的机会;这机会必须自己制造,稍纵即逝极难把握。 
  他不想先出手,有些顾忌,也为了礼貌。 
  姑娘不再干耗,猛地一剑点出,看似缓慢,其实快极,剑尖直指胸口,一闪即至。 
  他伸剑斜搭接招,身形左移。 
  第二剑又到,他吃了一惊,这一剑可怕,恍如电光一闪,排空直入。 
  “啪啪!”沙棠木剑连封两剑,一声低比,他立还颜色,反击姑娘的胁肋。 
  愈打愈快,在瓦面的斜面放手相搏,双方皆想争取下方,因此最后移至于屋脊交手,各占一端,谁也占不了便宜。 
  二十招,三十招…… 
  他愈打愈心惊,这丫头的剑势怎么愈来愈快?压力也在逐渐增加,显然拼耐力他也难获优势呢。 
  三十五招…… 
  “呔!”姑娘低叱,剑影突以全速切入,迫腰胁,快得令人肉眼难辨。 
  他一剑急封,没封住。 
  腰胁一凉,糟。 
  第三十六拍……剑再次光临。 
  他扭身便倒,着地急封第三次光临的剑影。 
  “啪!”封住了。 
  姑娘手腕一振,喝道:“撒手!” 
  他如果不撒手,剑尖必将贴木剑下降,他只有一刹那的机会脱身,这一刹那便是姑娘振剑的瞬间。 
  他顺势推剑,贴瓦面向下飞射,避过随来的一剑。 
  “你走得了?”姑娘颇感意外地叫,也向下追。 
  他在檐口向下滚坠,着地后方感到腰胁突发奇痛,浑身一展,受不了。 
  真是命不该绝,下面是天井。先前两人在屋顶交手,屋内的人已被惊醒,却不敢出声,有两个人在天井探头向上看,见有人向下掉;只吓得同声尖叫,向屋内逃。 
  崔长青人急智生,也向屋内逃。 
  姑娘却不敢往里追,大姑娘半夜三更往男人屋里钻,提着宝剑捉男人,不象话。 
  偏偏屋主人吓慌了;奔入屋内往叫:“有贼,有飞贼……” 
  姑娘恨恨地一跺脚,一闪不见。 
  崔长青并不在屋内躲藏,抢入屋内往门后一闪,接着向下一伏,重又蹿入天井中。 
  屋面上,姑娘已经失踪。 
  他向上跳,屋顶高仅丈余。人是上来了,突然“哎’,声惊叫,向下一伏,几乎摔倒。 
  腰胁下痛得受不了,伸手一摸,摸了一手血,拈粘的,伤得不轻。 
  流血太多,他支持不了多久。找剑,沙棠木剑失了踪。他有点昏眩,忍痛跳落屋旁的小巷,踉跄而走。按在剑口上的手,似乎脱了力,血仍在流,必须快找地方裹伤,不然大事不妙。 
  他双脚无意识地、本能地挪动,见路就走,心中不住咒骂:“这泼妇为何一而再与我作对?我崔长青如果有一口气在,誓报此仇。” 
  但心中明白,除非他能练成孤魂手稿上的绝学,他要胜这位女郎,机会微乎其微。紫衣女郎的剑术,快如电闪神奥绝伦,他根本就难以封架,要想取胜谈何容易?想起来他就感到五内如焚。 
  走着走着,前面巷道已断,一堵高墙迎面挡住去路,墙内树影婆婆。 
  到了墙下,原来一条小巷横在眼前,并非死巷。 
  “当当当!”三更三点的更鼓声入耳右面传来,而且看到了灯龙,是更夫。 
  左端,也传来脚步声,巡夜的来了。 
  他吃力地向上跳,忍痛扳住了墙头,艰难地引体上升,滚入墙内,“砰”一声跌了个昏天黑地。 
  这是一座荒芜了的大花园,是中落了的大户人家留下的宅院,不远处的那栋大楼,风吹门窗不时劈啪震响,里面定然没有人居住。 
  他内大宅踉跄走去,果然不错,偌大的宅院空寂无人,大部分的门窗已经失踪,只有楼上的三两扇破窗,被风吹得开合不定,劈啪作响。 
  楼下太脏,他吃力地爬上楼,在一座破窗下的角落坐倒,开始撕衣带裹伤。 
  百宝囊中有的是金创药,包扎停当,只感到一阵难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终于,他昏原了。 
  失血过多的昏厥,加上体力不支,无人急救,便很难苏醒。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凉风吹来,寒露甚浓,风自然够凉,他倏然而醒。耳中,突然听到异声:“嘻嘻!原来林白衣是这么俊的小伙子,老娘几乎走了眼啦!” 
  他大吃一惊,附近有人。 
  接着,他想起激斗后的事,这里是无人的破空宅,怎么有人声?是狐仙?林白衣又是怎么回事? 
  顶头上空,有灯光从背后透射而过。 
  他躺在一座破窗下,只有一扇破窗。警觉地悄然抬起上身,小心地掩在窗旁向内偷域。 
这一看。看得心中怦然。 
  由于里面是一间内房,除了一度窗丢了一扇窗外,门尚完好,里面的笨重家具仍在,床橱几惧在,居然甚少尘埃侵入,倒还显得整洁。 
  一身白衣的林白农,坐在床缘不言不动,双目发直,形如痴呆。 
  一枝红烛插在台上,烛光明亮。 
  一个姿色不恶的青劲装女人,正在替林白衣解除剑鞘、百宝囊、腰带…… 
  他一征,心说:“林白衣中了邪……不,中了迷魂药物。” 
  大名鼎鼎的武林奇才林白衣,白道中不可多得的侠义英雄!今晚却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岂不邪门? 
  他想挺身而出救林白衣,但却无能为力,创口仍在发痛,而且浑身无力。出去只有白送死,把自己也饶上,何苦来哉? 
  他只有保全自己连大气也不敢出,甚至不敢移动身驱,伯不慎发出声息自我麻烦。 
  女人是韩凤,韩家四杰的老二。她先点了林白衣的气门穴与环跳穴,方掏出一颗丹丸纳入林白衣口中,吹口气送入咽喉,自语道;“幸好没用暗器打他,象这种英俊魁伟的人,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哩!” 
  一面自语,她一面解下自己的剑与百宝囊,拉下包头柏,荡笑着拭抹那尚坚固的大床。 
  林白衣打一冷战,突然神智一清,咦了一声,挺身站起,但环跳穴被制,力不从心,无法站立。 
  韩凤格格娇笑,说:“小兄弟,不要枉费心机。” 
  林白衣吃了一惊,讶然问:“大嫂,你是谁?” 
  韩凤哼了一声,粉面一沉,在旁坐下说:“体怎么叫我大嫂,而不称姑娘?难道说,我真象个大嫂吗?” 
  窗外的崔长青忘了痛楚,真忍不住想笑。这鬼女人梳了坠马髻,徐娘半老,劲装内高耸的酥胸,丰满浑圆的臀部,不象大嫂象闺女?见鬼! 
  林白衣哼了一声说:“好吧,就算你是位姑娘,怎么回事?” 
  “你潜伏在悦来居,想等天涯怪乞上官星河在内收拾地理鬼,出来后向他讨消息,是吗?” 
  “不错。” 
  “本姑娘钉上了你。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 
  “你是……” 
  “我叫韩凤,你不会认识我。” 
  “你……” 
  “有人要你的命,你的举动很容易找,一身白衣,怎逃得过对方的耳目?” 
  “你是……” 
  “我捉到你了,成功了。可是,我舍不得你,只要你肯依我,我把你带走。”’ 
  “依你?你是说……” 
  韩凤突然抱住了他,腻声道:“我年屈三十,青春不复留目下还没有婆家,想必是你我有缘,有缘千里来相会……” 
  “呸!你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韩凤突然掩面颤声叫,似乎羞答答哩! 
  林白衣哼了一声,冷笑道:“天下间竟有你这种不知羞耻的贱女人。” 
  韩凤勃然大怒,抓项百宝囊,取出一颗诽色丹丸,强塞入林白衣口中,立即将林白衣按倒在床上,剥了个精光大吉,然后自行宽衣解带,眼中燃烧情欲之火,冷笑道:“我不信你是个铁打的金刚,给你一颗春露丸,你就会原形毕露,会象狗一般向我摇尾乞怜。要不是我爱惜你,多给你一颗,你连命都保不住,做了风流冤鬼。老娘喜欢你,这是你的福气……” 
  话未完,她尚未变白羊,林白衣已呈异状,挺身手一伸便将她抱住,气息咻咻。 
  她一阵荡笑,双双滚倒在床上,缠住了林白衣,一双赤条条男女丑态不堪入目。 
  崔长青一咬牙,忘了痛楚,忘了自身的安危,悄然而起。 
  在金顶山胡家,他与绮绿春风一度,至今仍心中愧疚。林白衣是响当当的白道英雄,日后何以为人? 
  韩凤情欲高涨,在撩拨挑逗林白衣,竟不知有人接近。刚要除去下裳,“噗”一声响,脑门便挨了重重的一击,手一松,昏迷不醒。 
  林白衣仍在意动,“唉”一声耳门也挨了一记,昏倒在韩凤诱人的服体上。’ 
  崔长青吃力地拉脱韩凤的双肩关节,再找婆娘的腰带捆住双脚,绑实在床栏上方,取来烛台,一捏婆娘的人中,吹口凉气,婆娘悠然醒来。 
  他将百宝囊倒在床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有六个之多,沉声问:“说!贼淫妇,那一瓶是春露九的解药?” 
  韩凤大骇,尖叫道:“你是谁?你把我……” 
  “说!在下要解药。” 
  “你好大的狗胆,你知我是谁……” 
  崔长青将烛移近婆娘的乳尖,烛火摇扬,冷笑道:“在下不管你是谁,你说不说?” 
  火舌一闪,焰光拂过乳尖。韩凤尖叫,扭动着叫:“我说,我说!” 
  “说。” 
  “是那瓶黄色的。” 
  崔长青放下烛台,倒出一颗丹丸冷笑道:“如果丹丸不对症,在下要你生死两难,对付你这种淫贱的女人,在下有一套极狠极毒极惨的手段,保证你八辈子也忘不了。” 
  丹丸当然对症,一颗丹九进入林白衣的咽喉,不消多久,便缓缓清醒,气血开始回复正常,情欲之火迅速地退去。 
  “穿上衣裤。”崔长青沉声叫。 
  林白衣神智恢清,大骇道:“怎么回事?” 
  “这淫妇用春药制你,幸好在下及时救了你。” 
  林白衣吃力地穿奸衣裤快靴,苦笑道:“原来是你。崔兄,咦!你一身是血……” 
  “在下希望仍有余力替你解穴,准备!” 
  穴道一解,林白衣短期间仍不能活动自如。 
  崔长青妄用真力,只痛得冷汗直流,额上青筋跳动,吃力地说:“这淫妇交给你,在下要找地方养伤,告辞。” 
  “崔兄,慢走,你的伤……” 
  “被人刺了一剑,伤了胁肋。” 
  林白衣取过自己的百宝囊,取出三颗丹丸奉上,诚恳地说:“这是九转金丹,一颗便可起死回生,请立即服下一颗,片刻便可止血止痛。另用一颗外敷,极为神效。” 
  他道谢毕,方接过丹丸,捏破蜡衣吞下一颗,笑道:“咱们彼此恩恩相抵,谁也不欠谁的。林兄,后会有期。” 
  “崔兄,慢走,咱们交个朋友……” 
  崔长青已到了宙下,扭头笑道:“你穿白,我穿黑,黑白不同道,算了吧。再见,小心了。” 
  林白衣摇头苦笑,自语道:“这人神秘得很,我会找到他攀交的。” 
  韩凤愁眉苦脸地叫道:“林白衣,你打算把我怎样?’, 
  林白衣一发狠,拈起春露丸的玉瓶,里面还有二十余额之多。他冷笑一声,切齿道:“在下放你一马,你死不了。” 
  “谢谢你,我……” 
  “但你得吞下这瓶春露丸。” 
  韩凤大骇,狂叫道:“你……你不能这样狠,你……” 
  “药是你的。” 
  “天哪!吃两颗元精丧尽,吃三颗人变色疯……”。 
  “一瓶有二十余额……” 
  “你杀了我吧。”韩凤厉叫。 
  “我不杀你。”’ 
  “但比杀了我还惨,吃四颗之后,死状极为残忍,你还是行行好,杀了我吧。” 
  林白衣将所有的药瓶全部打破,丹丸踏碎,开始替韩凤解绑,冷笑道:“如果你想活,招供。” 
  “我……” 
  “你不招,我要用刑。” 
  “你……” 
  “你不信我会用刑?”林白衣沉声问,拔下她的发钗,冷笑一声,在她的丰满胸膛上磨了磨。 
  韩凤心胆俱寒;叹口气说:“你们这些年青人太可怕,好吧,我招。” 
  “招,我在听……” 
  这一听,听得林白衣脸色大变。倒不是听一枝花请韩家四杰出头寻仇而惊.而是听到宫前辈嫁祸崔长青的毒计而心寒,叫声苦也!丢下赤身露体的韩凤,长飞而去穿窗狂追崔长青。 
  “定是大妹伤了他,糟!”他一面追一面心中暗叫。 
  夜风萧萧,全城死寂,夜色苍茫,到何处去找崔长青?崔长青已走了许久,早已踪迹不见。 
  崔长青得药力之助,已经出城走了。 
  林白衣撞墙似的四面追了好几条街,最后心中焦躁,重回大楼找韩凤,韩凤已经不见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火速扑奔玉井巷延寿庵,迫不及待跃上木匠店的瓦面,不顾一切胆大包天地向下跳。 
  人落天井声息全无,但依然警醒伏在内堂窗下的警卫,长声低喝:“流云飞瀑,那条道上的?” 
  他不理睬对方的切口,身形一闪,硬撞入对方的怀内,一把便抓住对方拔刀的手,另一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沉声道:“要死要活,你就点头摇头。” 
  是一个青衣大汉,完全失去抵抗力,恐惧地点头示意要活。 
  他擒住大汉的右手脉门,扭转制住放了扣咽喉的手,沉声问:“千年狐宫曜藏在何处?” 
  “他……他不在,全……全都出去了,家中就剩下我……我一个人……” 
  “他把崔长青诱到何处去了?” 
  “城……城外……” 
  “城外何处?” 
  “在下不……不知道。” 
  “你敢说不知道?”, 
  “大爷,你……你活剥了我,我也不……不知道,迫急了我……我只好乱……乱招,岂不是耽耽误你……你的事?” 
  林白衣想想也对,有道理,转口问:“一枝花卜义呢?” 
  “听说他找女人去了,好象是找一个厉害的女人。” 
  “你全推说不知?”’ 
  “在下确是不知,只知梁大爷用一块抢来的连城璧,请来四个姓韩男女,要杀一个什么姓林的一群男士,其他的一概不知。” 
  “你是什么人?” 
  “在下王十六,是梁大爷的朋友钱木匠的徒弟。” 
  问不出头绪,林白衣急得直冒冷汗,丢下王十六,跃上瓦面如飞而去。 
  干年狐宫曜与一枝花几个人,偷袭燕京老农的宅院失败,被北丐吓得屁滚尿流如飞而遁,怎敢回到木匠店住宿?几个人一商量,决定野宿一宵,天快亮时方返回城中藏身,方圆二十四里的真定城有十余万人口,藏身容易安全些,在城郊反而最危险。 
  千年狐本想到农舍探崔长青的消息,又怕昨晚乌锥马的下落传入城中,万一紫衣姑娘当晚赶回燕北老农处,带人去找崔长青,自己冒失地前往,岂不是睁着眼睛往刀山上跳?因此决定一动不如一静,先找地方唾大头觉再说,能逃出北丐手下,该睡一次没有恶梦的觉贺一番,不能再冒险走动了。 
  崔长青真是命运多外,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不走北门走东门,跳下城根方暗暗叫苦,十丈宽的城濠,如何飞渡?胁肋受伤,既不能用登萍渡水轻功,也不能入水而游怕水浸入伤口。 
  “好吧!回城找地方躲一躲。”他想。 
  用飞爪爬城,出进两次,累得他满头大汗,伤处被牵动,痛得浑身发软。好不容易爬回城内,已经快将精力耗完,苦也。 
  他沿城根向北摸索,不知走了多久,委实难以支持,头晕脑胀眼前发黑,必须找地方歇息了。 
  四更天,正是霜毕最冷的时候,沿墙根一带是十丈余宽阔的空地,不许建屋,以便有战事发生后,兵马有地方回旋与登城防守,因此全成了荒地,脚踏在结了薄霜的草地上,响声可传数十步外。 
  朦胧中,他向最近的一所房屋走去。 
  眼前光芒一闪即逝,原来是壁缝中透出的一线灯光。怪!这时屋中怎会有灯光? 
  屋中如果有尚未入睡的人岂不正好?找到人照料,也是一大幸运呢。 
  他上前叩门,手刚伸出,门倏然而开,灯光入目有点刺眼,一个人影迎门而立,阴森森地叫:“进来,识相些。” 
  门限高,他几乎被拌倒,向内一颠,对方把他抓住拉入,突然叫:“咳!血,这家伙一身血,受了重伤。” 
  堂屋中有不少人,他一瞥之下。看到一个红影。’ 
  “把他先丢在墙角。”有人叫。 
  “砰!”他被丢在厅角,只跌了个昏天黑地,几乎昏厥,虚脱地叫:“请……请给我水……水……” 
  “不许开口!” 
  “我要水……我姓崔……” 
  “啪啪啪啪!”挨了四耳光,只打得他天旋地转。 
  坚韧的意志与强烈的求生意识支持着他。 
  他反而神智很快地恢复,看清了屋中的形势,他心中一紧。 
  先前所看到的红影,赫然是紫衣女郎的同伴,穿的仍是红衣红裤,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变成了杀气腾腾的小女杀星。她的剑电芒四射,左手扭制住一个大汉的左手掩在身前。所站的部位很糟,是厅堂的壁角绝境。 
  被制住的人,是韩家四杰的老四韩虎。这位仁兄胞衣破裂,右颊有血迹;左手被反制,剑又搁在右颈侧,已完全失去了反抗力,被小姑娘置于前面,用他作为挡刀剑的盾牌。 
  此外还有五个人,为首是一个年已古稀脸色青中带白的老人,却穿了一袭花缎袍,佩了剑,喜形于色,一双鹰目不转瞬地盯视着小姑娘,涌现着贪婪的光芒。 
  另四人是两名脸貌狰狞的大汉,与两位穿罗衣胜雪半透明的蝉纱衣裙,隐隐可见胸围子与衬裙极为大胆艳丽女郎。佩了剑,‘而且剑已在手,正指向红衣小姑娘。 
  将他抓入的人,是两大汉中的一个。 
  老人莱架笑,向被迫在角落上,摆出暴虎冯河姿态的红衣小姑娘说:“小美人儿,你与这小辈的过节,与老夫无关,老夫不管他的死活,只要收你为门人,你还是乖乖丢下剑向老夫磕头,保证你有好处。” 
  小姑娘哼了一声道:“你少废话,本姑娘不睬你那套鬼话,让开!” 
  老人脸一沉,冷笑道:“你竟敢如此对老夫无礼,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我不管你是谁,再不让开,本姑娘要骂你了。” 
  “哈哈!你骂吧,打是亲,骂是爱,江湖道上,谁不知我色魔夏侯信喜欢这个调调儿?本来老夫并不喜欢象你这么小的黄毛丫头,你的年纪还不算是女人呢。可是老夫看你气质大佳,这么小就美得令老夫心动,因此要收你为门人,这可是你的大造化,你怎敢拒绝?” 
  红衣小姑娘一听老魔自报名号,脸色大变,如中电殛,惶然旁顾想夺路脱身。 
  色魔已看出她的心意,大笑道:“丫头,你不必枉费心。机,你已经插翅难飞。你如果顺从,老夫会善待你。如果你不知趣,老夫擒住你剥光,送入美人洞,玩腻了再赏给老夫的男门人享受,你将后悔嫌迟。” 
  红衣小姑娘又急又惊,猛地将韩虎向老图一推,一声娇此,从侧方夺路突围。 
  老魔鸟爪似的枯手一伸,便抓住了韩虎的天灵盖,五指一收,五指似已扣入韩虎的颅骨内,信手一扔,“砰”一声大震,韩虎的身躯重重地按在墙壁下,手脚一阵抽搐,然后徐徐静止,寂然不动了,至死也不曾发出半声叫号,爪下断魂蓦而了帐。 
  同一瞬间,一名罗衣女郎与一名大汉,截住了红衣小姑娘。 
  另一端,另两名男女也迫进了。 
  人影乍合,剑气飞腾。 
  “铮铮铮……” 
  人影一分,剑气乍敛。 
  “咦!”色魔讶然叫。 
  “哎唷!”一名罗衣女郎本来退出丈外,站得好好地,突然叫了两声,直挺挺地仆倒在地。腰带上方近鸠尾穴处,鲜血象泉水般向外流。 
  稍后一刹那,一名大汉身形一晃,上身猛地前俯,“砰”一声也摔倒在地。 
  另两名男女,则将红衣小姑娘迫至壁角,距壁角已不足一尺了。 
  红衣小姑娘脸色苍白呼吸不平均,左背胁衣破肉开,有血沁出。右大腿侧也中了一剑,但只伤表皮。刚才她行雷霆一击突围,几乎耗尽了全力。但失败了。虽则她毙了,男一女,但自己也挨了两剑,目下的情势,对她更为不利。 
  时光飞逝,危机也急匆匆地光临。 
  色魔勃然大怒,吼道:“你们退出去,把尸体拖走,老夫要这丫头生死两难,她将后悔终生。” 
  两男女应声后退,拖了两位男女同伴的尸体向外走。 
  色魔大踏步迫进,直向红衣小姑娘走去。 
  红衣小姑娘也不笨,先下手为强,向前急掠,以便争回刚才失去的地盘,也想行险一击夺路,剑吐千朵白莲,依然凶猛绝伦。 
  老色魔大袖一挥,叱道:“丫头斗胆!” 
  小姑娘刺出漫天的剑影突然‘收,连退三四步。 
  老色魔仍然冷冷地迫进,冷笑道:“即使你有天下无故博大精深的无双剑术,内力不如人,一切枉然,你还不跪下?” 
  小姑娘一声娇此,再次挥剑进搏。 
  大袖再挥,小姑娘倒退,“砰”一声背部撞在墙上向下滑。 
  老色魔一声狂笑,踏进伸手擒人,得意洋洋地说:“老夫要尝尝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滋味,哈哈!” 
  五更将临,漫漫长夜行将消逝。 
  崔长青半躺在壁根下,为红衣小姑娘的生死而心焦。 
  红衣小姑娘的狂野神奥剑术,他一看便知道是与紫衣女郎一脉相承,火候老到,已获剑道神髓。可是,毕竞年纪小,功力修为有限,根基虽深厚,无如后天的修为仍欠火候,在具有一甲子修为的老色鹰夏侯信手下,简直不成气候。 
  色魔用大袖进击,无形的暗劲发如山洪倒泻,剑在尺外便被劲气所束缚,而且回头反奔。小姑娘像是被剑所带动身躯,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魔手将她向后推,无可抗拒,身不由主,背部撞在墙壁,几乎昏倒。 
  老色魔满口脏话,得意洋洋淫笑着上前,伸手便抓,眼看要手到擒来。 
  红衣小姑娘不甘就搞,仍想作困兽之斗,银牙一咬,一剑劈出。 
  老色魔左手一翻,便抓住了锋利的剑身,右手疾伸,在红衣小姑娘的粉颊上掏了一把在怪笑道:“小心肝宝贝儿,你确是美,你我白发红颜遨游天下,为江湖水留佳话……” 
  “啪!”红衣小姑娘目眦欲裂地给了他一耳光。 
  老色魔大怒,丢掉剑,双手一收,夹住了红衣小姑娘的双颊向上提,提至眼前沉声道:“你这小野猫该死,老夫要好好糟蹋你,让你三个月起不了床。让你眼睁睁成为红粉骷髅。” 
  小姑娘手脚齐来,向老色魔乱打乱踢,但毫无用处,老色魔浑如未觉。 
  老色魔哼了一声,又道:“你再不服贴,老夫立即剥光了你。” 
  小姑娘双颊被夹住向上提,手脚悬空,人已惊得魂飞魄散,本能地挣扎乱打乱踢,哪肯听老色魔的警告?乱打乱踢如故。 
  老色魔大怒,小姑娘将他的警告置之不理,有损他的威望,将小姑娘抵在墙上,一手叉住下颚,一手抓住小姑娘的领口向下斯。 
  “嗤”一声裂帛响,小姑娘的外衣中分。 
  尚未发育完成的小姑娘。里面仍然穿了胸围子。 
  小姑娘下颚被叉住抵在墙上,身子贴悬壁空,樱桃小嘴无法张开,想嚼舌自尽也力不从心,眼看胸围子一撕,她尔后便不用做人了,只急得珠泪滚滚,果真是生死两难。 
  服看要受辱,老色魔的手,已抓住她的胸围子上端,作势向下拉。 
  崔长青竟然不知死活,顾,不了自己的创伤,急冲而上到了老色魔身后,咬牙切齿用尽平生之力,一拳击向老色魔的后脑。 
  老色魔功臻化境,气功火候纯青,只因为逞一时之兽欲,动手撕衣便忘了运功护身,不运功与常人并无多少不同,欲令智昏终于自食恶果,死在一位小姑娘身上,真是活报应。 
  “噗!”拳击中后脑,如击败革。 
  老色魔的脑骨碎裂内陷,手一松,小姑娘向下滑落,他也向前仆倒,倒在小姑娘身上,把小姑娘压在下面。总算不错,把小姑.娘的胸围子撕破了,抓在手中舍不得放,死也甘心。 
  崔长青拖住老色魔的手一拉,低叫道:“还不快逃?往屋后脱身。” 
  他没忘将小姑娘被撕下的破帛衣丢出,掩住了小姑娘的胸膛。 
  门外的罗衣女郎刚好推门向里张望,讶然叫:“咦!师父……” 
  崔长青拾起小姑娘的剑,急叫:“快走,我断后。” 
  小姑娘跳起来叫:“把他们杀光!” 
  这一跳,盖胸的布帛飘落,胸口一凉,只羞得她无地自容,赶忙拾布掩胸,扭头往屋后跑。 
  可苦了崔长青,一男一女抢入,双剑齐来势似奔雷。 
  “铮铮!嗤!” 
  架开两剑,右臂却挨了一剑。 
  他重伤在身,用不上三成劲,稍一移动,创口却痛入心脾。而且刚才击毙色鹰,他已将九转丹提起的三分有限元气耗尽,怎禁受得起两个男女高手的全力狂攻? 
  “铮!”他又架住了一剑,却感到浑身一震,身躯不受控制,“砰”一击栽倒在地。 
  大汉眼明脚快,来不及出剑,一脚挑出,“噗”一声踢中他的右膝。 
  罗衣女郎赶上,“擦!”一剑刺入他的左胁,由上至下,而且偏了些,未刺透内腑,贴肋骨擦过了皮肉,剑尖刺入砖地半尺以上。 
  他向侧急滚,生死间不容发,危极险极。 
  生死关头,眼看要剑下断魂,红衣小姑娘恰好裹衣停当去而复来,尖叫道:“我要活剐了你们!” 
  叫声凄厉,来势如电。 
  两男女先前四人同时进击,竟然死了两个,目下只剩下两个人,师父又死了,怎敢再留下等死?一看红衣小姑娘疯狂地扑来,不约而同扭头飞逃,一跃便出了大门。 
  小姑娘疾冲而至,衔下追出。 
  崔长青又受了两处剑伤,幸而都不太严重,吃力地爬起,往屋后溜。地面,洒落了一串血迹,他又在失血。 
  钻出后门,他吞下最后一颗力怒丹,捻头看看五色,喃喃地说:“我得去找潞安府的捕头于世明,不管怎样,我得有个交代。” 
  他打一冷战,向南举步,喃喃地说:“好冷,我……会死吗?” 
  红衣小姑娘恨重如山,狂追两男女,等到两男女钻入黑暗的民宅,她才记起屋中倒地的崔长青,不由打了一寒颤,扭头狂奔自语道:“天啊!我怎能丢下他?我真该死……” 
  人去屋空,除了死尸,不见崔长青,她慌慌地尖叫: 
  “崔爷!崔……崔大哥?你在哪儿?” 
  她看到了向屋后延伸的血迹,只觉心里一沉,哭泣着沿血迹追寻,心酸地叫:“他又受了伤,天哪!你是不是被人掳走了?” 
  夜间怎能追寻血迹?她绝了望。 
  于捕头于世明落脚在一座小客栈中,,客人甚少,全店除了大统铺之外,仅有三间上房,只有他一个住上房的客人。 
  这位于捕头昼间忙于查案,忙了一天,五更天睡得正甜,叩门声惊醒了他。 
  拉开房门,看到一个全身血迹的人,不由大惊失色,骇然道:“老天爷!崔兄,是你吗?” 
  “是我。”崔长青虚脱地说,摇摇欲倒。 
  于捕头扶住了他,掩上门,将人往床上扶。 
  崔长青却坐在凳上,苦笑道:“我不在此逗留,马上要走。先给我喝口水。” 
  于捕头端来一杯茶,惶然问:“崔兄,怎么如此狼狈?我得先替你裹伤。” 
  “一言难尽,那就劳驾你了。” 
  裹好伤,他将今晚的概略经过说了,最后惭愧地说:“不是在下为人谋不忠,在下已尽了力,没想到阙家找来了,一位如此高明的女人做保镖,恕我不能再为于兄效劳了。” 
  于捕头只感到心里一沉,惨然一笑道:“看来,在下只好转回山西了。为了在下的事,连累崔兄……” 
  “区区创伤,算不了什么。于兄,这样好了,林白衣乃是白.道中的顶尖儿人物,艺业比在下强得多,此人声誉甚隆,一身侠骨,你何不去找他相助?” 
  “可是,在下与他素昧平生……” 
  “你我也是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朋友。不要迟疑,去找他,说是在下所授意的,他必定不会拒绝。” 
  “也好,兄弟试试。” 
  “那么,在下告辞。” 
  “崔兄,何不在此养伤?你的伤势极为严重……” 
  “放心,我死不了。” 
  “崔兄,日后……” 
  “日后?只要在下不死,也许咱们仍可碰头,请留步,在下自己出去。” 
  只花了半天工夫,于捕头便将林白衣的下落打听出来了。 
  林白衣也在找崔长青,跑遍了城中每一间药肆,找遍了每一个伤科郎中,可是他失望了。 
  紫衣少女与红衣小姑娘,则到城外寻觅乌锥马的下落,两人怀着负疚的心情,凄凄惶惶到处询问消息。 
  林白衣白费了一天工夫,找不到有关崔长青的丝毫线索,失望地出城返回燕京老农的住宅,已是申牌正末与酉之交,暮色四起。 
  城门口迎面站着一个人,迎着他抱拳施礼含笑道:“林大使请了,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一怔,问道:“咱们似乎陌生得很,请教……” 
  “在下姓于,名世明,山西潞安府捕头。林大侠誉满江湖,冒味请教,恕罪恕罪。” 
  “在下要出城,咱们一面走一面谈。 
  两人并肩出城,于世明说:“在下奉命来真定查案,有了困难,久仰林大侠侠胆慈心,见义勇为……” 
  林白衣摇摇头苦笑道:“不瞒你说,于捕头,目下区区也有了困难,恐怕无暇顾及官方的事了。再就是咱们江湖人,如非万不得已,决不与官府中人打交道,于兄应该明白才是。” 
  于世明颇感失望,讪讪地说:“本来在下与林大侠素昧平生,冒昧请求援手协助,的确鲁莽,如不是崔长青老弟……” 
  “你说什么?”林白衣兴奋地问。 
  “这……” 
  “刚才你说崔长青……” 
  “是的,崔老弟瞩咐在下……” 
  “他人呢?”林白衣急问。 
  “他去养伤去了,昨晚他受伤甚重……” 
  “能不能带在下去找他?”林白衣满怀希冀地问。 
  “这个……” 
  “我是他的朋友,他昨晚曾经救了我。” 
  “他只说去找地方养伤。至于到何处他没说。” 
  “你不知他的下落?”林白衣失望地问。 
  “的确不知道,昨晚他走得十分匆忙……”于世明将昨晚的事说了,最后说:“依他的伤势看来,他夜间不可能离职。他的马已寄在城外,听说是一个姓宫的老人替他……” 
  “那老贼不姓官,而是江湖上罪恶滔天的千年狐宫曜。”林白衣恨恨地说。’ 
  “咦!那老贼也到了真定?” 
  “在下就是追踪他那样杀人、抢劫、采花的恶贼而来的。咱们到李前辈府上安顿,从长计议。” 
  两人一面走,一面谈,径奔牧庄三。 
  走了半里地,劈面通上一个青衣人。于世明与那人举手打招呼,互相颌首会意便各走各路。 
  “那是谁?”林白衣问。 
  “是本府的捕役。” 
  “哦!真定府地面,于兄并不完全陌生。” 
  “是的,还有几个朋友。” 
  “你能不能供给千年狐的消息?” 
  “在下也许能尽力。” 
  “好,在下也助你一臂之力。” 
  “谢谢林大侠……” 
  “不必谢我,咱们互相帮忙而已,也冲崔兄份上,在下助你查缉飞豹郝天雄。” 
  一天,两天……崔长青的消息宛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府城附近,城郊各处要道有不少伏桩。 
  乌锥马竟然平空失了踪,岂不可怪?东西南北各处要道,没有人看到乌锥离开。 
  林白衣第二次光临钱木匠店,已是人去屋空,人全逃走无踪,线索中断。 
  谁也没疑心隔邻的延寿庵有鬼,一枝花这恶贼,藏身在庵后的秘室中享福。 
  乌锥马换了一处城西五六里的农舍藏匿,是一处毫不起眼的殷实农家,主人是千年狐早年的好友,洗手在此落户已有十余年,附近的人皆不知这人的底细,只知他是个有妻有子女的勤俭朴实庄稼汉,大家都称他为周老实,久而久之,他的本名而被人所忘怀。 
  周老实种了百十地,屋后有座大型的掘开式地窖。这种地窖上面加建了棚屋,可以住人,冬暖夏凉,是窖藏农产的好地方,俗称地屋。一匹乌锥马藏在地窖,毫不引人注意。 
  崔长青在周家养伤,他也住在地客内,千年狐把他安顿在此地,另有深意。崔长青虽说败在紫衣女郎剑下,身受重伤,在干年狐眼中看来,已是难能可贵了不起的事了。千年狐本人有自知之明,接不下紫衣女郎三五剑,可知崔长青仍有利用价值,只要崔长青能把伤养好,由崔长青主攻,再纠集几位朋友相助,置林白衣于死地希望甚浓,值得在崔长青身上投下一笔。 
  崔长青绝口不提与紫衣女郎恶斗后的事,对救了林白衣与红衣小姑娘的经过,更是只字不提;他不是个长舌的人。 
  林白衣送给他的三颗九转丸确是神效,助他渡过了难关。他自己也有治伤的药物,创伤的变化令人十分满意,一连三天,他的元气在迅速地复原中。 
  千年狐功于心计,直到目下为止,总算一切顺利。虽则并未尽如人意,至少崔长青已经和紫衣女郎拼了老命,因此诡计并末落空,仍算是成功的。 
  最令两人兴奋的是,林白衣正在大索城内外,显然是搜索崔长青的下落,这消息简直妙不可言。 
  老狐狸一发狠,立即请人向各地召请朋友,要在真定放手大干一番。 
  这几天,外面的事一概交由周老实负责。千年狐、一枝花、梁龙与三名死党,则白昼潜藏不出,以免落在对方的耳目下。他们躲在周老实的农宅中,除了千年狐之外,其余的人不与崔长青照面。 
  崔长青怎知他们的阴谋?一切皆如蒙在鼓中。 
  这天晚膳毕,一枝花向千年狐说:“宫前辈,晚辈明早不回来了。” 
  “你不回来?”千年狐不解地问。 
  “晚辈已与甄寡妇约定,明天留在她那儿一天。” 
  “白昼留在那儿,你不怕出纰漏?”千年狐不以为然地说。 
  “出什么纰漏?底下的地窖只有了空庵主与甄寡妇知道,秘密得很。” 
  千年狐摇摇头,说:“天下间没有真正秘密的事。卜义,你这样晚间来来往往,早晚会碰钉子的。目下风声紧急,林家的人与那群自命侠义的狗东西,不分昼夜加紧搜寻咱们的下落,万一碰上了,你死了不要紧,却连累了其他的人。依我看,你还是忍着点,几天没有女人陪伴,死不了的。” 
  一枝花笑道:“宫前辈,明天是决定性的一天,我不去不成,总不能功亏一算白费了几天工夫吧?” 
  “明天是决定性的一天?你是说,甄寡妇答应出来找林白衣?” 
  “她答应了,但得等她的师妹到来商量,方可完全决定,她的师妹明午从京师回来,因此要我留在庵中等候。” 
  “哦!她的师妹是谁?怎么从没听说过?” 
  “就是十余年前,与金萧客闹了一场风流公案的金针女儿迟凝香,目下她已经落发出家,法名慈净。” 
  千年狐一拍大腿.狂喜地说:“妙极了,有她出面,林白衣何足道哉?卜义,你得把那风骚入骨的妖精请来。” 
  “那是当然。这是说,前辈允许晚辈留在延寿庵了?” 
  “好,可以,但干万小心些。” 
  “晚辈理会的。” 
  “你去吧。” 
  一枝花换了一袭绿袍,佩剑挂囊,等天色尽黑,方悄然走了。 
  接近西门,已经是二更初,天宇中云层厚,星月无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过了直趋城根,不见半个人影,毫无异样。 
  城墙太高,无法跃上,必须用壁虎功或游龙术向上爬。他用的是壁虎功,缓缓向上爬升。 
  爬登一半,他发现右侧有异声,有人用飞爪扔上了城头。 
  “有同道进城。”他想。 
  刚攀上了城头,右方以飞爪爬城的人已经比他快,踪迹不见。 
  眼角瞥见一个白影,以一鹤冲霄身法,在左方不远处飞上了墙头,好俊的轻功,竟然能飞腾三丈,委实骇然听闻。 
  他大吃一惊,向下一伏,连大气也不敢喘,只感到心中发冷。 
  并不是那人的轻功吓坏了他,吓坏他的是那—身白。江湖盛传林白衣,他一见白便心中发毛,被林白衣追怕了,可说是望影心惊。 
  其实相距尚远,由于对方穿的是白衣,因此能看见淡淡的模糊人影。右面以飞爪登城的人穿的是夜行衣,所以只听到声音而不见人。 
  只一眨眼,白影便不见了。 
  他出了一身冷汗,潜伏许久,方敢长身而起,小心翼翼四周摸索一遍,方敢爬入城内,向延寿庵方向急走。夜市未散,他不敢走大街,从小巷溜。 
  延寿庵殿堂小,占地有限,前后院有高高的院墙与外界隔绝,后门常年关闭禁止出入。 
  一枝花象头灵猫,无声无息地跳入后院。 
  一座假山暗影后,传出两记弹指声。他回了三下,轻灵地绕近,低声道:“亲亲,我来迟了些,抱歉。” 
  暗影中闪出一个长发及腰的女人,亲热地扑入他怀中,腻声问:“好人,怎么会来迟,有事耽搁吗?哦!你来了就好,我好想你。” 
  他温柔地吻着对方的樱唇,一只手却粗野地在对方的服体爬行摸索,久久方说:“别提了,亲亲,爬城墙时看到一个白影,好象是死对头林白衣,吓得我好半天不敢移动。” 
  “好人,林白衣真那么可怕吗?’” 
  “老天,何止可怕?简直是恐怖。他本人艺臻化境,已经够可怕,他的父亲关中第一条好汉电剑林寿,是早些年武林三大名剑客之一,你说恐不恐怖。”、 
  “你不要怕,我想,我对付得了他。走吧。” 
  “是的,我想,亲亲,只有你才能救我。我们下去,先不要管那小狗,你我先亲热一番,再谈我们的事。” 
  “随我来,等会儿我替你引见一个人。” 
  假山有一座秘密暗门,也就是地底秘窖的出入门户,两人进入后,一块假山石徐徐移动,掩住了秘窟入口,外表接合得天衣无缝,白昼也不易发现痕迹。 
  地底秘窟有三间秘室,里面布置得颇为奢华,银灯明亮,幽香阵阵,牙床锦衾无不精美,一几一案皆出自名匠之手。 
  这那是出家人苫修的地方?简直可媲美大户人家的妆阁闺房。 
  灯光下,这位长发女人呈现在眼前,年纪已有三十出头四十以下,倒有五六分姿色,面庞白净,五官匀称,当年定然是个出色的美人。有一双水汪汪黑而深的大眼,眼角的鱼尾纹用淡淡的脂粉掩盖住,灯光下看不出老态。外面披—袭黑薄绸半透明罩袍,隐约可看到里面的胸围子与长裤,曲线玲珑,倍增神秘妖媚之感。 
  她先奉上一杯绿色的饮料,春色横眉黛,笑靥如花。金盘、银盘、玉杯,五杯中绿色的液体幽香触鼻,可说是色香味皆臻上乘。 
  一枝花卸下剑囊,脱去绿袍,接过杯,先喝了一大口,一把将她揽入怀,嘴封嘴哺给她半口,方得意地笑道:“如果年年月月能如此享受,此间乐,不思蜀矣!” 
  女人放下金盘,接过他的玉杯,坐在他怀中,情意绵绵地一口口度入他口中,杯尽方偎在他的胸膛上柔声道:“玉京,只要你愿意,留下吧!这里随时都欢迎你,我多么希望能与你常相厮守啊!” 
  一枝花的一双手,时而沉柔时而狂暴地在她的胴体爬行,双方皆逐渐放浪形骸,气息咻咻。在紧要关头,他没忘了在她的耳畔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亲亲,我怎不想能与你长相厮守呢?无如那林白衣象是附骨之蛆,不散的冤魂死缠不休,从沁阳追到真定千里追杀,先后已杀我三四十位朋友,满以为逃至真定,地近京师天子脚下,他该不敢追来,但他却来了……” 
  女人用纤手掩住了他的嘴,亲着他喃喃地痴迷地说:“玉京,苦了你了,不要耽心,一切有我。” 
  “亲亲,我怎能不耽心?我得逃,逃至天涯海角。只要我不死,我会回来,回来与你长相厮守,快快乐乐伴你过一生,免得你永远背着甄寡妇的不雅姓氏,免得你一辈子伴着青灯木鱼苦度光阴……” 
  “哦!玉京,玉京……”甄寡妇痴迷地、缠绵地,激情地呼唤。 
  “亲亲,可是我不能,我要活命,我要……” 
  “玉京,不要说了,我……” 
  “亲亲……” 
  “我说过,我要杀了那林白衣……” 
  “可是,你得听你师妹……” 
  “玉京,我要求你信任我。” 
  “好的,亲亲,我本来就信任你啊!”玉京温柔地说,他知道何时该适可而止。 
  春满斗室忘一切。’ 
  日上三竿,另一间华丽秘室。 
  牙床上,坐着年已半百,粗眉大眼满脸横肉的庵主了空老尼,不像是个女人,而像一个粗野的男子汉,那双充满色欲的大眼依然明亮,手中没忘了扣着念珠,坐在床上居然宝相庄严。她身左,坐着另一个中年尼姑,比甄寡妇年轻两三岁,像貌平庸,神色间似乎颇为安详庄重。她就是甄寡妇的师妹慈净尼姑。 
  十余年前,慈净做梦也没想到会走上落发出家的路。她人虽不美,但风流艳事却天下闻名。姓迟,名凝香,绰号叫金针女。曾经为了与江湖名士金萧客闹了一场风流纠纷,搞得乌烟瘴气,臭名远播,迫得她只好遁入空门,在京师一带耽了十余年。至于她出家后是否守得了清规,便不为世人所知了。 
  对面的锦垫上,并坐着一枝花与甄寡妇。甄寡妇在三个女人中,是最出色的一个。 
  了空庵主沉静地数着念珠,沉静地说:“甄大嫂,虽则你带发修行,并未拜我为师,但我是本庵的庵主,名义上你该称弟子,因此,你该听我的话,不可一意孤行。” 
  甄寡妇冷静地说:“可是,我不同意思主袖手旁观的做法。” 
  “我也是为你好。” 
  “这我知道,但庵主忽略了一项事实。” 
  “你是说……” 
  “那林白衣是目下江湖江湖声誉极隆的豪杰,以行侠仗义自诩,嫉恶如仇,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他既然来到真定,早晚他会查出咱们延寿庵是藏污纳垢之所,多年来数名壮男平白失踪,与大户被劫大量金银等等无头奇案,他必定插手过问,庵主认为纸包得住火吗?” 
  “你说得太严重了。”了空底主仍不让步地说。 
  一枝花接口道:“庵主明鉴,不是在下危言耸听,而是说出事实。林白衣这次追来真定,沿途皆有他的狐群狗党通消息,消息极为灵通。每经一地,必定将该地的黑道朋友锄诛净尽方肯罢手。庵主虽自认在真定作案多年,神不知鬼不觉,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纸是包不住火的。在下潜隐在隔邻钱木匠家中,可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极端秘密,事实如何?庵主该比在下更清楚。” 
  了空庵主意动,向慈净问:“慈净,你有何高见?” 
  慈净沉吟半响,沉静地说:“贫尼久耽京师,不知江湖动静,难作估量。” 
  “你可否拿定主意?” 
  慈净的目光,落在甄寡妇脸上,说:“师姐也多年不曾在江湖走动,却力主除去林白衣,为世除害。” 
  甄寡妇笑道:“愚姐无意故作惊人之语,说不上为世除害,而是为自己打算,我希望L郎能不受威胁,永远留在我身边。师妹,无论如何,你得帮我这次忙。” 
  “庵主到底有何打算?置身事外?”慈净问。 
  了空庵主盯着她,说:“我要知道你的打算。” 
  慈净吁出一口长气,说:“这样好了,我得先看看卜施主有哪些可靠的朋友,方能有所决定。” 
  一枝花笑道:“在下的朋友不少,目下正从四面八方向此地起来相助,象千年狐宫曜……” 
  慈净淡淡一笑,接口道:“贫尼十余年未履江湖,陌生得很。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江湖朋友的名号,贫尼一无所知,必须亲自来方可知道他们的真实才学,见面方知他们是否能派上用场。” 
  一枝花点头道:“对,理应如此,这样吧,晚上在下带诸位前往,也好让朋友们知道诸位是咱们坐同一条船的人。” 
  “好,就此决定。”慈净沉静地说。 
  整天,一枝花躲在秘室中与甄寡妇缠绵,等候日落西山。 
  整天,林白衣也在辖兵调将。 
  整天,有人不断地监视着延寿底的动静。 
  一枝花昨晚看到了白影,‘躲在城头自以为未露形迹,暗自庆幸,却不知在赴延寿寇途中,已被白影盯了梢。白影不是林白衣,并不知对方是一枝花,只感到这人行踪可疑,因此暗中跟下。这一跟,跟出了更可疑的征兆,一个大男人半夜三更逾墙进入尼寇,进去后便不见出来,岂不可疑? 
  阙府中,这几天外弛内张。 
  韩家四杰上次出兵不利,老二韩凤几乎送命,老四韩虎失了踪下落不明,怎肯干休?已派人返家召集好友赶来府城,要找林白衣算帐。当然,韩凤也要找崔长青。由于钱木匠已是人去屋空,他们与千年狐失去联络,因此不知千年狐与崔长青之间的内情。 
  同样地,千年狐并不知崔长青从韩凤手中救了林白衣。如果知道,老狐狸不气死才是奇迹。 
  月黑风高,夜来了。夜,是属于夜行人的。 
  周老实的农舍中,大厅中一灯如豆,柴门紧闭,外表上看,宅中的人皆已安歇,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常得很,唯一的灯光,是神案上的长明灯。 
  外面寒风料峭,秋末的夜,已听不见虫鸣,原野一片死寂。 
  “汪汪汪……”两条大黄犬开始狂吠。 
  蓦地响起三短声口哨,接着千里火一晃。 
  屋角的墙脚下,响起一声呼哨。 
  黄犬突然停止吠叫,钻入狗洞不再出来。 
  三个人影出现在通向柴门的对劲,是一枝花与两位尼姑,一个带发女尼甄寡妇。 
  一枝花独自上前,轻叩柴门三下。 
  “谁呀?”里面有人叫问。 
  一枝花心中大定,再叩两下说:“是周兄吗?小弟卜义。” 
  “后面是敌是友?” 
  “延寿庵的女菩萨。” 
  柴门拉开,壮实的周老实在院子里,笑道:“请进,好朋友来了不少。” 
  周老实迎客入厅,向一位迎出的小后生说:“去把宫老爷子与梁大叔请来。” 
  小后生应唠一声,入内去了。 
  周老实请客就座,亲自奉上香茗,笑道:“舍下人丁少,招待不周,诸位师姑请见谅。” 
  双方客气一番,千年狐偕梁龙匆匆出厅。一枝花赶忙替双方引见,共道明来意。 
  千年狐大喜过望,得意地笑道:“诸位师姑但请放心,目下咱们的人手差不多了,今天一天中,共赶来了十二位好朋友,—现在,在下把他们请出来,大家相见以便参商。” 
  出来相见的人,是来自获鹿的汪家四霸汪乾、汪坤、汪艮、汪震;来自栾城的神枪太保江洋;来自阜城镇的神力天王安新平;笑菩提百戒;横行北地的勾魂一箭展振声;夺魄三星平阳……全是些名震江湖的黑道巨魁。可说是实力雄厚,空前盛会。 
  千年狐替众人引见,彼此互相久仰客套一番。 
  慈净总算满意,大家开始交换意见。首由梁龙提出消息,郑重地说:“目下林家兄弟仍然寄居在燕京老农家中,北丐似乎失了踪,之外并无岔眼人物。前天近午时分,一位朋友曾经看到林白衣与一位中年人,在舒啸台会面。那人其貌不扬,对林白衣执礼甚恭。可惜咱们的人必须跟踪林白衣,附近又没有接应的朋友,因此无法查出那人的海底。总之,林家兄妹人数有限,这次咱们必可将他碎尸万段,斩草除根。” 
  千年狐接口道:“林白衣在这几天中,在全力打听崔长青的下落,几乎访遍了所有的金创郎中,当然他是白费劲。他那两个妹妹,也四出打听乌锥马去向,迄今仍未放弃追寻。因此依情势估计,他们已将崔长青列为必欲得之而甘心的目标,咱们正好从崔长青身上下功夫。” 
  笑菩提是有名的酒色和尚,也是有名的笑里藏刀的诡计多端的人,笑道:“宫施主,崔长青是谁?” 
  “是个江湖后起晚辈,曾经在河南.开封,与血花会冲突,捣翻了血花会一笔买卖。这人来路不明,口紧得很,艺业颇不平常,比在下高明得多。”千年狐颇为赞许地说,然后将崔长青为了乌锥马,与阙府结怨的经过说出,最后更得意地将自己设计驱使崔长青火中取栗的事,如数家珍地一一道来。 
  笑菩提鼓掌称善,说:“高明高明,施主不愧称千年狐,但不知施主今后又有何打算?” 
  千年狐呵呵笑,得意洋洋地说:“在下的打算,是放出崔长青在此匿伏养伤的消息,预先布下天罗地网,林小狗兄妹必定会前来进网入罗,咱们群起而攻,必可一网打尽。” 
  勾魂一箭却不同意,冷笑道:“我不相信林白衣有三头六臂,他也是个人,咱们一群江湖上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却群起而攻,哼:宫兄,日后咱们还想不想称英雄道字号?” 
  “展兄的意思……” 
  “在下要单打独斗,交给我啦!”勾魂一箭傲然地说,轻蔑地扫了千年狐一眼。 
  汪家四霸的老大汪乾接口道“话讲在前面,先小人后君子。咱们四兄弟前来助拳,固然是为道义而来,但最主要是为了紫云仙子林紫云,她是咱们兄弟的猎物,希望诸位不要争。” 
  一枝花心中一千万个不愿,但却不敢形于辞色。 
  干年狐大笑道:“如果为了一个小丫头而有所争论,伤了咱们弟兄的和气,岂不让人笑话?一句话,汪兄。” 
  汪乾的目光,膘向一枝花,阴笑着问:“卜老弟,你有何高见?” 
  一枝花心中暗骂,但口中却强笑道:“一切由宫前辈作主,在下毫无意见。” 
  “那就好,咱们一言为定。”汪乾兴奋地说。 
  延寿寇主不耐地说:“你们是商量计策呢,抑或是分脏?既然你们都认为收拾林白衣兄妹易如反掌,他们都是你们囊中之物,贫尼何必前来凑热闹?告退。” 
  千年狐赶忙陪笑道:“庵主请勿误会,目下咱们必须将北丐与燕京老农一群人计算在内。这些人必须由寇主出面,方能稳操左券,也只有诸位师姑方能克制得了那几个老不死的。” 
  甄寡妇柳眉一挑,冷冷地说:“贫尼只要除去林白衣,其他的人概不负责。” 
  勾魂一箭脸色一沉,冷笑道:“你凭什么跟在下争林白衣?” 
  甄寡妇粉面生寒,沉声反问:“姓展的,你不服气?” 
  勾魂一箭无名火起,倏然站起说:“甄寡妇,你是不是要挑战?” 
  甄寡妇娇躯一晃,便到了堂中,拍手怒叫:“你说对了,贫尼就向你挑战。” 
  勾魂一箭飞跃而出,冷笑道:“在下成全你就是!上啦!” 
  千年狐大急,抢出拦在中间叫道:“两位请息怒,千万不可自乱脚步,请归座。” 
  群魔大会一开始,便充满了不吉之兆,争强斗胜与分赃的利害冲突,在千年狐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老狐狸好不容易将两人劝回座,笑菩提突又节外生枝叫道:“老狐狸,咱们史话短说,这些事提出来,未免言之过早。贫僧认为,大家都是冲你干年狐的交情而来的。但亲兄弟明算帐、道义是道义、交情是交情,谁也不想做傻瓜放弃自己的利益。双方动手,谁获得什么,什么就是他的。譬如说,和尚好色,和尚敢斗,和尚也当仁不让,如果我和尚抓住了紫云仙子,要和尚让出奉送,这恐伯办不到。” 
  汪乾气虎虎地站起,怪叫道:“刚才你和尚并末反对,这时提出岂不是冲在下而来吗?” 
  笑菩提格格怪笑道:“和尚用不着反对,这时反对有何屁用。天鹅还高高地在天上飞,癞蛤蟆竟在泥地里吵闹要分天鹅肉,能分得个结果来?” 
  汪乾一脚踢开凳,怒声道:“和尚,你斗胆,你挖苦挖够了,在下要替你糊上你那张臭嘴。” 
  笑菩提一声狂笑,手一拂,桌上的茶杯破空向汪乾飞去,挟了方便铲,虎跳而出。 
  “啪!”汪乾扣指急弹,指风在五尺外击破了茶杯。 
  眼看要动手拼命,干年狐根本就压不住,急得一头汗,奔出大叫道:“两位请勿动手……”。屋外,犬吠声大作。 
  周老实一惊,叫道:“熄灯,有人来了……” 
  “砰”一声大震,厅门大开。 
  “砰”丢进一个黑衣人,躺在堂中间橡是死了。 
  狗吠声倏止。 
  第二个蒙面人出现,又丢入一个黑衣人。 
  第三个,丢入两条死犬。 
  瓦面,有人故意踩碎一块瓦发声。 
  闭紧的窗户,传来了嘿嘿阴笑。 
  千年狐大惊,心中叫苦。两个警卫被人制使了,看家的两头大黄犬也遭了殃,瓦面上有人,窗外也有不速之客。这是说,对方人数甚多,已包围了宅院,糟透了。 
  三个黑衣黑面人跨入厅门,千年狐只好迎上,先礼后兵,抱拳行礼沉声问:“请了,可否以真面目相见?’, 
  为首的蒙面人哼了一声,问:“你是此地的主人?” 
  “在下宫耀。” 
  “晤!听说过你这号人物。这几位……” 
  “阁下请先亮万。” 
  “在下不是为亮万而来的。” 
  笑菩提怒火末消,一般怨气正要找地方发泄,距举步迫近的蒙面人甚近,猛地大喝一声欺,铲发猛似雷霆,“横扫千军”’向蒙面人扫去。 
  千年狐首当其冲,吃了一惊,向侧虎跳八尺,避过致命的一铲。 
  蒙面人却不躲不闪,等方便铲将要及身,方电似的飞扑出去,竟然从铲上方飞穿而过,快得象是电光一闪,奇怪绝伦。 
  笑菩提做梦也没料到对方敢用这种险招,不由大骇,想躲闪,已来不及了。 
  “砰!”象倒了一座山,和尚仰面倒地。 
  蒙面人双脚踏住尚的腰腹上,右手扣住和尚的咽喉,左手搭在和尚的脸上,食中两指压住双睛,伛偻地蹲在和尚身上,口中发出一声兽性的咆哮。 
  和尚挣扎两下,不敢再动了。 
  另两名黑衣蒙面人左右齐上,挡在前面剑已出鞘,威风八面,用意是阻击想上前抢救和尚的人。 
  “砰!”窗户被击破,黑衣蒙面人跳窗而入,外面还有两个。 
  厅门外,也多了两个。 
  延寿底主突然叫道:“住手!本庵主知道你是谁。”阙彤云,踱入说:“本姑娘也知道你是谁。” 
  制住和尚的蒙面人移下双脚,抓起和尚向前一推,冷笑道:“谁想班门弄斧,在下必定杀他。” 
  和尚的头脸已变成猪肝色,站立不牢,再次倒地,吓了个胆裂魂飞。 
  千年狐心中大定,陪笑道:“这位定然是阙大人了,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请上坐,都是自己人。” 
  蒙面人冷哼一声,双手叉腰冷冷地说:“你还不配与我平起平坐。” 
  “是,是,在下……” 
  “我找你要人。” 
  “要人?” 
  “你是千年狐宫曜?” 
  “正是区区。” 
  “那就对了。”蒙面人傲然地说。 
  “大人要的人是……” 
  “崔长青。” 
  “大人明鉴,区区需用崔长青……” 
  “来引诱林白衣,是吗?” 
  “是的……” 
  “我不管你,人我要带走。” 
  “这……” 
  “还有那匹乌锥马。”蒙面人大声说。 
  在座的人,见他举手投足之间,便将号称天不怕地不怕的笑菩提制伏,制的身法手法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怎能不惊?被他镇住了,谁也不敢妄动。 
  延寿庵主念了一声佛号,说:“大人不是迫人过甚么?” 
  蒙面人冷笑道:“你们替我惹祸招灾,还说我迫人过甚?” 
  “大人……” 
  “快交出崔长青和乌锥马,本大人耐性有限。” 
  一枝花上前行礼道:“阙大人……”阙彤云冷哼一声,比道:“你还不滚远些?”阙彤云……。”阙彤云不屑地说,向甄寡妇瞥了一眼,又加上两句:“贱东西!你的胃口竟如此卑贱。” 
  一枝花脸红耳赤,惶然失措。 
  甄寡妇羞愤难当手按剑把踏出一步。 
  延寿庵主拉住了。 
  千年狐知道绝望,说:“好吧!大人可以自己去捉他。” 
  “在何处?” 
  “在后面地屋,他受伤甚重,但仍能拼命。” 
  “你负责把他捉来。” 
  “这……” 
  “捉不来,你们都得落案。” 
  千年狐打一冷战,赶忙说:“好,区区去把他带来。” 
  “快去快来。” 
  崔长青在地屋中养伤,后面栓着乌锥马。他根本不知千年狐的阴谋,也不知前面周老实的住宅中,到了大批魔道人物。今晚他睡得正香,创口正在迅速复原中。 
  住处以草为褥,没有床席,没有灯光,真够狼狈的。 
  他做了个恶梦,正梦见绮绿披头散发,向他恨恨地扑来,不住尖叫:“你这弹情郎,薄情郎……” 
  他一惊而醒,冷汗沁体。 
  后面,传来了乌锥的踢蹄声,乌锥在乱蹦乱跳,发出一阵令他心潮澎湃的啸声。 
  知道马嘶的人不少,知道马啸的人却不多,也只有久经战阵的老马,才知道在战斗前以啸表示情绪。 
  他心中一紧,神驹通灵,大概已经知道将有重大事故发生了。 
  据说,刽子手用久了的刽刀,出入(决囚)的前夕,也会出鞘发啸。 
  接着,他定下心,自语道:“也许是它被囚禁了这些天,情绪不稳定吧!” 
  他躺了再睡,心情渐趋平静。 
  “笃笃笃……”响起了扣门声。 
  “谁呀?”他叫,一惊而起。 
  “老朽官山。”门外的千年狐答。 
  “哦!有事吗?”他起身上前开门问。 
  千年狐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笼,踏入笑道:“替你送药来了。” 
  “有劳老伯了。” 
  “小事一件……” 
  话末完,千年狐一肘顶在他的胸口鸠尾穴上,同时手急眼快,扣住了他的右手脉门,左手丢掉灯笼,锁住了他的咽喉要害,冷笑道:“服贴些,老弟,你不能怪我,走。”阙彤云正恨恨地死盯着他,他看到这鬼女人眼中怨毒的火焰。阙彤云哼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会有这一天,我也等看这一天到来。” 
  蒙面人举手一挥,喝道:“把他捆起来,带走!” 
  崔长青死瞪了一枝花一眼,再转向千年狐,然后扫了众人一眼,冷冷地说:“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好,我崔长青会与诸位再次碰头的。” 
  阙府的一座大楼下,有几间地底秘室,室壁皆以巨大的青砖砌成,顶部皆是合抱的巨木叠就,如铜墙铁壁,闭上铁叶门,里面的人插翅难飞。 
  壁上嵌着精工打造的铁扣环,崔长青双手被铁页环所扣住。壁根也有铁环,分扣住双胫。除非他会龙蛇变化,不然万难脱身。 
  对面是一排虎皮交椅,坐着五个人。中间那人年约半百,五短身材,脸上方下圆,眉心有回字纹,鼻头特尖,有一双带煞的怪眼。 
  其他四人皆是像貌凶暴的骠悍大汉,一个个象是煞神,看长相便知不是善类。阙彤云,吴五。 
  两名大汉站在崔长青左右,抱肘而立神色狰狞。 
  崔长青只看第一眼,便知于世明于捕头找对人了,这位真定之狼阙大人阙定南,果然是太行山巨寇飞豹郝天雄。 
  飞豹郝天雄冷冷一笑,冷冷地说:“好,咱们开始伺候这小辈。” 
  两名大汉应喏一声,动手撕掉崔长青的上衣,露出满是创疤结实精壮的胸膛.拦腰缠住伤巾,伤巾有药渍沁出。 
  一名大汉狞笑道:“这小子浑身都是疤痕,是闯过道的汉子。” 
  飞豹困惑地审视着他的疤痕,久久方问:“小子,你是哪条路上的?” 
  他心中在打求生的主意,冷冷答道:“过路的。” 
  飞豹粗眉一挑,沉声道:“小子,你少给我倔强。” 
  “在下本来就是过路的。”他仍冷冷地答。 
  “我问你是那条线上。” 
  他心中一转,冷笑道:“你这是算什么?崔某人从未落案,你一个守关官,并非缉盗地方官,狗咬老鼠多管闲事,你敢把崔某送交府衙追问吗?” 
  飞豹嘿嘿笑,说:“原来是个吃黑饭的。” 
  一名大汉接口说:“大哥,须防这小于有诈?” 
  飞豹不住点头,说:“对,当然要弄清楚。小子,你认识吴五?” 
  他冷笑道:“你说那位大掌鞭?哼!看他的长象,就知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马弁,靠不住,可能是个卧底的贼。” 
  飞豹一阵怪笑,笑完说:“吴五是贼,你呢?” 
  “我?贼中之雄,有道之盗。” 
  “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 
  “只因为在下是有道之盗,所以反而被你们这种滥官黩吏所欺。为了一匹马,你们可以置王法于不顾,可以假公济私,可以不择手段巧取豪夺。” 
  “哈哈!你说对了,天下事如此而已。小辈,你认为本官为何要获取你的乌锥?” 
  他也嘿嘿怪笑,说:“令爱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她孝心可嘉,说要送给你做上阵的坐骑。其实,神武右卫出身的货色,奢谈出边上阵,谁不知是欺人之谈?你如果有了乌锥,必定用来临阵脱逃。早晚要受国法处决,乌锥反而害了你,何苦强夺在下的乌锥马?没有乌锥,休想临阵脱逃也逃不了,可能死不了,反而可保全性命。”阙彤云所说的真心话,煞费苦心。 
  飞豹又消了两分戒意,笑道:“你小子把本大人看扁了……” 
  “神武右卫本来就没出几个好东西,在真定附近谁不知道?” 
  “给我打他一百鞭。”飞豹大笑着叫,笑得颇为开心。 
  一百记不轻不重的皮鞭,创口未愈的崔长青死去活来,但他居然忍下了,哼也未一声。 
  飞豹鼓掌三下,叫道:“这厮满口胡言,避重就轻搪塞,来人哪!准备刑具,好好问他口供。” 
  刑具取来了,排列在案上。夹棍、铁丝刷、割肉刀与一碗盐一盆水、火盆烙铁、肉钉、头箍筒与一盆辣椒水,任何一样也不好受。 
  “先给他刺一刺。”飞豹狂笑着叫。 
  两大汉将崔长青的右脚拉长,脱去靴袜,一人勒住脚,一人用铁丝刷刷足心。 
  崔长青起初不在挣扎,接着开始发奖,等到足心的皮肉变了色,他笑得眼泪鼻涕齐下。 
  “哈哈哈哈……”他拼命挣扎着怪笑。 
  “哈哈哈哈……”所有的人也在狂笑,飞豹笑得直不起腰来。 
  久久,飞豹不笑了,叫道:“好,他笑够了,现在,来问口供。” 
  崔长青好半天才回过气来,足底已是血肉淋漓。 
  飞豹翅起二郎腿,笑道:“想当年,咱们杀人取乐,开心极了,转眼多年,很久没这么快活啦!姓崔的,你招不招?”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厉声问:“你要我招什么?” 
  “你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真定之狼阙定南吗?” 
  “不是。” 
  “那你是谁?” 
  “这要问你。” 
  “问我?我不知道。” 
  飞豹举手一挥,说:“给他灌水。” 
  又上来两名大汉,先用一根大木,横顶住他的腰向外扳,这一束,他更无法移动了。 
  原先上刑的两名大汉,一人捏住他的鼻子,将一根竹筒插入他的口中,另一人则将辣椒水往竹筒里灌。 
  捏鼻的手一放一松,辣椒水便向鼻腔反呛。 
  一盆椒水灌完,崔长育已是半条命。 
  “你招不招?” 
  崔长青几乎崩溃了,神魂离体,痛苦难当,眼前一片模糊,耳中只听到飞豹震撼灵智的狞恶叫声:“你拍不招?” 
  “你招不用?”“你招不招?招……不……招……” 
  耳中轰一声响,他失去知觉,因为一名大汉在他的小腹重重地打了几拳,压迫腹中的辣椒水反流。辣椒水他受得了,牵动肘下的剑伤,痛得他昏厥了。 
  一盆凉水泼醒了他,飞豹的刺耳嗓音象雷鸣:“谁派你来的?谁派你来的?” 
  他定下心神,不再回答。 
  “你招不招?” 
  他强忍痛楚,不理不睬。 
  “给他上盐水。”飞豹怒叫。阙彤云上前,娇笑道:“爹,女儿亲自上刑。” 
  “好。”飞豹应允。 
  她取了割肉刀,定手握住盐碗,走近崔长青,媚笑道: 
  “崔长青,我知道你有这一天,这一天来得真快,是不是?” 
  他无神的双目,茫然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娇艳如花的美女,心中在想:“一个貌美如花的年青女郎,心肠怎会如此狠毒?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割肉刀锋利的锋尖。在他鞭痕累累的胸口,划开了一条三寸长二分深的伤缝,鲜血象泉水般向外涌。阙彤云一阵娇笑,盐碗交到大汉手中,抓起一把盐,娇笑着掩向他的创口。手指将沾了血的盐往血缝里塞,沾了一手血,但她毫不在意。 
  他浑身发抖。可怕地痉挛抽搐,但神色却变异甚少,最后抽搐也逐渐停止。 
  他的目光,怨毒地盯着这个娇笑如花的女人。 
  他存了必死之念,不再惧怕痛苦,死且不惧,何惧其他?在感觉上,他已经麻木。坚强的复仇意念,象烈火般在他体。内燃烧,他不再对痛楚有何感觉了。 
  第二刀,第二把盐…… 
  第三刀…… 
  第七刀……他昏厥了。 
  一盆冷水又浇醒了他。阙彤云娇笑道:“你好英俊,得不到你,我毁了你。” 
  盐塞入创口,他丝纹不动,仅以怨毒的眼神,死盯住对方。阙彤云终于在他的注视下战栗变色,向后退,恐惧地说:“爹,快杀了他……” 
  “女儿,怎么了?”飞豹问 
  “他……他的眼神好……好毒……” 
  “将死的人,就是这种样子的,女儿,别怕。” 
  “杀了他!” 
  “好,杀了他,但得等他吐实招供之后。” 
  门外,突然闯入一名大汉,,急声道:“大人快出去,警钟已鸣,有人人侵。” 
  飞豹举手一挥,领先抢出。 
  室中一静,只留下门外的一名看守。 
  崔长青心神一懈,再次晕倒。 
  看守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人,高大雄壮仪表非俗,走近摇头叹息,用冷水救醒了他,苦笑道:“崔兄,你是条汉子,可是,你却要死了。” 
  他长叹一声,淡淡一笑道:“人,那能不死?但是在下只要有一口气在,必须设法逃出去。” 
  “不必枉费心机,凡是被捉来的人,几年来无一生还,不可能的。” 
  “这里面共处死了多少人?” 
  “无法估计,一百八十至多不少。” 
  “老兄,你为何做他的爪牙?帮助那恶贼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老兄堂堂男子汉,在何处不好混口安心饭?何苦……” 
  “崔兄,别提了。”少年人不胜烦恼地说。 
  “老兄贵姓?” 
  “在下达申,名树屏。” 
  “你是……” 
  “在下是本城人氏,两年前邂逅大小姐,惊为天人一见钟情,就这样……唉!别提了。” 
  “那你该是阙家的女婿了。” 
  “女婿?”申树屏苦笑,摇摇头又道:“大小姐不要夫婿,他只要无拘无束的情人。在下只与她结了半月的露水姻缘。蒙她开恩,收留我在地底秘室执役,从此便不见天日,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如果不幸运……” 
  “后院里有一口枯并,深有二十余丈,里面已有上百具枯骨。如果不幸运,便得与枯骨相伴。” 
  “你不想出去还你自由之身?” 
  “出去?她会让我出去?活着出去说她的风流史?你算了吧。” 
  崔长青心中……转,说:“申兄,我受伤甚重,再受了诸般毒刑,吊贴在壁上委实难受,放我下来躺一下怎样?” 
  “放你下来?别开玩笑,我可担不起风险。” 
  “伯我逃走?” 
  “这……大小姐说你武艺惊人……” 
  “你看我这半条命的人,武艺好又能飞吗?我已是断腿的羊,折翅的雁,你就不能行行好?你的处境比我好不了多少,咱们同病相怜……” 
  “这样吧,我去找钥匙,放下你的双手。” 
  “谢谢,在下感激不尽。” 
  不久,申树屏跟在一名大汉身后入室。大汉凶睛闪闪生;光,嘀咕着说:“死了就拉倒,你发什么慈悲?不能放他下来。” 
  崔长青垂头挂在壁上,双腿支持不住,半屈着无法站立,似乎气息全无。 
  电树屏哀求着说:“蓝爷,你看,他快死了……” 
  “死了就死了,反正他不久要被处死的;” 
  “但……但老爷还没得到口供,他死了,蓝爷恐怕也担待不起呢。” 
  “哼!他死不了的,那么酷的刑他已熬过去了。” 
  “蓝爷,如果他真死了,老爷就得向你耍口供了,你最好趁他还未断气之前,迫出口供来。” 
  蓝爷脸色一变,说“见鬼,我还能迫得出口供?这厮象是个铁打的人,我……晤!还是先放他下来缓口气再说。” 
  崔长青不言不动,象是昏迷不醒。 
  蓝爷抓住他的发结,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片刻,摇头道:“看样子,他用不着咱们费神处死了,活不久啦!老兄,大人返回之前,你死不得。” 
  一面解,一面替他解开铁页环上的锁。 
  申树屏也上前相助,扶住了软绵绵毫无生气的崔长青。 
  双手的铁页环解开了,但人仍然不能坐下,更不能躺下,双脚被壁根的两个铁页环分开扣牢,只能向前爬伏,不能坐卧。 
  “解了他一个脚环吧,蓝爷。”申树屏代崔长青求情,到底不是贼,心肠要软得多。 
  蓝爷却不肯,说:“不行,让他伏倒便可。” 
  一面说,一面帮着将崔长青向下放。 
  长青不再装死,双手一分,便勒住了两人的脖子,用尽了余力,死死不放,逐渐收紧。 
  两人吃力地挣扎,但一切枉然, 
  生死关头,崔长青岂敢慈悲?用尽了平生之力,作生死挣扎。 
  终于,他成功了,第—个昏倒的是蓝爷。 
  申树屏多延了片刻,也失去知觉。 
  崔长青搜出蓝爷的钥匙,解开脚环,取过割肉刀,割断蓝爷的左耳后血脉,让对方流血而死。 
  他将申树屏拖至门旁,将少年人弄醒,低声道:“申兄,你跟不跟我走?” 
  申树屏魂飞天外,惶然道:“老天!我……我怎能走?我的家……” 
  “你不走?” 
  “我不能不顾一门老小的死活……” 
  “好,我不勉强你。姓蓝的已死,你可以向阙老贼说,在下在室内大骂,姓蓝的入室动刑,反而被我制死,并在室外将你打昏逃走了。” 
  “这……” 
  “噗!”崔长青—掌将申树屏订昏,拖至门外,缴了单刀,掩上门溜之大吉、 
  外面,刀光如电.剑影飞腾。 
  白影来势如电,迫近了大楼,一声暴叱,剑出似穿鱼,刺倒一名拦截的大汉,猛扑大厅。 
  五名大汉一涌而出,大喝道:“什么人敢来撤野?亮万。” 
  白影扑到,吼道:“林白衣叫飞豹郝天雄出来,” 
  五大汉弧形列阵,为首的人喝道:“这里没有郝天雄,小于你找错了门路!” 
  “城西周已被铲除,千年狐已经授首,招出了你们的底,杀!” 
  杀字出口,人虎扑而上,剑吐千多白莲,人影如电,无畏地冲进,“刷刷刷”剑啸刺耳,鲜血激射。 
  一冲错,倒了三个人。 
  红影如飞而至,势如狂风暴雨,来的是红衣小姑娘,她更狠,“嚓”一声一剑斜挥,砍掉一名大汉的斗大头颅,疾冲厅门叫:“哥哥,我先进去。” 
  林白衣刺倒了最后一个人,叫道:“二抹,你姐姐呢?” 
  “与北丐老前辈在南面。”小姑娘。一面回答,一面破门而入。 
  西面的一座大楼,楼前的广场尸横遍野。 
  一个白袍中年人挥剑放翻两名大汉,跃至大楼下,向冲出的八名大汉叫:“有多少,一起上。” 
  “亮万。”有人叫。 
  “一手遮天。”白袍人叫,挥剑疾进。 
  八名大汉大骇,有人叫:“一手遮天祝广来了,快走。” 
  顷刻间使走了五名,三名倒霉鬼走得慢,剑到尸横,一手遮天已冲入楼下。 
  呐喊声震耳,火把齐明。 
  北楼火起,全府震动。 
  林白衣一时岔急,叫出了飞豹的名号,操之过急,急必坏事,打草惊蛇,劳而无功。 
  共有十余位声威远播的白道高手杀入,阙府老少妇孺甚多,不小心失火,局势便不可收拾。 
  崔长青逃得性命,脱身要紧,目下他伤势沉重,自顾不暇,那敢再管闲事?出了地底秘室,放翻了把门的人,剥了对方的衣裤,悄然向南溜走。 
  各处皆有人奔逐,他懒得理会,窜入后花园,小心翼翼向南走。有草木掩身,他心中大定。 
  火光冲霄,他得赶快脱离险境。 
  浑身筋骨酸痛难当,但他撑得住。 
  到了围墙下。槽!墙高丈四,目下他脚下不便无法纵跃,只好绕墙寻觅门户。 
  十余名黑影飞掠而来,火光隐隐,纤毫俱现。 
  他吃了一惊,向下一伏。 
  领先的人,赫然是飞豹郝天雄。 
  园门的暗影中,闪出两名黑衣警哨,大声喝道:“站住!什么人?” 
  飞豹飞传而至,低喝道:“该死,你叫什么?” 
  “哦,小的该死,大人……” 
  “咱们走。” 
  “走?大人,入侵的人……” 
  “我几乎被北丐打破脑袋,来的人都是可怕的人。” 
  “我们要到何处去?” 
  “他们已经知道咱们的底细,此地不可留恋,且先到栾城城郎堡秘窟躲一躲,等风声过后,再设法入山,重入太行建寨,重理旧业。”阙彤云急叫道:“爹,咱们在城郎堡安了家,金银堆积如山,何必,再去太行山?这……” 
  ”丫头,少多嘴。”飞豹喝阻,又道:“你们女人目光如豆,只图眼前写意,怎知道男子汉的胸襟?走!” 
  开了园门,外面不远是数间民宅,赫然是阙府的秘密马厩。众人在内换了军衣,牵出坐骑。 
  二十余名恶贼上了马,飞豹跨上乌锥,叫道:“出东门,再绕道南行,要快走。” 
  他们那是军爷装,到了东门,叫出把门役吏,缴了钥匙,再给了把门役吏一刀,方开了城门溜之大吉。 
  阙府杀声震天,火起高楼,全城震动,事情闹大了。救火的街坊大批出动,林白衣众群雄,只好恨恨地离开,出城赶回牧庄三冢。 
  临行,带走了九名俘役。 
  农舍中灯火辉煌,九各俘役丢在堂下。 
  林白衣抓起一名大汉,厉声问:“在!你们把崔长青怎样了?” 
  大汉不知厄运当头,误以为林白衣也要找崔长青的晦气,急急地说:“林大侠,你不用找他了,咱们大人已将他处死,等是替你除去了心腹大患。” 
  林白衣大惊,骇然问:“你说什么?” 
  大汉这才知道事情想歪了,惊恐地说:“在……在下不……不知道。” 
  “你说他已被处死……” 
  “那是阙大人说的。” 
  红衣小姑娘眼泪滚滚,厉叫道:“把他们全部都活埋了,替崔大哥报仇。” 
  叫声中,她上前提人。 
  大汉魂飞天外,叫道:“这……这不是咱们的错……” 
  林白衣拦住了红衣小姑娘,又问:“他是怎样死的?” 
  “在下不……不知道,可……可问问青痔虎裴兄,他在地牢……” 
  林白衣的目光,落在瑟缩在一旁的吴五身上,哼了一声冷笑道:“你大概就是潼关八虎之一的青痔虎了,在下对你不陌生。” 
  青括虎忍不住住打冷战.恐惧地说:“崔长青并……并未死,还……还在地牢……” 
  “你怎知道?” 
  青痔虎将飞豹父女地牢逼供,崔长青惨受酷刑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他是个铁打的人,大概死不了。在下出来时,他分明还有气息。” 
  上面坐着的北丐苦笑道:“即使他不受刑而死,咱们杀入阙家,他那有命?一切都完了。” 
  紫衣姑娘与红衣小姑娘悲不可抑,失声饮泣。 
  红衣小姑娘一咬牙,向外急奔; 
  “站住!二妹,你怎么啦?” 
  林白衣叫。小姑娘含泪叫:“我要去地牢救他。” 
  紫衣姑娘叫道:“妹妹,不可鲁莽,这时候全城骚然……” 
  “都是你,你刺了他一剑,他……”小姑娘尖叫。 
  紫衣姑娘以手掩面,惨然地说:“妹妹,我怎知道他是……” 
  穿白袍留了三绺长髯的一手遮天祝广说:“你姐妹俩都不必埋怨谁了,连北丐老要饭的也几乎出了乱子呢。这样吧,我与花子去打听打听。” 
  林白衣心中一动,说:“于捕头在客栈候信,他与天涯怪乞、病秃龙两人带了海捕文书,而且已和本府的公人格上线,咱们何不带了这几个恶贼,到阙家援救崔老弟?” 
  燕京老农鼓裳称善,说:“事不宜迟,这就走。” 
  众人将九名恶贼捆上,分别扛上肩,匆匆到了城根下,仍然以飞爪百链索将贼人向上拉,越城而入。 
  当他们一群人会同于捕头赶到阀家,火已经救熄,仅焚去一栋大楼,四周已被官兵重重封锁。 
  于捕头找到了在现场侦查的推官,禀明来意,呈上海捕公文,交出九名恶贼,推官大人这才大喜过望。阙定南是三关通判,人大三关官署,家中出了数十条命案,火焚房舍,那还得了?知府大人的乌纱帽也丢定了,大小官吏谁不忧心如焚?但如果阙定南是太行山的巨盗飞豹郝天雄,又当别论,推官大人狂喜之下,问清九贼的口供,立即下令捉拿阙家的男女老幼。 
  林白衣偕众侠向推官大人请示,入内援救崔长青。可是,地牢中已不见有人,连申树屏也失踪了。           
第 十 章   
天亮了,真定城全城骚然。 
  阙府中起出了大批金银珠宝,地牢内罪证如山,枯井中起出百余具枯骨与残骸,询直骇人听闻。 
  遗尸中,没有阙定南。 
  众侠返回农庄,林白衣心中十分难受,两位姑娘则哭得双目红肿,凄惶, 
  他还不知,崔长青并不知他们是兄妹,因此更是伤感。紫衣姑娘是林白衣的大妹,也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紫云仙子林紫云。红衣小姑娘是二妹,出道不久,尚未闯出名号,她叫林玫云,喜穿玫瑰红裙。 
  紫云姑娘刺了崔长青一剑,崔长青却以德报怨.救了林白衣,在色魔手中又救了玫云,受恩深重,兄妹俩怎受得了?紫云姑娘的内疚,更是刻骨铭心。 
  如果他们知道崔长青已知他们是兄妹,也许会感到好过些。 
  他们逗留真定半月,踏破铁鞋穷找崔长青的下落,却一无所获。为了这件事,他们把追擒一枝花的事搁下了。 
  他们不能久留,最后凄然离开了真定府。 
  从此,姐妹俩落落寡欢,心头的负担太重了。既然崔长青身受酷刑,死去活来形同死人,那么,有两种失踪的可能。一是已被处死,尸首不知丢到何处去了。一是已被飞豹郝贼带走,仍然是凶多吉少; 
  林白衣与一手遮天向西行,到井陉附近打听,料想飞豹可能逃出井陉关,重回太行安窑立寨。’ 
  紫云姑娘向北走保定府,保定的蠡县,也就是汉唐时代的博陵郡,博陵崔氏应该有不少族人,也许可以打听崔长青的下落。她却不知,博陵郡已成为陈迹,沧海桑田,崔氏族人早已散处各地,蠡县故博陵郡地,已很难找到崔姓人丁。 
  玫云则往南行,沿途摸索,象是在大海里捞针,但她并不死心。她孤零零一个人,换穿了男装,扮成一个小厮,背了行囊上道,剑藏在行囊中,谁知道她是个身怀绝技,小小年纪便行道江湖的侠女? 
  这天,她踏入顺德府北门,已是申牌时分,前面高安客栈门口的灯笼迎风摇晃,告诉她该落店了。 
  她从北来,街南有三个女人北上,真巧,双方在客栈门口碰头。’ 
  三位女郎一穿红,一穿绿,一穿淡青,全是干娇百媚的女郎。她哼了一声,自语道:“又碰上这无耻魔女了,得好好教训她。” 
  三位女郎是红绍魔女,与两位侍女小绿小秋。 
  红绍魔女先一步落店,她也大踏步随后进了店门。 
  她在一名店伙的带领下,遥奔东院上房,突见院子里站着五个男女,其中一个人气冲冲地说:“既然飞豹已经把他弄死了,还去真定替他招魂么?飞豹等于是替咱们金顶山胡家除去心腹之患,免得咱们天涯奔波找他算帐,女儿,咱们就回去吧。” 
  女郎穿一身绿,虽只有六七分姿色,但身材匀称,倒也十分动人,轻摇玉首倔强地说:“不;生见人死见尸,女儿要到真定查个水落石出,刚才李叔说他被飞豹所擒,打入地牢酷刑处死了,但不会是真的。连芸仙姨也败在他手中,飞豹那绿林大贼怎擒得住他:这消息靠不住。” 
  “女儿……” 
  “无论如何,女儿再走一趟真定。爹,能找到飞豹的逃匿处吗?” 
  “他八成儿逃往太行山去了。” 
  “如果他不曾逃至太行山……” 
  “爹可能找得到他,只是必须劳动不少朋友,多费手脚。” 
  “爹,试试看好不好?” 
  “这……好吧,爹就请朋友试试。” 
  玫云在单人上房安顿,隔着窗向外偷瞧,口中不住嘀咕: 
  “金顶山胡家?哦?是了,这家伙是镇八方胡威,那叫芸仙姨的人,定是镇八方的义妹薄命花郝芸仙,晤!飞豹叫郝天雄,与薄命花同姓,他们是不是一家人?胡威父女口中所说的他,会不会是崔大哥?”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付道:“好,我跟定你们了,我会查出你们的阴谋,看我饶得了你们吗?” 
  既然大家都落了店,她并不急于找红绍魔女的麻烦,如果在客店一闹,她便无法追踪镇八方胡威一家子了。同时,在通都大邑闹事,毕竟不太妥当,极为犯忌、 
  掌灯时分,镇八方换穿了一袭青袍,带了一名得力手下,匆匆出店,直趋尚书坊。 
  玫云也随后出店,远远地盯稍。 
  镇八方似乎对顺德府相当熟悉,沿途并未向人打听问路,领着从人钻入一条小巷。远远地,便看到一座大宅门外挂着两个大灯笼,上面写的字是“范阳堂祖”。 
  小巷中异常昏黑,因此这两盏光亮的大门灯笼颇为吸引人。镇八方向从人举手示意上前扣门。 
  门环三响,里面有人间:“谁呀?” 
  从人应声道:“河南来的远客,请见祖三爷。” 
  侧门拉开,胺出一名中年大汉,一双鹰目不住打量两位来客,问道:“三爷不在,至北门拜客去了,客人可有名刺?留下就是。” 
  镇八方淡淡一笑,接口道:“在下河南金顶山胡威,派人去找你们三爷回来。” 
  门子一怔,说:“我家三爷……” 
  “去,说我镇八方胡威造访。”镇八方不耐地说。 
  门子一惊,说:“原来是胡爷,请进。” 
  镇八方不客气地踏入厅中,大马金刀地径自坐下问:“贵主人真的出门拜客去了?” 
  门子苦笑一声道:“胡爷请小坐片刻,小的立即入内禀报。”说完,匆匆入内。 
  另一名仆人奉上香若。镇八方接过茶笑问:“看厅中的摆设,贵主人近来必定十分得意吧?” 
  仆人口齿伶俐,笑答:“托福,家主人近来生意倒甚顺遂。胡爷从河南来,辛苦了。” 
  内堂响起脚步声,进来一个于瘦的中年人,满脸病容,但一双鹰目却相反地奕奕有神,抱拳施礼呵呵大笑道:“今天是什么风?想不到来的果然是胡兄,久违了,三四年不见,胡兄丝毫未露老态,可喜可贺。” 
  镇八方站起回礼,也大笑道:“哈哈!彼此彼此。祖兄,你怎么仍然是这付德行,病还没治好?” 
  “呵呵!病如果治好,我这病尉迟祖成章的名号,岂不要更改?听说你老兄在家纳福,打算不再过问江湖事,怎又不远千里光临塞舍,是否又出外行道了?” 
  “哈哈!劳碌命。纳什么福?别挖苦人了。” 
  “哦!你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等来向你老兄讨消息。” 
  “讨消息?胡兄,但不知……” 
  “兄弟有事想找飞豹郝天雄商量,祖兄消息灵通,是否知道他的的下落?” 
  病尉迟脸色一变,说:“胡兄,十分抱歉,这件事……” 
  “郝寨主自从离开太行山之后,改名换姓在真定落籍,早些天出了事,因此……” 
  “胡兄,这件事你老兄既然全弄明白了,便不用兄弟多费唇舌啦。目下风声太紧,郝寨主决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行踪;兄弟爱莫能助,帮不上忙,抱歉。” 
  “祖兄,希望你够朋友。兄弟与郝寨主虽无一面之缘,但神交已久,这次要找他决无恶意,兄弟可保证,祖兄尚请多费心。” 
  病尉迟沉吟片刻,说:“胡兄,兄弟确是一无所知,这样吧,兄弟明天陪你到板桥卓家走走,向油里乾坤卓伟兄打听打听,如何?” 
  里面出来一个英俊的青年人,笑道:“三爷,袖里乾坤也毫无办法,郝寨主恐怕已经回太行去了。” 
  病尉迟立即接口道:“胡兄,兄弟替你们引见……” 
  年青人赫然是一枝花卜义,这淫贼因千年狐被林白衣所杀,他成了折翅的雁,飞不起来了。 
  镇八方呵呵怪笑,说:“久仰久仰,想不到卜老弟竟然如此年青。” 
  双方客气一香。表面上彼此保持礼貌,但镇八方的心中,却极感不快,皆因他有两个女儿,自然面然对一个声名狼藉的淫贼怀有戒心。 
  病尉迟向镇八方说:“胡兄,卜老弟昨天从真定来,对真定所发生的事故,该比任何人清楚,可能袖里乾坤真不知飞豹的下落呢,走一趟也是白费劲。” 
  一枝花坐下笑道:“那晚真定府阙家出事,兄弟与几位朋友恰好至北门外燕京老农的住处,因此而与小畜生林白衣相错而过,以至未能躬逢其盛,深感遗憾。如果那晚咱们一群朋友留在城中,林白衣休想如意。” 
  镇八方忍不住冷笑道:“卜老弟,你似乎有点大言不惭哩。” 
  一枝花也冷冷一笑,傲然地说:“以一比一,在下有自知之明,确比林白衣差上一分半分,但加上在下的朋友,林白衣岂奈我何?不是兄弟夸口,总有一天,卜某要摘下林白衣的项上人头。” 
  病尉迟一看气氛不对,赶忙接口道:“算了算了,咱们不必先谈林白衣。必须替胡兄设法,查出飞豹的下落来。” 
  一枝花瞥了镇八方一眼,说:“这件事兄弟可效微劳,但条件是胡兄必须助兄弟一臂之力。” 
  镇八方冷笑道:“免谈,胡某不与你这样人打交道。”说完,离座而起,向病尉迟说:“祖兄,既然你老兄无能为力,兄弟不再打扰了,告辞。” 
  一枝花冷冷地说:“阁下何必损人,与卜某打交道难道就辱没了你不成?哼!” 
  镇八方脸色一沉,怪眼一翻,厉声道:“小辈,闭上你的臭嘴,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你是什么玩意?呸!” 
  一枝花下不了台,也厉声说:“姓胡的,你少臭美……” 
  镇八方忍无可忍,突然抢近,猛地一掌排出。 
  一枝花不知利害,挥掌急架叫:“你敢动手……” 
  镇八方掌势加重,“啪”一声双掌接触,是风乍起,劲:流四散。 
  一枝花斜退八尺,脸色一变。 
  病尉迟大急,抢出拦住镇八方急叫道:“胡兄,有话好:说。” 
  镇八方伸手指着一枝花沉声道:“小辈,你听清楚了,下次碰上老夫,你给我躲远些,不然,老夫要剥你的皮,拆你的骨头。” 
  一枝花只感到掌心如被火烙,整条有臂麻木不灵,并感到心胆惧寒,但口气却仍然强硬,冷笑道:“姓胡的,山不转路转,咱们走着瞧,我一枝花可不是善男信女,后会有期。”说完,转身走了。 
  镇八方也气冲冲地告辞外出,余怒末消转回客栈。 
  玫云一直就在门外的暗影中监视着祖宅,见镇八方气冲冲地出门,便猜出这家伙所行不如意,也就不动声色跟在后面,回转客栈。 
  病尉迟回到客厢,向不住活动手臂的一枝花苦笑道:“卜老弟,你这人怎么如此冒失?明明知道他心中有事心情恶劣,你却存心惹火他……” 
  一枝花抢着说:“祖兄,不必埋怨了,小弟没料到这老家伙果真名不虚传,更没料到他外表急躁内心却镇静,一切皆估错他了。小弟原以为他急于要找飞豹,有求于人必定肯低声下气,他却并不急于找飞豹,一句话不对便出手行凶。祖兄,这老家伙并未将你放在眼下呢,在尊府他竟敢动手行凶,岂不是目中无人欺人大什么?” 
  “卜L老弟,你算了吧,兄弟了解他这人的脾气,要是真惹火了他,谁也别想安逸。不是我说你,你也未免太狂了些,,既然你想要他助你一臂之力,怎能用话激怒他?我看,你还是早些离开顺德,以免日后碰头闹出事来,那时悔之晚矣!” 
  一枝花冷笑一声道:“我要去找袖里乾坤,要求朋友们拒绝与他合作,他如果志在飞豹,非来找我赔礼不可。哼!他不能打了我一掌而不受惩罚,我先去永和客栈找铁臂熊陈五爷,到他的落脚处找他评评理还我公道。” 
  不久,他带了兵刃暗器出门走了。病尉迟拦他不住,心中暗暗叫苦。 
  一夜无事,暗潮激荡。 
  镇八方一早醒来,店伙早已在门外等候,将一封书信交给他的健仆,说:“请大哥转禀胡大爷,下书人立等回音。” 
  健仆接过书信点点头,问道:“下书人现在何处?何不唤他进来?” 
  店伙向外一指,说:“小的请他亲自前来下书,但他拒绝了。目下在店堂等候,只等胡大爷的回音。” 
  “好,你稍候片刻。” 
  不久,健仆出房,冷冷地向店伙说:“你去回复下书人,我家老爷按时到达。” 
  店伙匆匆走了,镇八方怪眼彪圆地出房,向健仆说:“请去告诉店伙早些准备早饭,咱们要出去办事。,, 
  出城北的鸳水门(北门),北行四里地,横跨鸳河上的木板桥,称为广济桥或豫让桥,但当地的人皆称之为板桥,是本城送别的地方。桥南,有钱别亭,有迎官台。过桥东行半里地,是鸳水村。村北是一片松林,近河一面是田野。 
  镇八方父女五人,大踏步到了村口。一名青衣大汉迎出,抱拳行礼说:“威公请移玉村北松林,家主人已久候多时,请。” 
  镇八方冷冷一笑,回了一礼说:“请领路。” 
  “请随我来。” 
  ‘松林深处,一字排开八条好汉,其中有一枝花卜义,站在为首的虬须大汉右首。 
  虬须大汉独自上前,抱拳行礼笑道:“威公如约莅临,幸何如之。久违了,一向可好?” 
  镇八方回了一礼,扫了众人一眼,桀桀大笑道:“还好,胡某活得奸奸地。你袖里乾坤卓坚气色甚佳,想必近来极为得意。咱们虽是只有一面之缘的朋友,一向少来往,今早承蒙卓兄致书宠召,不敢不来。请教,兄弟来了,不知何以教我?” 
  袖里乾坤不介意他语中带刺,笑道:“首先,兄弟替威公引见几位朋友。” 
  镇八方接口道:“象卜枝花这种小混帐,卓兄不用引见了。” 
  一名粗壮的中年人用打雷似的嗓音叫:“姓胡的,你给我说话小心了。” 
  镇八方冷冷地问:“朋友,贵姓?咱们曾经见过吗?” 
  粗壮中年人拍拍胸膛,怪叫道:“我,铁臂熊陈宣,咱们不是见过了吗?” 
  “好,就算见过,你替小淫贼出头?” 
  “对,完全对。” 
  袖里乾坤接口道:“胡兄,陈宣兄与卜老弟是知交,昨晚……” 
  镇八方接口道:“昨晚小淫贼出言不逊,要不是病尉迟祖兄拦着,在下不废了这小子才怪。” 
  铁臂熊大踏步而出,大声说:““废话少说,你得罪了在下的朋友,在下不能袖手。今天,你得向卜老弟赔不是,不然……” 
  “不然你想怎样?” 
  “太爷就教训你。”铁劈熊大吼。 
  袖里乾坤脸一沉,喝道:“陈兄,你到底要不要兄弟出面排解?” 
  铁臂熊哼了一声说:“卓兄是地主,自然需要卓兄排解,但这家伙的态度,根本不会接受排解。” 
  袖里乾坤颇为不悦,说:“兄弟约你们双方前来,希望你们能心平气和评评理?如此看来,似乎你们双方皆不需在下排解,没有接受评理的诚意了。好吧,兄弟不管你们这档子闲事,你们自己解决好了。” 
  说完,举手一挥,带了一名从人拂袖而去 
  铁臂熊叫道:“卓兄,那么,不用怪兄弟在贵地收拾了。” 
  袖里乾坤扭头冷笑道:“只要你们不踏入在下的鸳水村,在下便不过问你们的事。” 
  一名五短身材的矮子手按刀把叫:“陈兄,那我们还等什么?” 
  铁臂熊怪叫道:“对,等什么?’、一个尖嘴缩腮的人撤下一把护手钩,叫道:“对,不必等了。为朋友拔刀相助,义不容辞。笨鸟儿先飞,我浪里鬼给他来一下一钩勾销。” 
  七比五,镇八方毫无所惧,举袖一挥。 
  他身后一名从人打扮的中年壮汉大踏步而上,阴阴一笑,手按在腰带的匕首柄上,向前迫进说:“浪里鬼,在水中你很了得,上了岸,你象条失水的鱼,上吧,老兄……” 
  浪里鬼撇撇嘴,不屑地说:“凭你这块料,一个奴才的奴才,还不配与太爷交手,滚开,叫镇八方上来。” 
  从人阴森森一笑,点手叫:“你如果能击败在下,方配与家主人动手,上啦!你是不是心中害怕?” 
  争强斗胜,为的只是争口气,被人指责害怕,谁也受不了。浪里鬼登时火起,大吼道:“狗奴才,太爷要钩下你的狗头来,接招!” 
  声落,火辣辣地冲上,钩一伸,幻化一道光弧,猛攻从人的左胁,快极。 
  从人疾退半步,钩一掠而过,阴笑道:“分厘之差,这一招可惜。” 
  浪里鬼迫进,身形急挫,反手又是一钩,夺攻下盘,声势汹汹地叫:“卸下你的狗腿……” 
  话末完,从人避招向上跳,巴首出鞘,手一场,匕首破空疾飞。 
  浪里鬼认为护手钩有三尺,对方的匕首仅长一尺二,一寸长一寸强,匕首短决难贴身发招,因此未免大意了些,招已发,双方相距甚近,看到匕首迎面飞来,象是一道飞虹,匕影入目,已无法闪避了,连转念还来不及!匕首便贯胸而入,身躯一震,叫吼声候止。 
  从人如怒鹰般扑下,手一伸便抓住了巴首柄,双脚端出, 
  “蓬”一声大震,浪里鬼仰面重重地摔倒,胸口血如泉涌,痛苦地挣扎,叫不出声音。 
  从人倒跃而回,向未沾丝毫血迹的匕首吹口气,说:“千里飞虹,来去无踪。” 
  铁臂熊大惊,脱口叫:“咦!你是千里飞虹胜宗?” 
  从人咧嘴一笑,阴森森地说:“姓陈的,咱们少见。” 
  “你……你为何从人打扮?…… 
  “不然怎又说来去无踪?在下又不会五行遁术。” 
  “你……你是……” 
  “胜某是镇八方的好朋友,为朋友两肋插刀。姓陈的,你要不要试试在下的飞虹匕首?” 
  铁臂熊脸色一变,吁出一口长气说:“既然你老兄出面撑腰,在下就此放手。” 
  镇八方举步而出,冷笑道:“既然你害怕胜兄的飞虹匕,在下陪你玩玩,你不是练了铁臂功,一双手不畏刀剑吗?在下就徒手领教你的铁臂功绝活,你敢不敢?” 
  “哼!你……” 
  “你如果不敢,那就留下一枝花,在下放你一马,赔不是后快滚蛋。” 
  铁臂熊沉声道:“姓胡的,你不要咄咄迫人……” 
  “笑话!你敢说在下咄咄迫人?刚才你的态度,曾否替在下留了一寸余地?” 
  “这……”’ 
  “你上不上?” 
  铁臂熊忍无可忍,一声咆哮,欺进招发“金雕献爪”,五指箕张疾探而入。 
  镇八方身形略移,一掌切向对方的脉门。 
  铁臂熊不敢大意,左手再伸,被迫撤招换手抢攻,这次手掌伸值,插向镇八方右臂,风声虎虎,劲气四荡。 
  镇八方顺势沉掌斜拨化招,左掌发似奔雷,捷如电闪, 
  “啪”一声暴响,拍在铁臂熊的右肩上,力道干钧。 
  铁臂熊骇然急退,脚下大乱。 
  镇八方得理不让人,伸脚一勾。 
  “砰!”铁臂熊跌了个手脚朝天。 
  镇八方跟上,一脚向铁臂熊的右膝踢去。 
  铁臂熊反应总算不慢,奋身急滚,生死间不容发,躲过了一脚。 
  镇八方不再追袭,冷笑道:“你只会懒驴打滚,浪得虚名,爬起来,挺起胸膛鼓起勇气再上。” 
  铁臂熊右手已感到麻木,似乎右肩骨断了,坐起狂叫道:“在下认栽,认栽……” 
  “你滚!”镇八方大喝。 
  一枝花已知大事不妙,撒腿便跑。 
  ‘‘你走得了?”千里飞虹大叫,跟踪便追。 
  一枝花的逃生本领确是不差,连大名鼎鼎功至化境的林白衣兄妹,也穷追千里劳而无功,再三被他逃脱,可知他的轻功和机智皆够火候。 
  油里乾坤已明白表示,不许决斗的双方进入鸳水材。但一枝花却逃命要紧,不顾一切向材中逃。 
  松林决斗场距村落远着呢,糟透了,千里飞虹的轻功似乎更要高明些,逃不掉啦! 
  不远处红影入目,时隐时现,有三个女人穿林而来,惭来渐近。 
  一枝花看清了人影,喜极大叫道:“杜姑娘,快救我一救。” 
  千里飞虹已迫至丈二以内了,发现红影飞射而来,心中一懔,迫不及待地拔出飞虹匕,正待发出。 
  一枝花突向侧一闪,隐入一株巨松后,折向而逃,绕至另一株松树后去了。 
  千里飞虹失去雷霆一击的好机,随后追出喝道:“站住!” 
  喝声似乍雷,直震耳膜。一枝花果然被震得脚下一缓,本能地欲逃又止。 
  干里飞虹抓住机会,飞虹匕电射而出。 
  红影化虹而至,来得极为突然。 
  “噗!”飞虹匕被尺长的红影从斜方向击中,准头一偏,斜飞而堕。 
  是一方朱色手帕,竟然将千里飞虹威震江湖,发无不中,可在三丈外取敌的宝刃飞虹匕打落了。 
  一枝花只惊得浑身发僵,飞虹匕距右胁不足三寸,手帕如果晚到一刹那,后果不堪设想。 
  千里飞虹也大吃一惊,人激射而出。 
  一枝花以为千里飞虹要找他,猛地向侧扑地急滚脱身,怕对方另发匕首。 
  干里飞虹并非志在伤人,而是急于拾回飞虹匕,飞掠而至,伸手拾取落在树根旁的宝刃。 
  香风入鼻,中人欲醉,红影入目,人已近身,小弓鞋一闪,踢中伸下的手臂。 
  千里飞虹大骇,大喝一声,左手急削而出。 
  纤纤玉手一拂之下,拂开他攻出的一削,“啪”二声暴响,左颊挨了一耳光。 
  “哎唷!”千里飞虹惊叫,踉跄后退。 
  红影如影附形迫近,玉指点临向前中七坎大穴。 
  危机间不容发,镇八方在生死关头赶到,大喝一声,巨灵之爪伸到,势如奔雷,这一记“追云拿月”出奇地狂野迅疾。’ 
  红影如果想置千里飞虹于死地,美好的玉首必被抓中,得把老命赔上,两败俱伤,因此自保要紧,收招斜掠八尺,娇笑道:“原来是镇八方,你怎么跑到京师来了?” 
  镇八方须发皆张,怒声问:“红绢魔女,咱们有过节吗?” 
  红绍魔女格格娇笑,拾回自己的红绡绣帕说:“一枝花是本姑娘的朋友,我能见死不救吗?” 
  “在下请你撒手不管。” 
  “何必呢?我不信他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如果你知道这该死的小子如何侮辱在下,便明白他是否该死了。”’ 
  “哦!原来如此。既然不是无可化解的仇恨,叫他赔个不是也就算了。” 
  “哼:不行……” 
  红绍魔女粉脸一沉,冷笑道:“胡大爷,难道不能冲我红绢魔女的薄面,给他一次机会吗?” 
  眼看就要闹僵,一枝花鬼精灵,赶忙上前长揖到地,诚恳地说:“晚辈多有不是,年青气盛狂妄无知,冒犯了胡前辈的虎驾。晚辈这厢赔礼,尚请前辈多加教诲,并请前辈宽恕。” 
  这淫贼狡猾机诈,能屈能伸颇有一套,前倨后恭,诚惶诚恐赔不是,镇八方气消了一半,哼了一声说:“你小子狂也该有个分寸。你心目中还有我这个前辈在?昨晚称兄道弟的威风,到何处去了?” 
  一枝花不住作揖,嘻皮笑脸地说:“小子无状,该死该死。前辈量大如海,大人不记小人过,晚辈知错,知错。” 
  “哼!你会知错?” 
  “小子不但知错,而且必改。” 
  “哼!下次……” 
  “下次不敢,晚辈可以发誓。”一枝花低声下气地说。 
  这时,胡绮绿与另两人到了。 
  红绍魔女的两位门人也俏立一边,双方敌意已消。 
  红绢魔女向镇八方笑道:“好了好了,胡大爷,你就少教训几句吧,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镇八方将要找飞豹的事说了,最后沉声道:“袖里乾坤可恶,他不该这样对待我的。胜兄弟,劳驾到村中走一趟,叫他出来谈谈。” 
  干里飞虹应了一声,向村口的栅门走去。 
  红绍魔女秀眉一挑,说:“叫他出来也好,我也有事向他请教。” 
  不久,袖里乾坤带了八名从人,双方在村口的柳堤下见叨, 
  袖里乾坤已看出危机,不动声色地抱拳—礼问:“胡兄请兄弟出来,不知有何指教?” 
  镇八方抑制着怒火,也不动声色地道:“卓冗是主人,咱们往昔也算是小有交情。” 
  “不错。” 
  “今早卓兄修书将在下请来,见面处约在松林内,而非于尊府叙旧,卓兄末尽地主之谊,似非待友之道。” 
  油里乾坤淡淡—笑道:“胡兄,兄弟与铁臂熊陈兄也是朋友。你们双方的过节,见面决无和平可言……” 
  “因此,卓冗打算让咱们在外面拼个你死我活。”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未雨绸缎,兄弟必须作最坏的打算,果然不出所料。兄弟为人小心……” 
  “其实,你已准备将胡某任由他们摆布。” 
  “胡兄言重了……” 
  “让他们把胡某埋葬掉。” 
  “胡兄岂可信口开河?”袖里乾坤变色问。 
  镇八方冷哼一声道:“阁下早早抽身,藉故拂袖而去,这比青天白日还明白的事,胡某走了大半辈子江湖,岂有不知之理?” 
  “胡兄血口喷人,有何用意?” 
  镇八方须发无风自摇,沉声道:“不是血口喷人,而是事实。姓卓的,只怪你不仁,休怪我不义,今天你得还我公道。” 
  袖里乾坤冷笑问:“姓胡的,你威胁我吗?” 
  “就算是吧。” 
  “哼!你……” 
  “强宾不压主,阁下划下道来。”镇八方怒声说。 
  袖里乾坤接过从人递来的连鞘长剑,冷冷地说:“阁下既然咄咄迫人,在下已别无抉择。你说吧,是否有兴趣剑下见真章?” 
  “胡某一切奉陪。” 
  红绢魔女缓步上前娇叫道:“且慢!本姑娘有事向卓兄教。” 
  袖里乾坤瞥了她一眼,问:“杜姑娘,你站在哪一边的?” 
  “站在我自己的一边。” 
  “哦!你……” 
  “我要找一个人,向你讨消息。” 
  袖里乾坤冷笑一声道:“讨消息,姑娘该知道在下的规矩。” 
  “你的规矩是看消息是否重要而定价的。” 
  “你知道就好。” 
  “本姑娘要花花太岁的下落。” 
  袖里乾坤淡淡一笑,说:“这件消息在下奉送,不收分文。” 
  “那当然好。” 
  “但有条件。” 
  红绍皮女冷笑道:’“本姑娘从不与人谈条件,你说不说无所谓。” 
  “如果在下不说……” 
  红影疾闪而至,娇喝声亦道:“你不说也得说!” 
  红绡巾来势如电,罡风压体,劈面抖来劲道奇大。 
  袖里乾坤也快,剑奇快地出路,身形一闪,避开红绡巾一击,立即反击回敬,剑涌干朵白莲,向魔女的左胁攻去,反应奇快绝伦。 
  两人皆放手抢攻,一巾一剑各展所学,一软一硬相生相克,功力似乎不分轩轻,势均力敌一场好杀。‘ 
  二十招、三十招…… 
  镇八方大为不耐,跃然欲动地叫道:“杜姑娘,留给在下一份。” 
  侍女小绿也向同伴叫道:“小秋妹,我们杀进村去。” 
  小秋点头,拔剑道:“对,师姐,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进去放上一把野火,烧了这以出卖江湖消息发财的恶贼老龟巢。” 
  八名从人两面一分,列阵准备迎击。 
  绮绿也亮剑叫:“两位小妹,算我一份。” 
  千里飞虹大踏步而上,阴阴一笑道:“在下开路,三位姑娘跟来吧。” 
  袖里乾坤一惊,虚攻一剑侧飘丈外大喝道:“且住!你们进不去的。” 
  红绍魔女迫进冷冷地问:“你挡本姑娘也感吃力,能挡得住谁?” 
  袖里乾坤哼了一声说:“卓某吃的是刀口饭,自然有把握。鸳水村虽不是金城汤池,你们几个人休想越雷池一步。在下将消息告诉你,你必须脱身事外。” 
  “不谈条件。”红消魔女坚决地说。 
  镇八方接口道:“姓卓的,把飞豹的藏匿处说出,胡某放你一马。” 
  “哼,在下不知飞豹的下落。”袖里乾坤大声说。 
  “笑话!你阁下眼线遍天下,怎会不知家门附近的消息?飞豹夜出城关,杀了守门役卒,二十余匹健马出城,又不会土遁,路旁村落甚多,难道就没有人听到马蹄声?你竟敢说不知道?” 
  袖里乾坤一咬牙,说:“好,我告诉你。他们往南走的,走的是束城道。至于变城以后的行踪,在下确是不知。” 
  镇八方召回绮绿,说:“在下到来城去找,找不到回来再找你。” 
  红消魔女叫道:“姓卓的,我的消息呢?” 
  “你最好——并说出” 
  镇八方大声说,用意极为明显,明白地表示将与红绍魔女同进退。 
  袖里乾坤不得不让步,极不情愿地说:“一月前,花花太岁逃至真定,逗留五日,由于风声太紧,因此逃向山东,投奔山东响马去了。” 
  镇八方满意地回到客栈,立即结账北上。 
  红绍魔女带了两名侍女,并不东走山东,随后北上,似乎有意跟踪镇八方。 
  后面,扮成黑小子的林玫云小姑娘,也背了包裹上道,在后面里余跟进。 
  一枝花表示自己与飞豹交情深厚,上次飞豹离真定,多多少少与他不无关连,因此愿为前驱,他对飞豹的藏匿处略有风闻,此番前往寻找,保证事半功倍。 
  镇八方并不信任他,但也不反对他同行,多一个人使唤,也许可以派上些用场。.近午时分,内邱城在望。由于动身时已是辰牌末,因此仅走了六十里左右。 
  午间仍然炎热,绮绿有点不耐,说:“爹,找地方歇歇脚,午后凉爽些再走,要不,就雇辆车吧。” 
  一枝花接口道:“胡姑娘,赶两步到内邱,便可以雇到车了,今天可以赶到赵洲的临城,明天一天使可赶到来城啦!如果不雇车马,后天方能赶到。” 
  镇八方怪眼一翻,冷笑道:“你少给我出主意,没你的事。等会儿咱们在内邱歇脚,晚上再动身,此后便得昼伏夜行,免得暴露行藏。你如想乘车马,请自便。” 
  一枝花呵呵笑,不介意地说:“前辈别生气,晚辈只是为令爱着想,这时节早穿棉袄午穿纱,大太阳下赶路委实……” 
  “你给我闭嘴!” 
  “这……” 
  “小女不劳阁下着想,你离开小女远些。” 
  “是的,前辈请放心。”一枝花讪讪地说,瞥了绮绿一眼,耸耸肩苦笑。他的眼神,却充满了关切的情意。 
  绮绿只有六七分姿色,在金顶山由于喜爱打扮,加以年纪青青,因此已算是当地的小美人。而目下在阳关大道上穿了家常装赶路,风尘仆仆哪来的时间打扮?自然显得平庸。沿途经过不少府州,通都大邑有的是美丽女娇娘,互相一比较,她少不了有点自惭。 
  相反地,一枝花却是风流倜傥,对女人极富吸引力的年青大男人,一直就在女人堆中打滚,有一套与女人周旋的妙诀小手段,对付一个有自卑感相貌平平的少女,可说足有余裕。 
  自然而然地,她的心中激起了涟漪,对一枝花的关怀极感欣慰。在金顶山附近,她被附近的年青男人谀奉承,有一大群男人拜倒在她的绿裙下,她象女皇般神气万分。但自从出关闯荡江湖,情势截然不同,她成了个微不足道的人,一个平凡的女人而已。可是,这半天居然获得一个英俊的青年郎君所关怀,她能无动于衷? 
  她向一枝花投过情意绵绵的一瞥,转向乃父说:“爹,干嘛今天火气这样大?女儿赶路就是,不乘车马不就完了?” 
  镇八方一向不过问女儿的事,只是对一枝花极为反感,一伎花给他的印象极为恶劣,又是江湖—亡臭名远摇的淫贼,因此怎么看也不顺眼,一听一枝花的话就火,并非反对女儿乘车马。他见女儿明显地在袒护一枝花,更是冒火,没好气地说:“丫头,你也给我闭嘴,离开那小子远些,对你有好处。” 
  说完,他脚下一紧,埋头赶路。 
  他说这些话,反而收到相反的效果。绮绿却放慢脚步,与一枝花走了个并排,微笑道:“卜爷,我爹就是这种霹雳火脾气,你得顺着他,不必惹他老人家生气。” 
  一枝花叹口气,笑道:“胡姑娘,我不怪令尊的火气大,似乎他心事重重,脾气坏乃是意料中事。哦!胡姑娘,令尊找飞豹,不知到底有何贵干?” 
  绮绿粉面一沉,恨恨地说:“找飞豹讨一个人的下落。” 
  “找谁?” 
  “黑衫客崔长青。” 
  一枝花一怔,心中一动,问道:“胡姑娘,令尊与崔长青结了梁子?” 
  “是的。” 
  “他……” 
  “我非找到他,挖出他的心肝来不可。”绮绿杀机怒涌地说。 
  “哦!你找不到了……” 
  “我们已知道阙府所发生的事,但不信他真被飞豹下毒手杀了。生见人,死见尸,必须把这件事弄清。” 
  “姑娘如此恨他吗?” 
  “我要将他捉来食肉寝皮。” 
  一枝花眼色一转,诡计又生,恨声道:“如果不是林白衣多管闲事,崔长青怎会死在飞豹地牢下?唔,我想起来了。” 
  “你想起什么?” 
  “在林白衣袭击阙府之前,他兄妹一直就在追搜崔长青,要不是千年狐宫前辈早片刻将崔长青交给飞豹,林白衣早就把崔长青宰了。会不会是崔长青已被林白衣掳走,故意说飞豹杀了崔长青,以便让追搜崔长青的人死心?姑娘认为有此可能吗?” 
  绮绿眼中一亮,说:“唔!有此可能,等找到飞豹便明白了。” 
  一枝花拍拍胸膛说:“姑娘请放心,在下愿尽绵薄,水里火里,只要姑娘吩咐一声,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请记住,在下愿为姑娘效忠,这是在下的荣幸。” 
  绮绿心花怒放,娇媚地注视着他笑道:“谢谢你,卜爷。” 
  “哦!请不要叫我卜爷,这种称呼太生分了。在下草字玉京。我可以称你为绮绿姑娘吗?” 
  绮绿大乐,粉面泛霞,低首媚笑道;“玉京,有多少女人这样叫你?” 
  一枝花心中骂道:“你这丑女人卖弄什么风情?要不是我打算利用你胡家的人对付林白衣,我才不睬你这丑女人呢。当然,你比甄寡妇要强些,陪我玩玩也不错。”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笑道:“绮绿,不瞒你说,天下间能直叫我玉京的人,只有你一个,要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啐!好端端地发什么誓?”绮绿娇嗔地羞红着脸低叫,媚态横生,风情万种,颇为动人。 
  一枝花心中一荡,大胆地牵住她的纤手,低笑道:“谁叫你不信任我?你……” 
  “谁不信任你啦?”她象征性地摔手低问。 
  两人落在后面十余步,男有心女有意,忘了身外的一切,一面调情一面并肩赶路。一枝花早将镇八方的警告置诸脑后,绮绿也将乃父的话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官道上行人络绎于途,一部部马车轰隆隆而过,南来北往的坐骑扬起滚滚尘埃,走在路上颇不寂寞。 
  小辛庄在望,距城尚有六七里。他们已接近真定赵洲地境。一枝花是旧地重游,按理他该余悸犹在,但他却一无所惧。事先他已打听出林白衣向西天井陉关,所以向南逃,林白衣已走了两旬,何所惧哉?而且有艺业惊人的镇八方在,对付林白衣不会有多大的困难,心有所恃,因此他无所畏惧。 
  这一带的地名,对辛字似乎有缘,大辛庄、小辛庄、长辛店、辛安绎、高辛镇……小辛庄位于大道左侧,是一座不算小的村庄。 
  路旁有茶亭,有栓马桩,有一座树林歇脚。亭侧,停了一辆属于大户人家的双头马车,车夫在修理轮轴,大概是轮轴出了毛病。 
  “先喝口水。”镇八方领先踏入茶亭叫。 
  车门一掀,钻出一个青衣大汉,悄然溜至亭侧,突然大叫道:“镇八方,你这老狗才来呀?” 
  声落,向村庄的南侧狂奔。 
  镇八方大怒,飞跃出亭叫:“朋友,慢走。” 
  大汉扭头扬手叫:“打你的老狗嘴。” 
  是一枝大型扔手箭,来势空前劲急、呼啸有声,直射镇八方的脸部。 
  镇八方手一抄,便挡住了箭,咬牙切齿狂追不舍。 
  千里飞虹飞射而出,叫道:“朋友留下啦!” 
  一枝花也奔出叫:“他是追魂三星解平原,小心他的连珠镖,他的箭是骗人上当的。” 
  追魂三星并末发傈,向西飞掠而走。西面里外是起伏不定的丘陵地带,湖野全是黄叶凋零的树林。 
  镇八方怎肯罢休?怒火冲天地狂追不舍。 
  后面里余,红绍魔女师徒三人莫名其妙。 
  黑小子林玫云缓缓而行,沉着地跟在里外。官道笔直,平坦,两侧视野可远及十里外,看得真切。追魂三星轻功奇佳,向丘陵地带落荒狂奔,超越了小辛庄,距最近的树林已不足一里。 
  红捎皮女到了亭前,向门人小绿说:“怪事,镇八方哪有闲工夫与人追逐?小绿,你去看看结果。” 
  小绿说声遵命,向众人追逐的方向追去。 
  红绚魔女与小秋,站在亭中向远处眺望。 
  车夫仍在修车,车中一无动静。 
  林玫云徐徐向小亭走来,不慌不忙神态从容。 
  车夫一身脏,将车轮的顶木挪开,拍拍手上的尘土,淡淡一笑,举步入亭,到了茶桶前。 
  红绍魔女毫末在意,目光跟踪远去的镇八方一群人。见一身汗臭的车夫入亭,本能地向亭侧移,意在避免沾上车夫的臭汗。 
  车夫却不知趣,取过一只茶碗,善意地笑道:“天气炎热,姑娘们赶路辛苦了,请用茶。” 
  红绍魔女大为不耐,此道:“蠢东西!滚开些。” 
  车夫耸耸肩,伸舌头做鬼脸,搬过茶桶倒茶。茶不多,倒了半天只倒出一碗茶。车夫举碗就唇,自语道:“好心没好报,这年头好人难做。” 
  红绍魔女大怒,向小秋叫:“撵他出去!” 
  声落,小秋尚未发动,车夫手中的茶却先一刹那泼出,像一阵暴雨,以一丈方圆的雨阵,无情地向两人泼去。相距不足五尺,变生仓卒,谁也躲不开雨阵的笼罩,毫无闪避的机会。 
  奇异的草霉气息触鼻,细小的水滴化为雾气飘散。 
  车夫急退出亭,哈哈狂笑。 
  红绢魔女激怒得七窍生烟,冲出叫:“你这该死的……恩……” 
  “砰”一声响,她象木头般扑倒。 
  小秋尚未出亭,便倒在亭中人事不省。 
  车中跳出一男一女,男的大笑道:“妙极了,一切尽在意料中,快将人带走。” 
  三个人将红绢魔女师徒丢入车中,鞭声脆响,马车向北飞驶。 
  百步外的林玫云一怔,心说:“谁在此地计算这淫贱的妖妇?也好,省得我费心,这些人无形中帮了我一次大忙。” 
  马车飞驰,她看到车厢后的车门上,有一个尺大的福字大篆圆形图案。 
  等她到了亭中,已嗅不到草霉气息了。茶桶内空空如也,里面根本没有茶水。 
  她拾起跌破了的茶碗,细看碗片内的茶褐色污渍,手掩住口鼻屏住呼吸,片刻丢掉破碗道:“是一种有毒的迷魂药物,使用这歹毒的毒迷香,决不是什么好路数。” 
  她不愿多费心神猜测那些人的来路,目光落在两里外的丘陵密林。所有的人,皆隐没在林中不见。’ 
  “我也去看看。”她自语。 
  镇八方的轻功,比不上千里飞虹。千里飞虹与追魂三星比较,半斤八两在伯仲之间,因此相距五六丈,保持距离始终无法拉近。 
  追魂三星首先逃入树林,一声狂笑,向树林深处飞掠,速度依然’惊人。 
  千里飞虹随后追入,无畏地穷追不舍。 
  第三个入林的是一枝花,距千里飞虹仅两丈之差,起步时便已差了两丈,可知轻功与千里飞虹毫不逊色。 
  镇八方第四,绮绿第五。另两名仆人打扮的中年大汉最后并肩而入,脚下奇快,但神色定气闲,似乎并末用劲追赶。 
  追魂三星掠上树林疏落的一座丘顶,枯草丛中突然站起四名蒙面穿灰袍的怪人,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怪眼,头戴四方平定巾,每个人皆用冷厉的眼神,目迎跑来的追魂三星与千里飞虹。四人皆佩了剑,身材最高的有八尺,最矮的仅四尺左右,高矮参差,相差悬殊极为岔眼,但打扮却是相同。 
  追魂三星在五丈外便大叫道:“前辈们,人交给你们啦!” 
  身材最高的人举手一挥,用沙哑的嗓音叫:“你走,没你的事。” 
  千里飞虹在两丈外止步,脸色一变,对方在此设了埋伏,故意引人追来,大事不妙,不免心中不安;脚下迟疑不敢再进。 
  最矮的蒙面人一声长啸。拔剑飞扑而上,啸声、人影、剑虹,几乎同时到达,剑幻化数道银虹,势如排山倒海向千里飞虹攻去。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千里飞虹一咬牙,飞虹匕突然飞出,下毒手飞匕取命,先赚一个再说。 
  最矮的蒙面人突然向下一伏,冲势倏止,伏下的刹那间,大袖撤出一团银芒,一气呵成,似已事先有所准备。 
  千里飞虹身后迫来的一枝花也扶住止势,一骇道:“阴山四魔!” 
  飞虹匕蓦而失踪,怪响入耳。 
  最矮的蒙面人挺身而起,手中提着一张九合银丝特制的怪网,网内裹着飞虹匕,轻摇着九合银丝网怪笑道:“一切尽在算中,这把飞虹匕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费吹灰之力便而到手,妙哉!” 
  千里飞虹大骇,悚然后退。 
  最高的蒙面人叱道:“站住!谁敢违命,老夫活剥了他。” 
  镇八方到了,沉声问:“阁下亮本来面目,咱们有过节吗?” 
  最高的蒙面人拉下蒙面巾,露出鹰目勾鼻瘪嘴的干瘦,手抚鼠须冷笑道:“大魔呼延寿。你是甚么镇八方胡威么?” 
  镇八方心中一紧,但沉着地说:“胡某与诸位从未谋面,请教,诸位为何将在下诱来,可否加以解释?” 
  大魔怪笑道:“你,竞敢胁迫侮辱袖里乾坤。” 
  “哦!原来……” 
  “袖里乾坤乃是老夫的晚辈。” 
  “在下……” 
  “少废话!上前纳命。” 
  一枝花突然叫:“呼延前辈,难道忘了郝芸仙?” 
  大魔一怔,转首问:“说,你知道郝芸仙?” 
  “知道。” 
  “她是老夫故友的情侣。” 
  “她是胡前辈的义妹。” 
  大魔又是一怔,向镇八方问:“是真的吗?” 
  镇八方心中一宽,说:“当然是真的,郝义妹目下仍在舍下授徒隐居。” 
  “她目下很好吗?” 
  “很好,两月前,她重伤了孤魂孙秀……” 
  “哦!那是她的已有名份的份的未婚夫婿”。“因此,她甚感孤单。”。 
  大魔举手一挥,说:“你走吧,老夫放你一马。” 
  “这……” 
  “飞虹匕还给你的同伴。‘替我向郝姑娘致意。” 
  “谢谢。”镇八方客气地说。 
  “记住,不许你再打扰袖里乾坤,不然休怪老夫得罪你。”大魔冷冷地说,挥手赶人。 
  另一魔突然叫道:“那边有人躲躲藏藏,我去把他提来。”声落,人如劲矢离弦,向东面电射而去。 
  百步外,小绿扭头狂奔,奇快无比。 
  大魔知道难以追上,大叫道:“二弟,算了,咱们走。” 
  说走便走,向北泰然举步。 
  镇八方惊出了一身冷汗,暗叫侥幸。经过这次意外,他对一枝花不再摆出拒人于千里外的臭面孔了。 
  回到凉亭,镇八方向千里飞虹说:“红绍魔女一直就跟在咱们身后,怎么不见了?” 
  千里飞虹余悸犹在,苦笑道:“也许仍躲在林子里。走吧,快离开这处险地。” 
  一枝花接口道:“阴山四魔一言九鼎,他们不会来找麻烦了。小辛庄在下有朋友,不如且到敝友处歇息,晚上再赶路,岂不两全其美?” 
  镇八方略一沉吟,说:“好吧,咱们就在此打扰贵友半天,晚上再走。” 
  “晚辈领路。” 
  主人一听来的是镇八方,颇表欢迎,将他们安顿在西院客厢。四间客房,绮绿独占一间。一枝花则与主人辛大爷叙旧,宿处安排在东院,但食罢各自安歇,淫贼却悄然到了统绿的客房。 
  绮绿已完全被一枝花所迷,甚至已有点神魂颠倒。这鬼女人上次与崔长青色水合欢,对床第间事念念不忘。崔长青一逃了之,她恨死了崔长青;鼓动乃父出面,发誓要将薄情郎捉住剥皮抽筋方消心头之恨。她不是甚么三贞九烈的女人,碰上了人才出众且会甜言蜜语的一枝花,情不自禁芳心暗许,加以对那次销魂蚀骨的云雨情回味难忘,像是干柴碰上烈火,那禁得起一枝花的挑逗勾引? 
  镇八方与三位同伴沉沉睡去,一枝花却与绮绿在客房中颠鸾倒凤男贪女爱,忘了晚上要赶路的事。 
  庄外的树林中,扮成小黑子的林玫云,躲在树下的草丛中,吃了一顿干粮,也沉沉睡去。 
  栾城,在府南六十里,小得很,城周仅三里余,是一座土城。城外围有四座堡,东十二里的堡称为城郎堡。 
  城北二十里的城上堡,是最大的一座堡,但人丁却最少,堡中零零落落住了六七十户人家。二十天前,堡东的殷实佃农李福的家中,住下了一位陌生人。 
  这天一早,三十余岁正当壮年的李福,在厅堂整理农具,向年方六岁的小儿叫:“小虎子,到厢房去请赵爷出来早饭。” 
  小虎子蹦蹦跳跳抢入厢房,不久奔出叫:“爹,赵爷不见了。瞧,这里有两锭银子。” 
  李福大惊,此道:“小虎子,你的皮痒了,竟敢动别人的银钱,还不给我放回去?” 
  两锭银子是二十两,这是一笔不小的财产哩。李福进入厢房,发觉客人确是失了踪,桌上,用木炭写了四个大字 
  “谢谢招待。” 
  显然,客人已经走了。 
  李福大惊,一个穷病潦倒的异乡人,失踪并不足奇,但却留下两锭银子,这就令人莫测高深了。 
  城郎堡略大些,约有百余户人家,但由于不是交通要道,极少旅客往来,因此堡虽稍大些,反而显得冷清,堡中的一举一动皆难瞒人,陌生人经过,难逃地方人士的耳目,外人决难隐身。 
  堡四周是无尽的田野,堡内的住户全是殷实的农人,几个大地主是全堡的权威人士,豢养了不少奴婢,雇了不少长工。这是多姓堡,谁有钱有势谁就是大爷。 
  这天晚间,堡北三里地的一座守田长工住的哨屋,住进一个神秘的黑衣人。田中的作物早巳收获,眼看要冬耕,因此哨屋不需人看守,正好成为浪人的临时居所。 
  一天、两天。黑衣人昼伏夜出,神出鬼没。 
  城郎堡可以称大的人,共有四名,号称四大金刚。他们是俞延年、任秋潮、袁百禄、柳仲谋。俞家田地多,任家在外做买卖财源滚滚,袁家曾任京官,柳家曾在府城开钱庄。各有千秋,都是腰缠十万贯的富豪,名头上,曾任京官的袁百禄是堡主,而实际大权在握的却是柳仲谋,论财势当然是柳家首屈一指,柳家的奴仆多至五六十名,不愧称鸣钟鼎食之家。 
  这天晚间月黑风高,天字中云层厚,金风呼啸,寒意甚浓,有云有风,地面上虽冷但不结霜。 
  全堡在沉睡中,只有三五声犬吠,打破了午夜的沉寂。堡门的两盏气死风红灯笼迎风摇晃,这是唯一可看到的活的东西。 
  堡北犬吠声突然转厉,但住守夜的几个人闻声知警,急向堡北赶。 
  全堡大乱,所有的狗皆狂吠着向北街集中。 
  守夜的人赶到了,发现一群猛犬,正从北向南狂追五六头狐狸。狐狸无法逃入屋中,只好沿街向南逃命,几乎把全堡的狗全引来了。 
  有些狐狸逃入阴沟,有些被迫急了跳入种了竹篱的庭院。这可好,狗群分开设逐,闹得更凶。 
  巡夜的人弄清是怎么回事,只好用花枪木棍驱赶狗群,咒骂声此起彼落。 
  袁大爷的宅院在堡北,门子老王拉开边门,恰好看到两个巡更的人经过,跨出门外问:“咦!小七,怎么啦?象翻了天似的,怎么回事?” 
  小七摇摇头,说:“狗追出两只狐狸,没事,睡觉啦!老王。” 
  老王掩上门,一面上闩一面喃咕:“冬天快到了,狐狸不趁机猎食,雪下时岂不要饿死?但为何入堡猎食?怪事。” 
  蓦地,身后有入低声说:“哪一家古老大宅没有狐狸?少见多怪。” 
  老王大惊,转身一看,吓了个胆裂魂飞,两眼发直。门廊的幽暗灯笼朦胧映照下,一个身材高大,穿了黑袍,戴了黑色蒙面巾的人,站在身后两尺左右,转身之下,双方已是贴身而立面面相对了。 
  “你……你是人是……是鬼?”老王骇然叫,“砰”一声响。背部碰在门上,其声沉闷。 
  黑影迫近,手一伸,便叉住了他的咽喉抵在门上,食、拇两指,压住了他的左右藏血穴,另一手压住他的胸膛,力道逐渐增加。 
  片刻问,老王昏倒了。 
  黑衣人将老王拖入门房中,带上门,悄然窜入院于,一闪不见。 
  四更天,门子老王悚然醒来,不敢声张,整夜提心吊胆睡不着,以为退上了狐仙,打算天亮后到土地庙烧香,求土地爷保佑。 
  天刚发白,内院里有人大叫:“快起来提成!老爷房中失窃,银柜被橇开了。 
  全宅哗然,全堡大意。 
  一整天,堡中的子弟四出追贼。但枉费心力,搜遍了附近一二十里,那有半个贱影? 
  袁宅失窃了大批金珠首饰,金银数百两,没有任何痕迹留下,窃贼是此中老手,门窗竟然没有留下撬动的遗痕,也没留下半个足迹。 
  唯一知道昨晚有人入侵的是门子老王,但老王却不敢声张,而且仍然相信昨晚碰上的是狐仙而不是贼。 
  第二晚,堡东隅的任家,门不开户不启,贼人搬走了不少金银。第三晚,堡南的俞家失窃。满堡风雨,人心惶惶。 
  夜来了,全堡皆在戒备中,年青子弟在街头巷尾埋伏,要捉这个来无影去无踪的飞贼。 
  三更整,一个黑影现身在堡中心的十字街口,以轻灵无声的脚步,从容向堡西走,声息全无,像一个无重量的幽灵。 
  小巷口蹲伏着两个壮丁,等黑影来至切近,不约而同虎跳而出,单刀出鞘,花枪前伸,喝声震耳:“站住!什么人?” 
  黑袍人不加理睬,听若未闻,视若末见,飘呀飘地仍向西移, 
  花枪一抖,吐出一朵枪花,排空直入,“毒龙出洞”袭向黑影的胸口。 
  单刀势如疯虎,火辣辣地攻向黑影的背心了。 
  前后夹攻,街道窄小,势在必得。但黑影一闪即逝,鬼魅似的失踪。 
  次日一早,街头巷尾共躺了六个年青子弟,睡在街边象是死人, 
  堡西的柳家,被窃走了几件家传至宝。 
  第五晚,俞、任两家的马厩被人砍开,赶散了四五十匹马,马满堡乱奔。 
  连闹五夜贼,堡民心惊胆跳,夜不敢眠,不论老少,皆在房前屋后戒备,刀枪都磨得锋利。 
  但袁家的马厩,仍然被人砍开,纵出所有的马匹,三名管堡的人皆沉睡不醒,对所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北街袁宅附近的民宅,共有十四个人被击昏。这些人连人影也没看清,糊里糊涂便睡着了。 
  一早,胆小的人开始离堡,到邻村的亲友家中暂避,连素称胆气过人的俞大爷,也带了家小溜之大吉,到二十里外的县城避贼去了。 
  半天中,人走了一大半。 
  夜来了,家家闭户,鬼影俱无,狗全栓在屋内,城郎堡像是一座死堡,灯火全无,在秋风下颤抖。 
  黑影出现在西街,这次有脚步声发出。堡中的街巷,皆是坚实的黄泥地,脚步声沉稳响亮。 
  有人听到了脚步声,但谁也不敢开门出来察看。 
  脚步声渐渐接近了柳家高大的院门。 
  近了,到了院门外。 
  墙角闪出一个劲装大汉,飞纵而出。 
  衣抉飘风声大作,两侧的小巷口共抢出八个人。 
  “蓬!”一颗火弹在街心爆炸,火光一闪。 
  是蒙面黑袍人,站在院门口冷然屹立,火光下,全身皆裹在衣巾内,只露出一双大眼光芒闪烁,如同午夜朗星,阴森森鬼气冲天。 
  先跳出的大汉拔出鬼头刀,拦住去路沉喝:“朋友,亮万。” 
  黑袍蒙面人不加理睬,不言不动。 
  九个人将黑袍人围住了,大汉将刀引出又叫:“朋友,那条线上的?” 
  黑袍人仍然不予理会,目光移向大院门。院门闭得紧紧地,黑黝黝一无动静。 
  大汉反而感到心虚,色厉内荏地再问:“朋友,你有何用意?” 
  黑袍人有所表示了,举步迈进。 
  大汉退了一步,沉声叫道:“站住!你干什么?” 
  黑袍人又迈出一步,脚下沉实。大汉一咬牙,大喝一声,钢刀一闪,“力劈华山”抢先动手,沉不住气,也有点恼羞成怒。 
  黑袍人更快,象电光:一闪,突从刀下切入,左手疾伸,架住了大汉下砍的右手脉门,右掌发出如奔雷,“噗”一声响,劈在大汉的左颈根下。 
  “恩……”大汉闷声叫,.向下挫倒。 
  “当!”钢刀落地,铿锵震耳。 
  其他八名大汉大骇,猛地大喝一声,同向前冲,刀剑并举,齐向内聚。 
  黑袍人似乎不屑与这些人动手,一鹤冲天身形扶摇直上,跃登两丈高的院门顶,脱出重围。 
  院内人影急闪,上来一个人。 
  黑袍人大袖一挥,罡风骤发。 
  上来的人尚未站稳,“哎”一声惊叫,向后倒纵,仍落入院中去了。 
  黑袍人一闪不见,形影俱杳。 
  宅中大乱,有人叫:“他从东院走了,拦住他2!” 
  “啊……”东院传出惊叫声,有人被击倒了。 
  不久,宅内各处灯火通明。 
  黑袍人不见了,平白地失了踪。 
  五更天,柳宅的入以为黑袍入已经撤走了,戒备未免松懈了些。 
  马嘶声震耳,蹄声如雷,马厩又被人砍开了,赶出了所有的马匹。 
  次日一早,又有不少人离堡避贼。 
  辰牌末,五男一女踏入了西堡门,迎接他们的是一群看家狗和几个大胆留在家中照顾房舍的人。 
  他们是镇八方与一枝花五男和绮绿一女。镇八方一路入堡门,便感到有点不对,向千里飞虹说:“胜兄弟,你是否觉得这座堡有异?” 
  千里飞虹流目四顾,语气肯定地说:“不错,有异,象是座荒堡,这些人都惊惶万状,如同大祸临头似的。” 
  一枝花一惊;接口道:“老天!这里难道闹瘟疫不成?” 
  绮绿推了他一把,笑骂:“造谣鬼!不许胡说!” 
  一枝花脸上已变了颜色,惶然地说:“如果闹瘟疫,咱们岂不是往鬼门关里闯,找阎王爷结亲吗?” 
  “你胡说!”镇八方喝止。 
  一枝花却向后退,恐怖地说:“前辈如果见过被瘟疫灾祸袭击的地方,便知晚辈是不是胡说了。前辈,咱们赶快退出去,也许还来得及,犯不着在此地等死……” 
  “你还不闭嘴?”镇八方大叫。但他心中却在发毛,瘟疫谁又不怕呢?他口气硬心却害怕,又接上一句:“去抓一个人来问问。” 
  那年头、如果闹瘟疫,那还了得?人恐怕早就跑光了,千里飞虹不愧称老江湖,笑道,“不会是瘟疫,家家门前干干净净,没有香烛纸炭的遗痕,放心啦!” 
  说完,走近一间宅院,上前叩门,叫道:“里面有人吗?” 
  木门拉开,一个老年人伸出头来问:“爷台有事吗?” 
  “这里是不是城郎堡?” 
  “是的,你们……” 
  “请问老伯,贵地有一位姓刘,名清源的人吗?” 
  “他曾经在山西一带做过贩牲口生意。” 
  老人格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我们这里没有姓刘的人,也没有人在外做贩牲口生意。” 
  “咦!那就怪了。” 
  老人不再多说,伸手关门。 
  千里飞虹目光一转,一脚踏住门限,门无法关上,向老人间:“且慢关门,你这里的祠堂在何处?” 
  “我们这里没有祠堂。”老人答。 
  “堡主是谁?” 
  “袁大爷百禄。” 
  “他的家……” 
  “在北面。” 
  “你带路。” 
  老人摇头,用手向北一指说:“你自己去,就是朱漆大门那一家。” 
  千里飞虹不再多问,众人转头,向不远处的袁家走去,仍然是干里飞虹上前叫门。 
  出来回话的人,是个中年壮汉,坚决否认堡中有姓刘的人。 
  千里飞虹不得不信,但不死心,向中年壮汉问:“你这里有客栈吗?咱们要在贵地落店投宿。” 
  壮汉笑道:“要到城里才有客店,诸位得赶快离开,这里闹了好几天碱,本堡的人几乎迁走一空,谁还敢接待外地人?” 
  “咱们找座庙歇脚总可以吧?” 
  “南面有座小土地庙,不能住人……” 
  “那么,咱们就借府上住宿一宵。” 
  “咦!这怎么可以?”壮汉讶然叫。 
  “咱们认为可以。同时、得请袁堡主传话给全堡的人,那位刘清源如不在日落之前出面与咱们见面,咱们便放火焚了你这鸟堡。 
  六个人强盗似的抢入门内,象一群凶神恶煞。 
  不久,话己传遍全堡。本来就人心惶惶的城郎堡。更是纷乱,如同末日将临。 
  袁大爷当机立断,派人飞骑入城送信,由城里的有头面人物,催请知县大人发兵前来驱赶恶客。 
  申牌左右,县丞大人率领了八十名丁勇,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地赶到了城郎堡,围住了袁家。 
  但来晚了一步,在堡外负责监视的一枝花,在两三里外便看到了官兵的马队,先一步回到袁家报警,六个人离开了袁家,出堡南走了。 
  官兵在堡内各地布防搜捕恶客与飞贼,人心大定。 
  但堡西的柳家,反而显得气氛不寻常。           
  第十一章  城郎堡全堡戒严,八十名官兵扼守在堡内各要道。心怀鬼胎的人,心虚在所难免、 
  堡南有一条小径,可以到达赵洲,但极少有人行走,是贯连各处乡镇的小径、曲折迂回而且岔路甚多,极易迷失路途。因此除了各乡镇的人以外,一年半载也难碰上三五个外乡旅客。 
  距堡约三四里,有一座位于一片广大梨林枣中间的三家材,没有村名,当地的人皆称之为梨林王家。主人姓王,名十二,是这一片广大果林的主人,家境颇为富裕,在这附近一堡三村中,是有名的孤僻怪人,颇不得人缘,平时不欢迎任何人走近他的果林。 
  四更天,十余个黑影从柳家的屋后悄然溜出,避过几处官兵的岗哨,飞越丈余高的堡墙,一阵急走,进入王十二的果林。 
  王家的三栋楼房,耸立在果林的中间,果树叶已落尽,但在林外仍然看得到果林深处的楼房,可知果林占地之广,也可知道主人每年收入之丰。 
  中间的楼房下面大厅,点起了四盏明灯,门窗尽闭,外面戒备森严。 
  主人工十二是个面目阴沉的中年人,坐在上首神态颇为冷静。 
  厅中共有十四个人,主客座上赫然坐着飞豹郝天雄,身阙彤云。其他的人,皆是飞豹带来的心腹弟兄,全都是早年凶名昭著的太行山悍匪。 
  王十二脸上不带表情,以低沉的嗓音说:“郝兄,你们太大意了,不该离开柳家的。” 
  飞豹淡淡一笑,但眼中毫无笑意,说:“王兄弟,你是不是希望兄弟被他们捉去?” 
  王十二仍然神色不变地说:“我已经说过,官兵是袁堡主……” 
  “不错,是袁堡主请来的,但其中有两个是真定府的巡捕,这就不得不令人起疑了。老实说,这几天闹贼,兄弟疑心是官府在弄鬼,故意迫兄弟现身的诡计。如果兄弟按奈不住,挺身而出擒贼,很可能正中他们的圈套。兄弟认为有人透露风声……” 
  王十二哼了一声,阴森森地问:“郝兄,你怀疑我吗?” 
  “王兄弟,请勿误会。” 
  “但你话中之意,分明……” 
  “兄弟是个口没遮拦的人,王兄请勿多心,目下要紧的是,不管官兵是否冲兄弟而来,兄弟必须作最坏的打算。”飞豹心情沉重地说。 
  “郝兄的意思……” 
  “兄弟暂借尊府避避风头,等风声过后,再回柳兄的地窟中,带出乌锥马,运出所有的金钱,然后动身回太行山,王兄弟是否同行?” 
  王十二不住摇头,阴阴一笑道:“不,兄弟在此生根六年,好不容易有此成就,我不想再回去干打家劫舍,刀头放血的勾当了。” 
  飞豹脸色一变,不悦地说:“王兄弟,你我都不是能放下屠刀的材料,都是罪案如山满手血腥的英雄好汉,万一有一天泄了底,王兄弟,后果……” 
  “兄弟已是尽人皆知的果农王十二,太行山之豪飞枪王彪已经死在百果山的石林下,目下的王十二,谁也不敢否认兄弟的身份,我不怕。”王十二语气坚决地说。 
  飞豹郝天雄苦笑道:“好吧,既然你已经是英风敛尽,豪气全消,兄弟也不勉强你。” 
  “谢谢。” 
  “在尊府避几天风头,该不成问题吧?”飞豹转过话锋问。 
  王十二的目光,冷落在紧闭的花窗上,冷冷地说:“兄弟无任欢迎。可是,恐怕有人不答应。” 
  “有人不答应?谁?”飞豹沉声问。 
  王十二用手向窗外一指,说:“外面那儿位朋友不答应。” 
  飞豹一惊,戒备着说:“那就叫他们进来谈谈吧,当然是你授意他们逐客的,不然谅他们也不敢。” 
  王十二整衣而起,沉声道:“他们不是兄弟的人,而是你们把他引来的。”说完,大声向窗子叫:“朋友,进来吧,窗末上扣,就等你们椎窗进来坐坐,王某或许能接待你们。” 
  窗门推开了,蒙面黑袍人站在窗外冷然向里注视。 
  众人一惊,王十二却一怔,讶然问:“咦!只有你一个人?” 
  蒙面黑袍人不回答,仅以双手轻轻分别摸动两面的窗台。 
  王十二恍然,冷笑道:“原来是你用双手故意发声,在下猜错了。”’ 
  黑影一闪,黑袍人已进入厅中。 
  王十二抓起大环倚旁的三枝四尺短枪,推椅而出,冷冷地问:“朋友民姓?何不以真面目相见?” 
  蒙面人以行动作为答复,拔剑立下门户相候。 
  王十二居然有点心怯,又问:“朋友,你是六扇门的鹰爪?” 
  黑袍蒙面人摇摇头,点手示意要对方进招。 
  王十二居然沉得住气,但一名手下却不忍心,大喝一声,拔剑疾冲而上,招发“灵蛇吐信”,抢制机先进击,剑上风雷声隐隐,内力火候相当深厚。 
  蒙面人长剑一挥,“铮”一声双剑相接,将对方的剑震偏半尺,剑取得了中宫空门,突以可怕的奇速突入,剑芒似电,奇怪绝伦。 
  “嘎”一声刺耳的错剑声传出,旁观的人眼一花,蒙面人已贴了身,叱道:“你死!” 
  剑已刺入胸口,怎能不死,“嘭”一声大震,贼手下的身躯倒跌出丈外,在地上抽搐挣扎,叫号声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王十二大骇,叫道:“朋友,你好狠,在下要斗你一斗,亮万。” 
  蒙面人不再回答,举剑迫进。 
  王十二不得不面对面应付,举剑迎上。 
  “砰”一声大震,大厅门被踢开了,抢入三个青衣人。为首的中年人虎目炯炯,手中的七星刀冷电四射,沉声道:“俞、任、袁、柳四家失窃无数金珠,是谁的案?站出来。” 
  王十二脱口叫:“徐捕头,怎么回事?” 
  堵在门口的一个青衣人说:“王园主:想不到你也是个武林人。这两位是府城派来办案的……” 
  中年人徐捕头的目光,落在飞豹父女身上,脸色大变,七星刀护住身躯,急喝道:“退!走!” 
  飞豹一声长笑,闪电似的射出叫:“徐埔头,你走不了。” 
  黑袍蒙面人更快,斜掠而至一剑疾挥。 
  “铮!”衣剑接触,火星直冒。 
  飞豹如被电击,斜飘丈外脸色大变,虎口血出,持剑的手几乎拾不起来了颤声道:“你……你是……” 
  王十二挥枪冲上叫道:“郝兄,人交给我。”阙彤云也从侧方欺进,大叫道:“快毙了那三个巡浦。” 
  蒙面人退至门旁,向惊疑莫名的三个捕头低喝:“还不快走?等会儿便走不了啦!在下掩护你们走,快!” 
  三个巡捕神智一清,扭头飞奔。 
  王十二右手是一枝短枪,左手有两枝,大喝一声,右手枪破空点到。 
  蒙面人把住门口,阻止贼人追出,剑虹一闪,硬向刺来的浑铁短枪封去。 
  破窗口,出现千里飞虹的身影,叫道:“看飞枪绝技…… 
  “铮!”剑封住刺来的枪,枪尖走偏,失去了准头,而王十二已经将枪发出,收不及了。 
  “啪!’”飞枪擦蒙面人的右臂外侧飞过,贯入墙中直透外墙,劲道之强,委实惊人。 
  相距太近,双方皆无畏地贴身相搏,已来不及发第二枪,蒙面人的剑已凶猛地反拂而回,剑气压体。 
  王十二百忙中举左手枪急架,末树到蒙面人的左手已乘势探入。“噗”一声响,掌按在王十二的脸上,食指与无名指一搭之下,两颗眼珠被压迫得挤出眶外。 
  黑影一闪即逝,蒙面人已消失在黑暗的厅外。 
  “啊……我的眼……”王十二狂叫。“砰”一声冲撞在门旁的墙壁上,血流满面,跌倒在壁根下,左手的两枝浑铁短枪发狂般乱挥。 
  以飞豹为首的十名悍贼,各以暗器向蒙面人袭击,可惜皆慢了以刹那、暗器出手,蒙面人已经消失了,暗器向外面飞射、破空厉啸声刺耳。 
  飞豹追出出门外,似乎突然发觉此举大过危险,立即惊然地退回,闪在门后叫:“穷寇莫追,这人大可怕,快救王兄弟” 
  王十二死不了,但双目已盲。 
  宅四周共有六名警哨,全被人打昏了,难怪连三个武艺平常的捕役,也能长躯直入破门而进。 
  飞豹心胆俱寒,众人一商量,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着。真定来的巡捕认识飞豹父女,不久,必定召来城郎堡的官兵,不走岂不坐以待毙? 
  飞豹的艺业,在绿林道可说是佼佼出群的高手,但今晚仅接下蒙面人一剑,便虎口迸裂被震飘丈外,双方相去太远了。 
  飞豹愈想愈心寒,如果蒙面人是官府派来的鹰爪,后果未免太可怕了。他心中一急,逃念更切,决定暂且放下藏在柳家的乌锥马和金银珠宝,连夜向西逃,先进入太行山藏身,等风声过后再来取走。好在从这里向西走,两晚工夫便可进入太行山山区。 
  五更将临,还有—个更次可以赶路。 
  王十二已经理好伤。成了个废人。好死不如恶活,这位早年的悍匪枪王彪,瞎了双眼仍然不想死,吩咐手下几位心腹弟兄,赶快拾掇金银财宝,找地方避风头。 
  王十二不象飞豹,飞豹时怀戒心,虽另建有秘窟,仍经常保持警觉,说走便走,决不拖泥带水。王十二不同,已决定在此生根,平常并无应变的准备,因此走时未免牵肠挂肚,拖至天下发白,仍然未能上道。 
  镇八方就在旭日初上升,带了党羽光临。 
  飞豹已带了十余名爪牙,远出三十里外了。 
  离开南北官道已有十里左右,以西一带是连绵不绝的丘陵地带,凋林密布,满山苍色。 
  飞豹脚下一紧,向同伴说:“进入丘陵区,咱们便平安了。” 
  一名中年大汉说:“大哥,还是找坐骑代步,早些进山岂不甚好?” 
  飞豹的头摇得象是拨浪鼓,语气坚决地说:“不行,目下咱们万不能闹事,更不能暴露行踪,引来大批官兵追踪搜山,咱们后果可怕。不要说找马匹,这百里内连找食物也概不考虑,走。”阙彤云转头瞥了升起的红日一眼,极目远眺,说:“爹,已离开南北要道十余里,再往西走人烟稀少不会有人迫来了。” 
  一名壮年人吁出了一口长气,咬牙切齿地说:“被林白衣与那群老匹夫毁了咱们的基业,委实于心不甘,咱们难道就此忍气吞声不成?大哥,你怎说?” 
  飞豹一面走,一面说:“五兄弟,这件事不能全怪林白衣,错就错在咱们把崔长青弄来,却把林白衣引来了,引鬼上门,咱们只有自认晦气。再说,等咱们入山重建山寨之后,天下黑白道群雄,谁敢正视咱们绿林英豪?此后彼此天南地北,他们江湖人,象是无根的浮萍,天下茫茫,咱们即使报仇,也无处可觅这些人的踪迹。来日方长,这件事以后再说,目下暂且搁在一边。……” 
  五兄弟愤然地说:“大哥,咱们为何不请木客欧阳春出面,替咱们找林白衣,出出这口怨气?’’ 
  中年大汉叫道:“对,老五说得不错,好主意。” 
  飞豹却不同意,迟疑地说:“那老儿不好说话,自命不凡,眼高于顶,他那些手下,全是江湖的黑道阴险人物,听说他是血花会外堂三女中,第一女九幽娘彭大嫂的亲伯父,目下彭大嫂中年丧夫,寡居数年东山再起,搞得彭家的亲族极不愉快,但木客这老魔却禁止彭家的人过问。咱们如果能获得老魔相助,自然平安无事,万一反而引起老魔反脸,咱们十几个人,恐怕难逃他的毒手呢。” 
  五兄弟拍着胸膛说:“大哥请放心,小弟保证毫无问题。欧阳老儿平生有三好三坏,三好是好财、好饮、好色,三坏是受不了激、受不了骂、受不了违逆。小弟认为,多给他一些财宝,用激将法相机行事,保证他会替咱们卖命。好在此地距老儿的居处不远,顺道去转转,怎样?” 
  飞豹最后点头道:“好吧,这就走。” 
  进入丘陵区,已是日上三竿。五兄弟领先而行,岔入向西南行的一条小径。 
  五六里外的山脚下枫林山庄内,镇八方六个人,正与主人木客欧阳春叙旧。 
  主人年已花甲出头,依然目光炯炯,健朗不减当年,身材高大,须眉略现灰影,勾鼻薄手,满脸横肉,颧骨甚高,脸色带青,穿一袭黑袍,手中握了一把二寸长的特制铁骨扇。 
  在江湖道上,提起木客欧阳春其人,委实令人不寒而栗,号称北地黑道第—人,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白道英雄恨之入骨,却又无奈他何,他不但剑术通玄,手中那把整年不离手的铁扇更是霸道,称为夺命扇,每—根扇骨皆可发射,二丈内可穿三丈坚木,任专破内家气功,挨上—根不死也得脱层皮, 
  枫林山庄四周全是枫树,秋色已尽。树枝上红叶已经凋零,光秃秃地,只看到无数灰白色的树枝而已。 
  木客欧阳春的目光.灼灼地落在胡绮绿身上.鹰目中不带感情,皮笑肉不笑地说:“胡老弟、没想到令爱竟然出落得如此标致呢。怎样,两位千金都有婆家了么?” 
  镇八方捻须微笑,笑得十分勉强,说:“别提了!长女于绮春归多年,夫婿是龙箫客朱英,春老认识这个人。” 
  “哦!不错,龙箫凤剑,一手遮天,是江湖道道上颇负盛名的人物。呵呵!恭喜!恭喜,胡老弟,想不到你眼光够高,找了这么一位名号响亮的乘龙快婿,可喜可贺。可是,听你的口气……” 
  “那畜生丢下家小,重又到江湖流浪去了。兄弟这次出来,一方面是找一个叫崔长青的小辈。” 
  “哦!原来如此,有头绪吗?” 
  “没有。但那崔长青已有消息。” 
  “怎样了?” 
  “听说他已落在飞豹郝天雄手中,兄弟要向他讨消息,生见人死见尸,未证实那小子的死活,于心不安。” 
  “飞豹郝天雄,是不是早年那位太行山之霸?” 
  镇八方饱含深意的盯着对方,笑道:“春老,不要装模作样了。” 
  “咦!你的意思是……” 
  “飞豹在真定的事,春老真的不知?” 
  “当然知道,因此在下认为你找错人了。” 
  “这……” 
  “我欧阳春与飞豹毫无交情,甚至从未谋面。” 
  “他逃离真定,溜回城郎堡秘窟。” 
  “我真不知道这件事……” 
  “他在太行山打家劫合。远出千里外攻村掳镇,手头上有无数金银珠宝,全藏在城郎堡秘窟。这几天城郎堡闹飞贼,被劫不少珍宝金银,有不少人曾经见过这个飞贼,穿的是黑袍,黑巾蒙面;功力奇高。” 
  木客冷笑一声,冷冷地问:“原来你怀疑这人是我?” 
  “春老,不是你吗?” 
  “我可以告诉你,不是我。” 
  镇八方颇表失望,苦笑道:“怪事,这飞贼闹了这许久,把官兵也引来了,飞豹为何不暗中出来管事?引来了官兵,对他百害而无—利,难道他并不在城郎堡?” 
  木客慨然地说:“你们可在舍下歇脚,我派人到陈村堡去查。” 
  “咦!陈村堡在城西十五里,城郎堡在城东十二里,你为何派人到陈衬堡去查?” 
  “智多星陈泽是陈村堡人,栾城附近的事,不论大小皆瞒不了他。” 
  “哦!我倒把这个人忘了。好吧,那就打扰春老啦!”镇八方喜悦地说。 
  绮绿却不及待地说:“欧阳伯伯,侄女与伯伯派去的人一同前往,可好?多一个人……” 
  “侄女既然要去,那就走吧!” 
  不久,两个中年人带了绮绿,匆匆启程。 
  镇八方在客房中安顿毕。客厅已备妥筵席,仆人前来相请。 
  酒过三巡,木客问:“胡老弟,那姓崔的小辈,到底是何来路?。” 
  镇八方却反问:“听说令侄女目下在血花会得意,是真是假?” 
  “不错,这件事并非秘密,秘密的是血花会本身。” 
  “春老近来曾见到令侄女吗?” 
  “快一年没见到她了。” 
  “难怪。” 
  “你是说……” 
  “崔小辈曾经在开封,捣了血花会一笔买卖,他与黑龙帮有关,而血花会与黑龙帮却又是誓不两立的同行冤家。令侄女……” 
  话末完,厅外进来一名健仆,上前行礼禀道:“启禀主人,飞豹郝天雄偕同十四名弟兄,前来求见主人,目下在宾馆侯命。” 
  镇八方狂喜,木客也极为兴奋,说:“妙极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请。” 
  宾主相见,少不了客气一番,互道敬慕之忱,群魔聚会济济一堂,落坐毕,飞豹神色有点紧张地说:“春老,兄弟后面跟来了一个人,不知是何来路,可否请问一声,是不是春老派出的人?” 
  木客一怔,说:“在下这座枫林山庄不是山寨,任何人皆可来得,用不着派暗桩警哨,当然不是在下的人。你看见这人了?” 
  “只看到身影,可惜相距太远,看不清面貌,只看到—身黑衣而巳,已跟了兄弟四五里路了。” 
  木客哼了一声道:“你们谈谈,等会儿重整筵席,在下出去看看。” 
  镇八方推持而起,说:“兄弟也……” 
  “你们都请留下;跟去反而不便,这一带有些地方安了机关埋伏,诸位不必同往。少陪。” 
  木客一走,镇八方立即抓住机会向飞豹问:“郝兄,兄弟有事请教。” 
  飞豹相当客气地说:“胡兄有何见教,请说。” 
  “兄弟是为崔长青而来的。” 
  飞豹一怔,问:“胡兄与他有交情?” 
  “正相反,兄弟是千里追踪,必欲得之而甘心的人,这小子该死。” 
  “哦!你来迟了一步。”飞豹将如何擒住崔长青酷刑逼供的经过一一说了,最后又道:“林白衣一把火,烧了在下的宅院,那姓崔的小子被捆死在地底刑室,怎会有命?恐怕尸骨早就化为灰烬了,不必再找他啦!” 
  “绮绿幸而不在。如果在此,听到崔长青的正确死讯。不知作何感想?” 
  镇八方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可惜!未能亲手杀他,这将是在下平生一大憾事,遗憾之至,在下真不希望他安静地死在他人手中。” 
  “哈哈哈;”飞豹大笑,笑完说:“酷刑已要了他的半条命,再被捆住用烈火焚烧,尸骨无存化骨扬灰,你认为这叫安静?算了吧!胡兄。你遗憾?兄弟才真的遗憾哪2” 
  “郝兄真的遗憾?‘兄弟不明白。” 
  “要不是为了这小子,在下哪有今天这般狼狈?早知道他的底细,在下也不会误认他是冲在下来的人,也就不会将林白衣引鬼上门了,你说在下该不该遗憾?” 
  庄中安静,庄外却有了骚乱。 
  木客的枫林山庄内,卧虎藏龙隐居着不少江湖黑道高手,有事时方出动协助木客,平时耽在庄内,不与不相识的人应酬。有事四面出动,应变十分迅速。 
  山庄四周一里以内,全是密密的枫树,每株树皆粗约六七围,林内最易藏人。 
  高于齐出,要擒住追踪飞豹的人。 
  三名大汉向南搜,远出里外,小径在庄西,按理庄南不会发现跟踪的不速之客。 
  远远地,便看到一株合抱大的枫树下,坐着一个青衣人,似乎身材甚小。怪,身旁竟然放了一个大包裹呢。 
  三大汉急步奔近,不由一怔。 
  是个灰头土脸的小黑炭叫花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无畏地目迎巨熊般冲到的三个大汉,安坐树下满不在乎,似乎不知危机已近。 
  为首的大汉粗眉一挑,大牛眼一翻,双手叉腰哼了一声,用打雷似的大嗓门叫:“小花子,站起来,你是干什么的?” 
  小花子抿嘴一笑,并未站起,说:“走路的,在此歇脚,不可以?” 
  “不可以,这是私人的土地。” 
  “咦!不可以又怎样?” 
  “提起行囊,跟太爷到庄内理论。” 
  “抱歉,在下有事。”小花子答,嗓子嫩,声音甜,但口气却强硬。 
  “你走不走?”大汉沉声问。 
  “不走。”小花子大声叫。大汉怒不可遏,大踏步上前,一声怒叫,猛地一脚疾飞。 
  小花子身影斜倒、出手、扭身,一把便扣住了踢来的脚踩,喝道:“滚!可恶!” 
  大汉扭身翻跌,“砰”一声跌了个滚地葫芦。另一名大汉失惊,不假思索地扑上,俯身抓人,双手齐伸十指如钩。 
  小花子并不打算站起,手一扬,一把尘土撤了大汉一头一脸,双目难睁。小花子一不做二不休,右脚前伸猛地一拨。 
  “哎呀……”大汉叫,“砰”一声也倒了。 
  第三名大骇,本能地拔剑大喝一声,身形疾进,剑出“流星堕地”,动起兵刃了。 
  青影贴地一闪,惊而失踪。 
  “擦!”大汉的剑收不住势,刺入树根下入木半尺。 
  小花子出现在大汉身后,“噗”一声响,一劈掌在大汉的背心上。 
  “恩……”大汉闷声叫,向下一扑,起不来了。 
  为首的大汉右踝骨痛入骨髓,爬起一跳一跳地逃命,口中狂叫“快来……” 
  小花子不让他再叫,鬼魅似的追到,奋身腾跃,双脚飞端,“砰噗”两声闷响,踹在大汉的腰背上,力道如山。 
  “砰!”大汉向前重重地仆倒,寂然不动如同死人,昏厥了。 
  双目难睁的大汉掩住双目,鬼撞墙似的踉跄探路逃命,不时撞在树干上,撞得大树摇摇,枯枝纷落。 
  小花子一跃两丈,拦住去路叫:“你不能逃,我要口供。” 
  大汉大喝一声,双掌齐推,来一记“推山填海”,用上了内家掌力行雷零一击,循声发招志在必得。 
  “噗”一声响,右肘挨了一掌,有骨折声传出。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小花子叫。 
  “哎哟……”大汉厉叫,抱肘蹲下了。 
  庄北面的枫林中,也发生意外。 
  搜正北的也有三个人,成品字形搜进,每人相距十余步,脚下轻灵快捷,远出两里之外。 
  正搜进—座山脚,领先的中年人倏然止步说:“不必再往前搜了,转回去,这里没有人。” 
  说完,扭头转身,突然僵住了,骇然叫:“有人!咦……” 
  本来应该有两位同伴,但却多了一位,二十步后站着一个佩剑的黑袍蒙面人。 
  另两位同伴也看到蒙面人,同往内聚,将蒙面人围住了。 
  蒙面人身材高大,屹立如山,仅用那双神光似电的大眼,盯视着为首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惊魂初定,手按剑把迫近问:“朋友,你见不得人吗?” 
  “少废话”,蒙面人冷冷地说。 
  “朋友,贵姓大名!” 
  “少废话!” 
  “哼!你阁下好狂,不必托大,你知道在下是谁?” 
  “不知道。” 
  “我,行尸郭光。” 
  “但你仍有一口气在。”蒙面人冷冷地说: 
  “狗东西!你……”行尸怒吼,拔剑出鞘。 
  “你最好收剑,以免血溅青锋。你死了不要紧,在下却没有传话的人了。” 
  行尸一声怪叫,冲上剑发“雷射星飞”,剑出风雷,电虹吐出,直射蒙面人的心坎要害,认穴奇准,可知他必定是极为自负的人。 
  蒙面人突以奇怪的手法拔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行尸的剑不但被封出偏门,而且被制住了,被剑尖点在咽喉,性命已捏在蒙面人手中。 
  “谁敢上?”蒙面人沉喝。 
  两名同伴僵住了,不敢再迫上援救行尸。 
  行尸脸色死死,“当”一声丢掉剑,张开双手,身躯在发寒颤,强自镇定说:“朋友,有……有话好……好说……” 
  蒙面人冷笑道:“在下需要你传话,不要你说话,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只要你听。” 
  “在……在下洗耳恭……恭听。” 
  “你用不着洗耳,便听得一清二楚。回去告诉飞豹,叫他休想打如意算盘逃回太行山,乖乖回到城郎堡。法网难逃,天网恢恢,他逃不掉的。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滚!”蒙面人大叫,身形暴退。’ 
  行尸僵在当地,惊得寸步难移。 
  蒙面人向北飞掠,去势如电射星飞。 
  行尸的两名同伴不敢追赶,心胆俱寒。 
  “郭兄,咱们该回去了。”一名同伴叫。 
  行尸惊魂初定,梦游似的拾回剑,余悸忧在地说:“是的,咱们该回去了。” 
  枫林山庄一阵紧张,庄主木客欧阳春怒吼如雷,立即分派人手,暗桩布出了。 
  飞豹心中惊疑,弄不清蒙面人到底是何来路,为何要阻止他逃回太行山?迫他回城郎堡又有何用意? 
  木客欧阳春不久接到信息,立即带了几名手下外出,枫林山庄如临大敌,戒备森严。 
  山庄距南北大官道远在十里外,因此附近的小径,往来的皆是附近村落的乡民,不可能有外地的旅客经过,一个陌生人在这一带活动,决难逃出暗桩的耳目。 
  蒙面人在北地三里余的一座松林中,坐在一株松树下,摊开带来的一只荷叶包、取出里面的几个窝窝头和一些盐菜。正待摘下蒙面巾进食,蓦地,他眼神一转,凝神侧耳倾听。 
  片刻,他带了食物向不远处的草丛中一钻,消失在林旁的及肩枯草荆棘中。 
  南面有声息,是轻灵的脚步声。有三个人藉草木掩身,此起彼落逐段搜进,逐渐接近了松林。北面也有声息,脚步声正常,是两个穿青劲装佩了剑的大汉,大踏步进入松林的北端。 
  南面的三个劲装大汉先一步隐起身形,三面潜伏。 
  两个佩剑大汉毫无顾忌地进入松林,走在有首的人向同伴说:“过了松林,前面是一片山坡,山坡的那一边,枫林如海,便是枫林山庄的北面了。罗兄,你真的打算去找木客欧阳春讨公道?” 
  罗兄满脸杀气,咬牙道:“是的,我非去不可。” 
  “你打算……” 
  “如果欧阳春点头表示不过问他侄女九幽娘的事,兄弟便可放手干,去找九幽娘,拼死那贱女人。只要欧阳春不护短,万事好办,许兄,你可以转回去了,多蒙许兄相助,兄弟感激不尽,容图后报,咱们就此分手。 
  许兄黯然长叹,苦笑道:“罗兄,兄弟只能帮你我到枫林山庄,只能告诉你山庄的一些虚实,其他……唉!兄弟学艺不精,自知不是木客的敌手,委实爱莫能助,不过,兄弟仍然是一句话:三思而行。独自闯龙潭虎穴,向那艺臻化境的老魔讨公道,要老魔不护短,罗兄,委实太危险了。” 
  罗兄一咬牙,说:“谢谢许兄的好意,但这次兄弟前来,已存下破釜沉舟的决心,把这件事彻底解决,血花会这种残酷手段太过恶毒。兄弟必须……” 
  人影乍现,树后闪出一个大马脸大汉,冷笑道:“原来是探云手许高,你几时吃起带路饭来了?” 
  探云手许高一惊,堆下笑说:“为朋友领路,平常得很,白兄别来无怠,近来在何处得意?”’ 
  大马脸白兄哼一声道:“姓许的,咱们几时开始称兄道弟的?你配吗?” 
  探云手脸上发赤,汕汕地说:“你瘟神白兆祥爬上了高枝儿,探云手也许不配高攀…… 
  “闭嘴!滚开些,白某要先问问这位姓罗的朋友,看他凭什么敢来枫林山庄找死?” 
  罗兄举步迫近,沉声道:“凭手中剑,以及天下间公理二字……” 
  “呸!”瘟神白兆祥一口浓痰出嘴,向罗兄吐去,然后怪叫道:“你妙手郎中罗威是啥玩意?白某要砍掉你一条腿,吊你三天三夜,你就不会做白日梦了,凭你那两手鬼划符剑术。一。” 
  蓦地,东面不远处枝叶格摇,有人从树上掉落,“砰”一声重重地跌倒,背脊着地,四平八叉。 
  是一个真正的老花子,年约花甲,穿一袭百补破袖衣,手中握着一根打狗棍,挂着讨袋。老眼蒙,满面皱纹极不中看。 
  怪,这者花子怎么一无动静,是跌死了吗? 
  众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吸引,目光全向树下集中。 
  瘟神想前往看个究竟,刚退移两步。 
  “哈哈哈哈……”老花子突然狂笑。 
  身影徐起,老花子撑着打狗棍站起,笑完说:“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吠!我老要饭的在树上睡得正香甜,做白日梦梦见一跤跌在金山上,偏被一阵鸡猫狗叫吵醒了老要饭的一场黄金梦。哼!没得说的,你们这些免蛋们,得赔我的黄金梦来,不然,老要饭的给你们没完。” 
  怪事,谁听说过梦也要人赔的? 
  瘟神白兆祥脸色一变,冷笑道:“疯花子,你少给我装疯扮傻,你……” 
  疯花子桀桀笑,举步接近,说:“算了算了,我老要饭的并未打算称兄道弟高攀你。我向你装疯卖傻,你能施舍给我老要饭的多少残羹冷饭?你说吧!” 
  瘟神哼了一声说:“看来,扮蒙面人的朋友,定是你这位游戏风尘,自虐自狂的疯花子了。” 
  “哼!你瘟神大概昏了头,花了眼,一口栽定我老要饭的是蒙面人,蒙面人真是我吗?”疯花子一面说,一面接近至八尺内了。 
  瘟神怪眼一翻,沉声道:“不管是不是你,不久自可分晓,反正等你进了枫林山庄,不怕你不露出狐狸尾巴来。” 
  “呵呵!我要进枫林山庄?是你请我吗?” 
  “哼!自然是在下请你。” 
  “管酒管饭吗?” 
  “少不了让你一顿好饭。” 
  “那岂不妙极了?好,我老要饭的接受你的邀请,这就动身,怎样?” 
  瘟神冷笑道:“你急什么?在下还得将这两位朋友一并、请。” 
  “哈哈哈哈……”疯花子突然狂笑。 
  瘟神一听疯花子发笑,便知有险,猛地向侧一闪,伸手拔剑。 
  糟!疯花子的讨米袋折向砸到,奇怪绝伦。 
  “噗!”讨米袋迎头罩住了瘟神。 
  疯花子的打狗棍,也几乎在同一瞬间,扫中瘟神的左膝,势沉力猛根重如山。 
  “哎……”瘟神扭身摔倒。 
  疯花于打狗棍一挑,讨米袋飞回,一把抓住叫:“两个蠢虫还不快走?他的党羽出来了,走吧!” 
  说走便走,烂草鞋踢拖踢拖,向西如飞而去。 
  虎吼声震耳,瘟神的两名同伴从草中暴起。 
  许、罗两人见疯花子走了,不敢逞能,也就向北退走。 
  瘟神的左膝受伤甚轻,一蹦而起狂追疯花子,一面追一面大骂:“你这老疯狗可恶,你是走不了的,太爷要追你上天入地,刺你一千剑。” 
  可是,疯花子已远出十丈外了。 
  两名同伴则追赶许、罗两人,林中重归沉寂。 
  蒙面人重新回到原处坐下,自语道:“有人上枫林山庄闹事,机会来了,我正感人手不足,寡不胜众呢,妙极了。” 
  他并不取下蒙面巾进食,提防有人突然现身。一包食物吃了一半,北面人影急掠而来,是追赶许、罗两人的中年大汉,大概是把人追丢了,重回原地与瘟神会合,身法比追人慢了许多,但仍然够快。 
  蒙面人这次不走了,仍坐在原处进食。 
  两大汉接近至百步外,便看到蒙面人的上身,脚下一紧,来势加快了些。 
  七十步……五十步……领先的大汉一惊,脱口叫:“蒙面人,休让他走了。” 
  蒙面人安坐不动,自顾自掀起巾下方进食。 
  “并肩上!”大汉大叫,似已对蒙面人深怀戒心,招呼同伴齐上。 
  双剑出鞘,左右冲进。 
  蒙面人冷然抬头,虎目炯炯,冷然扫注着冲来的两个大汉,毫无站起的意思,甚至末停止进食。 
  两大汉被他的冷静神色所惊,反而不敢冲进,不约而同在丈外止步,脸色不正常,持剑的手似乎有点颤抖,不敢冒失地递剑。 
  在气魄上,蒙面人已取得优势。 
  为首的大汉,干咳了一声,试探地说:“朋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蒙面人听若未闻,仅冷冷地盯了大汉一眼。 
  眼神太凌厉,大汉打一冷战,悚然退了两步。 
  “朋友,亮万!”另一名大汉喝问。 
  蒙面人置若罔闻,冷然而视。 
  两个大汉被蒙面人的眼神所慑,竟然不进反退。为首的人发出一声警哨,再次沉声问:“朋友,你是聋子吗?” 
  不远处树后一声娇笑,闪出一位碧裳女郎,亮声问: 
  “泰山双煞今天怎么啦?竟然示怯,迟疑不敢出手只知虚声穷问,奇闻。” 
  这女郎年岁已有三十出头,正届风韵最佳的成熟女人颠峰年华,眉目如画,身材脸蛋皆十分动人,笑时颊旁梨涡带醉,一双明眸灵秀而锐利。穿一身悦目的碧眼衫裙,小坎流苏荡漾,佩了一把剑鞘雕了飞凤图案的古色斑烂长剑。透露四五分刚健婀娜的神韵。 
  泰山双煞脸色一变,大煞哼了一声道:“原来是凤剑左姑娘的芳驾莅临,到枫林山庄有何贵干?” 
  江湖朋友在近二十年来,谁不知道“龙箫凤剑,一手遮天”三个武林高手的大名?龙箫,也就是镇八方由长婿龙箫客朱英。凤剑,是凤剑左凤珠。一手遮天祝广,是上次助林白衣进袭阙府的那位风尘奇人。 
  武林中人才辈出,江湖地位升沉互见。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新人换旧人;岁月无情,这三个名号响亮的武林高手,在近五六年来,光芒逐渐暗淡,年青的下一代,以林白衣一群少年为英雄代表,名号声誉已取代了老一辈的高手地位。凤剑左凤珠最年轻,外表看她象是个三十岁青春美妇,其实她已是四十出头的中年女人。最年长的一手遮天祝广,则是五十开外的人了。 
  凤剑莲步轻移,香风入鼻,人已接近至两丈内,娇笑道:“泰山距此地足有八百里,此地不是你双煞的地盘。枫林山庄是木客欧阳春的居所,你能来我也能来,难道必须要将来的原因告诉阁下吗?” 
  大煞冷哼一声,又道:“木客欧阳兄的仙居在近,不许闲杂人接近,接近的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你凤剑算什么?” 
  “哦!原来大名鼎鼎的泰山双煞是替木客看门的家奴。” 
  “泼妇住口!”大煞恼羞地怒叫。 
  凤剑居然不在乎,笑道:“你两人在这位蒙面人面前战栗,怕得要死,一个人你双煞已经受不了,还敢在姑娘面前逞强.7算了吧2’本姑娘不与你们计较,日袖手旁观r看你们双煞是不是浪得虚名的好汉。” 
  说完,她徐徐退出三丈外。 
  蒙面人不动声色,出奇地冷静,阴森森地向两煞注视,不言不动如同石人。 
  大煞下不了台,一咬牙,长剑徐引,重新向蒙面人迫近,喝声道:“阁下再不回答,在下要慈悲你了,快!亮万。” 
  蒙面人不为所动,坐在原地冷然候变。 
  二煞吼起,吼道:“老大,不要与他罗唆,宰了他,我先上。” 
  大煞脸上无光,硬着头皮说:“愚兄先上,贤弟留心风剑。” 
  “好,老大不必担心凤剑插手,咱们兄弟伯过谁来?兄弟在旁接应。” 
  大煞一声冷此,—剑点向蒙面人的右胁要害,但见人到剑到,电虹一闪已锋尖及体。 
  蒙面人突然原势后移,左剑尖着体间不容发的刹那间,脱出险境,捷逾电光石火,好快好灵活的身法。 
  “好,可媲美乾坤大挪移。”凤剑脱口叫。 
  这瞬间,剧变倏生。 
  蒙面人不仅是移位避招,而且移向突然转变,以令人难以置信的诡异身法,移至大煞的脚前,掌出似奔雷,行雷霆一击。 
  “噗!”掌劈在大煞的丹田要害上。 
  人形一闪,蒙面人又回到原处,依然保持着坐势,依然不言不动正襟危坐。 
  “哎哟……”大煞厉叫,踉跄后退。 
  二煞大惊,绕到前面伸手急扶,骇然问:“老大,你……” 
  坐着的蒙面人身形暴起,喝道:“躺!” 
  二煞火速旋身,长剑挥出也沉喝道:“着:“ 
  剑一闪而过,“回风拂柳”狠招走空。 
  蒙面人一指头点在二煞的中极穴上,倏然退回原处。 
  “当当!”大煞二煞的剑几乎同时脱手堕地。 
  “嘭!”大煞跌了个仰面朝天。 
  “噗!”二煞俯身摔倒。 
  凤剑脸色一变,讶然道:“高明!干净利落,佩服佩服。” 
  “姑娘夸奖了。”蒙面人冷冷地说。 
  凤剑一跃而—上,伸手急抓大煞的腰带。 
  蒙面人一闪即至,喝道:“且慢!人是我的。” 
  凤剑侧闪两步,说:“二一添作五,分我一个。” 
  蒙面人摇摇头,冷冷地说:“不行,你不能不劳而获。” 
  “问完口供,人还给你。”凤剑不死心地说。 
  “不行,在下也要问口供。” 
  “你不给?” 
  “恕难割爱。” 
  “如果我硬要……” 
  “你试试看?” 
  “阁下,本姑娘不希望伤了和气。” 
  “刚才你挑拨他们动手,用心太毒。” 
  “如果我不挑拨,你仍要动手的,对不对?” 
  “对。” 
  “那就不会如此顺利使制住他们,对不对?” 
  “也对。” 
  “那么,分给我一个岂不公平?” 
  “左姑娘,你不必诡辩,人不能给你,一句话。” 
  凤剑哼了一声,黛眉一挑,不悦地说:“你这人好不通情理。真要迫我动手硬夺吗?” 
  蒙面人也冷哼一声道:“你强词夺理,在下不吃这一套,要动手硬夺,动手吧,等什么?” 
  “你要迫我动手?” 
  “没有人要迫你,是你自己要动手。” 
  “你……” 
  “你凤剑左风珠也不是什么好人,亦正亦邪心狠手辣,要不是念在你我有志一同,志在枫林山庄,在下也不对你如此客气。” 
  “哼!你配指摘本姑娘的为人?好,你亮剑。” 
  蒙面人徐徐撤剑,冷笑道:“左姑娘,如果你出手,便将在此断送一生声誉,信不信由你,你最好见机离开。” 
  凤剑粉脸铁青,撤剑道:“你迫人大甚,本姑娘只好领教你有何惊世绝学,敢如此狂妄,接招!” 
  声落人即涌上,剑虹如潮。她的剑身上,刻了一头飞凤,剑发风影似乎展翅飞腾,似乎脱离剑身,向前飞翔扑击,可乱人眼神, 
  蒙面人长剑一振,“铮”一声封住一剑,立还颜色,长躯直入剑攻咽喉,象是电光一闪。 
  凤剑吃了一惊,侧飘八尺叫:“你象是用乾元十七式散手剑术,阳罡真力注入了剑身,你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 
  “你是红尘过客?” 
  “哼!” 
  ”但你的口音很年青。” 
  “你猜吧,在下没有闲工夫与你磨牙。要就上,不然你猜吧。” 
  凤剑噗嗤一笑,说:“你这人阴阳怪气,毫无红尘过客那种游戏风尘,啸傲江湖的气量。算了吧,我看你并不是红尘过客的亲传弟子,我不愿与你计较,我到枫林山庄去捉一个人间口供,不向你这小气鬼讨人。” 
  说完,她收剑转身。 
  蒙面人也呵呵一笑,说:“枫林山庄有一大群高手悍匪,连我也不敢入内讨野火。你如果冒失地往里闻,保证你灰头土脸。” 
  凤剑重行转回,笑道:“那么,你是答应送给我一个俘虏了?” 
  “在下……” 
  “不小气了?”她满面春风地追问,笑得好甜。 
  蒙面人摇摇头,苦笑道:“算你利害,你提一个走吧!” 
  “谢。”凤剑笑答,一面走近,拖起直冒冷汗动弹不得的二煞,又道:“劳驾,解开他的穴道好不好?” 
  蒙面人只好俯身,三指一拂,解了二煞的中极穴。 
  凤剑点点头,说:“你虽换了手法气障眼术,仍然是乾元一气十三式解穴术。我想,我知道你是谁了。” 
  “真的?” 
  “红尘过客宛如神龙,在江湖神出鬼没,从未听说有人摸清他的底,也没听说过他收了门人弟子。但数月前,有人在河南发现一个会使用乾元一气十三式解穴术的人。” 
  “哦!好象真有那么一回事。” 
  “那人叫黑衫客崔长青。” 
  “对。” 
  “是你吗?” 
  “是我吗?”蒙面人反问。 
  “也许是,可惜崔长青已死在真定城阙家。” 
  “呵呵!人死如灯灭,死了也好。” 
  穴道已解的二煞,已经恢复元气,突然扭身一脚扫出,猛攻凤剑的双腿,这一脚力道干钧。 
  凤剑其实暗中已留了心,裙袂一摆,抬起右腿,小蛮靴的钢尖,恰好迎着扫来的脚。 
  “噗!” 
  钢尖刺入二煞的迎面骨,有骨折声传出。 
  “哎……”二煞狂叫,胫骨折断皮开肉绽。 
  凤剑冷笑一声,小蛮靴再次点出。 
  “克!”二煞的右肘碎了。 
  “天!”二煞疯狂地叫。 
  凤剑一脚踏住二煞的左肘,冷笑道:“废了你的双肘,你这辈子完了,你……” 
  “左姑娘,请脚下留……留情。”二煞如丧考妣地哀叫,痛得浑身在发抖,脸无人色。’ 
  “要留情可以,但你得从实招供。”凤剑冷冷地说。 
  “姑娘要……要什么口供?” 
  “说,欧阳春是不是血花会五大护法之一?” 
  “我……我不知道……”二煞战栗着说。 
  “你不说?” 
  “我……我真不知道……哎唷!我……我的手臂……” 
  “你的手臂不要了?” 
  “姑娘天恩,我……我委实不知道……” 
  “我不信。” 
  “姑娘请相信,春老从未离开山庄,也……也从没见过血花会的人上门……” 
  “你胡说!” 
  “是真的。” 
  “九幽娘……” 
  “九幽娘也很少来,她是春老的侄女。” 
  蒙面人突然接口道:“左姑娘,问问她九幽娘在何处藏身?”。 
  “我……我怎么知道?”二煞恐惧地说。 
  “花蕊夫人呢?”蒙面人再问。 
  “听说他仍在河南,但匿居在何处,恐怕连血花会的外堂三女也丝毫不知。”二煞照实招供。 
  蒙面人不再多问,向凤剑说:“枫林山庄的高手快到了,你走不走?” 
  “你不问了?”凤剑问, 
  “不问了。” 
  凤剑俯身一掌拍下,“啪”一声正中二煞的前额印堂,力道恰到好处。 
  二煞浑身一霞,肌肉开始松弛。 
  蒙面人大摇其头,说:“左姑娘,你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星,心狠手辣的母大虫;难怪你貌美如花,闯了二十年的江湖,仍然是个女光棍。他已经顺从得象条虫,你仍然杀他。” 
  凤剑撇撇嘴,似嗔非嗔地说:“唷!你好象很关心我呢,希望你别表带情。” 
  “你放一万个心,我自己已为情所困,自愿不暇,还敢表错情?与你同称龙箫剑的龙箫客,也抛下妻子断情重入江湖,也许他在找你,我……” 
  凤剑脸色一变,抢着说:“我们不谈这些。你知道泰山双煞的为人吗?” 
  “听说过。” 
  “我杀错他吗?” 
  “错在杀非其时。”他沉静地说。 
  “你有点假仁假义。”凤剑挖苦他说。 
  “这年头,假仁假义方能名利双收,方能无往不胜,方能活得长久些……” 
  凤剑突然玉手一挥,闪电似的急抓他的蒙面巾。 
  他手眼急快,“啪”一声便扣住凤剑手掌,虎目中冷电四射,阴森森地问:“你想干什么?” 
  凤剑想挣扎,却又忍住了,羞恨地笑道:“我想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她这一笑,大有销魂荡魄的威力,只笑得蒙面人心中一荡,呼吸突然发紧,手上本能地用了三分劲。 
  “恩……”凤剑惶然轻呼,被他带的立脚不牢,无力地向他坏中倒下。 
  他情不自禁,手一抄,虎肋一紧,暖玉温香抱满怀,眼中的冷厉神色悄然隐去,代之而起的是火热的眼神,激情地注视着怀中的这位惶乱、失措、迷惘、错愕的一代英雌,他也似乎迷失了。 
  凤剑不敢接触他的眼神,闭上明亮的凤目,突然幽幽一叹,如梦如诉地说:“你……你的眼神奸年青,你多大岁数了?” 
  他猛然一震,手上的力道迅速消散,放了凤剑。抬头望天深深吸入一口气,喃喃地说:“是的,年青,岁月也并未在你脸上刻划下可哀的痕迹,你该为自己打算了,等到老之将至便来不及啦!一个大姑娘在江湖上混,终非了局,混了二十年,还嫌不够吗?还等什么?姑娘珍重,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大踏步走了,步伐坚定豪迈,远出三四十步,扭头向木立原地目送他离开的凤剑挥手致意,然后昂然而去。 
  凤剑急放心神,叫道:“黑衫客,请留步,我有消息奉告。” 
  他闻声止步,转身冷然眺望。 
  凤剑吁出一口长气,说:“木客欧阳春的艺业,超尘拔俗不可轻敌,小心他的血爪功与遁形血掌,当然也得留意他的诡奇霸道剑术。” 
  他虎目放光,亮声问:“左姑娘,他与六指邪神欧阳天有何渊源?” 
  “他们是堂兄弟,艺业比六指邪神高得多。” 
  “哦!承告了。” 
  知道对方的底细,便可以先在心里上有所准备,知己知彼,胜负可以预见了。 
  木客与六指邪神是堂兄弟,血花会外堂三女之一的九幽娘彭大嫂,则是木客的侄女。六指邪神与血花会的花蕊夫人,曾经同在黑龙帮的山门外出现。把这外表错综复杂,其实相当单纯的关系加以揣测,便知这些入必定都是血花会的人。 
  蒙面人向南行;自语道:“既然这些人都是血花会的妖孽凶手,我还顾虑些什么?他们既然庇护飞豹,不久必将高手齐至,或将飞豹送至于安全处所藏匿,因此我必须抢先一步,不能再等待了,必须冒险争取机会。” 
  东面枫林深处,突传一声惨叫。他心中一动,立即向东急走。 
  在一片山坡下的枫林中,五名灰衣与三名青衣大汉,围住了黑小子林玫云。五名灰衣人中,有枫林山庄的庄主木客欧阳春。 
  林玫云侨装黑小子,陷入一群木客高手的包围中。她毕竟不够老练,被木客找到她的藏身处。 
  她已击倒了两个人,敌势过强,双拳不敌四手孤掌难鸣,她只好向西迟走。 
  木客带了两名灰衣中年人堵在正西,沉喝道:“小辈,此路不通。” 
  她冷笑一声,突向北疾冲,剑勾千朵百莲,猛扑北面的两个灰衣人。 
  两个灰衣人同声暴叱,双剑—分,一上一下奋勇拦截,剑影漫天中,双方行雷霆一击。 
  木客一声长啸,狂风似的扑上,“刷”一声抖开了夺命扇,闪电似的拂向挥剑夺路的林玫云左胁后。 
  “铮铮……”金铁交鸣声乍起,火星飞溅,三支剑凶猛地纠缠,电虹八方分张。 
  夺命扇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在这生死关头上。 
  人影飘摇,蓦地风吼雷鸣。 
  黑影向西疾射而出,是林玫云。 
  糟,两名灰衣人恰好抢先一步冲到,迎面拦住了,此声似沉雷:“纳命!” 
  她双脚落地,左脚一软,几乎跌倒;百忙中向侧闪避,斜移八尺站住了。 
  “砰!”先前拦住她的两灰影之一,摔倒在血泊中,发出了可怖的叫号声。 
  另一名灰衣人左肩血如泉涌,脸无人色摇摇欲坠。木客却轻摇夺命扇,慎怒地一步步迫进。 
  刚才她在三人的致命合击下,逃得性命却受了伤,击溃了两个灰衣人,却挨了木客一根扇骨。 
  她左腿外侧近胯骨处,被铁扇骨划开了一条两寸长的血缝,血如泉涌,受伤不轻,无力再突围脱身了。’ 
  拦路的两个灰衣人正待扑上,迫近的木客却叫道:“两位贤弟住手,愚兄要先问问她。” 
  两灰影止步,双剑平伸拦住去路。 
  她左手掩住伤口,转身面对木客,冷笑道:“老匹夫,你的夺命扇果然霸道。” 
  木客阴阴一笑,轻摇夺命扇说:“阁下夸奖了。在这种九死一生的联手合击中,你竞然能逃过老夫的夺命一击,算你幸运,阁下确也值得骄傲,你是老夫所遇见的唯一幸运的人,也是艺业超人的劲敌,老夫要知道你的海底。” 
  林玫云的注意力全放在对方的夺命扇上,沉声道:“你这浪得虚名的老狗,敢与我单打独斗吗?” 
  “老夫知道你了不得,因此饶不了你。说!你到老夫的枫林山庄来,有何图谋?” 
  “在下要向飞豹讨消息。” 
  “讨什么消息?” 
  “叫飞豹出来,在下知道他已到了贵庄。” 
  “你小小年纪,剑术高得出奇,怎么江湖道上,从未听人提起你的名号?你贵姓大名?” 
  “哼!” 
  “人死留名,虎死留皮;你还是说出来好些,老夫可以替你刻二块墓碑。” 
  “你并不能胜得了区区在下。”“老夫下一次,将用三根铁扇骨要你的命。” 
  “你上吧。” 
  木客一声长笑,挥扇扑上叫:“接老夫一扇!” 
  林玫云身形下挫,剑动风雷发,招出“云封雾锁”,撤出了重重剑网,护住了身前要害。 
  在接触的刹那间,她后面的两个灰衣人放弃用剑进袭,左手的剑诀如指向前一伸,相距八尺,手一伸挪进,大步,便拉近了五尺距离,两缕指风破空而飞,出其不意用指风打穴术弹指突袭。 
  “噗噗!” 
  指风同时击中林玫云的背心。 
  夺命扇就在这瞬间探入重重剑网,一楔而入。 
  “啪!”夺命扇与剑相接。 
  “当!”剑飞抛丈外,撞在树干上向下掉。 
  “砰!’’林玫云摔倒在地,亟叫道:“无耻!你们……” 
  木客大步而上,狂笑道:‘‘哈哈!老夫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 
  手尚未触及姑娘的身躯,一声惊叫入耳,喝声似沉雷。 
  “住手!离开那人远些。” 
  木客一惊,扭头向喝声传来处看去,脸色大变。 
  两名青衣人抢救肩部受伤的灰衣同伴,却被黑衣蒙面人悄然掩至,击昏了一名青衣人,活擒住另一个,正一手勒住青衣人的咽喉,一手仗剑发声比喝,禁止木客触动林玫云。 
  木客的反应也快,伸脚踏住了林玫云的咽喉,阴阴一笑:道:“阁下,你并未占上风。” 
  蒙面人哼了一声说:“以二换一……不,以三换一,如何?” 
  “老夫不受威胁。” 
  “你不要这三个爪牙了?你不怕爪牙们寒心?” 
  “哼!老夫的弟兄们,都是忠心耿耿的英雄好汉。” 
  “但你并不能保证他们的安全,忠心是靠不住的,是吗?” 
  “你休想挑拨老夫的弟兄……” 
  “不是挑拨,而是事实。三换一,条件优厚……” 
  “老夫不与人谈条件。” 
  “好,在下先杀了这位仁兄,晤!先卸下他一条胳膊,再……” 
  “住手!”木客急叫。 
  “你愿谈条件?” 
  “老夫先宰了这黑小子。” 
  蒙面人哈哈狂笑,笑完说:“在下与那位小兄弟素昧平生,救他只是出于义愤而已,他的死活与在下无关,你休想迫在下就范。哈哈!咱们同时动手好了。哈哈……” 
  在狂笑声中,他一剑向地下受伤灰衣人挥去。 
  木客一步错全盘皆输,急叫道:“住手!咱们交换。” 
  蒙面人的剑,停在灰衣人的咽喉,笑道:“好,你先放人。” 
  “你先放人。”木客坚决地说。 
  蒙面人不上当:说:“抱歉,目下的情势,你非先放不可。” 
  “那就……” 
  “那就免谈,是吗?好,咱们……” 
  “好,老夫先放人。”木客让步地说。 
  蒙面人哈哈大笑道:“快放人,三换一,你得了便宜少卖乖,干万别在解穴时弄手脚,在下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哈哈!你的解穴手法不错,确是火候老到,佩服。” 
  林玫云狼狈地爬起,手掩住创口,惊出了一身冷汗。 
  蒙面人挟了人向侧移,叫道:“小兄弟,过来,快包扎创口,,准备走。” 
  另两名灰衣人,悄然向左右绕走分堵退路。 
  蒙面人怪笑道:“朋友们,为了你们的安全,免得你们拦截失手枉送性命,因此在下要求你们乖乖退在一旁,三个人分三方拦截我们是否太大胆了些?退走吧,朋友。” 
  木客也看出情势不利,示意同伴退后不必拦截,说: 
  “放他走,他走不掉的。” 
  蒙面人示意林玫云走近。猛地将制的灰衣大汉向前一推,挽了林玫云的小腰,喝声“走!” 
  木客一声怒啸,奋起狂追。 
  蒙面人挽了轻灵纤小的玫云,展开轻功绝学向东北角飞掠而走,去势如电射星飞,奇怪绝伦。 
  木客的轻功也不弱,可惜起步慢了一刹那,追了里余,竟然未能拉近,始终保持在五丈左右,想用夺命扇袭击也力不从心。追了两里地,只好知难而退,恨恨地折回。后面,所有的同伴皆不曾追来。 
  蒙面人将玫云带至两里外,等木客折回,立即向下一伏,将玫云放下,匆匆地说:“小兄弟,不审时势,愚不可及,逞强不得,走吧!” 
  眨眼间,他已回头远出六七丈外去了。 
  玫云久久闪在草丛中裹伤,自语道:“不将飞豹弄到手,我不会罢手的。” 
  木客恨恨地循原路往回走,他感到奇怪,同伴为何不跟来?难道于下人被蒙面人的话挑拨得生了贰心不成? 
  前面树后人影一晃,衣袂摇摇。 
  他心中一惊,扑上叫:“谁?站出来!” 
  绕侧掠过,夺命扇待机攻出,看清了树后的人,不由心中—一沉。 
  是两名灰衣同伴中的一个,被人打昏了,一根木钉钉住发结,抵靠年树上双脚刚刚沾地,由于人已昏庞,事实是被钉挂在树上,因此不时晃动。 
  正失惊中,身后有了响动。 
  他心中一栗,无暇回顾,警觉地闪避旋身,一声沉pG,大旋身一扇挥出。 
  灰影已从侧方冲过,“砰”一声摔倒在树根下。 
  他招收大骇,一扇走空,人怎么却倒了?幸好不曾发射扇骨,原来是自己的另一个灰衣同伴。 
  碧影乍现,凤剑从一株大树后路出,一声轻笑,迎面一站,说:“欧阳春,久违了。” 
  木客脸色一变,沉声道:“左风珠,是你把在下的弟兄放倒的?” 
  凤剑粉面生寒,沉声说:“你明白了,何必多问?” 
  “你……” 
  “我有事请教,你是不是血花会五大护法之一?” 
  “你白问了,老夫从不谈论血花会的事。” 
  “你必须谈论。” 
  “哼!你……” 
  “好不容易等到你落了单,你得从实谈谈。” 
  “老夫落了单,你又能怎样?少往你脸上贴金,你左风珠那两手绝活,我欧阳春从未摆在心上。既然你有意挑战,老夫成全你就是,拔剑!”木客傲然地说。 
  凤剑撤剑立下门户,冷冷地说:“你那把夺命扇中,有扇骨三十二根,其中仅有八根可以发射伤人,你可以检查一遍,看看还剩下几根扇骨?” 
  木客桀桀怪笑道:“还有四根,你,只要一根就够了。接招!” 
  声出人疾进,夺命扇闪电似的挥出,罡风似殷雷般刺耳,动人心弦,但见漫天撤地全是扇影,张合点打势如狂风暴雨,声势浑雄,劲道且迫八尺外,好浑雄的内功,果然悍野绝伦,名不虚传。 
  凤剑一口气连封九剑,方遏止木客的狂野迫攻,由于对随时皆可发射的扇骨深怀戒心,因此每次封招皆需全力施为,封得紧密,泼水不入,浪费了不少宝贵的精力,也出了一身香汗。 
  人影似流光,一闪即远出丈外。木客共攻了十三扇之多,劳而无功颇感意外,撤招跃退丈外,冷笑道:“龙箫凤剑,果然名不虚传,你是老夫扇下的有数劲敌之一,因此老夫决定用剑与你公平一搏。” 
  凤剑更感困惑,心说:“这老贼果然利害,为何明知夺命扇对付我游刃有余,却舍长将短改用剑相搏?” 
  她心中生疑,口中却说:“你是不是想用血爪功或遁形血掌,在拼剑中施暗算?哼!你拔剑吧。”’一面说,一面迫进, 
  木客扇交左手,右手搭上剑靶,怪笑道:“你还不配接老夫的血爪功与遁形血掌呢,夺命扇就足以取你的性命,不信立可分晓,打!” 
  打字出口,左手的扇向前一指,出其不意突下毒手,一枚扇骨已破突疾飞,直射心坎要害,快得令人目眩。 
  凤剑没料到老贼利用撤剑的机会发射扇骨,乘她分心时下毒手,看到射来的寒星,寒星已经近身,大骇之下,闪身一剑急封。 
  “叮!”剑击中扇骨,火星飞溅,扇骨准头略偏,险之又险地擦胸衣而过,生死间不容发。 
  糟!第二根扇骨接踵而至,歹毒地射向小腹要害处。 
  她已无法运剑封架,骇然扭身下倒闪避。’ 
  “嗤!”扇骨贴裙飞越,裙被锋利的扇骨侧锋划开一条裂缝。 
  她在间不容发中扭身挫倒,完全暴露在对方的眼下。 
  狂笑声震耳,第三根扇骨已再次光临小腹。 
  她想闪避已力不从心,想用剑拍击更是无能为力,除了眼睁睁等死,别无他途。她心中一惨,闭目待死。 
  “叮”一声脆响,扇骨突然偏向。 
  黑影从一株大树后闪出,喝声似沉雷:“你也接我几颗飞蝗石,打打打打……” 
  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打字。一声声在她的耳内跳跃,令她兴奋得一跃而起,喜极欲狂。 
  蒙面人救了她,正用一连串径寸的小石向木客暴雨般袭击,拍击扇拨射来的飞蝗石,响声象连珠花炮爆炸。 
  连拍十八枚小石,起初小石皆被扇所击碎,但从第九颗小石起,小石不再碎裂,破拍飞去的气势也明显地减弱,木客的闪避身法也显然迟滞了许多。 
  蒙面人仍在发石,仍在叱喝:“打!打!打……” 
  从蒙面人的衣兜中重甸甸的形状来看,大概还有三四十颗小石。 
  “啪!噗啪啪!噗啪啪……”扇疯狂地拍拨着小石,木客的身躯闪动着向后退移。 
  “打打打……”蒙面人跟随着移动,兴高采烈地一面叫,一面发石,叫声有节拍地叫出,显然无意急于将木客击倒。 
  二十颗、三十颗…… 
  木客已退了五六丈,大汗如雨,手忙脚乱。 
  蒙面人见时机已至,大喝一声,下重手了。 
  “噗!”一颗小石击中了木客的左肘。 
  “啪!”小腹又挨了,记重击。 
  “啪!”夺命扇失手堕地。 
  “哎……”木客惊叫,掩住小腹踉跄而退,脸色泛黑,惶乱地伸手拔剑。 
  蒙面人却不乘胜追击,一拉衣袂,衣兜衣松,剩下的十余颗小石堕地,哼了一声,拍拍手说:“欧阳春,你如果不想死,赶快叫飞豹滚蛋,不要庇护这杀人如麻的凶残巨匪,再见了。” 
  声动,身动倏动,向东冉冉而逝。           
第十二章   
“我已经打算助你……” 
  “他的党羽已到了半里外,再不走便陷住了。”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信,你可以回去看看。走吧,咱们到南面去闹事,迫他就范。” 
  “你是说……” 
  “老贼为人奸诈阴险,咱们不断地闹事迫他,他不赶走飞豹才是怪事。走!” 
  凤剑在他的右首,亲密地并肩而行,灿然笑道:“我如何称呼你?能告诉我你的贵姓大名吗?” 
  “你爱怎样叫都成。” 
  “让我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这才公平。” 
  “呵呵!这世间没有所谓公平的事。” 
  “你这人……” 
  “我这人很怪,是不是?等我收拾飞豹之后,再以真面目相见……” 
  “一言为定,你可不能反悔食言。” 
  “你没等我把话说完。” 
  “嘻嘻!读书也可以断章取义,说话又何妨只听一半?”凤剑俏皮地说。 
  两人一面走一面闲谈,气氛显得十分和谐,象是一对老朋友,悠闲地拾取话题,从江湖大势至个人见闻,天南地北,无所不谈,十分投契。 
  在山庄南面,两人找到一处林中空地。凤剑说:“这里距枫林山庄仅半里地,在此地张网捕鱼,你意下如何?’, 
  “走近些,由一个人前往引鱼前来入网,网大鱼的机会要妥些。” 
  “哦!可是……万一他们倾巢而出……” 
  “不会的,除非木客至今尚未返庄,不然,重要的人物不会出林自讨没趣,好吧,反正咱们志在闹事诱敌,在何处张网都是一样。” 
  两人在一丛枯草下隐起身形,静候鱼儿入网。 
  不久。北面山庄方向传出三声钟鸣。 
  凤剑黛眉深锁,说:“这是暗号,木客这老匹夫不知在打甚么鬼主意,咱们得小心了。” 
  蒙面人却欣然地说:“依我看,这定是召回暗桩的暗号。” 
  “你是说……” 
  “不久之后,南面必定有人返庄。” 
  “哦!但愿你猜中了。”凤剑向南眺望说。 
  两人并肩而坐,‘蒙面人显得拘束些。凤剑似有所觉,转首问:“喂!你怎么不说话?你有点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 
  蒙面人回避他的目光,说:“我感到有点心潮汹涌,似乎预感到将有意外事故发生。” 
  “是属于那一类的事?” 
  “不知道。” 
  “你疑神疑鬼了,小兄弟。”凤剑灿然笑着。不自觉地伸纤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蒙面人有点心神不定,迟疑地说:“左姑娘,我想离开此地。” 
  “为什么?” 
  他举目四顾,低声道:“咱们躲在草中,固然可以避免四周的人发现,可是四五丈外的树上如果有人潜伏……” 
  “枫树叶已落尽,树上藏不住人,你顾忌太多了,放心啦!”凤剑不以为然地说。 
  蒙面人仍不放心,徐徐转首回望,转的速度甚慢,慢得让人难以察觉他的转动。 
  蓦地,他看到了远处的树枝在动。 
  一颗寒星破空而至,奇怪绝伦。 
  他虎目怒张,猛地伸手抱住了凤剑,仰面便倒。 
  凤剑却表错了情,吃了一惊,本能地挣扎,却仓卒间难以发劲,被抱住躺倒,羞急地叫:“你……你……” 
  “嗤!”异响刺耳,啸风声惊心动魄。 
  弦声传到,令人闻之头皮发炸。一枝劲矢斜贯入地中近尺,箭簇以毫发之差,贴凤剑的胸衣而过,箭杆斜压在她的胸前,她几乎感到箭杆有灼热感传出。 
  她惊出一身冷汗,骇然道:“你的预感真可怕,要是……” 
  蒙面人低声道:“我去弄他下来,你小心防箭。” 
  说完,斜窜而出,象蛇一般窜走了。 
  凤剑用臂挟住箭拔出,一蹦而起,大叫一声,蹶而又起,最后“砰”一声仆倒在草丛中诈死。 
  “嗤!”第二枝劲矢到了,相距仅半尺之差。 
  蒙面人窜出草丛,身形暴起,一跃三丈,着地即伏侧向侧滚了一匝。 
  “嗤嗤!”两枝箭皆射入他伏倒处的短草中。 
  他再次跃起,斜窜三丈,这次扑地不再滚转。 
  “嗤!”第三枝箭贯入他身侧三尺左右的草地中。 
  第三次跃起,他已窜至林下,一声长笑,贴在一株大枫树后,笑完说:“朋友,下来。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阁下定然是神箭聂荣,血花会中大名鼎鼎的夺命神箭手,曾经用暗箭杀了不少人。”没有回音,毫无动静。 
  他向左闪出,突又缩回。 
  “嗤!”劲矢贴树擦过,好险。 
  但他已窜至前面丈余的另一株大树下笑道:“百步穿杨绝技,在浓密的树林中派不上多少用场。喂!你还不下来?” 
  三丈外的树干横枝上,坐着一个灰衣人,所穿的灰衣有浓淡不同的斜纹,贴在树上与树同色,如不留心细看,很难发现身影。手中的彤弓搭上了一枝箭,引弓待发虎目冷电四射。 
  蒙面人徐徐移出树后,不再躲闪,招手道:“你下来,在下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 
  话未完,突然绕树急转。 
  弓弦狂鸣,人影飘摇,。箭到人亦到。 
  “杀!”蒙面人大喝,剑已神奇地出鞘。 
  他身左不远的大树下,狂急地扑出一个使护手钩的灰衣人,钩发似雷奔,,猛搭他的肩头。 
  箭在不容发地掠过蒙面人的左胁,劳而无功。 
  同一瞬间,杀声与箭同出。 
  同一刹那,剑钩相接。“铮”一声暴响,火溅飞星,人影近身相博。 
  剑与钩缠住了,蒙面人弃剑飞端。:砰砰”两声闷响,双脚端在使钩人的胸口上,力道干钧。 
  “啊……”使钩人仰面摔倒。 
  蒙面人不等身形落地,扭虎腰借一踹之力,窜至树枝后向下急伏。 
  跟踪射来的箭贯入树中,入木半尺以上” 
  蒙面人象怒豹般重新扑出,扑倒、拾剑、滚转、斜窜、擒人。一连串奇快奇急的举动,一气呵成无懈可击,快得令人眼花撩乱。 
  这刹那间的变化中,树上的人又发射了五枝连珠箭,仅’有一枝拨过蒙面人的肩侧,五箭落空。 
  蒙面人最后抓住了口中溢血、动弹不得的使钩人,一跃而起,以使钩人作为盾牌,向树下走,向上叫:“姓聂的,你的箭快射完了吧?下来啦!” 
  树上的神箭聂荣引弓待发,却投鼠忌器迟疑不决,恐怕误伤同伴。 
  蒙面人收了剑,探手在俘虏的百宝囊中,摸出两枚透风镖,晃了晃说:“姓聂的,你距地仅三丈左右,在上面一无遮掩,在下保证可以一镖把你打下来。” 
  他只亮一枚镍7另一枚挟在掌心内。‘ 
  神箭聂荣冷冷一笑,说:“在下可以从容将镖击落,只要你上不来,不久,山庄的高手赶来,你只有死路一条。” 
  “真的?” 
  “你明知道是真的,情势对你不利。” 
  “打!” 
  神箭聂荣弓臂一沉,“啪”一声击中了射上来的镖,狂笑道:“凭你的这……哎……” 
  第二枚透风镖,已无情地射入神箭的下阴。 
  惨叫声中,人向下飞堕。’ 
  蒙面人撕下俘虏的右耳轮,喝道:“快滚!回去报信。” 
  说完,将人向前一推,身形急退。 
  神箭聂荣脑袋先着地,脑袋破裂,红红白白一齐流,呜呼哀哉。 
  被撕了左耳的灰衣人,向北忘命狂奔逃命。 
  不久,传来了四声钟响。 
  凤剑恰好在这时奔到,不安地说:“小兄弟,钟声不寻常,有点不对呢。” 
  蒙面人也悚然地说:“是有点不对。刚才放走报信的人,不可能这么快便回到枫林山庄报信。这样好了,咱们先离开。” 
  凤剑急急地说:“好!先离开。” 
  已嫌晚了些,先前三声钟鸣,并不是招回暗桩,而是合围的信号。” 
  四号钟响,是发动袭击的信号。 
  枫林山庄高手齐出,布下了天罗地网。 
  凤剑领先向南走,只走了半里地,前面百步外人影急动,八名青衣剑手列阵相候。 
  胡哨声乍起,那是敌踪已现的信号。 
  凤剑有点心惊地说:“看来,他们已经倾巢而出,我们必须拼老命硬闯了。” 
  蒙面人哼了一声说:“闯就闯吧,在下领先开道。” 
  “你我并肩前闯。”凤剑无畏地说。 
  “咱们且折向。西南。”蒙面人谨慎地说。 
  折向西南方向,仅走了一二十步,前面一排大树后,闪出八名手执钩镰枪的人,只消一看这种八尺长的兵刃,便知。道对方要生擒活捉他们两人了。 
  “向西试试。”蒙面人说。 
  向西也此路不通,八名挺盾备刀的大汉,一字排开严阵以待。 
  蒙面人伸手折下十余段五寸的树枝,说:“夺一具盾牌护身,有兴趣吗?” 
  凤剑摇摇头,说:“我宁可单剑闯阵,对盾牌陌生得很。” 
  “这玩意用来开路,妙用无穷,我替你开路,走!” 
  说走便走,脚下一紧。 
  八名盾牌手在一声号令下,撤下了单刀,步伐整齐地两面一分,成弧形列阵相迎。 
  双方接近,两面相对。 
  一声虎吼,第一名大汉挺盾急进,势如疯虎般冲来,盾半掩身躯,单刀作势攻出。 
  蒙面人长剑斜指,猛地向侧一闪,一剑点出。 
  大汉人随盾转,挡开剑,刀出似擎电,拦腰便劈,刀沉力猛狂野绝伦。 
  就在刀探出,人离盾的刹那间,蒙面人大喝一声“打”!“铮”一声架住了一刀,火星直冒。 
  五寸长的小树枝,不偏不倚射入大汉的咽喉,双方面面相对,伸手可及,大汉想躲闪也力不从心,何况根本就难以看到树枝的形影,在劫者难逃。 
  蒙面人架开刀身速进,伸手掀开盾牌抢入大汉怀中。“合围!”另一名看出不妙的大汉狂叫。 
  七人齐上,不再逞强单打独斗。 
  凤剑不信邪,一声娇叱,迎着一张盾牌招发“灵蛇吐信”,想以快速的手法刺毙半露在盾外的大汉。 
  大汉盾牌一扭,“得”一声脆响,剑刺在盾上,溜出一串火星,原来是铁叶盾。 
  刀一闪,大汉的刀已闪电似的攻出,刀尖间不容发地掠过凤剑的左胁,刀风迫体寒气彻骨,好险。 
  凤剑要不是闪得快,这一刀不死也得受伤,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才知道利害,剑被盾牌挡出偏门。便中宫大开,完全失去以剑封架的机会,确是危险。 
  一时大意,便身陷危局,第二名大汉已疯虎般冲到.刀光疾闪,势如雷霆。 
  另一面,蒙面人却勇悍如狮,将夺获的盾与刀运用得出神入化,得手应心,一冲错之下,便放翻了两个人。 
  胡哨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六七十名高手来势如潮。 
  蒙面人依然而惊,不敢再留恋,顿萌退意。眼角瞥见风剑被两名大汉夹攻,两具盾牌一夹,挟住了她的剑挡至死角,一把单刀从空隙中探入,刺向她的腰胁要害,她毫无还手之力,来不及闪避,也无法闪避。 
  他一跃丈余。摆脱了夹攻他的两名大汉,大喝一声,打出了树枝,正中出刀刺向凤剑腰胁的大汉脉门要害。 
  人如狂狮猎食,刀似刀雷下击。“砰”一声大震,他重重地飞踹在另一名大汉的盾牌上,力道千钧。 
  同一瞬间,刀光一闪,刺入右手脉门中刀的大汉咽喉要害。 
  人影疾分,花容失色的凤剑斜窜丈外脱困。 
  “啊……”惨叫声与身体倒地声同时传出。 
  他跟上凤剑,低喝道:“跟我来。” 
  凤剑雌威尽消,怎敢再逞强?紧张地跟在他身后,全力飞奔。 
  蒙面人一马当先。以盾牌开路推挡兵刃,单刀大发神威排众而出,连冲六关,砍翻了六个人,突出重重包围,落荒而走。 
  后面的凤剑紧跟不舍,眼看已经脱出重围,前面已不见有人拦截阻挡,震天的杀声已被抛至身后,出困有望,松了一口气。 
  蓦地,奔过一株大树后方,刚超越而过,前面开路的蒙面人叫:“左姑娘,你先走,我断后。” 
  她尚未来得及回答,身后树侧伸出一只洁白的纤手,射出一丛银芒。 
  她只感到头部一震,背部一麻,脚下如被电殛,迈不开腿,惊叫一声,向前扑倒。 
  蒙面人惊然转身,大吃一惊,火速奔近,急问:“左姑娘,你……你怎么……” 
  话未完,银芒再现,象暴雨般射来。 
  他反应奇快,挥盾急挡。 
  “我中了暗算!”凤剑也在这瞬间叫出。 
  针雨射在盾上,象是雨打残荷。 
  他以盾障体,—声怒啸,飞跃而上,人躲在盾后缩成一团,在前面看,象是铁叶盾被抛出。 
  躲在树后偷袭的人贴地急窜,是个穿绿衣的女人,身法迅疾,轻功极为高明。 
  蒙面人不能追,心悬凤剑的安危。同时,追来的人象潮水般到了二三十步左有,追不好,只好急纵而回。 
  凤剑已经失去知觉,躺在草中象是死人。 
  他大吃一惊,丢下盾和刀,抱起凤剑软绵绵香喷喷的娇躯,无暇察看伤势,也不管是死是活,飞掠而走。 
  枫林山庄的人穷追不舍,漫山遍野而来。 
  他向西逃,逃入丘陵地带。 
  胡哨声此起彼落,似乎丘陵也埋伏有人。 
  丘陵起队,凋林密布,间或有一片片严冬不凋的松柏,荒草与荆棘丛遍地蔓生。村落不多,这里已是太行山东面的余脉。 
  进入山野,他想:这里该是安全地带了,距枫林山庄已有十里左右啦! 
  可是,隐隐传来的胡哨声,推翻了他的想法。 
  后面已不见有人追来,至少目下是安全的。 
  在一株大树下,他放下凤剑检查一遍。总算不错,凤剑仍有呼吸,脸色有点苍白,但仍算是正常。 
  “还好,不是中毒。”他庆幸地想。 
  可是,他脸上涌起隐忧,凤剑的身后,自头至踵共中了八枚牛毛针,每枚针虽细小,但长度却有三寸,挨了八枚之多,人怎受得了? 
  更糟的是,有些针已经在折断,有一段留在体内,这就不好办了。 
  他只找到八处针伤,其他很难发现,除非他能将凤剑脱去衣裙仔细检查,不然后患无穷,万一针断在经脉内,断针循经脉移向心室,岂不完了? 
  在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取出了可以看到的八枚牛毛针,怪,凤剑仍未醒来,用尽了救昏的手法,依然劳而无功。 
  看天色,已是午后,他想:“先找地方安顿,再设法去找高手郎中。” 
  他却不知,原先等候他们进枫林山庄的主脑们,发觉他两人并未接近山庄,而外围设伏的人死伤惨重,却让他们逃掉了,因此已离开山庄,分道进入山区追捕,罗网四合,步步杀机。 
  而他却以为已经脱离险境,不知死神正向他招手。 
  不能再向西走,得往南或往北绕至远方的村镇。抱着昏迷的人走路,诸多不便,他要先救醒凤剑,方能觅路出口。 
  他定下心神,付道:“昏迷不醒,救急手法用尽也毫无动静,该是头部受到打击,也许她跌倒时头部受到撞击,针形暗器决不至于今她受伤如此沉重的。” 
  他手头没有可用的药,无法可施,只好硬着头皮,将凤剑用腰带背上,先离开再作打算。 
  准备停当,他动身南行。 
  胡哨声已经消失,大概追赶的人已知难而退了吧? 
  绕过一座山脚,仍找不到路径。前面是一座苍郁的松林,林的那一边好象是平原呢。只消到平原,便可以找到村镇了。 
  距松林尚有二三十步,灰影乍现,两个穿灰袍的花甲老人分从树后路出。左首那人佩了一把樵斧,右面那人手中轻拂着一根量天尺,目灼灼盯视着他,不言不动,似已料到他必定向松林走。 
  他脚下迟疑,有人拦路,怎办? 
  “退,此路不通。”他想。 
  他站住了,佩斧的老人却点手叫:“小辈,你还不过来纳命?” 
  轻拂着量天尺的人说:“你定是索取飞豹的人了,咱们等着你啦!你是乖乖就缚呢,抑或是要老夫费神动手?你想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你后面不远,过天星戚仁老魔王,已到达他所分配的搜候区了。死在他手中,不如跟老夫回到枫林山庄,春老也许放你一条生路。 
好死不如恶活,你认了吧。”他背上的凤剑恰好醒来,骇然低叫道:“小兄弟,我……我瞎……瞎了,眼前发黑,看不见东西……” 
  他心中一宽,说:“不要紧,你醒了就好,不久你便可恢复视力,不可焦虑乱了心神。” 
  “天哪!我……” 
  “不要叫天,免得乱我心神。前面拦路的是恶樵夫艾茂成,与无量丈夫赖天禄。” 
  凤剑大惊,打一冷战说:“你……你是说……,他们是……是天涯双邪两个老恶魔?” 
  “对,此路不通。” 
  “完了,我们……” 
  “先别慌,我打算退,可是……” 
  “放下我吧,不然你定难逃出他们的手掌心,这两个老恶魔是不饶人的。” 
  他哼了一声说:“左姑娘,即使你死了,在下也不能丢下你自行逃命,咱们俩是一条船的人,有难同当。” 
  “小兄弟,你……” 
  “不管你肯是不肯,我已经决定了。”说完,他大喝一声,双手齐扬,打出了六段小树枝,转身飞掠而走。宁斗智,不斗力,目下他不想争强斗胜,非万不得已,决不贸然与人动手。 
  天涯双邪桀桀狂笑,怒鹰似的追出。无量丈夫轻功最好,领光飞射而出,笑完说:“这小子竞然想在咱们两者面前逃走呢,奇闻。” 
  荒林、草堆、枫树、荆棘、山沟……到处都可以隐身。蒙面人背了凤剑当然有点不便,但可隐身的地方多的是,他八方奔窜,忽隐忽现,两个功力奇高轻功已臻化境的天涯双邪,想追上他不是易事。 
  追了半里地,他窜入一座枫松林。 
  后面三四丈,无量丈夫心中焦躁,一声怒啸,突以“飞隼投林”身法纵出,全力施展,要在他入林前一刹那将他追上,量天尺作势脱手掷出。 
  人头前脚后飞射而至,快得确是象飞只刹那间,便拉近了丈余。 
  量天尺脱手,化虹射向蒙面人的后股。 
  人算虎,虎也算人,蒙面人突然不向林里窜,身形一晃,侧射八尺,双手齐向后扬。不等身形站稳,足尖一点,疾射入林。 
  “啪啪!”两段树枝在无量丈夫的天灵盖上开花,震得成了碎屑。 
  无量丈夫骤不及防,也大意了些,仪来得及运功硬接,身在空中无法闪避,被打得眼冒金星,狂怒地冲入林中,厉吼如雷:“小王八羔子!老夫非剥了你的皮不可。” 
  可是,蒙面人已经投入枫林深处.声息全元,形影已杳。 
  后十余步的恶樵夫到了.急问:“茂老,人追丢了?’’ 
  “小王八蛋打了……别提了,追!”无量丈夫老脸通红地说,被树枝击中顶门,丢人丢到家啦! 
  不久,蒙面人到了南面一座小山下,沿山沟东南行,蛇行鹭伏小心翼翼探道而进。 
  不断发现有人巡逻、他躲躲藏藏慎重地左绕有折,避免与对方碰头,整整花了一个时辰,仍然无法摆脱对方的追索,不内心中暗暗叫苦。 
  他浑身大汗,似乎感到背着的凤剑原本是轻飘飘的娇躯,越来越沉重,确是不好受。 
  凤剑的视力巳逐渐恢复,但背部的针伤却令她逐渐感到难以支持.一阵阵昏眩感无情地袭到,阵阵奇痛也令她受不了、但她忍住了,不敢有所表示,明知危机四伏,步步凶险,她怎能在这生死关头分蒙面人的神? 
  终于,她忍不住了,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蒙面人停下脚步,蹲下低声问:“左姑娘,受不住吗?” 
  她再也忍不住了,痛苦地说:“我……痛得受不了,整……整个背部,如同火灼般疼痛难当。那该死的女人好……好恶毒,我……我会找到她的。” 
  “她的针没有毒……” 
  “可是,拖得太久……我受不了,你……你放下我,独自……” 
  蒙面人将她解下,让她爬伏在地,说:“你少说几句废话,死不了。你有止痛的药吗?” 
  “有,但针未离体,药没有用。” 
  “我已替你取出了八枚牛毛针。” 
  “恐怕还有两个八枚仍在体内。” 
  “这……” 
  “俗语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夫妻尚且如此,何况萍水相逢的朋友?你还是丢下我……” 
  他哼了一声,焦躁地说:“忍住痛,我替你看一遍。” 
  他先将凤剑的百宝囊摘下,取出里面的几个玉瓶问:“那一瓶盛了止痛的药?” 
  “那刻了十字的一瓶,是赤褐色的药散。” 
  他呵呵笑,有意冲淡紧张的气氛,说:“你们女孩子就怕疼,带了止痛的药,咱们大男人从不带这种药!我这里有醒神丹,要不要吃一颗保保元气?” 
  “好,谢谢你。” 
  “等会儿你也许要受些痛苦,吃些药大有好处。” 
  事急从权,他掀起凤剑的衣衫,整个红肿的背部呈现眼下,凡是隆起处,必有一枚断针在内,仅腰以上颈以下,便有六枚之多。 
  他抽口凉气,苦笑道:“左姑娘,真难为你了,铁打的人也受不了,你却挨过了一个时辰。” 
  她伏卧着忍痛不叫唤,咬牙说:“平时一枚小木不慎刺入肉中不到一分两分,我也痛得难受,今天真是奇迹哩!” 
  蒙面人说:“我替你取针,忍着些。不是我伯你叫痛,而是强敌环伺随时皆有不测,你一叫,便会将人引来的。” 
  “我忍受得了。” 
  “要不要我替你点昏穴?” 
  “不必了,请动手吧。” 
  运气总算不错,只有两段个针需用小刀割开肌肉拔取,其他皆可用于钳出…… 
  他细心地上药.创口都不大,不用包扎。凤剑忍住痛,居然打趣地说:“小兄弟,你的一双手好温柔啊:比我们女入还要细心,但你却是雄赳赳武夫,怪事。” 
  他也忍俊不住,笑道:“这表示大丈夫无所不能,能粗能细,能屈能伸。干我这一行的入,心细如发。武勇如狮。” 
  “小兄弟,你是那条线上的?” 
  “很难说,兴之所至,随心所欲。” 
  “这么说来,你是亦正亦邪,亦侠亦盗了。” 
  “就算是吧。” 
  “那么,咱们是志同道合。” 
  “在下没有你那么心硬如铁。” 
  “要活下去,心不硬准倒霉。” 
  “你的想法太霸道。” 
  “你的仁慈也太过份。” 
  “你的意思是……” 
  “你该丢下我平安地闯出去的,他们拦不住你。” 
  “废话!” 
  “小兄弟,真的,我……我很高兴,这一生中,从没有人如此毫无代价、毫无利害相关地对待我,你对我的恩情,我将永生难忘。” 
  她哭了,哭得颇为伤心。 
  “左姑娘……” 
  “我不是个不知感恩的人,我会报答你的。”她抽噎着说。 
  蒙面人默然,不再说话。 
  先后有三批人通过他们的藏匿处,并未发现有异。 
  替最后一处伤口上完药,左方不远传来了衣袂飘风声,草声簌簌,有三个人从左首四五丈自东向西行。 
  两人心情一紧,屏息以待。 
  脚步声倏止,有人低声说:“不能再向西走了,太远便无法赶回山庄啦!小姐,这件事我们大可不必如此热心的。” 
  另一个人哼了一声,接口道:“老八,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铁面人乃是冲咱们寨主而来,咱们怎能不热心?咱们如不卖力些,欧阳庄主小心眼责怪下来,咱们罪过大了……” 
  “你们不要说了。”一个女人的嫩嗓子说,阻止同伴再争论。 
  伏在身侧的蒙面人,突然浑身一紧。如中雷殛,双手有痉挛的现象,心跳加剧。 
  凤剑感觉到了,紧张地低问:“小兄弟,你怎么了?” 
  他钢牙紧咬,突然抓起身旁的剑,贴地蛇行而走。 
  凤剑一惊,火速挺身坐起穿好衣裙。 
  五丈外的树林边缘,站着三个人,两个是穿青劲装的太行山巨盗,女的赫然是郝彤云。 
  二人举目四望,正在搜索。 
  林木深处,有人飞掠而来,叫声传到:“郝姑娘,你们赶快退出这一带九里山区。” 
  共来了八个人,都是枫林山庄的高手。 
  郝彤云迎上,不解地问:“陶总管,为什么? 
  陶总管是巨熊般的巨人,八尺高的身材象座铁塔,粗眉大眼满脸横肉,挟了一柄沉重的蜈蚣钩,带了七名手下赶到,匆匆地说:“根据各地伏桩的消息,那蒙面人小子与凤剑贱人,已逃到这一带来了。这里叫九里山,可藏身的角落甚多,庄主已传下信息,召集所有的人前来,务必在日落之前,将他们搜出来,人受伤甚重,走不了的。你们的艺业,决难接下那蒙面小子雷霆一击,因此庄主吩咐下来,不能独当一面的入,火速离开九里山区,以免自误,同时也可避免误伤。郝姑娘,走吧,在下护送你们撤山。” 
  婶彤云不敢不道,说:“好吧,这就走。哦!陶总管,那蒙面人的底细,已查出来了吗?” 
  陶总管摇摇头,抓抓头皮说:“不知道,陈村堡已传来消息,智多星也不知在城郎堡闹事行窃四大户的蒙面黑衣人是何来路。” 
  “他是冲家父而来……” 
  “不错,他已表明态度,确是冲令尊而来的。敝庄已传下口信,不惜一切代价,誓必扑杀此獠,已经不是令尊一人的事了。” 
  一名大汉走在前面开道,突然大叫道:“咦!前面树后有人。” 
  应声闪出一个黑影,是蒙面入。衣衫汗气蒸腾,一双虎目冷电四射,剑负于背,冷然举步向前迎来。 
  “蒙面人!”大汉变色叫。 
  陶总管举手一挥,喝道:“上!要活的。 
  两名大汉应声扑出,四条铁臂膀左右分张,一声虎此,同以“饿虎扑羊”招术扑上。 
  蒙面人向左一闪,扭身出右腿飞踢左面大汉。 
  “扑!”大汉甩手封架,没封住,一瞬正中心口。 
  快!双方接触如同迅雷疾风。 
  有面的大汉到了,猛勒蒙面人的脖子。 
  蒙面人身形一沉,右肘凶猛地后撞,“扑”一声又中右面大汉的胸口。 
  “嘭嘭!”两大汉同向左右摔倒,“哇”一声口中鲜血喷出,爬不起来了。 
  一照面,胜负已判。 
  陶总管大吃一惊,怒叫道:“死活不论:“ 
  两名大汉纵出抢救同伴,两人则撤剑急冲而上。 
  双剑齐飞,一上一下左右夹攻,左面是“飞虹戏日”,右是“潜龙归海”、剑气锐啸中,风雷骤发。 
  蒙面人直待剑虹行将及体,方以闪电似的奇速拔剑,响起一声刺耳剑啸,剑虹耀月生花,后退一步剑虹扭曲着左右分张,突又急进从漫天澈地的剑影中楔入,突出穿越而过。 
  剑气突然静止,人影亦冷然肃立。 
  “啊……”左面的大汉狂叫,上身一沉,扭转着向前一扑。 
  “砰”左面的大汉仰面翻倒。 
  蒙面人屹立原地,点尘不惊,呼吸平静,一双虎目杀机怒涌,不转瞬地盯视着不远处站在陶总管身侧的郝彤云,怨毒的眼神令陶总管也悚然心惊。 
  陶总管伸手止住同伴抢出,大喝道:“你们退!本总管要亲自搏杀他。”蜈蚣钩一抡,大踏步迫进。 
  蒙面人沾满血迹的长剑,徐徐上扬。两丈、一丈…… 
  陶总管止步暗暗心惊,面对一个强悍的对手,要说心情毫不紧张,那是欺人之谈。两次照面,四名手下两死两伤,目下要单打独斗,怎能不心惊?成名人物,不能不为了声誉一。 
比一公平拼搏,心惊是一回事,必须面对事实生死相决。 
  死一般的静,行将雷霆一击。 
  寂静中,响起一声伤者的痛苦的呻吟。 
  一声虎吼,象是天雷狂震,陶总管抢先发难,蜈蚣钩排空挥出,霎时风吼雷鸣,以雷霆万钧之威,向蒙面人攻去。 
  蒙面人的剑轻,不敢硬接,身形疾闪,险之又险地从钩侧切入,“灵蛇吐信”点向陶总管的右胁要害。 
  陶总管身躯沉重庞大,但身法居然十分灵活,身形急转,沉钩急封。 
  “铮!”架开了剑,立还颜色,顺势抢进又是一钩,捷逾电闪。三十二斤的外门兵刃在这巨无霸手中轻如四两,出招如臂使指,灵活万分。 
  蒙面人已试出对方的劲力,不再试探,再次闪身避招探隙而入,剑光流转,招发“飞电沉雷”,递向对方的下盘。 
  搭上手,双方各展所学,好一场武林罕见的龙争虎斗,棋逢敌手各不相让,招拍凶狠,记记歹毒。 
  十招、二十拍、三十招…… 
  陶总管倚仗兵刃的优势,一而再无畏地冲错、盘旋、截击、浪费了不小精力,三十招之后,有真力不继的征候出现了,呼吸不再平静,汗下如雨,手脚慢了下来。 
  蒙面人知道时机已至,不再迫攻,突然斜掠八尺,冷笑一声屹立不动,剑尖徐降,挥手示意要陶总管离开。 
  陶总管怎受得了?大吼一声,火辣辣地冲进;“横扫千军”一钩扫出,连销带钩势如崩山。 
  蒙面人不退反进,就在钩尚未扫到的前一刹那,先下手为强,招先发一刹那,身剑合一切入,近身了。一剑左手斜切,拨中陶总管持钩的右手小臂,钩扫势倏止。 
  谁也没看清蒙面人身形是如何移动的,只看到两人相向发招、对冲、接触,如此而已。 
  身形倏止。两人贴身而立, 
  “当!”蜈蚣钩失手堕地。 
  阴总管的左手,扣在蒙面人的右肩上,怪眼彪圆,死瞪着蒙面人,五指似要扣入蒙面人的肉中,张开大嘴想叫,但叫不出声音,身躯象是僵了。 
  背腰出现一段剑尖,足有八寸长,却没有血迹。 
  蒙面人抬左手,搭住扣在肩上的巨灵之掌,猛地一拉, 
  “嗤”一声裂帛响,陶总管的手,被拉离他的右肩,但却被抓掉一块布帛。 
  蒙面人手向前送,飞迟八尺。迟时右手上带,拔出了刺入陶总管腰腹的长剑。 
  陶总管身形一晃,腹前腰背血如泉涌,被一剑刺透,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蒙面人用靴底撩掉剑上的血迹,冷哼一声,向惊了的众大汉缓步接近。 
  陶总管突然大叫—声,身躯摇格。 
  一名大汉枪出,伸手相扶。 
  但陶总管却不理会,伸手拾钩大叫道:“再拼百招……恩……” 
  上身前俯,却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右手抓住了蜈蚣钩,突然吁出一口长气,肌肉开始放松。 
  血,流了一地。 
  大汉骇然俯身松扶,骇然叫:“总管!总……管……” 
  陶总管己断了气,钩抓地牢牢的。 
  三大汉扶了两个重伤的同伴,心胆俱寒脸无人色,恐惧地后退,再后退,如见鬼魅。 
  老八两个太行山巨寇,已惊得脸色泛青,出了一身冷汗,向郝彤云惶然低叫:“小姐,快……快逃。” 
  郝彤云双腿发软,慌乱地低叫:“是的,快逃,快……快逃……” 
  但她口中说逃,双脚不能动。 
  枫林山庄的三大汉,挽救了受伤的两位同伴,突然转身撤腿狂奔,急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 
  老八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拉彤云的纤手,拉了便走,逃命要紧。 
  一声低啸,蒙面人飞掠而过,剑光一闪,截住了。 
  三人骇然暴退,老八本能地伸手拔剑。 
  人影一闪即至,剑虹一闪。 
  “哎……”老八惊叫,右掌齐腕而折,掌能留在剑把上,片刻方松开堕地。 
  郝彤云大骇,斜掠八尺拔剑惊问:“阁下,你为何要找家父?” 
  蒙面人迫进,冷笑一声。 
  郝彤云打一冷战,惶然后退再问:“你……你是什么人?你……” 
  蒙面人伸手摘下蒙面巾,冷哼一声。 
  郝彤云几乎惊倒,心脏俱寒地叫:“崔长青……” 
  确是崔长青,脸色白净了些,左颊有一条尚未转色其色苍白的疤痕,显然是刚落痂不久,愈合的痕迹并不明显,定然是当初受伤后创口并末恶化,如不是色泽不同,很难看出曾经受过伤。但至少须在一年半载之后,疤痕方可消失。 
  他冷笑一声,阴森森地说:“你还认识我,很好。” 
  郝彤云只惊得双腿发僵,恐怖地叫:“你……你还……还没死?你……” 
  “死?光天化日,你所见的不会是鬼。” 
  “你……” 
  他指指脸上的疤痕,冷笑道:“这是八刀中的一刀,你没忘了吧?” 
  郝彤云心胆俱裂,扭头一看.大叫道:“你们不……不能走……” 
  断了手掌的老八,已和另一名同伴,踉跄逃出三二十步,正没命似的狂奔逃命。 
  她也扭头飞奔,只奔了五六步,只感到右耳一凉,喝声震耳:“你走得了?这儿就是你埋骨之地。” 
  右耳轮失了踪,鲜血泉涌。 
  她心胆惧裂,大叫一声,大旋身一剑挥出。 
  “铮!”架住了。 
  “啪!”挨了一耳光。 
  她连退五六步,只感到眼前发黑,星斗满天,不知人间何世,这一掌把她打得晕头转向。 
  崔长青冷笑一声,说:“你想到有这一天吗?体想到那天在下是如何熬过你们的毒刑?你……” 
  “饶了我吧,崔爷!”她发狂般尖叫。 
  “你曾经饶过谁了?” 
  “但你……你并未死在地……地牢。” 
  “你不想死?” 
  “是的,我……我不想死。” 
  “你可以活。” 
  “谢谢你,崔爷……”她狂喜地叫。 
  “且慢高兴……” 
  “你说我可以活,你饶恕我了……” 
  “谁说过我饶恕你了?”他冷厉地吼。 
  “你……你不能食言……” 
  “我只说过你可以活。” 
  “活就是饶恕……” 
  “我让你活是有条件的。” 
  “条件?你……” 
  凤剑出现在旁,叫道:“小兄弟,你不能太仁慈。” 
  郝彤云怒叫道:“你为何煽火披风?你是什么人?” 
  凤剑冷笑道:“即使崔兄弟放过你,我也不会饶你。” 
  崔长青踏进一步,说:“郝彤云,你最好安态些。” 
  郝彤云打一冷战,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崔长青虎目中杀机怒涌,一字一吐地说:“以牙还牙。” 
  “什么?你……”她惊怖地问。 
  “你记得在下受了多少种酷刑?” 
  “你……” 
  “一报还一报,你必须也受到相同的刑罚。” 
  “天哪!你!” 
  “天网恢恢,你叫天报应更快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凤剑接口道:“对,以牙还牙,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人生在世,如不能快意思仇,庸庸碌碌过一生,真没意思。” 
  彤云丢下剑,跪下磕头,哭泣着狂叫道:“崔爷,求求你,求你饶了我……” 
  “我已经饶过你了。” 
  千念,万不念,念在当初我也曾对你动过真情,也曾……” 
  “住嘴!”他暴怒地叫。 
  凤剑哼了一声说:“小兄弟,这种贱女人杀了污你之剑,玷污了你之手,交给我啦!” 
  彤云哭泣着叫:“崔爷,你杀了我吧,我……” 
  “我不杀你。” 
  “我还你乌锥马,我……” 
  “我只要你受报,乌锥马我自己可以到城朗堡讨回来,我只要你……” 
  “好吧,我自杀相报……”彤云大叫。 
  “你自杀也好,一了百了。” 
  凤剑笑道:“自杀他杀并无不同,我来作刽子手。伸长脖子,不要怕,一下子就完了,不会痛的。” 
  彤云怎肯自杀?更不愿被人杀,不住伏地狂叫:“崔爷饶命!饶命,杀人不过头点地,我……” 
  崔长青心中一软,长叹一声。 
  “我……我给你磕头,我……我愿替你做任何事,我愿……” 
  凤剑已看得出崔长青动了慈悲的念头,伸手拔剑。 
  崔长青反而下定了决心,摇手道:“左姑娘,不可。” 
  “你……”凤剑不解地问。 
  “饶了她。”他断然地说。 
  “小兄弟,纵虎归山……” 
  “我不怕她。” 
  “但……” 
  “叫她滚!” 
  彤云不等招呼,爬起撒腿狂奔。 
  崔长青目送彤云的背影去远,叹息道:“要宽恕一个酷待你的人,确是不易。” 
  凤剑大摇其头,苦笑道:“你是个难得的大丈夫,可是不同意你的作法。小兄弟,你后悔了?” 
  “我不后悔。”他斩钉截铁地说。 
  “你忘了咱们仍然身在险地,步步杀机……” 
  “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不会来了。” 
  “怎见得?” 
  “阴总管的艺业,该比木客高明。” 
  “不错,他是早年江湖上凶名昭著的黑铁塔陶光前,浑身练得刀枪不入,却被你一剑刺死了。” 
  “逃回去的人,必定加油添酱胡说人道。木客狡诈险狠,工于心计,他不会替飞豹挡灾挡到底。” 
  “这个……还待事实证明。” 
  “这次大概不会料错了。”他感慨地说。 
  “现在,咱们……” 
  “等他们撤走,我送你救医。” 
  “这倒不必劳驾你了,牛毛针离骨,我支持得住。” 
  “也好,咱们这就分手。” 
  “咦!你打算……” 
  “我得把飞豹捉住,送至真定府归案。” 
  “我陪你……” 
  “不必了。谢谢。恕我直言,目下你比平常人强不了多少,自保尚且不易,怎能助我?” 
  “小兄弟,不要小看我,我非跟你去不可。” 
  他叹口气,说:“左姑娘,我拜托你一件事……” 
  “说吧!不要说一件,只要我能办到,赴汤蹈火绝不退缩。”凤剑拍着酥胸说。 
  “请你替我跑一趟保定府蠡县。” 
  “那是……” 
  “那是故博陵郡。” 
  “哦!你是博陵崔氏大族……” 
  “故博陵郡崔氏族人反而甚少,沧海桑田几经变乱,千余年来崔门后裔四散不复当年,每况愈下良可慨叹,我家世代书香,想不到我竟然成为一个无聊的江湖浪人,说起来真是家门不幸,辱没家声。” 
  “你不必轻视自己……” 
  “其了,我不在乎。” 
  “你要我办的事……” 
  “你到南乡崔家,看看家父如柏公近况如何。” 
  “哦!你自己不会回家省亲?” 
  “我是被赶出来的。”他黯然地说。 
  “老天!你……” 
  “不要说我。我在真定府等你,半月后见,如何?” 
  “好吧!我的一趟就是。” 
  “谢谢。” 
  “我这就走。” 
  “我送你一程。” 
  果然不出崔长青所料,枫林山庄的人已潮水般退去。山庄中,惊破了胆的木客欧阳春,为了自己的安全,断然向飞豹下逐客令。 
  那时,郝彤云尚未逃回,众人皆不知蒙面人是崔长青,逃回的爪牙并不知郝彤云与崔长青打交道的事。 
  断了手掌的老八与一名同伴也未返庄,有人亲见这两位仁兄,在一处山坡下被黑小子玫云拦住,两人尸横荒野送了老命。 
  木客不但逐走了飞豹,也要求镇八方尽早离开, 
  镇八方颇为同情飞豹的遭遇,固然是惺惺相惜的念头在作怪,也为了飞豹替他杀了崔长青而心甘,因此一气之下,陪同飞豹离开了枫林山庄,在外面互相计议一番,决定分两起到九里山去找阙彤云,找到人方各奔前程。 
  两起人约定相距半里地越野找寻,以便万一碰上了蒙面人,彼此呼应不至于势孤力单。 
  这一找,他麻烦来了。 
  远出.八九里,天色不早,已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时光了。 
  飞豹带了十余名手下,绕过一处山脚,命人发出两声短啸,以召唤彤云前来会合。 
  右面半里地,镇八方一群人刚进入一座山林。 
  彤云走的是另一条路,双方错过了。 
  飞豹领先而行,还不知他仍沿途所发的啸声暗号,引来了杀星。 
  山坡上的一座树林内,突然踱出黑小子打扮的林玫云,含怒招手叫:“喂!瘦豹兄,我认识你。” 
  飞豹骇然,止步问:“你怎认识我?” 
  “你不是飞豹郝天雄吗?” 
  “正是区区,你……” 
  “那就对了。”玫云咬牙切齿地说。 
  “小子,你姓什名谁?” 
  “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小爷不久前宰了马七胡八两个大贼。” 
  飞豹大惊,拔剑叫:“弟兄们,上!” 
  “且慢!你不是要知道小爷姓什名谁么?” 
  “你是……” 
  “林白衣是小爷我的兄长,那晚火焚阙府你的贼窟,有我一份。” 
  “哎呀!” 
  “你害死了崔长育,小爷要替他报仇。”玫云厉声说,拔剑向下走。 
  一声怒吼,一名悍贼已飞奔而上,先下手为强,钢刀一挥,“力劈华山”手下绝情。 
  玫云怒火焚心,哪还会客气?闪身避招,闪电似的从斜方向狂暴地冲刺而来,“嗤”一声剑入胁肋,直入内腑深有尺余。 
  她一脚踢出,把悍贼踹跌丈余,剑离体鲜血激喷,她身上未沾丝毫血迹。 
  林玫云气势雄浑,狂怒地冲入贼群中,剑涌千层浪,势如疯虎入羊群,指东打西,左冲右突,似入无人之境。她眼都红了,但并不急于找飞豹决战,而且避免与飞豹照面,决定好先行剪除羽翼再找元凶。 
  林玫云已获得勇气,运剑有如神助,但听娇叱断续传出,剑虹疯狂地吞吐,三错,两个盘旋,惨号声震耳,身后已倒了五具血淋淋的死尸。 
  好一场惨烈的恶斗,仇恨之火已令这些人疯狂,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没有妥协的余地。 
  半里外的镇八方六男女,正闻警向斗场飞赶。 
  飞豹的轻功自钥宇内无双,但在群殴中碍手碍脚,派不上多少用场。他想找玫云死拼,却无法将玫云拦住,只急得七窍生烟,却又无可如何,眼睁睁看到自己的同伴接二连三倒下,自己却束手无策;人多反而碍事,他几乎要急疯了。 
  “啊……”厉号声刺耳,“嘭”一声大震,又倒了一个。 
  人已折损一半,这些绿林巨寇开始心胆俱寒, 
  一声娇此,玫云扑上正北,半途发觉飞豹从斜刺里冲来,立即折向回头反扑,人化狂风,剑似怒龙,“刷”一声啸风声刺耳,一名悍贼一刀掠过她的顶门,下面空门大开,被她抓住机会一剑贯入小腹。 
  “杀!”她厉叫,拔剑猛虎回头,顺势一剑反挥,“克”一声剑当刀用,砍在一名悍贼的右肩上,悍贼整条右臂飞堕八尺外。 
  飞豹大骇,不由毛骨悚然,心中发虚。 
  一声娇叱,玫云找上他了,剑化虹而至,“万里归宗”绝招来势如奔电,剑虹乍合。 
  他神魂入穴,大喝一声,剑虹排空直入,只感到刺目的剑芒直迫胸口,胸口一震,麻麻如中电击。 
  他总算身手灵活,仰面避招,以金鲤倒穿波身法远射丈外、逃出大功,仅受了轻伤。 
  幸好从斜刺里冲来一名悍贼,大喝一声攻向玫云的左胁,玫云不得不挥剑接招自救,无暇追袭,让他保住了老命。而抢救他的那名悍贼,却被玫云一剑贯穿咽喉,做了他的替死鬼。 
  正危急间,镇八方一群人赶到了。 
  一枝花奸似鬼,走在最后尾随着绮绿,接近至三二十步内,一眼便看出玫云手中的剑极为眼熟,再留心玫云的身法与出招的手法,只惊得顶门上走了真魂,骇然叫:“小红衣母大虫,林家的人来了。” 
  声落,扭头就跑。 
  绮绿一证,转身叫:“玉京,你怕什么?” 
  一枝花逃得更快,千紧万紧,性命要紧,让镇八方父女去与林家的人拼老命吧,他要逃开躲在远处看结果。 
  绮绿只气得跺脚大骂:“你这贪生伯死的负心人,你……” 
  一枝花巳听不到她的咒骂声,头也不回逃之天天。陪了这只有五六分姿色的女人好些时日,他早就腻了,趁机会扔掉她,另找美娇娘快活去也,天下美丽的姑娘多的是,他才不稀罕这个平庸的败柳残花。 
  玫云见镇八方赶到,知道不能再逗留,虚晃一剑跳出圈子,三五起落便进入坡上的树林,转首叫道:“飞豹,你逃吧,小爷早晚要猎取你的,你很好好准备魂归地狱,回头见。” 
  暂且丢下飞豹,她绕道去追一枝花。 
  镇八方到了,看到满地尸骸,不由一阵惨然,向飞豹黯然道:“郝兄,真抱歉,兄弟来晚了些。那小辈单人独创,便把诸位杀得落花流水,这人可怕极了。” 
  绮绿气冲冲地掠到,接口道:“那黑小子是假的,她是林白衣的二妹小红衣女,让她逃掉了,可惜。” 
  飞豹带了人收尸,惨然泪下两行,损失了八位得力臂膀,他日后重回太行山重建山寨的大计落空,等于是断送他的前程,他怎能不痛心? 
  还有最令他痛苦的事,爱女彤云迄今仍然毫无消息,可怕的念头令他心如火烙,是不是爱女已遭不测? 
  镇八方父女与三位同伴,开始帮助飞豹掩埋尸体。 
  远远地,彤云发疯似的奔来,老远便尖叫:“爹,爹……” 
  正在用剑掘地的飞豹大喜欲狂,心头一块大石落地,飞步下坡,接住受女相拥喜极而泣。 
  彤云整个人崩溃了,哭了个哀哀欲绝,泣不成声,任由乃父挽住向上走。 
  镇八方也放心地叹息一声,上前慰问,说:“令爱幸而平安,可喜可贺。郝兄,英雄有泪不轻弹,赶快替贵弟兄善后,天色不早,早些离开安全些。” 
  飞豹道谢毕,向哭得象个泪人儿似的彤云间:“女儿,你怎么从枫林山庄来?” 
  彤云抽喧着说:“女儿是被欧阳伯伯赶出来的。” 
  “马、胡两位兄弟呢?” 
  “他……他们死……死了……”彤云不胜悲痛地说。 
  “死了?他们真……真的死了?” 
  “他们被……被欧阳伯伯的人发现了,死……死在山沟旁。” 
  “这小狗可恶!”镇八方大骂,意指小黑子。 
  彤云这才神智清醒,变色道:“爹,我们赶快走,快逃向太行山。”’ 
  “你怎么啦?” 
  “崔长青与凤剑那泼妇,可能正在找你老人家。” 
  飞豹大惊,意指不信地说:“女儿,你是不是吓胡涂了?你说什么?” 
  “女儿说崔长青……” 
  “青天白日,你见到鬼了。” 
  “不,女儿……”她将与崔长青见面的事说了。 
  镇八方一声怪叫。绮绿咬牙切齿地叫:“爹,快找他出来碎尸万段。” 
  镇八方却沉着地说:“女儿,不可操之过急,听为父安排。” 
  不久,镇八方五男女告辞走了。 
  飞豹心胆俱寒,草草掩埋了同伴的尸体,在暮色四起,慌不择路向西行,希望尽早进入山区。 
  远出里余,前面草丛中突然升起了一个黑影,迎面拦住去路,怪笑声刺耳。 
  飞豹大骇,脱口叫:“崔长青!你……你果然末死。” 
  崔长青哼了一声说:“死了,你岂不是安逸了?” 
  “你是怎样逃出地牢的?你……” 
  “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冤家路窄,你飞豹恶贯满盈,还我公道来。” 
  飞豹拔剑冷笑道:“不是你就是我,放马过来。” 
  崔长青挺剑迫进,豪气飞扬地说;“你们,男女八人一起上,免得在下多费手脚,以一比八,死绝方休。” 
  彤云惶然抢出,声泪俱下地叫:“崔爷,请高……高抬贵手,真定府的事,错全在我一人身上,与家父无关,请……” 
  崔长青用一阵阴冷的厉笑打断她的话,大声说:“你走吧,在下已经答应放过你了,不要不知足。” 
  “崔爷,你杀了我吧,但请高抬贵手,放过我爹。”彤云跪下叫。’ 
  崔长青不为所动,厉声叫:“郝彤云,我饶恕你,是由于你年少无知,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郝天雄杀人无数,满手血腥,人已经不可能改变,他活着,将是世间一大祸害今天如果在下仁慈不忍见你一家哭,日后将不知有多少人肝脑涂地成为一路哭,因此他必须死,私仇公愤他都得死。” 
  飞豹厉喝道:“女儿,起来,你少给我丢人现眼,为父英雄一世,杀人如屠狗,砍掉脑袋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没有什么不得了,用不着别人怜悯。起来拔剑而斗,不然你就走。” 
  “爹……” 
  飞豹一脚将她踢倒,大吼道:“滚!没骨头没出息的东西!生女儿如此,不如不生,气死我也。” 
  骂完,大踏步挺剑向崔长青走去。 
  一名中年悍贼大踏步上,叫道:‘‘天雄充,咱们用五行剑阵毙了他。” 
  沿途一直不说话,冷眼旁观面目阴沉的中年大汉,这时从容不迫地上前说:“拼死了他,咱们回城郎堡取回马匹金珠,轰轰烈烈干一场,就在附近招兵买马上太行山重建山寨,上啊!” 
  另五名悍贼刀枪出鞘,合围而进。 
  彤云银牙一咬,也拔剑说:“他如果不死,咱们将永无宁日,杀!” 
  八男女逐渐合围,士气大振。 
  崔长青屹立如山;默运神功蓄势待发。 
  围成,八方刀剑齐举。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道殃。一声虎吼,崔长青暴跳发难,不进反退,蓦地旋身出剑,霎时风吼雷鸣,剑芒暴射矢矫如龙,左掌右剑势如奔雷掣电,剑影漫天,人影乍合,行雷霆一击。 
  快如同电光一闪。 
  “啪!”铁掌着肉声首先传出。 
  人影飘摇,乍动乍止。’ 
  “砰!”一名悍贼胸前挨了一掌,飞掷丈外满地乱滚,口中鲜血狂喷。 
  另一名悍贼踉跄后退,剑向外扬,左手掩住心坎,鲜血从掌下流出,张目结舌,想叫叫不出声音。退了三四步,突然仰面便倒。 
  合围之势瓦解,崔长青就站在缺口上,长剑斜指,神目如电。冷肃地注视着沾了鲜血的剑尖,脸上的肌肉象是冻结了,站在那儿象个石人。 
  发生得快,结束得也快,其他的人包括飞豹在内,完全措手不及,来不及策应救援,接触捷如电光石火,倏合倏分蓦尔结果。 
  飞豹这次惊得血液似乎已经凝住了,老天!刚才林玫云已经够可怕够高明了,而崔长青不知要比林玫云高明多少倍,完了,一照面便死了四分之一,还能支持多久?这岂不是九死一生机会微乎其微吗?先前十余人围攻林玫云,他几乎送掉老命,这次与更高明的崔长青交手,已可预见必定凶多吉少。 
  怯念一生,胆气便直线下降,突见剑虹排空而入,没封住,右外肩血流如注,整条膀子发麻,随即痛楚难当,几乎握不住剑。 
  第二剑接踵而至,这次身形不稳,剑未曾收回,一切都嫌晚了,只能任由剑虹穿胸,眼睁睁等死。 
  斜刺里飞来一剑,“铮”一声暴响,火星四溅,一名悍贼救了他,展开了崔长青袭胸的霸道一剑。 
  死里逃生,他出了一身冷汗。 
  “啊……”又一名悍贼倒了。 
  第三剑到了,他已无法举剑封架,右肩伤了骨,膀子一动便痛澈心脾。 
  郝彤云及时抢到,一声娇叱,剑攻崔长青的右胁肋要害,迫崔长青撤招自保,以便釜底抽薪救应乃父。 
  崔长青不得不撤招自保,一刨厉挥。“铮”一声大震,她的剑被震断成为三段,虎口进裂,被震得斜撞五六步方止住退势,惊得花容失色,魂失魄落。 
  正危急间,五方人影涌现,镇八方的狞笑声刺耳,笑完说:“女儿,为父所料不差吧?只要跟定了飞豹,这小畜牲便会乖乖送上门来的,没错吧?” 
  崔长青吃了一惊,讶然叫:“是你们……” 
  绮绿粉面带煞,一字一吐地说:“亏得你还记得我们,你这该死的东西。” 
  崔长青内心有愧,默然向后退。 
  后面仗剑而立的是千里飞虹,冷笑道:“此地不通。” 
  镇八方厉声叫:“小辈,这里是你埋骨的地方,给你片刻功夫,看清埋骨之地。” 
  绮绿接口道:“本姑娘今天要活剥了你,千刀万剐方消心头之恨,你不必枉费心机打主意逃命。” 
  崔长青深探吸了一口气,冷静地问:“你真想要我死吗?” 
  “我要割你一千刀。”绮绿冷厉地说。 
  “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绮绿斩钉截铁地说。 
  崔长青深深叹息,转向镇八方说:“胡前辈,在下上次已经说得够明白,你凌辱在下的事,在下不如追究,恩怨一笔勾销。”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镇八方狞笑道。 
  “在下已经一而再委屈求全……” 
  “你死了之后,到阎王爷面前告我一状好了。” 
  崔长青怒火上冲;突然发出一声震天长啸,向右疾冲剑涌千层浪,人化万里虹,奋勇突围,大发神威。 
  右面是面目阴沉、喜怒不现词色的中年人,脸上涌起了笑容。但眼中不但毫无笑意,而且焕发着阴厉冷酷的光芒,令人望之不寒而栗。这入的冷静功夫委实到家,不慌不忙地一剑拂出,楔入崔长青疯狂递到的千重剑浪中。响起一连串龙吟虎啸似的震鸣,剑气进发撕裂声惊心动魄,漫天剑影吞吐纠缠片刻,突然从如山剑影中,黑影飞射出,投入不远的枫林中,一闪不见。中年人站在原地,左手按住右胁下,指缝中有鲜血沁出,摇头,说:“这是第一个从我剑神西门鼎剑下,唯一全身走的人。” 
  镇八方惊魂初定,骇然问:“西门兄,你……你受了伤?” 
  剑神西门鼎沉静地点头,神色肃穆地说:“是的,只伤少皮肉。胡兄,这人将是你的心腹大思,你接不下他可怕乾元十七式出手神奇剑术全力一击。胡兄,他似乎有点顾你。俗语说:‘该饶人处且饶人’,如果不是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还是放手吧?” 
  纺绿乖戾地叫:“西门叔,侄女绝不饶他。” 
  剑神西门鼎摇头苦笑,恢复他那阴阳怪气的神情,说:“你们自己去决定吧,我没意见。” 
  “快追。”绮绿叫。 
  镇八方沉下脸说:“你就知道胡闹,天快黑了,林茂山深,如何追法?不要说五个人,五百个也是枉然。欧阳春出动全庄百余名高手,花了一天工夫,搜到他没有?” 
  绮绿愤然地说:“爹,女儿知道你们都被他的艺业吓掉了魂,不敢再去找他,女儿独自去追他,上天入地,海角天涯,女儿决不放过他,不择任何手段,女儿非把他置于死地不可。”说完,身形倏动,飞跃入林。 
  “女儿……”镇八方急叫,领先追出。 
  现场剩下神色灰败的飞豹父女,与死剩下的三名悍贼,地下还有三具悍贼的尸体。 
  “走吧!”飞豹怆然地说,英风尽敛,豪气全消,象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神色颓丧,腰干直不起来了。 
  仅走了半里地,暮色中,四面号角长鸣,杀声震天。 
  “老天,官兵合围了。”一名悍贼叫,撒腿便跑。 
  兵勇隐现,领先的是真定的沈巡捕,弓上弦刀出硝,八方合围,鸣号角而进,近了。 
第十三章   
保定府南面偏东,九十里至蠡县。这儿是古博陵郡地,今已成为历史的陈迹。 
  在蠡县,崔氏族人已不多见。在南乡,故郡城已成为废墟;距城十五里,荒野绵延,只可看到几处土坡而已,几处村落,良田千顷,这就是南乡。 
  这一带的人,称一些稍大的沼泽大池为“淀”。废墟的东南两三里,有座三四里广阔的六沟淀,由六沟水汇合而成,东流入猪龙河, 
  六沟淀与废墟之间,有一座博村,只有五六十户人家。村分东西,东村是崔姓族人所居,人丁式微,但却是书香世家,也是当年士族的残余,如今仍保持着傲岸的门风而自豪。 
  西材,是高姓族人,自称是古高阳国的遗民王族后裔,以国为姓源远流长。 
  崔姓是士族,高姓是王族,有麻烦了。想当年,有些王族出身草莽,虽然是统治者,但仍以能结交士族为荣。而士族却对门弟极为重视,盯不起王族,决不在暴力下低头,虽皇亲国戚也不假以词色,骨风嶙峋,但也又臭又硬。 
  士族经五胡乱华之变,大量南迁,日趋式微。王族也由朝代易姓,成为过气的没落王孙。 
  在博村,东西二村势同水火,也算得是没落王孙与凋零士族之争, 
  紫云仙子林紫云姑娘,风尘仆仆到了蠡县,花了好几天工夫,四出打听崔姓族人的消息。 
  她以为崔长青死了,抱着歉疚的心情,希望能找到崔长青的家屈,告诉他们崔长青死亡的消息。 
  在这里打听崔氏族人按理应该毫无困难,事实却不容易,崔姓族人太少,自视甚高极少与人打交道,因此知者不多。 
  跑了不少冤枉路,终于被她打听出南乡有姓崔的族人聚居,但说的人语焉不详,所知有限。 
  一早,她换了一袭青儒衫,易钗而笄,雇了一头小驴,向南乡进发。姐妹俩闯荡江湖,随身带有男装。必要时便改变身份,但大多数日时皆以紫衣红衣本来面目行走江湖,博得紫衣仙子与小红仙子的美号。 
  沿途询问,终于博村在望。 
  她感到心情在逐渐紧张,传死讯委实难以启齿哪! 
  蹄声得得,踏入了村口栅门,一看村庄的格局,便知这座村必定问题重重。两村相距仅百十步,各有各的路,各有各的门,中间种了酸枣树,枝浓刺利无法通行,分隔为东西二村,老死不相往来。 
  她进的是西村栅门,村民们皆以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位陌生书生。 
  她看到含有敌意的目光,深感诧异。 
  村中的房屋,皆建得坚实、高大,宽敞,似乎不象是农村,倒象大城中的高尚住宅区。 
一座座高大的四合院瓦房,每家都有院有园,村民不论老小,皆穿得整齐清洁朴实,街上有车辙蹄痕。 
  她这身儒装,在这里显得不甚调和,皮有人穿儒衫,因此颇为突出。 
  她下了驴,牵着缓绳走向一位中年人,长揖笑问:“请问大叔,这里是不是博村?” 
  中年人以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但颇为友善地笑问:‘公子爷有何贵干?这里是博村。” 
  “小生打听一个人,尚请指引。” 
  “你问的是……”’ 
  “他姓崔……” 
  中年人立即沉下脸,大声说:“这里没有姓崔的人,本村是一姓村。” 
  她一怔,心说:这人的态度怎么变得这样快?但她的脸色仍然不变,说:“咦!这里不是博村吗?” 
  “当然是博村,就是没有姓崔的。”中年人冷冷地说,转身便走。 
  原先围上来看热闹的人,皆纷纷离去。 
  街上,只剩下她一人,站在原地发呆。 
  她不死心,牵着坐骑向前走。 
  劈面被一位年轻人拦住,拦住去路的大声说:“你赶快离开本村,这里不许来历不明的人乱闯。” 
  她心中疑云大起,仍然沉着地说:“这位大哥把在下当贼吗?小生是来找人的。” 
  “你已经知道敝村没有姓崔的人,怎还不走?” 
  “咦!你这人真怪,谁还骗你不成?这里的人全姓高,不信你可以到伺堂去看看。这里不是镇市,除了高姓子弟,哪会有外姓人居住?” 
  她糊涂了,说:“小生在县城各地打听,人人都说博村有崔姓族人,难道他们……” 
  “你不死心,那就问吧,你将是不受欢迎的人,没有人会给你好脸色。 
  “哦!请问附近还有另一个博村吗?” 
  “没有了。”年轻人冷冷地答,也掉头而去。 
  她仍不死心,连开数家院门请教,皆被白眼相拒,有一家干脆飨以闭门羹。最后,她到了高家伺堂,一看渤海堂三个漆金大字,便知不必再进去讨没趣了。 
  她失望地走出了村栅门,自语道:“还是到县城去打听算了,也许城里有人知道崔长青其人呢。” 
  浪费了一天工夫,回到县城,已是近午时分,到驴店交还小驴,闷闷不乐地转回客栈。 
  经过宝安寺前,她盯着寺左的张家店忖道:“该吃午饭了,何不到店里打听?” 
  宝安寺俗称铁佛寺,是本城各大丛林,里面供的佛祖全身是生铁铸造,高两丈四尺,座下的铁狮,也长一丈八,因此也叫铁佛寺。 
  寺前的广场有十余亩大小,四周都是店铺,不但是夜市所在地,白天也形成市集。广场散布着十余株大树,浓阴蔽日,也是附近的娃娃们游戏的好地方。 
  踏入张家—店,伙计含笑相迎,接到体面的客人,店伙计似乎颇以为荣,客气地请她进入雅座,巴结地问:“公子要不要喝两杯?吃些什么请吩咐,小的立即吩咐厨下张罗。 
  “不喝酒,劳驾来几味小菜,十余张烙饼便可。” 
  “小店的菜在本城有口皆碑,新上市的鹰爪栗子鸡,保证是来自京师的上品鹰爪栗……” 
  “小二哥,我要的是清淡的。”她抢着说。 
  店伙斟上一杯清茶笑道:“好,小的这就吩咐厨下张罗,公于爷请稍后。” 
  左首不远的座头,坐着三个大汉,桌上是两盘烧鸡,一碟牛脯。每人面前,堆放着糖炒栗子,炒落花生、豆、龙牙豆等等下酒物,喝酒用碗而不用杯,吃相颇为不雅,一条腿踏上长凳,大声谈笑旁若无人,看光景,都有五七分酒意了。 
  右邻,前是一个神色木然的中年人,斯文地低斟浅酌,目不旁视,似乎嘈杂的店堂,毫不影响他的酒兴。这人五官端正留了八字胡,头戴四乎巾,穿一袭青袍,身材修长,一双手白哲温润。 
  菜送来了,她向店伙计说:“小二哥,小生是外乡人……” 
  店伙呵呵笑,抢着说:“小的知道,公于爷的口音,一听便知是中州人。” 
  “小生向你打听一件事。” 
  “请问……”。 
  “南乡博村,是不是住有崔姓人家?” 
  “这个……听说有,可是小的没到过南乡,不知其详。” 
  “本城崔姓的人多不多?” 
  “有是有,公于爷可到城南去打听一下,崔姓以前是望族,城南一带大户人家多,容易打听。听说十字街的惠民药局,有位姓崔的夫于,你可以去找他问问。” 
  左邻桌一名壮汉突然眯着醉眼说:“不是我胡七吹牛,本城姓崔的人,谁也没有我清楚,该向我胡七请教才是。” 
  她心中大喜,说:“胡爷,诸指教。” 
  “哈哈!请教可不能白请,是吗?” 
  她掏出一锭碎银,递过说:“送给胡爷买壶酒润喉,怎样?” 
  胡七接过往怀中一揣,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你问吧,找谁?” 
  “一位年轻人,叫崔长青。”。 
  胡七一拍大腿,笑道:“公子爷,你真问对人了。” 
  “胡爷认识他?” 
  “认识他的人,全城男女老少屈指可数,区区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博村人。”‘ 
  “咦!今晚我的了三趟博村,那儿只有姓高的人。” 
  胡七哈哈大笑,说:“你一定是到西村去问了,西村姓高的人,与东村崔家是死对头,你到西村去问,没挨打已是万幸了。” 
  “哦!还有个东村?” 
  “博村一分为二,称东村崔家与西村高家,每年清明扫墓时节,两家的子弟必定械斗,总有几个人头破血流,互不相让。” 
  “哦!那崔长青……” 
  “他是错家人,前年清明,两家又依例拼者命,崔长青不伯犯忌,公然挺身而出做和事佬,力劝两家化干戈为玉帛,砍除隔开两家的枣林,两家开诚布公言归于好,破除成见守望相助,和平相处共谋桑梓之。” 
  “好事嘛,应该。”她顿首说。 
  “好事?他一个小娃娃,人微言轻,简直自讨苦吃,自找麻烦。” 
  “你是说,他……” 
  “他?他完了,高家把他看成别具用心的阴谋小人,崔家子弟把他看成大逆不道的叛逆。崔家的族长崔如柏,召开长老会议要活埋他。后来经长老们公议,抽了他一百皮鞭逐出崔家,伺堂里的家谱中,已把他的名字剔除,他再不是博村崔家的人了。” 
  “咦!你怎么知道?”。 
  胡七摇头叹息道:“他遍体鳞伤,由邻村的人拾来惠民局医治,那天恰好碰上我,我收留了他。可怜,一个小娃娃怎能养活自己?如不是我……” 
  “你勾引他作贼,是吗?”她冷冷地问。 
  胡七怪眼一翻,不悦地叫:“你这是什么话?我只告诉。他如何活下去的手段而已。同时,他养了两个月的伤,欠下的食宿费与药费,到何处来张罗?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终不能叫他卖身偿还,对不对?” 
  “他家里……” 
  “他父亲就是族长崔如柏,家财万贯,但给他的只有一顿皮鞭,甚至要主张活埋他呢。” 
  林紫云一阵心悸,苦笑道:“虎毒不食儿,崔如柏怎么这样狠?” 
  “他是族王,不能循私。这些道学乡绅,就是这么一回事。” 
  “好,谢谢你,小生明天再走一趟博村。” 
  “你千万别去,崔家谁也不承认有崔长青这么一个人,保证体碰钉子灰头土脸。” 
  “目下崔长青在何处?” 
  “谁知道?” 
  “他不是欠你一笔债吗?” 
  “他混了半年,债已还清,有一天突然失了踪,年来无声无息,可能死了。公于爷,你怎么知道他?你找他有事吗?” 
  “他的一位朋友,托小生捎个口信给他,因此我来了,没想到却有这许多波折。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来了,小生无论如何也得到崔家跑一趟。” 
  “你去自讨没趣吧,没有人阻你。哦!你真要去,别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什么事?” 
  “你知道他崔家取名的风俗吗?” 
  “不知道,请教。” 
  “男丁未成年,只有奶名与辈名。” 
  “这是说……” 
  “长青这两个字,是他自己取的,他本名尚未取,奶名叫琪官,辈名上一字勤,下一字不知道。好象他兄弟数人,封上取名。他的身世我只知道这些,其他谁愿去打听?你如果到崔家去找崔长青,必定失望。说是找琪官,可能要被赶出来,最好不要去自寻烦恼。”林紫云颇感失望,冷了半裁,崔家既然已经将崔长青逐出家门,甚至从族谱中除名,还有谁关心他的死活?前往报讯,不反而令崔家的人痛快。 
  她决定到此为止,不再打算前往博村了。原来崔长青是个有家归不得的人,死在外地始不是福。 
  她心情沉重地出了店门,突然心生警兆,有人跟踪,来意不明。 
  走了十余步,身后有人说:“公子爷留步。,’ 
  她从容转身,原来是邻桌的中年人。’ 
  “大叔有何贵干?”她沉静地问。 
  “借一步说话。”中年人说,含笑抬手向宝安寺方向虚引。 
  她一时好奇,也心中纳闷,但赂加思索,便知来人定与崔长青的事有关,也抬手说:“大叔先请。” 
  “不必客气,公于爷先请。” 
  到了寺前,中年人又道:“请走东便门,在下领路。” 
  宝安寺占地颇广,偏殿后有不少静室,是安顿施主们的地方,经常有些有钱人家于弟来借住。中年人直趋最后一座小阁,揖客入厅。四周静悄悄,不见有人走动,连和尚也不知躲到何处去了。 
  中年人亲自奉上一杯茶,落坐淡谈一笑道:“在下姓季,名健,草字远谋。请教公于爷贵姓?” 
  “小生性林,不知季大叔有何见教” 
  “小公子与崔长青交情如何?”季健问。 
  “哦!”但不知林公于知道他的下落吗?” 
  “小生如果知道,便不会前来找他了。季大叔与崔兄……” 
  季健摇摇头道:“在下不认识他,却是来找他的。来此已有一句,始终未打听出他的下落,要不是那位胡七偶然向你透露这番内情,在下就得白跑一趟了。” 
  “大叔找他有何贵干?” 
  “在下受人之托,替他带来一封书信。看来,林公子也不知他的下落了。” 
  “小生不知,这次前来也是带口信的。” 
  “哦!上次公子与他见面,不知在何时何地?” 
  “在真定府,已有十几天了。” 
  “在真定府?这么说,他该在最近期间返家了。” 
  “恐怕他不会回家了,刚才胡七已经说得够明白,也许他这辈子永远不回来,这里已不是他的家。”姑娘感慨地说。 
  季健眼中涌起杀机,冷笑道:“只要查出他的家,他回不回来无关宏旨。”林紫云一直就在留意对方的神色,她看到了警兆,心中一凉,试探地问;“大叔给他带的信,不知有何要事?小生即返真定,如果大叔放心,可交由小生转交,不知大叔意下如何?” 
  季健脸上的立色回复了平静,笑道:“不敢劳驾,其实这封信交不交并无大碍。至于林公子要带的口信,不知致口的人是谁,口信上又说些什么?” 
  “传信人是一位姑娘,口信说要他到京师相会。”她信口胡诌。 
  “呵呵!看来你我两位信差,都白跑了一趟,耽误了林公子不少工夫,委实抱歉。”季健客气地说,离座表示送客。 
  姑娘知趣地告辞,返回客栈,立即拾掇行装,会赈后,雇了一匹长程健马,动身南下真定,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季健的监视下。 
  季健不动声色,一连三天,躲在寺内深居简出,极少在外走动。 
  第四天一早,季健大踏步奔向南关。 
  城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大汉,手上拈了一根鹅毛,不时拂抚着颔下的胡须。 
  季健脚下一缓,走近大汉,背着手盯视大汉手上的鹅毛,淡谈一笑道:“好一把羽扇,可值十两银子。” 
  大汉呵呵笑,将鹅毛伸过说:“五两银子卖给你,机会不可错过。” 
  季健伸左手食中二指,夹住了鹅毛,笑道:“成交了,产自何处?” 
  “冀州。” 
  季健语音放低,问;“你们来了多少人?” 
  “八位弟兄,听候吩咐。” 
  “好,够了。” 
  “有消息吗?” 
  “查出来了,也探过道。” 
  “情形如何?” 
  “轻松得很。说起来也真巧,花了近十天工夫,一无所获,无意中碰上一个来找崔长青的少年书生,问出了下落。原来崔长青的名是自取的,难怪无法查问。” 
  “打算何时动手?” 
  “你们人都到了?” 
  “到了。” 
  “你们到宝安寺等侯,午后我可以赶回来带回前往行事。唯恐这几天崔家有变化,所以我得再走一趟。” 
  “是,兄弟这就回去知会弟兄们一声。哦!兄弟铁掌丁飞,还没请教使者的香位呢,兄弟是冀州分坛香主。” 
  “兄弟是外堂地煞坛使者李秀,奉会主法渝,前来擒捕小辈的父母为人质,以便要挟崔小辈前往总会香堂投到。这次地煞坛与人灵坛共派出九名使者,前来保定各县踞查崔小辈的底,本使者伯是唯一得到消息的人。” 
  “要不要知会其他使者一声?” 
  李秀哈哈大笑,得意地说:“丁香主,你真傻,手到擒来毫不费力的大功,何必与他人分享?放心啦!即使只有你我两个人,也敢保证把这件事办得十全十美,何况你还有七位弟兄帮场?我要走了,回头见。”“回头见,兄弟在宝安寺候驾。”铁掌丁飞欠身说。 
  薄暮时分,九个人在六沟淀的一座土丘顶会合。九个人全穿了夜行衣,带了刀剑暗器,李秀站在山顶,向八位同伴指指点点地说:“瞧,那座小村就叫博村。—村对面,是博陵废墟。千万记住,崔家在东村,西村姓高,与崔姓的人势同’水火。因此,只要咱们不踏入西村,西村的人便不会出来助崔家与咱们作对,咱们便可放胆行事。你们先看看清楚,回,头本使者再分派工作。事成之后,咱们在废墟会合。天黑之后,丁香主派一位弟兄将坐骑牵至废墟藏好,好好看守不可有误。” 
  铁掌丁飞藏看良久,粗眉深锁地说:“使者可曾留意进出路吗?”四周都是酸枣林,只有前后栅门可以进去,他们如果守住栅门,咱们即使变成兔子,也钻不出枣林哪!” 
  李秀笑道:“丁香主,咱们能让他们把住栅门吗?本使 
  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东西两村崔、高两家,略知用棍用枪 
  千年一度清明械斗之用。咱们一个人,应付二十余条汉 
  足有余裕。崔家人丁少,所有的男丁加起来,连老带少只有一百二十人左右,咱们只要三个人,便足以‘将.他人杀光。” 
  “西村呢?” 
  “西村绝对不会出来声援,他们巴不得崔家死个精光大吉。防患于未然,咱们派一个人守在村口,警告西村的人不可外出,不然杀无赦。咱们从东村口进去,得手后从村后出,在废墟会合。现在,本使者分配人手。” 
  铁掌丁飞问道:“咱们是明进呢,抑或是暗进?” 
  李秀阳阴一笑道:“明进;黑进恐怕一有风吹草动,崔老狗崔如柏躲入地窟,咱们恐伯不易将他搜出来了。” 
  人手分派停当,在暮色苍茫中,八个人立即出发,另一名弟兄将九匹坐骑抄捷扑往奔废墟。 
  乡村农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天一黑便闭了村前后的栅门,不再有人出入。 
  把守西村栅门,负责阻止西村救应的人就位。 
  东村的后栅门,负责接应的人如期到达。 
  李秀带了五个人,大踏步到了东村栅门外。 
  犬吠声大起,惊动丁村内的人。 
  “嘭嘭嘭……”铁掌丁飞上前拍门,扬声大叫:“开门!开门!快开门!” 
  把守栅门的是个年轻小伙子,在内叫:“什么人?干什么的?” 
  “兵房捕快,前来缉捕犯人,快开门。”’ 
  小伙子一怔,叫道:“怪事,兵房只有步快马快,那来的捕快?” 
  “巡捕房的人马。” 
  “六房中分吏、户、礼、兵、刑、工,哪来的巡捕房?”小伙子熟练地反驳。 
  “你开不开?阻扰官差该当何罪?你说。” 
  小伙子拉开了栅旁的觇望小窗孔向外瞧,说:“你们怎么不穿公服?” 
  “奉命暗缉,你少废话。” 
  “把腰牌邀进来验看。” 
  铁掌丁飞递入一块腰牌,催促道;“快开门,不然走了要犯,你就得抵罪。” 
  小伙子将腰牌递出,说:“我还要看捕状差票,你们还得去将里正找来。” 
  铁掌丁飞大怒,吼道:“进去!别给他穷噜苏!” 
  人影如飞隼,李秀领先飞登上一丈五尺高的栅顶,飘身而下。 
  栅门内的小伙子大惊,奔向守栅小屋取刀。 
  李秀虎扑而上,一掌拍在小伙子的后脑。 
  “砰!”小伙子爬下了,象个死人。 
  一名爪牙奔入小屋,点起了灯笼,取出了警锣,一阵敲,锣声震耳。 
  全村骚动,鸡猫狗叫,纷纷开门外出察看,一盏盏灯陆续点亮。 
  李秀命人把守栅门,带了四名高手,高举着灯笼,大踏步向通向杨堂街道走去。 
  庄丁们纷纷到了街心,两个中年人拦住去路,喝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何侵入本村乱鸣警锣?” 
  李秀大刺刺地叫道:“咱们是巡检衙门的巡检,奉知县大人手渝,前来贵府捕拿要犯,快叫各村村主与各丁保甲主,,至祠堂听候宣读捕状,让路。” 
  “且慢……”一名中年人叫。 
  “阻扰官差,拿下他!”李秀怪叫。 
  铁掌丁飞一个箭步枪出,伸手便抓。 
  中年人本能地伸手急拔,却被丁飞翻腕扣拄了脉门,轻轻一扭,中年人哎一声惊叫,乖乖转身。 
  丁飞熟练地取出捆绳,把中年人捆了个结结实实。 
  另一中年人大骇,急叫道:“你们怎能……” 
  “你!”李秀指着对方叫。 
  中年人大惊而退,话被吓回胶中去了。 
  五个汉人从让出的通路健步而进,直抵祠堂。 
  祠堂的门廓悬着两盏门灯,大门紧掩。李秀登阶,并不进入,双手叉腰面向阶下,向跟来的大群男女叫:“快去叫村主族主丁保甲首来,你们的村主是不是崔如柏?快去叫他前来听命。” 
  人群骚动,一个个惊得脸上无色,谁也不敢上前盘问交涉。.不久,一位中年人排众而出,上前长揖为礼,说,“小可崔如柏,傅村的甲首,前来听公子爷吩咐。” 
  “站在一旁。”李秀挥手说。 
  “遵命。”崔如柏顺从地说,惊疑不定。 
  接着,人群让开一条通道,六个年约花甲上下的人,大踏步而入。领先的是族主崔如柏,身材修伟,方面大耳,目光炯炯,留了三绺长须,穿一袭青袍,从容举步到了阶卞止步向上望,镇静地说:“老朽崔如柏,公子爷夤夜光临,有何贵干?” 
  “你是崔如柏?很好。”李秀阴侧侧地说,举手一挥,向铁掌丁飞示意,同时探手入怀,取出了差票。 
  丁飞向下走,站在崔如柏身侧。 
  一名爪牙将灯笼移进,李秀打开差票,向下面的崔如相亮了亮,说:“你听着,本巡捕将差票念给你听。查大盗刘七供称,打劫大辛庄凶犯崔如柏为该伙罪魁。该崔如相为蠡城士绅,书香门弟,人所共知,竟敢窝藏江洋大盗,结伙杀人抢劫,罪证如山,令即锁拿到案候审,如敢拒捕,格杀勿论,此令。” 
  “克拉拉”一声拷链响,铁掌丁飞已铐住了崔如柏。 
  “冤枉!”崔如柏厉声叫。 
  李秀冷哼一声,沉声道:“有冤枉,到大堂上申诉。” 
  “老朽要看看差票。” 
  李秀将差票纳入怀中,冷笑道:“你如果把差票撕了,在下岂不麻烦。来人哪!去把崔婆子一并锁拿带走。” 
  喧嚷的人群突然一静,让出一条通道,十二名中年人手中各握了一把连鞘单刀,大踏而入。领先那人剑眉虎目,狮鼻海口,大喝道:“且慢!在下有话说。” 
  崔如柏大叫迫:“姓高的,是你设计陷害老夫吗?你给我快滚离本村,东村不许高家的人践踏,咱们在公堂上分说。” 
  姓高的不加理会。向上走。 
  李秀大喝道:“站住!你是什么人?” 
  “区区高峰,西村高家人。” 
  李秀心中失惊,大事不妙;已派了一位弟兄把住西村阻止西村的人声援,但西村的人来了,怎么不见爪牙传来消息?硬着头皮喝道:“你好大的胆,敢阻扰……” 
  “舍侄是博村的里正,按理你前来捕人,应该知会里正一声。” 
  “公务紧急……” 
  “这不是理由,高某曾在大名官仕职推官。” 
  李秀大惊,府的推官不但掌理刑名,也负责缉盗勘察,对公事中事自然清楚,强定下心神说:“本差奉命星夜捕拿要犯,不需知会地方。你是不是想劫夺要犯?” 
  “区区不敢,但必须查验贵差的捕状差票,拿来。” 
  “没有你的事!”李秀沉喝。 
  “你是哪一处巡检的巡捕?” 
  “你不配问。” 
  “你的差票是哪一县发下来的?” 
  “自然是本县。” 
  “哼!本县没有巡检司,整个保定府只有倒马关一处巡检司,差票该由刑房发出,你……” 
  “拿下他!”李秀厉叫。 
  一名爪牙应声抢出,拔刀出鞘飞扑而下。 
  一声刀啸,高峰拔出了单刀,挥刀急架,“铮”一声暴响,双方便接。 
  “哎呀!”高峰惊叫,被震得连人带刀向下跌。 
  爪牙一声狂笑,抢下举刀便砍。 
  刀尚未落入,爪牙突然浑身一震,僵住了。 
  同一瞬间,高家的十一名子弟纷纷拔刀,大叫道:“崔家的弟兄们,快抄家伙,他们是贼,上啊!” 
  李秀拔剑,大吼道:“杀,快撤!” 
  蓦地。黑影从屋顶跃落。娇笑声震耳,有人叫:“住手!大家让开。” 
  黑衣美姑娘从天而降,是个穿黑衣装的美姑娘,长剑光芒如电,剑光中隐隐可见一头小风儿。 
  李秀大惊,脱口叫:“凤剑左风珠。” 
  凤剑笑道:“你认识本姑娘,很好。” 
  “你要架梁子?” 
  “不,本姑娘来找血花会的人,你是不是?” 
  “在下是巡捕。” 
  “巡捕?妙极了,本姑娘最根的就是公门中的狗腿子,你就认了吧,下来。” 
  李秀冷哼一声,向下走,说:“在下还没将你凤剑放在眼下,接招!” 
  剑化长虹,风雷隐隐,“飞星逐日”身剑合一攻到,洒出千颗如虚似幻的星影。 
  凤剑一声轻笑,向侧一闪,“金龙探珠”反击左耳门,捷逾电闪。 
  两人格上手,剑影飞腾,人影进退如电,好一场凶狠狂野的恶斗在阶下展开。 
  人群奔审,呐喊声大起。 
  铁掌丁飞带了三名手下,只带了崔如柏,向后栅门急撤。他亲自挟了崔如柏在中,前两名爪牙挥刀开路突围,后一名断后保护。 
  正走问,后肩被入轻拍两掌,耳畔有入低叫:“你看看身后。” 
  他骇然扭头,糟,断后的人怎么不见了身后没有人。刚才叫他拍他的人呢?听叫声象是女人的嗓音,但绝不是凤剑,到底是人是鬼? 
  左臂一松,挟着的崔如柏溜走了。 
  “哪儿走?”他大吼,扭转身一掌劈出。 
  “噗!”掌背反而挨了一掌。 
  他大骇,飞退八尺。 
  “哎呀……”前面两名开路的爪牙,突然狂叫着重重地扑倒。 
  他亲眼看见劈中他掌背的人,是个穿儒衫的书生,就在他疾退的刹那问,书生向前飞掠,快逾闪电,双掌左右一分,便将两名向前冲的爪牙击倒了。 
  书生的侧方,站着脸无人色,戴了拷链的崔如柏,不住发抖。 
  书生疾退而回,倏然转身,向他抿嘴一笑,说:“你是跪下讨饶呢,抑或要小生打断你的狗腿?” 
  丁飞一看对方赤手空拳,胆气一壮,大吼一声,拔出剑火杂杂冲进,挺剑飞刺猛攻阳穴胸口七坎要害。 
  书生在剑将及体时方向侧一闪,一手搭住他握剑的手腕,左手扣指弹中他的右太阳穴,笑道:“你如不死,祸患不止。” 
  丁飞象条死狗,摔倒在地。 
  两名开道的爪牙,脊骨尽裂,七穴流血呜呼哀哉。 
  书生向崔如柏笑道:“快解铐链,回去瞧瞧。” 
  凤剑是星夜赶来崔家的,她的背部针伤木愈,因此剑术无从发挥。而李秀却也高明,狠拼五十余,招似愈战愈勇,攻多守少略占上风。 
  人群合围,崔、高二家子弟,刀枪并举结阵,团团围住候命上前。 
  书生施施然领着崔如柏赶到,排众而入。 
  “左姑娘吗?退!”书生叫。 
  回剑应声撤招,飞射丈外。 
  李秀正想上屋脱身,突见书生大袖飘飘走来,不由大骇,脱口叫:“是你?” 
  书生是林紫云,笑道:“是我。” 
  “你……你不是走了吗?” 
  “你跟了我十二里,你回头我也回头。” 
  “你……” 
  “你来了九个人,只剩下你一个了,走脱了一个,崔家将水无宁日,因此,你得死!” 
  “你……你是谁?” 
  林姑娘从容取下头巾,笑道:“我,紫云仙子林紫云。” 
  李秀大骇,一鹤冲天扶摇直上,要跃登祠堂瓦面遁走,逃命要紧。 
  凤剑在同一瞬间将长剑抛向紫云仙子叫:“接剑!” 
  紫云仙子接剑手扬,剑飞腾直上。” 
  “擦!”剑射入李秀的下阴。 
  李秀一条腿踏上檐口,一声惨叫,向下飞坠,“砰”一声大震,剑脱体跌出,叫声嘎然而止。 
  凤剑向前拾回剑,笑道:“谢谢你,小妹妹。” 
  “你来有何贵干?”紫云仙子问。 
  “我来看看崔老伯,他很好,我也该走了,再见。”声落,大踏步走了。 
  紫云仙子走向崔如柏,黯然地说:“崔老伯,这九个恶贼的尸体,悄悄埋了吧,走漏了丝毫的风声你东西两村后果可怕。” 
  “姑娘天恩……”崔如柏颤动叫。 
  “老伯,崔高两家的仇恨,该彼此谅解互相互爱,不能再结下去了。贱妄已与高大叔恳谈,高大叔愿向你老人家伸出友谊之手。” 
  高峰将刀交与同伴,向前走来。 
  紫云仙子不等两人有所表示,接着说:“令郎生前,一直希望两家和解,但愿你们真能破除成见,彼此以真诚相待,令郎于九泉之下定可瞑目。” 
  她这顿没头没脑的话,令崔如柏一头雾水,大惑不解,讶然问:“林姑娘,你是说……” 
  “老伯,令郎琪官……” 
  “他……他怎……怎么了?”—崔如柏变色问。 
  “他……他……”林紫云热泪盈眶,语不成声。 
  “林姑娘……”崔如柏惊叫,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手在发抖。 
  紫云仙子以袖掩面,颤声道:“令郎在返家途中,身死真定阙家。老伯,珍重。” 
  声落,腾空扶摇直上,登上祠堂瓦面,一闪不见。 
  假使凤剑晚走一步,便不会有此误会了。 
  崔长青摆脱了镇八方父女,一口气奔出十里外,方缓下脚步,自语道:“剑神西门鼎果然名不虚传,下次碰上他得小心方是。恩怨两消,我得避开镇八方父女。 
  半个时辰后,他定上了南北官道,站在路旁暗中思量,要不要重回城郎堡取回自已的乌骓马?’’ 
  乌骓马太触目,带在身旁是一大累赘。 
  正委决不下,官道南面车声辘辘,一部长程客车不徐不疾地北行,渐来渐去。 
  他瞥了马车一眼,忖道:“我必须返回城郎堡,金银与,行囊皆不在身边,不回去取来,连盘缠都毫无着落呢。” 
  马车已近,他徐徐转身想退出向东走。 
  车厢内,突传出一声娇叫:“大掌鞭,停车!” 
  刹车急响刺耳,马车停下来了。 
  车门恢开,跳出一个绿衣握剑小姑娘,向赶车的挥手叫:“我在此地下车,你们走吧。” 
  说完,向崔长青奔来,鞭声乍响,马车重行上路。 
  崔长青一征。脱口叫:“咦!小绿。” 
  小绿神情憔悴,眼圈一红,颤声叫:“崔爷,请救救我家小姐,请……” 
  “镇定些,慢慢说,红绡姑娘怎么啦?” 
  “她……她在内……内邱……” 
  “在内邱出了事?” 
  “是的,她……”她将在内邱小辛庄茶亭,与小姐失散的经过说了。 
  崔长青恍然大悟,原来镇八方父女是一枝花淫贼引来找飞豹的,笑道:“也许你家小姐已经走了,可能在前面等你呢,你慌什么?” 
  小绿大摇其头,说:“小婢回到茶亭,只看到小姐与小秋小姐入亭的足迹,不见出亭的靴痕,茶具损坏,显然曾在亭内交手。亭旁那部损坏了的马车已经失了踪,按理,马车不可能这么快就修好的,小姐与小秋可能已遭了毒手。” 
  “小绿,她们会不会在附近会朋友……” 
  “不可能的,家小姐如果派小婢离开办事,假使事先不交代到何处会合,必定在原地留下表示行踪的暗记。但这次不但毫无痕迹,且有交手的遗痕。” 
  “走吧,咱们到内邱。”他急急地说。 
  红绍魔女对他有恩,他岂能置之不理?两人向南疾赶,救人如救火,必须争取时效。计算时日,红绢魔女主婢失踪已经多日,崔长青心中极感不安。 
  在元抵县城,小绿身上的碎银派上了用场,租了两匹马,飞骑急赶。 
  次日近午时分,抵达内邱城,将坐骑缴还骡马店的分号,徒步急奔小辛庄。 
  官道上旅客往来不绝,茶亭中已无丝毫线索遗留。 
  崔长青只好向小绿询问当时的情景,要她仔细回忆当时的一切症候。 
  小绿并未入亭,当然不知亭内的事,她只记得亭旁那辆轻车,象是坏了轮轴有一个车夫在修理,车厢内似乎有人。车厢的后门上,绘有一个尺大的篆福字图案如此而已。 
  这是唯一的线索,并无多少帮助。 
  镇八方一群人,是怎样被人引走的?小绿不知道。 
  阴山四魔埋伏等候镇八方,替袖里乾坤找场面,是不是与红销魔女的失踪有关?” 
  小绿表示不知,因为她逃脱阴山四魔的追逐,回到茶亭,小姐已经不见了。阴山四魔不可能比她早到,而且真要动起手来,红绍皮女与小秋两人联手,阴山四魔想在短期间得手,无此可能。 
  崔长青的目光落在小辛庄内,说:“我们到庄内去找线索,也许可以找到蛛丝马迹,走。” 
  小绿跟在她后面,说:“镇八方一群人,曾在庄内歇息,晚上方动身北上。小婢曾在这附近等了一天一夜,曾经夜探庄内各可疑处所,但却一无所获。” 
  “你知道庄内住了江湖人吗?” 
  “不知道。” 
  “咱们先把该庄的首脑人物找出来,再探她的底。”他颇为自信地说。 
  “如何找法?”小绿问。 
  “看我的,保证万试万灵。” 
  两人踏入庄口栅门,一名中年人劈面拦住,目光炯炯象在审贼,不友好地问:“两位有何贵干?不许乱闯。” 
  崔长青呵呵笑,说:“怎么?贵庄不许外人走动吗?” 
  “对,这里不是通衡大道,而且你们带了刀剑,当然不许乱闯。”中年人戒备地说。 
  “咱们是路过贵地的朋友,来贵庄拜码头的。” 
  “拜码头?别开玩笑,这里又不是江南,那来的码头?” 
  中年人冷冷地说,无意中已漏了底。 
  “呵呵!那就算拜山好了。” 
  “你怎么胡说八道?把本庄看成垛子窑?” 
  小绿接口道:“说拜山门,总可以吧?” 
  崔长青摇头道:“这里不会是名门圣地,不配称山门,这样吧?算咱们前来投帖拜庄好了。” 
  中年人哼了一声说:“你们走吧,不然捉你到官里治罪。” 
  “啪啪!”崔长青闪电似的给了对方两耳光,力道恰到好处。听对方的口气,便知这位仁兄不是村夫俗汉,抽两耳光不伤大雅。 
  中年人连退五六步,脸颊指痕宛然,骇然怒叫,“反了!反了……” 
  崔长青向小绿打眼色,扭头就走。 
  庄内涌出十余条好汉,挺枪举棍迫出,有人叫:“兔崽子休走!” 
  两人不加理睬,走向官道,小绿在前,崔长青断后,脚下不慌不忙,等候鱼儿上钩。 
  追得最快的一个壮年人,飞步赶上,大喝一声,枪花疾吐,扎向崔长青的后腿,居然用道凶猛,又快又狠又准,颇见功力。 
  崔长青象是背后长了眼,向侧一闪,手向下一抄,便抓住了白腊杆,旋身一转,喝道:“放手!” 
  壮汉怎吃得消?虎口进裂,人被震倒在地,花枪易主,滚出丈外狂叫道:“快去请大爷来。” 
  崔长青倒拖着花枪,撤腿就跑。 
  他与小绿有意引敌,跑得并不快,沿官道向北开溜,示弱逃命。 
  只走了两三百步,身后潮水似的追来了二三十个人,领先的果然是辛大爷辛梦熊,挟了一把鬼头刀飞步赶到,大吼道:“朋友,留步。” 
  崔长青猛地回头,枪杆点出叫:“拔刀!” 
  “铮”一声刀鞘,鬼头刀出鞘,“虎拒柴门”招架枪杆,身形健进,要从枪杆下切入变招反击。 
  槽!未能架住枪杆,枪杆收回去了,第二枪反从刀下滑入,枪尾的铜尾恰好点在胸正中的鸠尾穴上。 
  “丢刀!”崔长青叫。 
  小绿也拔剑回头,跃然欲动。 
  一照面便被制住了,辛大节不足傻瓜,怎敢妄动,站在原地发僵,刀仍托在头顶上空,不知如何是好,脸色大变,依然地说:“朋友,不要欺人大甚。” 
  崔长青收枪,向侧一抛,笑道:“得罪得罪,不如此,在下便见不到你阁下的大驾,请海函。” 
  辛大爷吁出一口长气,心中大定,讪讪地问:“朋友贵姓?你这种求见的手段,未免太……” 
  “抱歉,在下承认太霸道,可是贵庄的人不许进去,在下只好,有得罪,请见谅。辛大爷的大名是……” 
  “在下辛梦熊。尊驾……” 
  “在下姓崔。” 
  “崔兄不知有何贵干……” 
  “前些日子,贵庄茶亭出了意外,是吗?” 
  辛大爷脸色一变,但沉吟地说:“茶亭是往来旅客歇脚的地方,敝庄从不过问旅客之事,崔兄所说的意外……” 
  “呵呵,辛大爷,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牵涉到阴山四魔,牵涉到镇八方胡威,和宇内大名鼎鼎的红绍魔女,主事的朋友就不怕担当,你辛大爷犯不着替他隐瞒,他也不需要阁下替他隐瞒,是吗?” 
  “这……” 
  “没错吧?当然他事先向你打招呼了,同时并未要求你代为守密。镇八方在贵庄耽了一天,要说你不知家门口所发生的事,未免令人难以置信。辛兄,没得到满意的答复,在下是不走的,请见告。” 
  “你要知道什么?”辛大爷无奈地问,在对方软硬兼施的诱迫下,不得不软下来。 
  “主事人是谁?” 
  “福寿山庄主人,双枪艾文琮。” 
  “哦!是早年魔头至尊无影叟的门人。”小绿接口,脸色大变。 
  “阴山四魔是他的人?”崔长青问。 
  “在下不知道,反正他来了不少人。”辛大爷答。 
  “福寿山庄在何处?” 
  “在唐山县的虚无山西麓。” 
  小绿脸色很难看,低声道:“崔爷,虚无山我知道在何处,在唐山县北面十余里,西麓便是尧山,那地方去不得。” 
  “为何去不得?” 
  “虚无山也叫宣务山,那是魔道至尊无影叟的居所,那魔头已二十年不在江湖肆虐,如果他仍活在世间,定然替他的门人撑腰,谁敢前往送死?” 
  “你要不要救你家小姐?”他问。 
  “这……可是……这是以卵击石……,’ 
  “你不去我去。” 
  小绿一咬牙,说:“崔爷,我去。” 
  “好,这就走。” 
  “这里到唐山只有三四十里,要不要立即动身?” 
  “那是当然,免得他们通风报信,咱们要在日落命赶到,你方便吗?” 
  “我撑得住。” 
  崔长青转向辛大爷笑道:“谢谢辛大爷合作,如果查不出头绪,在下恐怕得再来打扰,告辞。” 
  两人立即北行,向内邱赶。 
  不久,一匹健马赶上了他们。骑士是个青衣大汉,在越’过两人身旁时,冷笑了一声,加上一鞭.健马四蹄翻飞,绝尘而去。 
  蹄声震耳,因此两人皆末听到冷笑声。官道上车马往来不绝,谁也不知对方的来历身份。 
  官道以东一带,沃野千里,所有的山都不算高,有些只能算丘而已。站在小小的唐山县城楼向北望,自东北至西北,却有一连串山峦,从西向南,千解山、尧山,虚无山、夫子山、茅山等等。尧山据说是尧帝姓封之地。夫子山则是元朝时代,孔夫子的后世子孙孔璠迁居此地,故称夫子山。 
  这一连串起伏山岭,形成不少丛莽与荒野。唐山县城小得可怜,不象县城倒象一座镇,全城不足五百户,土城墙只有三里方圆,近山一带有不少梨园,唐山梨在京师附近是颇有名气。 
  赶到县城,天色不早,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向人打听虚无山的福寿山庄,毫不费劲,出北门一带大道通向赵州,穿越尧山与虚无山中间形成的山峡,路东就是福寿山庄。虚无山本是尧山的东支,只因为有了这条山峡,因此虚无山远看像是孤峰。 
  再一打听,本城人皆知道庄主艾五爷是个百万富豪,拥有良田千顷,有上万株梨树的大梨园,仆从成群,有车有马。 
  艾家的车马,车后门确有一个福字大篆图案。 
  两人先落店,要了一间有内间的上房。 
  两人在房内进膳,商量如何入庄踩探。救人如救火,崔长青心中焦急,决定夜探山庄,先查红绍魔女的下落再说。 
  原来他打算独自前往,但小绿坚持同行。 
  二更初,两人越城而出,沿至赵州的大道北行,不到半个时辰,虚无山到了。 
  原野黑沉沉,秋虫声四起,附近村庄,不见一星灯影,唯一的灯光,是福寿山庄庄门口的两盏气死风灯,迎风摇晃不定。 
  秋风带来了凉意,天字中云层厚,星目无光,飒飒秋风呼啸,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光。 
  “并肩搜进。”他向小绿低声发令。 
  两人绕至庄东,山坡一带全是梨树,光秃秃的树枝,金风掠过声如浪涛。 
  相距不足一里,一无动静。 
  崔长青油然生起戒心,低声道:“小绿姑娘,庄中有备。” 
  小绿不信,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来?不可能的。” 
  “你听到犬吠声吗?” 
  “晤!没有。” 
  “他们已将狗栓入地屋,让咱们放胆深入,以便瓮中捉鳖。” 
  所谓地屋,是挖开一个大坑,上面盖了草蓬作顶,冬天作为贮藏之所,人有时也在内居住,冬暖夏凉,十分管用,不是窑,也不是窟,称为地屋,一般小康之家,皆拥有一两间地屋。狗如果栓在里面派人看管,便不会狂吠穷叫。 
  语声刚落,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啤。 
  “天!有狼。”小绿低叫。 
  “不是狼,是老狗夜号。”他泰然地说。 
  已进入梨林深处,已不辨方向,整整转了三五千步,竟然不见庄院的形影,他凛然地说:“哼!邪门,咱们恐怕已进入迷魂阵了。” 
  身旁的小绿,神色木然象个傻子,对他的话似乎毫无感觉,也象是听而末闻不知所云,呆呆地瞪目注视着他,毫无反应。 
  他一怔,一把将小绿拖近,沉声低叫:“小绿,小绿……” 
  小绿浑身一震,猛地清醒,如同大梦初觉,说:“怎么啦?怎么啦?” 
  “你怎么啦?”他反问。 
  “我没有怎么啦2你说什么?” 
  “刚才你是睡着了?” 
  “没有呀,怎会睡着呢?” 
  “你象在梦游,真的没有睡着?” 
  “没有,我只是感到恍恍惚惚而已。” 
  小绿懒散地说,打个呵欠似乎感到十分疲倦。 
  “你知道咱们今晚为何而来?” 
  “哦!不是来救我家小姐吗?” 
  “晤!你还是清醒的。” 
  小绿突然深深吸入一口气,笑道:“崔爷笑话了,小婢本来就是清醒的。” 
  “我们已迷了路。” 
  “迷路?林内本来就没有路哪!” 
  “我们已找不到福寿山庄。” 
  “真的?” 
  “咱们绕庄东接近,从西堡向西走,相距应该不足一里,但咱们已经走了半个时辰,仍然模不到边。” 
  “这怎么会呢?这……退回去看看。” 
  他摊开双手,苦笑道:“何谓进退?你看,每一株梨树大小相同,形状都差不多,高有三丈余,密密麻麻视界有限。” 
  ‘登树总可以看到虚无山……” 
  “夜黑如墨,星月全无,怎看得到山?我可以断言,先前山庄前的庄门灯,必定已经撤去了,没有犬吠声,没有灯火,你知道庄院在何处?” 
  “那……” 
  “这座巨大的梨园有鬼。” 
  “天!有鬼?”小绿惊叫,吃惊地躲入他怀中。 
  “地面崎岖不平,梨树参差挡住走向,咱们只是在附近兜圈子走冤枉路,这是迷魂阵。” 
  “迷魂阵?糟了!那……咱们不是出不去了吗?” 
  “这得看对方是否有足够的财力,是否有会妖术的人主持了。天太黑,不易察看阵势,只有等到天明后再说。”他坐下说。 
  “对,天明便可分辨方向了。”小绿宽心地说,旁着他坐下。 
  “末可乐观。”他忧心仲仲地说。 
  “你是说……” 
  “他们如果财力雄厚,可布下千万具烟筒,喷出浓密的烟雾,仍然难辨方向。如果有会妖术的人主持,更是可怕。如果我所料不差,他们已经发动了。” 
  “不会吧,毫无声息……” 
  “你刚才如同梦游,这是定力不够,灵智已受到些微波及的景象。我走了这许久,方发觉有异,可知我亦着了道儿,咱们的处境不妙。你有没有迷魂药物解药?” 
  “我只有韦香散,只能防止迷香一点药物。” 
  “那就好,分给我一些。” 
  分别嗅入一些韦香散,小绿悚然地问:“崔爷,我们怎办?” 
  “必须等天亮后再说,在下对奇门生克之学略有涉猎,三五五行七曜七宫奋门遁甲,难不倒区区。”他低声说。 
  “白天晚间还不是一样?” 
  “傻瓜,怎会一样?晚间易中机关埋伏,一动不如一静,等他们一发动,晚间更难以应付了。咱们不要发出声息,隐起身形以不变应万变。”他略为提高声调说。 
  “地面崎岖不平,而且技巧地栽了一些高及肩部的一丛丛荆棘,在林中行走,必须回避不平的地势与荆棘,不得不依地势而行走。如果留心察看,便可看出每四株梨树当中,仅有三个方向可以走动,除了进来的方向外,有两处方向可以选择,千万株梨树,交织成无数三角形的小网,将人限制在内,只要一步走错,便等于永远在内转来转去,陷在阵内无法出困。 
  当然,如果没有人把守埋伏,树阵是困不住人的,只能令人困扰精神颇感威胁而已。” 
  两人伏下不久,他附耳道:“跟我来,小心脚上不可发出声息,地下的落叶讨厌,但慢慢下脚该无困难,风声对咱们有利。” 
  小绿知道情势严重,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 
  两人小心翼翼,不久便远出百十步外。 
  风声呼呼,寒气袭人。 
  前面突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啸,相距似乎不远。 
  小绿失惊地向前—窜,抱住了他。 
  “别慌,是人,他们失去我们的踪迹,已迫不及待发动了。”他沉重地说。 
  左面不远,接着传出一阵刺耳的怪笑,声如枭啼,令人闻之毛发森立。 
  崔长青紧了紧胸前系剑的带结,低声说:“以逸待劳,现在,伏下。” 
  小绿依言伏下,他自己却贴在一株树干上,凝神待敌,并未撤剑。 
  绿芒一闪,后面升起一团鬼火。接着,右方也飘出四团,顺风冉冉再飘浮。风从右面吹来,鬼火速度不算慢,有一团鬼火从他身侧飘过,相距木足一尺。 
  鬼声啾啾,似乎发自身侧。 
  但他不为所动,不加理睬。 
  久久,不见动静。 
  小绿惊得手脚发冷,女人到底是女人。 
  前面传来了衣袂飘动声,一个黑影从他们的右侧一掠而过,并末发现他们的藏匿处。 
  不久,他向下一伏,移近小绿说:“他们的重要人物快到了,切记不可妄动。” 
  “崔爷,刚才你为何不动手?只要捉住一个人,咱们便可迫他带路了。”小绿紧张地说。 
  他摇摇头,说:“我已经看见三个人从左近搜过,他们不会是首脑人物,用意要咱们暴露藏身处,以便盯住咱们。如果在下出手,打草惊蛇,对咱们毫无好处,在下已经看出阵势了,等会儿咱们直探虎穴。” 
  假使他沉不住气,便不可能看出阵势了。 
  不久,他低叫:“走,跟我来。” 
  两人蛇行鹭伏,左盘右折,不久,梨树一变,已可明显地看出这一带的梨树要老些,地势亦变得平坦了。 
  正走间,前面狂笑震天,有人叫:“福寿虚无,擅近者死。” 
  他也哈哈狂笑,笑完大声说:“把红绢魔女放出来,彼此不伤和气,不然今晚福寿山庄,将玉石俱焚。” 
  “红消路女在地牢受苦,你有本事就来吧。识时务者为俊杰,赶快出来投降,也许尚有生路。” 
  “在下会出来的,你们等着吧。”他大声说,说完向下一伏,火速侧移。 
  小绿不敢怠慢,警觉地跟上。 
  一声怪啸,一个黑影从左首不远处一掠而过。 
  “准备了,我先独自出手。”他向小绿说。 
  第二个黑影乍现,一窜两丈,着地向下一蹲,形影顿消。一顿,黑影二次窜起,向两人的藏身处跃来。 
  崔长青已严阵以待,突然大喝一声,飞跃而出,“噗噗”两声闷响,两脚全端在黑影的胸口上。 
  “砰!”黑影倒了,翻跌丈外失去知觉。 
  林中从归寂静,一接触生死立判。 
  第三个黑影不久现身左侧,来势奇急。 
  第四个黑影从前面冲来,势剑进发。 
  一声暴叱,三个人影乍合。 
  “铮……”剑鸣震耳,溜出一串火星。 
  “咕咚!”倒了一个。 
  “啊……”惨叫声刺耳,第四个黑影惨叫着向侧踉跄奔逃。 
  崔长青退回,向下一伏。 
  除了风声,一切活动似乎已全部静止。 
  久久,他低声说:“准备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小绿,你如果想退出去,还来得及。” 
  小绿胆气一壮,说:“小婢为主赴汤蹈火,理所当然。” 
  “也好。” 
  “崔爷请放心,小婢……” 
  “定!”他低叫。 
  仅窜出六七丈,崔长青叫声糟! 
  前面大雾迷失,浓烟四起。 
  “不能再乱闯了,他们必定用暗器袭击啦!”他蹲下说。 
  “该怎办?” 
  小绿悚然地说。 
  “老办法,先潜伏,以不变应万变,咱们躺下休息。记住,不可睡着了。” 
  “怎么躺下?躺下不能应变……” 
  “正相反,躺下木但可以贴地听音,而且即使被人发现,谁敢冒失地扑上?” 
  他撤剑在手,仰面躺下了。 
  小绿旁着他躺下,片刻间,滚滚烟雾已将他们掩盖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附声低语道:“这可好,敌我皆可藉雾掩身。除非他们想把咱们留住,等天亮再动手,不然他们会停止放雾的,他们决不会让咱们直捣巢穴,颜面攸关,不久他们将高手齐集,将所有的人召来对付我们。” 
  “那岂不糟了?” 
  “人多反而容易混乱。” 
  “崔爷,你……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家小姐?”小绿转变话锋问。 
  “你说什么?”他不解地问。 
  小绿幽幽一喝,说:“我随家小姐闯荡江湖多年,见过许多死心塌地爱上小姐的人,他们都口口声声指天誓日,愿为所爱的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但真正到了需要他们冒险犯难,他们都成了懦夫。而崔爷却不同,你并未在家小姐身上得到丝毫好处,而在这生死关头,明知福寿山是龙潭虎穴,闯入救人必定九死一生,而你却丝毫不迟疑,毫不畏缩,毅然单剑闯龙潭虎穴援救家小姐,小姐总算有幸遇上你这位情义深重的男子汉,不知她该如何高兴啊!” 
  他淡淡一笑,说:“小绿,你错了,我怎会爱上你家小姐?” 
  “什么?你……” 
  “你以为在下是好色之徒?” 
  “那……那你为什么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家小姐与你在方山萍水相逢,你挺身而出护花,家小姐对你感激不尽,芳心暗许,可是她不忍心毁了你……” 
  “咦!你不知小姐在场家寨前的事?” 
  “杨家寨?你是说黑龙帮的杨帮主……” 
  “对,你家小姐没告诉你她救了在下的事?” 
  “什么?小姐救……救了你?在杨家寨?”小绿满头雾水地又问。 
  “是呀,她没说?那是六月间的事。你家小姐从未到过杨家寨,你……” 
  小绿不住摇头,说:“六月间,家小姐带了小婢两人,还在许州一带逗留,然后方到方山应约呢。” 
  崔长青一怔,深感纳闷,迟疑地问:“你们没到过杨家寨?” 
  “没有。”小绿斩钉截铁地答。 
  “没有赶走花蕊夫人?” 
  “哼!花蕊夫人算得了什么?用得着赶。家小姐要她死,她绝对活不成。” 
  他万分困惑,喃喃地说:“是那泼妇看错人了,难怪……” 
  “崔爷,难怪什么?” 
  “没什么。”他心烦地说。 
  他以为在杨家寨救他的人是红绍废女,因此不介意红绢魔女的为人,救助魔女不怕外界非议,大丈夫是恩怨分明,他不在乎外界对他的批评。可是,今天他发觉自己表错了情,做了傻瓜,误把马凉当冯京。红销魔女主婢,却把他看成逐裙下的多情人,这笑话闹大了,简直荒谬绝伦,从何说起? 
  福寿山庄是无影安的隐居斯,这位早年的魔道至尊,江湖道上提起此人,谁不掩耳而走? 
  而他,却为了救红销路女,竞敢不顾一切前来冒万恶极险救人,救一个宇内臭名满江湖的女淫妖,简直是荒天下之大唐,岂有此理,昏了头,迷了魂啦! 
  心中大乱,他不住暗叫:“我怎办?我该怎办?我该怎办……” 
  人的勇气不是天生的,因时因地因事而有所不同,变化消长极为奇妙,一念之间便有霄壤之别。先前他为了报恩,勇气与道义感空前旺盛,赴汤蹈火义无反顾,任何艰难险阻他都无所畏惧,抛头颅洒热血在所不惜。但真象大白之后,他那股气吞河狱将生死置之度外所鼓起的勇气,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止此也,代之而起的却是恐惧感,手脚开始发冷,冷汗沁体。 
  “崔爷。”小绿见他不语,低声轻唤。 
  他吁出一口长气,定下神问:“怎么啦?” 
  “你说家小姐在杨家寨救了你?” 
  “我记错了,别提啦!”他闷闷不乐地说。 
  “你……你真的对小姐毫无爱意?” 
  他一阵烦躁,猛地抱住了小绿。 
  小绿会错了意,“恩”了一声,知中电触,在他的虎腕中颤抖,娇喘吁吁地说:“崔……崔爷,原来你……你喜欢;我,我……我好高兴,等救出小姐之后,你……你向小姐说一声。我……我还没有……有过男人,我……我愿侍候你一……一辈子,我不要学小姐,我……” 
  “你听清了。”他烦恼地说,叹口气又道:“我救你家小姐,一不为情,二不为爱,只是一个错误,鬼使神差落到这种地步。” 
  “你……你是说……” 
  “我可以掉头而去,任何不管。” 
  “天!崔爷,求求你……” 
  他放了小绿,苦笑道:“骑虎难下,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大丈夫行事,有始有终,我将尽力而为。禁声。” 
  风声呼呼,似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满地都是落叶,脚下再小心,也不可能不发丝毫声息。听到声息,显然人已到了近旁。 
  果然不错,人已接近,大雾弥漫,看到人影,已经贴身了。 
  一声暴此,他挺身就是一剑。“擦”一声响,砍下了来人的一条腿。 
  “咕咚!”人影倒地。 
  “啊……我的……腿……”倒地的人狂叫。 
  “走:“他低叫,拖起小绿急窜。 
  他收了剑,一手拉了小绿,一手探道摸索而行,步步提防,运功护体探进。 
  不久,突然眼前一亮,原来钻出雾影,看到了隐约的高大院墙。 
  “进去!”他断然地说。 
  他一跃而上,手一搭墙檐,引体上升,露出半头向内察看。 
  墙内好象是花园,距前面的楼房,还有三箭之遥,园中有凋零了的花草,有冷清清的亭台,不见有人。 
  身形一转,他滚越墙头,投石示意要小绿跟来,然后飘身而下。 
  两人蛇行鹭伏而进,刚到达一座八角亭前,侧方的假山旁一声怪笑,然后是钟声大鸣。 
  他不再隐起身形,挺身而起。 
  火光大明,四面八方共亮起十六支火把,十六名黑衣大汉皆赤着上身,左手执火把,右手提单刀,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假山顶上,共站了六个人。一名老者,一名老太婆,一个中年人,一位中年妇人,一位七八岁小娃儿,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女。男女老少六人,全佩了剑。小娃儿的剑细而短,长仅一尺八寸。中年人手中,多了两杆金枪。 
  后面的花园中。站起高矮不平的阴山四魔,截住了退路,不住冷笑。 
  亭子里也有人,是两个须发如银的阴坐森石凳上不言不动,冷眼旁观。 
  站在假山上的老人嘿嘿笑,说:“小辈,你们是十年来,唯一能不走庄门,而能进入本庄的人,你值得骄傲。” 
  他心情渐渐放松,定下神笑道:“过奖过奖,幸运而已。” 
  “你会奇门遁甲之学?”’ 
  “略谙皮毛,幸勿见笑。” 
  “你姓崔?” 
  “崔长青。老前辈高姓大名?请教……” 
  “老夫艾修明。” 
  “哦!那位持一双金枪的人,定是令郎双枪艾文琮艾少庄主了。亭中两位老前辈中,定有一位是魔道至尊无影叟老前辈。” 
  艾修明哼了一声,沉声问:“你明知无影叟老哥在,竟敢闯庄讨野火?好大胆!” 
  “小可不得不来,恕罪恕罪。” 
  “你来救红绢魔女?” 
  “正是,请老前辈高拾贵手。” 
  “你是她的情夫?哼!” 
  “小可仅与她有一面之缘,那位是她的婢女小绿,请小可前来救她的。”他指着软了的小绿说。又道:“见死不救,小可于心难安。” 
  “先教训教训他”艾修明挥手叫。 
  阴山四魔的老四是个大胖子,跃出叫:“修老,交给我阴山老四啦!”     
第十四章   
八角亭前面是大方砖铺的地面,正好施展。 
  阴山老四身材并不高,胖得象只大肉球,灰袍飘飘滚滚而至,赤手空拳似乎未带兵刃。 
  崔长青退至中心,沉着地说:“前辈助袖里乾坤找场面,小可为了救人而闯庄,大家都是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不是点到即止,尚请明示。” 
  阴山老四桀桀笑,怪叫道:“哪有那么多废话?你上啦!进了福寿山庄,你还想活着离开不成?少做清秋大梦,把你的平生所学科出来吧,看你能接得下老夫多少招?” 
  他也呵呵笑,说:“如果在下能接下前辈十招,如何说法?” 
  “你配接老夫十招?” 
  “十二招,如何?”他用上了激将法。 
  “你如能接下老夫十招,老夫从此返回阴山,不再在江湖上丢人现眼。” 
  “一言为定。”崔长青欣然地说。 
  老四一声怪笑,象肉球一般的身躯疾冲而上,怪眼中杀机怒涌;双手一伸,“饿虎扑羊”毫无顾忌地抢攻,一双巨爪其色灰黑,一看便知练了黑砂掌奇学。 
  崔长青斜移、扭身、出掌、欺进,一气呵成,迅捷如电,闪过双爪,有掌如刀,向阴山四魔的有肘劈去。 
  阴山老四在未摸清对方底细之前,自然不敢托大,扭身右爪反钩,用“金丝缠腕”反制对方的脉门。 
  “噗”一声响。崔长青一脚踢在阴山老四的右膝旁,力道千钧。他那一半是虚招,引诱阴山老四近身擒拿,果然料事如神,全在其中.出腿回敬快逾电闪。 
  阴山老四马步一虚,退了两步,厉叫道:“好小子,老夫要活剥了你这狡猾的家伙。” 
  崔长青斜飘八尺,大笑道:“且慢!你输不起?” 
  阴山老四哼了一声道:“老夫输什么?你这一腿,还不配给老夫抓痒,伤不了老夫一毫一发。” 
  他哈哈大笑,大声说:“第二招你便挨了一脚,你说话算不算数?在下已经胜了,彼此无仇无怨当然点到即止,你想食言?请艾老前辈评评理、看主人有何话说。” 
  艾修明不得不说公道话,颜面攸关,只好直说:“没话说,你小子赢了这一场。” 
  “你听到没有?”崔长青问。 
  阴山老四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不服地叫:“这不是印证所学,而是生死相拼,这种使巧手段当然不算……” 
  最矮的阴山老二一跃而出,劝道:“老四,算了,这小于机诈过人,只怪你事先没说清楚,怨不了人,沾了衣服也算输,认啦!愚兄替你争口气,退!” 
  阴山老四无颜分路,气呼呼地退走。 
  矮老二阴阴一笑,向崔长青道:“小子,你我也来玩玩,生死相决,没有什么可说的,你上吧,看你撑得了多少招。” 
  崔长青脸色一沉,冷笑道:“老狗,你听清了,你一个大名鼎鼎的武林前辈,向在下一个出道不久的后生晚辈叫阵,居然厚着脸皮说出生死相决的话来,你这条老命就这么不值钱?你的声誉身份就是这样唬出来的?你……” 
  这一顿狠教训份量不轻,把阴山老二挖苦很险上一阵红一阵白.怒火上升三千丈,怒极地厉吼一声.狂风似的扑上,形如疯狂;灵智不清,双掌连环拍出、如山暗劲怒涌,忿极出手志在必得,掌上用了十成劲,恨不得一半便把崔长青打成肉泥,不然难消心头之恨。 
  崔长青心中大喜,智珠在握。他并非狂妄,而是有意激怒矮老魔,人在激怒中不但灵智清,手脚必定不够灵活,犯了练武人的大忌,予对方可乘之机,功力再高也必定大打折扣,容易浪费精力判断错误,稍一失误,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旁观者清,艾修明大叫:“小心他的激将法诡计……” 
  可是,叫晚了一步,崔长青连换三次方位,避过三记可怕的凝血阴风掌,在对方攻出第四掌时,“哎”一声惊叫,似乎被阴柔直迫心脉的阴风掌力所扫中,身形一晃,扭身旋退。 
  阴山老二跟上,左手急探他的胁肋。两人身材相差悬殊老凶魔比他矮了两尺以上,向上探也仅能探及胁肋,用的不是凝血阴风掌,而是无坚不摧的玄阴爪。 
  他已布下了陷阱,只等老凶魔自己往里掉,顺势急速扭身倒地,也顺势一腿飞扫。 
  “唆!”腿从爪下扫入,正中老凶魔的腹部。 
  他飞射丈外,一声龙吟,长剑出鞘,人站稳剑亦指出,立下了门户。 
  皮竹竿似的阴山老大,出现在他身前,鸟爪似的怪手伸出一半,竟不敢迫近。 
  “刷……”一具怪异的九合银丝怪网,撤落在他先前扭身倒下的地方,是阴山老二挨了一腿的一刹那撤出来的,连他的衣袂也没沾上。 
  “砰葡!”同一瞬间,最矮的阴山老二,仰面飞跌丈外,躺在地下呻吟,挣扎难起。 
  他的剑斜指阴山老大,沉声问:“你们要用车轮战吗?上吧!” 
  艾修明举步上前,大袖一挥说:“退!交给我。” 
  阴山老大恭敬地欠身说:“遵命,庄主干万不可让他逃掉了。” 
  艾修明意似不耐,说:“还要你说?” 
  阴山老大应喏一声,急急退走。 
  崔长青收剑入鞘,冷然待敌。 
  艾修明冷冷一笑,说:“小辈,你并未按规矩前来讨人。” 
  他沉静地道:“在未查明红绡魔女的下落之前,无凭无据,不能冒昧打扰贵庄主。” 
  “但你来了。” 
  “不错,来了。” 
  “因此,老夫也不能用江湖规矩接待你。” 
  “所以小可并未抱怨,老前辈可以命人一拥而上。小可既然敢来,就不敢奢望老前辈公平接待。” 
  “你认为老夫气量这样小?”’ 
  他淡淡一笑,朗声道:“如果老前辈海量,那么,今晚除非老前辈亲自出手赐教,不然福寿山庄可能威望将受到考验,而且老前辈万一也大.意失手,三场全输,老前辈如何善后?所以小可认为老前辈已势成骑虎,决不容许小可胜了三场之后,从容带走红绡魔女,是吗?” 
  “你敢夸口还可以胜一场?” 
  “很难说,小可必须取胜,取胜方是唯一的生路,因此小可别无选择;” 
  “你的胆气豪壮可嘉。” 
  “巷前辈夸奖了。” 
  “老夫愿意和你睹一场。” 
  “小可感激不尽。” 
  “睹命。” 
  “小可此来,本来就在赌命。” 
  “好。来人哪!把红绡魔女主婢带出来。” 
  不久,四名大汉把委顿万分,上了手铐脚镣的红绡魔女与小秋拖出,往假山下一推,两女跌倒在地。 
  “咦!你……”红绡魔女大感意外地叫,做梦也没想到来救她的竟是崔长青。 
  艾修明淡淡一笑道:“红绡魔女,你一辈子淫乱江湖,臭名四播,阅人万千,没想到你居然得到崔长青这位有慧眼的人,甘心情愿替你卖命,真是老天爷瞎了眼,异数。” 
  崔长青剑眉一挑,大声说:“请老前辈留下口德。” 
  “你有何高见?”艾修明笑问。 
  “小可与红绡魔女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只是有一面之缘的江湖同道而已。” 
  “真的?” 
  “小可字字皆真。” 
  “怪事,你为何要拼死救她?是存心向福寿山庄挑战吗?”艾修明沉下脸问。 
  “老前辈要知道内情?”他沉静地问。 
  “当然,老夫要满意的解释。” 
  他只好将杨家寨遇险,误认红绡魔女是救命恩人,两度报恩以求心安的经过简略地说了,最后说:“直至脱出贵庄的三才大阵后,小可方发觉救错了人,但小可不能因此而后悔,更不能失信于小绿姑娘,因此不得不硬着头皮闯,尽其在我无可怨尤。这是实情,老前辈如果不信,小可无需分辩。” 
  所有的人,皆用奇异的眼神死盯着他。 
  艾修明鹰目炯炯迫视,冷电四射的目光如同利簇,似可,透人肺腑。 
  他无所畏惧,也沉静地注视着艾修明。 
  久久,艾修明摇摇头。 
  他冷哼一声,说:“小可并不期望老前辈相信。” 
  艾修明大笑,说:“我信,只是你竟愚蠢得委实可怜。” 
  “哼!行心之所安,小可深以为做,不需要任何人可拎。” 
  “你是哪条道上的?” 
  “劫富济贫,专偷大户,黑道上的晚辈。” 
  “哼!没出息。” 
  “小可认为盗亦有道,不以为耻。”他亢声说。 
  “你出道多久了?” 
  “年余。” 
  “闯出名号吗?” 
  “不曾,小可启称黑衫客。” 
  艾修明的目光,转向八角亭内的两个老人,投过询问的目光。 
  第一位老人点点头,第二名老人接着颌首示意。 
  艾修明脸上的浓霜溶解,笑道:“赌命之议取消。” 
  “小可深领盛情。”他抱拳欣然地答。 
  “但有条件。” 
  “条件?” 
  “你得答应。” 
  “大丈夫不轻言语,老前辈必须说出,小可方能决定是否能答应。” 
  “好。你深谙奇门生克之学,胸有城府。” 
  “略曾涉猎,见笑方家。” 
  “你留在本庄三天,允许你在花园园墙上察看阵势。但一出围墙,便不许转回。三天之内,不许带粮水。这三天中,体必须脱离本庄三里外,不许从大门出庄,你必须通过庄外奇阵,穿越重重机关陷阱,是否能活着离开,得看你的造化了。” 
  “是明闯还是暗闯?”他问。 
  “全在你,本庄不会有人拦截你。” 
  “小可答应了。” 
  “不要答应得那么轻松,机关埋伏都是致命的玩意。只要中了一处机关。后果不用多说了,三天出不去,本庄的人便会搏杀你。” 
  “小可有选择吗?” 
  “没有。” 
  “所以小可答应了。” 
  “好,从明晨日出始、第四天日出之前你如果仍未离开……” 
  “小可便死定了。” 
  “对。今晚你到客厢安顿。” 
  “谢谢。红绡魔女生婢……” 
  “来人哪!把她们释放,赶她们走。”艾修明向手下的人吩咐。 
  “小可送她们出门。”崔长青说。 
  “呵呵!你未免太小心了。”艾修明大笑着说。 
  “不是小可不放心,而是略尽心意。” 
  “好,体可以送她们出去。”从后园至前面的庄门,经过不少房舍,穿越五六座厅堂,有些有灯火,有些黑沉沉,不见有人走动,似乎整座庄院空芒死寂,鬼影俱无。 
  在四名大汉的押送下,红绡魔女一言不发,威风尽失,手铐脚镣难已解除,规规矩矩依然急走,直至到了至院门的半里长走道,方神色一懈。 
  崔长青也放下心中的忧虑,问道:“杜姑娘受惊了,不要紧吧?” 
  红绡魔女咬牙切齿地说:“这几天的侮辱,我会记一辈于。袖里乾坤用这种毒辣的手段对待我,他必须后悔一辈子。鸳水村卓家,不可能永远让福寿山庄的人替他看门,不将鸳水村的人斩尽杀绝,我红绡魔女杜宜春决不罢手。姓卓的有明友,我红绡魔女的朋友也不少,咱们走着瞧。” 
  崔长青不以为然,说:“杜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何苦……” 
  “你没受过一天被二十个男人蹂躏的惨痛折磨,所以说这种风凉话……” 
  “什么?他们用这种手段对付你?” 
  红绡魔女一字——吐地说:“你看看小秋,她以前还是个黄花闺女,你看她今天变成怎样的人了?” 
  小秋象个行尸,脸色白中泛青,眼中射出怨毒无比的光芒,脸上每一条肌肉似乎皆已冻结,走路一拐一拐地,浑身不时会突然一阵痉挛,双手握拳握得死紧。 
  “小姐,我不要紧。”小秋凄厉地说。 
  崔长青只感到气涌如山,但碍于有四名大汉在旁,不便表示意见。 
  他冷静地说:“杜姑娘,你有权报复,但请小心谨慎,我担心福寿山庄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出了庄门,在下便爱莫能助了。” 
  红绡魔女冷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姓艾的并末将我放在心上,目下他羽翼已成,不久便将高举虚无派的旗号,正式立派与天下各门派争雄长,福寿山庄便是虚无派的山门所在地,将发出柬帖致送天下各门派与各帮会,先警告京师各地的帮派,要他们交出地盘,不然杀无故。他们已派定接管各处地盘的人,早已网罗到无数江湖高手为他所用,阴山四魔便是他们无数走狗中的走狗,听说已和血花会谈妥了合作的条件。有这许多人替他们卖命,哪将我一向独来独往的红绡魔女放在眼下?他们要迫我做一个使者而已。” 
  “如此说来,日后你如果去找袖里乾坤……” 
  “袖里乾坤只是阴山四魔的晚辈,福寿山庄认为鸳水村并无利用价值,当然阴山四魔会派人前往鸳水村戒备,但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之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会等到那一天到来。崔爷,谢你了,二度救命鸿恩,我杜宜春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容图后报,再见。” 
  已经到了庄门,庄门大开,仍然不见附近有人。庄外大雾迷天,黑沉沉伸手不见五指。 
  小绿跪下磕头,颤声说:“崔爷天恩,小婢没齿不忘,无以为报,愿来生……”她叩首再四。 
  崔长青把她扶起,说:“姑娘请起,请多珍重。” 
  “崔爷,何不一走了之?”小绿低声道。 
  他淡淡一笑,说:“大丈夫岂可食言失信?何况庄外高手伺伏,他们不会让我轻易一定了之的。即使在下能走得了,你们诸位恐怕难逃毒手,诸位好走,不送了。 
  送走了红绡魔女主婢,他随四大汉赴客厢安顿。沿途他相度形势,可惜天色太黑,所见有限,深感失望。 
  一面走,领路的一名大汉一面说:“崔兄,幸而你守信,不然……” 
  “不然,庄门外的人.必定把在下与红绡魔女一并杀死,对不对?”他抢着接口。 
  “门外有四大天尊与八太保,任何一人也可以收拾阁下。” 
  “真的?他们都比阴山四魔高明?” 
  “阴山四魔只是庄主的信差而已。” 
  “哦!贵庄真是高手如云的金城汤池呢。” 
  “当然,庄主为了开山立派;整整花了十年光阴暗中筹划,当然已有万全准备。” 
  “你阁下当然也是武林高手了。” 
  “在下在山西也会独挡一面,但在此只是一名听差而已,比在下高明百倍的人多的是。” 
  “哈哈!这不是委屈了你吗?” 
  “能在庄中见识虚无绝学,值得的,在下毫不后悔。”大汉慨然地说。 
  客室是一座幽静的雅室,位于西院的大花园中,是一排雅室的一间,树影摇曳,除了风声,静悄悄如同无人之境。 
  一名小童送来茶水,默默地来去,一问三不答,避免与他说话,象是又聋又哑的人。 
  他静静地打坐调息,心中不住思量,心潮起伏,思路纷纭。 
  依红绡魔女所说,不久,虚无派将以雄厚的实力君临江湖,行将掀起血雨腥风,很可能不需多久,江湖道上那些不愿受拘束,自由自在混日子的人,如不接受虚无派的控制,便得被逐一消灭或退出江湖了。 
  血花会如与虚无派合流,他要找花蕊夫人算帐,风险加大了。 
  能用如此毒辣手段对付红绡魔女的人,定是性情残忍心智不健全的人。 
  虽则红绡魔女是个江湖上人人皆知的淫妇,但这样做也未免太过份了些。 
  迄目下为止,艾家对他已算是情至义尽,够客气了,谁又知道以后的变化与结果? 
  他有三天的工夫,来争取生存的机会。 
  不足一里的梨林,即使全是刀坑,爬出去也要不了二天,出去该无困难。他进来时,不是很顺利吗?目下他活得好好的,想起来确是十分幸运呢。 
  破晓时分,酒莱送来了。这是在福寿山庄的最后一餐,他必须准备忍受三天的饥渴。当然,如果他能在当天出困,便不用担心三天饮食没有着落了。 
  当他登上了后园的园墙向外望,他心中大为震骇。昨晚他所经过的梨林,已被大雾所笼罩,晚上所看到的景物,已完全改变了。 
  没有人送他走,整座山庄静悄悄。 
  登墙察看毫无帮助,他只能靠自己闯出一条生路来,三天,应该够了。 
  正想往下跳,后面一株花树后踱出艾修明的身影,叫道:“嗨!要走了吗?” 
  他转身领首,说:“是的,小可要走了,谢谢款待,后会有期。” 
  “出园之后,便无退所,你知道吗?” 
  “知道。” 
  “如果你不愿走,可以留下。” 
  “能留下吗?” 
  “昨晚红绡魔女告诉你不少事。” 
  “不错。” 
  “她提到虚无派。” 
  “对,虚无派。” 
  “那是小犬的恩师无影叟,花了半生心血所筹划的结晶。” 
  “心血没白花,眼看要名利双收了。” 
  “你有兴趣吗?” 
  “兴趣?” 
  “如果你不愿走,老夫之意,你是可以留下。” 
  “留下有何好处?” 
  “你改投本派门,当然有好处。” 
  “哦!原来如此。” 
  艾修明指指园墙,笑道:“这道墙,等于是摆在你面前的阴阳界,跨前退后,全在你一念之间,前阴后阳,后生前死,决定时辰不多。改投本派之后,以你的艺业来说,本派必定重用你,老夫可以保证你不出三年,你黑衫客将震天下。” 
  “哦:条件相当优厚呢。” 
  “老夫颇为赏识你昨晚的胆气与机智。” 
  “夸奖夸奖。能请教贵派的宗旨吗?” 
  “呵呵!这无关宗旨,你是黑道中人,虚无派也是黑道帮派,彼此不相抵触,是吗?” 
  他也呵呵一笑,说:“可是,小可不惯受人拘束,单人独创邀游天下,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你要知道,独木不成林,人多人强……” 
  “小可平生无大志,谢了。” 
  “你要走?” 
  “要走。”他斩钉截铁地说。 
  “可惜!好吧,不送了。” 
  “请转,小可告辞。” 
  声落,他作势向下跳。 
  “哎呀……”一旁传来惊叫声,象是女人的嗓音。 
  他的身形消失在墙的那一边,毅然出了阴阳界。 
  他并不是冒失地向下跳,而是跳下时一手搭住墙檐,挂在墙外,等身躯贴住墙,方用游龙术慢慢滑下墙根。 
  脚踏实地,他举起一块先前扳起用口咬住的一块墙瓦,重重地向前投出。 
  “噗”一声响,接着地面翻动,“呼”一声响,翻板转了一匝,重重地闭上了。 
  是设了翻板的陷坑,如果他刚才冒失地向下跳,岂不完了? 
  他心中暗惊,自语道:“昨晚他们并未完全开启机关埋伏,有意让我入庄,并不是昨晚幸运,幸运不会永远跟随在身边的,我得小心谨慎。” 
  他知道此距梨林,约有一箭之遥,这一箭之遥必定机关密布,稍一大意便会送掉老命;必须寸寸提防,没有人袭击,用不着操之过急。他用剑探路,逐寸前移。 
  先后共发现六七处浮土松草地,下面必定是可怕的陷坑。 
  糟!前面是一排不知名的荆棘,高有两丈,枝条柔软,却生了密密麻麻的寸余长尖刺,连老鼠也钻不过去,用剑砍大概没问题,只是必须浪费不少工夫。 
  他用的是划地定向术,不能绕过。大雾迷天,划地定向也只能视及丈余景物,划出的线可能有些少偏向,再绕走便前功尽弃啦! 
  向后看,园墙早就消失在雾中了。 
  砍就砍吧,他一剑砍出。 
  枝树应剑而断,一阵灰白色的浆液从断处溅出。 
  他并未介意,第二剑再挥。 
  浆液更多了,四方飞溅,一股辛辣而带鱼腥的怪味,猛往鼻里冲。 
  他只觉鼻梁一酸,有点气血浮动,连打三个喷嚏,眼泪鼻涕一直流,头昏脑胀。 
  他悚然急退,心中惊叫:“老天!是毒刺,要命!” 
  久久,头晕脑胀的感觉方逐渐消失。 
  不能硬闯,他只好折回。接着,他发现了一根绊绳,不敢走近,折了一根草叶,向绊绳弹去。 
  “啪!”绊绳折断,一旁射出一枝药弩。 
  前面长了一排紫荆树,光滑的树干极为平常,但长得太密,必须以手拨开方可通过。 
  手一触树干,他大叫一声,连退两步,几乎跌入已经发现了的一只套圈内。 
  手掌如被火烙,开始红胀,刺痛感牵动全身,整条左臂疼得不住发抖。 
  原来树上涂了毒物,他上了大当,光滑的树干反而不可靠,沾不得。 
  这一来,又得绕道,糟透了。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已花了一个时辰,算起来还走不到两百步,折了几次向。依目下的速度看来,三天能否出困,大成问题。 
  手掌疼痛难当,他不得不坐下来休息,盯着红胀的手掌发急,暗暗叫苦。 
  大雾弥漫,天宇中不见日影。 
  他大感诧异,怎么连天气也被对方控制了?秋高气爽,哪儿来的大雾?起初他以为是烟,但却又不是烟。可嗅到霉气,当然是雾,唯一可疑的是,树上草稍不见水珠,如果真是雾,不可能没有凝结的水珠。 
  雾或许可以控制,难道日色也被控制了? 
  这一坐下来歇息,愈想愈心寒。掌痛又在加剧,令他忧心忡忡。 
  蓦地一阵困倦袭来,掌痛似已麻木,身不由已往草中一躺,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连串的恶梦骚扰着他,好几次被惊醒,可是不知怎地,他却不想爬起找路动身,浑身懒洋洋地不想动,灵智也迟钝了,仍然合上眼埋头大睡。 
  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手掌的红胀已经消失,只留下些少痒感。 
  白天走已是步步死亡,寸寸危机,晚上怎敢冒险走动?他只好仍在原地歇息。 
  白天睡多了,晚间哪能再睡?心潮起伏,无端地胡思乱想起来,心情愈来愈混乱。一夜中不曾合眼,精力在减迟,疲劳增加,一早,心力交疲感几乎征服了他,几乎不想再走了。 
  近午时分,他完全迷失在这一带神秘莫测,凶险重重的天地里面,不但精力衰退,饥渴感也在威胁他。 
  又浪费了一天,他手脚已被荆棘所伤,两次被树枝弹跌,一次被圈套勒住右足踝,虽末受伤,也大感痛楚。 
  绝望征服了他,他快要崩溃了。 
  两天两夜,他仍未到达梨林。 
  第三天一早,他筋疲力尽,口干舌操,饥渴交加。这是最后一天期限,生与死全在他是否能到达梨林。 
  近午时分,他长叹一声,坐在一丛荒草下发呆。游目四顾,灰茫茫一片。 
  “这老狗好毒,好狡猾,我上当了。”他咬牙切齿地想。 
  他愈想愈恨,后悔不迭。艾老狗那晚如果与他放手一拼,福寿山庄很可能留他不住,至少他可以拼死一些人,死了也可以赚几条命。可是,他却被三天的期限所惑,也自信过甚,认为机关埋伏奇门生克难不倒他。同时,进来时又无多少阻难,所以中了老贼的诡计,轻而易举地把他送进了枉死城,福寿山庄不费半条人命,便把他送入阴曹地府与鬼为邻。 
  蓦地,他脑中灵光一闪,忖道:“我真傻,为何不循迹住回走,入庄与他们放手一拼?至少可以把老本捞回来,何必愚蠢得仍往前走?” 
  对,就这么办。可是,已嫌晚了,仅循迹回走三四十步,留下的踪迹竟然平空消失了,后退无路。 
  退路已绝,他却不灰心。显然、附近如果没有人潜伏,必定有人跟踪毁去他留下的划地记号,必定有人监视着他。 
  他重新回头,继续探路。 
  绕过一株大树,剑向侧探,脚依树踏实,树干下不会有陷阱一类玩意。 
  可是,他料错了,这株大树近干处,就有一个可怕的狼夹。 
  “啪!”狼夹一跳,夹住了。 
  “哎……”他狂叫,“砰”一声摔倒在地。 
  饥渴交加,精疲力尽;终于,他失去知觉。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 
  末牌末,他如同死人,气若游丝,一动不动,已经度过了两个时辰。 
  久久,附近传来了脚步声。 
  秋末草枯,踏草声渐来渐近。 
  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是个中年人,低声说:“孙小姐,你不要接近,我先去看看。”‘孙小姐是午十六七岁美少女,正是那晚站在艾修明身后的美娇娃。她左手握剑,右手以山藤杖探路,说:“徐叔,你以为他没死?” 
  徐叔沉静地说:“很难说。按理,两天两夜水米不沾唇,临行时又喝了一些酒,即使不被机关弄死,也支持不了多久。但……咱们不能冒险。” 
  “徐叔,你不是说他已两个时辰纹丝不动了吗?” 
  “确是纹丝不动,好象是死了。狼夹夹住了脚,按理如果他不死,该会叫喊的。” 
  “夹住脚又死不了,除非夹破了主经脉。” 
  “我先去看看,以防万一。这小子利害,你爷爷已看出不可力敌,只可智取,以免他在庄中横行,所以将他骗出来置之死地。万一他未死,很可能有麻烦。” 
  孙小姐却不以为然,向前接近说:“他即使不死,也不足为害了,狼夹的地桩打入三尺,他想拖也拖不出来,伯什么?徐叔太小心了。” 
  近了,已可看到狼夹夹住了崔长青的右踝,压在右脚下,身躯侧仆,看不见呼吸的起伏。 
  孙小姐大踏步走近笑,道:“死了多时啦!恐怕尸体已经僵了呢……哎呀!” 
  崔长青奋身急翻滚,在转时打出一颗小石,击中孙小姐的右期门。 
  人影暴起,剑化长虹,猛扑徐叔。 
  徐叔大骇,一剑疾挥,吼道:“你敢撒野……” 
  “铮!”双剑相交,火星飞溅。 
  崔长青脱手丢剑,斜身切入,“噗”一声响,一肘撞在徐叔的左肋上,贴身拼命了。 
  说快真快,肘再顺势反撞。 
  “哎……”徐叔厉叫,仰面便倒,再也叫不出声音了,在地上抱腰挣扎。 
  狼夹并未夹住崔长青的脚,他早已发现了埋在树下的狼夹,土色和草色有异,经过无数次凶险,破了无数机关,狼夹怎夹得住他? 
  孙小姐倒在草丛中,小石击中右期门,劲道太猛,她已陷入半昏迷境界。 
  崔长青也感到力尽了,吃力地走近跌坐在孙小姐身旁喘息。 
  久久,他感到精力已尽,但这时弄到了人质,希望油然而生,精神大振,突然生出旺盛的求生精力。 
  他先拉脱孙小姐的双臂关节,这时不需要怜香惜玉之心,拉脱关节双手便失去作用,比点双肩井穴有效。 
  解了孙小姐的穴道,孙小姐神智渐清。 
  他阴阴一笑,问:“你是艾修明的孙女,是吗?” 
  孙小姐大骇,惊叫道:“你……你把我怎样了?” 
  “拉脱你的双肩关节,你飞不了。姑娘,安静些。” 
  “你……” 
  “我要与你同进退,你就是在下的护身符。” 
  “你休想,你……” 
  “我死,你也得死,有你垫棺材背,妙极了。”他喜悦地说 
  “家祖守信,并未派人袭击你,你为何……” 
  “我后面留下的心号,足谁毁去的?” 
  “这……” 
  “令祖已经毁约,怪我不得” 
  “你……” 
  他一把揪住孙小姐的衣领,.拖起向前一推,说:“快!叫附近的人退。” 
  “你休想,附近最少也有八个人……” 
  “八百个也没有用,你叫不叫?” 
  “我……” 
  “好,你不叫,在下把你的上衣剥光,让他们大饱眼福,能看到他们派主的孙女儿赤身露体,这将是轰动江湖的……” 
  “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就剥给他们看。” 
  手一拉孙小姐的衣襟,孙小姐便花容变色狂叫:“你们快退去,快。” 
  “这才对,谢谢你的合作。” 
  “你狠吧,终有一天你会落在本姑娘手上的。” 
  “那是以后的事了。到那一天再说吧。现在,劳驾领在下出去。” 
  “你出不去的……” 
  “出不去也无所谓,反正有你陪着。出得去当然更好,出不去找不在乎,反正我知道凭自己之力必定出不去,试试看对我并无损失。至于你…….lo,’ 
  “你算哪门子的英雄?你……” 
  “哈哈!在下并不自命英雄,令祖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好汉,为逞英雄而丢掉老命,知者不为。走吧,你在前面走,碰上机关,死的是你而不是我。峻蚁尚且贪生,我相信你不会愚蠢得愿意死在自己的机关内。废话少说,艾姑娘请。” 
  雾影中,突传来怒极的叫吼声:“小辈,老夫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你先放了艾姑娘。” 
  他哈哈大笑道:“阁下的盛情,在下心领了,等在下出去之后,再决定是否应允阁下的约斗,你们该走了,跟来必定对艾姑娘不利,万一艾姑娘有了三长两短,你阁下如何向艾老庄主交代?后会有期,你请啦!哈哈哈哈……” 
  孙小姐当然不想死,乖乖在前面领路。 
  崔长青抓住她的后领,贴近紧随在旁。 
  仅走了百余步,梨林突然从雾影中出现。 
  崔长青在林缘止步,心情一畅,笑道:“有劳了,在下可以自己走啦!” 
  孙小姐反而一怔问:“你不要我送你出林了?” 
  “不必了,大三才阵困不住在下的。” 
  “你不怕林内的机关埋伏?” 
  他爽朗地大笑道:“仅一晚工夫,你们便将这一带加设了不少机关消息,可知你们已认为必可得手,不需在梨林动手脚。同时梨林占地太广,你们也不可能重加改变,免得把自己人陷死在内,得不偿失,是吗?” 
  “你不要太过自信了。” 
  “让我去担心吧,后会有期。”他向林中退去,一闪不见。孙小姐胆气一壮,大叫道:“他进梨林去了,拦住他!” 
  在林木深处高叫道:“红绡魔女如果三天前半途再被你们截留,崔某会再来打扰贵庄的,青山还在,绿水长留,咱们后会有期。” 
  林中寂然,他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且回头表表林攻云小姑娘。 
  那天她追杀飞豹,恰好镇八方率党羽赶到,她众寡不敌,只好丢下飞豹撤走,回头穷追一枝花。 
  一枝花看出她用的剑与林家剑术—一样,大惊之下,丢下绩绿溜之大吉。即使缔绿美如天仙,他也不愿相林家的人拼老命,何况缔绿容貌平庸,他正想我机会扔脱呢! 
  回到枫林山庄,他不敢逗留,踏上了北行的官道,竟然不怕死奔向真定府。他以为林玫云必定向南走,北面定然没有林家的人,向南走不啻飞娥扑火,只有向北走才有生路。 
  他做梦也没料到玖云蹑在他身后,更没料到绮绿也走在他后面。 
  攻云要取回自己的行授,摸清了他的去向,并不急于赶上,取回行囊易装再行追踪。 
  到了李冈,一枝花看天色尚早,不敢逗留,趁早远走高飞,踏上官道直奔真定。 
  玫云换回女装,一身红短袄衫,外面加了一件天蓝色外氅,一个小女娃背了包裹走路’,颇为引人注目。 
  一枝花身上除了一把剑之外,身无长物,连盘缠也成问题,必须弄到一些金银,方能解决衣食大事。沿途,他在留意两侧的村落,看是否有大户人家可打主意。 
  天色不早,眼看红月沉西。 
  路有出现一条小径,槐林映掩中,出现一座三家村,看到那家四合院的气派;他便知财神爷有着落了。 
  他心中狂喜,便岔入小径,向庄院走去。 
  首先迎接他的,是三四头大黄犬,接着出来了一个老苍头,喝退众犬,向他迎来。 
  他抱拳长揖,笑道:“老丈请了,请问这儿距真定还有多远?” 
  “哦!公子爷要到真定?还有四十五里地。” 
  “小可赶不上宿头,天色不早,晚上不好走,可否打扰贵庄一宵?这里是……” 
  “这里是包家庄,公子爷是……”’ 
  “小可姓卜,名义,从远处来,至真定府访友。” 
  “既然赶不上宿头,就在敝庄歇宿一宵吧,出门赶不上宿头是常事。,但老汉作不了主,公子爷请稍候,老汉入内请示家主人一声。” 
  “有劳老伯了,感激不尽。” 
  老苍头入内不久,出门笑道:“公子爷请进,家主人有请。” 
  “谢谢老伯了。” 
  大厅的阶上,三名仆人与主人含笑相迎。老苍头‘老远便指点着说:“上面是家主人包大爷,为人慷慨好客,乐善好施,公于爷但请放心。” 
  一校花打量着阶上的包大爷,心说:“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正好找他借三五百两盘缠,妙极了。晤!那几个仆人好象有点扎手。” 
  包大爷方面大耳,留了三绺长须,年约半百,身躯有点发福,一团和气。看一枝花一表人才,居然有眼无珠误认为是正人君子,竟然降阶相迎,含笑拱手道:“公干爷枉顾寒舍,老朽深感荣幸,老朽包中毅,请入厅小坐,请。” 
  他回了礼,笑道:“小可卜义,多感大叔盛情,打扰尊府一宵,不知大叔可肯方便?” 
  “这是什么话?只怕招待不周,老弟台见笑呢。” 
  “但求一榻容身,于愿已足,大叔……” 
  “老弟台请放心,蜗居虽无高楼大厦,接待三五位客人尚无困难。包礼,领卜爷至客厢安顿,小心伺候。”包大爷向一名仆人吩咐。’ 
  包礼应诺一声,向客人欠身道:“卜爷请随小的至西厢安顿,小的领路。” 
  “劳驾了。” 
  包大爷又道:“老弟台如有所需,可招呼包礼一声,他便会为老弟张罗,请不必客气。” 
  “大叔隆请厚谊,小可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些须小事,何足挂齿?老朽有事待理,不可奉陪,请谅。” 
  “大叔有事请便,小可不再打扰了。” 
  包礼领客人到西厢客房,唤来一名小厮招呼茶水,送来洗漱用具,方客气地告辞,临行说:“少时小的命人送酒食来,天色不早,卜爷旅途辛苦,需早歇息,如有所需,请交待小马儿一声。那位伺候卜爷的小厮,就叫小马儿。家主人在等侯家集的侯亲家前来,未能亲自接待,卜爷请担待一些。” 
  “好说好说,幸蒙收留,在下以是感激不尽了。”一枝花客气地说。 
  碰上了如此慷慨好客的主人,一枝花理该心中感激才是。但他不是个知道感恩的人,酒足饭饱之余,不住在打主人的主意,留心庄内的形势。 
  他十分放心,包家不象是练武人,庄中没有练武场或练功房,不见有人带刀剑,是个安分守己的大户,下手易如反掌。他默默地相度形势,已决定了进退方向。 
  掌灯时分,酒食送到。他向送酒食的小肠问:“小哥,请问包礼兄在不在?” 
  小肠笑道:“他在招呼东院的几位客人,卜爷有事吗?” 
  “没!贵庄似乎有不少客人借宿呢。” 
  “东院的客人不是外客,是三十里外侯家集的亲家。家小姐下月出阁,候亲家的几位爷前来洽商迎亲琐务的。敝庄位于官道旁,确是经常有赶不上宿头的旅客投宿,今晚除了爷台外,还来了一位堂客。卜爷请用膳,小的等会再来收拾。” 
  他并未留意投宿的堂客是谁,食毕,倒头大睡。 
  三更天,他一觉醒来,将剑插在带上,悄然开了房门,白鹤冲霄跃上瓦面,无声无息直奔后院。 
  后院有两栋楼房.猜想最后一栋是主人的内室,吸口气飞跃而登,上了二楼的屋檐。 
  全庄静悄悄.灯火全无。 
  他热练地撬开一座明窗,幽灵似的进入黑暗的房内,倾听片刻,一无动静,心中—定,开始摸索。 
  他嗅到脂粉香,心说:“晤!象是个闺房呢。” 
  闺房必定住的是女人,没有什么可顾虑的,他不再摸索,火折子亮起了。 
  他颇为失望,原来是一间婢女的卧房,房中设备简陋,掀开罗帐,可看到两个年已三十余余岁的仆妇,云鬓散乱酥胸半路,姿色平庸,睡得正香甜。 
  他对上了年纪的女人不感兴趣,但半露的饱满酥胸,却勾起了他的欲念,心说:“且找找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两个年轻的美娇娘快活快活?” 
  熄了火折子,他开门外出。 
  终于到了另一间房门外,小心地撬开了门闩,突听到楼下传来了人声:“去叫三婶上楼查查看,刚才刘师父说,看到楼上传出可疑的火光,忽明忽灭极为可疑。” 
  他吃了一惊,心说:“糟:刚才不该亮火折子的。” 
  他急急进入房中,上了闩,摸到了大衣橱。向上翻至橱顶,贴内壁伏下藏身。 
  不久,脚步声入耳,有人登楼,逐渐唤醒仆妇和侍女,察看各处是否有灯火。最后,有人在外拍门叫:“小菊,小菊,开门,开门。” 
  “谁呀!”房内的人亮声问。 
  “我是如意,老爷派三婶子上楼查问,说楼上可能有火烛,请小姐起来查查看。” 
  “来啦!” 
  灯火大明,他才看清这是外间,床上睡的是一个十二三岁小丫头。开了房门。外面涌入两名仆妇,两名十五六岁的侍女。 
  侍女端了银灯,问道:“小菊,小姐醒了吗?’’ 
  “不知道,我去看看。”小丫头答。 
  “你点了灯睡觉吗?” 
  “没有呀,只有小姐房中有灯。” 
  “去看看。” 
  拉开内间门,幽暗的灯光外泄。小菊挑亮银灯,回到外间说:“小姐睡得正香,确是点了灯,只是压了暗火加了罩,你们怎么看得到?” 
  “里面有何不对吗?” 
  “没有呀,小姐晓得正香,” 
  “好吧,小心门户。” 
  “不叫醒小姐?” 
  “不必了” 
  仆妇们退出,小菊掩上房门加闩门,回到内间压下灯蕊,放厂灯罩,带上房门出到外间,喃咕着说:“大惊小怪,这一吵。谁也别想再睡了。” 
  正要吹熄灯火上床,蓦地,她僵在床缘,眼睛瞪得大大地,想叫,叫不出声音。 
  把锋利的长剑映目生光,锋尖直迫至她的咽喉前,眼前站着——个高大的人,向她低声说:“你好好睡,不会有人吵醒你的。” 
  “噗”—击响,脑门挨了一击,她躺下了。 
  一枝花收了剑,不理会小丫头的死活,轻手轻脚推开了内间门。 
  幽香扑鼻,是一座整治的香闺。 
  他将银灯稍挑亮些,掀开了罗帐,不由大喜过望。床上躺着一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头秀发披散在枕畔,睡得正香甜,锦金滑落在一旁,姑娘的上身暴露在眼下,月白色的绣花胸围子掩住酥胸,压得乳房的上半部胸肌向外凸出,露出羊脂白玉似的粉颈,委实令人遐思。 
  他欲火上升,自语道:“没出嫁的大姑娘,胸围子绑得那么紧,就不怕难受?我给你放开,你得好好谢我。” 
  他并不急于横戈跃马,先掩好房门上闩,贴在窗侧启开宙门准备出路,再压下灯蕊,方大胆地启窗向外察看。 
  外面是向后院的裳檐,距地不足两丈,由于有裳檐阻住视线,看不见楼下的景物,只可看到后院的花木,真是最佳的退路,纱极了。 
  虚掩上窗,他开始轻轻拉开妆台的抽屉,将里面的银匣取出,打开一看,笑道:“运气不错,可值三四百两银子,可惜金珠首饰在附近不好脱手。管他,带上再说。” 
  将珍饰匣放在顺手处,转身想宽衣解带上牙床采花,突又记起一件事,探手怀中取出他的信号一枝银制花。花长四寸,枝上共有五朵花,三朵盛开两朵含苞,这是他作案留下的信记,,必要时可当暗器使用。 
  手一扬,“得”一声响,花枝钉在窗框上。 
  糟!手一扬之下,无意中触及罗帐,罗帐一动,帐钩突发清鸣。 
  床上的小姐突然醒来,看到帐外床前站着的大男人,大吃一惊,本能地抓起锦衾挺身坐起。 
  ‘枝花一惊,伸手掀帐。 
  “啊……”小姐狂叫,将衾往头上盖。 
  窗外,突然传来大叫声:“小姐在叫,快上去。刘师父,你上房。” 
  一枝花知道事机败露,既然有人称师父,必定有护院的人。他先将珍宝匣揣入怀中,色心末死,连衾带人往肩上一扛,拔剑出鞘急趋窗口。 
  推开窗,黑影刚好跃上裳屋檐,来人大吼:“谁!哪条线上的?” 
  他一声狂笑,跃出窗长剑疾挥。 
  来人也恰好扑上,单刀来势凶似猛虎,“铮”一声架开剑,揉身抢入。 
  他哪将对方放在眼下?一脚疾飞,“噗”一声响正中来人的心口。 
  “啊……”惨叫声摇曳,来人飞跌而下。他跟着飞跃而下,下面有三个人。三柄花枪列阵,有人大叫:“贼人下来了,放倒他,休让他走了。” 
  火把大明,警锣声震耳。 
  他一声狂笑,崩开一柄花枪,剑光在闪,刺入对方的胸口,透围而出,向外飞奔。 
  “挡我者死!”他大吼,向迎面奔来的两名健仆冲去,捷逾电闪。 
  两把单刀同时十递到,一上一下刀风虎虎。 
  “婶婶!”两把单刀全被震飞,两名健仆虎口进裂,骇然让开去路。 
  他疾冲而过,向后院侧急奔。 
  前面火光照耀,六名大汉拦住去路,有人叫:“是姓卜的客人,这该死的畜生。” 
  又奔来五个人,领先的是包大爷,挟了一对双怀杖,大吼道:“诸位让开,我要亲自宰了这畜生!”’ 
  “克啦啦!”钢环暴响,双怀杖抖出,立下门户迎面截住了。 
  一枝花竟然不想走,直迫至丈外方行止步,大笑道:“包大爷,让路,你不想你的女儿死在你的双杖下吧?双怀杖中间有钢环,因此也列入软兵刃,这玩意可最易失闪,火候不到更是危险,对不对?”’ 
  包大爷怒火焚心,但又无可奈何,切齿叫:“放下我的女儿,我让你走。” 
  他哈哈狂笑,说:“你说得太容易了,放下你的女儿,你的人岂不一拥而上?太爷并不傻,让路!” 
  被扛在肩上的小姐,挣扎着狂叫:“爹,救救女儿,救救……” 
  正僵持不下,侧方绿影排众而入,厉叫道:“一枝花,你这披着人皮的畜生,还认得本姑娘吗?把包姑娘放下,本姑娘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 
  一枝花大惊,讶然叫:“绮绿,是你?” 
  绮绿挺剑迫进,切齿道:“是我,我也在包家借宿,你感到意外吗?你这狼心狗肺的淫贼……” 
  “绮绿,请听我说……” 
  “我再也不听你的花言巧语了,你丢下我独自逃命,原来你……” 
  “绮绿,你听我说好不好?我并非有意抛下你们独自脱身,委实是那姓林的泼妇太可怕,我已经警告你们,你们却不走,我只好逃命,并非有意抛下你……” 
  “我不听你的鬼话,你这……” 
  “绮绿,天幸你仍然健在……” 
  “我死了,你就如意了,是吗?” 
  “皇天在上,我一枝花如有这种念头,愿遭天打雷劈。我曾在辛大爷处打听你的消息,可是毫无音讯,只好失望地离开,绮绿,你知道我是爱你的,这世间我只爱你一个人,你却因我……”’ 
  “你却来此作客,掠劫主人的闺女……” 
  “老天!这是天大的冤枉……” 
  “你还在说冤枉?人赃俱在,你肩上的人,不是包姑娘吗?” 
  “我只是缺少盘缠;行囊全在令尊的从人手中,我身无长物,不得不找些金银……” 
  “但你是人财两要,劫财又劫色。” 
  “他们发觉了,我只好挟包姑娘为人质,不然怎能平安脱身?” 
  “哼!凭你的艺业,脱身易如反掌,你……” 
  “你要是不信,我把人放下,但你敢不敢保证你我的安全?能使用双环杖的人,决非庸手。绮绿,我保证对你决无二心,神鬼共鉴,随我走吧,我将与你共偕白首,做一对恩爱夫妻,与你共找姓崔的报仇雪恨。姓包的与你无亲无故,你忍心助他杀害一个爱你至深的人?绮绿,干不念万不念,念我们曾经海誓山盟……” 
  “哼!你把包姑娘放下,你这样做有伤天理。”绮绿激动地说。 
  包大爷也说:“姓卜的,放下小女,在下决不阻拦。” 
  “出去后再放人,这年头,在下不信任空口的保证,你姓包的更靠不住。” 
  绮绿沉声道:“出去你一定放人?” 
  “一定。” 
  包大爷说;“放你出庄,你带着人一走了之……” 
  绮绿大声道:“姓包的,你不信任本姑娘的保证?” 
  “胡姑娘,不是在下不信任姑娘,你们是一路的,在下怎……” 
  “住口!你滚开些!”绮绿怒叱。 
  包大爷把心一横,厉声道:“不放人,你们休想离开。” 
  绮绿杏眼睁圆,道:“你想死,本姑娘成全你。” 
  不远处一株大树上,突传来一阵娇笑,红影飞舞而下,飘落地面笑道:“好啊!你们一对狗男女原来躲在此地作案,难怪在内邱的客店找不到你们,可被我追上了。” 
  是一身红裳的林玫云,飞掠而上。 
  绮绿大惊,被玫云的轻功吓了一大跳,脱口叫:“小红衣女,你上次逃得太快……” 
  “你这贱货!”玫云大骂,一剑点到。 
  一枝花扭身向侧冲,逃命要紧。 
  绮绿不知利害,挥剑急架叫:“你这小母狗……” 
  “铮”双剑相交,绮绿飞退八尺,骇然变色。 
  幸而玫云志在一枝花,不再迫袭,猛扑一枝花的背影,去势如电,两起落便追了个首尾相连,叱道:“淫贼,纳命!” 
  一枝花心胆俱寒,千紧万紧,性命要紧,肩上有个美娇娘,怎逃得掉?扭转身大吼一声,将包姑娘向玫云掷去,再转身逃命。 
  林玫云早有打算,怎肯让淫贼轻易脱身?向下一挫,将剑从包姑娘身下掷出,方伸手将包姑娘接住放下。 
  —枝花报应临头,仅逃出一步,剑一闪即至,无情地贯入右肩背的琵琶骨,锋尖直透右胸上方的肩井穴稍下处,巨大的冲劲未尽,人仍向前冲,一声惨叫,终于砰然扑倒在两丈外。 
  玫云如影附形奔到,一脚踏住他的背心,拔剑说:“淫贼,你逃了数千里,今晚你恶贯满盈。” 
  两名大汉奔到,玫云叫:“不要接近,让他慢慢死。” 
  声落,她回身飞掠。 
  绮绿正与包大爷及七八名护院恶斗夺路,玫云到了,狂风似的冲入叫:“大家让开,交给我。” 
  “铮”一声剑鸣,她崩开绮绿的剑,红影近身,剑尖点在统绿的胸口上。 
  人影倏止,绮绿的剑无力地下垂,惨然叫:“我……我死不限目……” 
  “丢剑!”玫云冷叱。 
  统绿长叹一声,丢掉剑,咬牙切齿地道:“你杀吧,金顶山胡家,将与你林家誓不两立,家父将会替我报仇,看你林家的人,能在江湖横行多少时日,你动手吧。” 
  玫云冷冷一笑,沉声道:“你放心,你胡家那几手鬼画符,只能欺负一些江湖小混混,唬一些末入流的小武林而已。在杀你之前,本姑娘有话问你。” 
  “本姑娘概不回答,要杀你动手好了。” 
  “好,本姑娘要用绳穿起你的琐骨,只给你穿亵衣裤,拖至金顶山,找镇八方问口供。 
千里迢迢你如果支持不住,本姑娘用木驴拖你走。” 
  “你……你敢?” 
  “我为何不敢?不信立可分晓……” 
  “住口!你要问什么?”绮绿心寒地叫。 
  “一枝花所说的姓崔的人,是谁?” 
  “崔长青,黑衫客崔长青。”缔绿乖乖地吐实。 
  玫云一怔,沉着地问:“你为何要找他?” 
  “我是他的……他的……他始乱终弃,他……他害得我好苦。” 
  “你胡说!呸!你……” 
  “你凭什么说我胡说?” 
  “崔长青不是这种人。” 
  “哼,你何不去问问他?” 
  “他已经死了,你……” 
  绮绿凄厉地笑,笑完说:“他如果真的死了,我何用再找他?” 
  “他已死在飞豹的地底囚室内……” 
  缔绿再次厉笑,说:“就在你逃走后不久,那畜生把飞豹父女的爪牙铲除清尽,要不是家父与我赶到……” 
  “你胡说!飞豹父女是被真定府的巡检,及栾城的捕役带了兵勇捕走的,听说已押回府城去了。” 
  “不错,人是被官兵擒走的,将官兵引来的人,正是那畜生。我爹在官兵到达之前,赶到救了飞豹,那畜生竟然击败了我爹的好友神剑西门鼎,逃之天天。我爹不敢迫他,我一气之下,独自追来了,我要走遍天崖海角,找他剜出他的心肝来。” 
  玫云大喜欲狂,但不现词色,冷冷地问:“你的话可信么?” 
  “飞豹父女目下该在真定府的大牢内,你何不去问问他父女?听说是你兄妹伙同一群爪牙,替官府挑了飞豹的秘窟,大功一件,去大牢看飞豹父女该无困难,去问问便知是真是假了。” 
  “本姑娘当然要问。” 
  “哼!你象是很关心那畜生呢!可惜,你太小了,乳毛未干,还得等三五年才象是女人,他不会要你解馋,他不会采你这朵未抽花蕾的花……” 
  “啪啪!”玫云抽了她两耳光,满脸通红地咒骂:“你这贱妇!口好脏,本姑娘要撕了你的嘴……” 
  “撕了我的嘴,撕不了事实,我不怕你,除死无大难,死且不惧,岂伯你撕嘴?” 
  包大爷走近叫:“红绡魔女人送官究治,不要杀她,老朽担待不起。” 
  玫云反而收了剑,说:“不要你担待,放她滚!” 
  玫云获得崔长青的消息,心中宽慰,因此大发慈悲,放绮绿一条生路。 
  绮绿大喜,如飞而遁。 
  一枝花挨了一剑,伤势沉重但末致命,倒在地上挣扎呻吟,一手两脚仍在爬动。 
  玫云阴森森地走近,向跟来的包大爷说:“这人我得带走,他身上有上百件采花杀人血案,劳驾请送给我一匹坐骑,我要将他押赴真定府投案。” 
  包大爷立即向仆人招呼备马,再上前干恩万谢地道谢救命之思。 
  玫云押了捆了手脚的一枝花,将人捆在鞍后说:“淫贼,一个更次可以到真定,你死不了,你等着受凌迟,一剑杀了你,未免便宜你了。” 
  飞骑出庄,连夜飞奔府城。 
  这期间,崔长青正与小绿向南赶,要前往内邱小车庄打听红绡魔女的下落。 
  府城中,飞豹被捕归案的消息,轰动真定城,大快人心。 
  同一期间,紫云仙子正在蠡县打听崔家的下落。 
  同一期间,风剑正在北上途中,受崔长青之托,至博村暗探老父崔如柏的景况。 
  因此,攻云从绰绿口中,获知崔长青仍在人间的消息,皆在崔长青福寿山庄历险之前,也在乃姐紫云援救崔如柏之前。 
  她与乃兄乃姐在真定分手时,约定一月后在真定重行见面,不管是否有所收获,一月期限届满,须在燕京者农的田庄聚首。 
  她是第一个到达的人,乃兄乃姐皆不曾返回,距聚会之期尚有六天,她只好独自在燕京者农的田庄中等侯,昼间则改装易容,在城中各处打听崔长青的消息。 
  一枝花奄奄一息,由燕京老农押至府衙投案。有关一枝花采花行动杀人的海捕公文,真定府足有二十份之多,这淫赋虽末在真定采花杀人,也够他受的了。 
  飞豹既是朝庭命官,也是太行山的巨寇,知府大人无权判决,人犯解到,录下了口供,第二天便解赴京师,交由刑部审理,身入天车插翅难飞。 
  约期的最后一天,第一个赶来的是林白衣,他是从井烃关得到飞豹被擒的消息,急急忙忙赶回的。 
  午后不久,紫云仙子愁眉不足地赶到,玫云便迫不及待地将崔长青仍在人间的事说了。 
  兄妹三人大喜过望,释去心头重负,喜悦不在话下。三兄妹一商量,紫云仙子一口咬定崔长青必定返回蠡县暗中探亲,不能在真定守株待兔,决定到博村碰运气,不亲眼看到崔长青,三人仍难完全释怀。 
  三人对崔长青与胡绮绿之间的情爱纠纷,末予置信,但心中难免蒙上一团疑云。 
  玫云曾经打算到府衙向大牢中的彤云打听,可惜去晚了半天,飞豹父女已经起解,以轻车飞骑解送京师,已无法追上了。 
  三人立即动身北上,到蠡县城等候崔长青返家。 
  绮绿逃离包家,次日躲在距府城十余里的石马村避风头,一住七日,次日方拾掇奔向府城。 
  她孤零零一个妇道人家,与江湖人极少往来,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寻一个人,人地生疏,比大海里捞针更难,她必须找人相助。’ 
  一枝花已帮不上她的忙了;她必须另找帮手。 
  距南关外的广济桥还有一箭之迢,身后蹄声急骤,有三匹健马绝尘而至。她避至路旁,好奇地向来人注视。 
  领先的骑士年约半百,一表人才,鞍旁的鞍袋内,露出两柄金色的短枪柄,金芒耀目。 
腰带上另佩长剑,气概不凡。 
  坐骑慢下来了,广济桥在望,过了桥便是南关。这座桥是木桥,春夏水涨,将桥拆了以渡船交通,秋冬水枯又重新搭建,因此是座活动的桥,在桥上禁止驰马。 
  坐骑渐来渐近,她看到了鞍袋内的金枪,猛记起唐山附近的虚无山,有位双枪艾文琮其人,是大名鼎鼎的魔道至尊无影叟的得意门徒。此人乃父曾经提过,可惜并无交情。在京师、河南、山东三地,提起双枪艾文琮的名号,虽不算家喻户晓的顶尖儿人物,但提起无影叟,却有无穷的震憾力,武林朋友闻名色变,望影心惊。 
  她心中一动,脱口叫:“是艾前辈吗?” 
  骑士勒住坐骑,讶然打量着她问:“咦!姑娘怎认得区区在下?你是……” 
  “小女子胡绮绿,家父胡威。” 
  “哦!原来是金顶山胡威的女儿,稀客稀客。”双枪艾文琼下马,又展颜一笑道:“姑娘怎么独自北来?令尊一向可好?在下与令尊虽未谋面,但闻名久矣,算是神交已久的朋友了,幸会幸会。”’ 
  绮绿嫣然一笑,欠身道:“家父仍在栾城附近逗留,但不知他老人家是否已经来了……” 
  “哦!姑娘因何末与令尊偕行?” 
  “晚辈要追踪一位仇家,因此独自闯荡,前辈……” 
  “呵呵!别前辈前辈地乱叫,把我叫老了。” 
  “那……我称你艾爷。” 
  “不敢当。在下也是追踪一个仇人而来。姑娘要到府城吗?” 
  “是的。” 
  “请上马。”艾文琮含笑伸手相让。 
  “上马?艾爷……” 
  “别客气,上啦!在下要到城外,请求朋友协助找仇家的下落。” 
  不管她肯是不肯,伸手挽住了她的纤腰,向上一送。 
  她不再客气,坐正羞笑道:“艾爷,真不敢当……” 
  她虽仅有七分姿色,但身材丰盈,隆胸丰臀水蛇腰,成熟女人的风韵极为动人。加以在故乡经常与男人厮混,懂得如何卖弄风情,懂得如何勾引男人驾驭男人,天生媚骨懂得拱眉目语,再与花丛老手一枝花鬼混了一段时日,她已成为此道老手了。 
  她这含情娇媚的一笑,竟然笑得已有儿女的双枪艾文琮心中一荡。           
第十五章   
艾文琮这老家伙本来就不是个好玩意,家中妻妾成群,好名利好色好杀,不好色怎会妻妄成群?尤其是这种中年男人,对少女有一份特殊的神秘欲望,碰上绮绿这种浪娇娃,正是得其所哉。他呵呵一笑,一跃而上,坐在鞍后一把抱住了绮绿的水蛇腰,说:“绮绿姑娘,不必客气,在下这匹坐骑极为神骏,一马双驼依然可以逐日追风。” 
  “艾爷,这……进城多有不……不便哪!”她轻扭着腰肢儿娇滴滴地说,半推半就羞态可按,更为撩人,更把艾文琼逗得心痒痒地。 
  “呵呵!放心啦!不进城,过了桥走城外,绕东门到盛板村鲁家。谁敢笑你,我挑掉他的狗牙,走!” 
  健马驰上桥头,以轻灵美妙的小快步行进,一男一女同乘引起不少路人注目。 
  “的哒哒,的哒哒……”健马抵桥中段。 
  桥右走着一个高大的黑衣人,挟了一个长包裹,听到蹄声,本能地扭头观看。 
  绮绿眼尖,突然大叫道:“是他!他是我要找的人。” 
  黑衣人是崔长青,扭头急奔。 
  双枪艾文琮双腿一夹,加了一鞭,缰绳一抖,健马套蹄飞驰,一面咬牙说:“我要找的人也是他。” 
  人马急奔,桥上大乱,行人纷纷走避。 
  相距甚近,人快马亦快。绮绿尖叫:“崔长青,你这该死的畜生!你走不了。” 
  双枪艾文琮拔出了两柄金枪,枪长四尺六寸,前重后轻,其实该称为标枪。标枪破空而飞,化虹而至。 
  崔长青尚未看清绮绿身后的人,看了也不认识。那晚艾文琮站在火光下背火而立,只可看到模糊的轮廓,加以艾文琮已换了装束,当然不可能在有人坐挡在前面时,仍能看出艾文琮的像貌。 
  他做梦也没料到来人是双枪艾文琮,更没料到有人会用金枪在闹区行凶,因此只顾向前逃走,不愿与绮绿照面。 
  标枪的飞行太快,在破空飞行的锐啸到来的刹那间,枪已同时到达。 
  金芒如电,划出一道孤度甚微的金虹。 
  一名闪在一旁的行人,突然大叫道:“小心身后……” 
  叫晚了,崔长青刚将身躯旋回,金枪已经及体,“擦”一声轻响,射入右胁。 
  枪身也同时被他抓住了,但枪尖已入体三寸以上。 
  一声惊叫,他扭身便倒,“克勒勒”一声暴响,他压倒了一段桥栏,向河下飞坠。 
  “哎呀!有人掉下桥去了!”有人大叫。 
  “噗通通……”水声震耳,浪花飞溅。微浑的河水滚滚奔流;水花一涌,人已沉入江底。 
  双枪艾文琮与绮绿飞跃下马,艾文琮俯视着滚滚江流,跌脚叫:“可借!可惜我这一柄金枪。” 
  纺绿却急叫:“快,,叫人下去打捞。” 
  一名路人摇头道:“水流甚急,河底淤泥深有丈余,谁愿意下去打捞?谁知道漂到何处去了?” 
  双枪艾文琮也说:“我们快走吧,等会儿有人报官,咱,们便走不了啦!上马。” 
  “我好恨,不能见到他的户。”绮绿恨根地说。 
  艾文琮将她扶上马,说:“我没白走这一趟,想不到充意中解决了他,走!” 
  蹄声急骤,驰过桥北走了。流水呜咽,桥上围了不少人,一个个摇头叹息,大骂那双。 
狗男女凶手该杀该剐。 
  盛板村鲁家的田地,与卫城的田地毗邻;永康冈以西的田地,也是属于卫所的卫田。 
  鲁大爷早两年,便看上了永康冈那方圆四五里的茂盛栗林,愿以高价收买所有的田地,原主可以仍在原地耕种,作鲁家的佃户或打工。 
  永康冈拥有最多的栗树的人,是甘七爷和甘和。甘和在这块土地上长大,他的父亲老甘,也在此地住了半辈子,在田地里流了半辈子的血汗。原先,田地上种的只是麦子,杂粮,蔬菜。老甘死后,留下了两个儿子,甘三与甘七。老甘共养了八个儿子,取名是忠孝仁爱信义和平,可惜真正长大成人的,只有甘三甘仁,与甘七甘和。 
  甘和曾经离家出外谋生,到过京师,后来在涿州住了好几年。涿州古称范阳,范阳的栗子天下闻名。他学会了种栗,带回不少佳种,开始在永康冈种植。可惜水土不合果木变种,品质要比涿州的原种稍差。他种的三佳种是霜前栗、盘古栗、鹰爪栗,成绩可观,赚了不少钱,面团团做官家翁,成为爷子辈人物。 
  他成功了,先后共花了二十余年心血。 
  由于他的成功,永康冈其他的邻居,也在他的诚意辅助下,一一改植栗树,秋后栗子大量北运京师南下顺德,换来的是白花花的银子。 
  屠夫鲁并不是对栗子的收成眼红嫉妒,他的田地收入已经够多,在屠猪屠牛屠狗的行业上,也赚了不少钱、其他的财源当然也不断招财进宝。他看上这片栗林的风水,希望将水康冈改为他的新居新庄院。向东望,是平畴千里,而永康冈就高了—那么几尺,前有官道,后有河流,四面五里方圆,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正好在中间建一座庄院,四周改为建有亭台池阁的大花园,岂不美哉? 
  可是,甘家兄弟一口回绝,决不出让寸土,决不砍伐半株栗树,无可商量,斩钉截铁,金银再多也是枉然,半生心血决不轻易见钱红卖掉。 
  从此,鲁、甘两家结下梁子,彼此不相往来。 
  双枪艾文琮一枪击中崔长青,崔长青落水做了龙王爷的驸马,他也丢掉了一柄金枪。 
  杀了人,必须远离现场。他一马双驮,带了胡绮绿驰向盛板村。 
  次日一早,四匹健马出村,驰近永康冈。四骑士一是艾文琼,一是胡绮绿,一是鲁大爷屠夫鲁,一是屠夫鲁的拜地秃鹰仲谋。 
  屠夫鲁身材象头巨熊,留了络腮胡,两膀有千斤神力、大枯牛如被他抓住双角,一扭便倒。他早年屠牛时不用屠锤,右手握了打磨好了的四寸短牛角,猛地一下击在牛眉心上,牛一击便倒。放血时,他老规矩捧起牛血猛饮,手上、嘴角、虬须……一片红。 
  近十年来,他已不再亲自操刀了。 
  秃鹰姓仲,名谋,壮得象条大枯牛,豹头环眼,狮鼻阔嘴,与本城的地棍飞燕子路威交情不薄,可知也是个不安分的人物。 
  四人四骑到了永康冈东麓,绕着栗林小驰里余察看形势,在林前缘勒住坐骑,看四下无人,艾文琮说:“允中兄,能不能在两旬之内,把永康冈弄到手。” 
  屠夫鲁笑道:“只要少庄主吩咐下来,那就等于是已经到手了。要不是上次令尊交代不可打草惊蛇,这两块地两年前便是咱们的了。” 
  “姓甘的还不肯放手?” 
  “呵呵!他会放手的。” 
  屠夫鲁怪笑着说:“最好不要闹出人命,到底有所不便。” 
  “少庄主请放心,咱们给他好好说。他们共有十户人家,每户给他们二百两银子,甘家多给一百,四千多两银子,他们怎能不卖?” 
  “他真敢去报官?”艾文琮问。 
  屠夫鲁耸肩,怪笑道:“少庄主,你是知道的,这些安分守己的良民,把官府看成救命王菩萨,动不动就请出里正街坊出来讲理,讲不妥便向救命菩萨求救,不足为奇。” 
  “那你打算……” 
  “让他们去大牢坐坐也不错嘛。” 
  “哦!可是,田契不难了吗?” 
  “呵呵!少庄主放心啦!咱们找人帮助他们打官司,打官司必须要钱,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打官司哪怕他们不卖田地?哈哈哈……” 
  秃鹰仲谋接口道:“少庄主,—这件事交给在下办,保证如意。咱们从山东来的几位朋友,先把他们偷得精光大吉,等官府派人勘查,便会有城内几家大户被窃的赃物,在他们家出现。这一来,原告成为被告,这场官司妙极了。咱们再请笔生花车师爷李魁出面,替他们打官司,要不了几天,他们的田契必定乖乖易主。” 
  屠夫鲁接着说:“如果车师爷这一关失败,田产必定被充公,充公后必发子发卖,少庄主,那些官牙都是仲二弟的朋友。” 
  艾文琮满意地笑了,点头道:“好,由你们全权处理。不过,我认为私了比较实际些快些,入了官,咱们不但得多花银子,而且不是十天半月便可解决的事,咱们不能等,是吗?” 
  “是的,在下必定尽力而为。”屠夫鲁欠身答。 
  “好,我得走了,这里的事,偏劳两位啦!” 
  “少庄主不多住两天再走?” 
  “不行,府城中为了飞豹的事,闹了个满城风雨。昨日在广济桥,我把姓崔的击毙落水,这件事可能已经有人报官,我与胡姑娘皆不宜碍留,早走早好,以后再来。” 
  秃鹰沉静地说:“不错,府城谣言满天飞,昨日午后不久,官府已派人到桥下打涝,少庄主还是早走为妙。” 
  当天午后不久,屠夫鲁带了两名从人,乘了坐骑亲自造访甘和。两地相距值里余,屠夫鲁出门从不步行,不是车便是马,他厩中的良驹不下三十匹之多。 
  永康冈甘家,是一座朴实的两进四合院,甘仁甘和兄弟俩分别住在前后院中,算是住同一屋檐下,两房的家小和气相处,名义上分了家,但两房的开支却由老七甘和负担,手足情谊极获村邻称道。 
  甘和是个中等身材,一脸老实相的纯朴农人,屠夫鲁登门造访,怎敢不出来迎接?主客双方在大厅分宾主落坐,甘和笑道:“大爷大驾光临,未能远迎,恕罪恕罪,但不知鲁大爷莅临寒舍,有何贵干需在下效劳吗?” 
  屠夫鲁呵呵笑,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件事务请七爷帮忙。” 
  “谈不上帮忙,只要力能所逮,在下不敢不尽力?鲁大爷只要吩咐一声,在下乐于效劳。”甘和客气地说,心中却暗自警惕; 
  自从两年前屠夫鲁派人前来要求让地之后,甘、鲁两家闹得很不愉快,甘家的人深怀戒心。今天屠夫鲁亲自前来要求帮忙,甘和自然心中凛凛。 
  “只要七爷肯帮忙,那就好办了。”屠夫鲁皮笑肉不笑地说。 
  “鲁大爷的事是……” 
  “前年兄弟曾向七爷提过,那就是有关贵冈这一带栗林的事?” 
  甘和脸色一变,说:“屠大爷,有关栗林之事,不是在下不肯相让,委实是咱们永康冈十余人家,恋土难移,不忍心将祖宗传下来的田地出卖,这一带栗林……” 
  “呵呵!七爷,这一带栗林,乃是七爷——手培植出来的……” 
  “因此,在下对这一片栗林有了深厚的感情……” 
  两人皆抢着说话,一名从人接口阴阴一笑道:“甘七爷,家主人这次是诚意前来相商的,而且照原议地价加两成,条件已极为优厚,希望七爷把握住这次机会,以免后悔无及。” 
  甘和谈淡一笑,沉着地说:“加两成,恐怕连地上的栗树也不止仅两干五百两银子,不要说地价了。鲁大爷,在下已经说得够明白,祖上的田地,做子孙的怎能出售,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孝吗?大爷在这一带的田地,比永康岗广有两倍有奇,何必再买岗子上种不出五谷的……” 
  “呵呵!田地多总不是坏事,七爷,你说对不对?”屠夫鲁大笑着说。 
  “可是,永康冈的人,却因此而失去了赖以为生,养活妻儿的田地。”甘和有点激愤地说。 
  屠夫鲁脸色一沉,怪眼—翻,沉声说:“甘七爷,你要放明白些,栗林仍由你们管理,你们不用迁走,你们如果仍不满足,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甘和愤然地说:“什么放明白些,什么不知好歹,这从何说起?我们不卖田地,永康冈与盛板村井水不犯河水,这已经够明白了,水康冈十余户人家是否知好歹,彼此心里有数,这件事不必再论了。” 
  “甘七爷,你先别冲动,好好商量……” 
  “没有商量的必要,一句话,即使饿死,我们也不将祖上留下来的田地出卖。”甘和斩钉截铁地说。 
  屠夫鲁冷冷一笑道:“好,既然你们一口回绝,希望你们不至后悔。” 
  “你放心,不卖田地的人,决不会后悔。” 
  屠夫鲁拂袖而起,说:“咱们走着瞧,告辞。” 
  甘和也离座送客,说:“真定府仍是有王法的地方。不送了。” 
  送走了层夫鲁,老三甘仁三爷紧张地出堂,神色惶恐地说:“七弟,这次恐怕是他们最后一次警告了。” 
  “不见得,他们的态度似乎比两年前好得多,放心啦!谅他们也不敢明日张胆胡来。”甘和颇有自信地说。 
  “就因为他们的态度比往昔好得多,因此才令人担心。这贼屠夫是有名的笑里藏刀……” 
  “三哥,他们无奈我何,上次他们不敢动武,这次谅他们更不敢,最近城中连出大案,他们决不敢出动打手前来行凶,闹进官里去,他们怎吃得消?” 
  “七弟,须防他们的阴谋。” 
  “我小心就是,这就告诉咱们的人小心提防。哦!冈南工寮那人怎样了?” 
  “好多了,今早已可下床行走。” 
  “请三哥再去看看,给他拿些金药和食创物,切记不可让旁人知道,万一有了三长两短,走漏出去对咱们不利。” 
  “七弟,要不要查问他的身世?” 
  “不必了,他不会说的、等他伤好之后,悄悄打发走算了。” 
  “是,我这就去走一趟。” 
  一连三天,盛板村毫无动静。 
  永康冈的人正感心中一宽,以为这次屠夫鲁仅是顺便重提两年前的事而已。 
  这天一早,甘家兄弟俩在栗林监督工人采栗,两人坐在一株栗树下,远远地盯视东西两里地外的鲁家。甘和吁出一口长气说:“我担心屠夫鲁这次的举动,怎么这三天来毫无动静?三哥,午后我进城去打听打听,也许可从飞燕子那恶贼口中,套出一些口风来。” 
  “也好,七弟,飞燕子那家伙狡猾阴狠,与他打交道必须特别小心才是。” 
  “是的,我会小心。哦!昨天从府城前往鲁家的那几个男女,知道是些什么人吗?” 
  甘仁摇头道:“不知道,只知是几个年青貌美的女人。据张掌柜的说,她们是前晚到达的,从南边来。昨天早上有人到店中拜望她们,午间便由屠夫鲁派人接走了。” 
  “知道姓什名吗?” 
  “只知为首的女人姓陶,好美。,, 
  “哼!可能屠夫鲁又在造孽,在外地拷骗年青貌美女人,早晚他会遭报应的。哦!三哥,后园工棚那人……” 
  “今早走了……” 
  “什么?走掉了?他的伤……” 
  他说不要紧,坚持要走,说是城内有约会,不走不行。他要我向你道谢,说是也许会再来一趟面致谢意。” 
  “走了也好,那人确是一条汉子。” 
  当天晚间,四更左右,全庄的狗全被毒死,十余户人家男女五六十口,天明方昏沉沉地醒来。 
  全庄大乱,所有的箱笼枫柜,皆被人撬开了,值钱的家具与财物,全部失踪。 
  甘家兄弟的地窖也被人弄开了,丢了上千银两。 
  甘和曾经在外地闯荡,一看便知被人洗窃了,先毒毙门犬,再用迷香把人熏倒,从容翻箱倒柜洗窃一空,定是早有计划的大伙盗贼所为,三五名小贼决难办到。 
  首先他便猜想是屠夫鲁所为,可是无凭无据,无可奈何。 
  除了报官,他毫无办法。 
  派人报官,一进城便听到消息,城中三位大财主昨晚被窃价值上万的金珠宝元,官府正在全城搜查中。 
  官是报了,但府衙与县衙两处,皆派不出人手出城勘验,须等城中搜查告一段落,方能派人前来处理。 
  甘家兄弟只好在家中等候官府前来勘验,将收栗子的工作暂且放下,让雇工在栗林自行采收。 
  屋前的广场中,一婆婆采妥的栗子堆积如山,每百篓为一堆,整齐地堆积待运。 
  近午时分,一男一女踱入广场,向甘宅的大门走来,男的是个英俊少年郎,女的年已三十出头,但仍然清丽照人。 
  两人皆内穿劲装,外穿青袍,女的则穿大氅。 
  慌乱的村民,皆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一双男女不速之客,颇感困惑。 
  一匹健马从府城来,飞驰而至,在百步外便大叫道: 
  “大家准备好,巡捕大人已带人前来勘验,快到了,每户的户主听候回话。” 
  健马到了甘家大门外,骑士下马将绝交与一名仆人,入内去了。 
  两男女也到了阶下,男的向门内抢出的一名长工揖手道:“劳驾大叔通报一声,在下姐弟求见甘七爷。” 
  长工一怔,讶然道:“你……你们是城里派下来查案的?”’ 
  “不,在下是六爷和三爷的朋友。” 
  “请问贵姓……” 
  “大叔进去一说便知。” 
  不用通报,甘七爷已匆匆外去,吃了一惊,拱手道:“咳!是老弟你?” 
  年青人拱手笑道:“兄弟在城中,听说尊府失窃,因此与家姐前来致意,同时想四处看看,也许可找出贼人留下的线索来。” 
  “这个……” 
  “衙里的人快到了,他们虚应故事而已,城内被窃三家,损失比尊府重要得多,并无丝毫线索可寻,尊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的,兄弟毛遂自荐,希望能在他们毁坏线索前,能早一步找出端倪来。” 
  “哦!两位请进。” 
  “谢谢七爷。” 
  “哦”!在下不知该如何称呼两位呢。老弟在后园养伤四日……” 
  “在下姓崔,这位姑娘姓左,请勿向外人提及。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开始找线索。” 
  甘兄弟两人,陪伴着崔左两人,在各处走了半圈,左姑娘便说:“崔兄弟,不用再看了。” 
  “左姑娘,知道是谁了?”崔兄弟问。 
  “是的,毒狗用马钱子。施放返魂香皆由窗右下角刺孔。撤走从前门,用手扳断门侧横插闩。各处积尘中,共发现五种不同的抓地虎靴印,其中有一人左足微跛,有一人破箱用掌劈。” 
  “你是说……” 
  “是泰山五虎所为,这是他们一贯手法。赃足的是老三独脚虎南宫威。” 
  “外地的贼,不易追查了。” 
  “他们不会远离,可能仍在府城四郊。不难查出他们的下落。可是,我感到大惑不解。” 
  “左姑娘的意思……” 
  “那五个恶贼,作案时必定杀人,可是……他们这次为何不将事主弄醒,迫问藏金的地方,岂不怪哉?哦!崔兄弟,你查出什么来了?” 
  崔兄弟取出一根金钗,向甘和问:“七爷,这柄风钗是纯金打造的,是不是尊府之物?不是本地所打造的。手工精巧一看便知。” 
  甘和接过瞥了一眼,摇头道:“崔兄,我敢保证,我们这里决无这种金钗,永康冈全是奉公守法的人,决不敢偷藏这种违禁品。” 
  崔兄弟不住点头,说:“我猜想也不是尊府的,只有官方人家方准许使用这种手饰。” 
  左姑娘接口道:“城内失窃的三户中,有一户是致仕的知州大人。” 
  崔兄弟剑眉深锁。说:“这支金钗,为何在此地出现?他们窃了城内三大户,价值巨万,为何又到此地来偷这十余穷农户?委实很费解。” 
  “崔兄弟,你在何处拾到的?”左姑娘问。 
  六匹健马从官道折入,官府办案的人到了。崔兄弟走近堆放栗篓的地方,不住向几处栗篓订量,将钗纳入怀中,开始搬下最上面的一筐。 
  “的笃笃……”掉下十余颗褐光耀目的栗于,是从篓缝中掉下来的。 
  甘和眉心紧锁,向跟在身后的一名中年人不悦地说:“怎么打包这样马虎?这是不可原谅的。这一百篓栗子要运至顺德府,迢迢百里,在这里都会往外掉,运至顺德岂不都掉光了?”’ 
  崔兄弟急问道:“七爷,你是说,平时栗子决不会住外掉的?” 
  “对,柳条篓十分扎实,里面加了麦秸,不可能往外掉……” 
  马匹已驰入广场,有人叫:“七爷,徐大人来了,快采迎接。” 
  “崔兄弟,少陪。”甘和匆匆地说。 
  “七爷请便。” 
  场中一阵忙,六匹坐骑驰入,骑士滚鞍下马。甘和命人上前接缰,含笑行礼道:“徐大人辛苦了,厅内待茶,请。” 
  来人是真定府大名鼎鼎的徐巡捕,官仅从九品,却是位武艺高强的好巡捕,上次逮捕飞豹父女归案的就是他,声誉鹊起,成为真定第一位红人。 
  徐大人相当客气道:“七爷客气,公务在身,恕不打扰茶水,这就请七爷带本官四处勘验。” 
  “徐大人,急不在一时。咦!那一位没穿公服的爷台是……” 
  那是一个中等身材,瘦骨嶙峋的中年人,生了一双冷电四射的鹰目,脸目阴沉不苟言笑,穿的是黑袄,青色灯笼袄带了一把匕首,冷冷地说:“在下姓连,车走连。小名城,城市的城。” 
  徐捕头笑道:“连兄是节孝坊井家的护院师父,昨晚井家损失奇惨,连兄自告奋勇,助本官缉盗。” 
  连城冷冷一笑,说:“在下跟来看看,城内城外同时作案,不知是不是同一伙贼人。徐大人,咱们到处看看吧,天色不早了。” 
  “好,甘七爷请领路。” 
  连城插好马鞭,说:“咱们分头看。” 
  徐大人点头道:“好。分开来看看。七爷,你的失单上写明地窖中丢白银千两,先到地窖看看。” 
  连城已经走了,先至院左的小沟东张西望。 
  崔兄弟与左姑娘,一直就站在栗堆旁,有意回避,一百篓栗子堆了三层高,正好隐身。 
  崔兄弟等徐大人进了甘家大门,方向左姑娘神色凛然地说:“左姑娘,你认为甘七这人是否可靠?’’ 
  “咦!你的意思是……” 
  “他会不会是嫌疑犯?” 
  “别开玩笑,这么老实的人,不可能的。” 
  “人不可貌相呢。” 
  “你认为他涉嫌?” 
  “对。”崔兄弟沉重地说。 
  “是……是为了那支金钗?” 
  “对,我是在篓旁拾获的。” 
  “可是……” 
  “贼物可能就在这几篓栗子内,候机外运,谁会想到失主的农场中有赃物?” 
  “这……” 
  “此中似乎疑云重重。如果甘七爷将赃物藏在栗篓内,刚才他决不会肯定地表示栗子决不至于漏出。” 
  “你猜想……” 
  “可能是他的兄长甘仁,也可能是采收栗子的雇工所为。” 
  “咱们打开来找找看。” 
  “不行。不管甘七爷兄弟是否涉嫌,我不能当巡捕之面揭发出来,且先藏好再说。” 
  “你……” 
  “大丈夫思怨分明,受人之思不可忘。七爷兄弟从水中把我救出险境,解衣推食赠乐思同再造,我不能负他。” 
  “你打算……” 
  “等巡捕走了再说。” 
  说话间,有人接近。左姑娘低声说:“这家伙尚未下马,目光就在栗堆中转,这时又向这儿走来,大有文章。” 
  “我留心他就是。”崔兄弟低声说。 
  来人是连城,背着手一步步走近,,突然问:“咦!两位穿装不同,不象是甘家的人,请教……” 
  崔兄弟淡淡一笑,说:“咱们也是办案的,在下姓崔。” 
  “姓崔?大名是……” 
  “崔长青。” 
  连城哈哈大笑,说“老兄,别开玩笑,你……” 
  “哦!你知道崔长青?” 
  连城脸色一变,摇头道:“不知道,只知道这名子好耳熟。哦!两位也是办案的,有何发现吗?” 
  “刚来,尚无发现。” 
  连城打量着栗篓,笑问:“这里面装些什么?” 
  “栗子。” 
  “哦!在下还真没有看过这么多的栗子,打开看看。”连城一面说,一面搬下一篓栗子,伸手解篓盖捆绳。 
  崔兄弟一脚踏住篓盖,冷冷一笑道:“人家费了不少工夫打包,你怎么替人家添麻烦?” 
  “咦!你反对打开?”连城反问。 
  “为何要打开。” 
  “你不许打开?” 
  “正是此意。” 
  “好,在下去请徐巡捕来打开。” 
  崔兄弟呵呵笑,问:。“你知道里面有赃物?” 
  连城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这是什么话?你……” 
  “你知道在下所说的话。” 
  连城向外退,冷笑道:“阁下定然是……; 
  崔兄弟冷笑一声,抢着说:“你这叫不打自招,里面到底有何阴谋,你得从实招来……” 
  连城突然扭头狂弃,正要张口大叫巡捕头。 
  左姑娘手疾眼快,伸脚一勾。 
  “砰!”连城爬下了。 
  崔兄弟一闪即至,一脚踏在连城的背心上,连城想叫也叫不出声音,蓦然昏厥。 
  崔兄弟将连城塞在篓前,匆匆地说:“左姑娘,看住他,我去打发巡捕头回城。” 
  甘和甘仁兄弟,刚陪伴巡捕头走出地窖,猛抬头看到站在一旁的崔兄弟,吃了一惊,脱口叫:“咦崔兄,是你?” 
  崔兄弟笑道:“是我,感到意外吗?” 
  徐大人行礼笑道:“确是意外。上次多蒙崔兄接手,并蒙指引擒获飞豹,崔兄一走了之,徐某于心难安,大德不敢或忘,多方派人打听你的行踪……” 
  崔兄弟笑道:“好说好说,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徐大人又来办案吗?” 
  “咦!别提了,徐某真是流年不利……” 
  “徐大人,这里的案不用查了,在下已管了这档子闲事。” 
  “这……” 
  “贼人是泰山五虎,徐大人可有耳闻?” 
  “哎呀!老天!是……是他们?”徐大人惊问。 
  “错不了,在下已得到线索。” 
  “糟了!这五个恶贼如果真的逃来真定,那……要想缉凶,难比登天。” 
  “徐大人请回城听候消息,在下设法缉拿他们归案。哦!徐大人带来的那位姓连的人,已经独自走了。” 
  “唉!他为何独自走了?怪事。” 
  “他去找五虎报信去了。” 
  “哎呀!他……” 
  “他可能是五虎的内应,大人快去追,他未带坐骑,可能还迫得上。” 
  “这恶贼!”徐大人恨恨地咒骂,匆匆告辞,带了从人急急抢出宅外。 
  地窖中,点起三支大松明。连城被剥了上衣,吊在梁上双脚离地。窖中没有甘家的人,只有崔兄弟和左姑娘。崔兄弟握着一根松明,火焰熊熊,松油爆裂声劈啪震耳,火焰直往连城脸上吐,把连城吓得屁滚尿流。 
  崔兄弟徐徐移动着松明,冷笑道:“你不信任在下是崔长青。信不信由你。那位姑娘姓左,凤剑左风珠,你也不信?” 
  连城的眉毛已被烧掉了,惊恐地问:“你……你要把……把我……” 
  “呵呵!在下想救你。” 
  “救我?你……” 
  “你如果招供,你可以活。” 
  “我……” 
  “崔某言出如山。” 
  凤剑笑道:“你如果不招,保证你变成一根不折不扣的人炭。” 
  “你……你们不能如此不讲江湖道义。” 
  “我凤剑并末订定江湖道义,你们也并未遵守。” 
  “你……” 
  “你说不说?”崔长青问,松明徐向前伸,又道:“泰山五虎的规矩是要财要命,他们根本就不知江湖道义为何物。因此,对付你们这些人,根本不用讲江湖……” 
  “住手!我……我招……”连城狂叫。 
  崔长青挪开松明,笑道:“你招吧,我在听。” 
  连城已吓软了,虚脱地说:“我……我招,我……招……”: 
  不久,甘和突然仓惶地抢入,恐惧地叫:“崔兄,糟了!盛板村大队人马正向此地赶来,已到了庄外。” 
  崔长青一惊,向凤剑说:“左姑娘,劳驾,把这厮带到岗后藏匿,在下要留下看看风色。” 
  连城的态度强硬起来了,叫道:“鲁大爷在村外派有眼线,只要徐巡捕不动手,他便带人亲自前来搜查,你们逃不掉的,放了我,连某会替你们开脱。” 
  凤剑一掌将连城劈昏,冷笑道:“本姑娘放你,你死不了,但这一辈子完了。” 
  她将人拖出,在门外叫:“崔兄弟,我在冈南等你的消息。” 
  崔长青和甘和出到庄门外,人马已将十余户围住了,共来了六十余骑,六十余名高矮肥瘦的男女骑士。每个人皆带了刀剑和弓箭,气势汹汹。 
  甘和独自上前,神色肃穆地向前走。 
  屠夫鲁带了六名男女,高据雕鞍冷然迫近。 
  甘和在马前一站,沉声问:“鲁大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屠夫鲁阴阴一笑,大声道:“鲁某有朋友在节孝坊井家任护院,失窃与他有关,因此鲁某不能袖手旁观,要助朋友破案。” 
  “甘某也是受害人之一……” 
  “有人报信告密,说你是匪犯之一。” 
  “什么?你凭什么敢血口喷人?徐巡捕刚走,你是不是想在青天白日之下,无法无天纠众抢劫?” 
  “哈哈哈哈……鲁某已有确证在手,不怕你放刁。来人哪!下去搜。” 
  两侧抢出四人四骑,四骑士飞跃下马。 
  甘和双手一张,d(喝道:“站住!你们想打劫吗?” 
  “哈哈哈哈……等按出赃物来再说吧。” 
  甘和心中暗暗叫苦,崔长青刚将口供问完,还来不及将栽的赃取出,如被查出,岂不一切都完了?只急得眼前发黑,厉叫道:“没有知府衙门的搜票,谁也不许动此地一草一木,不然咱们衙门里公堂见面。” 
  “把他赶开!”屠夫鲁怒叫。 
  崔长青突然叫道:“七爷,让他们搜好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可先到衙门告他一状,把徐大人追回来还不算迟。” 
  屠夫鲁大方地狂笑道:“好啊!赶快派人去告状,在下求之不得,最好能有衙兵里的兵勇在场,免得在下多费手脚。” 
  崔长青向不住发抖的甘三爷说::三爷,你去走一趟好了,快,徐大人走了不久呢。” 
  甘仁火速走向马桩,那儿不论昼夜,皆备有两匹坐骑,以应不时之需,跨上马匆匆走了。 
  四大汉大踏步走近栗堆,走近先前崔长青搞连城的地方。 
  甘和心中叫苦,脸色死灰。 
  崔长青拦住了四大汉,笑道:“且慢,你们是搜赃的?” 
  “小子,滚开!”一名大汉大吼。 
  “你们要搜可以,如果搜不出赃物,该怎办?” 
  “闭嘴!你是什么人?” 
  “在下是七爷的长工。” 
  “滚你的!” 
  “话讲在前面,如果搜不出赃物,在下要在公堂作证,指证你们聚众打劫。” 
  “你这该死的长工……” 
  屠夫鲁大笑道:“好,在下正需有人作证,你既然出面护主,在下允许你作证。搜!” 
  四个大汉不约而同,将先前连城搬下的一篓栗子拖出一旁,取出匕首,一阵砍割,毁掉栗篓盖,两人抓起篓耳,将里面八十斤栗子倾出。四人愣住了,里面全是栗子,那来的赃物? 
  崔长青在旁冷笑道:“你们把栗子倒出来,可得重新替咱们装上。” 
  四人不理他,一阵忙乱,一口气倾了二十余篓栗子,栗子滚了一地,却一无所获。 
  屠夫鲁沉不住气了,大叫道:“多去几个人,全给我倒出来看看。” 
  广场上共有三堆,每堆一百篓,每篓八十斤,两万四干斤栗子堆起来象一座山。 
  “怎么回事?”甘和走近崔长青,余悸犹在地低问; 
  二十余名大汉在倾倒栗子,显然有点手忙脚乱。 
  屠夫鲁开始沉不住气了,跃下马亲自上前察看。 
  崔长青拍拍甘和的肩膀,笑道:“放心啦!’这一堆只有九十九篓,不信你可以数数柳条篓,是否相符。” 
  “咦!那……”甘和困惑地问。 
  “左姑娘已经在押走连城时,将那一篓带走了” 
  “咦!怪事,我怎么没发现?” 
  “她那大氅掩藏一篓轻而易举,你们只顾留心连城,当然忽略了左姑娘。在下已经发现赃物,怎能留在原处不加处理?” 
  “可把我吓惨了。”甘和松口气说。 
  崔长青淡淡一笑,说:“这些事,你们知道愈少愈好,所以在拷问口供时,在下不让你们旁观。目下七爷你还不知道屠夫鲁的诡计阴谋,即使他行凶把你捉去,你也招不出什么来。现在,好好打发他们走,切记不可冲动。” 
  搜不出赃物,三百篓栗子全被倒出,屠夫鲁似乎极感愤怒不安,在一旁吹胡子瞪眼睛。 
  终于,一名爪牙上前苦笑道:“大爷,一无所获,要不要在各处搜一搜?” 
  甘和怒叫道:“你们搜吧,家兄去追徐大人,不久便可赶回,你们再搜一搜也就差不多了。”’ 
  屠夫鲁愤怒地叫:“搜,把地皮也给翻过来搜。” 
  一名中年大嫂走近,低声道:“大爷,再搜便糟了,徐巡检一到,咱们岂不是官司打定了?被他们反咬一口,咱们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 
  “不怕,徐巡检谅也不敢在我面前放肆。” 
  “不然,目下他是知府目前的红人,推官大人的心腹,真定府的英雄。不怕一万,只伯万一,万一他放脸下来,大爷何以善后?杀官造反吗?别忘了,徐巡捕连飞豹那太行山巨盗也抵他不住,可知他武艺定不稀松。” 
  “可是……” 
  “咱们一走了之,官司可以慢慢打。” 
  “我不信搜不出来,一定是五虎放错了地方。” 
  “哼!会不会是五虎吞掉了这笔金珠误事?” 
  “这……” 
  “回去一问便知,在徐巡捕到来之前,早走为妙。” 
  屠夫鲁意动,点头道:“好,回去问问看。”接着高叫道:“不要搜了,上马。” 
  甘和厉声问:“鲁大爷,你怎么说?在徐大人到达之前,你们不能走。” 
  “放屁!你敢拦阻在下?哼!我看你大概不想活了,你试试看?” 
  崔长青叫道:“七爷,让官府去找他们吧,拦他们不住的。” 
  “量你也不敢拦。”屠夫鲁很恨地说。 
  人马呼啸着走了,永康冈的人个个咬牙切齿。 
  崔长青将甘和唤之一旁,低声道:“等会儿徐大人赶到,不必迫得太紧,你只须控告屠夫鲁前来行凶毁坏栗篓便可,放他一马。” 
  “这……这岂不是便宜了那恶贼?” 
  “迫急了,须防狗急跳墙。这件事在下自有安排,如果你出面与他周旋,迫急了,他派人来杀人放火,岂不糟了?在下会好好对付他的。” 
  “这简直是无法无天,他们……” 
  “他会受到报应的,丢开也罢。在下告辞了,千万记住,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在下的身份,不然将大祸临头。七爷,珍重再见。” 
  甘和目送崔长青去远,自语道:“幸而无意中在河边救了他,不然这场大劫难逃,真是菩萨保佑。” 
  徐大人带了人重临永康冈,接受甘和的投诉,力劝甘和息事宁人,由徐大人派人通知屠夫鲁,令其赔偿甘家的损失,不然将按法治罪。 
  屠夫鲁反而大感意外,花些银子赔偿了事。 
  当晚,两个黑影象幽灵似人飘入了盛板村。 
  崔长青一身黑衣,凤剑也男装黑衣带了两把剑。两人潜入鲁家大宅的广阔后花园,伏在一座水阁旁。崔长青低声道:“左姑娘,请在这一带策应,如无必要,请勿出面,在此地掩护在下脱身便可。请记住,今晚咱们是为财而来,决不可伤人。” 
  凤剑笑道:“那是当然,你们黑道的规矩我懂,算起来我也是黑道人,不过我这一道与你那一道稍有不同而已、放心啦!清除退路的重责,我一力承当,去吧。” 
  已经是三更正,但大厅仍然灯火辉煌,主人屠夫鲁大张筵席,欢宴佳客。 
  客人是三女五男,。陪客是泰山五虎和几位男女。为了泰山五虎所栽的赃平白失踪,闹得极不愉快,酒席从二更初延至三更正,仍无散意,在商讨一件极为秘密的重要大事,庭四周警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止闲杂人等接近。在外面负责岗哨的人,相距皆在三十步外,仅能听到隐隐人声,似乎里面主客之间有所争执。 
  崔长青象个无形质的幽灵,熟练地通过了后院的重重守卫,深入腹地。他的百宝囊中,备有各式各样的工具,开门启户不费吹灰之力,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内室的地底秘室。 
  出来时,他带了一个沉重的大包裹。 
  大庭中,屠夫鲁已有八分醉意,胀红着脸,拭着额上的大汗说:“李兄,不是在下不为少庄主尽力,而是事出意外,好好一件事,硬给五虎五位老兄弄砸了。期限急迫,十五天的确是……” 
  “住口!”主客的一位中年人沉声喝止,放下酒杯又道:“不管怎样,你得设法把那座冈弄到手,少庄主要在那儿建一座庄院,作为未来虚无派北路山门。真定府距京师不远不近,地当往来要冲,东至山东,西出太行,北控京师,南拊河南南京之背,咱们将是中原唯一实力遍天下的名门大派。哼!连一块地皮你也无法为少庄主尽力,你还想做北路山门的护坛?” 
  “李兄,在下只希望能将期限延后十天半月……” 
  “不行,延后便将影响乡派开山的吉期。” 
  “这……” 
  “我不与争论,少庄主明天便要带了匠与阴阳生,以及九灵道长前来察看风水定堪舆,看你怎样向少庄主交待。” 
  屠夫鲁不住拭汗,懊丧地叫:“我的天!……这简直是要命嘛!” 
  “要命你也得把这块地拿过来。” 
  “可是……近来府城为了飞豹的事……” 
  “你少提飞豹那死鬼。” 
  “可是……” 
  李兄不屑地说:“不要可是,这证明你没有用。” 
  泰山五虎的老大青病虎站起说:“鲁兄,这样吧,咱们把事情弄砸了,解铃还须系铃人,由咱们兄弟把这件事办妥就是。” 
  “你是说……” 
  “一不做二不休,咱们给他来一次狠的。老实说,咱们都是些粗人,那些栽脏陷害打官司等等勾心斗角的事,咱们全是外行,咱们讲的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开始就不赞成鲁兄搞那一套软玩意。” 
  “可是……少庄主已经交代下来,不要闹出人命引起官府的注意……” 
  “鲁兄当然不能引起官府的注意,咱们兄弟却可以放手去干。” 
  “你的意思是……” 
  “明晚咱们兄弟前往水康冈,给他们鸡犬不宁,男女老少百余口,算得了什么?白天先派人到河边,挖一个三丈深五丈宽的大坑,把人迷昏往坑里一丢,埋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永康冈便成了鲁爷的囊中之物了。” 
  老二插翅虎也说:“对,就这么办。至于田地契,也不至于费神,先准备妥当,让他们按上模书画押,不就成了?” 
  屠夫鲁摇头道:“你说得真简单,全村男女老少全都失踪,咱们有田契便以主人自居;官府一生疑,向咱们追下落,咱们死定了。府城附近有三卫官兵,府县也可出动上千兵勇,咱们想造反,也力不从心。” 
  秃鹰突然一拍大腿说:“有了,大哥,小弟另有妙计。” 
  “有何妙计?” 
  “明晚跑一趟永康冈,准备四张借据,借银一万两,用迷香弄翻甘老七,按上他的指模。大哥只须找两个中人,大事定矣!一张留在甘家的祖宗牌位后,两张交中手收执,一张由大哥收存,过几天登门讨债……” 
  “哎呀!妙计!妙计!”屠夫鲁怪叫。 
  “行得通?”李兄问。’ 
  “一定行得通,早该想出这一招的。”屠夫鲁兴奋地说,连干三大杯,喜上眉梢,又向秃鹰说:“贤弟,你该称智多星,来,愚兄敬你三大杯……” 
  “啪”一声响,壁间的八盏明灯中,突然有一盏自行炸裂。 
  “咦!”众人讶然叫。 
  “啪啪!”又是两盏,灯光一暗。 
  李兄一惊,倏然离座叫:“窗外有人。”’ 
  “啪啪啪!”又炸了三盏。 
  一声怒啸,李兄已向明窗疾飞而出。 
  “啪啦!”最后两盏明灯熄灭,大庭一暗。 
  外廊仍有灯火,众人纷纷向外抢。 
  “快抄家伙。”有人叫。 
  高高兴兴喝太平酒,谁也没带兵刃。有些赶快抄起一张木凳,有些则抓了酒杯与木筷,向外急冲。 
  “碰!”廊柱断了一根,灯火摇摇,廊灯俱灭。 
  一个黑影,乘机贴地溜入,从相反的方向溜走了。 
  全庄戒严,大肆搜索,但却一无所见,搜遍全庄每一角落,鬼影俱无。 
  屠夫鲁愤怒地回到大庭,十余名打手亮起火把进入。庭中残席仍在,桌旁黑影入目。 
  “喝!”屠夫鲁怒叫,手中的匕首破空而飞,向桌旁的黑影掷去,反应奇怪,看到黑影便本能地沉喝飞匕,不假思索地手下绝情。 
  “不是人!”李兄同时大叫。 
  “啪”一声响,暗影倒下了。 
  的确不是人,而是一件黑衣,套在竖起的长凳上,匕首钉在凳上锋尖直透底部。 
  屠夫鲁恼羞成怒地拔回匕首叫:“是谁把上衣脱在凳上的!混帐!” 
  一位年青女郎说:“这是独行大盗黑衫客的信记,这人怎还活着?” 
  李兄一怔,说:“对,是黑衫客,他不是被少庄主一金枪透腹,打落广济桥喂了鱼鳖吗?怎么又在此地出现了?不可能的,定然是有人假冒他的身份作怪。” 
  “不管是真是假,赶快派人返回福寿山庄报信。”年青女郎慎重地说。 
  李兄摇头道:“不可大惊小怪,没弄清怎可胡乱报信?反正明天少庄主便可到来,咱们必须费些神,把这个人的底细查清,不然无法交待。” 
  内厅奔出一名打手,惶然地叫:“禀大爷,地底秘室被人打开,所有的柜橱皆是空的,只留下一些十斤重的银元宝,珍宝金饰已全部失踪。” 
  “哎呀!”屠夫鲁惊叫,何内狂奔。 
  把守的人,发誓不曾听到任何动静。 
  秘室门共有两把巨锁,锁毫无被撬的痕迹。里面的柜橱,皆各有精巧的铁锁锁住,也没留下撬动的痕迹。据前来察看的内室总经管说,直至打开铁叶柜,方发现被窃,谁也没料到贼人如此高明。 
  屠夫鲁心痛地清查财物,这才发现丢了无数珍玩,两大盒珍珠宝石珊瑚,都是世上所罕见的宝物,算总值,决不止五万两银子。屠夫鲁心中大痛,把那些值夜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内堂的几位警卫,挨了一顿结实的皮鞭。 
  鲁宅乌烟瘴气,整整闹了一夜。破晓时分,屠夫鲁重新到了秘室,又发现留下来的十五只十斤重的大元宝,竟又不翼而飞。 
  秘室的大橱前,赫然挂着一件黑衣。 
  全庄陷入混乱中,屠夫鲁一口咬定是内贼所为,外贼决不可能在全庄加紧搜索下去而复来,更不可能一个人带走十五个大元宝,一百五十斤背在身上,决不可能逃过全庄百十双锐利的眼睛。 
  开始清查内贼,穷搜每一可能藏匿元宝的角落。 
  除了先后留下的两件黑衣,毫无其他的线索可寻。’ 
  天亮了,有人发现连城躺在庄口的路旁,成了个白痴,连自己都不认识了。 
  消息传到府城,黑衫客在鲁家作案的消息不径而走,不悄多久便传遍全城。 
  崔长青与凤剑两人,藏匿在北郊的一处荒野中,距牧庄三家燕京老农的住宅不远。 
  已经是午牌时分,两人从草丛中钻出,到左近的小溪洗漱毕,崔长青换了一身青袍,嘴唇粘上两撤假八字胡,脸上加了褐色染料,向凤剑笑道:“左姑娘,走吧,我送你到城户雇车。”凤剑也换了村妇装,背了三个三尺长的大包裹,叹口气道:“崔兄弟,你真不想走?” 
  “不,我必须把盛板村的事结束。” 
  “你的意思是……” 
  “打消虚无派在真定建山门的毒计,当然也要会会那位丈少庄主。” 
  “那……你为何拒绝我的帮助?” 
  “大丈夫思仇自了,他那一金枪我必须亲自还他,姑娘的盛情,在下心领了。” 
  “你……唉!你这人真是倔强固执……” 
  “事实上在下能应付得了。走吧:我送你……” 
  凤剑摇头道:“忙了一夜,你也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晚上你还有事,不劳远送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 
  “好吧,那就不送了。见到龙萧客,请代在下致问候之意,后会有期。” 
  凤剑脸一红,骂道:“小鬼,你胡说什么?我又不是去找龙萧客。” 
  他叹了口气,感喟地说:“左姑娘,你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青春不再来,能抓住幸福,你为何不抓?流浪江湖,终非了局,何必苛待自己?说真的,我真诚地祝福你们。好了,不送了。” 
  凤剑也幽幽一叹,说:“崔兄弟,你错了。我与龙萧客早年确是彼此颇为投缘,他如果心中有我,又怎会娶镇八方的女儿为妻?对这种见义思迁爱情不专的男人,你又能期望些什么?” 
  “也许他另有苦衷……” 
  “不见得。” 
  “象我,我……唉!别提了。” 
  “你怎么啦?” 
  “我曾经走错了一步,至今仍在负疚,往事不堪回首,种苦因得苦果,人是不能走错一步的。”他黯然地说。 
  “咦!你好象有满怀的苦衷……” 
  “不说了,天色不早,再见。” 
  崔长青苦笑着,抱拳行礼相送。 
  凤剑摇摇头,欲言又止,最后默默走了。 
  崔长青久久方心潮平静,抬头看看天色,叹口气在一块大石前盘膝坐下,开始定下心神默默练气行功。 
  气行三周天,他睁开双目,深深吸入一口气,虎目中神光倏现,双手一张,缓缓伸掌向石下沉落。 
  手按在巨石上了,巨石开始轻微微地颤动。 
  片刻,身形飞旋而起,旋至身后的短树下,双掌急剧地挥动,罡风如潮,看不清掌影。 
  乍起乍落,风定人止。 
  枝头上本有不少枯叶,在他旋抵树下时,枯叶纷纷受震下堕,势如暴雨。但掌风呼呼,劲气山涌,却不曾波及落叶,落叶不向侧飞,仍然向下飘堕,直至他突然停止,枯叶方反而向外侧急飘而堕。 
  他吁出一口长气,拭掉脸上的汗水,略为伸展手脚,虎目中的神光敛去,蹲下身子小心地拾取枯叶。 
  一张,两张……共拾起十八张枯叶,在地下摊开,仔细地一一查验。 
  有十张枯叶只剩下叶脉,三张叶的脉只露出一半,两张只露三分之一,三张未损,叶脉从中折断。 
  他一脚将枯叶踢散,叹口气说:“太难了,我还得下几年苦功,孤魂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奇学,练起来太苦了。” 
  苦,仍得练,他知道自己的处境,不练不行。苦,算不了什么,总比被别人杀死强多了。 
  他再练,整整练了九十九次。 
  已经日色当顶,午牌时分了。 
  他浑身已被大汗所湿透,脸色现苍白,感到手脚发软,他知道自己不能心平气和,操之过切,已有脱力的现象发生,不是吉兆。 
  腹中雷鸣,饥肠辘辘。 
  他在溪边脱下衣服,洗净身躯,连衣袄也洗了,并除去易容物,回到原处,换上黑衣服,先埋头大睡。 
  一觉醒来,已是未申之间,他将衣物收好,藏在草丛中,将一些金银塞在百宝襄中,用巾将剑和金枪裹了,向府城方向举步。 
  先塞饱五脏庙,酒足饭饱,沿东大街信步向三星庙走去。街上行人甚多,车马往来不绝,谁也没有留意他这位挟了长布卷的黑衣人。 
  已经是申牌正末时分。说正确些,该是申牌七刻了。进出的人多,出城的人少。 
  三皇庙前,摊贩们正忙于占夜市的摊位。 
  庙后转身骨瘦如柴的测字先生,头顶着测字桌,桌面上的行当一应俱全,平平稳稳不动不摇,手里还提了一张长凳,大袖飘飘居然有六七分仙风道骨的味道。 
  摆好了,凳也安上了,还没有坐下,桌前便来了浑身黑的崔长青,一把摊过签筒,摇晃着问:“老兄,才来呀?” 
  测字先生一怔,讶然道:“对,才来,你老兄是……” 
  “不测字,求根签。” 
  “这……” 
  “别人问的是妻财子禄,我要问酒气财色,别人问凶不问吉,以便趋吉避凶;我要问吉不问凶,说错了砍你的脑袋。” 
  测字先生脸一沉,冷笑道:“阁下,你是存心掀摊子来的?” 
  “这可是你说的。” 
  测字先生乌爪似的手作势反拂,沉声道:“朋友,亮万。” 
  “不必问,我知道你是铁嘴张半仙,这就够了。” 
  “小声些好不好?”张半仙急声低叫。” 
  “要小声可以,有条件。” 
  “你是……” 
  “徐捕头正着手清查本城的有案歹徒……” 
  “朋友,敞开来说。” 
  “好,昨天午牌时分,血花会来了几个女人……” 
  “老天!别把我拖进去,在下只好把你交给徐巡捕。” 
  “你想威胁我吗?” 
  “就算是吧!山东地面,你犯了多少死罪?” 
  “朋友,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 
  “光棍眼中不揉沙子,在下不是善男信女。” 
  “朋友贵姓?” 
  “姓崔。” 
  张半仙大惊,想击出的手颓然放下,哭丧着脸说:“是不是血花会的人,在下来不及摸底,她们只停留片刻,便向东走了。” 
  “你该知道下落,谁不知你的眼线多?” 
  “她……她已到盛板村鲁家去了。” 
  “你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血花会的人?” 
  “这……” 
  “说,小心你的脑袋。”崔长青沉下脸说,一指头点在石砚台上,四寸宽五寸半厚的大砚台,突然崩裂成细碎的碎屑。 
  “是……是的,她们外氅内的衣襟上,有……有血花标……标记。”张半仙心腹俱裂地说。 
  崔长青丢下一锭碎银,点头道:“谢谢你,铁嘴张。” 
  “谢谢……谢谢……” 
  “后会有期。” 
  张半仙已发软,脸色灰白惊恐万状,喃喃自语道:“真定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得收摊子远走高飞。” 
  说走就走,立即收摊子走路。 
  崔长青在暮色苍茫中出城,向盛板村缓缓而行。在福寿山过庄,艾文琮曾说过将与血花会合作,想不到血花会果然派人前来商谈了。艾少庄主去而复来,大概与这次商谈有关。 
  他感到奇怪,血花会为何不派代表到福寿山庄商谈,到盛板村有何用意?可能是老奸巨猾的艾文琮,想显示自己的潜力,表明在真定已有了地盘吧? 
  他在心中求菩萨保佑,保佑这次绮绿不要跟来。为了找血花会的人,他不顾一切势在必得。但如果有绮绿在捣蛋,他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血花会已经开始向他的家小报复,显然双方的仇恨愈结愈深,已无化解的可能,他必须以快速致命的打击,来对付这群恶毒的刺客,不但为友报仇,也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他必须无畏地以牙还牙。 
  他在凤剑的口中,知道紫云仙子曾经救了博村崔家,深感困惑,紫云仙子是否也在等他算账?他倒不担心林紫云,侠义门人不会向相关的人报复。 
  凤剑与紫云仙子道不同相为谋,因此博村事了,见崔如柏无恙,便匆匆离开,并不知林紫云为何在崔家替崔如柏除去血花会的人。因此,他对这件事大感困扰,本想返家一看究竞,却又伯被人暗中盯梢,岂不是引鬼上门吗? 
  不管怎样,他对紫云仙子如何仇视他,他没有再记恨紫云仙子的理由。 
  到盛板村仅五里左右,早着呢。暮色苍茫,炊烟四起,官道上行人渐稀,只一些赶着进城的车马,急急忙忙向城里赶。一些近郊的村民,也匆匆出城返家。天一黑,城门便关:闭,城内外交通便将断绝,道上便不会有人行走了。 
  脚步声渐近,快到身后了。 
  他突感心潮汹涌,脚步声有点不对哩,怎么人已接近身后,脚步声又变了? 
  他油然生出戒心,全神留意身后。 
  脚步声终于到了身后,他冷冷地说:“阁下有所迟疑,为何?” 
  “呵呵……”身后的人怪笑。 
  “好笑吗?如果你不迟疑,仍用先前的脚程赶路,在下便忽略你了。” 
  “是吗?高明。想不到天下心中的一些微变化,竟然从脚步声暴露出来,尊驾果然名不虚传。” 
  他仍向前走,并末回头察看,问道:“阁下认识区区?” 
  “黑衫客的名号,已经传遍地北天南。” 
  “夸奖夸奖。请教。” 
  “兄弟夜枭蔡彪。” 
  “哦!失敬失敬,咱们是同道,蔡前辈有何指教?” 
  “忝在同道,因此前来通风报信。” 
  “哦!谢谢。” 
  “老弟昨晚抢劫鲁家,得手数万金珠的事,已经传遍府城。” 
  “谁说我抢劫了?哼!” 
  “人言人殊,流言可畏,众人皆说是抢劫,在下只是据实相告而已。” 
  “晚辈仍然感激。” 
  “好说好说。” 
  “前辈有何打算?如认为见者有份,可分一杯羹,那人就打错主意了。” 
  “呵呵!在下不是不守规矩的人。” 
  “那你……” 
  “一时好奇,也想助你一臂之力。咱们这一行的朋友,接到财神便远走高飞,但你却敢公然在府城闹市露面,在酒楼吃喝,在街上乱逛,盯上土混混问消息,岂不大为反常吗?” 
  “前辈一直就跟在晚辈身后?” 
  “正是,令在下不解的是,你为何今晚又向鲁家走,已超出情理以外,为何?” 
  “恕难见告。” 
  “你知道你已被人盯上了吗?” 
  “前辈便是其中之一。” 
  “不错,其他的人你知道是谁?” 
  “晚辈尚无发现。” 
  “府城是鲁家的势力范围,爪牙众多,消息早经传出,前途危机四伏。老弟,回头是岸,还来得及,再走一两里;悔之晚矣!” 
  “谢谢前辈的忠告,可能晚辈势在必行。” 
  “老弟,飞蛾扑火,愚蠢已极。” 
  “机会稍纵即逝,晚辈不想半途而废。” 
  “言尽于此,尚请三思。” 
  崔长青回身,长揖为礼说:“谢谢,晚辈不送了。” 
  夜枭蔡彪已远出十余步外,向府城走了。 
  他不信鲁家在设伏等他,今晚向鲁家的血花会妖女寻仇,除了一个铁嘴张半仙之外,没有人知道他要重临盛板村。 
  接近了永康冈,他想:“今晚他们要来取甘七爷的手印,我何不先叫他及早趋避?” 
  天色已经尽黑,接近庄口,竟然无人发现他这位熟客,他也看不见庄内的人,也不见灯光。 
  “咦!怎么如此反常?”他想。 
  天色刚黑,屋内不可能没有灯光。再向甘七爷的宅院走,仍然一无动静。永康冈的狗已经全被毒毙,全庄死寂,静悄悄如同鬼域,连相角的铁马与风铃,也寂静无声。广场上,栗子堆积如山,就是不见有人。 
  “糟!”他突然心惊地跌脚叫。 
  他发疯般向大门奔去,门是锁上的。左右邻的大门,原是铁将把门。 
  扭开锁狂奔而入,用火折子点亮灯。 
  “他们下毒手了。”他心寒地叫,只感到脊梁发怜,浑身在战栗。 
  十余户人家,加上佃户雇工,男女老少百余口……老天!他真不敢想。 
  贵重的家具皆搬走了,象是迁居。进入内堂,一群肥大的老鼠在灯光下奔窜。 
  灶火尚温,两笼馒头一锅小米粥原封未动。 
  当然不是迁居大搬家,对方留下了线索,一是食物,一是最重要的甘家祖先牌位。这玩意除非人死光了,不管再穷再苦的人,搬家时必定带走的,迁居不带走祖宗牌位,哪还象话? 
  十余户人家空空如也,豢养的鸡羊牲口全部失踪。 
  这就是所谓鸡犬不留。 
  他回到甘家,只感到眼前发黑,手脚冰冷,愤怒令他浑身抽搐,心向下沉落。 
  好冷,冷得他发抖。其实,晚秋的夜并不算冷。 
  他坐在门阶下,麻木地抓住廊柱,五指扣入柱内,但他却丝毫感觉没有。 
  久久,他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木无表情地解开裹住金枪和剑的市帛,迟钝地佩上剑,麻木地抚摸着金枪。 
  但他不再发冷,不再发抖,只是皮肤起了鸡皮疙瘩,颊,肉因不住咬牙而抽搐。 
  口中咸咸地,牙齿咬得太紧而出血。 
  蹄声戛然而止,两匹健马停在栗堆旁,有人叫:“咦!怎么有灯火?怪!好象门是大开的。” 
  另一骑士扳鞍下马,说:“大概是撤走时忘了关门,灯光是神案上的长明灯,走时忘了熄啦!” 
  最先发话的人也扳鞍下马,嘀咕着说:“少庄主也真会折腾人,先前说是让人猜测是弃家逃走迁移,然后又认为不妥,要咱们来放火,起初便该一劳永逸一把火烧光的。” 
  另一个人向大门走,说:“哼!老三,你知道个屁,当时如果放火,那些男女肯走?不和咱们拼命才怪。再就火放早了,城里面派人来查,万一遗下线索,岂不糟了?现在放火,至少明早他们才能派人来勘查。夜间附近村民前来救火,这地方必定乱七八糟,保证找不到任何线索……咦!谁?” 
  崔长青安坐不动,阴森森地问:“你们才来呀?放火的物品带来了吗?” 
  “带火折子便成,你……” 
  “人都带到何处去了?”他追问。 
  “河边,已经埋妥了。”崔长青只感到脑门发炸,不住打冷战。 
  “你是谁?”另一名大汉问。 
  他徐站起,手脚在发抖,压抑着说:“带我去看看。” 
  “你是……” 
  “黑衫客。” 
  两骑士大骇,一个转头向坐骑狂奔,一个惊住了。 
  “喝!”他进出一声疯狂的叱喝,金枪破空而飞。 
  “砰!”大汉掷倒在两丈外,金枪贯心,锋尖透前胸两尺以上。 
  “饶命……”惊住了的大汉厉叫,跪下墙角磕头。 
  “人都埋在何处?” 
  “冈南河边。” 
  “谁的主意?” 
  “少……少庄主……” 
  “他何时到的?” 
  “午……午后,他……他说一定要……要立即取……取得栗园,不……不惜任……任何代价。” 
  “你愿到府衙作证吗?” 
  “我……” 
  “百余条人命,阁下,谁无父母,谁无子女?你难道也和他们一样人性已失?你……” 
  “我……我愿作……作证。” 
  “好,我带你走。” 
  带了人飞骑向府城赶,’在城下弃.了坐骑,挟了大汉飞度城关,飞狂似的奔向徐巡检的家。 
  接着,他重行出城,跨上坐骑,飞驰盛板村。 
  一来一回,仅半个时辰。 
  道上行人绝迹,蹄声如雷,里外便可听到蹄声。刚越过永康冈的岔路口,前面也传来了蹄声,两匹健马迎面而来。 
  相距三二十步,前面的两骑士叫:“是白老三吗?怎么不见起火?” 
  叫声中,双方面面相对。 
  金枪左右分张,蹄声雷动,他从两骑之中驰过,向前飞驰。 
  “砰!”一名骑士落马。 
  另一名骑士则落得远些,一声未出便已了帐。 
  驰出半里地,路旁的林子里突然转出四个人在路旁伸手叫:“勒住坐骑,通名。” 
  坐骑不听制止,向四人冲来。 
  四人一惊,同向后退。 
  金枪一扫而过,健马仍向前狂奔。 
  四个人脑袋全破,摔倒在路旁。 
  不远处的路旁水沟中,从后跳出了两名黑衣人,大喝道:“缓缰,什么人。” 
  相距尚远,他叫:“白老三,有何发现?” 
  他抢先发问,以便争取接近的时效。 
  “没看到有人来,那小辈该到了,前面可有发现?”黑衣人大声回答。 
  “有,黑衫客到了。”他叫,坐骑已接近至十步内,声落枪发,金枪破空而飞。 
  接着人如虎马如龙,长剑出鞘,人马剑齐到。 
  两个黑衣一被金枪穿心,一被长剑砍掉脑袋。 
  他下马取回金枪,直奔盛板村。 
  在半里外走丢了坐骑,悄然扑向鲁家。 
  鲁家的庄院甚大,从大厅至院门,只有一箭之遥,院中花木扶疏,建有亭台池阁。 
  大厅中灯火耀目,整座堂屋里里外外灯火通明,盛筵未张,厅内厅外都在忙。 
  六七名仆人正在安排桌上的杯盘,突见一个年青的黑衣举步踱入,佩了剑,手中握着一柄金枪。 
  “咦!你手中的金枪不是少庄主的吗?” 
  崔长青脸色发青,阴森森地说:“对,是少庄主的,他快来了吧?” 
  “快来了,他一来,酒席就上。” 
  第一个从后堂踏出来的人,是秃鹰仲谋。           
第十六章   
今晚,屠夫鲁的家中戒备森严,连执役的人也带了兵刃,里里外外听候使唤的男女,也佩刀带剑神色紧张。 
  但黑衫客崔长青,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出其不意深入腹地,出现在大厅。 
  他已多次光顾鲁家,能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并非奇事,地势与警哨的位置他早就摸清了。 
  仆人正想继续盘问他,内厅门已有人出现,第一个入厅的是秃鹰仲谋。 
  崔长青泰然地背过身去,从容移向东厢门。 
  仆人们忽略了他,赶忙趋前迎接秃鹰。 
  秃鹰踏入厅中,向迎来的仆人叫:“快准备,大爷即偕客人到达。” 
  门内笑声入耳,屠夫鲁的大嗓门在叫:“少庄主请,请。” 
  双枪艾文琮踏入厅中,移在一旁向内伸手虚引笑道:“敖姑娘劳姑娘请。” 
  出来的是四个俏丽的年青女郎,胸襟上的血花图记极为抢眼。领先的敖姑娘闪在一旁,客气地含笑道:“少庄主先请,贱妾不敢当。 
  崔长青眼都红了,转过身来徐徐举起金枪。灯光明亮,可看清他的相貌,灯光下;他虎目怒睁,冷电四射,俊脸上杀机怒涌,咬牙切齿气涌如山,金枪在他手中金芒耀目生花,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众人一怔,极感突冗。 
  他屹立如山,叫道:“你们都不要客气了,反正你们都要进来的。” 
  秃鹰大惊,脱口叫:“少庄主的金枪。” 
  门内抢出大枯牛似的屠夫鲁,骇然叫:“是他,甘家的小长工……” 
  双枪艾文琮却脸色大变,一把夺过从人挟着的金枪,伸手拦住其他的人,独自上前沉声道:“黑衫客姓崔的,你还没死?” 
  黑衫客三个字,吓坏了不少人。 
  屠夫鲁却激怒得凶睛怒突,猛地冲出,双手箕张用“饿虎扑羊”招式疯狂上扑,一面厉叫:“还我的上万金珠来……” 
  枪尖徐降,指向屠夫鲁的胸口。 
  屠夫鲁天生神力,浑身横练刀枪不入,哪在乎小小的金枪?毫无顾忌地冲上,双爪箕张前扑。 
  “不可抓枪2”艾文琮急叫,挺枪抢出接应。 
  崔长青不用枪刺,向侧一闪,一枪挥出。“噗”一声响,击中屠夫鲁的腰脊,恍若电光一闪,奇怪绝伦。 
  “嘭!”屠夫鲁扑地便倒,象倒了一座山,手脚猛烈地抽搐挣扎,想爬起却力不从心,腰骨断了。 
  刀枪不入的屠夫鲁,禁不起一击。 
  冲到的艾文琮晚了一步,没赶上,在八尺外止步,枪举着却不敢扑上出招。 
  崔长青举枪相问,冷笑道:“你进招吧,在下要用你自己的枪,取你的狗命,但却不当场杀你。” 
  艾文琮有点心虚,在对方冷厉的神色下打一冷战,强打精神说:“阁下,你真要和艾某作对吗?” 
  崔长青不予置答,阴森森地说:“你如果不进招,在下就不客气了。” 
  “阁下……” 
  “在下进招了,当仁不让。” 
  “咱们好好商量……” 
  “永康岗百余条人命,等你到阴曹地府商量。” 
  “哦!你为了那些贱民的贱命……” 
  崔长青冷笑一声,举枪迫进,虎目怒睁,似要喷出火来。 
  艾文琮情不自禁抽一口凉气,—不自觉地向后退。 
  敖姑娘突然举步接近,’冷笑道:“艾少庄主请退,血花会正要与这狂小辈算算帐,本姑娘要擒住他,带回香.坛好好处治。”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激动的心潮逐渐平静,大敌当前,如不能保持冷静,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心神便不能集中,后果不堪设想。 
  他脸上因散怒而改变的神色,在徐徐恢复原状,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美貌如花,毒如蛇蝎的血花会女刺客,尽量放松情绪问道:“敖姑娘定是血花会中颇有地位的人,芳名肯否见告?” 
  敖姑娘冷冷一笑道:“你知道本姑娘姓敖便够了。” 
  “哦!你认为在下不配请问芳名?” 
  “本姑娘擒住你之后,你便会知道的。” 
  “姑娘不肯通名,这表示姑娘在血花会中,地位并不高,没有花蕊夫人的地位……” 
  “住口!花蕊夫人乃是外堂的人,怎能与本姑娘内堂执事相比?”敖姑娘不假思索地抢着说。 
  艾文琮毕竟老练些,急叫道:“敖姑娘,他在套你的口风,摸你的海底。 
  崔长青大笑道:“艾文琮,你怎么说得如此难听?江湖·道上,对妇道人家,不说摸海底,而是……” 
  敖姑娘红云上脸,羞怒之下,一声娇叱,以奇快的手法拔剑出鞘,身形骤进,剑吐千朵白莲,出其不意突起发难,先下手为强。 
  金枪长仅四尺六,不能双手用枪。崔长青枪当棒使,单手使枪,金芒一闪,“铮”一声崩开刺来的如山剑虹,斜身探入,一枪劈出,力道千钧。 
  敖姑娘被震得向侧飘,马步虚浮,还来不及稳住势,枪已光临旁侧,百忙中推剑急封。 
  金枪就在这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抽回,剑封不住,金芒再吐,“嗤”一声扎入敖姑娘的右肩井。 
  “哎……”敖姑娘骇然叫。 
  艾文琮大惊,飞扑而上叫:“接我一枪!” 
  枪攻崔长青的左胁,来势奇急奇猛,迫崔长青自救,以解放姑娘之危。 
  一声长笑,人影飞射,“砰”一声大震,人已破窗而出,一闪不见。 
  “快追!”有人大叫。 
  艾文琮心脏俱寒,竞不敢追出。 
  大厅中,失去了崔长青的踪迹,敖姑娘也不见,被崔长青带走啦! 
  全宅大乱,男女老少遍搜庄内外每一角落。 
  全住火把通明,八方穷搜。 
  屠夫鲁腰脊的经脉已断,成了个连坐都成问题的废人,无法主持大局,由拜弟秃鹰发令搜查各处,并派人搜查庄外的隐蔽角落。 
  崔长青却藏身在地底库房秘室,谁也没想到他有那么大胆,都以为他躲在庄外的树林内,甚至猜想他已经溜之大吉了。 
  地底库房秘室仅派一名警卫,库内的珍宝与金银,已被崔长青搬空了,用不着再派人看守啦。 
  警卫倚在墙角,被点了穴道,倚墙站立象在把守,直楞楞地成了个活死人。 
  一灯如豆,壁角下的放姑娘冷汗彻体,脸色死灰,动弹不得。 
  崔长青一手控制她的牙关,一手找了一根小木条,顶在她的右肩井创口上,冷冷地说:“敖姑娘,你招了吧,熬刑对你没有什么好处,你也熬不了多久。木条插入创口,只消轻轻撬动,保证痛得你死去活来。拖久了,即使有仙丹妙药,也难免日后成为残废。在下不想如此折磨你,冤有头债有主,但你如果不肯合作,那就休怪崔菜心狠手辣了。” 
  敖姑娘浑身在抽搐,虚脱地问:“你……你要我招……招什么?” 
  “我要知道花蕊夫人藏身何处?” 
  “你……休想……” 
  “真的?” 
  “你……你杀了我,也……也得不到口供……” 
  “好吧,咱们走着瞧,反正痛的是你,成残废也是你,在下并无损失。” 
  声落,木条插入创口。 
  “哎唷……住……住手……” 
  “你叫吧,外面听不见,你叫破喉咙也是枉然。” 
  “哎……我……我……” 
  “你熬不了多久的。” 
  “哎……我招……” 
  “好,我在听。” 
  木条虽已停止撬动,但敖姑娘仍感吃不消,浑身在颤抖,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大为不耐,再次喝问:“你说不说?” 
  “我……我说,但你……你得答应释放我。”敖姑娘痛苦地叫。 
  “在下保证释放你。” 
  “还有……” 
  “释放你是唯一的条件,其他免谈。” 
  “你……” 
  “你说不说,在下耐性有限。” 
  敖姑娘心胆俱寒,赶忙说:“我……我说,我说。” 
  “如果有一字不实,‘你将死得极惨。说!” 
  “她……她在……” 
  不久,他大踏步出室,扬长而去。 
  敖姑娘随后出室,向上爬,吃力地一步步爬行,终于她爬出了秘室的上端秘道门。 
  糟!铁叶门是由机关控制的,她不知如何开启。 
  “砰砰砰!”她全力拍门,并全力大叫:“开门!开门……” 
  上面没有人,人全到了庄门的练武场附近。 
  练武场地占地甚广,四周有驰道、梅花桩、擂台练功房、沙袋架、跳坑……当然也有遮阴的树木。整座练武场,占了全庄三分之二前面积、人在这一带奔逐、有广阔的空间足以施展。 
  崔长青蹿抵练武场,吸引了全庄的人。 
  撤回按索各组的警钟声传出了,先前出庄搜寻的人急急赶回,纷纷进入练武场。 
  崔长青并未拔剑。以金枪作兵刃,八方奔蹿,蹿至正南的练功房前,暗影中狂风似的冲出泰山五虎。插翅虎轻功提纵术最高明,到得最快,大喝一声,疯虎似的扑上,吐出一朵剑花,势如奔电。 
  崔长青挥枪急架,狂野地急封,“铮”’—声暴响,枪剑相交,火星飞溅。 
  “哎……”他讶然叫,被震得飞飘八尺。 
  插翅虎一声狂笑,跟上又是一剑。 
  崔长青似乎右手难举,不敢用枪再封,挫身侧蹿,有意脱身。 
  斜刺里冲来独脚虎南宫威,大鸣道:“小辈纳命!” 
  崔长青不敢接招,扭头撒腿就跑。 
  青痣虎一闪即至,大喝道:“留下命来。” 
  崔长青百忙中扭身仆倒,避过雷霆一击,着地奋身斜滚,远出丈外一跃而起,从西面夺路。 
  西面不远处,是一座高有八尺的梅花桩,桩丛中一声怪叫,躲在里面的三名青衣人迎面裁住了,喝声震耳:“跪下投降,饶你不死。” 
  “铮铮!”崔长青全力架住了急袭而来的两剑,金枪几乎被震撒手,倒退三四步,扭头便跑。 
  五虎怎肯轻易放手?大叫着咒尾急迫。 
  四面八方的人,皆向叫声传出处合围。 
  崔长青蹿近一株大树。脚下一紧,闪人大树不,突然踪迹不见。 
  最先追到的艾文琮,大叫道:、“这小辈上了树,大家先围上,再去把他追下来,他走不掉了。” 
  人纷纷赶到,火把通明。 
  上去两个人,久久在上面大叫:“怪事,不见有人。” 
  蓦地,北面传来了叫声:“拦住他,休让他逃了。” 
  果然是崔长青,正向东面狂奔。 
  十余名大汉叫吼着追逐,斜刺里蹿出两名血花会的女郎,双剑一分,大喝道:“此路不通,退回去。” 
  金芒分张,“铮铮”两声暴响,三人各向侧飘,势均力敌。 
  一声怒叫,秃鹰带了五个人急射而至,刀剑并举,势如排山倒海。 
  好手也伯人多,崔长青奋身一跃,远出三丈外,如飞而遁。 
  练武场四周已形成合围,插翅难飞。 
  崔长青左冲右突,八方游窜,无法突围而走,这些高手们也无法将他困住,人少则拼,人多则走,真也无奈他何。 
  奔逐半个时辰,被他先后击倒了八个人。 
  他到了西面,劈面碰上了飞掠而至的另五名女郎,显然不是先前敖姑娘带来的三名女伴。 
  火光下,看得真切。 
  后面追来的艾文琮高叫道:“陶姑娘,拦住那小狗!” 
  领先的女人,赫然是花蕊夫人陶永春。 
  花蕊夫人看清了崔长青的面貌,吃了一惊,猛地向四位女伴挥手叫:“果然是这小畜生,快上!” 
  四位女郎同声娇此,拔剑飞扑而上,劈面拦住了。 
  崔长青眼都红了,金枪一引,狂冲而来。 
  四剑齐发,锐不可当。 
  金芒激射,枪发如电,锲入如山剑影之中,风雷惧发,各行雷霆一击。 
  “铮铮!” 
  ‘哎……”惊叫声乍起。 
  金芒懊敛,人影倏分。 
  “砰!”一名女郎摔倒在地。 
  “恩……”另一名女郎以手掩腹,摇摇晃晃向前栽,也倒了。 
  另两名女郎如见鬼魅向后退,脸无人色,其中一人的剑断了一半剑身,是被金枪震断的。 
  崔长青游目四顾,虎目中杀机怒涌。 
  人群已形成合围,却不见花蕊夫人。 
  他咬牙切齿厉叫:“陶永春,在下等到你,你却逃掉了,我会找到你的,你逃不了债,你。……” 
  艾文琮大踏步迫进,另八名大汉也举剑进击。 
  崔长青虎目怒睁,切齿道:“你。时辰到了。” 
  艾文琮大惊,心中暗叫:“怪事,这小于神色怎又安静下来,毫无惧态了。” 
  不远处。秃鹰仲谋排众而入,大叫道:“艾少庄主,小心他弄奸,先前他八方逃窜,却不向外逃,定然有极大的阴谋,不知他有何用意。” 
  崔长青向北一指,冷笑道:“你们看到远处那盏红色的灯吗?” 
  确有一盏红色的灯,似乎远在两里外。其实晚间灯光常误近为远,那该是里外的庄门北面,风水林梢的灯光,出现得十分突冗,在左右晃动。 
  艾文琮有点醒悟,悚然地问:“那红灯是你留下的?” 
  ”不是在下留的。”崔长青冷冷地说。 
  “那……” 
  “那是官兵打出的灯号。” 
  “什么?官兵?” 
  “你不信?” 
  “是鬼!” 
  “哼!你以为在下怕你们?你以为在下在此与你们捉了半个时辰的迷裁是好玩?” 
  “你……” 
  “在下是等这盏灯号。” 
  艾文琮毛发森立,大叫道:“秃二爷,派人出去探看……” 
  话未完,远处一枝蛇焰箭破空上升,扶摇直上,在半空爆炸,火星四下飞堕,片刻,方传来一声暴响。 
  “糟!”秃鹰跌脚叫。 
  艾文琮脸色大变,叫道:“化整为零,各自逃生。” 
  “哈哈哈哈!”崔长青狂笑,笑完说:“共来了两干官兵,全是三卫的精锐,已完成合围,你们除非会腾云驾雾,或者土遁,不然谁也走不了。” 
  画角声传到,入耳惊心动魄。 
  人丛四散,胆小的人已不待吩咐,先一步溜之大吉,逃命去了。 
  艾文琮扭头飞扑,走了再说。 
  崔长育一闪即至,大喝道:“转身!阁下。” 
  喝声如在耳后,艾文琮大骇,大喝一声,大旋身一枪飞掷,顺势拔剑。 
  金枪落空,破空飞走了。 
  崔长青并未站在身后,而是屹立在身左不住冷笑,手中的金枪斜指,阴阴一笑道:“你必须还在下一枪,你已没有机会了。”艾文琮心胆俱寒,扭头狂奔,一面狂叫:“快来助我,快来……” 
  秃鹰早就不见了,人已四散逃窜,只剩下他一个人啦!谁来助他? 
  崔长青紧跟在他身后,一面追一面叫:“阁下,永康岗百余条冤魂,正在等你偿命,向你索命呢!” 
  他全力狂奔,奔近西北角的庄墙。 
  崔长青仍在他身后,怪腔怪调地叫:“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他毛骨悚然,奋力一跃上墙。 
  崔长青站在下面叫:“跳呀!老兄。” 
  他怎敢向下跳,惊得血液象是凝住了,站在墙头发僵,发抖。 
  外面的田野里,火把通明,可看到左近有不少马队,每队约有六十骑,全是箭手挠钩手。 
  有三名大汉正,从两队之间的空隙中,飞掠而走。 
  弓弦狂鸣。箭如飞蝗。三名大汉发狂般蹦跳,惨叫着摔倒。 
  崔长青在下面招手叫:“下来吧,与在下一拼,你还有机会。” 
  他一咬牙,回身向下跳,扬剑恐惧地叫:“阁下,咱们好好商量。” 
  崔长青金枪轻晃,冷冷地问:“商量什么?” 
  “我……我把胡姑娘退回给你。” 
  “还有吗?” 
  “我给你上万金珠。”, 
  “还有吗?” 
  “家师的虚无派成立时,委派你任山门掌旗。” 
  “还有吗?” 
  “子女金帛,任你取求。” 
  “还有吗?” 
  “你……你不能太贪心……” 
  “还有吗?” 
  崔长青仍然只问三个字。 
  艾文琮总算明白被对方愚弄了,羞怒地叫:“你到底想要什么?” 
  崔长青哼了一声道:“只向你讨一样东西。” 
  “是什么?” 
  “你的一条腿。” 
  艾文琮大吼一声,一剑点出叫:“你这该死的狗东西。” 
  崔长青连换两次方向,冷笑道:“识相些,老兄,要一条腿,已是天大的便宜了。瞧冤魂在向你索命了,你身后……” 
  艾文琮打一冷战,扭头观看。 
  身后鬼影俱无,崔长青又叫:“瞧,右边,有五个冤魂。咦!是五十个……” 
  艾文琮狂叫一声,撤腿狂奔。 
  金枪破空而飞,崔长青的叫声刺耳:“还你一枪。” 
  枪贯穿右膝弦,“砰”一声大震,艾文琮摔倒在地,全力狂叫:“放我一……马,我……” 
  崔长青已经走了,形影俱消。 
  马队已攻破庄门,人马来势如潮。 
  艾文琮坐倒在地,哀叫着拔取贯在膝弯的金枪,痛得昏天倒地。最后,枪终于拔出了。 
但当他定下神,正想取金枪药裹时,看到了三把光闪的挠钩。 
  他本能地伸手,急抓放在身旁的长剑。 
  晚了,三把挠钩搭住了他,一钩中肩,一钩中腰,一钩中腿,拖死狗似地将他拖走了。 
  同一期间,大队官兵南下,直趋福寿山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连剿虚无派未来的山门。 
  真定府在短期间中,连出两大奇案。飞豹郝天雄的奇案已经骇人听闻,再加上水康岗百余条人命,后果不问可知。知府大人丢了乌纱帽,大小官吏跟着遭殃。 
  屠夫鲁、秃鹰、泰山五虎、艾文琮、血花会的几个女人……一大群,全成了死囚牢中的待决之囚。 
  崔长青失了踪,徐巡检到处打听他的下落,却如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林白衣兄妹三人,盯紧了徐巡检的消息。 
  谣言满天飞,这件案子崔长青也脱不了身,原因是屠夫鲁受审时,招出被崔长青窃去上万金珠的事,官府下令追脏,崔长青也成了案中案的嫌疑犯。 
  幸好有徐巡检从中斡旋,崔长青总算未列入海捕公文的嫌犯名单。 
  崔长青早就离开了真定府,离开了这处伤心之地。永康岗百余男女之死,给予他心灵的创伤极为深重,他深深地自负,不该大意放松,如果他及早向屠夫鲁下手,甘家怎会遭受灭门惨祸? 
  他深陷在自疚自负的痛苦深渊中,不能自拔。 
  为了等候徐巡检请兵包围盛板村,他只好与艾文琮一群人周旋,尽量拖延时刻,并吸引了所有的人,以便让官家一网打尽这些人性已失的凶徒。这一来,他不得不忍痛放弃追掳花蕊夫人的好机会,三眼韦陀三个人的仇恨,比起永康岗百余条人命,后者要严重得多。 
  离开盛板村,他回城追踪花蕊夫人。但他失望了,失去了追寻的线索。 
  怀着内疚的心情,他心乱如麻离开了真定。 
  他开始转变,开始自虐。自消闭上眼睛,他便觉得眼前出现了百余名七穴流血的男女,由甘家兄弟率领着,向他伸出双手狂叫救命。 
  一连三天,他被幻觉折磨得快崩溃了。 
  三天三夜,他不曾合眼。在他的感觉中,他似乎这几天比三十年还要漫长。” 
  他的性情在转变;变得偏激、暴烈、自怜、敏感,短短的三天,他象是换了一个人。 
  这天近午时分,他出现在福寿山庄的庄门外。 
  福寿山庄已面目全非,四周伪梨林只剩下一些焦黑的半截树干,成了一片灰烬。山庄的房舍亦荡然无存,仅留下一些断瓦颓垣,和大堆的焦炭残木;显然、官兵曾经用火攻。 
  瓦砾场附近,散布着一些断刀、残剑、秃枪、变了形的箭……还隐约可看到一滩滩血迹,说明了这一带曾经过一场惨烈的血战。 
  他木然地盯视着瓦砾场,久久,久久,方冷然转身,重新北上。 
  这天近午时分,一个穿了肮脏黑衣,身材高大,脸色阴沉的人,背了一个大包裹,踏入了城郎堡。 
  这位仁兄脸色显得年青,但不修边幅,上唇刚留的细乱胡须,把人衬得老了十几岁。他那一双冷漠阴森的大眼,不时放射出阴冷迫人的光芒。他,就是心情不安性情大变的崔长青,眼神中经常显视冷漠、偏激;不信任等等复杂表情,象一头受过创伤,对任何事物皆怀有敌意的金钱大豹,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他的腰带上,插了一把连鞘长剑,步伐坚定,神色冷漠,旁若无人地踏入堡门。 
  城郎堡自上次闹贼之后,堡民们余悸犹在,对任何途经此地的陌生人皆怀有三分敌意。 
  由于崔长青身材高大,脸色阴冷,一脸落魄像,而且带了剑,堡民们更是心中耿耿,全用怀疑的目光盯视着他,但却没有人敢出头拦住他盘问。 
  两名门丁站在阶上,叉腰屹立不友好地盯视着他。 
  他到了阶下,冷冷地瞥了两名门丁一眼,徐徐解下包裹,向石级上一丢。 
  一名门丁不识相,跨步而下沉声道:“走开!午膳后再来。” 
  他向对方注目,锐利阴冷的眼神,令门丁悚然而惊,情不自禁打一冷战,连上两级石阶。 
  “为何午膳后再来?”他冷冷地问。 
  门丁发觉另一同伴已到身侧,胆气一壮,大声说:“咱们尚未进食,那来的残羹冷饭打发你?” 
  他冷笑一声,原来对方把他看成讨饭的花爷于了,真是狗眼看人低。 
  他总算忍下了,挥手道:“去叫柳仲谋出来,在下有事找他。” 
  门丁大怒,骂道:“住口!你这厮狗头狗脑,一身贼骨,口气可是不小,是有意前来讨打……” 
  “啪”一声响,崔长青上了阶,一耳光抽出,象是电光一闪。“哎……唷!”门丁怪叫,捂着被打处向后退,几乎被高有尺余的门限所绊倒。 
  另一名门丁大惊,拉开马步扬拳叫:“狗娘养的,你敢在此撒野?你……” 
  崔长青虎目怒睁,迫进一步。 
  门丁惶然急退,话被迫咽回腹中,不敢再骂了。 
  他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在下要打掉你满口狗牙,以免你日后骂人惹下杀身之祸。” 
  门丁骇然急退,退入院门,急乱地要关闭院门。 
  他已先一步脚踏上门限,靴尖顶住了院门,院门闭不上了。 
  ,“快去叫柳仲谋出来。”他冷叱。 
  “你……你是……” 
  “在下黑衫客,前来讨回在下的坐骑乌骓马。”他报出绰号,说出来意。 
  黑衫客的绰号,门丁并不感害怕,怕的是他说出讨回乌锥马的话,大惊之下,扭头往里逃,顾不得掩门了。 
  他踏入院门,向挨了一耳光惊呆的另一门丁叫:“还不滚进去通报?” 
  门丁悚然狂奔入内,脸无人色。 
  不久,他驱马驰出堡门,扬长而去。 
  次日一早,乌骓马抵枫林山庄。距庄门尚有半里地,路旁闪出两个大汉,一手抓住刀鞘,拦在路中点手叫:“勒住坐骑,下马。” 
  他勒住坐骑,并未下马,冷冷地问:“老兄,有何贵干?” 
  “此路不通……” 
  “这不是路吗?”他抢着问。 
  “路通敝庄,乃是私人产业。” 
  “不许走?” 
  “对,退回去。” 
  “在下正要至贵庄。” 
  “你是……” 
  “找贵庄主木客欧阳春。” 
  “阁下是……” 
  “让路!”他不耐地叫。 
  大汉火起,点手叫:“你下来,大爷要让你学些规矩。” 
  他扳鞍下马,挂上缰冷笑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下既然来了,你们两个蠢材拦得住在下吗?” 
  大汉一声虎吼,冲上一拳急攻,来一记“黑虎偷心”,先下手为强。 
  他左手一抄,一把便抓住了捣来的大拳头。 
  大汉反应甚快,左拳接通而至,猛攻他的小腹。 
  他不加理会,手下一紧。 
  “克勒……”有骨折声传出。 
  “啊……”大汉惊叫,人向下挫。 
  他手一松,大汉摔倒在地。 
  另一名大汉发出一声长啸,逃入枫林。 
  他回身走向乌骓,牵了坐骑向庄门走,眼观四面耳听八方。防犯有人暗算,万一伤了乌骓,到底不便。 
  正走间,路旁灰影一闪,跃出两个老人,一个挟着樵斧,一个拂动着一把量天尺。 
  挟樵斧的老人阴阴一笑,说“好小子,打上门来了,老夫这一关你过不了。” 
  他挂上缰,拍拍马脖子。乌骓通灵,驰至路旁相候。他将剑挪至趁手处,冷笑道:“恶樵夫,你们天涯双邪还没死?上次在下饶了你,留你活到今天活现世,这次你在数者难逃。” 
  恶樵夫茂成一怔,问:“你这小于大概在做梦,上次咱们见过面?” 
  “不错,不但见过面,而且交过手,无量丈夫赖天禄的脑袋,就曾经挨了在下一树枝。” 
  “你……” 
  “在下就是救走凤剑的蒙面人,也就是大闹贵庄,迫贵庄主赶走飞豹的黑衫客崔长青。”。 
  恶樵夫大惊,仍不信地问:“你……你是黑衫客?”’ 
  “如假包换,贵庄主上次不死,死了你们的陶总管黑铁塔陶光前。” 
  “你……” 
  “你们天涯双邪如果自认比陶总管高明,那就并肩上吧,等什么?” 
  天涯双邪大骇,脸色大变。 
  他徐徐拔剑,阴森森地说“反正在下已经又来了,你们必须阻止在下入庄,早晚得拼老命,这时拼老命不是正好吗?” 
  “你又来有何用意?”无量丈夫心虚地问。 
  “来找木客讨血花会的消息。” 
  “你别想!哼!”恶樵夫怪叫。 
  “在下不是想,而是硬要。告诉你,消息如果不满意,在下是不会走的,枫林山庄将烟消火灭,信不信不久便可分晓。”他一字一吐地说,语气坚定。 
  恶樵夫一咬牙,向同伴叫:“赖兄,并肩上,拼死这小狂徒。” 
  他徐徐举剑,冷笑道:“上吧,在下等得不耐烦了。” 
  他的语气狂得不象话,天涯双邪怎受得了?两个老邪魔并不相信他是上次杀了陶总管的蒙面人黑衫客,但也不敢完全加以否认,心中不无顾忌,可是被话一激,便浑忘一切。无量丈夫上次被树枝击中天灵盖,被打得眼冒金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今天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量天尺一场,怒叫道:“茂老,兄弟独自毙了他。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小辈,咱们天涯双邪竞然同时出手,岂不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闪开些!” 
  恶樵夫只好闪开,叮咛道:“赖兄,善者不来,小心了。” 
  崔长青阴阴一笑道:“你两个并肩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一比一,你们将永远后悔。” 
  无量丈夫气冲牛斗,被愤怒冲昏了头,大吼一声,尺动形进,月白色的量天尺,划出一道快速绝伦的淡谈光弧,攻向崔长青的颈根。 
  一个江湖黑道老魔出手攻招,不可能用这种无所顾忌且易受反击的招式,因此崔长青不为所动,屹立如山,掌剑的手纹丝不动,保持锋尖齐眉,可应付任何方向袭击的剑术,冷静地紧吸住对方的眼神。 
  果然不错,无量丈夫这一招是虚招,用意是诱使他封架,在尺影行将及体的刹那时,招式候变。以令人目眩的奇速,改劈为点,奇猛奇准地点向他的心坎要害。当然,攻心坎仅是势所当然,其实颈头可完全控制他的胸腹各要穴,可任意袭击任何致命要害,极为霸道。 
  但这一招想得手,先决条件是对方必须已陷绝境,无力招架或闪避,方能长驱直入,不然便会浪费精力徒劳无功,甚至反而自陷危局自暴空门;中宫是不易得手的,而且风险同样大。 
  一步错,全盘皆输;无量丈夫愤怒之下,不该错估崔长青的实力走险行致命一击,自陷死境。 
  “铮!”剑身稍向外移,在电光石火似的刹那间错开了点来的量天尺,锋尖灵活地续进,吐出了淡淡虹影,排空直入,轻而易举地控制了中宫。 
  无量丈夫并非大意,而是估计错误,认为剑即使能封得住,也不可能将内功已发九成的量天尺完全展出偏门,自己的中宫不可能大开暴露在剑尖下。 
  可是,量天尺却出乎意料地完全被震偏,中宫大开,剑尖无情地突入,捷逾电耀雷击。 
  一照面,生死已判。 
  无量丈夫量天尺上所发的浑雄内力,却被剑上更强劲、更猛烈的劲道所错开,剑尖排空直入,无情地刺入无量丈夫的胸正鸠尾穴要害。 
  人影候分,崔长青疾退八尺。 
  无量丈夫站在原地摇摇欲倒,胸口血如泉涌。 
  “除恶务尽,决不留情。”崔长青阴狠地说,轻拂着长剑,振落剑上的血珠。 
  恶樵夫做梦也没想到艺臻境化的无量丈夫,竟然会一照面便进了枉死城,连转念都来不及,哪有抢救的机会?被眼前不可能的事怔住了。 
  “恩……”无量丈夫终于发出可伯的叫声,掩住创口的左手一松,量天尺堕地,向前一栽。 
  恶樵夫这才骇然变色,猛地脱手将樵斧掷出,出其不意突下杀手,樵斧化虹而飞,袭向正在拂剑的崔长青。接着,人化狂风,双爪箕张猛扑而上。 
  人影一晃,崔长青蓦尔失踪,避开正面,反附恶樵夫的后背,一声剑啸,剑虹疾闪。 
  剑虹拂过恶樵夫的顶门,发结齐根而断,飞坠丈外。 
  恶樵夫直冲出丈外,方敢旋身应变。刚才要不是发觉人影从侧方一闪而逝,猜想要糟,百忙中挫腰前蹿逃过一剑断头之厄,但仍然丢掉了发结,保住了老命,只惊得浑身发冷,毛发森立。 
  崔长青冷冷一笑,举剑迫进说:“天涯双邪浪得虚名,如此而已。哼2下一招,你恐怕没有这么幸运了,阁下。” 
  恶樵夫脸色冷灰,战栗着向后退走,用不稳定的声音说:“小辈,枫林山庄与你无冤无仇,你……” 
  崔长青不予置答,仅冷冷一笑,仍向前迫进。 
  恶樵夫不断后退,继续说:“上次你为了飞豹而来,欧阳庄主已将飞豹逐走,让你快意思仇,已经对得起你了。” 
  崔长青仍不回答,逐步欺近,脸色冷厉。 
  恶樵夫心中更慌,硬着头皮问:“你这次重来,为了什么?” 
  崔长青冷笑一声,一剑点出。 
  恶樵夫飞退丈外,向路侧的枫林急窜。 
  崔长青不追赶,收剑自语道:“总得让一个人去报信,不然木客怎肯出来?” 
  他将乌骓马召来,扳鞍上马,向庄门小驰。 
  庄内传出警钟声,先前被吓跑的大汉,已先恶樵夫逃回庄中,警钟大鸣,全庄立即戒备。 
  有敌入侵,只来了一个人,庄主木客欧阳春不加理会,有众多爪牙应付,敌势过强,方由庄主处理。’ 
  崔长青在距庄门百步左右下马,挂上缰,手一挥,乌骓马一声长嘶,疾奔入林。 
  他向庄门从容举步,已看到庄门内有人涌出。 
  二十余名爪牙,潮水似地涌出庄门,恶樵夫突从路旁的草丛蹿出,大叫道:“仁老;去不得,快请庄主出来。” 
  领先的仁老,是个灰发如机蓬,鹰目勾鼻的老人,用老公鸭似的嗓音问:“茂老,怎么回事?” 
  “黑衫客来了。”恶樵夫匆匆地说,奔入庄门。 
  “慢走,茂老,人呢?”仁老追问。 
  “那不是来了?”恶樵夫在内叫。 
  一名大汉突然叫,“咦!刚才那位黑衣人,怎么不见了?” 
  路上空荡荡,崔长青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仁老举手一挥,大声叫:“散开!搜查附近。” 
  二十余名爪牙左右一分,快速进入枫林急搜。附近枫林如海,处处可以藏人,要搜便得花不少工夫。 
  搜了半个时辰,一无所获。仁老不死心,仍坚持穷搜,但庄主欧阳春已派人前来传话,后庄出现黑衣人,黑衫客必定重施故技,不断在庄外骚扰,因此出去的人必须克期返庄,’免被黑衫客各个击破。 
  仁老只好召集附近的爪牙,依言撤回庄中。但出来的二十四个人中,只剩下十八个,其余六人失了踪。 
  仁老先前以为那六名爪牙已经先撤走了,但在回程中,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大叫:“前面树根下有人。” 
  是两名爪牙,颈骨已断,躯体已经发僵,显然已死多时了。 
  仁老气得无名怒火冲三干丈,打发爪牙返庄,不理会庄主撤回的警告,独自绕庄东搜向后庄。如果他知道天涯双邪的无量丈夫已经毙命,他便不至于狂怒地独自追按黑衫客了,果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在数者难逃,逃也逃不掉。 
  黑衫客崔长青重临枫林山庄,无量丈夫暴死剑下的消息,震撼着枫林山庄,全庄陷入恐怖之中。 
  庄主木客欧阳春又惊又恐,暗中自有一番妥善的安排,全庄戒备森严,除了少数功力奇高的人以外,不许其他的人外出,闭上庄门,全力应变。 
  暗桩已纷纷撤回,枫林山庄失去了耳目。上次黑衫客迫得庄主向飞豹下逐客令,在外的暗桩死了不少人,这次黑衫客重施故技,木客怎敢再派暗桩送死? 
  风雨欲来,紧张的气氛中,可嗅到死亡的气息,全庄人人自危。 
  仁老独自狂按,不久便找到了林中留下的陌生人履迹,心中狂喜,立即寻踪追搜。 
  不久,他一头灰发无风自摇,抬头向右方的枫林深处冷哼一声,厉声叫:“出来吧,小辈,你这种迷踪留痕迹,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可笑已极。” 
  林空寂寂,毫无动静。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鹰目中冷电四射,左手立掌当胸,运功护体,一步步向不远处树下的一丛荆棘走去。 
  距荆棘丛五六尺,他止步冷笑道:“还不出来?追与逃的捉迷藏小孩游戏该结束了。” 
  荆棘浓密,如果小心察看,确可发现有人钻入的痕迹,躲入的人曾经加以小心掩饰,但难逃老江湖的法眼。 
  荆棘内仍然一无动静,不象有人潜藏。 
  他哼了一声;猛地踏进一步,大喝一声,一掌拍出,暗劲山涌。 
  罡风大作,荆丛如被狂风所推,一阵怪响,枝叶纷飞,三尺方圆的荆棘连根拔起,飞出八尺外,碎枝叶飞舞,呼啸有声。 
  一头灰黄色的野狗尸体,暴露在眼下。 
  “咦!”他老脸泛青的轻叫。 
  他恨恨地吐了一口口水,扭头便走。 
  蓦地,他赫然变色。‘ 
  身后三丈左右的一株枫树下,黑衫客崔长青悠闲地抱肘倚树而立,冲他哑嘴阴笑,那种阴森难测的古怪笑容,令他感到有点头皮发紧。 
  “你是谁?”他沉不住气,抢先发问。 
  崔长青盯着他阴笑,置若罔闻。 
  他又羞又怒,一步步迫进,又问:“你是黑衫客?” 
  崔长青点点头,泰然自若地说:“你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你定是木客欧阳春的师叔,老魔王过天星戚仁。” 
  “哼!你小辈既然认识老夫……” 
  “上次在下前来捉飞豹,未进入你姓戚的把守地盘,失之交臂不曾打交道,深感遗憾,今日幸会了。” 
  “小辈,上次让你逃掉。这次……” 
  “这次在下要你的老命。” 
  过天星勃然变色,怒吼道:“小辈,你该死一万次,接我一掌。” 
  双方已接近至丈内,声落掌出,身形健进,碎石开碑掌劲及体。 
  崔长青侧移八尺,笑道:“好雄浑的掌力,用来剥树皮,未免大材小用了,割鸡焉用牛刀?” 
  合抱大的枫树,受掌劲的一面树皮尽落,树干竟然纹丝不动,好神奇的掌力。 
  过天星以身形迅速、轻功超尘而称霸江湖,声威远播,名震宇内,一掌走空,身形急闪,如影附形迫进,伸手便抓。五指如钩,也象是鸟爪,其色灰黯,一看便知练了奇异的爪功。 
  崔长青等爪将及胸,方闪身避爪,一掌回敬猛拂对方的右胁肋,喝道:“看在下牛刀小试。” 
  双方都快,快得令人目眩,出招避招恍如电光一闪,各展所学抢攻。 
  过天星一惊,不敢再大意,沉爪变掌下拂,硬接拂来的一掌。 
  “噗!”双方掌缘接实,同向侧移。 
  过天星脸色一变,颇感意外。 
  崔长青瞥了自己的手掌一眼,冷冷地说:“浪得虚名,过天星的斤两不足,如此而已,比木客强不了多少,你毕竟老了,快进棺材啦!” 
  过天星急怒攻心,狂怒地扑上叫:“老夫今天必定杀你!” 
  叫声中,双爪飞舞,凶猛绝伦地贴身进搏。一上一下猛攻对方的胸腹要害,势如崩山。 
  崔长青脸色一冷,一声沉叱,双掌一分,以“上下交征”接招,连消带打无畏地迎击,气吞山岳硬碰硬,掌分爪闪电似地接触。 
  “啪噗!”响声沉闷,罡风激射。 
  过天星一声怪叫,“砰”一声摔跌出丈外,奋身滚了两匝,猛地一蹦而起,如飞而遁。 
  地面,洒落了不少血珠。’ 
  崔长青反而愣住了,‘注视着自己的双手发怔,反复察看,确定自己的一双手完整无缺,久久方语道:“孤魂老前辈的绝学,果然霸道,我象是练成功了,举手之间,便将老魔的金刚手击伤,假使火候精纯,威力岂不更大?” 
  他扫了地下的断指一眼,摇摇头,隐入枫林深处。 
  过天星逃回枫林山庄,木客大吃一惊,心中叫苦不迭,全庄陷入恐怖之中。 
  庄西三里地,有一座三家村,有一条小径进向山区,可以进入太行山深处。平时,这一带行旅稀少,往来的全是山区附近的山民。 
  蹄声得得,乌骓驰抵三家村。 
  已经是近午时分。崔长青在第一家农舍前下马,在树上挂好缰绳,向站在柴门好奇地向他注视的一位年青人抱拳一礼,含笑道:“兄台请了。” 
  年青人赶忙回礼,沉静地说:“客官请了。不知有事需要小可效劳吗?” 
  话说得客气,而且不俗。崔长青心中犯疑,暗中留了神,笑道:“路过贵地,找不到村店,可否请兄弟方便,弄些酒食充饥?” 
  年青人呵呵笑,说:“这一带前后皆无食店,如不嫌穷乡的粗菜淡面,可欢迎客官同膳,请屋里坐。” 
  “谢谢兄台方便,打扰了。在下姓崔,请教兄台高姓?” 
  “小可姓费,小名青。请进。” 
  客厅窄小,堆满了农具,但倒还收拾得整洁。双方客套毕,里面出来了一位年约花甲的身材高瘦老人。费青客气地说:“这位是家父,小可父子相依为命,里里外外全由小可收拾。崔兄请小坐,小可即下厨整治酒食款待。” 
  崔长青笑道:“有劳了,费兄请自便。”又离座向费老人施礼道:“小可崔长青,途经贵地,叨扰老伯顿酒食,老伯幸勿见笑。” 
  费老人含笑送上一杯茶,笑道:“小哥不必客气,只伯山野菜蔬不合贵客口味,如有怠慢之处,小哥包涵一二。请坐。哦!小哥好象不是本地人……” 
  “小可祖籍保定。” 
  “哦!原来是博陵崔氏……” 
  “小可寄籍江南,久已与故乡音书断绝。” 
  “小哥风尘满身,似乎颇为落魄呢,请问小哥在江南作何生意?” 
  “呵呵,小可身无一技之长。” 
  “崔氏名门望族……” 
  “老伯,咱们不谈这些。”他率直地说。 
  费老人指指他的佩剑,笑道:“腰横三尺剑,仗义江湖行,是吗?” 
  他漠然一笑,说:“飘零浪子,四海萍踪,不值一提。” 
  费老人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那么,你是投奔枫林山庄的人?” 
  他喝干了杯中茶,淡谈一笑反问:.“是又如何?” 
  费老人拂袖而起,不悦地说:“抱歉,寒舍不招待枫林山庄的客.人,客官请便,到枫林山庄仅三里左右,客官去正好赶上大鱼大肉,强似在此吃窝窝头。” 
  他不介意地说:“难怪老伯下逐客令,枫林山庄的声誉 
  坏得不能再坏,是吗?” 
  费老人冷笑道:“看你虽然表面落魄,但眸正神清人才一表,天下间何处不可找事糊口,何必去投奔权林山庄,跟那些江洋大盗为非作歹?。” 
  “枫林山庄的人不是江洋大盗。” 
  “反正他们赚的都是血腥钱。” 
  “怎见得?” 
  “哼!你以为老朽不知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 
  “老朽不便说,你走吧。” 
  他不走,沉下脸问:“你与枫林山庄是近邻,如此中伤邻居,欧阳庄主岂肯……” 
  “欧阳春又能怎样?你不妨去问问他。” 
  “你不怕他?” 
  “我为何要怕他?” 
  “哦!大概他有把柄落在你手?” 
  费青从后面出堂,笑道:“欧阳庄主是小可姑父,两家不相往来已经二十年,费家穷得有骨气,耕种十余亩薄田,无忧无虑平平安安。玩刀剑的人,必定死于刀剑……” 
  “不许你多嘴!”费老人叱喝,又道:“把客人送走,此地不留客。” 
  崔长青笑道:“老伯,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费老人火暴地叫:“我还能不生气?欧阳春本性不坏,坏在交错了朋友,都是你们这些亡命之徒带坏了他。” 
  费青迟疑地说:“崔兄,你走吧。” 
  他仍不想走,问道:“费兄,你认识九幽娘?” 
  “九幽娘?你是说欧阳慧?” 
  “对,就是她。” 
  “这……我该叫她为表姐,她是欧阳庄主的侄女,嫁给一个姓彭的。” 
  “你知道令表姐目下在何处?” 
  “不知道,我父子从不过问枫林山庄的事。” 
  “哦!这几天枫林山庄好象不安静……”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贤父子与欧阳春沾亲,又住在近邻,枫林山庄的仇家上门,会不会连累你们?” 
  费青不住摇头,笑道:“谁又愿在我们这两个村汉身上费工夫?冤有头债有主,欧阳家与费家老死不相往来是众所共知的事……” 
  “在下却不知道。” 
  “你……” 
  “在下是找欧阳春算帐的人。” 
  “什么?”父子俩同声惊问。 
  “在下与欧阳春是死对。”他若无其事地说。 
  费老人冷笑道:“你前来找我们,枉费心机。” 
  他呵呵笑,说:“至少,在下可以请你们招待一顿酒食。” 
  “这……” 
  “不久,欧阳春可能前来。” 
  “他要来?”费老人惊问。 
  “可能,他的爪牙该已知道在下向西走,会派人跟来监视,当然会发现在下的乌骓马,带人赶来围攻,不杀我他是不会安心的。” 
  “天!你……你只有一个人,竟敢在此等他来?你快走吧,双拳不敌四手,你……等他那些爪牙赶来,想走也走不了啦!”费老人惶然地说。 
  “呵呵,在下就是要等他前来,他躲在庄中不出,在下进去不易呢。” 
  费老人摇头苦笑,说:“老朽仍然劝你早走为上。那恶魔不来则已,来则带了一大堆狐群狗党,即使你有三头六臂,也抵挡不住大群狐犬的围攻。” 
  “让我自己去担心吧,吃饱了再说。” 
  “你还是带了食物,先避一避……” 
  “放心啦!这次他不会带太多的人来。” 
  “你怎知道?” 
  “因为他知道来的人多了,反而碍手碍脚。” 
  费青已搬出酒食,说:“你不伯就等着吧。但你得记住,咱们父子是不可能帮助你的。” 
  “呵呵!在下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 
  “你知道就好。” 
  “枫林山庄的人到达时,贤父子最好回避,哲且至邻舍避避风头,以免波及。” 
  三人开始进食,不再提及枫林山庄的事。崔长青信口问些有关庄稼的情形,泰然自若,不象是等侯强敌前来生死相决的人。 
  将要酒足饭饱,崔长青突然问道:“贤父子真与枫林山庄断绝来往吗?” 
  费老人意颇不悦地问:“你认为老朽撒谎?” 
  “人不亲土亲,又道是胳膊往里弯……” 
  “你这是什么话?” 
  “其,,枫林山庄声威远播三十余年。其二,宝宅决不是仅有贤父子两人居住,壁角里尚可看到女用杂物。其三,令郎目睹在下从枫林山庄方向来,定知在下不是投奔权林山庄的人。其四,目前在下前来索取飞豹,附近数十里之内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在下崔长青的名号。总之,你们的语病太多,漏洞百出。” 
  费老人推椅而起,冷笑道:“你说的语病,意何所指?” 
  “呵呵!令郎说你们两家二十年不相往来,岂不是证明你们在二十年前仍在枫林山庄仍有交往?而二十年前,正是木客欧阳春声威鹊起,在江湖炙手可热,声势如日中天之际,而你们……” 
  “你想怎样?”费老人变色问。 
  崔长青喝干了碗中酒,笑道:“把他们叫来吧,你要等的人已该到了。” 
  费青大笑着向门外走,说:“不错,要等的人该到了。” 
  声落,站在门口鼓掌三下,叫道:“姑丈,人交给你们啦!” 
  费老人退至窗外,举手一挥。 
  窗外出现刀剑的映日闪光,显然宅四周已被包围。 
  崔长青安坐不动,仿佛他是宅中的主人,无视于四围的危险,拈壶斟上一碗酒,喝了一大口,投碗而起,按剑长歌道:“流星白羽腰间插,剑底秋莲光出鞘。哈哈!谢谢东道主人的酒菜。礼尚往来,在下以千金为酬。” 
  他探手怀中,取出一个四寸见方的珠宝匣,里面珠光耀目,五颗指大的浑圆明珠,各以金托锦绒盛着,珠光宝射。 
  他的目光投向费老人,泰然地说:“据在下所知,贤父子确是不与枫林山庄同流合污,但血比水浓,亲倍仍在,我’不怪你。带了这些金珠,远走他方另图发展,不然终有一日,将与枫林山庄玉石俱焚,岂不惜哉?” 
  费老人拒绝接受,说:“老夫不要不义之财?” 
  “你帮助令妹夫欧阳春,何以谓义?”心 
  “诚如阁下所说,血浓于水。” 
  “这么说来,你要站在他那一边?” 
  “老夫希望阁下及早离开,双方息事,化干戈为玉帛,两全其美。” 
  “如果在下不肯呢?” 
  “你说的,胳膊往里弯。”费老人一字一吐地说。 
  崔长青收回明珠匣,丢下一两碎银,说:“对,胳膊往里弯。这是酒食钱,谢谢。” 
  门口,出现木客欧阳春狞恶的面孔,点手叫:“崔长青,出来说话。” 
  他举步向外走,冷笑道:“欧阳春,你来了,很好。” 
  木客退至屋外广场,冷厉地相候。 
  四围不见有人出现。好象只有木客一人。门外的大树下,乌骓马不见了。 
  崔长青向木客走去,脸上泛现令人难测的淡笑,一步步接近,气势迫人。 
  木客终于沉不住气,厉声道:“崔长青,你欺人大甚了。” 
  他漠然地点头道:“就算是吧。” 
  “你知道处境吗?” 
  “在下费了半天工夫,方安排了这次约会,你我心中有数,谁的处境凶险自己明白。” 
  “你安排的约会?” 
  “你与费老伯是郎舅至亲,在下已打听清楚,因此故意前来讨酒食,让令甥派人催你前来相会。” 
  木客哼了一声,恨声问:“这次你为何而来?咱们之间毫无过节,井水不犯河水,老夫且不计较你上次相迫之恨,你……” 
  “欧阳春,你是不是存心装糊涂?” 
  “装什么糊涂?” 
  “你明知在下为何而来。” 
  “老夫怎知你为何而来?” 
  “哼!在下与血花会的仇恨,你不明白?” 
  欧阳春脸色一变,沉声道:“枫林山庄与血花会各行其事,从无往来。” 
  “你否认你是血花会的护法?”他也沉声问。 
  “拿证据来。” 
  “哼!你是否认令侄九幽娘,是外堂三女之一?” 
  “舍侄女的所做所为,我这做叔叔的人管不着,而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彭家的媳妇,与我欧阳家无干。她目下的身份,老夫从不过问。” 
  姜是老的辣,这番话足以杜对方之口。冤有头债有主,明白地表示对方找错了对象,虽未将江湖规矩搬出,已经份量够重了。 
  崔长青果然怔住了,这老狐狸推得干干净净,叫他拿证据来,这一着果然击中了他的要害。 
  他当然不肯就此罢手,心中一转,说:“欧阳春,你要在下相信你的话?” 
  “正是此意。” 
  “哼!眼前你们郎舅俩的话,便是活证。” 
  “这是两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崔长青淡淡一笑,心想:“看来,只有用计迫他走绝路,逐一铲除羽翼,比在此地引起围攻要好得多。” 
  他沉静地点头,说:“好吧,就算是两回事好了。在下再问你一句,你与血花会真没有牵连?” 
  “老夫不认识血花会的人。”木客沉声答。 
  他转顾四周,又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有五六位弟兄。” 
  “要不要算算帐?” 
  “这得看阁下的态度。” 
  “你可以让他们一起上。” 
  “阁下真要生死相决?” 
  “既然阁下与血花会无关,在下只好离开。” 
  “这……”木客大感意外,愕然发楞。 
  “把在下的乌骓马牵来,在下要走了。” 
  木客阴阴一笑鼓掌三下,笑道:“阁下既然放手,咱们希望能成为好朋友。” 
  “哈哈!江湖人需要的就是朋友。”他大笑着说,语气颇为轻松。 
  一名青衣大汉将乌骓马从屋后牵出,冷冷地将缰绳丢给他。他说声谢谢。向木客说:“欧阳庄主,后会有期。” 
  木客阴笑道:“老弟日后途经敝地,别忘了莅临把臂言欢。” 
  他扳鞍上马,乌骓突发长嘶,颇不安静。他目光一转,身形前移,笑道:“欧阳庄主请放心,在下会来拜望阁下的,说不定两三天之内,还要光临贵地。” 
  “哦!老弟……” 
  “在下与林白衣约定在府城会面,他答应带一两个血花会的朋友前来。同时,在下有位朋友,他是问口供的大行家,天生的凉血,任何人到了他手中,如想不用,势比登天还难,血花会的那两位朋友,想不吐实更是难上加难,等在下得到口供,可能要带了人前来向阁下讨回话。呵呵!再见。” 
  “咦!你与林白衣是朋友?”木客变色急问。 
  “哈哈!你今天才知道?” 
  “这……老弟,再见。” 
  “再见。”他笑答,策马向西小驰。 
  远出半里地,他下马检查马肚带,果然不错,肚带已割带三分之二,鞍下更找出一枚铁蒺藜。假使他急于离开,驱马急驰,乌骓受创,必定乱发野性,将他掀下马来,即使摔不伤,乌骓也无法奔驰,他也走不了啦! 
  “好家伙,果然不出所料。”他恨恨地说。 
  他将乌骓驱入林中,独自赶路,自语道:“我就成全你们吧,让你们有机会赶到前面埋伏。” 
  绕过一座山岗,他往草丛一钻,先睡一觉再说。 
  前面里余的一座岭脚下,北面是小径,南面是陡峻的山坡,野茅高与肩齐,间或生长着一些小松树;路旁的草木下,躲着一些神秘灰衣人。 
  这些人在烈日下苦等,潜伏不动,被太阳晒得叫苦连天,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只等得心中冒火,七窍生烟,这滋味真不好受。 
  北面小径旁的一株大树下,木客与一名五短身材的灰衣老人安坐草中,一旁躺着另一位尖嘴高颧三角脸中年和尚。三个人不住向东西张望,情绪渐渐不安。 
  灰衣老人抬头望望日色,不耐地说:“欧阳老弟,这小辈恐伯不走这条路了。依兄之见,在费兄处便该动手收拾他的。” 
  木客老眉深锁,说:“路通东西,他不能不走这条路。如果他向东走,兄弟的人必定将消息传来,显然他确是由这面走的。” 
  三角脸和尚挺身坐起,说:“会不会坐骑发疯,把他摔昏了?” 
  “那小畜生功臻化境,不可能被摔伤。” 
  “哼!不一定,变生仓卒,措手不及,有天大的本事也应付不了变。” 
  “可能是有事在前面耽搁了。” 
  “已经半个时辰了,定已发生意外,贫僧到前面去看看,反正他不认识贫僧,贫僧会见机行事的。” 
  灰衣老人点头道:“对,欧阳老弟,让和尚去接他。” 
  “这……”木客迟疑难决。 
  “一错不可再错,在此守株待兔本来就失策……” 
  “不是兄弟先前放他,而是恐怕连累舍亲,因此网开一面……” 
  话未完,后面传来崔长青直震耳膜的语音:“欧阳春,假仁假义害了你,先前你确是失策,你该在屋内围攻在下的。” 
  三人大惊,候然暴起转身,二丈外的草丛中站着脸色阴沉的崔长青。 
  和尚火起,怒叫道:“你这该死的小狗……” 
  叫声中,挥动拂尘飞跃而进。 
  崔长青一声长笑,回头飞掠而走。 
  木客发啸声招呼同伴,急起直追。 
  十余名顶尖儿高手争相飞逐,象一群乌鸦。 
  追至前面的山岗下,崔长青窜入密林,一闪不见。 
  众人追至林中,早已失去崔长青的踪影。木客狂怒之下,不顾一切满山狂搜。 
  半个时辰后,人已走散,有些跟不上,有些分头穷搜,山深林茂,十余个人分散之后,谁也无法与几名首脑取得联系。 
  木客与和尚走一路,沿地面留下的痕迹穷追,,追至第三座山头,留下的痕迹神奇地消失了。 
  两人往回搜,在右首不远处重新发现有人拨草奔跑的痕迹,又是一阵好迫。 
  遗迹将他们引至南西的一座小峰下,遗迹重又消失。 
  勇气经不起长时期的考验,木客渐渐开始心寒。倒是和尚沉得住气,沉稳地寻找痕迹。 
  木客愈搜愈心寒,惊然地说:“大师,咱们还是回去吧。” 
  和尚恨恨地说:“这小子是贫僧所遇上最狡狯人物,他竟然在贫僧的追踪下逃掉了。” 
  “你这位追踪能手也……” 
  “你说贫僧栽了?”和尚不悦地问。 
  “大师请勿误会……”’ 
  “哼!要回去你就请便,贫僧发誓要将那小狗搜出来,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大师……” 
  身后突传来一阵阴森森的怪笑,两人火速转身。 
  身后林深草茂,不见有人。 
  木客毛骨悚然,骇然低叫:“是他的笑声!” 
  和尚凝神倾听,低声说:“人还在左近,并未脱开,他走不掉了。” 
  木客举目惶然四顾,发觉附近鬼影俱无,他们陷入孤立无援的困境中了,心中一急,本能地发出两声召侣告警的长啸。 
  这期间,和尚已悄然向前搜进了三丈左右,听到啸声,扭头问愠怒地叫:“欧阳庄主,你害怕了?你……” 
  “小心身后!”木客狂叫。 
  和尚闻声知警,也听到了轻微的擦草声与风声,大吼一声,大旋身一拂后攻,出招自卫。 
  糟了,一拂落空,崔长青已从拂下切入,反掌拍出,“啪”一声正中脸部,鼻梁下陷,双目暴裂。 
  “哎……”和尚狂叫,仰面便倒,在草中挣扎着厉叫:“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眼睛……” 
  木客悚然拔出夺命扇,向前一拂。 
  “嗤嗤嗤……”八根扇骨发似联珠,疯狂地向崔长青射去。 
  崔长青双手急挥,最后闪在一株大树后。他手中共接了四根扇骨,有两根擦衣而过,最后两根贯入树中,八根扇骨全部落空。 
  他将扇骨丢向草丛,冷笑道:“你夺命扇中八根扇骨已全部射出,你完了。” 
  木客飞扑而上,左爪来一记“云龙现爪”。 
  崔长青闪至树的另一面,冷笑道:“血爪功派不上用场,阁下。” 
  血红的掌影一闪,“叭”一声击中树干。 
  “噗簌簌……”树应掌而断,海碗大的树禁不起一掌,树倒下了。 
  “好厉害的遁形血掌,快极。”远出八尺外的崔长青叫道,手一抄长剑出鞘。 
  三种绝学全部失败,木客心胆俱寒,扭头飞逃。 
  只逃出三丈左右,人影一闪而过,剑光打闪,劈面拦住了。 
  死中求生,本客不假思索地一扇拂出。 
  “啪!”剑扇接触,突然炸裂折断。 
  剑光流转,乘势递入,剑气澈体生寒。“啪”一声暴响,木客藏在内衣保护住神关穴的铁镜,在剑尖前暴裂,剑尖无情地锲入神关要穴,罩门已破。 
  神关穴在肚脐中,即使不是罩门,也禁不起一击。木客一把抓住剑身,向下挫倒,凄厉地叫:“你知道我的罩门,谁……谁出卖了我?是……是费……” 
  “上次在下就知道你的罩门所在了。”他冷然地说。 
  “你罩门已毁,金钟罩也毁了。现在,你愿不愿谈血花会的事?愿谈,在下饶你不死。”他沉声问。 
  “我……我愿谈,愿谈……”木客颤抖着叫。 
第十七章   
近午时分,乌骓马轻快地驰出洪洞县的南关。南面五十五里,便是山西最南一府平阳府。 
  马上的崔长青风尘仆仆策马南行,一身黑衣好久没洗了,一头倔强的头发胡乱挽了一个道士髻,脸色阴沉.不修边幅,正是标准的江湖落魄汉。 
  倒是他那匹雄健的乌骓马,比往昔似乎更雄健了些,浑身乌光闪亮,与主人那潦倒落魄的气色迥然不同。 
  离开京师进入山西,他沿途周济穷人。快要花光了他在京师获得的巨万金珠。目下,他身上仅有三二十两碎银,得为盘缠打算了。人可以对酒食马虎,乌骓马却必须获得上等草料。马是不能仅以草充饥的,要麦,要豆,要盐,要糖,比一个人还难伺候。 
  就是说,他必须设法张罗盘缠了。 
  离城两里地,前面小径东来会合。大道沿汾河东岸南下,略向西偏。道上车马往来不绝,黄尘滚滚。 
  三岔路口站着两名青衣大汉,小径方向另一名青衣大汉牵了三匹坐骑站在大树下,似有所待。 
  蹄声得得,乌骓马快到了。 
  三名大汉皆向他注视,路口的两大汉悠闲地踱至路中心,有意无意间,挡住了去路。 
  乌骓马终于驰近,一名大汉突然高举右手,叫道:“嗨!崔兄,别来无恙。” 
  崔长青勒住坐骑,扳鞍下马,眼中涌起疑惑的神色。轻拂着马鞭问:“咦!老兄,咱们认识吗?” 
  大汉呵呵笑,抱拳施礼笑道:“你老兄真是贵人多忘事,呵呵!” 
  “这……在下与两位陌生得很……” 
  “哈哈!想想看,去年三月天在湖广……” 
  “哎呀!在下记起来了,你老兄是邻船的水客,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呢。” 
  “呵呵!天下并不大,咱们又碰上了。” 
  “那次咱们虽有一面之缘,在下还没有请教你老兄的名号呢。” 
  “在下关彦,匪号称游神,崔兄请多提携。那位是兄弟的拜弟,飞毛腿能彪。” 
  “姓能?这怪姓少见,幸会幸会。” 
  “呵呵!能姓是太原大族,崔兄大概很少到咱们山西行道。”游神关彦笑容可掬地说。 
  崔长青哦了一声,问道:“在下要往平阳走走,关兄有事吗?” 
  游神关彦点头道:“不瞒崔兄说,咱们确是专诚前来候驾的。” 
  “怪事,你们知道在下的行踪?” 
  “崔兄昨晚在霍州打尖,咱们便知道你老兄的行踪了,因此先来一步相候。” 
  “哦!原来如此,关兄不知有何指教?” 
  “崔兄,请借一步说话。” 
  “这……” 
  “由此至孙真人庙约里余,请崔兄移至庙中一叙,有事商请。” 
  “可是,兄弟要赶路。” 
  “呵呵!崔兄的宝驹乌骓脚程快,真要赶到府城,一个时辰足够矣,请勿操之过急。” 
  “这……” 
  “商请的事,对崔兄有百利而无一害,但请放心。” 
  “关兄可否先行说明……” 
  “咱们长上专诚敦请崔兄前往商谈,届时崔兄便知其详了,请。” 
  崔长青一时好奇,点头道:“好吧,兄弟前往见见贵长上。” 
  游神举手一挥,看守坐骑的人将坐骑牵到。崔长青扳鞍上马,有意无意地说:“关兄的眼线在霍州便盯上丫崔某,想必早有准备,贵长上在崔某身上下了不少工夫哩!” 
  游神上了马,笑道:“敝长上碰上了棘手的事,正苦于人手不够,因此派人留意往来的江湖朋友,希望能得到朋友的帮助。崔兄黑衫客的名号,在江湖上大名鼎鼎,敝长上闻名久矣2只恨无缘识荆,这次听说崔兄光临敝地,感到万分欣慰,所以派兄弟半途促驾,请崔兄至孙真人庙一叙,以便亲聆教益。”’ 
  “关兄客气了,请领路。” 
  “崔兄先请。” 
  四人在孙真人庙前下马,有三名青衣大汉上前接过坐骑。庙门的石阶上,迎下三名老道与两名年约半百的虬须大汉。两大汉年岁相当,相貌有八分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甚至可能是双胞胎弟兄。 
  崔长青一怔,一面下马一面说:“原来是中条双煞李氏兄弟,是江湖道上位高辈尊的前辈呢。” 
  为首的中年老道,有一双锐利精明且阴鸷的鹰目,大马脸,勾鼻薄唇,颊上无肉,缺了两颗门牙,留了山羊胡,背着手上前额首为礼,笑道:“欢迎崔施主大驾光临,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话说得客气,神情却傲岸托大,笑得阴森,皮笑肉不笑令人心生寒意。 
  崔长青抱拳为礼,也阴阴一笑道:“道长客气,岂敢岂敢?请教……” 
  “贫道玉虚子。” 
  崔长青大吃一惊,脱口道:“原来是洪洞元都观三子,失敬失敬。” 
  元都观在洪洞县城东北的朝阳坊,是洪洞城第一大道观。本朝初,太祖高皇帝颁下圣旨,整顿天下僧寺道院,将小寺观合并,元都观合并了玉虚、玉清、玉峰三观,四观合而为一,成为洪洞唯一的大观。多年来,在元都观清修的玄门弟子逐渐在变,变得走了样,变成了亡命之徒的庇护所。 
  二十年前,元都观来了三名云游道人,自称来自府城的天庆观,是目下武当山武当派祖师爷张三丰的门人弟子,霸占元都观,自称元都观三子,以玉虚子玉清子玉峰子为号,在江湖道上出尽了风头。 
  湖广武当山的武当门下弟子,不承认这一支门人,也不过问山西元都观的事。 
  据传说,张三丰是平阳府人,拜麻姑为师(很可能是江西麻姑山那位与天地同寿的麻姑)。张三丰遨游天下,重整武当山,逃避皇室的追踪,暗中阻止成祖迫杀建文帝,仙化陕西宝鸡金坛观却又复活入蜀,踪迹奇幻不知无终,是个神奇莫测的人物,有人假张大仙之名招摇撞骗,不足为奇。 
  元都观三子在江湖声威远播,自然不是什么安分人物,但在表面上,他们却是有案可稽的规规矩矩玄门弟子,暗中却为非作歹无所不为.酒色财气无不专精。因此,他们也公然承认自己是黑道人物。 
  崔长青一听对方自报名号,而且在洪洞城近郊,不用猜,便知他们是元都观三子。 
  玉虚子阴阴一笑,客气地说:“无量寿佛,施主客气,请至庙中一叙。 
  崔长青大感诧异,老道们为何跑到孙真人庙与他商谈?定下心神,客气一香随众人入庙。 
  玉虚子引客人至殿左的静室,室外戒备森严,气氛迫人,双方分宾主落座,香火道人献上香茗,主人即为双方引见。 
  两个虬须中年人,果然是中条双煞李文李武,兄弟俩不是黑道人,而是绿林道的巨寇。 
大煞李文更是个满手血腥的凶暴大贼,是官府悬赏缉拿血案如山的要犯。 
  另两名老道是玉清子和玉峰子,之外是两个黑道上颇负盛名的独眼龙余平,是个瞎了左眼的中年人;及开碑手杨良,练的金砂掌可以裂石开碑。 
  游神关彦飞毛腿能彪,也都是江湖道上名号响亮的高手。 
  崔长青心中不快,全是些凶横狞恶的人,自己混迹其间,岂不是甘心同流合污,与凶魔为伍吗?但他不敢视于词色,既来之则安之,且定下心神,看这些人在此相聚所为何事。 
  双方客套毕,崔长青问道:“道长派关兄将在下找来,不知为了何事?咱们江湖人讲究的是开门见山,道长请三言两语交代清楚。” 
  “呵呵”玉虚子怪笑,笑完说:“施主请定下神,听贫道先说明概略的情形。” 
  “在下洗耳恭听,道长请说。” 
  “那么,贫道长话短说。这次咱们盯上了一票买卖,由于人手不够,因此请施主参加。” 
  “哦!你们要做一票买卖?” 
  “对,一票,足有干件以上价值连城的金珠宝石,和无数金银。这一票买卖接下来,足够咱们所有的人,度支三年以上,过三年安静的日子。” 
  “可是,你们的人……” 
  “不够。” 
  “诸位都是江湖的高手名宿,仍嫌不够?” 
  “是的,对手出奇地强大,咱们应付不了。最重要的是,咱们在乎阳府一带,全是些尽人皆知的熟面孔,瞒不了人,必须要你这位外乡人前往卧底,定能取得对方的信任,不致坏事。” 
  “这……能不能把这票买卖的详情……” 
  “很抱歉,在施主尚未答复之前,买卖必须暂且守秘,以免走漏了风声,因此碍难见告。” 
  “哦!你们要的是……” 
  “要你点头,要你参与,三七分帐。” 
  条件优厚,反而引起崔长青的怀疑。论声望身价,论人数多寡,他一个人凭什么可以分三成?因此他疑云大起。再就是他对这些残忍恶毒的魔道高于毫无好感,不想同流合污。略一思索,他断然地说:“抱歉,在未明白真象之前,在下不能点头。” 
  玉虚子脸一沉,冷笑道:“阁下该知道江湖规矩。” 
  “不错,江湖规矩要在下必须先弄清底细,有权决定取舍。” 
  “江湖规矩允许你拒绝当地前辈的求助?” 
  “但你们并非求助,而是要求合作。所谓求助,也仅限于合乎道义的事。但在下似乎感到诸位所要求的,与道义并无任何关连。” 
  “你……” 
  “对不起,在下敬辞。” 
  玉虚于狠狠地盯视着他,怒形于色地问:“阁下拒绝合作了?” 
  “情势如此,在下不得不要求诸位另请高明了。”他沉着地说。 
  大煞李文怪眼凶光四射,厉叫道:“好小子,你既然来了,休想……” 
  他冷哼一声,抢问道:“休想怎样?你又想怎样?” 
  大煞推椅而起,大叫道:“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由你不得。” 
  他淡谈一笑,泰然地问:“你要不顾江湖道义,迫在下就范?” 
  “就算是吧。”大煞厉声答。 
  他脸色又变,冷冷地说:“除非阁下能捆住崔某的手脚,不然阻止不了在下来去。”说完,离座向玉虚子抱拳一礼,并向众人行罗圈揖,说:“在下不能耽搁,就此告辞,得罪之处,诸位前辈海涵,后会有期。” 
  尚未迈步,开碑手杨良踱至门旁,伸手虚拦阴森森地说:“姓崔的,这里不是客店,由不得你来去自如。” 
  ‘杨前辈要阻止在下离开?” 
  “你明白就好。” 
  “阁下如何阻止?” 
  “老夫只好留下你。” 
  他冷然一笑,举步便走。 
  开碑手拉开马步,吸口气立掌行功,冷然盯视着他,整个左掌逐渐变色,泛起隐隐金芒,亮出了金砂掌绝学向他示威,拦住去路。 
  他直向前撞,无畏地迈进。 
  开碑手直等到他走近至三尺内,方大喝一声,毫不迟疑地一掌劈出,快逾电光石火,潜劲山涌,劈胸吐出。 
  快!贴身相搏生死须央。他右掌一拂,“啪”一声四指拍在对方的腕门要害上。 
  开碑手的右掌,就在这闪电似的刹那吐出,登向他的胸口心坎重穴。 
  他身形半转避招,起脚抢攻反击,“噗”一声靴尖轻挑在开碑手的丹田要害上,身形一晃,越过开碑手到了门旁。 
  功力相埒,谁快谁胜。两人贴身交手,年青力壮的崔长青占了优势。 
  “哎……”开碑手惊叫,几乎跌倒,脸色一阵青,抱住小腹站不直腰。 
  崔长青向门口迈出一步。玉清于突然疾冲而上,拂尘一抖,便待出手拦截。 
  玉虚子急喝道:“师弟退!让他走。” 
  玉清子急忙止步收拂,叫道:“师兄,不能让他走。” 
  “不必了,少他一个人,咱们同样能办事。”玉虚子阴笑着说。 
  崔长青当门而立,抱拳道:“诸位,少陪了。” 
  众人目送他去远,玉清于恨恨地说:“这小于好不识抬举,师兄不该放走他的。” 
  玉虚子冷笑道:“咱们是主人,不能失礼。” 
  “可是……” 
  “咱们不易留下他。师弟,你比木客欧阳春高明多少?木客练的金钟罩绝学,已有八九成火候。枫林山庄高手如云,天涯双邪、过天星,这些人并不比咱们差,结果如何?” 
  “难道咱们就此罢了不成?” 
  玉虚子狞笑道:“他是咱们的希望所寄,怎能罢了?” 
  “但他……” 
  “师弟,对付这种初出道自以为有满腔热血的人,硬来是不行的。” 
  “师兄之意……”.’ 
  “我自有妙计。”玉虚子极为自信地说,转向独眼龙余平问:“余施主,吴大嫂来了吗?” 
  独眼龙点头道:“来了,在后面静室安顿。” 
  “她家全都来了?” 
  “全来了。” 
  “好,咱们去与吴大嫂商量,走!” 
  玉清子大惑,问道:“师兄,崔小辈的事……” 
  “师弟,放心啦!” 
  游神关彦笑道:“玉清道长,令师兄足智多谋,放心啦!且看令师兄安排窝弓猛虎,放下金钩钓蛟龙,崔小辈飞不了,咱们的事成功可期。” 
  “一切看贫道的。”玉虚子满怀信心地说,轻快地出室而去。 
  乌骓弛出官道,崔长青回头扫了来路一眼,自语道:“这些凶魔聚在一起,哪会有好事?居然想拉我下水,我得小心了,他们不会死心的。” 
  平阳府,晋南的重镇,城高壕深,关防严紧。目下的府城俗称白马城,真正的平阳故城在城南数里。 
  为了次日动身方便,他不在城内落店,穿城而过到了南关,牵着坐骑到了老汾客栈。 
  老汾客栈是座不起眼的小客店,但却是颇为清静的一家,位于一条小横街中,远离大街要道,不受车马喧扰,而且投宿的客人并不多。 
  他前脚落店,后脚进来了三名青衣佩刀大汉,也是落店的。 
  已经是申牌时分,客店开始有客人投宿了。最后落店的是一位老太婆,一名十七八岁青春少女,一位八九岁黄毛丫头。 
  三个老少女人穿得朴素,象是村姑,一口晋北口音,举动慌张,象是受惊的鹿。尤其是那位美丽的少女,眉梢眼角带有重忧,从不敢抬头注视着陌生人,楚楚可怜,弱不禁风,确象一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弱女。 
  在晋北,地近边墙,常年烽烟不绝,大元帝国的余孽,无时不在做重回中原的美梦。因此,晋北民风强悍,不分男女老幼,都能盘马弯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弱女,只有在内地方能找到。 
  崔长青并未留意投店的旅客,只知他的右邻房客,住进了几位女客。 
  洗漱期间,他听到邻房传出了隐隐哭泣声。 
  他留了心,也激起了管闲事的侠义心肠。 
  同一期间,客店主人被两位不速之客请出店外不久,店主带了一名小肠,交由掌厨的伙计差遣。 
  掌灯时分,小肠送来了酒食。两壶汾酒,二味小菜,一大碗削面,酒菜的香味引人垂涎三尺。 
  崔长青奔波多日,沿途从未发生意外,在平阳城通都大邑落店,他仍然小心提防,仔细地检查送来的壶酒,却忽略了菜。 
  一般说来,蒙汗药一类药物挥发性高,忌油腻,放入酒和茶中,药力甚佳;放入菜中便药效有限。放多了便有异味,放少了不起效用,因此没有人会将蒙汗药放在菜内。 
  要计算人,除了蒙汗药之外,其他的药物多着呢。 
  在生活线上仆仆风尘的旅客,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落店后如无其他事故,便早早歇息,以便明早过路。崔长青也不例外,膳后不久便待安眠。 
  怪!邻房的女客,为何仍在哭泣? 
  夜间客船之中,探询女客诸多不便,他想:“明天,明天我一定去问问,她们一定有了困难,也许我能替她们解决。” 
  正待宽衣入寝,突觉旗中一阵隐痛。 
  “咦!怎么回事?”他揉着腹部自问。 
  总算不错,痛楚仅片刻间便消失了,江湖人闯荡天下,难免会碰上些小麻烦,象水土不服、中暑、受寒、误食不洁之物、蛇虫咬伤等等小毛病,算不了一回事。但如果不幸思上大病,那就麻烦大了,再碰上阮囊羞涩,灾情更是惨重,谁肯照料一个穷途末路的流浪汉? 
  他并未在意,宽衣脱靴往床上一例。 
  糟了,痛楚重又光临,这次的声势比前一次凶猛得多,痛得内腑象在猛烈抽紧收缩,痛得他直冒冷汗,蜷缩成团伸不直腰来。 
  这次痛的时间比前一次长些,痛苦的浪潮退去,似乎一切又恢复原状,了无异样。 
  江湖人身边,经常带了些救急的金创药与应急的膏丹丸散,止痛整肠胃的药自然也包罗在内,他吞了一包止腹痛的药散,心中甚感不安,闯荡江湖以来,由于体魄健壮,平时注意饮食起居,从未患过疾病,弄不清今晚所思何症。要说腹泻吧,肚中既未雷鸣,又末感到内急,就是痛,岂不奇怪? 
  好在痛楚已经过去了,他宽心地入眠。 
  不久,一阵澈骨奇痛惊醒了他,这次来势更凶,更猛,腹痛如绞,来势如山洪猛泻,无可遏止。 
  终于,他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他满床乱滚,床在他的滚动下,格吱吱发出快要崩塌的怪响。 
  呻吟声惊动了外廊的店伙计;也许店伙计早就在外面等待了。 
  “砰砰砰!”拍门声震耳。 
  他痛得神游太虚,痛得快要昏过去了。 
  “砰砰砰!”房门被拍得山响,店伙在外面叫:“客官,怎么了?开门!开门!”‘ 
  他痛得牙关咬得死紧,只能用喉音与鼻音呻吟,无法回答。 
  不久门被撬开了,奔入两名店伙,疾趋床前,按住他关心地叫:“客官,你怎么啦?你……,’ 
  他浑身冷汗澈衣,叫道:“我……我腹痛如绞……” 
  一名店伙向同伴叫:“小二,你去叫掌柜的请郎中,这位客官恐伯是中邪呢!” 
  “见鬼,怎会中邪?定是绞肠痧。”小二自作聪明地说。 
  “快去,让郎中来决定是何病症。” 
  “我这就去。” 
  “别忘了端盘熟水,弄条厚巾来。” 
  如果是绞肠痧,那可真糟了,半夜三更不好请即中,郎中来慢了,肠子可能要全被绞断。 
  天老爷保佑,郎中来得很快。 
  郎中到达,他的痛楚恰好消失了。刚才的痛楚,比第一次凶猛十倍,时间也拖长十倍,他浑身脱力,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郎中是个年约半百,留了八字胡的人,按规矩不慌不忙地望闻问切,不住摇头。最后,向他问:“小哥,你这病拖了多少年了?” 
  他摇头苦笑,软弱地说:“这是破天荒第一道,前此在下从未思过病。” 
  “那更糟!”郎中怪腔怪调地说。 
  “你是说……” 
  “来势如此猛烈,一未发烧,二未腹泻,这……本郎中不知是何怪症,必须另请高明。” 
  接着,痛楚再次光临。 
  痛苦中,他听到郎中向店伙说:“你们快替他准备后事,再痛几次,他就挺不住了,平阳的郎中谁也无能为力,他绝挨不了半个更次。” 
  他半昏迷地想:“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人死如灯灭,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对死的恐惧要比常人镇静得多。 
  他并不怕死,真知道死期,反而解脱了他心灵的枷锁,反正要死了,何必死得那么怯懦? 
  想开了,痛楚似乎减轻啦!他默默地用仍然清醒的神智。引导自己的意识进入忘我之境,浑忘腹中的痛楚。果然有效,痛楚显著地减轻,已经无法威胁他了。 
  店伙们在忙,以为他快要昏厥,忙着替他准备后事,每个人皆不住摇头叹息。 
  有名冒失鬼店伙走近他,大声问:“客官,你还有后事交代吗?” 
  他不言不动,象已进入弥留境界。 
  房门口,突然传来妇人的语音:“你们怎么啦?半夜三更的,吵得人无法安眠,我们明天得留些精神赶路呢。” 
  一名店伙说:“大嫂,十分抱歉,这位客官得了急症,快要归天了,因此惊扰了其他的客官,大嫂尚请包涵一二。” 
  “哦2得了什么急症?”大嫂问。 
  “不知道,只知他腹痛如绞,郎中束手,已快痛昏过去了。” 
  “哦!让老身看看。” 
  “大嫂……” 
  “拙夫是郎中,小妇人也略知医理。” 
  “大嫂,算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惹上了人命官司,大嫂你……” 
  “你这是什么话?人还有口气在,总该尽尽人事,对不对?” 
  “这……” 
  “让我看看。” 
  是个年约花甲的老妇,赫然是邻房的客人,慈眉善目,像貌慈和。 
  店伙们阻止不了,乖乖地让路。老妇走近床缘,命店伙将灯掌近,先察看崔长青的口腔、眼睛,然后不住轻按他的腹部各处,用平静的口吻不断地间:“这里痛吗?这里痛吗……” 
  他神色木然,从实回答。 
  老妇最后替他掩上衾,向店伙说:“劳驾小二哥,去借一付煎药的瓦罐来。” 
  “老大娘,能治吗?”站在床角的小肠问。 
  “老身可以一试,可能有救。” 
  “真的?” 
  “老身有五分把握。” 
  “这……” 
  “老身先回房取药,先让他吃些止痛安神药。”老妇一面说,一面出房而去。 
  ’服下老妇一包药散,不久,痛楚渐消。 
  老妇向店伙们说:“你们可以安顿了,这里由老身照顾。” 
  “老大娘,还是由咱们店伙计照料……” 
  “不必了,他已度过了危险期。”’ 
  店伙们走了,他也蒙胧地睡去。 
  一觉醒来,只感到口干舌燥。室中一灯如豆,可听到水沸的声音,药香扑鼻。 
  睁开虎目,扭头看到蒙的人影。壁角以三块砖架起一个灶,燃烧着两三根枯枝,暗红色的小火苗闪动,老太婆和少女正坐在灶前,用文火煎药。两人面火而坐,他只能看到她们的背影。 
  少女发出一声长叹,喟然地说:“奶奶,我们不能留下来,说不定恶贼们已经追下来了,我们必须尽快地逃,逃过河才有生路呢!” 
  “丫头,我们不能见死不救。”老妇断然地说。 
  “可是,我们……” 
  “恶贼们不知我们已经逃走。” 
  “但……如果……” 
  “如果他们发觉了,早就追下来啦!” 
  “奶奶,我们不能冒险。” 
  “不必多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不能弃之而去,奶奶必须遵守救人须救彻的古训。” 
  他想说话,却虚弱难以发声;想动,全身无力。 
  一天,两天…… 
  第三天,少女端了一碗微温的药汁,轻轻地走近床前,低下玉首说:“公子爷,药来了。” 
  一位小姑娘扶起了他的上身,他就少女手中,喝干了碗中药汁,无限感激地说:“姑娘,谢谢你。请问令祖母在吗?” 
  少女双目红肿,转首回避他的目光,低声道:“家祖慈上街去了,到车马店雇车。” 
  “雇车?” 
  “我们不能再停留,因此打算雇车南行,将公子爷一并带走。” 
  “这……” 
  “公于爷病后衰弱,需好好调养十天半月。” 
  “哦!在下留在店中调养……” 
  “家祖慈认为,万一店伙煎药不当,可能旧病复发,因此不敢将公子爷留下。” 
  他心潮汹涌,感慨地叹道:“令祖母菩萨心肠,身在难中,依然慈悲为怀,为救人置一家三口的生命于不顾,在下铭感五衷,没齿难忘,大德不言谢,容图后报。” 
  “公子爷言重了,些须小事,何足挂齿?咦!公子爷怎知贱妾一家身在难中?” 
  “在下曾经听到站娘与令祖母的话。” 
  “哦!这……” 
  “这三天中,姑娘与令祖母不解带,悉心医治我这位陌生落难人,云情高谊恩比天高,在此世道炎凉之今日,委实难得。在下姓崔,名长青,请教姑娘贵姓?” 
  “贱妾姓吴,小名娟。那位是舍妹小欣,年方七龄。”少女幽幽地说。 
  “吴姑娘的身世,可否见告?追逐你们的人,又是何来路?” 
  “唉!一言难尽。” 
  “吴姑娘请勿见外,尚请明告。” 
  “贱妾家位大同府朔州,家祖仙逝多年,逝世前曾与当地的土豪结怨。家祖逝世后,该土豪多年来一直不断煎迫,要置我吴家一门老少于死地。日前,家父家母在一次保护牲口的械斗中,被他们所暗杀,含恨九泉。家祖慈知道不能再留,便毅然带了贱妄姐妹两人向南逃,希望能逃到潼关,投奔现在渲关卫定居的亲友暂避风头。唉!只怕被恶贼们发现我们逃走,追来斩草除根……天哪!贱妾真不敢往下想。” 
  他气涌如山,问道:“那土豪是谁?” 
  “是石川堡的堡主灰狼桑达,堡在朔州西三十里,石川堡附近的村民,皆受桑堡主的钳制,谁也不敢有所拂逆,不然便有家破人亡的横祸飞灾。” 
  “你们能不能在附近找地方暂避?” 
  “我们在此地人地生疏。” 
  “这样吧,可到府衙请求保护,平阳府至朔州相距千里,石川堡的人天胆也不敢前来行凶。” 
  “崔公子有所不知,那恶贼养了一群会飞檐走壁来去无踪的鹰犬,官府保护得了我们吗?” 
  “哦!这……” 
  “如果雇到马车,我们今天就得启程,早走早好。公子爷如果能起床,请略加收拾,贱妄要回房打点。如有事吩咐,请叩壁知会一声,贱妾的住处就在邻房。” 
  他沉吟片刻,说:“吴姑娘,请替我把店伙找来。” 
  当天雇不到车,车马店表示后天可供应两部轻车南下,吴老太太已决定后天动身。 
  次日,崔长青已可起床走动。吴老太大与两位孙女,轮番在房内侍候,令他万分感激。 
  一早,两部轻车向南行。前一辆乘坐着吴老太太与小欣,车上载了一些行李与家具。后一辆是崔长青,吴娟姑娘同车照料。车后系着乌骓马,向南飞驰。每辆车有两名车夫,两匹健骡,直放风陵渡,预定五天可以到达。 
  已牌正末之间,车行三十里,进入襄陵县境,不久重与汾河会合,官道傍河向南延伸,东西是无尽的起伏丘陵,西面是浊浪滔滔的汾河。 
  官道绕过一处河弯,前面出现一座小村寨。 
  “叭叭!”车夫挥鞭暴响,车轻快地向南急驰。 
  另一名车夫紧了紧头上的遮阳笠,说:“前面是马坊湾,到那儿歇马,走啊!” 
  “叭叭叭!”鞭声清脆震耳,轮声隆隆,后面尘埃滚滚。 
  蹄声如雷,两匹健马从后面追上了马车,从左右超越,马上的两名黑衣骑士腰佩单刀,瞥了车厢一眼,冷笑一声加上一鞭,健马飞驰而过。 
  一声长哨,又追上了两匹健马。 
  车厢内的人,不知车外的事。官道上车马往来不绝,谁也没留意旁人的闲事。 
  车抵马坊湾,又有两匹健马超越而过。 
  车停在一座小食店前,赶车的刹住车,跳下车叫道:“车在此地小驻片刻,客官可下车透口气,不可远离,歇好马就走。” 
  前车的吴老太太与小欣并未下车。吴娟将水囊递给崔长青,说:“崔公子,先喝口水再说,下一站该喝药了。” 
  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吴姑娘。哦!车中灰尘太浊,你下车透口气吧。” 
  吴娟摇摇头,叹口气说:“不行,万一被恶贼的眼线看到,一切都完了。” 
  “平阳府以南,道上旅客络绎于途,村落甚多,与贵乡朔州完全不同,恶贼怎敢在阳关大道上行凶?” 
  “不,还是小心为上。” 
  他注视着坐在身侧的姑娘,打量着姑娘清秀的脸蛋,问道:“姑娘清丽出尘,不知曾否练过武?” 
  “只学了骑射与刀枪,见不得人。”吴娟信口答。 
  “那……你该带武器防身的。” 
  “带了武器,岂不更为引人注意?” 
  他将身侧的剑递过,说:“在车上不会引入注意,这把剑留给你防身。” 
  “这……这种剑好象不管用……” 
  “当然,这种剑不适于马战,而目前你没有与贼马战的可能。” 
  “你是说……” 
  “刚才过去的几匹马,马上的骑士都不是好路数。” 
  “哎呀!你怎么知道不是好路数?” 
  “在下曾在帘隙中打量过他们的神色。” 
  “依你看……” 
  “可能是劫路的强盗。” 
  “哎呀……” 
  “不要怕,绿林道上的规矩我略知一二,我还能和他们打交道。” 
  “你……你浑身虚弱……” 
  “还撑得住,和他们套交情料亦无妨。”他一面说,一面从帘缝向外留心查看,久久,惑然地说:“怪事,怎么他们不来探海底?” 
  “你是说……” 
  “如果是劫路的,第一步该有人前来搭讪,这就是所谓探海底。如果碰上同道,他们便及早收手。其次是留照,告诉别的同道这已是有主之物,同道们见了留下的暗记决不敢再打主意。” 
  “哦!崔公子似乎很熟悉呢。”姑娘信口说。 
  他苦笑。此时此地,他怎能表明自己的身份?。 
  如果他聪明,该发现一些可疑的征候。吴娟姑娘既然说他对绿林道熟悉,为何神色毫无异状?至少也该起疑才是。 
  但他完全忽略了,对救命思人,他还能怀疑些什么? 
  歇马毕,马车继续上道南行。 
  他开始活动手脚,双手握拳,吸口气,默运真力徐徐伸张。 
  他太虚弱了,只感到一阵昏眩,不自禁地叹息一声,闭上了双目。 
  “你怎么啦?”姑娘问。 
  “想活动手脚,可是……” 
  “崔公子,你不可能任意伸展手脚。” 
  “你是说……” 
  “你全身倦怠,能轻轻移动手脚已是不错了。如果是换了旁人患了你这种病,连说话也感吃力呢。”吴娟沉静地说。 
  “哦!吴姑娘,在下到底患的是何种怪病?” 
  “我……我也不知道,只听奶奶说,你这种病如果救晚了些,便会肝肠崩裂而死,万幸得救,因内腑损伤甚重,短期间也会成为废人,十天半月方能逐渐恢复元气,十分危险。” 
  “唉!真是吉人天相,如果在下没碰上令祖母……” 
  “崔公子,如果家祖慈早一天离城南下,你恐怕……事情过去了,不提也罢。” 
  “令祖慈与姑娘对在下的再造鸿恩,在下没齿难忘,容图后报……” 
  “相见也是有缘,崔公子幸勿挂齿,出门人谁又没有困难?奶奶是个菩萨心肠的人,救你也算是机缘,其实,她老人家……” 
  蓦地,胡哨声划空而至。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天。 
  马车一阵颠动,刹车声刺耳。 
  崔长青掀开窗帘,吃了一惊。 
  这是两座高阜中的一片平原,野草蔓生,疏林散落,路两端不见行旅。四周出现八人八骑,将两辆马车围在核心,八骑士全身黑衣,外披掩心短甲,佩着单刀,手中握着丈八长鞭,据鞍狂笑,来意不善。 
  迎面拦住去路的大汉笑完,大叫道:“老太婆,除非你胁生双翅,不然绝逃不出山西地境,你认命啦!” 
  另—名骑士大吼道:“赶车的,滚出路旁乖乖等侯发落。” 
  四个赶车的跳下车,张开双手,惶然奔至路旁,按规矩坐好乖乖静候变化。 
  崔长青吃力地推开车门,滑下车来,到了车后急解乌骓的缰绳,一面高叫:“道上同源,朋友,有话好说。” 
  一名骑士策马冲来,狂笑道:“奉桑爷所差,斩草除根,上啊……” 
  崔长青心中一急,似乎激发了生命的潜能,居然手脚奇迹地有了劲道,将坐骑牵至车门急叫:“吴姑娘,你先上马脱身。” 
  交出缰绳,他抓起掣在车座旁的赶车长鞭。这种鞭与作为武器的长鞭完全不同,形如钓竿,较绳粗仅如指,长竿的弹性甚佳。 
  取得赶车鞭,他向前面的马车奔去。 
  两匹健马先一步到达车门,“砰”一声大展,车门被击毁了,车内的吴老太大与小欣,惊叫着跌出车外。 
  一匹健马向崔长青冲来,长鞭呼啸而至,骑士的狂笑声惊天动地。 
  崔长青因前车被袭,已急得心胆俱裂,见有人驱马冲来拦阻,忘了自己浑身无力,向前急冲。 
  糟!只冲了两步,眼前一黑,头晕目眩难以支持,头重脚轻摇摇欲倒。 
  人马冲近,鞭排空而至,鞭风厉啸动魄惊心。 
  “我必须支撑下去!”他向自己狂叫。 
  站不牢只好另设法,急中生智,他向侧滚倒,手中的赶车鞭用尽全力袖出。 
  瞎猫碰上了死老鼠,赶车鞭无巧不巧地缠住了来骑的一双前蹄。 
  一声马嘶,一声惊叫,“砰”一声大震,坐骑摔倒,象倒了一座山,骑士也骤不及防,飞跌下马。 
  崔长青虎跳而起,丢了鞭,扑向跌下的骑士。 
  骑士来不及站起,本能地挥较相阻。 
  但使不上劲,鞭梢反旋,被崔长青一把抓住,反而勒住了骑士的脖子,双脚蹬住骑士的背腰,狠狠地全力抽紧。 
  “恩……”骑士挣扎着叫,但一切都完了。 
  第二匹健马冲到,鞭影来势如电。 
  “叭!”这一鞭够份量,抽中崔长青的腰背。 
  他忍受着澈骨的刺痛,死勒住骑士不放。 
  第三匹马冲到,鞭破空光临。 
  他紧勒住快断气的骑士,奋力一翻。 
  “叭!”鞭抽在骑士的胸腹上,骨碎肉飞。 
  蹄声如雷,第三位骑士一鞭误中同伴,疾冲而过。 
  他拔出死骑士胁下的巴首,全力掷出。匕首化虹而飞,贯入急冲而来的第四名骑士的咽喉。 
  “砰!”骑士翻落马下,呜呼哀哉。 
  马急冲而至,速度甚快。 
  他不知哪来的神功,抓住鞍前的判官头。健马冲出三四丈,他已翻上了鞍。 
  可是,第五匹马到了,“叭”一声鞭响,左肩背挨了一鞭,人向下栽。 
  第五名骑士的马冲到,第二鞭如怒龙天矫急降而下,力道如山。 
  他着地翻滚,用尽平生之力,手脚急伸,猛地止住了滚势。 
  “啪!”鞭着地声起自身侧,以三寸之差,鞭梢抽打在他的左胁侧坚硬的草地上。 
  他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奋身一滚,压住了鞭梢,猛力夺鞭。 
  “哎呀!”骑士惊叫,来不及放手丢鞭,被拉下马来,向地面飞撞。 
  两人跌成一团,最后他骑在骑士的身上,双手扣实了骑士的咽喉,骑士也顶住了他的喉部。 
  终于,骑士的手开始松弛。 
  他仍在加力,咬牙切齿形如疯狂。 
  蹄声震耳,叫唤声传到:“崔公子上马!” 
  乌骓驰到,他刚起,吴娟已俯身伸手,健马急冲而至。 
  双手相接,他被拉上雕鞍。 
  两匹健马向北飞驰,绝尘而去。 
  另三匹向南奔,带走了吴老太大与小欣。 
  地下,有三具死尸,路旁有一匹受伤的马。另一匹空鞍健马,已奔出十余丈外去了,却不见乌骓马的踪迹。 
  健马向南飞驰,吴姑娘惨然地说:“奶奶和小妹完了,天哪!如何是好?” 
  他坐在鞍后,抱着姑娘的纤腰,绝望地问:“奶奶怎样了?在下的乌骓马呢?” 
  “被他们劫走了,乌骓马也被他们夺了。” 
  “往何处走的? 
  “不知道。” 
  “那……不要往南追。” 
  “崔公子要紧……” 
  “不,往北。” 
  “你……” 
  “他们必定将人带回朔州。” 
  “你要……” 
  “我要救奶奶与小欣。” 
  “可是……” 
  “兜转马头。” 
  “你……你来驭马。” 
  他叹口气,惶然地说:“我……我已脱力,手脚发软……” 
  “咦!你刚才猛勇如狮,怎么却又脱力了?” 
  “用力过度,支持不了。” 
  姑娘不假思索地说:“按理,你不可能与人交手,可是……” 
  “我也不知道力自何来,也许是生命关头,神力自天生,所以能保住了性命。现在,力道已完全消失了。” 
  “你这人真是神奇莫测……” 
  “转回去,先回去平阳再说。” 
  吴娟立即兜转马头,向北急驰。 
  远远地尘头大起,两匹健马自北向南驰来,双方逐渐接近。 
  第一名骑士赫然是游神关彦,第二骑是二煞李武。游神在五六丈外便看出是他,收缰叫:“崔兄弟,是你吗?” 
  他心中一动,向吴娟叫:“勒住坐骑,我要找朋友相助。” 
  双方勒住坐骑,他急问:“关兄,看到有男女同乘的坐骑北行吗?” 
  “崔兄弟,怎么回事?”游神关心地问。 
  “兄弟的同伴被人劫走了。” 
  “哦!谁劫走的?” 
  “还不知道。” 
  “哦!刚才过去的两位骑士,李兄认识。” 
  二煞李武阴阴一笑道:“他们是大同的飞鞭太保与金眼雕,都是边墙一带的风云人物,但他们两人两骑,并未带着妇女。” 
  吴娟惶然叫:“是了,那两个畜生是桑家的狐群狗党。” 
  游神摇头苦笑,接口道:“崔兄弟,那两位仁兄难缠得很,算了吧。” 
  “在下必须去找他们要人。” 
  二煞好意地说:“老弟,这件事李某也许能助你一臂之力。” 
  “李兄是说……” 
  “在下去找朋友设法,先传出消息,以免贵同伴遭毒手,尔后再设法找他们讨人。” 
  “李兄如肯相助,崔某感激不尽。” 
  “一句话,包在兄弟身上。走,咱们立即返回平阳,赶快传出信息。” 
  “两位往南……” 
  “咱们往南所办的事并不要紧,这就走。” 
  距城还有五六里,游神关彦说:“崔兄,你先到南关的安乐老店投宿,兄弟与李兄先去找朋友设法,晚上客店见。” 
  崔长青已无可选择,只好说:“一切有劳两位了,万事拜托。” 
  “兄弟自当尽力,不负所托,请在客店静候佳音,兄弟告辞。” 
  安乐老店在南关的西街,地处偏僻,是一座小小客栈,住在此店的人,几乎全是苦哈哈的。 
  两人要了一间有内间的客房,吴娟姑娘哭了个哀哀欲绝,在极度的悲伤下,仍然含悲伺候他服药。 
  他心乱如麻,也愤怒如狂。 
  入暮时分,他服过两次药,竞然感到精神振奋,虚弱感逐渐消失。 
  他不疑有鬼,以为是经过上午的恶斗,神奇地恢复了体力,做梦也没料到吴娟在捣鬼。 
  这期间,城东北朝阳坊第一大观元都观中,气氛极为紧张。 
  元都观主道号玄鹤,是位年届花甲,仙风道骨颇有道行的全真。一观之主,颇具威严。 
  静室中,玄鹤观主与玉虚、玉清、玉峰三子,接见三位来自解州的不速之客。 
  三位客人两个是面目阴沉的中年人,一是随身带了铁瑟琶吕三娘子。三人的胸襟上,皆绣有血花的标志。 
  主客双方的神色皆不友好,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为首的中年人沉下脸说:“在下不是不尊重道长的威望,只是奉敝会主所差,必须把这件事办好,道长尚请见谅。” 
  玉虚子脸色阴沉,冷笑道:“话不是这样说,问题是贵会在解州建坛多年,咱们平阳的朋友从不过问贵会的事,贵会似乎也不必管咱们平阳的事,对不对?” 
  中年人嘿嘿笑,说:“在下此来与道长情商,肯不肯尚请明示,不必拐弯抹角。” 
  “你威胁贫道吗?” 
  中年人挪挪佩剑,冷笑道:“道长言重了。不过,在下希望敝会与贵观之间,彼此能不伤和气和平相处。” 
  “哼!贵会显然有喧宾夺主之图。” 
  “正相反,敝会建的是秘坛,毫无强宾夺主的念头,只是,此事与敝会的存亡有关。” 
  “哼!这件事贫道毫无所知。” 
  “道长,光棍眼中不揉沙子,这件事……” 
  “这件事免谈。”玉虚子断然地说。 
  中年人眼中凶光四射,沉声道:“道长,姓崔的离开顺德,走辽州出太原,他的乌骓马瞒不了人,本会完全掌握了他的行踪。人在贵地失踪,要说贵观不知,岂不是欺人之谈?” 
  “拿证据来,敝观的人又不吃贵会的粮……” 
  “道长,姓崔的与贵观的朋友一不沾亲,二不带故,何必为了此事而伤了彼此的和气?”中年人的口气有了转变,不再强硬。 
  玉虚子却不相让,冷冷地说:“敝观的人,也不希望与贵会作对,但你们强人所难,贫道决与贵会周旋到底。” 
  中年人一阵怪笑,说:“咱们也算是同道,又是邻居,为了一个漠不相关的人闹意气,实非双方之福。这样吧,敝会愿意让步。” 
  “如何让步?” 
  “道长明示姓崔的行踪,敝会以白银千两为酬,如何?”中年人大声说。 
  四个老道互相打眼色,久久,玉虚子脸上的冰霜开始溶解,问道:“如果将人交给贵会,如何算法?” 
  中年人与同伴低声耳语片刻,笑道:“再加重礼,死的,加上五百,活的,加上一千。” 
  “施主能作得了主?” 
  中年人哈哈笑,笑完说:“在下天罡坛坛主,就作得了主,一言九鼎。” 
  玉虚子嘿嘿笑,说:“一言为定。” 
  天罡坛主击掌三下,说:“一言为定。道长,在下带了认识崔小辈的吕三姑娘前来,可否让她先看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崔长青?” 
  “人交与贵会时,再看并未晚。” 
  “何时交人?” 
  “半月后。” 
  “半月?这……” 
  “半月,不然免谈。” 
  “道长,这恐怕不太妥当吧?夜长梦多……” 
  “这人目下不在本城,已被贫道遣出办事,须半月后方可返回,届时一定将人活生生地交与贵会,贫道保证决不误事。” 
  “这……” 
  “施主如不放心,可回报贵会主,派人前来本城守候,等候消息。但先小人后君子,话讲在前面,你们如果不守信暗中下手,贫道必定揭开贵会之秘,召集山西群豪,与贵会面对面解决。” 
  天罡坛主大笑而起,说:“好吧,一切依你,在下告辞了。” 
  送走了三位客人,玉虚子向玄鹤观主不客气地说:“观主速派人盯牢血花会的人,只要他们敢妄动,格杀勿论,不可大意。” 
  “是,是。”玄鹤观主客气地说,显然他这一观之主,反而受到玉虚子的驱策。 
  “尤其要注意铁琵琶吕三娘子,这鬼女人的暗器厉害,是血花会员机警最出色的刺客,决不可让她向崔长青偷袭。” 
  “是,本观主派三个人盯牢她。” 
  无罡坛主偕两位同伴出观而去,一面走,同伴一面低声道:“坛主真打算把银子白白送给妖道们?” 
  天罡坛主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阴笑,说:“自从九幽娘将信息传到总坛后,会主已决定将总坛迁离山西。崔小辈既然来到山西,而且沿途销声匿迹到了平阳,会主认为枫林山庄必定有人泄漏了本会之秘,崔小狗已摸清咱们的底了。” 
  “坛主是说,九幽娘……” 
  “崔小狗大闹枫林山庄,九幽娘不在庄中,泄漏的事与她无关。” 
  “那……” 
  “可能是欧阳护法本人泄了密。” 
  “不会吧。” 
  “哼!但愿不会是他,会主已经派人前往严查了。既然会主已决定迁在为良,妖道们想要银子?哼!他们少做梦。” 
  “坛主打算……” 
  “杀了崔小狗,咱们溜之大吉。” 
  “可是元都观……” 
  “咱们自然有妥善的安排,你明天回去一路,将此事面禀会主,请会主把地煞坛的精锐秘密地派来听候差遣,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当然,别忘了派人带二千两假银来,而且要故意露白,让元都观的朋友定心。” 
  “兄弟今晚就走。” 
  “不,明天再走,以免妖道的爪手起疑。” 
  掌灯时分,游神关彦轻叩崔长青的房门。 
  “谁呀?”崔长青在内问。 
  “崔兄弟,是我,关彦。” 
  崔长青拉开房门,焦灼地问:“关兄,有消息吗?” 
  “呵呵!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坏事……” 
  “关兄,救人如救火……” 
  “这我知道。” 
  “请里面说话。” 
  “不,请随兄弟到永利池一行。” 
  “这……” 
  “这里已在兄弟的朋友控制中,不必耽心吴姑娘的安全。” 
  水利池距元都观不远,两人急急入城,直奔永利池,’踏入池岸旁的一座大宅院。 
  踏入一间秘室,灯光下,他看到了元都观三子。玉虚子含笑相迎,稽首说:“崔施主请坐,无量寿佛!” 
  他一征,讶然道:“关兄,你这是……” 
  “呵呵!关施主将这件事托请贫道……” 
  “你们……” 
  “施主,吴姑娘的事,除了贫道之外,任何人也无能为力,先坐下再说。” 
  他心中发紧,暗中叫苦,硬着头皮坐下说:“在下先要知道,吴老太太与小欣姑娘目下的处境,道长尚请见告。” 
  玉虚子在袖中取出一枝木钗,递过说:“这是吴老太大头上的发钗,施主请验看。” 
  他接过细看,心中一宽,说:“果然不错,是吴老太太之物。” 
  “她祖孙目下有惊无险。” 
  “她目下在何处?” 
  “在对头手中,但她祖孙的生死,操於施主之手。” 
  “道长之意……” 
  “对方答应冲贫道薄面,放她们一条生路,要她们离开山西,永远不许回来。” 
  “在下负责把她们送出山西地境,谢谢道长鼎力相助,在下没齿难忘,日后当致重酬,但不知对方何时方可以放人?” 
  玉虚子一阵阴笑,笑得崔长青汗毛直竖,笑完说:“施主还没问贫道肯是不肯呢。” 
  “这……” 
  “对方不是没有条件的。” 
  “他们的条件是……” 
  “那是贫道与他们的事,不劳施主费神。” 
  “道长之意……” 
  “贫道当然也有条件。” 
  崔长青心中一跳,暗叫不妙,问道:“道长的条件,不知在下能否……” 
  “你能,决定权操于你手。” 
  “道长请说。” 
  “打开天窗说亮话,贫道需要施主鼎力相助。” 
  “是上次所说的买卖吗?” 
  “是的,小事一件,办成,当然好;失败,贫道亲自护送吴家三口到潼关。” 
  “这是说,事在必成,不成则在下以死相赶?” 
  “施主如有困难,贫道决不勉强。” 
  他咬牙,问:“如果在下不答应……” 
  “贫道无所谓,施主可自行前往朔州石川堡讨人,也许还来得及,但你得赶快些,迟了恐怕会误了吴老太大祖孙的性命。” 
  “别无他途?” 
  “别无他途。”玉虚子一字一吐地说。 
  他吁出一口长气,断然说:“好,在下答应了。” 
  “一言既出。”玉虚子毫不放松地迫逼,击掌相示。 
  “驷马难追。”他只好击掌回答。 
  玉虚子堆下脸,拂袖叫:“好,施主先见过几位朋友。” 
  游神关彦拉开内室门,叫道:“诸位请出来,见见黑衫客崔长青。” 
  应声鱼贯出来了四位男女,走在前面那位仁兄壮如大牯牛,身高八尺以上,豹头环眼,手长脚壮,面目狰狞。 
  第二位正相反,五短身材,小眉小眼,象个干猴。 
  第三位是个中年和尚,鹰目朝天鼻,双耳招风,面色阴沉。 
  第四位是个二十五六岁美少妇,一身红,水汪汪的一双媚目,琼鼻樱唇俏丽娇艳,隆胸丰臀水蛇腰,好美好艳,可惜满脸怒意,凛然不可侵犯。 
  四个男女的脸色都难看,一个个象债主,大刺刺地入室,径自落座冷然注视。 
  玉虚于狞笑道:“诸位自报名号,尔后也可互相照顾。” 
  “在下铁金刚蔡一飞。”大牯牛傲然地说。 
  “老夫天猴端木风。”矮小的人有气无力地说。 
  “贫僧极乐僧悟化。”和尚木然地报名号。 
  “蝎娘子仇萱。”红衣少妇冷冰冰地说。 
  崔长青心中骇然,脱口说:“天南地北的邪道煞星全来了。” 
  “你说什么?”铁金刚厉声问,倏然而起,作势上扑,一双巨手大得吓人。 
  “坐下!”玉虚子冷叱 
  铁金刚气虎虎地坐下,木凳在他身下咯吱吱怪响。 
  玉虚子嘿嘿笑,说:“今后,你们五个人必须同心协力,替贫道办好一件大事,事后,各取所需,还你们自由。” 
  “不成呢?”天猴端木风阴阴地问。 
  “不成,你们自己想想好了。”玉虚子也阴笑着说。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问:“到底要办何事,道长为何不说。” 
  玉虚子摸摸山羊胡,慢腾腾地说:“诸位也许听说过鸣山,可能听说过银洞山宝石洞。 
至於天威四圣,诸位应该全都知道他们的名号。” 
  “你说吧。”蝎娘子冷冷地说。 
  “天威四圣,他们是三男一女,绰号称风神、雨师、雷公、电母。去年,他们在浮山县东南的鸣山建屋隐修,在银洞山宝石洞,发现了无数宝石,召来了不少工人,占住了银洞山,不许任何人接近。” 
  “哦!你也想要宝石?”天猴问。 
  “不是贫道要宝石,而是他们已宰了贫道不少朋友,他们的野心太大。” 
  “哼!谁相信?”极乐僧冷冷地说。 
  “信不信由你。当然,原因也是为了他们挖掘出土的大批价值连城宝石。”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天猴怪笑着说。 
  玉虚子不在意地笑笑,说:“你们五位要做的是,由崔施主前往卧底,他们需要年青力壮的人挖矿坑。然后摸清底细后,接应你们四位进入,毙了天威四圣,取得宝石,你们便可自由了。” 
  “为期如何?”天猴问。 
  玉虚子想了想,始说:“为期十日。如果诸位有所失闪,诸位的事贫道也将如约完成。” 
  “谁任领队?”天猴追问。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领队责任重大,谁也不愿担任;但为了声响,谁也不甘人后。 
  玉虚子嘿嘿笑,说:“你们谁任领队无关宏旨,反正此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五个人一条命,谁也不能偷懒。” 
  “你这一招真绝。” 
  “夸奖夸奖。” 
  “后援有人?” 
  “当然,贫道亲为后盾,但你们千万不要寄望。” 
  “这是说,你们后援是假,监视是真。”蝎娘子冷冷地说。 
  “如何想法,悉从尊便。” 
  一直就在深思的崔长青,突然发话道:“玉虚道长,在下需要先知道有关天威四圣的一切消息,巨细无遗愈详尽愈好。” 
  “很好,敝师弟等会儿自会将详情见告。” 
  “最好请曾经与四圣打过交道的人前来谈谈。当然道长曾经派人前往查探过。” 
  “不错,贫道曾有不少朋友前往,但活着返回的人并不多,不然也不至于劳动诸位的大驾。诸位如果不愿前往,还来得及退出。假使诸位不反对前往一试,咱们这就到后面静室听敝师弟详告一切。” 
  没有人退出,众人即进入密室计议。 
  回到客栈,崔长青显得有点心事重重,向愁眉不展仍在哀伤的吴娟姑娘说:“吴姑娘,有关令祖母的下落,我已经有了头绪。” 
  “崔公子,到底怎样了?”吴娟满怀希冀地问。 
  “敝友已答应帮忙,但需半月后令祖母方能平安归来,姑娘静候佳音。” 
  “谢天谢地,但愿神灵庇佑。” 
  “这半月中,我要替朋友办一件事,离开平阳……” 
  “哎呀!你……” 
  “这是交换条件,在下必须一定。姑娘早些歇息,明早破晓时分,有人前来将姑娘接至隐秘处所藏匿。” 
  “崔公子……” 
  “情势迫人,不得不如此安排。” 
  “崔公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姑娘请勿追问,总之,在下无论如何,也要设法护送你们平安到达潼关,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时光不早,请安歇吧。” 
  破晓时分,来了一乘小轿,接走了吴娟。 
  崔长青换了一身黑劲装,外面加上灰直裰,土布扎脚裤,带了一个小包裹,以布囊盛剑掩住行藏,踏着晨曦出城,走上至浮山县的大道。 
  平阳至浮山全程八十里,轻轻松松一日程,脚程快的人,半天即可赶到。 
  出城六七里,道旁钻出一名青衣大汉,行礼道:“崔兄早,请随在下动身。” 
  “请领路。”他客气地说。 
  入小径,到了一座小庙,庙外站着玉虚于,含笑相迎道:“崔施主信人,如约而至,贫道放心了。” 
  他抱拳为礼,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又道是大丈夫一言九鼎,决不反悔,在下既然答应了,怎敢不来?他们来了吗?” 
  “先一步到达,正在候驾。” 
  殿堂中,铁金刚四人已经高坐相候。主人只有玉虚子一个人,庙四周放了警哨。 
  他在三男一女的虎视眈眈下,颔首打招呼从容地落坐。 
  玉虚子揭开神案上的一块黑布,说:“这是诸位应用的兵刃暗器,各色齐全,诸位请自行挑选趁手的物件。” 
  兵刃是霸王鞭、护手钩、方便铲、剑。暗器是飞刀、枣核镖、木鱼、梅花针。应用物品是飞爪百链索、夜行衣、金创药、驱犬丸、火折子、碎银二百五十两、干粮……一应俱全,准备得相当周到。 
  玉虚子等众人分别取用了兵刃暗器,阴笑道:“现在,看诸位的了,贫道祝诸位一帆风顺,马到成功,不久即随后赶来,并候佳音,告辞了。”说完,稽首一礼,大摇大摆地走了。 
  铁金刚抓起了霸王鞭,冲玉虚子已远去了的背影恨声说:“王八羔子!总有一天,太爷要砸碎了这杂种的狗脑袋,方消这口怨气。” 
  天猴佩上双手钩,冷笑道:“大笨牛,你又有什么把柄落在妖道手上了?” 
  铁金刚一鞭砸在神案上,“砰”一声大震,神案崩坍了,咬牙切齿道:“太爷的一位侄儿,被妖道掳来不知藏匿在何处,你说我能不听他的?这狗杂种可恶!” 
  极乐僧嘿嘿笑,说:“既来之则安之,算了吧,目下咱们要办的急务,是找出一个领队来,不然届时各行其是,一切都完了。” 
  天猴也说:“对,三个臭皮匠,胜似诸葛亮;又道是蛇无头不行,没有人主持大局,不溃败者,几稀。” 
  “谁做领队?”蝎娘子问,目光落在崔长青身上,但樱口旁的不屑笑意,说明她并未将崔长青估计在内。 
  铁金刚大声道:“大爷鞭下无敌,我领队。” 
  天猴冷笑道:“你?算了吧。论经验见识,领队之任舍我其谁?” 
  极乐僧顿着方便铲说:“论武林各位威望,贫道认为领队非我莫属。” 
  蝎娘子哼了一声说:“万绿丛中一点红,为免你们争夺,本姑娘当仁不让,该我领队。” 
  “废话!女人只配下厨房。”铁金刚怪叫。 
  “什么?”蝎娘子按剑而起怒声叫。 
  天猴急叫道:“别吵别吵,听我说……” 
  极乐僧接口道:“干猴,你先别发令,你还不是领队呢。” 
  “和尚,你不同意老夫做领队?” 
  “当然。” 
  “为何?” 
  “因为贫僧做领队,必定比你做得更好。” 
  “你凭什么?” 
  极乐僧拍拍胸膛,冷笑道:“凭胸中之智,与一身无双绝学。” 
  “你要不要试试老夫的绝技?这可以证明你在吹牛。”天猴阴森森地说。 
  眼看双方要反脸动手,崔长青不耐地叫:“好了好了,距银洞山远着呢,连天威四圣的身影也未看到,咱们自己就拼起老命来了,象话吗?” 
  “你又有何高见?”蝎娘子问。 
  “你们四人最好抓签决定。”他挥手说。 
  “你呢?” 
  “在下年青少见识,让贤。” 
  铁金刚却不同意抓签,大叫道:“谁能三拳把太爷打倒,太爷承认他是领队。你们都打不倒太爷,大爷就是领队。” 
  “哼!”天猴冷哼。 
  铁金刚怪眼彪圆,迫进两步叫道:“你不服气?那就让在下打三拳,打不倒你,太爷就承认你是领队,你敢不敢?” 
  天猴叉腰而起,冷笑道:“你那两斤蛮力……” 
  话未完,铁金刚闪电似的捣出一记短冲拳,“噗”一声闷响,天猴骤不及防,正中腰腹,大叫一声,翻倒出丈外,跌倒在庙门旁,几乎跌昏。 
  “谁还想试试。”铁金刚傲然地叫,威风八面。 
  极乐僧冷笑道:“贫僧愿斗兵刃,可惜兵刃会出人命。” 
  蝎娘子也撇撇嘴说:“女流之辈不屑与人动拳脚。” 
  崔长青大为光火,上前问:“大笨牛,你能挨得起在下三拳?” 
  铁金刚狂笑道:“哈哈哈!你?不要说三拳,三百拳也无妨……” 
  话未完,崔长育突起发难,默运神功行雷霆一击,铁拳如电,力道万钧。 
  “砰砰砰!”三声暴响似乎同时传出,铁拳在铁金刚的左右颊与下领开花。 
  “蓬”一声大震,浑身横练的铁金刚跌出丈外。 
  崔长青在拳头上吹口气,冷笑道:“现在,咱们请天猴端本前辈领队,走!”     
第十八章   
浮山县,也就是从前的神山县,县以山为名。但目下的浮山,却属于平阳府附廓首县临汾管辖。从府城至浮山县,须经过浮山,东南偏东行二十里,方是浮山县境。 
  崔长青负责卧底,接应同伴进入银洞山矿区,因此他独自先行。 
  经过浮山,便落在眼线的监视下。 
  天威四圣与元都观三子多次冲突,怎能不在府城派眼线? 
  当天,他们在浮山城落店,平安无事。他们分别入城,分开投宿。 
  最少有十双精明锐利的眼睛,监视着他们,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浮山县城小得可怜,城周仅四里,是一座土城,尚未砌砖,由于地近山区,地广人稀,进来一个陌生人,难逃眼线的耳目。 
  银洞山,在城东南四十里,据说从前曾有金银矿,也出产朱砂和宝石,但目下已无开采的形迹,只留下一个旧坑洞,洞中流出一条小河,向南流入冀城县,叫金河,据说河中还可找到沙金。 
  有一条小径通向银洞山,穿越中条山可达潞安府。中条山北接霍山,南迄黄河,千峰万岭,绵豆数百里,东太行,西首阳,所以叫中条。银洞山,列入中条支脉,并无不可。 
  出城东南行,除了山还是山,有些山一片苍翠,有些山光秃秃寸草不生,经常可遇上一些被水冲刷而成的地堑,甚至有些地震形成的山沟。土著们在下面掘壁成屋,除非走近,谁也没料到下面会有人居。有时一望无涯,鬼影俱无,无村无寨,只有烈日黄沙,突然间,竟然有人出现在左近,常会把人吓一大跳。 
  当然也有田地,但秋未冬初,已看不到作物了。 
  到银洞山必须经过几座山峰,它们是司空山、鸣山、和龙角山的余脉。这是说,要到银洞山矿坑,必须经过夫威四圣的盘踞地鸣山。 
  崔长青落店时天色尚早,申牌初客店客人稀少。本来走浮山至潞安的客人就不多,因此全城仅有四五间客店。崔长育投的是东门的平安客栈。钱金钢则在南门的福全老店,天猴在东门外,向一家农舍借宿。极乐僧在西门的三官庙,与蝎娘子化装易容术颇为高明,她扮成一个投亲不遇的村妇,在南门找到一位穷缝大嫂,以一百文钱找到了栖息之地。 
  五个人都是老江湖,各有一套安全妥善的栖身本领。但他们却不知道,一举一动全在对方监视下,可知天威四圣的实力,比他们所估计的要强得多。 
  天色尚早,崔长青必须按计行事。他一身落魄像,施施然踏入南大街的福兴当铺。 
  当铺的门口,贴了一张招请长工的招贴。 
  帐房夫子站在高高的柜窗后,有手捻着花白山羊胡,眯着老眼向他嘿嘿笑,抢先说:“看尊驾两手空空,显然不是来照顾小号。” 
  “你说对了。”他靠在窗口说。 
  “那么,你是……” 
  “宝号门外有张招请长工的招贴。” 
  “不错” 
  “你看我象不象个做长工的料?” 
  “哦!人高马大,年青力壮。” 
  “你是说,在下被录用了?” 
  “长工很苦。” 
  “当然不会有人格请安太爷。” 
  “你知道就好。” 
  “到宝号上工?” 
  “到乡下。” 
  “也好。” 
  “管吃管住,每月工银十两。” 
  “倒还公道。何时上工?” 
  “明天一早来,自有人带你前往,别忘了把行李带来,至少也得带些换洗衣物。” 
  “好,就这么说定了。” 
  “回去好好准备,记住一早来。” 
  他扭头就走,在门口转身问:“大叔不问在下的底细?” 
  帐房师爷嘿嘿笑,说:“你也没问做些什么工。” 
  “有道理。” 
  “心照不宣。” 
  “再见。” 
  “好走。” 
  夜市在街南的城隍庙,他在庙后的小巷口,找到缩在屋角的天猴。 
  “情形如何?”天猴抢先问。 
  他摇摇头,说:“情形不对。” 
  “如何?” 
  “可能已露了行藏,主持招请长工的人,神色与玉虚子所说的完全不同。” 
  “没按例盘问你?” 
  “没有,连姓名都没有问,而且主事不是个假瞎子,而是个目锐鬓丰,太阳穴鼓鼓的花甲老人,词色带有浓重的江湖味。” 
  “你认为……” 
  “他们已发觉在下的来路了。” 
  “不会吧?玉虚于说,咱们五个人这次入虎穴,只有几个亲信参与策划……” 
  “亲信是靠不住的。” 
  “你认为玉虚子的爪牙中有内奸?”’ 
  “事实俱在。” 
  “什么事实?” 
  “有人跟踪。” 
  “真的?” 
  “等会儿我把他弄来问口供。总之,咱们必须小心在意,因此计划须有所改变。” 
  “你的意思是……” 
  “咱们一是击毙天威四圣,二是夺取已出土的大批宝石。” 
  “对。” 
  “咱们用不着按玉虚于的计策行事,如不改变,必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玉虚子断送了许多朋友,失败的原因可能是失败在对方的卧底。” 
  天猴沉吟片刻,说:“如按玉虚子所说的矿洞警戒情形说来,不用卧底计策,决难进入矿坑,咱们成功之望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 
  “按计行事。”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说:“你坚持?” 
  “是的。” 
  “好吧,你是领队,当然得依你了。” 
  他耸耸肩说,扭头走了。 
  一早,他带了包裹到了得兴当铺。剑不能带,他只带了一把八寸小刀。 
  店门口停了一部无厢马车,也无座位,两个赶车大汉高大结实,佩了刀。 
  帐房夫子老远便看到他了,向店内大声叫:“人到齐了,上车。” 
  店内陆继出来了五个大汉,穿了灰布直裰,面有菜色,原来也是前来应募的人。 
  他大踏步走近,帐房夫子欣然叫:“快上车还要赶路呢。” 
  六个人上了车,车夫一声轻喝,“叭”一声鞭响,健马八蹄翻飞,向城外飞驰。 
  六个人分坐在两侧,你看我我看你。 
  车行十余里,司空山在望。这座山原称风穴山,因山上有座司空庙,所以成了司空山。 
东南,是鸣山,相距效里,脉络相连。 
  事先已知道附近的地势,崔长青心中开始有点紧张。接近天威四圣的巢穴,不紧张那是欺人之谈。 
  车向岗上爬升,到了半山,罡风呼啸,天气骤变,西北角乌云腾涌,掩住了白日。 
  “叭叭叭!”鞭声展耳,车沿山腰的大道飞驶。 
  前面山脊上传出一声尖哨,路旁的荒草中跳出六名青衣大汉,喝声似乍雷:“刹住车,检查。” 
  “希聿聿……”马嘶声起自山脊,六匹健马出现,六名骑士全是彪形大汉,上上下下包围了马车。 
  车夫惊惶地刹住车,叫道:“动手。” 
  崔长青大感诧异,付道:“不可能有人劫车,难道天威四圣要检查自己的车吗?车夫神色仓惶,叫谁动手?” 
  两车夫在车座下拔出两把单刀,急急向下跳。 
  一名青衣大汉大喝一声,左手一场,三枚钢镍同时飞出,速度奇快。 
  “啊……”一名车夫狂叫着摔倒。 
  崔长青与五名雇工惶然站起。一名大汉一跃上车,扬刀喝道:“跪下!俯首挨刀。” 
  崔长青毕竟年轻,经验不够,当然不肯跪下挨刀,立即按按不住,手一抄短刀入手,他要反抗。 
  可是,变生不测,他左右的五雇工同时手脚齐出;两人架住了他,两人飞脚踢中他的小腹,一人袖中吐出一枝钢锥,抵住了他的胸口叫:“丢刀!反抗是死。” 
  他恍然,暗叫上当,只好丢掉小刀,等侯机会。 
  上车的大汉狂笑道:“黑衫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你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元都观三子怎么派你这种脓包来送死?哈哈!把他绑起来。” 
  大汉一时忘形,小看了他,机会来了。五名伪装的雇工收了兵刃,反扭住他的双手,一人在车座下的木箱取出了牛筋索。 
  两名车夫重新跳上车,先前伪装中镖的车夫,向发镖的人笑骂:“老九,你他妈的真干上了呢,镖上注上入内力,是不是想假戏真做,射死老子你好来个叔接搜?” 
  牛筋索刚搭上崔长青的手;突变倏生。 
  “哎……”绑他的两名雇工狂叫,—身躯飞抛,“砰砰”两声暴响,撞坍了车栏,跌下车去了。 
  快,快得令人目眩。他顺手再出“分花拂柳”,“噗噗”两声闷响,另两名雇工应手而倒,再加上一脚,最后一名雇工狂叫着向大汉飞去。 
  大汉一怔,百忙中向侧一闪。 
  他人如怒豹,势如狂风,疾抢而至,快如电光一闪,近身了。 
  大汉骇然拔剑,但闪势未止,身形未稳。 
  他手下绝情,一掌劈出。 
  “噗!”劈在大汉的顶门上,颧骨下陷。 
  他夺了剑,大喝一声,剑使刀招,来一记“回风拂柳”,身形疾转。 
  两个车夫飞扑而下,双刀尚未攻出,剑已回旋及体,连封架的机会都没抓住,剑过头落,一个丢掉斗大头颅,一个握刀的右臂折断。 
  他飞跃下车,五名青衣大汉恰好冲到。 
  先前发镍的老久抢先出手,打出了三枚钢镖,人随镖上扑,剑出“寒梅吐蕊”,。势如奔电。 
  生死关头,慈悲不得;敌众我寡,必须手下绝情。他向下一挫,三镖落空掠顶而过。 
  他斜身抢入,“铮”一声错开来到,剑尖骤吐,无情地刺入老九的胸口要害,正中心坎。 
  “哈哈!”他狂笑,斜审八尺,绕过车的另一边,险之又险地躲过攻近背心的一剑。 
  四大汉绕车急追,自然有慢有快。他向左急抢,大喝一声,闪过刺来的一剑,无畏地突入,撒出了重重剑网,痛击前两名大汉。 
  四周的六匹马向内聚,蹄声如雷。 
  从西南角冲来的一匹坐骑,在超越一丛荒草的刹那间,草中人影乍现,铁金刚鬼魅似的长身而起’,霸王鞭一挥,势如崩山,“啪”一声抽在骑士的背腰上。 
  “呵……”骑士狂叫着,掷落马下。蝎娘子,打出了她霸道的满天花雨撒梅花绝学,梅花针五枚一簇,共有五按之多,把飞骑疾驰的一名骑士打下马来。 
  只片刻间,象是风卷残云,十二名埋伏擒人的高手,五名雇工与两名车夫,只剩下一名大汉向南逃。蝎娘子,娇喝道:“拿命来,阁下。” 
  大汉知道路不了,跑不了只好拼命,大吼一声,“猛虎回头”旋身反扑,九环刀势如山崩。蝎娘子已先一步闪在一旁,轻拂着剑说:“这一招火候不够,狠而不准。” 
  大汉又是一刀,晃身夺路逃命。蝎娘子信手挥剑,从刀侧掠过,削掉大汉的右小臂,冷笑道:“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周年忌辰。” 
  大汉抱着手臂,转身狂奔。蝎娘子跟上,笑道:“你想走?笑话了。” 
  崔长青远远地叫道:“仇姑娘,留活口。” 
  大汉向侧一窜,转身狂叫道:“我……我投降……饶我一命……” 
  一面叫,一面跪下了。蝎娘子冷冷地以剑尖指向对方的咽喉,笑道:“本姑娘蝎娘子,从未饶过人。”蝎娘子,吓了个胆裂魂飞,想挺身站起逃命。但手臂已断,痛得手脚已不听指挥,无法突然蹿起,身形一蝎娘子已含笑送剑,剑尖直透咽喉。 
  崔长青奔到,不悦地叫:“仇姑娘,你明知咱们要口供。”蝎娘子在死尸上拭剑,冷笑道:“用不着口供了,准备将尸体找个坑丢掉。” 
  “你这女人……” 
  “女人又怎样?恩?” 
  “你……你心狠手辣……”蝎娘子阴笑着问。 
  天猴走近解围,笑道:“崔老弟,算了吧,咱们办事要紧。” 
  他摇头苦笑,问道:“端木前辈,你们怎知道在此地埋伏?不是说好了你们暂且在城中等侯三天吗?” 
  天猴吁出一口长气,说:“果然不出你所料,咱们行藏已露。” 
  极乐僧接口很恨地说:“咱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他们的监视下,他们在府城有眼线,已至咱们的计谋已全部泄漏无遗,妖道可恶,他简直存心要咱们前来送死。” 
  “咦!你们怎知道的?”他颇表惊讶地问。 
  天猴笑道:“昨晚上你到夜市找我,说我们已暴露行藏,要改变计划行事,老朽仍不相信。” 
  “哦!前辈相信了?” 
  “你不是说有人跟踪吗?” 
  “是的,怪的是离开城隍庙夜市……” 
  “跟踪你的人并未跟上你。……” 
  “是呀!在下正感奇怪……” 
  “是老朽把人弄走了。” 
  “难怪。” 
  “问出了口供,知道他的要在半途捉你,然后迫你将咱们四人引至矿坑,擒咱们替他们挖矿。” 
  “他们几乎成功了,可惜没料到你们赶来先行埋伏,反而毙了他们的爪牙。” 
  “老弟猜想妖道们的首脑人物中有内奸,果然不错,但那内奸的地位并不高,只知道你一个人的名号,因此估错咱们的实力。” 
  “行藏已露,咱们的事难办了。” 
  “无论如何,此事咱们非办不可。” 
  “前辈有何打算?” 
  “只好依你改变计划行事。” 
  “前辈打算……” 
  “还得仰仗老弟,老弟艺业超人,足智多谋,偏劳老弟设法了。” 
  “前辈是领队……” 
  “算了吧,老弟。不管怎样,咱们此次入虎穴,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妖道们话已说得明明白白,杀不了天威四圣,取不到宝石,咱们死路一条,只有成功可活命,老弟赶快拿主意,目下的情势已不容咱们各行其是各自为政了,老朽知道你行。” 
  铁金刚大叫道:“你小于就别推三阻四了,把你的鬼主意掏出来。” 
  他沉思片刻,问:“你们决定放弃妖道们的计谋了?” 
  “去他娘的妖道鬼计谋。”铁金刚怪叫。 
  天猴也说:“咱们用不着按计行事,事实是咱们行藏已露,妖道的计谋行不通,改变事在必行。俗语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们只要把事办好,妖道们管不着。” 
  他脱掉外面的直裰,佩好剑,说:“天威四圣已知道咱们的计谋。” 
  “不错,但尚未查出咱们的身份。”天猴接口说:“因此,咱们给他来硬的。” 
  “老弟之意……” 
  “公然叫阵。” 
  “但……咱们势难进得了矿场。” 
  “咱们激他们出外决战。” 
  “他们不会放弃优势,将以逸待劳对付咱们。” 
  他冷冷一笑,说:“天威四圣是魔道中大名鼎鼎的名宿元老,他们决受不了撩拨,咱们四处骚扰,杀人放火大干一场。” 
  “可是!他们人多势众……” 
  “敌进我退,敌逃我追,打了就走,让他们疲于奔命,吃一个算一个。只要诸位肯不计较武林威望,不逞能恋战,定可逐一剪除他们的羽翼,最后迫他们自陷死境谅无困难。” 
  极乐僧不满意,怒形于色地说:“天威四圣的武林名位,并不比咱们高,你要咱们打了就跑?哼!办不到。” 
  “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吗?”崔长青冷冷地问。 
  “咱们下挑战书,邀他们生死一决。” 
  崔长青哼了一声向:“如某你拥有大群娇妻美妾,拥有完全属于你的地盘,拥有价值连城的财宝,拥有可供驱策忠心耿耿敢于拼命的爪牙,你肯与实力相当的对头公平拼命吗?” 
  “贫僧没有这些……” 
  “在下假设你已拥有了这一切。” 
  “这……贫僧当然肯。” 
  “所以,你只配受制于元都观三子,只配做你的极乐僧,而无法成为宇内之豪。” 
  “哼!你挖苦贫僧吗?”和尚恼羞成怒地厉声问。 
  “哼!在下说错了吗?” 
  “哼!你为何又受制于妖道?” 
  “在下为了救人,情势所迫。” 
  “废话!” 
  “不是废话,而是元都观三子是在下的恩人。”蝎娘子突然狂笑,笑得花枝乱抖。 
  “你笑什么?”崔长青不悦地问。 
  “嘻嘻!我笑元都观三子。” 
  “他们有何好笑?” 
  “笑他们居然能成为别人的恩人。那三个妖道卑鄙无耻,坏事做尽,阴险恶毒,诡计多端,不害人已是万幸,竟然做了别人的恩人,怎不可笑。” 
  “你信口雌黄……” 
  “哼!本姑娘也是个人人唾骂,恶毒诡诈的人,但比起元都观三子,本姑娘甘拜下风,天知道你中了他的什么毒,居然认他为恩人呢。哼!你如果不是妖道们派来监视咱们的蝎娘子以充满不屑的口吻说。 
  他勃然大怒,踏进一步说:“你这恶毒的女人……”蝎娘子顶了回去。 
  天猴不得不挺身而出制止,大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住口!” 
  铁金刚大叫道:“吵,吵,吵个屁,等办完了事,再吵尚未为晚。端木风,你是领队,到底如何打算?” 
  天猴大声道:“按崔老弟的妙计办事,我决定了。” 
  “去各找坐骑,这就走,先到鸣山,捣了天威四圣的龟窝,给他们个下马威。”崔长青豪气飞扬地说。 
  天猴瞪了众人一眼,大声道:“你们已听清崔老弟的话了,走!” 
  极乐僧撇撇嘴说:“鬼叫什么?你这位领队委实窝囊透顶。” 
  五个全是自命不凡、横行天下凶名昭著的人,谁也不甘受人管束,要不是彼此利害攸关,决不可能走在一起,不拼个你死我活,已是天大的奇迹了。 
  天猴怒火上冲,猛地转身一掌拍出,出其不意突袭,凶狠地攻向和尚的右胸。 
  极乐僧方便铲一推,“噗”一声挡住了天猴的掌,双方同向侧移,劲道四散。 
  “你要动手?”极乐僧厉声问。 
  “老夫正有此意。”天猴乖戾地说。 
  “贫道奉陪。” 
  “老夫求之不得,正好教训你该如何尊敬领队。” 
  双方剑拔驽张,拉开马步作势进搏。 
  崔长青大为不耐,明道:“等办完正事,你们再拼死活尚未为晚,还不住手?咱们再不走,便得留下打人命官司了。” 
  极乐僧骂道:“小畜生!贫僧要教训你这目无尊长的小辈。” 
  声落,疯虎般疾冲而上,方便铲一抡,迎面点出势如崩山,力道万钧当胸点到。 
  一旁的铁金刚居然不记仇,反而帮助崔长青,霸王鞭猛地递出,“啪”一声架住了方便铲,挡在中间大叫道:“和尚,不服气咱们玩玩。” 
  “你要帮他?”极乐僧厉声问。 
  “在下谁也不帮。” 
  “你……”’ 
  “谁要碍事,在下就找他。和尚你耽误咱们办事,在下不许你横生枝节。”蝎娘子长剑一挥,叫道:“干脆咱们今天好好清算一番,找出谁是妖道派来监视的人,不把他清除掉,咱们办事缚手缚脚。本姑娘一直就在怀疑,这人不仅是妖道派来监视的人,更可能是天威四圣派在妖道处卧底的奸细,不然为何离城一天,便落在四圣的眼线监视下?” 
  “仇姑娘,你认为谁可能是这个?”天猴问。蝎娘子向天猴一指,说:“可能就是你。”又转指崔长青说:“更可能是他。” 
  “混帐!”天猴怒叫。 
  崔长青冷笑道:“难怪你一直敌视在下,原来有此存心。我问你,就算在下是被派来监视人的,于你们何损?” 
  “这……” 
  “你们敢畏难而退,一定了之?” 
  “本姑娘不会一走了之,但不习惯被人监视。” 
  崔长青哼了一声说:“咱们都有把柄落在元都观三子手中,他们用不着派人跟来监视。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玉虚子根本对咱们未存奢望,不然他必定一同前来。咱们五人的死活,妖道并不在乎,以区区五人之力,要想与天威四圣拼命,不啻以卵击石,咱们仅是妖道试探天威四圣实力的送死鬼而已,犯不着派着心腹跟来送死?”蝎娘子意动,脸色一变,问道:“你是说,咱们毫无希望了?” 
  他淡淡一笑,说:“问题是咱们五个人是否对付得了天威四圣。” 
  天猴拍拍胸膛说:“老朽自信可以应付得了。” 
  他的目光扫视四人一匝,问:“诸位谁曾经与四圣交过手?” 
  久久,没有人回答。 
  他苦笑道:“不久,咱们便知是否应付得了啦!不过在下认为,元都观三子的威望,在山西甚至在江湖道,虽不说首屈一指,至少是武林各大门派不敢正视的人物。但他们却眼看天威四圣盘踞在卧榻之旁,公然召众掘宝,公然驱逐他们的人远离浮山,而他们却束手无策,四出请人前来向天威四圣斗智斗力,可知天威四圣决不如诸位所想的那么脓包。走罢。 
咱们先到鸣山四圣的巢穴,便知咱们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了。” 
  五人找来坐骑,策马急赶。 
  绕过山北,风逐渐转厉,罡风扫过山林,呼啸声如同干军万马奔腾、厮杀、呼号,令人惊心动魄,果然不愧称风穴山,地势高,正当风口,有风并非奇事。 
  崔长青一马当先,在走石飞沙中到了山西南。官道蜿蜒通过下面的起伏丘陵,绕向鸣山。 
  驰下一座平坡,风小了些,平坡一望无垠,及腰的枯草不见人兽的踪迹? 
  一声鬼啸,前面七八十步路右的山沟中,鬼魅似地出现一个灰袍飘飘的高瘦花甲老人。 
披散着一头灰发、鹰目炯炯,勾鼻瘪嘴,颊上无肉,手点一根形如竹枝,长约丈六,以精钢打制的外门兵刃“天帚”出现在路上,象是山精木客现形。 
  腰带上,有一双铜铙,铙柄的红带迎风飞舞,十分触目。 
  崔长青放松缰绳,扭头叫:“风神当道,小心了,备战!” 
  风神发出一阵果啼似的怪笑,直待人马接近至五十步内,方一声怒啸,取出铜铙。 
  铜铙径约尺八至两尺,铙声三响,声音可怕地往人的脑门钻,似乎耳膜欲裂,脑袋欲炸。 
  “哎呀!”极乐僧狂叫,掩住双耳栽下马来。 
  铜铙是僧人常用的法器,而极乐憎却被铙声震落马下,可知铜铙的威力,委实骇人听闻。 
  一声怪笑,铜铙重新三击。 
  “希聿聿……”健马哀嘶,发起疯来,狂野地乱蹦乱跳。蝎娘子的缰绳断了,健马奋蹄飞跃。蝎娘子本来已受不了铙音的袭击,失惊之下,身不由已栽下马来。 
  第三个落马的人是天猴,人与马同时坍倒。 
  崔长青向前一伏,双手掩住了马耳,双腿一夹,健马向前狂冲。铙音虽利害,但他受得了。 
  他是唯一能冲出的人,铁金刚的马也倒了。 
  风神一怔,接着鹰目一翻,一声狂笑,一面铜铙破空而飞,在空中划出一道金虹,成弧形从侧方飞来,飞行时的破空锐啸,象是九天风涛,声势十分惊人。 
  健马仍向前冲,崔长青已撤剑在手。 
  钢铙飞旋而至,“嗤”一声从马胸前飞掠而过。 
  鲜血激射,马脚裂开。 
  “砰!”健马重重地冲倒,尘埃滚滚。 
  崔长青一刹那飞离鞍桥,侧跃丈外。 
  距风神仅十步余,只消一跃而进,便可与风神拼命了,机会不可错过。 
  铜铙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奇快地绕风而回。 
  风神伸手轻灵地接住铙,一声怪笑,向路侧一跃,蓦尔失踪。 
  崔长青飞从而至,脚下迟疑。 
  这是一条宽约四五丈的地隙,底部是排泄山洪的山沟,但目下没有水,深约三丈左右,曲折向东北伸展,不知伸向何处。 
  两侧的泥壁,可看到一些风化已朽的门和窗,一看便知是已没有人居住的地窟,数量甚多,往昔可能是一处村庄呢。 
  这些废地窟里面有堂、有房、有厢、甚至有地道四通八达,人在内藏匿,委实不易搜寻,且易受暗袭,他不得不考虑后果,颓然放弃追搜的念头。 
  他退回原地,五匹坐骑死了两匹,另三匹已跑得无影无踪,五人的行囊丢失了三份。 
  天猴拍拍脑袋,犹有余悸地说:“老天!好利害,天威四圣,果然名不虚传。” 
  铁金刚脸色铁青,也悚然地摇头道:“这邪门玩意可怕极了,人是无法抗拒的。我铁金刚从不服人,这次……他妈的,算了!” 
  极乐僧神色灰败,惶然道:“咱们回去吧,回头是岸。”蝎娘子凤目带煞,战栗着说:“我想回头,但我不能,如果我惜命全身而迟,我那苦命的小妹妹将被卖入青楼,水世不得翻身。” 
  四个横行天下的一代凶魔,被风神的雷霆一击吓破了胆,豪气全消,一筹莫展。 
  崔长青虽则心惊,但尚能沉得住气,一咬牙,虎目怒睁,沉声道:“谁要惜命退出,还来得及。” 
  天猴惨笑道:“老弟,不必说了,没有人敢退出的。” 
  “那就准备拼命吧。”他豪壮地说。蝎娘子问。 
  “担心无济于事。” 
  “咱们进也是死……” 
  “至少可保住在下的恩人,死也值得。” 
  天猴长叹一声道:“咱们毫无机会,想不到这次会栽在妖道手中。” 
  崔长青不能怨元都观三子,掳走吴老太太祖孙的不是妖道,三妖道反而算是他的恩人,他只有一条路可走,断然说:“咱们不必怨天尤人了,退不了只好进。”蝎娘子焦虑地说。 
  他一字一吐地说:“风神的铙音,并非是以音克敌绝技,外物所发的音浪,克制并不难。” 
  “你的意思……” 
  “咱们以绵絮塞耳,可支持一时。只要诸位肯采纳在下先前的计策,成功之望可期。” 
  天猴拍拍胸膛,说:“老弟,我听你的。” 
  “我听候吩咐。”铁金刚抢着说。 
  “依你。”极乐僧极不情愿地说。蝎娘子无可奈何地接口。 
  崔长青取回死马上的包裹,说:“谢谢诸位的信任,咱们有进无退。现在,咱们赶快到银洞山,走!” 
  暴风雨将至,五人全力急赶,沿途狂风大作,走石飞沙,幸而不再有入袭击,不久便踏入鸣山地境。 
  崔长青领先飞奔,离开了大道,绕山东北麓而行,以避开天威四圣的居所。狂风飞沙反而有助脱身,可避免行踪被对方所掌握。 
  越过一座山岗,向下急降。 
  一阵隐雷传到,声不大而沉,似乎地动山摇,风声似乎更凄厉了些。 
  赶得太急,众人全忘了身外事。 
  正走间,走在最后的天猴突然叫:“怪事,初冬期间有暴风雨并非奇事,但有雷声岂不可怪?”蝎娘子信口道:“不是雷,是地动。” 
  崔长青突然止步,骇然道:“诸位,咱们碰上怪事了。” 
  “有何怪事?”铁金刚问。 
  “你留意四周。” 
  极乐僧大骇,恐惧地说:“咱们碰上白莲会的妖人了。” 
  地并未动,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轻雷声不是传自地面,象是从天际降下的。天宇中乌云飞驰,天地变色。风声呼啸。声如万马奔腾,草屑与飞沙从天而降。 
  可是,附近的草木却寂然不动。 
  没有风,附近的气流象是凝结了。 
  众人依然而惊,呆住了。 
  崔长青四周察看,突然大叫:“小心左面!” 
  左面的调林中,两道闪电急射面采,光芒刺目生花,奇快绝伦。相距约十丈左右,见光光已近身。 
  四人惊呆了,张目结舌不知所措。蝎娘子扑倒在地,向侧急滚。 
  伏倒慢了一刹那的极乐僧狂叫一声,砰然倒地。 
  两道闪电飞掠而过,从左面回旋入林。原来是两具隐现金芒的折曲银刀,长有两尺,飞旋而来,便成为闪光耀目的电虹了。 
  崔长青一跃而起,拔剑戒备叫:“和尚,你可无恙?” 
  极乐僧颤抖着站起,顶门丢了一块头皮,鲜血把头部染红了,成了个血人。 
  天猴一跃而起,急叫道:“是电母,追。” 
  崔长青收剑苦笑道:“人已走了,追不上啦。”蝎娘子摸摸脑门,脸色苍白地说:“还好,脑袋还在脖子上,发髻也在。崔兄弟,谢谢你。” 
  铁金钢替极乐僧上金创药,撕衣襟一面包扎一面说:“和尚,今后你用不着费心剃头毛了。” 
  崔长青语气坚决地说:“诸位,电母的兵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咱们心中早虚,以致反应迟钝,失去应变能力而已。风神与电母的兵刃,只能远发伤人,近了便收不回来,因此不敢近发,这就是他们一发即走的原故。远发速度有限,咱们只要能神智清明,保持身手灵活,不但可及早趋避,且可乘机破毁他们的兵刃呢。”蝎娘子仍然惊恐地倚在他身侧,悚然地说:“但这……这附近的异象,恐……恐怕咱们已受到他们的妖术所禁制了。”蝎娘子的掌背,笑道:“你看看四周,这里是背风的山背,树木静止并非奇事,风声空谷回音声如隐雷,亦非异象。我想起来了,这就是鸣山名称的由来,暴风雨将至,便可听到异声看到异景,如此而已,地势所使然,毫不足怪。天下间有此异象的山,为数不少呢。快走吧,找地方躲雨,不然咱们全得变作落汤鸡。” 
  经他详加解说,众人心中大定,说走便走,他领先飞奔。 
  越野而行,只能凭地势分辨方向。奔行四五里,暴雨骤至,全山的草木皆在风雨中摇撼,视线开始被雨所掩,视界有限。 
  五个人都成了落汤鸡,狼狈万分。 
  走在中间的天猴向右一指,叫道:“山背中房舍,快去避雨。” 
  崔长青反对,说:“必须离开鸣山陷地,远离死圣的巢穴,快走。”蝎娘子也不敢反对,都希望早些远离险地。 
  终于,山势已尽,地势下降,众人心中一宽。 
  大雨滂沱,寒风凛冽,声势骇人,冷气傲骨。众人先前急于赶路,体温上升未感寒意,但经过十余里奔行,加以心情一懈,体温自然下降,有点不好受了。 
  转出一座密林,前面山脚下出现一度庙宇,相距仅百十步。四周是凋林,高出树梢的屋顶塌了一角,屋脊上的镇火雕饰巳零零落落,就只剩下一段尾巴,塔只见半座,火兽残缺不全,但仍可看出庙宇的格局。 
  极乐僧顶门受伤,裹巾经雨水一浸,本来就难受,看到破庙,不由心中狂喜,首先抢出直向庙门奔去。 
  “歇会儿再走。”天猴说,随从奔出。 
  崔长青一阵迟疑,但又不便也不忍相阻。蝎娘子站在他身旁问。 
  “这里不安全。”他抹掉脸上的雨水说。 
  “不是已离开鸣山了吗?” 
  “但仍在虎穴之旁。” 
  “崔兄弟,你是咱们五个人中,唯一沉着无惧的人。蝎娘子由衷说。 
  “好说好说。” 
  “你有把握胜得了天威四圣吗?” 
  “不知道,要正式交手方知情势。” 
  “这是说,你并无多少信心……” 
  “不然,只能说在下小心谨慎,不低估对方的实力而已。办任何事不能没有信心,失去信心一切都完了。” 
  站在后面的铁金刚催促道:“崔兄走不走?” 
  庙门口,突然传来极乐僧一声可怕的怪叫。 
  崔长青不假思索地飞掠而下,抢向庙门。 
  天猴闪在没有门扇的庙门旁,用手向侧方一指,并扬钩示意。 
  他窜至破宙下窥探,挥手示意已准备停当,里面可进。 
  天猴探出半身,挥钩向内探。 
  “砰!”崔长青撞毁破窗,奋勇滚入。蝎娘子几乎在同一瞬间占住了窗口,纤指疾扬,打出了一丛梅花针。谁要想乘机袭击崔长青,必须先挨上几枚梅花针。 
  同一瞬间,铁金刚已挥鞭冲入。 
  天猴跟入叫:“小心鬼卒。” 
  凌乱的大殿,雨水和积尘加上鼠雀的粪便,脏得难以插足,哪能避雨? 
  神龛空无一物。迎面是没有头的韦陀塑像,两侧四名断头折足鬼卒倒塌了两具,另一具只剩下半截下身。 
  唯一完整的一具鬼卒,双手按住腹部,摇晃不定,终于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滚倒在泥浆污水中。是人扮的,肌肤勾画染色,破虎皮短裤却是真品,脸上加灰斑彩绘,整个形象几可乱真,如不细心观察,必定以为是泥塑的鬼卒。 
  是梅花针击中的,针贯内腑怎能不倒? 
  倒在地上的两具鬼卒象,有一具也是人扮的,生锈的钢叉贯入极乐僧的左胸上方近肩井处,极乐僧的方便铲,则捣入对方的小腹,几乎把鬼卒铲成两段。两人都周了,鬼卒断了气。 
  铁金钢抢近后殿门,崔长青随后急叫:“不可妄进……” 
  铁金刚闻声知警,猛地向侧急闪,贴在门旁。 
  “嗤嗤嗤!”啸风声刺耳,三颗红色弹丸从内射出,速度并不快。 
  崔长青随后急叫:“雷火弹!” 
  急叫声中,他飞跃出窗。 
  从入庙至雷火弹从后殿打出,这些急剧的变化说来话长,其实为期甚暂。幸而他们都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且经过崔长青疏导后,怯敌之念已除,皆抱有破斧沉舟有我无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信念,都能保持神智清明、冷静无畏的精神最佳状态,恢复灵敏的反应力,因此得以从容发挥所学。 
  天猴一闪之下,退出了庙门。蝎娘子在破窗外,向下急蹲。 
  后殿门口的铁金刚已无退路,飞扑而入,着地奋身急波,进了后殿滚至壁角。 
  “轰隆隆……”三声巨展,天动地摇,木石泥浆纷飞,烟硝八方飞射,殿顶场下了不少朽木破瓦,整座大殿摇摇欲坠。 
  外面的崔长青吼道:“分!抄侧方杀入。” 
  他从右侧急射,怒啸着挥剑护体,从后殿的院墙飞跃而入。蝎娘子紧跟着他,无畏地跟入。 
  天猴从左侧跳上院墙,急叫道:“有两个人从庙后逃掉了。” 
  大殿与后殿之间,有座天井式的院子,两廊已经倒塌,只剩下两堵危墙。 
  铁金刚灰头土脸,从壁根下爬起,大殿震落的一些朽木与碎瓦,几乎把他埋在下面。幸而浑身横练皮粗肉厚,且事先已获崔长青的及时警告,已运功护体,因此居然毫发不伤,但已惊出一身冷汗。蝎娘子重新跃上院墙,叫道:“快追,这些狗东西可恶。” 
  崔长青却叫道:“穷寇莫追,快进大殿救极乐僧。铁金刚,咱们进后殿,掩护我先进去。”蝎娘子却先一步跳下说:“铁金刚去救和尚,我掩护你进去。” 
  “好,小心了。” 
  怪,后殿居然有完好的门,殿门紧闭。两侧的窗,完整无缺,也关得紧紧地。看屋顶,似经过整修,毫无破败损漏的痕迹。 
  崔长青拾起一条木柱,向殿门猛砸。 
  “碰!”殿门倏开,原来里面并未上闩。 
  “砰!”殿门上掉下一块巨石,声势骇人,如果冒失地推门而入不砸破脑袋才是奇迹。 
  风狂,雨暴,殿门开合不定,轰然作响。蝎娘子低声说。 
  “且稍候。”崔长青摇手说。 
  天猴伏在屋顶上,左手挟了三把飞刀,居高临下监视四周,注意力放在后院,准备以飞刀袭击逃出来的人,决心不让殿内的人漏网。 
  铁金刚抱着极乐僧奔到,叫道:“和尚伤势沉重,流血太多,须及早救治。” 
  崔长青直赶殿门,说:“抱进去,找地方安顿。”蝎娘子伸手急拉,说:“小心……” 
  “无妨,里面没有人。”他沉静地说,泰然撑开殿门,大踏步而入。蝎娘子仗剑护身,小心翼翼地跟入,讶然道:“咦!你怎知里面没有人。” 
  “凭经验,在下知道里面没有人。”他一面答,一面将神案上的杂物用剑拨落,向外叫:“快把和尚抱进来。仇姑娘,咱们先生火。” 
  后殿完好,门窗俱全,打扫得倒还清爽,只是阴森森的鬼气冲天。 
  神龛上没有神像,两侧的祭奠神位也空空如也。但殿四周,赫然有四尊金碧辉煌,六尺高狰狞可怖的木雕神像,它们是风神、雨神、雷公、雷母。 
  看庙内供神的格局,不象是四师神庙(风、云、雷、雨四师)。而看四神像的所立方位,便知是另行安放的新品,而非此庙原有的神像。 
  神案上有各式法器,可知人走得匆忙,来不及撤走,对方显然不敢轻视他们五个江湖名宿高手。 
  极乐僧被安置在神案上,门窗闭上,生起了火,外面风狂雨暴,殿内寒气全消。 
  后面的香火道人住处,居然有锅有灶,有床有席,和一床薄被,可知道这里平时只有一个人照料,不是天威四圣的巢穴。蝎娘子负责警卫,守在门后倾听外面的动静,挖了一个小孔向外张望。铁金刚与天猴救治极乐僧,天猴是治金创的老手。崔长青从后院外出,搜遍庙四周每一角落。蝎娘子问道:“崔兄弟,有何发现?” 
  他抹掉脸上的雨水,说:“毫无发现,这里定是天威四圣接待外人的地方,必定距他们的巢穴不远。” 
  天猴已替极乐僧裹好伤,问道:“老弟,咱们怎办?” 
  “咱们准备离开。”他心情沉重地说。 
  “离开?和尚的伤口再淋雨,凶多吉少。” 
  “可是……” 
  “老弟,你说吧,咱们要不要丢下极乐僧?” 
  他叹口气,沮丧地说:“老实说,离开也不能保证安全。” 
  “这……” 
  “天威四圣不与咱们照面相决,故弄玄虚以暗器偷袭,他们占了地利,而且爪牙众多。 
而咱们人生地不熟,风狂雨暴耳目不灵,任何时候皆有被暗算的可能。再就是咱们人孤势单,内有伤者,外无救援,死一个少一个,是否能平安离开附近十里之内,只有天知道。”蝎娘子心虚地说:“崔兄弟,进退两难,如何是好?” 
  铁金刚大声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道是千紧万紧,自己的性命要紧,咱们不能为了照顾和尚,而赔上自己的老命。江湖人沟死沟埋,路死插牌,情势危急,那管得了许多?” 
  崔长青不胜烦恼地说:“不要说了,目下不是遗弃和尚的时候。” 
  “依你之见……” 
  “今晚咱们暂且在此歇宿一宵,等风定雨止再作打算。”他断然地说。 
  天猴深深吸入一口气,问:“老弟,你是说,咱们要在此坐以待毙?” 
  他神色凝重地问:“端木前辈,在此候敌,比在风雨中让人暗算,是否要有利些?” 
  “这……” 
  他扫了众人一眼,接着问:“诸位想在此放手一拼,抑或是要到风雨中让人偷袭?” 
  铁金刚丢下霸王鞭,大声说:“在下要死得光彩些,不想被人从背后杀死。拼死一个够本,拼一双赚一个,没有什么好伯的。我铁金刚闯了半辈子江湖,名动江湖威震武林,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他们想要我的命,必须付出重大的代价。” 
  天猴本意就不愿冒风雨赶路,问道:“老弟决定留下吗?” 
  “是的,前辈意下如何?” 
  “老朽同意留下。”蝎娘子问。蝎娘子不假思索地答。 
  他解下剑,说:“好,既然大家同意留下,这就准备更衣歇息。刚才用雷火弹袭击的人,该是雷公的杰作,咱们必须小心些,各占一角安顿,以免被一弹打尽。” 
  暴风雨过去了,但已是黄昏降临,天宇中依然彤云密布,寒气甚浓,不时飘下一阵阵细雨,三五天之内恐难放晴。 
  衣裤已经烤干,包裹亦整理停当。崔长青找来了四块木板,围住了火堆,预先烧好一大堆木炭,堆放在一旁备用,规定晚问不许燃柴,只加木炭保持有火便成。木板围住了火堆,挡住火光,以掩盖睡处,但站立入室的人,却可被炭火的暗红色光芒映照。蝎娘子轻松些,守上半夜。崔长青责任重,守中夜。铁金刚睡够了方有精神,因此守下半夜。夜幕降临,后殿只有炭火的微弱光芒,阴森森鬼气冲天。 
  雨似乎转厉,风也转急,风雨声扰人清梦,更增三分恐怖。 
  四神像已被移动位置,风神站在窗前,雨师当后院门,雷公站在通往偏殿的厢门旁,电母的电镜照着通向静室的走道。木板遮住了下半部的炭光火,因此只能看到神像的上半身,光线微弱幽暗,几个神像更显得狰狞可怖,胆小朋友如果突然撞入,不被吓昏才怪。 
  神案已去掉案脚,放在火堆旁,躺在案板上的极乐僧,不时发出一两声压抑住的呻吟。 
  天猴躺在案板旁,照料和尚相当辛苦。 
  崔长青躺在没有神像的神龛内,沉沉睡去。 
  铁金刚躺在有壁根,鼾声如雷。蝎娘子坐在殿门旁,留心倾听外面的动静。 
  风雨声掩盖了一切,其实她用不着用耳听。面对死亡的威胁,这位江湖上大名鼎鼎、凶名昭著、毒如蛇蝎的年青女人,不断为了生死大事担心,心情随时光的逝去而不安,随午夜的到来而益增惧意。 
  在与人交手时,面对死亡的威胁可以无动于衷,可以淡然处之,可以置之度外。但死亡的威胁不断地增加,不断地压迫,不知何时光临,不知死神的手从何处伸来,四周全是死亡的阴影,无处不存有死亡的气息,但模不着,看不见,却又感觉得到,嗅得出,愈拖得久,人愈受不了。精力与勇气随时光而消逝,而死亡的威胁却相反地增长,定力与勇气不够的人,会被迫得发疯。蝎娘子艺业了得,勇气也够,可是,白天的凶险令她信心渐失,勇气逐渐消磨净尽,死的恐怖,形成一块重铅,紧紧地压在她的心头。 
  时光飞逝,但在她的心目中却漫长得可伯。 
  火堆旁,放了两件东西。近火边的是盛有沸水的锅,蒸气嘶嘶怪响。外侧,是一块木板,上面布了一层灰,灰上放置着九根折了脚的香枝,每枝香相连,曲折互接摆得整整齐齐,一端点燃,可以全部慢慢烧尽。由于置于灰上,所以不怕风吹助燃。 
  三人守夜每人守三枝香。 
  香已经有两枝成为灰烬,这是说,她还有一枝香的夜值,不久她可以安睡了。 
  还有半枝香,她的心情反而更紧张。 
  风雨声更厉,蓦地传来两声怪响。 
  她一惊而起,本能地将剑伸出。 
  “劈啪!”怪响又起,原来是从前殿吹来一块木板,跌在院中其声震耳。 
  她的心已提至口腔,总算听出是木板坠地的声音,一场虚惊,但她已惊出一身冷汗。 
  紧张中,不知身后有变;注意力全放在外面,却忽略了殿角的地面传出的轻微声息。 
  方砖地面有了异状,四块方砖徐徐下沉。真巧,正是她预先安睡的地方,她的包裹就放在那儿。 
  一个戴了鬼面具、鬼卒打扮的人,提着一把双股叉,无声无息地爬出穴口,伏在一旁。 
  第二个鬼卒上来了,第三个…… 
  共上来了五个鬼卒,伏在穴旁待机上扑。 
  为首的鬼影缓缓撑起上身。 
  案板上的极乐僧,突然虚弱地叫:“水!水!我要水……” 
  鬼卒向下伏,寂然不动。 
  天猴蓦地惊醒,欣然叫:“好了,和尚,你终于度过难关清醒了。” 
  说完,挺身而起,倒了半碗沸水,再在水囊中倒入一半冷的,扶起和尚说:“你仍然在发烧,但已经不要紧了,喝下去,天亮后便可退烧,老命保住了。” 
  极乐僧喝完一碗水,神智已完全清醒,讶然问:“哦!好黑,这是何处?” 
  天猴将他放下、盖上唯一的薄衣,苦笑道:“这里仍然是山神庙,仍然是你中叉的地方。” 
  “哦!我没死?” 
  “没有,但昏迷了将近六个时辰。” 
  “你……你救了我?” 
  “咱们大家救了你。” 
  “大家?” 
  “是的,咱们五个人全在。” 
  “哦!你……你们没丢下我……” 
  “不要多说了,好好养息。”天猴一面说,一面在旁躺下了。蝎娘子也没有留意,做梦也没料到殿内已现敌踪。 
  极乐僧长叹一声,问道:“端木施主,什么时候了?” 
  “快三更了吧。”’ 
  “我……我想,我不行了。” 
  “废话!” 
  “我半身麻木,顶门与左肩胸好痛。” 
  “忍着些,你死不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要安慰我了,端木施主。你们该撇下我,到银洞山取宝石。” 
  “明天咱们把你安顿好,再……” 
  “不必费心了,贫僧已知大限临头,一生造孽太多,是时候了,不死何待?” 
  “不要胡思乱想,和尚。” 
  “贫僧有事相托,施主务请俯允。” 
  “你……你有何事相托?” 
  “施主答允了?” 
  “但愿老朽能帮助你。” 
  “如果你们能成功,三妖道可能大发慈悲,将家师的舍利子送回风翔大天龙寺塔。” 
  ‘哦!原来你是如此受妖道所制的。” 
  “是的,舍利子不回塔,贫僧死不瞑目。” 
  天猴长叹一声道:“想不到你一个凶残恶毒的和尚,居然还有这点良心,委实难得。” 
  “施主肯答允贫僧,要求妖道践履承诺吗?” 
  “那是当然,可惜……只恐老朽没有亲向妖道结算的一天哪!” 
  “贫僧在九泉之下,当化为厉鬼助施主成事。唉!” 
  不久,和尚昏昏沉沉睡去。 
  天猴摇摇头,叹息一声,也渐渐入梦。蝎娘子先前听到两人谈话,心中稍安,等到两人鼾然入梦,她又开始紧张了。 
  “砰砰啪……”前殿又传来墙壁崩坍的声音。 
  她用耳贴在门缝上,房息着倾听,想证实是何种声浪,心已提至口腔。 
  鬼卒开始移动,挫低身形向她接近。为首的鬼卒如同灵猫,轻灵得脚下毫无声息。 
  她终于听到身后有了奇异的声息,心潮汹涌,悸动中油然而生警兆,悚然地转身回头。 
  她看到了光影,看到有物快速光临。 
  经过于锤百炼获得的经验,令她发出了本能的反应,毫不考虑地向下挫倒。 
  “啪!”叉柄击在殿门上,发出了巨响。 
  不等她有所反应,鬼卒的应变工夫出奇地迅疾,闪电似的压住了她的右肩,有半身立即麻木,象压上了一座山,毫无抗拒之力。 
  “我完了!”她想。 
  正想大叫示警,突觉肩上一轻,鬼卒“恩”了一声,上身向上一挺。 
  她抓住机会,大叫一声,扭身抓住叉杆,右手的剑无情地刺入鬼卒的小腹。 
  她站起,鬼卒却倒下了。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鬼卒的背心露出一段飞刀柄。 
  这瞬间,暴喝声震耳。 
  “啊……”惨号声动魄惊心。 
  “砰砰!”有人倒下了。 
  “铮!”剑挡开叉,火星进射。 
  是崔长青,挡住了两名鬼卒。另两名鬼卒,已被崔长青所发的飞刀所击倒。 
  两鬼卒双叉飞舞,猛勇万分,夹攻崔长青狂野地进搏,双叉配合得恰到好处,锐不可挡。 
  崔长青剑短,应付相当吃力。 
  “砰!”天猴踢开围火的木板,一跃而起,大喝一声,飞扑而上,快逾电光石火,猛地一钩钩住一名鬼卒的小腿向后带。蝎娘子胆气一壮,一声娇叱,扑上就是一剑,猛攻另一名鬼卒。 
  铁金刚一滚而起,将鞭脱手掷出叫:“这是我的!”蝎娘子已乘机将剑递入,贯入腰脊剑尖直透腹前。 
  被天猴钩倒的鬼卒临危拼命,倒地仍挥叉反击,却被崔长青一脚踏住手肘,剑尖直迫咽喉,喝道:“动一动你就死!” 
  天猴也跟进,一脚挑在鬼卒的海底穴上,叫道:“活的,问口供。” 
  鬼卒一声狂笑,突然喷出一口鲜血,一段舌头随血而出。 
  崔长青苦笑道:“这家伙好狠,嚼舌自杀了,可惜!” 
  人全醒了,只有极乐僧未醒。天猴奔近一看,叹道:“生有时,死有地,和尚终于涅槃了。”蝎娘子刺死的鬼卒,双股叉脱手抛跌出丈外,叉柄恰好击中颧骨内,怎能不死? 
  铁金刚摇头道:“和尚死得不是时候,如果他死在前殿,咱们早已离开这里了,为了他,咱们陷死在此地啦!” 
  崔长青叫道:“命该如此,不必抱怨了。把尸体拖至一旁,等会儿可能有舍死忘生的恶斗。” 
  处理了尸体,铁金刚讶然叫:“怪,门不开窗不启,这五个鬼卒从何处来的?” 
  地穴已回复原状,毫无线索可寻。众人仔细地找了一遍,蝎娘子,你睡了是不是?你居然能睡得着?你守的什么夜?”蝎娘子怒叫道:“见你的大头鬼,我怎会睡?” 
  “人是怎样进来的?要不是崔老弟及时醒来,咱们全成了叉下亡魂了。” 
  “我怎知道?只听到外面不断怪响……” 
  崔长青接口道:“很可能是他们早就躲在屋梁上,也可能是从静室的床下出来的,咱们先前急于安顿,并未详加探查,几乎让他们得手了。” 
  铁金刚大声说:“我再去搜搜静室……” 
  崔长青突然扬手大叫:“小心身后……” 
  叫晚了,铁金刚狂叫一声,向前飞扑,向火堆落去,霸王鞭坠地,轰然有声。 
  同一瞬间,“哎”一声惊叫传出。 
  同一瞬间,天猴一跃而上,接住了铁金刚,飞越火堆救了铁金刚。 
  原来铁金刚所站处,身后恰好对着地穴。不知何时,地穴出来了一个人,一掌拍向铁金刚的背心 
  崔长青站在侧方,相距丈外。发现地穴有人升上,已来不及截击,在大叫示警声中,飞刀出乎。 
  飞刀先射中来人的腕部,但掌仍然拍中铁金刚,总算化去不少致命的掌劲,不然铁金刚必定立毙掌下,而不是被拍飞了事了。 
  来人中了飞刀,发出了惊叫,向后急退,左手扣紧右小臂,不敢将贯入腕部的飞刀拔出。 
  崔长青抢到,喝道:“各占方位,不可胡乱出手。” 
  人影一闪,地穴又升上一个怪人,年约半百,穿一袭黑袍,相貌狰狞,有一双胡狼似的发光怪眼,右手握了一根银色三尺怪杖,粗如鸭卵,银光闪闪。 
  被飞刀击中腕部的人,身材与相貌与那位雷公的塑像,有六七分相似,腕上挂了一只火红色的大革囊,腰带上佩了两样怪兵刃:两尺四寸的雷锤,与一尺八寸的金凿,一看便知是天威四圣的雷公,如假包换。蝎娘子占住殿门方位,天猴在右。铁金刚神色委顿,脸色泛灰,拾回了霸王鞭,似乎提不动,可知必定受了轻伤,但仍然占住左方,候机拼命。 
  崔长青独当大任,从容上前,神色凛然地说:“两位定然是雨师和雷公了,幸会幸会。” 
  雷公大吼道:“二哥,用圣水杀他,他打了我一飞刀。” 
  崔长青的脚下,有一块围火堆的木板,他的靴尖插在板缘下,随时准备将板踢出,冷笑道:“雨师,你的圣水棒请不要伸出来,不然咱们四面暗器齐飞,大家同归于尽,说不定在下能逃大功。” 
  雨师嘿嘿怪笑,笑完问:“你逃得过圣水飞洒?除非你会飞腾变化。” 
  “不信你可以试试看?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换了在下,在下可不愿冒险。” 
  雨师向四人扫了一眼,冷笑道:“反正你们已是瓮中之鳖,待决之囚,老夫急不在一时。” 
  “你放下圣水捧,在下收了飞刀,你敢不敢与在下公平一决?” 
  “你?” 
  “不错,我。” 
  “哼!小于好狂。” 
  崔长青一阵豪笑,说:“狂者进取。我,黑衫客崔长青,年方弱冠,江湖末流。你,号称天威四圣之次,威震江湖,名动武林。我向你公然叫阵,你敢不敢成全在下?” 
  “好小子,你……” 
  “你如果不敢,在下扭头便走。” 
  雨师勃然大怒,将圣水棒用布囊盛住,系在背后,狂怒地叫:“你说吧,如何决斗?” 
  “客随主便。”他豪迈地叫。 
  “你是晚辈,该你决定。” 
  “好,咱们拳脚上判生死。” 
  “老夫成全你。” 
  他将剑丢在一旁,收了飞刀,豪笑道:“能与威镇武林的元老名宿生死一决,也是人生一大快事。哈哈!反正你我之间,必须有人肝脑涂地,前辈不必手下留情,在下放肆了。” 
  “等会儿你就狂不起来了。”雨师阴笑着说。’ 
  崔长青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能激得雨师放弃可怕的圣水棒,在他来说,乃是一大胜利。 
同时,能公平决斗,他已是心满意足了,因此心中大定,喜上眉梢。 
  他的神色,却令雨师暗暗惊心。 
  双方各占方位,立下门户。 
  他拉开马步,大声向众同伴说:“在下与雨师公平决斗,生死由命,各凭所学生死一决,诸位切不可插手,谁插手,谁便是崔某的生死对头,不共戴天。” 
  双方正待进招,地穴中突传出一声怪啸。雨师一怔,说:“且慢动手。” 
  “为何?”他威风八面地问。 
  “老夫来了朋友。” 
  “你说过公平一决。” 
  “老夫去去就来。” 
  “哼!可等你的朋友自行出来。” 
  “不行。老夫言出如山,给你一次公平一决的机会就是,再见。” 
  声落,与雷公向后一跃,奇准地先后落入地穴,地穴闭上了。 
  屋梁上,突传来一声长笑,有人叫:“你们快交待后事,准备进鬼门关。”蝎娘子三人,不约而同向上扬手,打出了飞刀、枣核镖、梅花针,全向一个黑影集中。 
  黑影大袖一挥,暗器在六七尺下突然回头反走,如被里风所摧。 
  “哈哈哈哈……”狂笑声震耳。 
  “砰”一声大震,黑影破瓦而去。 
  下面四个人急忙躲避下降的暗器。无暇分身追赶,也无法追上。 
  黑影走了,雨从破孔飘入,冷风澈体。 
  众人察看暗器,不由大骇。铺地的大方砖厚有半尺,粗如飞刀,细如梅花针,皆透砖深入地底而砖不毁,劲力之猛,委实骇人听闻。 
  天猴倒抽一口凉气,恐怖地叫:“老天!这……这人是谁?” 
  崔长青凄然一笑,叹道:“不管是谁,咱们四人联手,也禁不起这人全力一击,看来,咱们今晚将埋骨此地了。” 
  铁金刚不住打冷战,惶然道:“据在下所知,天下间唯有两个人,能具有此可伯的功力。”蝎娘子脸色灰败,问:“是哪两个人?” 
  “一是武当的开山祖师张三丰。” 
  “他已经死了。”天猴说。 
  “不,他九转丹成,修成了地行仙,谁曾见他死了?地行仙是不会死的。” 
  “鬼话!另一人是谁?” 
  “专与咱们这些人为敌的长春老人,刚才他那一手绝活,象不象他用来袭溃乾坤八魔的绝技‘八部天龙行雨’?如果是他……” 
  天猴极为自信地说:“决不是他。” 
  “怎见得?” 
  “咱们这些人,固然被人称为神憎鬼厌、凶残恶毒的魔外道,但天威四圣的为人,比咱们更凶残更恶毒。长春老人嫉恶如仇,但近十年来却甚少在江湖上行走,息隐田园罕现游踪,极少过问江湖是非了,更不会相助比咱们更坏的天威四圣来对付咱们。” 
  铁金刚迟疑地说:“你老兄的话不无道理,那么,这人是谁?” 
  崔长青苦笑道:“不久便可知道了。现在,咱们好好安心歇息,准备生死一决。”说完,竟自就寝。 
  “你不守夜了?”天猴问。 
  “不必了,封好地穴便可。天威四圣是成名人物,不会食言失信,他们来时,会叫醒咱们的。” 
  风狂雨暴,天动地摇。 
  不久,铁金刚鼾声大作。 
  崔长青心潮起伏,难以入眠,黑影那超凡入圣的神奇功力震撼着他,令他心中懔懔,雨师不足惧,但决难在黑影手下侥幸。 
  他的信心开始动摇,绝望的感觉,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耳中似乎听到他自己的心声:“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逃!”这是他本能的呼唤。 
  但是,他能逃吗?他的回答是:不能。           
第十九章   
求生是人的本能,蝼蚁尚且偷生。 
  面对死亡的威胁,崔长青也曾想到逃避,黑影那超凡入圣的一击,十余枚暗器回头反奔,从上至下相距丈五六,暗器射入半尺厚的坚硬方砖内,直透方砖而砖不裂,甚至大型的飞刀也如摧枯拉朽般倒飞贯入,留下的洞孔与精工钻磨者相同。这份出神入化的奇异劲道,简直神乎其神不可思议。如果双方交手,他即便是铁打铜浇的人,也禁不起对方一击,太可怕了。 
  他想逃避,只要投入黑夜的风雨中,脱身并非难事,凭他的江湖经验,自保该无困难。 
  可是,他不能逃避,吴娟一家祖孙三人的性命。操在他的手中。 
  吴娟一家三口,生死大权决定于他一念之间。 
  大丈夫恩怨分明,吴老太大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怎能偷生不义,陷吴家三老小于死境? 
  他不能逃避,决不能逃避。 
  不能逃避,他只好死了。 
  死的抉择极为艰难,痛苦与绝望几乎令他崩溃了。 
  他心乱如麻,心中隐隐作痛。 
  他听到轻柔的脚步声,嗅到了奇异的异性芳香,有人向他接近,是个女人。 
  近了,来人停在他身侧。 
  他装睡,暗中留了神。 
  是蝎娘子,他想:“她有何企图?有何用意?” 
  蝎娘子沉静地注视着他,缓缓在他身侧坐下,伸出颤抖的纤纤玉手,迟缓地缓慢地,终于落在他的脸颊上,幽幽地低唤:“崔兄弟!” 
  他张开虎目,按住了蝎娘子冰冷而颤抖的手。 
  “仇姑娘,你该歇息。”他温柔地说。 
  “我……我睡不着。” 
  “姑娘,不要想得太多。” 
  “崔兄弟,我们会死吗?” 
  “傻姑娘,人哪能不死?” 
  “我指的是今夜。” 
  “或者是明晨。” 
  “啊!我们都年青。” 
  “是的,我们都不想死。” 
  “崔兄弟,你想逃吗?” 
  “但我不能逃。” 
  “唉!我也是。” 
  “因此,只好尽其在我,听天由命了。” 
  “崔兄弟,你想到死吗?” 
  “是的,我已经想过了,但已别无抉择。姑娘,我们好可怜。” 
  “是的,我们好可怜,生死由不了自己。” 
  “呵呵!人就是这样的,生死由不了自己。” 
  “今晚,我们相聚。” 
  “明晨,可能看不见明日的旭日初升。” 
  “哦!兄弟,我们只有这短短的半宵好活。” 
  “我想,我会死而无憾。” 
  蝎娘子突然倒在他怀中,抱住他哀哀啜泣。 
  “哦!姑娘,不要,死并不可怕,不要哭啊!”他哽咽着说,轻拍着姑娘的背心。 
  英雄有泪不轻弹,他感到有泪滑下眼角,凉凉地。他并不全为了即将面临死亡而悲哀,他如果死了,吴家老少三人,元都观主肯不肯为她们尽力?人在人情在,人死两丢开;假使二老撒手不管,吴娟姑娘三老少,岂不是前途可悲? 
  元都观主诡诈恶毒靠不住,他心里明白:可是,他已别无抉择。只要他活着,就不怕三妖道食言背信。但他活的机会并不多,那神秘的黑影太可怕了。蝎娘子蜷缩在他的怀中,渐渐梦入黄梁。急难关头,女人是需要男人保护的。 
  他听到轻微的声息,黑影徐徐移向殿门。 
  蝎娘子,手移向剑靶。 
  是天猴,正挟着护手钧,蹑手蹑脚摸向殿门。 
  外面风狂雨暴,惊天动地。雨水从屋顶的破孔流入,倾注在殿堂其声震耳。这破孔是那神秘黑影留下的,破孔飞逸的情景如在目前。 
  在震耳的风雨中,按理他不可能听到蹑行的声息,但他确是听到了,可知他自己的修为进境委实惊人。 
  天猴终于到了殿门旁,脚下开始迟疑,最后却站住了,扭头扫了同伴一眼,迟疑难决。 
  铁金刚鼾声如雷,是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类人,对任何事少用心机。无牵无挂。睡下来便鼾然入梦,不为外物所扰。 
  崔长青和蝎娘子相倚并肩而眠,—无动静。 
  天猴的目光.回到殿顶的破孔,眼神中有惧容,猛地回身一脚跨出殿门。 
  可是,却又停住了,似乎突然推翻投入风雨中逃命的决定。 
  “我不能逃。”老家伙摇头喃喃地白语。 
  最后,长叹一声,重又回到原处,放下钩躺倒,叹息声隐隐可闻。 
  崔长青也在心中暗叹,心说:“能役使这位凶名昭著的干猴,元都观三子真值得骄傲。” 
  他又想到吴家三老小,不由自怜地深深叹息。 
  “人活着,并不完全是为自己,多可悲?” 
  不久,他终于沉沉睡去。 
  蝎娘子突然叫:“铁金刚走了!” 
  崔长青无精打采地说:“走了也好,能走我也想走呢。”蝎娘子颇感意外地问。 
  “谁不想走?可是我不能走。”他叹口气说。 
  天猴嘿嘿笑,说:“铁金刚会回来的。”蝎娘子问。 
  “当然。” 
  “哼!恐怕他已经远出二十里外了。” 
  “走了两百里他也要回来。” 
  “为何?” 
  天猴淡淡一笑道:“铁金刚不是浑人,他并不比咱们笨。” 
  “笨的人才走?” 
  “笨的人便不至于受到妖道的符制。铁金刚人虽凶暴恶毒,但却是性情中人,他之所以甘心受妖道的胁迫,定然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哼!靠不住,也许他是妖道派来监视咱们的,情势不利便乘机溜之大吉……” 
  话未完、铁金刚象个落汤鸡,狼狈地冲入,抹着脸上的雨水说:“该死的,老天爷也找麻烦。” 
  “你怎么啦?”崔长青问。 
  “他娘的该死,刚才那记暴雷,劈在前面那株大树上,震得耳膜欲裂,火光几乎灼瞎了太爷的眼睛。” 
  “哼!平常得很。” 
  “相距在三十步内便不算平常了,就是你也会感到吃不消。”铁金刚回到睡处,一面脱衣一面说。 
  天猴重新躺下,冷笑道:“活该,谁叫你跑出去淋雨?没死在四圣手中而遭雷劈,那才叫报应呢。混球,你为何转回来?” 
  铁金刚就火烤衣,咬牙说:“别提了,真他娘的活见鬼,本来已经走出三四里了。鬼撞墙似地却又乖乖折回来。” 
  “没出息。” 
  “你也好不了多少。”铁金刚以牙还牙。 
  天猴心中有鬼,不再多说,翻身入睡。 
  谁也无法入睡,不安的情绪在增长中,恐惧的意识象一条毒蛇,盘踞在心穴中驱之不走,挥之不去。 
  崔长青心中不住盘算,似已入神。 
  蝎娘子见他久久不动,低问道:“兄弟,你睡着了吗?” 
  “没有。” 
  “你在……” 
  “我在想。” 
  “哦!想些什么?想家中的妻子儿女?” 
  “废话,我还没成家呢。” 
  “哦!那你……” 
  “我在想,咱们都被那功力奇高的人吓破胆了。” 
  “是啊!那真是可怕的一击。” 
  “这是咱们的不幸,对咱们此行大大的不利。” 
  蝎娘子抱住了他,战栗着说:“崔兄弟,你……你不会丢下我们一走了之吧?” 
  “我会吗?”他冷冷地问。 
  “我……我似乎对你极有信心。”蝎娘子语气沉重地说。 
  “其实,你并无信心。你在我身畔睡,用意就在监视我。”他直率地说。 
  蝎娘子一怔,叹口气说:“老天,你想到哪儿去了?以往我确是不信任你,但你在电母手下救了我之后,我已全心全意信任你……” 
  “这种信任,是靠不住的。” 
  蝎娘子突然偎入他怀中,幽幽地说:“求你也信任我好不好?你要是不信,我真想把心剜出来给你看。哦!崔兄弟,我们恨不相逢……相逢恨晚。” 
  他淡淡一笑,抚摸着她冰冷的粉颊,说:“咱们不是相逢了吗?而且同生死共患难呢。” 
  蝎娘子亲吻着他的手掌,酸楚地说:“我曾经有过一个男人,而且替他生过一个孩子。” 
  “哦!你是名花有主了?”他作势要推开她。蝎娘子反而抱住他颤声说。 
  “孽缘?” 
  “我与他不曾拜过天地,他也从没想到要成家。” 
  他悚然,想起了他与绮绿的一段孽缘,机伶伶地打一冷战。 
  “兄弟,你怎么啦?”蝎娘子惊问。 
  “没什么?”他信口答。 
  其实,他在想:如果绮缘有了身孕,他该怎么办? 
  蝎娘子并未追问,用伤感的声音说:“认识他时,是在寂寞的旅途中,心情不佳,本来不如意。他出现了,英俊、年青、潇洒、谈吐不俗,正是王孙公子梦中情人,甜言蜜语令我倾心。就这样,我们成了一对。” 
  “他日下……” 
  “谁知道呢?” 
  “哦!你们分开了?” 
  “好梦由来最易醒,恩爱不足百日,我有了身孕,他却带了另一个女人,带走了我的一生积蓄远走高飞,没留下一文钱。哦!一晃眼就是五年。” 
  “你该去找他的。” 
  “崔兄弟,去跪在他面前,哭泣着请求他收容我母子?算了,叫他哭着来求我,我也不会要他了,那种喜新厌旧没出息的好色男人,不值半文钱。” 
  “他是谁?” 
  “连中玉。” 
  “哦!是信陵三槐庄的少庄主?” 
  “就是他。” 
  崔长青默然,久久方说:“你该去看他的,他很惨。” 
  “去看他?提起他我就感到哽心。哦!你知道他的下落?他怎么惨?” 
  “三年前三槐庄毁了,连中玉断了一只手一条腿。” 
  “你知道三槐庄是怎样被毁的?” 
  “不知道” 
  “他迫奸红绡魔女的门人,家破人亡,断了一腿一手活现世。” 
  崔长青苦笑道:“该死!他怎么敢向红绡魔女打主意?简直是在泰山头上动土嘛!” 
  “他事先并不知道,这叫报应。哦!生死关头,我们竞说这些无味的儿女私情,岂不可笑?” 
  崔长青拍拍她的粉颊,笑道:“这表示你我的心情,并不因生死关头而惶恐悚惧不安,这是好现象。” 
  “崔兄弟,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吧,管他该与不该?” 
  “你真的没有成家?” 
  “呵呵!我不会骗你。” 
  “哦!我想……” 
  “你想打什么鬼主意?”他笑问。 
  “我想替你作媒。” 
  “什么?作媒?你想得真妙,这是什么时候?”他讶然问。 
  蝎娘子叹口气,说:“我对你有信心,我相信这次你定可成功,咱们五个人来,只有你能成功生还。” 
  “哦!你……” 
  “我那位妹妹今年十六岁,比我美得多。希望你成功之后,向三妖道讨问我那可怜的妹妹,带她在身边照顾你。如果你喜欢她。作妻作妾……” 
  “哼!你的口气象在托孤呢。” 
  “是的,我预感到这次死定了……” 
  “废话!我可不这么想。” 
  “崔兄弟,你听我说……” 
  “我听不进耳。老实说,我自顾不暇,那有闲工夫去照顾别人?即使这次成功了,日后也九死一生。” 
  “你……” 
  “你知道血花会?” 
  “知道,你……” 
  “我与血花会誓不两立,这次专程赴解州,准备与该会拼个他死我活。” 
  蝎娘子长叹一声,说:“可惜,如果我能活着回去,该多好?” 
  “你的意思……” 
  “血花会解州总秘坛的底细,我了如指掌。” 
  “真的?你……” 
  “难道骗你不成?这次我就是从解州来的。” 
  “哦!你……你也是血花会的人?” 
  “不,我有一位朋友在该会总秘坛,地位甚高。这次我有困难,专程前往求助。” 
  “他们……” 
  “被拒绝了,几乎反脸成仇。” 
  崔长青心中一动,靠近她低声说:“仇大姐,请将血花会总秘坛的底细告诉我。” 
  蝎娘子噗嗤一笑,狞了他一把说:“瞧你,又是个甜嘴的男人,功利之心好切,为了讨消息,大姐叫得好甜。” 
  他叹口气,挪开身子说:“叫你大姐也是应该的,你年纪比我大得多。你不说也就算了,总不能叫你出卖朋友……” 
  “唷!你生气了?好兄弟,别生气,我详细告诉你就是。” 
  崔长青大喜过望,也正因至解州后不知如何着手而心焦,天从人愿,这次没白跑。 
  天亮了,风雨未止。怪了,雨师并未转来应约决斗。 
  天猴站在殿门外,盯着外面的暴风雨发愁,扭头向崔长青说:“崔老弟,你看咱们该怎么办?” 
  铁金刚在擦拭鞭上的锈迹,说:“干猴,你这不是问道于盲吗?” 
  “你这些话有何用意?”天猴不解地问。 
  “蝎娘子郎情似水,妾意如绵,生死关头,一寸光阴一寸金,他们亲亲爱爱珍惜这死前的光阴,哪有闲工夫想主意?” 
  崔长青大怒,怒冲冲地走近。 
  铁金刚抬头笑道;“昨晚我亲耳听见你叫大姐……” 
  崔长青沉下脸,自灼灼地说:“老兄,你得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什么?你……” 
  “你收不收?” 
  “阁下,你……” 
  崔长青伸手便抓,怒容满脸。 
  铁金刚看出危机,伸鞭急拨。 
  “噗!”崔长青一脚踢在铁金刚的左肋下。 
  铁金刚扭身便倒,怒叫道:“好小子,你真打……” 
  蝎娘子一腿将霸王鞭扫飞,叫道:“不许用兵力。” 
  铁金刚一蹦而起,大吼一声,“饥鹰搏兔”猛扑而上,势如崩山。 
  崔长青搭住对方的右手,扭身下挫出腿急绊,大喝一声,猛地扭身便摔。 
  “砰!”铁金刚摔翻在地,地面从屋顶漏下的水象条小河,跌倒在水中水花飞溅。 
  铁金刚皮肉粗厚,不怕摔,但摔得太重,仍感吃不消,被摔得晕头转向,怒吼如雷,狼狈地爬起。 
  刚站直,连方向也未摸清,铁拳已经着肉,“砰砰噗噗”一阵暴响,每一拳皆力道千钧,象是万斤巨锤猛地撞击,拳下如雨,委实难以招架。 
  最后,“砰”一声大震,又仰面躺下了。 
  崔长青站在一旁,点手叫:“收回你的话,不然就站起来。” 
  铁金刚仍不服输,爬起突然冲出,用上了茅牛头,出其不意猛冲而出。 
  崔长青早有提防,向侧一闪,扭身就是一掌,“噗”一声劈在铁金刚的颈背上。 
  “蓬!”铁金刚重重地栽倒,跌了个大马爬。 
  “起来,别装死。”崔长青叫。 
  铁金刚吃力地用手脚撑起身子,腰刚上挺,“砰”一声下颔挨了一记重的,“恩”了一声,上身一仰。 
  “噗噗!”小腹又挨了两记重拳。 
  “哎……”铁金刚叫,屈身抱腹向下栽。 
  “起来!”崔长青叫。 
  铁金刚再也受不了,赖在地上叫:“老天!他娘的你……你打得好……” 
  “你给我爬起来!” 
  “我……我认栽。” 
  “收回你的话。” 
  “好,好,我……我该死,我收回我的话,当……当我放屁好了。”铁金刚终于屈服了,踉跄爬起,又道:“你的拳头,他娘的重得不象话,怕不有千斤神力?罢了,算你行,太爷学艺不精,怨不了人。” 
  天猴桀桀笑,幸灾乐祸地说:“大笨牛,你还有一口气在嘛,上呀!” 
  铁金刚大骂道:“王八羔子!你这干猴为何拨风煽火?” 
  “咦!你自讨苦吃,怪我吗?” 
  “太爷……” 
  “你也想与老夫练练不成?”天猴怪腔怪调地问。 
  铁金刚拍拍胸膛,怒叫道:“有何不可?你少臭美,太爷怕你不成?” 
  天猴丢下护手钩,笑道:“也好,老夫就陪你玩玩。” 
  崔长青叱道:“你们到底想不想走? 
  铁金钢乘机上台,说:“大风大雨,往哪儿走?” 
  崔长青击上剑,说:“显然,雨师不会来应约了,咱们怎可中了他的缓兵之计?” 
  天猴点头,说:“对,咱们不能中他的缓兵之计。依你之见……” 
  崔长青说:“暴风雨正好行事。” 
  “你的意思是……” 
  “直捣黄龙。” 
  “你是说直捣宝石洞?” 
  “是的,久雨未停,正是咱们的机会。” 
  “老朽不懂……” 
  “他们的矿洞,外面共建了三道栅,栅高四尺,攀爬不易,飞越无力,只有一座门出入。俗语说:‘天险不可恃’;风狂雨暴,警哨必定松懈,咱们到附近的村落中,雇一些人去分散他们的注意力,由铁金刚主事,多赶几头牛,带些粗绳和铁钩,去拉倒他们的木栅。” 
  铁金刚大摇其头,说:“绝透了,你以为是去耕田吗?栅是上万根合抱大的巨木,几条牛……” 
  崔长青笑道:“傻瓜,谁要你真的去拉栅?只不过是摆出去给他们看看而已。” 
  “你是说……” 
  这叫做声东击西,你在下面装腔作势拖栅,咱们三人从山上往下吊。只要你能吸引他们的注意,咱们下到洞口当无困难。久雨土松木易拉,守洞的人决不会无动于衷。” 
  “妙,对。”天猴雀跃地说。 
  崔长青沉吟地说:“可是,难就难在是否能雇到大批村民。人去少了,守洞的人根本不在乎;去多了又怕天威四圣一怒之下,大杀村民岂不糟糕?” 
  铁金刚一跳而起,说:“顾虑太多,一事无成。走,雇村民的事交给我办。银子都给我,威迫利诱双管齐下,保证灵光。” 
  四人立即出发,冲入风雨之中。近午时分,他们在银洞山宝石洞的西面山麓会合。 
  铁金刚赶来了一头牛,垂头丧气地说:“王八羔子!他娘的附近有三座村庄,都远在十里外,糟透了。” 
  天猴不悦地说:“你没把人找来?废物。” 
  铁金刚脸红脖子粗地大叫:“三座村庄,除了鬼不见有人,男女老人全跑光了,那有人可雇?村屋的灶内火灰生尘。可知许久没人在里面住了,定然是被天威四圣赶跑啦。” 
  “那……你这条牛……” 
  “在路上捡的,定然是从远处逃来的野牛。” 
  崔长青叹口气,问:“铁金刚,你敢不敢独自拖栅?” 
  “什么?我一个人?这……” 
  “捉迷藏你总会吧?” 
  “捉迷藏?” 
  “骂你该会。” 
  “骂?” 
  “跑得快吗?” 
  “你把我问糊涂了。”铁金刚说。 
  崔长青笑道:“你记住:敌进我退,敌退我追,敌躲我骂。” 
  “我不懂……” 
  “你去拖栅,四圣必定出来杀你,你扭头便逃。他们撤回,你回头追赶,他们不出,你就破口大骂。” 
  “这……” 
  “其一,你必须忘了名头声誉,不可与他们争强斗胜。其二,你必须跑得比他们快。如果这两件事办不到,你难当重任,不去也罢,不然反而枉送性命,何苦?” 
  “我去好了。”天猴说。 
  “不,你不会骂人,外表也不傻,四圣不会上当,弄巧反拙,咱们必定失败。” 
  “我去好了。”铁金刚拍拍胸膛说。 
  “你能办到?”崔长青问。 
  “我试试……” 
  “见鬼!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怎能试?” 
  铁金刚一咬牙,说:“我能办到。” 
  “他们要是出来一两个人,你怎办?” 
  “跑。” 
  “不对,如果出来的不是四圣,一两个人你可以杀,但切不可恋战,被缠住那就完了。 
出来的是风神和雨师,你必须在相距五六丈外逃跑。雷母也可怕,切不可让她接近至五丈内,千万不可误事。” 
  “我怕他们,成了吧?”铁金刚愤愤地说。 
  崔长青点头道:“那就好,我就怕你逞强。咱们分头办事,约一个时辰之后,你便可以驱牛发动了,走!” 
  宝石洞矿坑,不是原来遗留下来的废坑,位于山西麓的陡崖下,是天威四圣驱附近村民挖成的。 
  崖高四五十丈,只长了些野草和藤萝,人无法立足,连山羊也上不去。洞口共建了三道木栅,每栅相距三十丈左右,因此占地甚广。栅顶建了碉楼和走架,不分昼夜皆有人把守望。洞左是山沟,下沉六七十丈,沙石废土皆从此倾入山沟,不可能从此地爬上坑洞。 
  崔长青先在崖顶打下钉桩,找来了不少藤萝,接上七八根百链索,每隔丈余捆上一些藤萝,吊上一块巨石,慢慢往下放。 
  风狂雨暴,索每隔丈余捆了藤萝,因此下面的警哨,极难发现挂上的绳索。 
  整整花了一个时辰,方准备停当。三人准备下降,崔长青冷静地说:“我先下,仇姑娘断后。记住,索只能乘载两个人,我降落地面之前,仇姑娘不可下去。咦!大笨牛怎么还不见露面?” 
  他们在等,等得心中冒火。 
  三道栅从上向下看,象是三个半弧,上面碉楼有人放哨,共有二十座碉楼之多。栅与栅之间,搭了些棚屋,住着一些爪牙与工人,出入须经过盘查,不许越雷池一步,防守森严,谁也休想混入。 
  坑口也建了棚,是疏栅,象网,也象牢栅,有四个人把守,监视着出入的工人。 
  工人们穿得褴缕,憔悴不成人形,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将废土沙石倒下山沟,风狂雨暴,工作并未因此而停顿,不时可听到监工者的叱骂声和鞭响。 
  平时,天威四圣并不在此逗留,而在鸣山魔窟享福,只派些亲信爪牙在此采矿监工。 
  第一道木栅的警哨突然叫:“咦!怎么有人在此放牛?” 
  这座碉楼共有两名警哨,另一人说:“不对,你看那人身上带了些什么玩意?” 
  来人是铁金刚,未戴雨具,浑身湿淋淋地,肩上扛着霸王鞭,搭着一捆粗麻绳,绕着一只大铁爪,赶着一头大枯牛,牛身上有拖带。 
  大雨倾盆,视线模糊接近至百十步内,方可看清人影。 
  风暴雨狂,溪水暴涨,这种恶劣天气,任何活动皆告停止,坑洞外围的巡哨早已撤收,因此铁金刚得以长驱直入,沿山腰急趋木栅。 
  首先发现的警哨穿上蓑衣,戴上雨笠向同伴说:“我去把他抓来,你得通知其他的人小心了。” 
  下面棚屋中的人得到消息,出来四名大汉,拉开了沉重的栅门,警哨带了一名同伴冒风雨抢出。 
  铁金刚不走栅门,驱牛向左走。 
  两大汉急奔而至,大叫道:“站住!干什么的?” 
  铁金刚不加理睬,向栅根走。两大汉奔到,同时上扑伸手擒人。 
  铁金刚蓦地大吼一声,铁钩一抡,“啪”一声击破一个大汉的脑袋,接着霸王鞭下搭,砸破另一个人的头颅。 
  栅上另一座碉楼的人大惊,立即发出警号。 
  铁金刚驱牛急走,距栅三丈,抡钩飞掷,“擦”一声钩入一根栅柱。 
  驱牛回头反走,一声沉叱,他自己也抓住牵绳,全力猛拉。 
  “咦!这愣小子干吗?”上面的警哨怪叫。 
  “拆你们的龟窝。”铁金刚大叫。 
  牛的力道有限,但加上铁金刚的千斤神力;便大有可观了,木栅咯咯作响、声然有点晃动。 
  栅门抢出十余名大汉,飞奔而来。 
  铁金刚扭头征走,溜之大吉。 
  迫了两三里,人已经失了踪,追的人只好折回。 
  牛与钩皆被牵入栅内,并带回两具尸骸。 
  全栅大乱,爪牙们皆冒雨登上栅顶的走架戒备,所有的目光,皆向栅外搜寻。 
  追的人返回不久,铁金刚重行出现,在外指手划脚地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王八羔子,狗婆养的狗杂种,还我的牛来,你们这些……” 
  迫的人蜂涌而出,他又扭头奔逃。 
  一而再再而三,他愈骂愈难听,把对方的十八代祖宗全挖出来,乌龟王八蛆虫自不在话下。 
  他骂得实在难听,爪牙们按奈不住,倾巢而出。 
  他重施放技,且骂且退。 
  怪,始终不见天威四圣出面,猜想定是风雨太大,四圣躲在鸣山纳福,不曾前来宝石洞坐镇。 
  铁金刚确实不够精明,这次重新返回,走的是同一方向,距栅尚有百十步,便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王八龟孙子养的!还我的牛……” 
  糟了,后路已断,被大汉们截住了退路,中了埋伏。接着左翼有人暴起,右方也从乱石草叶中跳出十余名骠悍爪牙。 
  栅门开处,潮水般涌出二十名大汉。 
  他陷入重围,四面八方的人徐徐汇聚,总数约有七十名之多,刀枪并击,他无路可走。 
  洞口,工人们纷纷向外挤,霸王鞭一领,不向外退反向栅门冲,拼命了。 
  从奶涌出的二十余名大汉,是守宝石洞的精锐,呐喊一声,急迎而上。 
  铁金刚冲近,扬鞭大吼:“谁敢与太爷生死一拼,上啦!” 
  大汉们不加理会,看他高大健壮,霸王鞭重得吓人,谁肯按规矩与他单打独斗?在怒吼声中,首先冲上四名大汉,两柄金枪,一根镔铁齐眉棍,一把开山大斧,全是长家伙,一拥而上。 
  从两侧捅到的有刀,有剑,有茅,有锤。 
  铁金刚一声虎吼,火杂杂地抢入,霸王鞭一振,崩开枪,闪过斧,贴棍抢入,风雷乍起,宛如狂狮肆虐,手起鞭落, 
  “唉唉”两声砸翻两个人。 
  但他的左胁,也挨了一枪,但衣破皮不伤,枪反而断了枪尖。 
  “杀!”他怒吼,旋身反扑,鞭似崩山,凶性大发,招出山东大挡,鞭随身转幻出一圈光弧。 
  “噗噗!”打破两个人的头颅。 
  “噗”他腰胯也挨了一棍。 
  他斜退两步,骂一声“狗娘养的!”来一记“泰山压卵”,把一名大汉的头砸得稀烂。 
  斜刺里飞来一枚淬毒断魂钉,擦耳而过划破一条小缝。 
  浑身横练的人,五官有三官极难练成化境,那就是眼、耳、鼻。断魂钉本身重而锋特锐,力道足便可破内家气功。耳气血难及而肌薄脆弱,碰上断魂钉万元幸理。钉从他后面射到,想躲也躲不掉。 
  铁金刚还不知受了伤,只感到有物擦耳轮而过,毫不在乎,大吼一声,猛虎回头反扑,“噗”一声一鞭把发射断魂钉的人打成两段。 
  一名使托天叉的人抢入,“当”一声大震,鞭叉各向外荡,火星直冒,半斤八两势均力敌。 
  铁金刚一怔,欣然叫:“好啊!碰上敌手了,打!” 
  他感到耳朵痒痒的麻麻,仍末介意,全力一鞭挥出,硬碰硬各展所学拼骨。 
  “当!”鞭叉再次接触。 
  两人又各向侧移,托天叉断了一根叉尖。 
  铁金刚突觉一阵晕眩,眼前一黑。 
  栅内一阵大乱,呐喊声震耳。 
  “叱!”铁金刚大吼,挥鞭接叉。 
  “当!” 
  一阵头痛脚轻,铁金刚支持不住了,踉跄侧冲丈外, 
  “砰”一声摔倒在泥泞中。 
  “擦!”托天叉如天雷下击,插入他的右大腿。 
  “哎……”他昏沉沉地叫。 
  “当!”鞭架开另一名大汉砍下的一刀。 
  “噗!”胸口挨了一棍。 
  “我完了!”他想。 
  他不知自己为何会晕眩麻木,大吼道:“天绝我也!” 
  叫声中,全力将鞭掷出。 
  “噗!”鞭从叉下一掠而过,击中再次举叉下插的人的小腹。 
  “啊……”使叉人骤不及防。惨叫着倒下了。 
  刀剑齐下,铁金刚生死须臾。 
  剑虹突然排空而至,撤出干道银虹,风雷俱发,一闪而入。 
  “铮铮铮……”刀剑分发,人影倏散。 
  众爪牙大骇惊退,有三个人摔倒在血泊中。 
  “谁敢再上,他得死!”解围的人大吼。 
  是崔长青,来得正是时候。 
  众爪牙死伤过半,被崔长青突然切入救人,一举击毙三人,迫退七名高手的神勇所惊,一时不知所措,没有人敢再上。 
  栅门内闪出背了一个大包裹的天猴,和押了一名中年人蝎娘子。 
  “不走者死!”天猴厉声叫。 
  众爪牙大骇,潮水般向两侧逃命。 
  崔长青一把拉起铁金刚,急问:“铁金刚,你怎么了?” 
  铁金刚含糊地叫:“我……我不行了,我……” 
  崔长青大使,倒抽了一口凉气。铁金刚的脑袋一面青,一面黑,右耳肿大发紫。 
  “你中毒了。”崔长青惊叫。 
  天猴奔近,惨然道:‘晚了,右腿也断啦!” 
  “我……我的侄……侄儿……”铁金刚厉叫,尾音嘎然而断。 
  崔长青将铁金刚抱起,摇头道:“铁金刚,你安心去吧,我们已取得宝石。假使咱们幸而不死,会替你照料你的侄儿。” 
  铁金刚发僵的身子突然一软,呼出长长的最后一口气,喷出一大口鲜血,蓦而气绝。 
  “快走!”天猴叫。 
  崔长青放下铁金刚的尸体,问:“往何处去?” 
  “两件事咱们只完成一件。” 
  “哦!还有天咸四圣。” 
  “不错。” 
  “好,到鸣山。”崔长青断然说。 
  在一处山沟旁的山崖上,天猴将一大包宝石藏好,苦笑道:“天咸四圣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为何竟在此发掘一些不值钱的次等石绿?难道这些人中,就没有人认识真的宝石和极品翡翠。” 
  崔长育摇头道:“我倒不担心这个。” 
  “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天威四圣为何不在宝石洞?他明知咱们前来夺宝石的。” 
  “哦!这倒提醒了我。” 
  “此中定有极大的阴谋,咱们如在梦中。”蝎娘子脸色一变,说:“崔兄弟,依你之见……” 
  “咱们先别急于去找四圣。” 
  “那……” 
  “且躲在一旁,暂且置身事外,静观其变。”崔长青慎重地说。 
  “如何进行?”天猴问。 
  “咱们已知道天威四圣的巢穴。” 
  “对,那山神庙下,定有地窟。” 
  “切由我安排,’咱们走。”崔长青颇为自信地说。蝎娘子忧心仲仲地说:“崔兄弟,咱们早些杀了天威四圣远走高飞,岂不减少许多麻烦?静观其变对咱们不利,多耽搁一刻多一分危险,你想到了吗?” 
  他淡淡一笑道:“想到了,问题是咱们是否找得到天威四圣。昨晚雨师与雷公匆匆走了,迄今依然不见人影,可知他们目下已暂且把咱们放开,要不就是另有阴谋、人算虎虎亦算人,咱们如果直接闻地窟去找他,正好着了道儿。” 
  “但愿你的猜测不错。” 
  “仇姑娘,你不同意?”蝎娘子微笑着说。 
  “谢谢你的信任。” 
  “咱们走吧。”天猴不耐地催促。 
  崔长青点头应允,语气坚定地说:“目下咱们已少了两个人,只宜智取,不可力敌;我得多费些心机,且探清情势,再决定奇谋,走!” 
  三人隐起身形,绕道径奔鸣山。 
  他们却不知,情势变化得出乎意料,一切打算完全落空。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牺牲了极乐僧和铁金刚,换来了一大包不值钱的次等石绿,太不值得,代价太大了。 
  元都观三子见到这些石绿,不知作何感想? 
  距鸣山尚有三四里,雷声渐小,风雨在减弱。 
  进入一座树林,崔长青说:“现在咱们绕道,越野而走,从山北绕走,我在前面开路……咦!伏下。” 
  “怎么啦?”天猴问。 
  “前面好象有人。”他低声说。 
  果然不错,六五丈外荆棘及腰的一株大树后,有一个青衣人长身现影,却又立即伏下。 
  “两面包抄。”他发令。 
  天猴从右面掠出,蛇行鹭伏向前包抄。蝎娘子走左面,逐段掠进。 
  崔长青等两人的身形消失,方向前挫腰掠进。 
  青影暴起,如飞而遁。 
  崔长青不再顾忌,放胆狂追。蝎娘子也毫不迟疑地现身,狂风似地飞掠急赶,志在必得。 
  青影浑身湿透,背系长剑,背影因衣湿贴体,显得曲线玲珑,身材娇小,一看便知是女人。 
  远出半里地,崔长青最快,已经近至两丈左右了,叫道:“姑娘,留步,你跑不掉的。” 
  青影候然转身,是个青巾包头,青巾蒙面,只露出一出明亮大眼的年青女人,一声剑啸,长剑出鞘娇叫:“你来得好!” 
  崔长青飞跃而上,突觉身后树上落下的水滴响声有异,经验告诉他有人从树上向下扑。 
“打!”他沉喝,倏然止步旋身,一把飞刀破空而飞,向尚未扑近的另一个青影飞去。 
  电芒入目,对方也用暗器射他。幸亏他早怀戒心,发出飞刀人同时下挫,伏倒向侧一窜。 
  一把银光耀目的小剑掠顶而过,好险。 
  从树上飘下的青影也十分高明,脚一蹬横枝,下扑之势突然止住,飞刀一掠而过。双方的暗器皆落空,同样高明。 
  崔长青正需要找人问口供,岂肯轻易放过机会?拔剑猛扑而上,一面向即将追到的天猴叫:“那女人交给你。” 
  青农人高大健壮,也以青巾蒙面,掩起庐山真面目,飘落实地,立即撤剑急封。 
  “铮铮铮!”连封三剑,不但阻遏了崔长青空前猛烈的剑势,而且抢得了空门,立还颜色,回敬了两剑。 
  崔长青火起,没料到对方如此扎手,剑势一变,用上了乾元十七八散手剑法,一声冷笑,剑涌干层浪,绵绵不绝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对方攻去。 
  “铮铮!”青衣人接了两剑,便支持不住了,显然有点慌张,封不住凶猛袭来奇幻莫测的怪招,骇然向后退,眼中有惊惶的表情流露。蝎娘子赶到,挥剑冲上叫:“速战速决,算我一份!” 
  青衣人更慌,更乱,手脚一慢。 
  “铮!”双剑接触。青衣人的剑向外急荡,脚下大乱,空门大开。 
  崔长青的剑恍如电光一闪,排空直入。 
  青衣人情急,全力扭身拂剑。 
  崔长青剑锋一转,喝道:“撒手!” 
  “铮!”青衣人的剑脱手而飞。 
  电虹长驱直入,点在青衣人的胸口,冷叱道:“你认命吧,不许动!” 
  青衣女人正与天猴狠拼,猛地惊叫一声,脱出天猴的钩影,飞跃而来解围。蝎娘子一剑挥出叫:“慢来,你是我的。” 
  “挣!”双剑相交,各向侧震飘,劲道势均力敌。 
  天猴伦好赶到,钧影一闪,从后面钩住了青衣女人的小蛮腰,喝道:“你一动,老夫要你断成两截,丢剑。” 
  青衣女人脸无人色,乖乖丢剑就范。 
  崔长青向青衣人冷冷一笑,说:“你听清楚了,在下要口供,如有一字虚假,小心你的老命。” 
  青衣人深深吸入一口气,强作镇静地说:“要口供,休想;要命,你拿去。” 
  “真的?” 
  “太爷决不皱眉,但我可以告诉你,不管在下是否可以赶到县城,咱们的人不待催请,便可按期赶来救援。你可以回复天威四圣,他不会永远占上风,等咱们的人赶到,你们就完了。” 
  崔长青向不远处的天猴叫:“风老,口气不太对呢。” 
  天猴端木风也听出有异,说:“对,是有点不大对,好好套他。” 
  青衣人冷笑道:“没有什么可套的,太爷不会吐露半个字。” 
  崔长青不住打量对方,问:“你们又有些什么人?” 
  “无可奉告,总之,要不是咱们三爷自以为是,急功心切,估错了你们天威四圣的实力,冒失地躁进,你们绝对困不住咱们。即使被你们困住一昼夜,你们又岂奈我何?” 
  “你又岂奈我何?”.·’ 
  青衣人哼了一声说:“在下只是在外面负责把风传讯的人,在你们重重围困之下,还不是逃出来了?” 
  崔长青继续追问:“你见过天威四圣?” 
  “在下奉命不许向四圣出手,由三爷几位前辈负责接斗。如果不是门规森严,在下必定向四圣叫阵。” 
  “你行吗?” 
  “这……挡一阵当然可以。” 
  崔长青拉掉对方的蒙面巾,原来是个塌鼻尖嘴的中年。他收了剑,冷冷地问:“你不是天威四圣的人?” 
  中年人一怔,讶然反问:“你……你们不是天咸四圣的人?” 
  天猴叫道:“崔老弟,不可上当误放。” 
  崔长青不以为然,说:“也许,咱们又得改变策略了。” 
  “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看这位老兄的意思。风老,放了那位姑娘。” 
  中年人大惑,问:“你们有何阴谋?” 
  天猴大笑道:“咱们在玩灵猫戏鼠游戏,你最好免打逃走的主意,免吃苦头。” 
  崔长青却不笑,正色问:“你老兄贵姓大名?” 
  “你们是……” 
  “先别问我们,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咱们都是天威四圣的死对头。”’ 
  “真的?” 
  “不久前,咱们先到了宝石洞,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只弄到了一批劣等石绿。” 
  中年人鬼眼一转,大笑道:“我明白了,你们是洗劫银洞山的宝石洞。” 
  “不错。”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 
  中年人止住笑,说:“银坑山宝石,是天威四圣掩世人耳目的陷井,坑死了不少闻风前来盗宝的江湖英雄。” 
  “咦!你是说……” 
  “真正的矿坑,在龙角山珍珠洞。那儿被掳挖坑掘宝的人,许进不许出,死而后已,因此谁也不知其事。外表看珍珠洞;毫无异处,入洞百十步鬼影俱无,看不出丝毫痕迹,平时也看不见有人在附近逗留,两年来故能逃过世人耳目。” 
  崔长青恍然大悟,不禁为元都观三子叫屈,居然不知底细,妄自派人前来送死岂不冤哉? 
  “你怎么知道?”他沉着地问。 
  “风神有八位门人,门人多了便良莠不齐,同时因各人天赋不同,因此爱宠也有异。” 
  “那就隐伏下祸思,不足为怪。” 
  “所以,一个失宠的门人出卖了主子。” 
  “所以,你们前来夺宝。”’ 
  “对。” 
  “所以,你们失风了。” 
  “不见得。” 
  “你们的三爷是谁?” 
  “你听说过百泉栾家?” 
  “哦!卫辉巨灵栾百霸?” 
  “对。你定然是个老江湖。” 
  天猴上前,指着自己的鼻尖问;“认识我吗?” 
  “你……” 
  “不认识我,你是初出道的混球。” 
  “哼!在下扑天雕羊成山闯了十余年的道……” 
  “闯了百余年怎样?浪费粮食而已。” 
  “你……” 
  “老夫天猴端木风。”天猴大声说,似乎觉得对方不认识自己,感到有失面子。 
  扑天雕脸色一变,惊道:“原来端木前辈,失敬失敬。” 
  “哼!混球!” 
  崔长青赶忙问:“羊兄,巨灵荣三爷目下怎样了?” 
  “这……” 
  “你怕咱们也是夺宝?” 
  “你们……” 
  “如果你们的人无法赶到,或者在路上有了意外,或者被四圣派人……” 
  “不要说了。”扑天雕五心不定地说。 
  “不觉咱们是你老兄唯一的希望?” 
  “这……” 
  “你不说也就算了……” 
  “我说。唉!本来,栾三爷约定了开封的金甲神白酉平在平阳府会合,一同前往珍珠洞夺宝。三爷早到三天,误信手下亲信的鼓动,认为此行高手二十八名,全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天威四圣何足道哉?因此不再等侯金甲神带人前来会合,昨晚乘风雨前往龙角山。” 
  崔长青恍然,原来昨晚雨师与雷公匆匆撤走,原因在此。雨师老奸臣猾,把仇人说成朋友溜之大吉,难怪一去不回了。 
  “你们有了麻烦?” 
  扑天雕鬼眼又转,心想:“这是唯一的希望,我可不能放过。” 
  打定主意,故意叹口气说:“别提了,反正上当了就是。” 
  “只有你们两人逃出?”崔长青不放松地问。 
  扑天雕正中下怀,说:“咱们摸入珍珠洞,却被他们堵住,一场好杀,最后天威四圣退出洞外,把三爷一群人因死在内,三爷虽有功参造化的艺业,却无法冲出,只好在内苦守待援。” 
  崔长青抬头望天,淡淡一笑道:“看样子,午后天色将要放晴。” 
  扑天雕大惑不解,弄不清他话中的用意,为何逃开正题,顾左右而言他?急问:“咦!你说天色放晴,意何所指?” 
  崔长青摇摇头,说:“可惜,你们金甲神明天是否可以如期赶到,大有问题。” 
  “天色放晴,不难赶到。” 
  “但……可惜,天威四圣却等不及。” 
  “你是说……” 
  “如果是我,天晴我就可以在洞口放火,用烟把洞里的人熏出来。你知道,久雨后的草木,烧起来其烟之浓、之重、之厚,是十分吓人的。” 
  “哎呀!”扑天雕惊叫。 
  崔长青不住摇头,不断地说:“可惜!可惜啊!可惜……” 
  扑天雕急急地问:“你们不也是来夺宝的吗?” 
  “是呀!” 
  “你们……” 
  “我们不去龙角山珍珠洞。”崔长青摇手说。 
  扑天雕大急,说:“诸位如果肯前往相助,宝石可以二五平分。” 
  崔长青怪声怪调地说:“喝!你老兄真大方,慷他人之慨,妙极了。” 
  “你……” 
  “宝右本来就是我们的,为何要二一添作五?” 
  扑天雕大惊,跳后八尺叫:“你们是天威四圣的人?” 
  崔长青笑道:“你这人记性真差,咱们不是早就表明是来夺宝的吗?咱们今早已把银洞山宝石洞翻了。” 
  “可是……你说宝石是你们的……” 
  “本来就是我们的嘛!” 
  “我不懂……” 
  “你真笨。” 
  “我还是不懂。珍珠洞挖出来的宝石,应该还在天威四圣手中。” 
  “等天威四圣与架三爷拼过以后,死伤也就差不多了,再与巨灵老白一群人交手,大概就快啦!那时,咱们再出面,宝石岂不就是咱们的了?” 
  扑天雕惶然地说:“道上同源,冲同道份上,务请诸位……” 
  崔长青扭头就走,大笑道;“算了吧,这年头,道义不值半文钱。俗话说: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换了你,你也不会答应去把老命送掉,而宁可捡现成的。走啊!” 
  天猴也说:“对,等他们三败俱伤,咱们再去捡现成的,走网!” 
  扑天雕不死心,叫道:“请留步!端木前辈,三爷带去的人,也许有前辈认识的朋友呢,你能袖手不成?” 
  天猴怪笑道:“哈哈哈!朋友又怎样?能比自己的老命更重要不成?我宁可要老命,而不要朋友。” 
  “其中有一缕轻烟冯祥。”扑天雕不死心地叫。 
  “我不认识这个人。”天猴大摇其头。 
  “有铁笠王。” 
  “闻名而已。” 
  “有恨地无环沈兆庆。” 
  “哈哈!点头之交而已。” 
  “有金顶山胡家镇八方的大小姐胡绮绿。” 
  “老夫那会认识这种小辈?”天猴撇嘴说。 
  可是,崔长青却如受雷击,脸色大变,回身叫:“扑天雕,三七分账,你作得了主?”蝎娘子冷眼旁观,暗暗点头,崔长青脸上神色的变化,瞒不了她。 
  扑天雕大喜欲狂,大声道:“在下可以全权作主。” 
  “这……” 
  “一句话,三七分帐。” 
  天猴大急,叫道:“老弟,你糊涂了吗?” 
  崔长青摇头道:“在下清明得很。” 
  “你……” 
  “咱们的期限,忘了吗?”崔长青问。蝎娘子示意相阻; 
  崔长青向扑天雕道:“你带路,咱们走。”蝎娘子故意抢前,与扑天雕并肩而行,问:“胡大小姐我认识,你知道我是谁?”’ 
  “在下眼生,你……”蝎娘子仇萱。” 
  扑天雕又是一惊,悚然地说:“失敬,失敬,原来是仇姑娘,在下有眼不识泰山,请恕罪。” 
  “不要客气。胡姑娘为何也来了?” 
  “说来话长……” 
  “到龙角山还有十几里路,也够长的。” 
  扑天雕不知对方有意套口风,胸无城府地说:“上月胡姑娘行脚京师,在福寿山庄艾家作客,不知怎地,官兵大举进击,火焚福寿山庄。胡姑娘乘乱逃出,南返途中经过百泉栾家,顺道拜望三爷。恰好三爷要动身前来夺宝,她也就跟来了。” 
  “哦!她还没找到婆家?”蝎娘子并不认识胡绮绿,大笑起来。蝎娘子心虚地问。 
  扑天雕止笑,说:“她跟随三爷;白天同骑;晚上同寝,你说她找到婆家了吗?”蝎娘子冷笑着说。 
  “三爷说过,要娶她作妾。”扑天雕说。 
  “她答应了?” 
  “不知道。三爷虽生得粗鲁,长得凶恶,但对女人有一套,我想她会答应的。”蝎娘子阴森森地说; 
  她扭头回望,崔长青正垂头丧气,魂不守舍地埋头而行,脚下似乎十分凌乱沉重。 
  女人对情爱方面员为敏感,所以说女人心眼多。女人对蝎娘子心细如发,旁观者清。她有意促成乃抹与崔长青的一段姻缘,当然不肯让第三者介入。蝎娘子,已明白地告诉天下人她毒如蛇蝎。 
  她在山神庙中,曾与崔长青相拥而眠,崔长青对她毫无绮念,手眼儿温存出于无心。把持得住未及于乱。而她,却有点心猿意马。因此,她对崔长青另眼相看,认为他是个风流而不下流的风尘豪士。值得她敬重。以她的容貌、体态、谈俗、武艺来说,在江湖上已是佼佼出群,有八九分姿色,列入美女之林。江湖朋友,称她貌美如花,毒如蛇蝎。但崔长青在她投怀送抱、相拥而眠的绮妮情景下,仍然能谈笑风生把持得住,她便认定崔长青是个可以信赖的人。论年岁,她比崔长青年长六岁,缘断今生,但未尝不可以妹许之。 
  她当然也想到,女大六岁的婚姻并非奇事,平常得很。但她有自知之明,对崔长青不存奢望,因此,对将乃妹许配:给崔长青的希望极为殷切。 
  她在心中发狠,发誓,不许第三人介入。为达目的不蝎娘子了。 
  以银洞山的方位来看,北面是鸣山,西北是龙角山,两山相连。 
  龙角山也叫羊角山。唐武德三年,见神人于羊角山下,因此将武德二年从襄陵县地划出新建的浮山县,改名为神山县(改名于武德四年)。 
  山在县东三十五里,山南海属翼城,地跨两县。东西两峰并峙,高出云表。东峰顶巅有泉,叫华池。下有穴,名珍珠洞,深不可测,据说内有妖怪,无人敢近。 
  距东峰约四五里;小径向上爬升,登上一座小岗,风雨渐歇。 
  扑天雕心中焦急,脚下甚快。眼看不久便会放晴,也许天威四圣真要放火熏洞呢!救人如救火,岂不令他焦急?登上岗,扭头向身后跟来的崔长青说:“天快放晴了,咱们快些好不好?”蝎娘子冷笑道:“供些?快些去找死不成?这时不养足精力,动起手来那还有命?” 
  “可是,救人……” 
  “咱们不是为救人而去的,你急咱们不急,急掉了老命花不来。” 
  崔长台心中有事,焦躁地说:“好吧!快两步也好。” 
  前面大树下灰影乍现,一个穿黑袍、浑身水淋淋、梳着髻、脸色红润的古稀老人从树后踱出,笑道:“哈哈!你们找死也好,救人也好,不用急了,歇会儿再走并未为晚。” 
  扑天雕一惊,说:“老头,你这人说话未免太霸道。” 
  青衣女人说:“他定是天威四圣的爪牙,休放过了他。” 
  崔长青伸手虚拦,独自举步上前,抱拳施礼问:“老伯要挡路?” 
  老人呵呵笑,说:“小伙子你在挖苦人……” 
  “老伯,在下决无此意。” 
  “你的意思是:好狗不挡路,是吗? 
  “老伯,你在迫晚辈变脸。” 
  “对,确有此意。” 
  “老伯是天威四圣的人?” 
  “不是。”老人断然拒绝。 
  “那……老伯挡路有何用意?” 
  “不准你们到珍珠洞。” 
  “有何……” 
  “无理可说。” 
  扑天雕心急如焚,怎肯缠夹不清地胡扯?大喝一声,飞扑而上,一掌劈出。 
  老人伸手相接,笑道:“你这头死雕。” 
  扑天雕大骇,想收掌,却力不从心,念刚动,掌便被对方握住了,只感到对方的手灼热如焚,软绵绵的,但挣脱不掉,身不由己,翻滚着斜抛出两丈外,“砰”一声撞在一棵大树上,掉落在草中。 
  “哎……哟……”扑天雕怪叫,叫半天也爬不起来,象是浑身两百多根骨头全被摔散了。 
  青衣女人惊呼一声、抢出啪扶。 
  崔长青心中一惊,凛然地说:“老前辈好高明的接引神功。” 
  老人呵呵笑,说:“咦!想不到碰上了一个识货的。” 
  “请问老前辈尊姓大名?” 
  “呵呵!老朽山野村夫,姓名早忘。” 
  崔长青也呵呵笑,说:“老前辈真会欺世盗名?” 
  老人脸色一沉,沉声问:“无礼!你说什么?” 
  “说老前辈欺世盗名。” 
  老人仰天长笑,笑完说:“后生可合2’小于猖狂。如果你解释得令老夫满意,你就得接老夫三招两式。”! 
  崔长青毫不紧张,镇定地反问:“老前辈真的自称山野村夫?” 
  “不错。” 
  “姓名早忘?” 
  “对呀!” 
  “一个山野村夫,姓名早忘的人,自然是与世俗绝缘,不问世事的清流隐逸了。” 
  “也不错。” 
  “好,老前辈为何阻道?为何出手伤人?” 
  老人一怔,笑道:“咦!小于牙尖嘴利……” 
  “老前辈满意了吗?” 
  老人点点头,笑道:“你不错,比你几个同伴有出息。” 
  “请老前辈让路。”崔长青抱拳欠身说。 
  老人摇头,说:“不行,你的解释虽令老夫满意,但并不意味着你们可以过去。” 
  “老前辈可否明示用意?” 
  “好,告诉你并未不可。” 
  “晚辈洗耳恭听。”’ 
  “等珍珠洞那些人解决之后,你们才能前往。” 
  “这是说……” 
  “这是说,等他们拼出死活之后,你们再前往接手拼死活。” 
  “老前辈希望何方胜?” 
  “你们三方,谁也胜不了。” 
  “咦!那……” 
  “你们三方的人,全是江湖道上神泣鬼厌的人。死光了,没有人会替你们掉眼泪。” 
  “老前辈……” 
  “你们如不死光,老夫再收拾你们。” 
  崔长青把心一横,不再示弱,冷笑道:“老前辈所为何来,咱们与你有过节吗?”’ 
  老人呵呵笑,说:“为世除害,碰上了岂能袖手?” 
  “你以救苦救难菩萨自命?” 
  “老夫只是……” 
  崔长青突然伸手急点老人的七坎大穴,捷逾电光,出其不意发难。 
  老人哼了一声,伸手托住了他的手,顺手一扔,怪笑道:“你也尝尝撞树的滋味。咦!” 
  崔长青机警绝伦,他早已决定对策,发招是实中有虚,料定老人必将重施故技,用接引术示威,因此人被扔出,他已借力飞射。 
  被抛出的人,该是滚转翻腾的,但他却是头前脚后飞射而出,因此老人已看出不对。 
  他扭身贴树飞过,同时在飞越的刹那间一脚蹬在树干上,身形更快,远出三丈外去了。 
人未飘落,他叫:“在下先走一步。” 
  老人又上当了,急掠而出叫:“你走得了?” 
  他用上了全力;展开轻功如飞而去’,恍若星跳丸掷,奇快绝伦。 
  老人若大年纪,居然能紧迫不舍。开始相距五丈,不久便接近至三丈左右了。 
  “打!”他沉喝,向后扔出一把飞刀。 
  相向而进,见到刀光已近身。 
  老人手掌一挥,飞刀入手,向前射出叫:“还给你。” 
  崔长青老谋深算,怎肯上当?绕树折回,向下面伪山沟飞奔。 
  飞刀落空,老人大感意外地叫:“好小子,你够精明,但你跑不了。” 
  “敢打赌吗?”他一面逃一面问。 
  “打什么赌?” 
  “打你在一千步内,你拦不住我。” 
  “你作梦,五百步内……” 
  “一千步;你输了,就不要追来。” 
  “好!”老人叫,身法突然加快。 
  崔长青钻入一丛荆棘,一面大叫:“三、二、三……” 
  老人脚下一慢,突又哼了一声,也往荆棘丛内钻,但已慢了十余步。崔长青钻出荆棘丛,衣服凌落,一面狂奔一面叫:“一百五一二、五三四、五五六……” 
  说得急,跑得快,人向下逃,地滑草湿,连接带爬,口中还数数,快极。接着,他滑落一处陡坡,口中仍叫:“两百一、一、三……十一二、十一四……” 
  ”噗通”他跳入滚滚溪流。老人狼狈万分,‘滑陡坡地滑如油,必须跟着滑,无法取巧,怎能拉近?老人不会泅水,光瞪眼,河宽五六丈,山洪暴发,水势凶猛无法飞越。崔长青站在溪对岸,脚不住踏动,叫:“两百四五六,四七八,四九五十五一二、五三四……” 
  “别数了!”老人大叫。 
  “你认输了?”他笑问。 
  “你好奸,你怎知道老夫不会水性。” 
  “呵呵!赌,是要碰运气的,晚辈下对注了。” 
  “你去吧,去死吧!”老人悻悻地说。 
  崔长青忍不住笑,心想“这老头脾气倒是够毛的,得防他变卦。” 
  他伸手作龟王八状,笑道:“你如果食言追来阻挡,就是这个。” 
  “滚你的!”老人怒叫如雷。           
第二十章   
崔长青泅水越溪,逃脱怪老人的追踪。他知道对方既然将接引神功练至化境,当然不会是等闲人物,只宜智取,不可力敌。果然,他成功了。 
  离开溪流,他向龙角山急奔,心中不住盘算,该如何应付目前的困境。 
  珍珠洞此行,不论是胜是负,危险是相等的,前途未可乐观。 
  即使胜得了天威四圣,仍需与怪老人生死一决。 
  远出两里地,突然若有所悟地脱口惊呼:“晤!口音有点相似,怪老人就是昨晚山神庙中现身的人。老天!但愿不是他。” 
  他愈想愈感到头皮发麻,悚然而惊。 
  再细想,心中却又涌起无穷希望。 
  信心可以决定成败,勇气源于自信。怪老人山神庙临去一击,他锐气全消,信心尽失。 
但这次他能在对方的接引神功一击下借力全身而退,仗年轻力壮且轻功超绝,运用机智脱身,对方无奈他何。这一来,他反而从恐惧中恢复信心,对方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可怕,大有可为。 
  他一挺胸膛,大踏步向龙角山赶。 
  细雨霏霏,天将放晴,已是近午时光了。 
  接近山麓,前面灰影又现。 
  他敞声大笑,,问:“老前辈还不死心?” 
  怪老人嘿嘿笑,说:“哀莫大于死心,人怎能死心?” 
  “对,这是至理名言。哦!.你是绕道赶来的?” 
  “上游不远有座独木桥。” 
  “呵呵!你准备食言?” 
  “你认为如何?” 
  他伸手作乌龟状,笑问:“你不怕?” 
  怪老人大怒,说:“你再作怪,老夫木撕了你才怪。” 
  “呵呵!你不敢。” 
  “老夫为何不敢?” 
  “因为你要珍惜羽毛,不至于为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而自毁声誉。”他泰然地说。 
  “哼!” 
  他从容走近,说:“其实,你老人家未免多此一举。” 
  “有说乎?” 
  “你不是希望咱们这些人都死吗?” 
  “当然。” 
  “那么,等咱们与天咸四圣拼个他死我活,还不是一样?你想想看,栾三他们如果与天威四圣两败俱伤,而我们乘机对付天威四圣,你就得在咱们精力仍旺时出面对付我们;我相信我们将是你最具威胁的劲敌,而非天威四圣。因此,为何不让我们三方大火拼三败俱伤之后,再轻而易举地收拾我们?这样是不是对你有利些?” 
  怪老人冷笑道:“你小子诡计多端,替老夫周详打算,定然另有阴谋诡计。” 
  他从容超越,摆手道:“那是当然,你知道就好,再见。” 
  怪老人竞末跟来,站在原处低头沉思。 
  看天色,半个时辰内不会雨止。他脚下一慢,心中一动,付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岂能不替自己打算?此心腹大患不除,那有我的机会?等决斗天威四圣之后,即使可胜,但也将精疲力尽,这老妖怪岂不得其所成,不费吹灰之力便可将我置于死地?” 
  他向侧方的茂草中一窜,形影俱消。 
  不久,怪老人循踪寻觅,找到此地讶然自语:“咦!这小贼到何处去了?哼!你决难在这附近潜踪,即使你躲在老鼠洞里,老夫也要把你掏出来。” 
  在附近找了一圈,重新回到原处,身后突然人影急射,崔长青在四丈外暴起,斜掠而出。 
  听到声息,怪老人扭身急迫,笑道:“哈哈!你飞不掉的,老夫跟定你了,等你们三败俱伤之后,再收拾你。” 
  “打打打!”崔长青叫,双手急速后扬,打出了三段树枝,人仍向前飞奔。 
  怪老人左掌一拂;三段树枝碎成粉屑,怪叫道:“你已经动手了,先毁约的是你,那儿走?” 
  崔长青一面逃,一面破口大骂:“老狗,你神气什么?” 
  怪老人一阵狂追,眼看要拉近至丈内,却听到如雷水声,不由心中大急,,叫道:“你还想跳水逃命?休想。” 
  声落,全力飞跃而进。 
  崔长青却突然折回,侧射两丈,如飞而遁。 
  “好狡猾的小贼!”怪老人叫,衔尾急迫。 
  独木桥在望,崔长青飞跃而上。 
  桥共有三段,每段长有丈六。桥由两根大木并成,距水面高仅三尺。溪水暴涨’,再上涨便会将桥冲垮。 
  崔长青第一跃便上了第二段,第二跃便到第三段的末端,一步跨上岸,扭头俯身拆桥。 
  怪老人一跃而上,向第二段纵落,一面怪叫:“你来木及过河拆桥……哎……” 
  脚刚沾桥面,第三段桥面已被崔长青挪动,中间的第二段急向下坠, 
  任何人在凑不及防之下,也无法应变,水声如雷,怪老头坠水下沉。 
  崔长青一声长笑,向水里跳。 
  怪老人的头冒出水面,脸色苍白抓住了随水漂流的一段桥板,正待爬上。 
  不会水的人,水一淹及胸口,便心中发慌,怪老人也不例外,想爬上桥板再说。 
  水下伸出一只手,拉住怪老人一条腿向下拖,桥板一翻,抓不牢,怪老人惊叫一声,向下沉。 
  不久,崔长青从下游半里地登岸,拖着已失去知觉的怪老人,首先拉脱怪老人的双肩关节,再替对方将水从腹内压出。 
  怪老人不久便苏醒,吃尽了苦头,看清了崔长青,叹口气说:“好小子,老夫栽在你手中了。” 
  崔长青将老人困在树干上,笑道:“老头子,有你好受的了。” 
  “你最好杀了老夫,永绝后患。” 
  “咱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你将后悔。” 
  “在下不怕。” 
  “下次碰上,决不饶你。” 
  “在下在水里等你,哈哈!”他大笑着说。 
  “你不会再有机会……” 
  “解决了天威四圣,在下来放你,哈哈!希望这里没有猛兽,你快早些祷告吧,再见。” 
  “噗噗!”他两掌劈在怪老人的耳门上,奇快绝伦。 
  怪老人出其不意挨了两掌,终于支持不住,头向下一搭,人事不省。 
  崔长青拍拍手,向昏迷不醒的怪老人说:“抱歉,在下必须这样对待你。你想要我死,我这样对待你已经够仁慈了。卸肩关节以你的修为来说,可以用技巧自行接上。腰带捆你也毫无用处,你毫不费力便可自行解脱。但打昏你再制昏穴,一个时辰内你不会自行醒来,你不可能碍在下的事了。” 
  制了怪老人的昏穴,他重行上道。 
  距珍珠洞尚有两里地,路旁窜出天猴、蝎娘子、扑天雕及其女伴四个人。天猴脸色不正常,叫道:“你可来了,咱们好担心。” 
  蝎娘子苦笑道:“谢天谢地,你逃过老妖怪的魔手,万幸。” 
  扑天雕余悸犹在地说:“老狗那一摔,几乎把在下的全身骨头都摔散了,可怕。你把他摆脱了?” 
  “在下困住他了。”他泰然地说。 
  “怎样困住的?”天猴骇然问。 
  “不要管那老妖怪的事,前面情势如何?”他急问。 
  天猴摇头道:“咱们恐怕无能为力,天威四圣正派人采集枯枝腐草,只等雨止放火。” 
  “看见他们了?” 
  天猴倒抽一口凉气,说:“天威四圣不但全在,还有十余名艺业奇高的爪牙,咱们一比一已经够危险了。” 
  “走,去看看,刀山剑海,咱们也得闯一闯,走!”他毅然下令。 
  五人躲在洞坑对面的山坡草丛内向洞口瞧。洞口已堆满了枯枝腐叶。一座铁栅粗如儿臂,封死了洞口,里面的人休想破栅而出。 
  天威四圣坐在二十步外的山石上,冷然注视着洞口。十六名中年以上,相貌凶猛的人.仍在不断将柴草向洞口堆积。 
  看清形势,崔长青暗中不住盘算,思量对策。 
  扑天雕心中焦灼,说:“崔兄,咱们该如何下手?”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说:“咱们得设法,先不必焦急。” 
  “他们快要举火了。” 
  “好象是的,风雨将歇了。” 
  “事不宜迟.咱们……” 
  “咱们日下什么都不要做。”崔长青冷静地说。 
  “老弟之意……” 
  “咱们不进洞救人。” 
  “你……” 
  “咱们等。” 
  扑天雕长叹一声,说:“你要等在内的三爷死了……” 
  “还不至于这么严重。” 
  “唉!老弟曾经说过……” 
  “在下曾经说过三七分帐。” 
  “是啊!三七分帐,你们便相助……” 
  崔长青脸一沉,沉声问:“在下说了相助二字吗?如果在下未说,那就是阁下听错了。” 
  “天!老弟你……” 
  “我要等他们放火。”崔长青冷冷地说。 
  扑天雕一咬牙,恨声道:“好吧,在下……” 
  崔长青不加理睬,向天猴说:“火一起,浓烟必将弥漫整个地区。除非洞另有出口透风,不然短时间浓烟进洞的份量不会多。浓烟四散时,咱们便浑烟摸鱼。” 
  天猴雀跃道:“对,咱们人少,烟对咱们有利。” 
  崔长青点头道:“动手时,咱们结阵而进,见一个杀一,个。扑天雕,你负责放栅救人,当然咱们会掩护你。” 
  扑天雕大喜欲狂,不住行礼道:“谢谢老弟鼎力成全,在下感激不尽。” 
  崔长青淡淡一笑道:“你有感恩之心,那已算是很难得了。你们的人一出来,必须立即协同歼除天威四圣。” 
  “当然,当然。” 
  “只怕你作不了主。” 
  “在下可以……” 
  “不必说了,听他们说些什么?”风神拂着那柄奇形怪状的天帚,走近柴草堆前,向洞内大叫道:“栾三,快丢掉兵刃出来投降。” 
  里面传来了高亢的叫声:“有种你们就入洞来捉,来某决不投降。” 
  “给你十声数准备,数完不投降,咱们就举火熏你出来了。” 
  “烟进不来的。” 
  “咱们立可分晓。举火!” 
  几名爪牙不知从何处弄来数十束干草,点燃放入枯枝湿草堆,只片刻间,浓烟大起。 
  洞内的人利用洞外无人的机会,用撑坑的木桩猛幢巨大的铁栅,其声隆然。 
  “哈哈哈哈……,’外面的人狂矣。 
  “投降吧,死囚们。”风神怪叫。 
  只片刻间,浓烟渐令撞栅的人支持不住,只好放下木桩内退。 
  风止雨熄,浓烟渐向下降,四面八方弥漫。 
  崔长青挥手示意,众人蛇行鹰伏向前接近。 
  同一期间,溪旁的大树下,怪老人竟然徐徐苏醒。崔长青将老人打昏,并制了昏穴,以为怪老人在一个时辰之内,决难自行醒来,估计错误,怪老人不到半个时辰便已苏醒。 
  看清了处境,老人定下心神,由于双肩关节已被拉脱,双手已形同废物,用不上劲。手被反绑,更难解开。如换之旁人,可说毫无办法。 
  老人利用晃肩助势术,不住上下左右连续急速移动,失败了十余次,最后终于接上了右肩关节。 
  不久,老人活动手脚,自言自语道:“好小于,想不到老夫竟在阴沟里翻船,这次可有你受的了。” 
  崔长青领先向前爬行,终于接近了,距在外围的天威四圣约有四丈左右,他向身后跟来的天猴说:“准备暗器,出其不意下手袭击。四个凶魔的兵刃利害,但在贴身时便不足虑了。” 
  三丈……风神突然警觉地扭头回顾。 
  崔长青大喝一声,暴起发难,三把飞刀首先破空飞出,人扑进长剑化虹急射。 
  天威四圣虽然是久经大敌的老江湖,但变生仓卒毫无防备,强敌从后面进击,委实措手不及。 
  风神一声怪叫,天帚急挥,人向侧伏。 
  “啪啪!”击落了两把飞刀。 
  崔长青志歹在风神,两把飞刀吸引风神的注意,第三把飞刀却袭向雨师,风神果然上当了。 
  雨师闻声知警,刚来得及转身,来不及运功自卫,看到人影飞刀已经入骨,贯入小腹要害。 
  “啊……”雨师狂叫,扑倒时圣水棒向前一伸。 
  “嗤!”腥臭的灰绿色毒汁剧喷而出,宠罩三丈方圆地面。 
  崔长青人向前挺剑飞扑,其实他并非扑向风神,而是向前扑倒,沾地即向右前方急射两丈外,事先已订定自保的主意。 
  天猴却发出三枚枣核镖,击中刚伏倒的风神,人急掠而进,想退已力不从心,被毒汁喷中,衣沾汁即溶,皮肉可怕地腐烂,一声厉号,砰然冲倒,恰好倒在风神身旁,已不成人形。 
  风神挨了三枚枣核傈,天帚已失手掉落,左手将取出的铜铙扭身疾挥,临死反噬,“擦”一声切入天猴的胸口,人亦软倒发僵。 
  两人同归于尽,一命换一命。 
  蝎娘子很幸运,她发了一把梅花针,扑向最外侧的电母,恰好在毒汁笼罩的范围外。 
  电母左手的电镜一挥,是风乍起,梅花针全被盾牌般的电镜所震落,右手的曲折银刀急架,“铮”一声震开蝎娘子的狂野一剑,两人立即展开可怕的恶斗。 
  崔长青以为扑天雕与女伴必定对付雷公,岂知扭头一看,不见有人,原来两人已抢入浓烟溜走了。 
  远离洞口浓烟的众爪牙,怒吼着潮水般冲到,两翼分张,迅速包妙合围。 
  他切齿大恨,心中咒骂:“这两个狗男女可恶!不等咱们掩护,先去救人,咱们将全盘皆输。 
  他扑向雷公,剑出“长虹贵日”。 
  雷公昨晚右小臂挨了一飞刀,伤及骨头包扎得成了一根布棒槌,无法活动。 
  人已近身,雷火弹不敢使用,右手的雷锤“铮”一声架开来剑,大吼一声,一锤横挥回敬。 
  崔长青左手疾挥,喝声“打!”打出一把飞刀; 
  雷公心虚,向侧急闪。‘崔长青却扑向电母,大叫道:“仇姑娘,跟我来!” 
  蝎娘子招架不住曲折银刀,这玩意不易摸清来势,而且极难封架,剑攻不进去,正感危急,崔长青来得正是时候。她向侧闪开,三名青衣中年人已一拥而上。 
  电母知道飞刀利害,舍了蝎娘子斜飘丈外。 
  崔长青疾冲而过,一声怒啸,一剑放翻一名中年人,左手再发两把飞刀,疾冲而入叫道:“快跟我来!” 
  蝎娘子飞掠而出,随在崔长青身后突围而走。 
  “啊……”中飞刀的两个人,狂号着摔倒在地。 
  崔长青回身叫道:“我断后,进烟里去。” 
  电虹飞到,电母发出第一把曲折银刀。’ 
  崔长青如不回身招呼蝎娘子,蝎娘子那有命在?银刀幻化一道光弧,一闪即至。 
  他将蝎娘子推倒,长剑轻搭飞来的电虹,向侧一带,曲折银刀斜飞而逝。 
  “你也接我一刀。”他叫,左手一扬。 
  他并末打出飞刀,但电母却吓得急向侧飘。 
  十余名青衣人急拥而至;两个飞掠而走,钻入浓烟之中,青衣爪牙也毫无顾忌地追入。 
  只剩下他们两人,大事去矣! 
  崔长青左手牵了蝎娘子,一阵急走。后面;急速的脚步声与呛咳声渐被抛远。 
  烟并不浓,象是一层薄雾,视线可及三四丈外。正走间,前面脚步声入耳。 
  他拉了蝎娘子向下一伏,以袖掩住鼻低声说:“咱们的.衣裤湿,可掩口鼻避烟。小心了,切记不要呛咳,前面有人奔来,我来应付。” 
  两个青衣人也掩住口鼻,仗剑奔来,还不知有人潜伏草中,恰好奔过崔长青身侧丈余左右。 
  一声怒此,他冲出剑化“分花拂柳”,手下绝情。 
  “恩……哎……”两个青衣爪牙淬不及防,双双中剑倒地。 
  崔长青向右一指,低叫:“向火堆旁走,希望栾三出来能助咱们一臂之力。” 
  劈啪声就在右面不远,火光闪动,浓烟更盛。 
  洞口的巨型铁栅已经搬开,里面没有人。 
  崔长青咒骂道:“扑天雕已将人救走,把咱们扔下了。这狗东西可恶!我要宰了他。” 
  青影破烟冲到,怒啸震耳。 
  “在这里了!”另一名青衣爪牙出现怪叫。 
  “铮!”崔长青扑到,震偏第一个冲上的单刀,乘势切入,一剑刺穿青衣人的心坎。 
  蝎娘子用梅花针取敌,两枚针射入一名爪牙的双目,却被另一名爪牙一刀划过右胁背,幸而伤势甚轻,划破了皮肉并无大碍。 
  崔长青击倒了那名爪牙,低喝道:“找地方藏身,快!” 
  两人在山崖旁的草丛钻,寂然不动,以草隐身,藏得稳稳的。 
  附近不时有人急窜示过,两人沉着地匿伏不动。 
  蝎娘子一阵惨然,低声问:“兄弟,咱们只剩下你我两人了,该怎办?” 
  他吁出一口长气,凛然地说:“咱们已除去风神和雨师,除去了最强的两圣了。 
  “还有……” 
  “雷公电母不足虑,只是他们人多势众。” 
  “那……我们……” 
  “扑天雕那些人,地面泥泞,足迹明显,走不了的。”他恨恨地说。 
  “你……你想找栾三?” 
  “不是你我去找栾三;而是雷公电母要去找他们,咱们随后跟踪前往。不杀雷公电母,咱们交不了差。” 
  果然所料不差,不久,人已撤走。 
  十里外,扑天雕领先开路。身材高大的巨灵栾百霸,手秒开山大斧后跟,浑身泥水,脸部漆黑,显得颇为狼狈,有点垂头丧气。 
  巨灵栾三身后,是个身材喷火的胡绮绿。 
  再后面,是八名男女,其中有扑天雕的女伴…… 
  十一名男女仓皇急奔,共带了八个大背囊,背的人甚感吃力,可知背囊极为沉重,留下的履痕甚深,清晰可见。 
  到了旷野地带,小径伸向西面三十里外的县城。扑天雕一面急走,一面说:“三爷,咱们大概脱险了。” 
  巨灵摇头道:“天猴那三个男女不足恃,天威四圣艺业之高,大出咱们意料之外,天猴挡不住他们的。咱们如不能及早逃抵县城,决无安全可言。” 
  “三爷,据兄弟所知,那位年青的崔……” 
  话末完,前面突然升上一个人影,相距在五六丈外,吼声如雷:“你们,都得死!” 
  银虹飞射,从右侧方划空而至,共有两道破空飞到。 
  四面八方人影暴起,刀剑映日出光。 
  “雷公电母!”扑天雕惊叫,向下一伏。 
  电虹来势太快,从人丛中疾闪而过。 
  “啊……”两个背背囊的人,惨号着摔倒在地,腹裂头断,惨不忍睹。 
  雷公的雷火弹象暴雨,共投出五颗之多。 
  胡缔绿机警,在电母的电虹入目时,便已向侧方撤腿狂奔。可是,她无法脱出雷火弹的轰击。 
  雷公所发的五颗雷火弹,以扇形投出,前后左右十余丈方圆内的人,休想脱出火弹的威力笼罩。 
  绮绿虽见机逃得快,却无法在刹那间逃出十丈外,全力奔逃,却不知雷火弹正向身后急速下落。 
  远处突传来让她刻骨铭心的厉叫:“绮绿,伏下侧滚!雷火弹。” 
  她不假思索地扑倒,奋身急滚。 
  连滚三匝,滚势刚止,“轰隆隆”连声暴震,天动地摇烟屑四起,碎草泥浆象暴雨般洒落在她的身上,猛烈的震撼力令地晕头转向,但她仍能飞跃而起,厉叫道:“你这该死的负心人……” 
  人影来势如潮,雷公电母以八名爪牙飞射而来。 
  她这一面,十一个人只剩下五个。巨灵栾百霸三爷、扑天雕,一缕轻烟冯祥,恨地无环沈兆庆和她。地下血肉横飞,被雷火弹和曲折银刀击毙了六个人。 
  她用目光搜寻刚才发声警告她的负心人,但她失望了,除了敌我双方,不见她所要找的人。 
  已没有她搜寻的机会了,一名爪牙已找上了她,九节钢鞭来势似崩山,迎头劈落风雷及体。 
  她向侧急闪。正想挥剑反击,对方第二鞭已破空而至,拦腰抽到,鞭风澈骨,奇快绝伦。 
  她大骇,百忙中一剑急封。 
  糟!“铮”一声暴响,鞭不但震飞了剑,鞭梢反荡,擦过她的右胁,衣裂皮伤,危极险极。 
  她惊得魂飞魄散,撤腿狂奔落荒而逃,虎口进裂鲜血直流,胁下麻辣辣地也不好受。在金顶山,她横行霸道自以为了不起,但在这些江湖高手面前,她那两手剑术只能算是玩艺,不登大雅之堂,派不上用场。 
  巨灵就在她身旁不远,正与雷公杀了个难解难分,无暇照料她了。 
  她逃,对方怎肯轻易放过?狂笑着追出叫:“小女人,你逃不掉的,大爷正缺少一个女人暖脚,你正好……啊……” 
  最后那一声,凄厉刺耳动魄惊心。但她不知发自何人之口,以为是巨灵的人又遭了殃呢,因此不敢回头看,直奔出四五十步外,听不到人声,方敢扭头回顾。 
  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背影,倒拖着一个人走向斗场。 
  “是他!”她脱口叫,咬牙切齿停步。 
  接着,她心中一惊,一个美丽的女人,正悄然从侧方掠来,凤目带煞,剑虹耀目,显然来意不善。 
  她倒抽一口凉气,重新狂奔而遁。 
  巨灵与扑天雕四个人,身陷重围生死须臾。 
  真正动手的只有两个人,是雷公与巨灵,其他七人在电母的指挥下,八方合围并不急于动手。 
  不远处的土丘下,崔长青正拖了一个爪牙的尸体向坡顶上走。” 
  扑天雕心中大喜,绝望中兴起无穷的希望,大叫道:“崔兄,快来救命!” 
  崔长青在坡顶背手而立,冷笑道:“你们从坑洞中逃出,逃得真快,那时,你们并末替在下着想,是吗?” 
  扑天雕脸一红,讪讪地说:“那时……情势迫人……” 
  “这时,也是情势迫人。” 
  “崔兄,唇亡齿寒……” 
  “在下毫无损失。” 
  “崔兄……” 
  “你叫天也没用。” 
  一名爪牙转身向土坡走去,电母低喝:“站住!先不要去惹他。” 
  爪牙止步,说:“在下保证可以收拾他。” 
  “你想找死?反正他跑不掉,等会儿再剥他的皮并末为晚。”电母阴森森地说。 
  爪牙反而怒火上冲,说:“在下找死?大嫂未免把在下看扁了,哼!在下不信邪。” 
  说完,扭头向崔长青掠去。 
  电母一惊,火速跟上叫:“不可鲁莽!退回来……” 
  爪牙不加理睬,奇快地到了丘下,拔剑愤怒地向上冲,形如疯狂。 
  崔长青仍然背手而立,屹立如山,冷冷地注视,对冲上来的人不理不睬:视若无睹。 
  爪牙更是狂怒,b疾冲而上。 
  五丈、三丈、两丈…… 
  崔长青左手一场,叫:“给你一刀!” 
  人刀对进,其快可知,刀光一闪,飞刀便没入爪牙的小腹。 
  爪牙身形一顿,接着仍向上冲,脚下不稳,双目瞪得大大的,举剑疯狂冲上。 
  剑尖距崔长青的小腹不足一寸,崔长青连眼皮都未眨动半下,冷然注视,屹立如山浑如未觉。 
  爪牙猛地向前一栽,一声惨叫,丢掉剑骨碌碌向下滚,直滚下土坡寂然不动。 
  五丈外的坡下,电母发出了两把曲折银刀,电虹连续飞出,眨眼间便已近身。 
  崔长青直等第一把银刀接近左胁,方泰然跨前一步,银刀间不容发地掠背而过,划出一道美妙的光弧,向电母返飞。 
  第二把接踵而至的银刀,被崔长青一脚踢飞,飘坠出两丈外,失去效用。 
  电母大骇,站在坡下一阵迟疑。 
  崔长青冷哼一声,点手叫:“你上来,你的回风银刀雕虫小技,只能对付二流江湖小辈,用来偷袭还可派上用场。现在,你可以掏出真才实学与在下生死一决了。” 
  电母一咬牙,左手举电镜护身,右手挺银刀向上走。 
  崔长青拔刺出鞘,徐徐拂剑说:“你的电镜比盾牌小得多,在高手剑下护不了身。目下没有阳光,你的电镜照目绝招无用武之地。上啦!” 
  电母脚下一慢,进退两难。崔长青放出一把飞刀,冷笑道;“这次在下前来,共带了二十四把飞刀,目下尚剩四把,好象所发的二十把飞刀落空的并不多。当然,在下要给你两把,来而不往非礼也,对不对?” 
  电母心虚,说:“咱们不用暗器,公平一决。” 
  崔长青收了飞刀,扬剑说:“好,在下答应你,姑且信任你一次。” 
  电母抓住机会,疾冲而上,电镜一推,曲折银刀疾挥而出,攻取下盘,向他的小腿钩到。 
  他剑出“月落星沉”,“铮”一声便架住了银刀。 
  电镜疾推,镜下缘锋利,划向他的胸口。 
  他向下一挫,上体略仰,镜闪电似的一拂而过,间不容发危极险极,冷气澈骨生寒。 
  他的剑一挑一振,架出偏门的银刀回头急荡,剑尖乘势疾进,吐出一朵剑花,手下绝情。 
  “嗤!”剑尖贯入电母的胸口。 
  人影斜飞,他斜掠八尺。 
  电母的身躯急转,大叫一声,旋翻在地,胸口血如泉涌,挣扎着狂叫:“快来……救……救我……” 
  十余丈外坡下的斗场,巨灵栾百霸三爷已到了油尽灯枯境界,巨斧已不灵光,真力已竭。就在电母倒地的同时,雷公雷锤一挥,“噗”一声砸在巨灵的右肩上。 
  “哎……”巨灵叫,侧跃八尺,右肩已碎。巨斧失手坠地! 
  雷公一声怒吼,挥锤跟进。 
  扑天雕大惊,急抢而出,剑攻雷公的左肋,攻其所必救,阻止雷公追击。 
  雷公大怒,一声怪叫,雷锤疾旋,“当”一声击中长剑,剑断成三段。 
  扑天雕心胆俱裂,向后飞跃而退。 
  一名爪牙一声狂笑,左手疾伸,机簧一响,射出一枝袖箭,直射扑天雕的背心。 
  扑天雕怎知身后有人偷袭?大叫一声,砰然堕地,不住挣扎,想竭立爬起。 
  同一瞬间,雷公已追上巨灵,雷锤一挥,“噗”一声击中巨灵用左手急架的左小臂,臂骨立折。 
  “哎……”巨灵惨叫。 
  雷公凶性大发,一声怪叫,连挥四锤。 
  巨灵头破脊断,死状惨极。 
  发袖箭的爪牙,已一脚踏住扑天雕的咽喉狂笑不已。扑天雕双目外突,舌伸半尺,但仍在挣扎。 
  一缕轻烟向迫近的一名爪牙丢剑叫:“在下认栽!” 
  “跪下投降!”爪牙厉叫。 
  一缕轻烟跪下了,脸色死灰。 
  恨地无环大吼一声,挥动九环刀突围,只冲出丈余,便被三名爪牙乱剑穿心,但他也砍倒一名爪牙,捞回老本死得不冤。 
  投降了的一缕轻烟并末保住老命,后面上来一名爪牙,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只逃走了一个胡绮绿,几乎全军尽墨。 
  崔长青站在坡上,苦笑道:“求生不生,必死不死。如果栾三不贪生怕死,出洞便与咱们联手一拼,怎会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六比一,目下他仍感势孤力单。 
  雷公的右手仍不能活动自如,对崔长青心存惧念,解决了巨灵一群人,目光转向远处的崔长青。 
  崔长青点手叫:“雷公,快来替电母收尸。” 
  雷公心胆俱寒,向一名爪牙叫:“李兄弟,你去收拾他。” 
  李兄弟脸色大变,悚然地说:“六比一,咱们一齐上方有希望” 
  一名爪牙从尸堆中拾起一只背囊,匆匆地说:“内矿坑已经断了矿脉,咱们早该走的,要不是你们四圣不死心,仍坚持再向下挖掘重找矿脉,何至于有今天的惨败?我可要走了。” 
  声落,发腿狂奔。 
  另一名爪牙也不甘人后,也拾起一只背囊,扭头飞奔而去。 
  “站住!你不能走。”李兄弟大叫,借机追赶,在经过,尸堆时,顺手牵羊也拾起一只背囊,溜之大吉; 
  雷公咒骂一声,也拾起一只背囊飞遁。 
  只眨眼间,六个人分向六方逃遁,走了个无影无踪。 
  崔长青也拾起一只背囊,向雷公逃走的方向飞赶。 
  胡绮绿向县城方向飞逃,要摆脱追来的美妇。起初双方相距在半里外,逃了三四里,双方已接近至三四丈以内了。 
  她赤手空拳,真力渐竭,雨后地面泥泞,一不小心便会滑倒。她已经跌了多次,再滑倒便被赶上啦!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跳过一条小沟,脚下失闪。 
  “砰”一声跌了个手脚朝天。 
  蝎子急速奔到,嘿嘿阴笑。 
  她爬起向侧急窜,逃命要紧。 
  眼前人影一闪,娇此声震耳:“站住!丫头。” 
  她心中不住念佛,吃惊地听命站住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问:“你……你是……” 
  “我,蝎娘子仇萱。” 
  她心中一宽,说:“哦!原来是仇姑娘,咱们道上同源。老天!我以为你是天威四圣的人呢:“ 
  “你认识我?” 
  “小妹久仰大名,只恨无缘识荆。” 
  蝎娘子一阵阴笑,只笑得她心中发虚,毛骨悚然。 
  胡绮绿不是糊涂虫,已从蝎娘子的阴笑声中,听出了凶兆,不祥的预感令她心惊胆跳,依然徐退,说:“仇姑娘,请……请问有……有何指教?” 
  蝎娘子按剑冷笑,问:“你是镇八方的女儿?” 
  “是的,小妹叫……叫胡绮绿。” 
  “巨灵栾三是你的男人?” 
  “这……” 
  “你们经过明媒正娶?” 
  绮绿脸一红,期期艾艾地说:“我……我只是跟……跟着他而已。” 
  “哦!原来如此,你爱他?” 
  “这……我……” 
  “说!” 
  “他……他答应替……我替我办事……” 
  “所以,你甘愿做他的情妇?” 
  “这……” 
  “你知道栾三是有妻有妄的人吗?” 
  “知道,那……那并不妨碍他喜欢我。” 
  “下贱!” 
  “咦!你怎么骂人?你是……你是栾三爷的……” 
  “放屁!” 
  “仇姐姐……” 
  “呸!你配叫我姐姐?我问你,栾三答应替你办什么事,值得你以身相报肉身布施?” 
  “这……” 
  “你不说,我剜出你的眼珠来。”蝎娘子凶狠地说,迫进两步。 
  她打一冷战,惶然道:“我说,我……人我说。他……他要替我杀……杀一个仇人……” 
  “仇人?不是负心人?” 
  “你……你怎……” 
  “我亲耳听见你叫骂的。” 
  她一咬牙,说:“对,是负心人。” 
  “他是谁?” 
  “崔长青。” 
  “崔长青又是谁?” 
  “就是先前大叫的那个人。” 
  “哦!他向你示警,对不?” 
  “哼!我不领他的情。” 
  “你说他负心,他却救了你,为何?” 
  “我怎知道?” 
  蝎娘子冷冷一笑,冷冷地说:“好吧,你说说看,他是怎样负心的?” 
  “这……” 
  “你得说个一清二楚;我要带你去与他对证。” 
  她脸色大变,惊然问:“你……你认识他?你……” 
  “他是我的妹夫。” 
  绮绿大惊失色,连退三步。 
  蝎娘子冷笑一声,迫进厉声道:“我蝎娘子天生冷血,心狠手辣尽人皆知,我倒要听你如何血口喷人,看是你勾引他还是他挑逗你,说!” 
  绮绿被镇住了,也被难住了,这些事怎好出口?再说,这件事又怎能全怪崔长青?崔长青那时是待决之囚,而她却是可主宰崔长青生死的主人,要说崔长青始乱终弃已经相当牵强无人敢信,要说崔长青存心挑逗她也无法自圆其说,真是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她心中一虚,向侧急窜。 
  蝎娘子身形一闪,劈面拦住了,剑虹一闪,制止她妄动,叱道:“站住!除非你想死,不然,你给我乖乖吐实。” 
  她硬着头皮说:“你带我去见他,当面说。” 
  蝎娘子冷笑道:“你是不是不敢说,抑或是羞于启齿?” 
  “我……” 
  “哼!看你这浪劲,就知你是个人尽可夫的淫妇。” 
  “你……” 
  “你如果是三贞九烈的女人,便不会与有妻有妾的巨灵栾三通奸。” 
  “住口!你……” 
  “我说错了?通奸两字不好听,刺耳,是吗?说你与巨灵两情欢悦,苟且恋奸,没错吧?” 
  “不要你管!”她尖叫。 
  蝎娘子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惜以色布施,找人杀崔长青,阴毒绝情,莫所为什。而他却听说你陷在矿坑内,冒万险前往救援,与天威四圣生死相拼,救你们出坑。再追踪前来相机援救,临危示警,在雷火弹下救了你的贱命。淫妇,你知不知道这些事?哼!你不是个知道感恩的人,因此,我要杀你,我要除去你这淫妇永绝后患。” 
  剑光一闪,绮绿飞退八尺,从剑尖前脱出,生死间不容发。 
  蝎娘子掠进叫:“你非死不可!” 
  剑化虹而至,奇快绝伦。 
  绮绿单足点地,作势再退,岂知一脚点在烂泥上,仰面滑倒,无意中逃脱一刻穿心之厄。倒地后立即奋身急滚,生死关头走一步算一步。 
  蝎娘子如影附形跟到,冷笑道:“这一剑要砍下你的双脚来。” 
  剑光打闪,疾劈而下。 
  绮绿心中一惨,厉叫道:“我死不冥目……” 
  人影来势如电,叫声及时传到:“剑下留情,不要杀她。” 
  剑停在绮绿的双膝上,蝎娘子叫:“慧剑斩情丝,我替你杀此淫妇。” 
  崔长青停在五丈外,挥手叫:“让她走,不然我恨你一辈子。” 
  蝎娘子长叹一声,收剑说:“淫妇,下次你最好别让我碰上。” 
  绮绿狼狈地爬起,向远处的崔长青叫:“我已经恨你一辈子,你这无情无义的畜生。” 
  蝎娘子冷笑道:“我替你把臭嘴割掉,剜出舌头,免得你在外面胡说八道,挑拨是非。” 
  剑刚举,绮绿撤腿便跑,一面逃一面叫:“崔长青,我要你下十八层地狱,誓不两立。” 
  蝎娘子向崔长青迎来,苦笑道:“兄弟,你该让我杀她的。” 
  他烦躁地说:“别提了,我不能让你杀她。” 
  “但她却要干方百计杀你。” 
  “那是她的事,我只求心之所安。” 
  蝎娘子话锋一转,问:“那边解决了?” 
  “解决了。” 
  “如何?” 
  “只逃掉一个雷公。” 
  “糟了,咱们又得费神……” 
  “不必费神了。” 
  “那雷公……” 
  “他已向我保证,今后退出江湖隐姓埋名。” 
  “哦!是你放走他的?” 
  崔长青点头承认,说:“我追上他,他丢了兵刃讨饶……” 
  “天威四圣从未饶过人。”蝎娘子不甘心地说。 
  “可是……我下不了手。” 
  “你真是妇人之仁,被他愚弄了。好吧,咱们回去交差吧。可怜,咱们五个人来,只有你我两人回去。” 
  他拍拍背囊,说:“我带了这百余斤宝石,走吧!” 
  蝎娘子走在他身右,问道:“兄弟,胡绮绿是怎么一回事?” 
  他叹口气,说:“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罢。” 
  “兄弟,我只希望替你分忧。” 
  “谢谢你,姑娘。” 
  “我不愿勉强你,但我不明白你为何与这淫贱女人结下牵缠情孽?这……” 
  “唉!一失足成.千古恨,果然不假。” 
  “兄弟,你愿说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你认为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你就说吧。” 
  崔长青确也感到心中苦闷,便将过去的事一一说了,最后说:“我一时激忿,一时糊涂,事先并不知她犹是处女之身,等发觉不对,已是无法悬崖勒马了。我不是圣人,唉!这一错,错得好事成冤家,错得几乎将命送在她手中,但我只能怨我自己。” 
  蝎娘子苦笑道:“这怎能怪你?你真是……” 
  “我是男人,当然怪我。” 
  “你是否有意与她和解?” 
  “怎能和解?这是不可能的。镇八方不是个好东西,黑道巨魁无恶不作,我决不与这种人同流合污为祸江湖,我怎能做他的女婿?同时,即使我想和解,他父女也绝不会饶我。” 
  “哼!这种淫贱女人,你决不可与她和解。” 
  “唉!前情如梦,我认命了。走,我去看看怪老人。” 
  身后,突传来一阵阴笑。 
  崔长青大骇,急叫:“快走!怪老头追来了。” 
  蝎娘子心中一寒,撒腿急逃,但倩不自禁扭头回望。后面静悄悄,那有半个人影。 
  “没见有人。”她叫。 
  崔长青悚然地说:“快逃,不然咱们死定了,这次他不会善了的。” 
  “可是,不见有人。” 
  “他地势熟,可能抄近路拦截了,快走。” 
  不久,找到了至县城的小径。小径向西延伸,两旁古木参天,路极为泥泞,一脚踏下去,下陷近尺,鞋子不易拔出,又粘又滑,十分吃力。 
  由于一直不见怪老人追来,两人心中一宽,脚下一慢,蝎娘子对泥泞路甚感困扰,说:“兄弟,不如越野而走,这样走太慢了。” 
  他背着百余斤的背囊,当然不希望在烂泥路上吃力地跋涉,同意道:“也好,咱们从林子里走。” 
  路右有足迹,显然有乡民避开烂泥走树林。两人不假思索地沿足迹西行,毫无戒心。 
  前面半里地,十余名相貌狰狞的人,已设下地网天罗,等侯他们入罗进网。 
  在一处小树丛后,绣绿正与三个人商量。为首那人衣衫未湿,墨绿劲装外罩披风,劲装外穿了一件金色锁甲背心,下面直掩至腹下。佩了一把长剑,腰带上方露出一排小剑柄。粗眉大眼,酒糟鼻加上鲶鱼嘴,乱虬须,粗壮如熊,腹如大鼓。 
  另两人正好相反,干瘦阴沉,脸色苍白象病鬼。 
  看了那人的金甲,便知是金甲神白西平来了,人姓白,脸色却又黑又长长满了疙瘩,奇丑狰狞,是属于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的人物。 
  金甲神放肆地将绮绿的小腰肢挽住,怪笑道:“你说架老三不等我,抢先到珍珠洞下手,是不是想独吞?” 
  绮绿毫无顾忌地侵入对方怀中,说:“白爷请勿误会,三爷决无此意……” 
  “哈哈!我想信你的话。说真的,栾三他们全死光了?” 
  “我不知道,只知他们最后受到雷公电母的围攻,情势不妙。” 
  “你是说,宝石已被一个姓崔的人取得了?” 
  “是的,这人快要来了。” 
  “你要夺回宝石?” 
  “嘻嘻!那当然是白爷的宝石。” 
  “你要分多少?” 
  “我不要。” 
  “哈哈!好,先谢谢你。” 
  “白爷客气。” 
  “你要我宰了那姓崔的? 
  “白爷不会让他活命的。” 
  “哈哈!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与那姓崔的,有何过节?” 
  “这……当然瞒不了白爷,他……” 
  “你与他分赃不均?” 
  “不,这是个人的恩怨……” 
  “哈哈!在下不想过问个人的恩怨。” 
  “白爷……” 
  “好吧,你说吧,你打算如何谢我?” 
  “白爷认为……” 
  金甲神肆无忌惮地将她抱住,吻着她的粉颈狂笑道: 
  “冲你胡二小姐份上,还用得着提谢字?放心啦!一切包在我身上,保证你如意就是。” 
  “白爷,尊重……”她娇羞万状地说,其实却是半推半就,欲拒还迎。 
  金甲神放了她,说:“你在此地歇息,我去招呼他们一声。听你所说,崔小辈如此高明,为免意外,我要用暗器杀他。” 
  “最好不要一下子就送他去见阎王。” 
  “好,给你留活口。” 
  “谢谢。” 
  路两侧各布下七个人,路两旁却不派人潜伏。金甲神是个老江湖,已料定走路的人必将避道而行。 
  刚布置停当,守望的人传采了有人现踪的信号; 
  崔长青与蝎娘子从路右急赶,距路约有三四丈左右,地下草仅及径,毫无泥泞之苦。两人并肩而行,心情因远离龙角山区而逐渐放松,唯一可虑的是怪老人,而怪老人却不可能暗中偷袭,因此毫无戒心,做梦也未料到,前面有死神在等待他们光临。 
  伏在路右树根下的金甲神,看清了比绮绿更美更出色的蝎娘子,怪眼中涌起贪婪的欲火,低叫道:“要活的,那女的留给我。男的,不留活口。” 
  金甲神看了崔长青的相貌,便猜出绮绿之所以要活口,定是为了情爱纠纷,怎肯手下留情?蝎娘子的姿色,比绮绿强多了,二十五六岁的美丽成熟女人风韵,比一个只有六七分姿色的少女要动人得多。 
  这恶贼动了一箭双雕的恶毒念头,要留下蝎娘子,毙了崔长青。 
  崔长青终于踏入天罗地网,毫无警觉地向里闯。埋伏的人跃然若动,暗器待发。 
  前面树林深处,突传来怪老人刺耳的狂笑声:“哈哈哈哈……” 
  一名恶贼一怔,扭身顾头,身躯擦草发声。 
  崔长青油然兴起戒心,候然转身叫:“老怪来了……伏下!” 
  这瞬间,他看到有人站起,暗器似飞蝗。 
  他将蝎娘子扑倒,背上的背囊一阵怪响,共中了十余件暗器,危极险极。暗器掠顶而过的破空锐啸,令人闻之头皮发炸。 
  卸下背囊,两人爬至树后.崔长青一把从背囊上拔下两把小飞剑,大喝一声,全力掷出。 
  两名大汉随暗器扑来擒人,‘正好碰上。 
  “啊……”惨号声乍起,两大汉仍向前衡,“砰匍”两声怪响,衡倒在树下挣命。 
  小飞剑已贯入胸口,活不成了。 
  “哎哟……”蝎娘子忍不住发出压抑不住的叫声。 
  “你怎么?”他惊问。 
  “股部挨了一枚钉。”蝎娘子忍痛说。 
  “忍着些。” 
  “你走吧……” 
  “不,不毙了他们,谁也走不了。打!” 
  他发出一把飞刀,把一名从侧方掩至的大汉,钉死在一株大树干前。大汉所发的大型扔手箭,则间不容发地擦过他的肩背插入地中。 
  他挺身而起,大喝道:“出来吧,诸位。” 
  共有十四个人,其中有绮绿。 
  被击中的三名大汉,已经停止挣扎,气息已绝。 
  金甲神大踏步而上,厉叫道:“好小子,你伤了大爷三位弟兄。” 
  他恍然,说:“你是扑天雕所说的金甲神白西平,来得好。” 
  “大爷当然来得好。” 
  “你的三位弟兄,不是伤,而是死了。” 
  “你得偿命。” 
  “还有,巨灵栾三已经呜呼哀哉,全军覆没。” 
  “也是你杀的?” 
  “在下不敢掠美,他们死于天威四圣之手。” 
  “你,把宝石留下。” 
  “你有本事就来拿,埋伏暗算,你算甚么英雄人物?来吧,阁下。” 
  蝎娘子蜷伏不动,无声无息。 
  金甲神接近至丈五六左右止步,冷笑道:“你看看,有多少暗器指向你?” 
  所有的人,左手的暗器皆蓄劲待发。 
  他嘿嘿笑,说:“你金甲神今后,不用在江湖上叫字号了。” 
  金甲神狂笑道:“哈哈!有谁知道今天的事呢?大爷这些弟兄,决不会吐出半个字,你放心啦!” 
  “哼!原来你成名,是靠这样懦夫行径搏来的,失敬失敬,你比栾三爷下乘得多了。” 
  “甚么?你……” 
  “你不是么?如果你不承认,为何不敢与在下公平死决?” 
  “哼!你……” 
  “懦夫!你敢不敢?我想,你不敢,因为你是贪生怕死的懦夫,所以……” 
  金甲神一声怒啸,拔剑毫无顾忌地冲来,招发“灵蛇吐信”,剑花涌现,风雷俱发。 
  崔长青向侧一闪,大喝一声,一剑刺在对方的右胁下,剑弓成弧形,几乎折断。 
  金甲神不加理会,反手挥剑,削向他的肩颈狂笑道:“大爷是金刚不坏法体。” 
  他向下挫,剑芒掠顶而过,好险,斜飘八尺叫;“金甲掩不住五官手足,你……” 
  金甲神突然浑身一震,大叫一声,伸左手急摸左腿弯。 
  原来崔长青易位之后,金甲神的背部暴露在蝎娘子的眼前。她先前装死,其实在等候机会。金甲神有金甲护体,举动十分灵活,可知双膝必定无甲掩护,正是暗器的最好标的。 
  她发出了两枚梅花针,全射入金甲神的左腿弯。 
  崔长青已重新扑到,剑攻脸部叫:“攻你的五官要害。” 
  金甲神忍痛挺身,一剑封出叫:“你该死……哎……” 
  右腿弯又挨了两针,这次更惨。 
  “铮”双剑相交,金甲神的剑向侧荡,中宫大开,人向下挫。 
  蝎娘子猛扑而上,一剑劈向金甲神的脑袋。 
  “小心暗器!”崔长青狂叫,急冲而上。 
  可是,已来不及了,暗器齐聚,已受伤的蝎娘子,怎禁得起.暗器群的袭击? 
  “嗤!”崔长青的左大腑,也挨了一镖。 
  三个人全倒了,剑劈开了金甲神的脑袋。 
  人影来势如潮,绮绿也飞奔而来。 
  狂笑声震耳,震得人耳膜欲裂。 
  “砰砰!”倒了两个大汉。 
  “啊……”另一名大汉也倒了。 
  灰影象阵狂风般卷到,从西面楔入,而冲来的四名大汉几乎在同一瞬间被击倒在地。 
  灰影到了两人身旁,从东西抢近的三名大汉三剑齐聚,手下绝情。 
  灰影大袖齐挥,“啪啪啪”三剑齐飞,无俦暗劲山涌,三大汉的右手同时被震断,大骇而退。 
  “噗!”北面的一名大汉,一刀砍在灰影的右肩背上,刀一折三段。 
  灰影一袖挥出,“啪”一声击中大汉的脑袋。大汉斜飞丈外,倒地便寂然无声。脑袋未破,但五官鲜血象泉般向.外涌。 
  切入、伤人、解围,象是发生于刹那间。 
  暗器再次齐聚,向后退的人以暗器袭击。 
  灰影的一双大袖,挥动时罡风似殷雷,似乎在外围建起一道无形的铜墙,暗器纷纷坠地。 
  地下,几乎在同一瞬间,留下了六具尸体。 
  “扯活!”有人狂叫。 
  绮绿不见了,逃之天天。 
  崔长青挨了四枚暗器,幸而已运功护体,且暗器末中要害,所以仍能支持。 
  蝎娘子的背部。共挨了一镖,一刀、两钉,伤势相当沉重。假使不是崔长青撤回甚快,及时将她推倒,且将她压在下面,她即使有九条命也活不了。 
  崔长青如不是为了救她,以身相障,也不至于挨了四枚暗器。 
  他吃力地扶起蝎娘子,惶然道:“不要挣扎,我带你我地方治伤。” 
  蝎娘子气息奄奄,脸色灰败,握住他的手,惨然道:“我……我不行了,你……你走吧,我……” 
  “不,你必须有活下去的信心。” 
  “我……我已万……万念俱……俱灰……” 
  “不,姑娘,你的小妹还在妖道们手中,你忍心丢下她,让她被人卖入青楼?你……” 
  “崔……崔兄弟,切拜……拜托你……” 
  “不,你不能寄望我,我将与血花会拼个生死存亡,而我只有一个人,孤掌难鸣,九死一生凶多吉少,自顾不暇,哪有闲功夫照顾令妹:一切全在乎你,你如果不想活,令妹倚靠何人?说:你要活,你不能死!” 
  身旁伸出一只手,掌中有两颗丹九,手的主人说:“你们都死不了,快吞下丹丸保住元气,老夫会替你们治好。当然,治好你们之后,你们再准备接受惩罚。” 
  崔长青不暇思索地将一粒丹九捏破腊衣,塞入蝎娘子口中,自己也吞下了一颗。 
  接着,对方递过一包药散,说:“这是治金创的妙药,快至偏僻处起暗器裹伤。” 
  他接过药散,沉静地说:“谢谢你,老前辈。” 
  他抱起蝎娘子,进入密林深处。不久,他重行抱着蝎娘子外出。 
  怪老人站在原地,脸上敌意全消。 
  他走到怪老人身前,冷静地说:“救命鸿恩,晚辈不敢或忘。” 
  怪老人咧嘴一笑,说:“上次你本可杀我,为何不杀?你们这些江湖凶魔,居然有一念之慈,怪事。” 
  “晚辈与你老人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你?” 
  “但老夫已表明要杀你了。” 
  “老前辈如要下毒手,那晚在山神庙,晚辈便难逃大劫。” 
  “哼!你该知道,老夫要留下你们自相残杀。” 
  “晚辈……” 
  “别说了,你不杀我,我救了你,两下扯平,谁也不欠谁的。”老人说。 
  “晚辈仍然感激不尽。” 
  “感激?等你伤好接受惩罚时,便不再感激了。” 
  他淡淡一笑,说:“老前辈,晚辈有一不情之请,尚请俯允。” 
  “你说吧。” 
  “老前辈可否宽限一些时日执罚?” 
  “你是说……” 
  “一言难尽……”他将奉命前来杀天威四圣,夺宝石的前因后果,概略地说了,最后说:“等晚辈救回吴家三代老少,再向老前辈请罚,万望老前辈恩准。大丈夫不轻言语,晚辈决不逃避。”’ 
  老人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久久方问:“你们五个人,都是被元都观三子迫来的?” 
  他摇摇头,说:“他们四人也许是被迫的,晚辈却是自愿前来,死而无怨。” 
  “晤,你不象是穷凶极恶的人。” 
  他叹口气,苦笑道:“人不可貌相。再说,善恶之分,每个人看法多少有些出入,只有身受的人。方知其中甘苦。” 
  “你出道多少年了?” 
  “三年。” 
  “把你的所作所为说来听听。” 
  “晚辈乏善可陈,劫富济贫,自甘堕落,如此而已。”他惭然地说。 
  “你的绰号是……” 
  “晚辈喜穿黑,叫黑衫客。” 
  “你杀了多少人?” 
  “晚辈作案从不杀人。” 
  “老夫会打听。” 
  “那是老前辈的事,晚辈毋庸置辩。” 
  老人话锋一转,问:“你师承何人?艺业,你年岁虽轻,却出类拔萃。论机智,连老夫也栽在你手上。名师出高徒,令师必是超凡入圣的高手。” 
  “晚辈不敢提……” 
  “你得说。” 
  “请老前辈勿强人所难,晚辈不愿沾辱师门。” 
  怪老人嘿嘿笑,说:“你不说,老夫便袖手旁观,不管你们的事,也许一走了之。你不能死,而前面等侯你,要你的命的人,却为数不少。” 
  “老前辈……” 
  “甚至,老夫提前执罚。” 
  “你……” 
  “老夫就是这付德行。” 
  “老前.辈真要知道?” 
  “当然。” 
  他长叹一声,说:“好g8,老前辈听说过红尘过客?” 
  怪老人一怔,讶然问:“什么?你是他的门人?” 
  “晚辈惭愧。” 
  “哦!令师一向可好?” 
  “他老人家仙逝五年了。” 
  “啪!”老人抽了他一耳光。他一惊,退了一步说:“老前辈你……” 
  “他死了,难怪你敢胡作非为去做贼,你……” 
  “晚辈没出息……” 
  “说没出息就行了?” 
  怪老人怪叫。他失声长叹,说:“如果老前辈知道晚辈的底细,便知晚辈的苦衷了。做一次贼,便终身是贼,做一千次……” 
  “住口!” 
  “是,晚辈……” 
  “你改不改?” 
  “这……” 
  “你仍不愿洗手?” 
  他一挺胸膛,语气坚决地说:“人各有志,老前辈不必相强。我只能答应你,按江湖道规矩行事;事实上这三年来晚辈从未越轨。至于老前辈的想法,甚至世人的想法,左右不了我。” 
  “你已无可救药。” 
  “是的,我自己已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我想,你有一天将悔之晚矣!” 
  “大丈夫做自己认为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事,死而无悔。” 
  “你……” 
  “除非天下间,为富不仁的人绝迹,不然……” 
  “老夫今天要……” 
  “你杀了我,我仍然坚持己见。晚辈说句不知进退的话,老前辈这几天的行事,也并不怎么合乎道义。要知道,并木是前来龙角山的每个人都该死的,至少,铁金刚为侄而死;极乐僧为归返师骨而死;蝎娘子为了乃妹;晚辈为了救吴家老少三代;每个人都付出了惨烈的代价,在情理上并不该死。天猴为了何事他波提,但晚辈相信他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不得不冒死来碰运气。老前辈想要管天下的事,孤掌难鸣也管不了许多。晚辈问心无愧,立身天地间,生死安足论?要杀我你就动手吧。” 
  怪老人摇摇头,扭头便走,一面嘀咕:“你这厮病入膏盲,无可救药,无可救药……” 
  “老前辈请留步。” 
  “你还有话说?”怪老人停步转身问。 
  “老前辈打算如何惩罚晚辈?” 
  “老夫不管你的事了,去你的。” 
  “谢谢。” 
  “往北两里地,有座小茅屋,你们可以在那儿养伤,保证你三天便可痊愈。” 
  “多谢老前辈慈悲。” 
  “哼!” 
  “老前辈请放心,晚辈会考虑洗手的事。” 
  “那就好。” 
  “请老前辈赐示名号。” 
  “老夫长春老人。”怪老人说完,转身扬长而去。崔长青倒抽一口气,向抱着蝎娘子说:“原来是这嫉恶如仇,名震天下的怪老头,好险!” 
  蝎娘子欣然地说:“兄弟,他并不如传说中的可怕物!” 
  他沉思片刻,说:“其实,孤僻古怪心高气傲的风尘怪杰,大多是性情中人。那晚在山神庙,他仅反震暗器示威,而不取咱们的性命,定然是曾听到极乐僧临死前至情至性的话,认为咱们并非无可救药的人,所以手下留情。” 
  “他会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我想不会了,这种人不难应付。” 
  “但愿如此。” 
  “我们该走了。” 
  长春老人的绰号,提起足以令天下群魔丧胆,但长春二字的由来,却是指他老人家的药,金丹妙药可以起死回生,药到春回天下闻名。蝎娘子的伤虽重,但元气显然已恢复了不少。他先将蝎娘子放下,拾起背囊背上。他的目光,落在金甲神的尸体上,心中一动。日后危难正多,凶险方长,如果有这种轻灵的软甲护身,是否可以增加一分安全?他毫不客气地将金甲剥下,穿上,外面穿上外裳,便看不出形迹了。一不做二不体他将金甲神的尸体,拖至百步外的一处沟坑中埋了,方抱了蝎娘子扑奔正北,果然有一座小茅屋,空闲无人,是一座被丢弃的荒野小屋。好在是残锅破灶仍在,尚可安顿。 
  当晚,厅中唯一的破桌上,放了一包丹丸和药散。是谁送来的?他竟然一无所觉。但他放心地收下,除了长春老人还有谁?算期限,还有五天,他可以放心大胆养伤。 
  他想:“天威四圣败亡的消息,该已传至府城了吧?” 
  他所料不差,天威四圣的死讯,不但已传至府城,连栾三爷与金甲神一群凶魔的死讯,亦已传到。金甲神的爪牙,更传出山区出现怪老人见人就杀的消息。 
  当地的乡民四出收尸,草草加以掩埋,不报官以免麻烦。 
  尸体分埋在山区周围,埋在何处谁也无法完全弄清,想查身份难似登天,那是不可能的事。元都观三子,已在三天前带了不少爪牙,秘密地潜伏在浮山县城,暗中留意山区的动静。当天,三妖道化装易容在附近查探。 
  他们找到了天猴与铁金刚的尸体,也找到属于崔长青和蝎娘子的剑。 
  只找到两背囊宝石,全是一块块鸽卵大的原石,里面有品质甚佳的上品翡翠、玛瑙,价值连城。 
  其他的背囊,已被收尸的乡民瓜分了里面的宝石。 
  三妖道等了三天,伏路的人始终不见崔长青五个人出山的踪迹,也无法寻找埋尸之地,以证实崔长青、蝎娘子、极乐僧三人的生死。 
  因此,众口一词认定五人全已丧身山区了。三妖道兴高采烈,带了两背囊宝石返回济南府城。又是三天,三妖道终于认定五个人已经死了十已经过了两天期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这天晚间,元都观群魔乱舞。三妖道排下了庆功宴,大肆庆祝。 
  心腹大患已除,宝石到手,怎不该大肆庆祝?崔长青原打算在茅屋养伤三天,赶一天路,恰好最后一天期限赶回府城复命。’ 
  可是,天不从人愿,蝎娘子伤还未好,却又感上了风寒,不得不多留三日,逾期两日方能束装上道。 
第二十一章   
元都观的后院,有不少静室。今晚堂开盛筵,狗腿子鹰爪子到了不少人。 
  筵开十桌,每桌八人,八十名各地的精美齐聚一堂,可知元都观的实力确是庞大,难怪连血花会也不敢轻启战端。 
  首席高坐着元都观三子。元都观主反而坐在下位。右首一桌有中条双煞,有游神关彦。 
左首一桌,坐着吴家祖孙三代。吴老太大开朗地笑,吴娟姑娘笑口常开,眉梢眼角因有了三分酒意而春横眉黛,媚笑中充满了春情。她不再是温柔娴静楚楚可怜的幽兰,而是春情满布举止轻佻、一身媚骨熟情如火的桃花。那位七八岁的黄毛丫头小欣,小小年纪居然会向邻座一位年青人搔首弄姿哩! 
  酒已半酣,玉虚子兴奋地离座,大笑道:“哈哈哈哈!诸位听清了。” 
  喧闹声立止,鸦鹊无声。 
  老道掀须微笑,朗声道:“西安天祥银楼的东主,明午便可赶到。这一笔宝石,据尉迟掌柜先期带来的信息说,二十万两银子数目太大,要咱们派人前往押送。银子一到,贫道立即分派给诸位弟兄,大家都有好处。” 
  欢呼声雷动,声震屋瓦。 
  老道鼓掌三下,人声骤止。他举起杯,脸色一变,庄严肃穆地说:“饮水思源,咱们得感谢天猴端木施主的神机妙算,至竟此全功,不但除去天威四圣心腹大患,且将宝石夺来大家沾光。端木施主不幸壮烈牺牲,他行前便抱有风萧萧易水寒的悲壮心情,果然一去不回,牺牲了他自己,成全了人咱们所有的弟兄,委实令人钦佩。现在咱们奠酒,以慰端木施主在天英灵。” 
  所有的人,皆默默地离座奠酒一杯,酒洒地的声音,居然令人生出象是幽灵夜泣的感觉。 
  老道接过小道童奉上的第二杯酒,又道:“铁金刚、极乐僧、蝎娘子、黑衫客四个人,也尽了他们的全力。现在,再奠酒一杯,以慰他们四位亡魂。” 
  奠酒毕,有人间:“仙长,他们的后事该如何善后?” 
  老道阴阴一笑,说:“极乐僧的师父几颗不上眼的舍利于,丢在粪坑里一了百了。铁金刚的侄儿,明天派人拖来杀了灭口。蝎娘子那位娇滴滴的小妹妹,过两天派人送来,贫道要看看她是否于贫道有缘,也许要收她为鼎炉。至于黑衫客那傻瓜,吴大嫂……” 
  吴大嫂噗嗤一笑,接口道:“老身会替他路祭一番,免得冤鬼缠身。” 
  吴娟接口笑道:“说真的,他死了真可惜,本姑娘阅人多矣,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值得爱惜的汉子……” 
  “哈哈哈哈……”一名大汉怪笑,笑完说:“我的好姑娘,难道我拼命三郎就不值得你爱惜?哈哈……” 
  大汉的轻薄话,立即引起一阵哗笑。 
  吴娟柳眉一挑,半真半假地说:“你?你那一身骨头只有四两重,小心本姑娘将你丢给狗吃。要我爱惜,你来呀!” 
  哄然大笑声中,厅门人影乍现,阴森森的语音直薄耳膜:“盛会盛会,有什么好笑的?” 
  众人一惊,人声倏止。 
  玉虚子推椅而起,厉声问“天罡坛主,你这是干什么?” 
  不速之客是血花会的天罡坛主,右首是一个挟了开山巨斧的大汉,左首是捧着铁琵琶的吕三娘子。三个人把住了中、左、右三座厅门。 
  一名中年人手急眼快,伸手抓住一条长凳冲出。 
  一声弦响,吕三娘子冷冷一笑。 
  银芒一闪即逝,射入中年人的右肩井。 
  “哎……”中年人叫,冲势骤止,“砰”一声响,长凳坠地。 
  “嘭”左右厢的花窗同时被击毁,人影幢幢。一座花窗外,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人干瘦如竹竿,手中伸出一具儿臂粗、长约两尺的奇形黑色怪简,前端有九个三分大的圆孔,嘿嘿怪笑道:“我,血花会地煞坛坛主,这具百毒九龙简中,九枝淬毒龙形针可单发可连发,见血封喉,谁不怕死,站出来让本坛主瞧瞧,看他是不是铁打的金刚?” 
  天罡坛主接口道:“今晚,诸位摆的是庆功宴,都末带兵刃,因此最好安静些,少安毋躁。谁想妄动,后果自行负责。” 
  玉虚子有点心虚,色厉内在地问:“施主不可取人大甚,你这是算什么?” 
  天罡坛主脸一沉,冷笑道:“玉虚子,如果在下记性不差,记得咱们曾经谈过一次颇大的买卖。” 
  “不错,你……” 
  “言犹在耳,你没忘了,很好。” 
  “咱们所谈的……” 
  “在下银子二干两已经带来了,人呢?” 
  “你……” 
  “我要黑衫客。” 
  玉虚子一直没抓住说话的机会,急急大声说:“抱歉,黑衫客已身死龙角山,咱们的买卖告吹,银子你带回去好了。” 
  天罡坛主哼了一声,厉声问:“你以为在下相信你吗?” 
  “你这是什么话?” 
  “在下说的是老实话。哼!自始你就对本会怀有敌意,没安好心……” 
  “天理良心,你未免……” 
  “我没有噬赖你,你是仇视本会。” 
  “上次会晤之后,防微杜渐,就派了不少人跟踪在下。贫道理该如此。” 
  “好个防微杜渐,你以为血花会是好相与的?到底你给不给人,在下等你一句话。” 
  “黑衫客已经死了,你说怎办?” 
  “生见人,死见尸。” 
  “哼!你们曾经派人打听了?” 
  “派了,但龙角山的事,说不定是骗局。” 
  “贫道……” 
  “把尸首交给在下,万事皆休。” 
  “尸首已被乡民埋了……” 
  “我不信,埋了你也得派人挖出来。” 
  “这……” 
  “我给你三天罡坛主声色俱厉地说。 
  “你威胁贫道吗?”玉虚子怒声问。 
  “你怎么说都成。现在,在下要带几个人质。” 
  玉虚子咬牙切齿地叫:“你敢?咱们拼了你。” 
  天罡坛主狂笑道:“在下为何不敢?府城是你的地盘,闹出事来有你元都观三子去顶。 
双方动作,你人多没有用,你这八十个人,至少也得死掉一半。人命关天,瞒不住人。咱们血花会可以一定了之,你却跑得了老道跑不了观,大好基业将化为乌有。如果我是你,就不敢拼,” 
  “你欺人大甚……”玉虚子气结怪叫。 
  天罡坛主冷笑一声,叫道:“人质乖乖的出来,呼一个出来一个……” 
  被叫出来的人,他们是:游神关彦、彩蝶吴翠英(即吴娟)、青面狼郎再兴、地鼠陈宗魁……共是八个人。 
  出来一个抓走一个,最后,天罡坛主满意地说:“玉虚于,三天后同一.时间,必须把黑衫客的尸体带来襄陵县赵曲交换人质,不然就派人前往收尸。记住:不许用诡计,血花会可不是好相与的。再见,诸位。” 
  只片刻间,人影四散。 
  一群人从城西南角追城而出,城壕上早就搭好了便桥,三十匹健马已列队以待。 
  天罡坛主共来了二十名高手,三十匹健马。二十位高手一阵好忙,先将捆了双手制了穴道的八名男女人质,绑牢在鞍上,两个人侍候一个。准备停当,立即动身南下。 
  天罡坛主带了两名爪牙断后,向负责前驱的地煞坛主慎重地说:“兄弟负责断后,你们只管赶路,如发生事故,切记不可停当……” 
  地煞坛主颇感意外,问道:“咦!你认为有意外?” 
  “可能。” 
  “你是说……” 
  “妖道已派人跟下来了。” 
  “真的?” 
  “我已经发现两个人,他们的身法好快。” 
  “要不要收拾他们?” 
  “不必了。他们可能想找出咱们藏身的地方,谅他们也不敢半途抢救人质。但为防意外,必须作应变打算。现在,走吧。” 
  这是城外西南郊的一座荒林,附近三四里内不见人烟,对面百十步是浊浪滔滔的汾河。 
  地煞坛主应声叫:“上马!” 
  “啊……”排在最前面的爪牙,突然狂叫一声,摔倒在地。 
  “希聿聿”马嘶声震耳,有三匹马同时发疯,把一名人质与两名尚未就鞍的爪牙掀落马下。 
  马群受惊,四散惊窜。 
  天罡坛主大惊,拉紧缰绳大叫:“你们怎么啦?” 
  一阵大乱,有人大叫:“不好,有人暗算。” 
  坐骑四散,人也四散。 
  树上突然飘下一个灰影,长笑震天。 
  不远处也飘落一个娇小的身影,一脚踢翻一名爪牙,一掌拍在马臀上,爪牙的坐骑发蹄狂奔。 
  笑声徐落,灰影叫:“谁也休想脱身,留下人质再走。” 
  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一抬,机簧声震耳。 
  灰影不见了。天罡坛主却感到冷风压体,本能地闪在马;后,撤剑叫:“你是人是鬼?” 
  灰影出现在马的另一面,笑道:“看我这身白衣。” 
  天太黑,白衣看成灰色,但近了仍可看出是白衣。 
  “你是……” 
  “林白衣。” 
  天罡坛主大骇,剑从马腹下急递而出。 
  健马突然受惊急奔,一剑落空, 
  林白衣一声长笑,剑化千朵白莲, 
  “铮铮……”天罡坛主只架住两剑,如飞而遁。人的名,树的影。近些年来,林白衣声威所至,群魔辟易。江湖盛传林白衣,妖魔鬼怪闻风远避。天罡坛主心中早虚,狼狈而遁。 
  另一端,两个娇小的身影放翻了两个人。接着出现的两个人,也凶猛如狮,冲错间如入无人之境。 
  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一击不中,早己逃之天天。 
  群龙无首,爪牙狼奔聚突落荒而逃。 
  天快亮了,人马出现在三十里外的襄陵县赵曲镇西面,本镇一座破败的大宅中。 
  八个人质一个不少,全带来了。 
  夺获人质的五个人,赫然是林白衣林世玉、紫仙子林紫云、红衣小姑娘玫云,林家三兄妹全到了。 
  另两人是北丐和一手遮天,两位威震江湖的老前靠。 
  宅院内部负责警卫的人,是两位姑娘的保姆三姨。外面,是关中林家大名鼎鼎的笑判官林祥、摘星换斗林吉。两人是电剑林寿的堂弟,世玉兄妹的堂叔。 
  赵曲镇的形状、是关中传统式的建筑,四四方方的外堡墙,西面是高高的两座镇门,外形看象一个曲字,所以称“曲”。镇民全姓赵,因此叫赵曲。关中与山西是紧邻,建筑的形式相差不远。但山西愈往北走,建筑形式愈是不同,太原以北,村镇便以堡或寨为主了,地近边墙烽烟不绝,堡与寨便应运而生。 
  赵曲镇是襄陵县汾河东岸的最大市镇,地当南北的土寨墙,东是商业区,西是住宅区,中间有两座门,设有栅,原则上不许外人擅入镇西,当然有熟人引导者例外。 
  全镇有二三百户人家,镇西住宅区占地略广,内有深院:大宅,广场茂园。 
  林白衣兄妹藏身的破败大宅院,主人已在二十年前举家迁至河南开封,在那儿生根落业,宅院中只留有三两个老仆看守,除了每年清明返家条祖之外,平时极少有人往来。林白衣借了这栋宅院办事,自然与赵家的人沾了些亲故。 
  镇东商业区,百业竞秀欣欣向荣,车站附近,客店便有五家之多。 
  吉祥老店,早半月便被血花会的人所包下了。店主虽是赵曲镇的人,但十余名店伙中,倒有一半是血花会的跑腿小爪牙。这里,是血花会的一处联络站。 
  林白衣兄妹是三天前到达的,吉祥老店中的动静,全在他们的监视下。一明一暗;自然占了不少便宜。 
  地下室灯火通明,八个人质并未解绑,在壁根下排排坐,一个个垂头丧气。 
  唯一例外的是彩蝶吴翠英(吴娟),她那水汪汪的媚目,不断跟着林白衣转。林白衣年青英俊,人如临风玉树,这鬼女人在打他的主意。 
  一张方桌,一条长凳。林白衣安坐凳上,紫云攻云姐妹俩旁站立。一切停当,林白衣喝声“提人!” 
  紫云上前,一把揪住游神关彦的衣领,抓小鸡似的提至桌前一放,冷此道:“站稳了!好好回话。” 
  姐妹俩脸罩浓霜,杀气直透华盖,众恶徒眼中雪亮,乖乖俯首听命。 
  林白衣嘿嘿笑,沉声问:“你叫游神关彦?” 
  游神关彦象在猫爪下的老鼠,浑身无力可怜凄惨,脸无人色地说:“是……是的。” 
  “你是元都观三子的得力臂膀了。” 
  “在……在下仅……仅是个跑……跑腿的。” 
  “有关三妖道的恶迹,在下不想过问。但你们在筵席间所说有关黑衫客的死讯,详情如何你得从实招来。” 
  该死的游神关彦,怎知林白衣与黑衫客的事?以为林白衣这位白道少年英雄,是前来找黑道俊彦黑衫客的麻烦呢,定下心说:“这件事千真万确,黑衫客与天猴五个人,在银洞山与龙角山夺宝,五人无一生还。” 
  “那是多久前的事?” 
  “五六天前。” 
  “你们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是的。” 
  “那怎能断定他死了?” 
  “数十人死在两山之间,乡民怕事悄悄加以掩埋,不知埋在何处。反正五个人已找到天猴与铁金刚的尸体,黑衫客的剑也发现了。据金甲神的幸免党羽说,他们设下暗器阵偷袭黑衫客,任何人也难逃大劫,因此知道他死了。” 
  “有人亲见他死了?” 
  “确有人见他与蝎娘子倒下的。” 
  “那人是谁?” 
  “是金甲神的一位弟兄,已逃掉了。” 
  “我再问你,三妖道是怎样唆使他们五个人前往夺宝的?天猴是你们的人;你们为何不前往相助?” 
  “这个……” 
  “说!” 
  “三位道长并末对他们寄以厚望,因为天威四圣确是艺业惊人,因此只跟去看看,不敢出面。”游神避重就轻地说, 
  吴娟赶忙接口道:“有钱可使鬼推磨,黑衫客要钱,所以他自告奋勇前往……” 
  “谁问你了?”林白衣冷然问。 
  吴娟汕然一笑,笑得好媚,说:“林爷,你是白道英雄,黑衫客是黑道大贼,他既然已经死了,你又何必追究呢?你把我们带来,你只要开口,我顺从你就是啦!又何必……” 
  玫云大怒,上前就是两耳光,怒叫道:“你再卖弄风情,我要撕了你的嘴,你信是不信?” 
  吴娟双颊泛青,片刻便指痕宛然,惊得花容变色,怎敢再多嘴? 
  由于她的机警及时打住,林白衣并末追问三妖道驱使崔长青前往夺宝的内情。 
  林白衣改问青面狼郎再兴,细问血花会与元都观结怨的经过。青面狼所知不多,只知血花会派人前来索取崔长青,由于崔长青已派至银洞山,因此三老道拒绝了,只答应半月后崔返回时交人。没料到崔死在龙角山,这件事竞成为血花会与元都观火拼的导火线。 
  众口一词,皆说崔长青死了。 
  林白衣兄妹,听从乃叔笑判官林样的主张,且静候二天,让三老道与血花会三天后,寻得崔长青的尸体,前来赵曲镇了断。兄妹三人心中焦灼,但也无可如何。 
  平阳解州两地风声鹤泪,草木皆兵,情势险恶,血花会与元都观双方的主脑人物,纷纷被召前来应变,剑拔弩张,火拼在所难免。 
  元都观派人至龙角山,加紧发掘尸体,作退一步的打算,显然对血花会不无顾忌。 
  血花会却认为人质被林白衣所夺,认为林家与元都观必有往来,必须全力对付,能除去林白衣,今后在江湖便无所顾忌了。 
  血花会已决定迁出山西解州,能吞下元都观在山西中部的基业,对该会将是一大胜利!值得冒险一次,因此不惜借机启事。其实,崔长青死了,对该会正是求之不得值得庆贺的事,犯得着劳师动众为死人而火拼?无非是借故吞并树立威望而已。 
  三天,等待的时间似乎十分漫长。 
  一天过去了,两天…… 
  元都观的人至龙角山逐处发掘尸体,而崔长青却带了蝎娘子,悄然抄小道扑奔平阳。他知道夺宝的事余波荡存,沿途可能有变,因此昼伏夜行,绕走响水河奔向府城。 
  四更天到达城外。算期限,已经逾期三天。 
  他处处小心,认为白天不宜办事,两人便在城外找到一座无人的土窑,埋头大睡。 
  午间醒来,蝎娘子在他怀中睡得正香甜。他想:“这位毒如蛇蝎的姑娘,想不到却是性情中人,为了乃妹,不惜冒杀身之险前往夺宝,谁说她毒如蛇蝎?” 
  蝎娘子已恢复健康,但脸颊仍显得有点苍白,蜷倚在他身旁相侵而眠,呼吸平静得无忧无虑。 
  异性的气息直往他鼻中钻,他想起了绮绿,那一而再要置他于死地的女人,不由幽幽一叹,不自禁地伸手轻抚蝎娘子的秀发,自语道:“可怜的姑娘,你与绮绿的命运有点相像,但你挑得起放得下,你是个勇敢的女人。” 
  蝎娘子突然醒来,捉住了他的手,冰颊涌上一抹红霞,有点失措地问:“兄弟,你说什么?” 
  他摇摇头,苦笑,久久无语。 
  蝎娘子噗嗤一笑,说:“是笑我轻佻,不知羞与你相拥而眠,确是令你不安吗?” 
  “胡说!”他笑喝。 
  蝎娘子幽幽一叹,大胆地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声道:“兄弟,说真的,久走江湖,我一个二十五六岁曾经沧海的人;要说心如止水,那是欺人之谈。” 
  “你又在胡思乱想了。”他苦笑道。 
  “哦!兄弟,你说我们相处多日,象不象一对患难相共的恩爱夫妻?” 
  “胡说!” 
  “其实,我们比夫妻还要亲近,还要比夫妻更相互关心……” 
  “你……” 
  “你听我说完好不好?”她娇媚地说。 
  “好吧。” 
  “你放心,我不会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你这位可亲可敬的人同行,虽同安共枕,我却感到泰然,毫无绮念,只觉得你是个可以信赖的人,似乎你只是个可以完全信赖能护我的大哥哥,一个无邪的幼年玩伴。我想,如果你要我去跳河,我也将毫不迟疑地含笑跳下去。” 
  “哦!我真值得你如此信赖吗?” 
  “是的。因此,我相信男女之间,并不是除了爱便是恨的感情极端,而另有一种奇异的纯情存在。” 
  “呵呵!你得小心,这种想法最危险,男女……”。 
  “哦!兄弟,我不管你是怎样想,总之,你我这十余天相处,刻骨铭心难以忘怀。”她偎在他怀中说。 
  他摇摇头,说:“可怜的姑娘,但愿这是真的,但这说明了并不是你所谓奇异的纯情在作怪,而是感恩之心在作祟。如果我没安好心,只消略加挑逗,你……” 
  “兄弟,你不会的,是吗?” 
  “我……” 
  “兄弟,我想,胡绮绿……” 
  “我不要提起她。”他烦躁地说。 
  “你们在互相仇恨……”。 
  “我并末恨她,只有深深的自疚。” 
  蝎娘子挺身而起,粉脸因激动而通红,神色凛然,爆出一串激怒的火花:“你自疚什么?你吃的苦还不够?这件事,到底谁有罪?你……” 
  “求求你,不要说了……” 
  “我要说,不说清楚,日后不但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别人。” 
  “什么?我也害了别人?” 
  “是的,你会害了别人。你年青,日后,你得成家,你得找个伴侣。而这件事,却永远成为你的梦境,成为心灵的重病,你是个挑不起放不下的人,试问你那未来的伴侣,将如何……” 
  “我不要成家,我要生在江湖,死在江湖……” 
  “你更错了,为了这么一个女人,你竞如此作贱自己,未免太不值得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我看,你是走火入魔了,你需要朋友的忠告和协助。她目下正在消遥快活,见一个姘一个,而你……唉!兄弟,你好可怜。” 
  崔长青不住苦笑,意念飞驰。绮绿与双枪艾文琮在马上的亲呢情景;出现在他的幻觉中。绮绿与栾三姘居他虽然不曾目睹,但幻觉中依然十分清晰。 
  接着,前情依稀。 
  金顶山胡家的厉险,被迫的激情孽缘。 
  桥上的金枪贯体,绮绿要杀他的尖叫。 
  追杀,逃避…… 
  “我为了什么?”他突然大叫。 
  蝎娘子一怔,讶然叫:“兄弟,你怎么啦?” 
  他的目光,从幻觉中回到蝎娘子身上。 
  他并未完全摆脱幻觉,伸虎腕抱住了她。 
  蝎娘子先是一愣,接着恍然笑道:“兄弟,是我,是完全信赖你的仇萱。” 
  他苦笑,说:“我想,我会听你的话。” 
  她亲呢地亲了他一下,说:“好兄弟,不是去想,而是去做,彻底除去心中不必要的自疚,去寻找你终生的幸福。象我,我并不认为我这一生已经毁了,我并不怨天尤人。人,总该有他自己的主见,有他自己的追求幸福和权利的。” 
  他也在蝎娘子的额上亲了一亲,由衷地说:“是的,萱姑娘,我祝福你。” 
  她爽朗地笑,说:“兄弟,你是第一个衷诚祝福我的人。” 
  “我会永远为你祝福的。” 
  “我也祝福你。”她欣然地说。 
  “谢谢。” 
  两人取出干粮,蝎娘子一面进食,一面将血花会解州总秘坛的虚实一一详说。两人食罢休息,娓娓清谈等候日落西山。 
  平阳附近并末下雨,入暮时分繁星满天。 
  水利池旁的大宅中,入夜便杳无人迹,戒备森严。这处元都观三子与外界接触的秘宅,警备已加强了数倍。 
  两个黑影在二更时分,沿池旁小径大踏步直趋院门,引起了一阵猛烈的犬吠。 
  距院门尚有十余步,路旁的树后闪出一个黑影,沉声问:“什么人?这是私人宅院,不许接近。” 
  走在前面的崔长青止步说:“是我,游神关彦在吗?” 
  “你是谁?”黑影追问,语气微愠。 
  “黑衫客,蝎娘子。”蝎娘子接口。 
  黑影大惊,扭头便跑。 
  “站住!”崔长青沉喝。 
  黑影跑得更快,向院门狂奔,竭力大叫:“有鬼!有鬼……” 
  蝎娘子笑道:“这家伙疯了。” 
  崔长青却不以为然,说:“他没疯,而是以为咱们已经死了。” 
  一面说,一面向院门走去。 
  “嘭!”院门开而又合,重重地关上了,在外仍可听到里面的惊叫声:“什么鬼?你胡说八道……” 
  “是黑衫客和蝎娘子鬼魂出现。” 
  “胡说!” 
  崔长青不再往下听,在门上踢了两脚叫:“开门!鬼上门来了。” 
  里面先是一静,接着有人叫:“老天!鬼!果然是黑衫客的声音。” 
  “嘭!”院门被踢开了,两人大踏步而入。 
  厅门大开,抢出五个人,灯光外泄,照亮了院子,也照亮了两人的面容。 
  “老天!’’有人惊叫。 
  两人向厅门闻,五个爪牙骇然急退入厅,如见鬼魅,快惊疯了。 
  “砰!”崔长青丢下背囊,大声叫:“快叫关彦出来见我。” 
  蝎娘子接口道:“派人去叫元都观三子来,快!” 
  两人坐下,五爪牙方神魂入定,伯鬼的念头消失,代之而起的却是伯人的恐惧。一名爪牙惶乱地说:“两位请稍候,小的即派人去请。” 
  一名大汉上前奉茶,手抖得利害,茶溢杯外惊惶失措,脸色都变了。 
  崔长青心中不忍,说:“在下与仇姑娘活得好好的,不是鬼,你们不要怕。江湖人如果怕鬼,就不用混了,是吗?” 
  他并不知,爪牙们不仅是伯鬼,且另有原因。 
  坐候不久,崔长青突向蝎娘子低声说:“仇姑娘,气氛不对,你感到有异吗?” 
  蝎娘子也说:“不仅感觉到了,而且预感到凶兆……” 
  话末完,崔长青伸手将她拖倒,“砰”一声大震,他在倒下时将沉重的八仙桌踢得向侧上方飞起。 
  “得得得……”一阵暴响,强劲的暗器在一声机簧震鸣中,暴雨般射在八仙桌上。 
  厅柱所挂的四盏明灯,突然全都熄灭。 
  同一瞬间,崔长青在躺倒前发出了一把飞刀。 
  厅顶建有承尘,飞刀贯入承尘内。 
  “哎……”上面有人轻叫。 
  厅中漆黑,在旁守候的三名爪牙,已拔兵刃抢出厅外,向屋顶跳。 
  蝎娘子滚身而起,正待向外冲。崔长青一把拉住她,说:“不必了,人已走远啦!” 
  爪牙们空手而回,重新掌起了灯。 
  “你们熄灯的手法倒是利落呢。”崔长青激赏地说。 
  一名爪牙接口道:“习惯成自然,崔爷夸奖。” 
  承尘上出现一个五寸大的圆孔,显然藏匿在承尘内的人,是从圆孔中向下发射暗器的。 
  崔长青的飞刀,也把承尘射穿了一个洞,显然已把偷袭的人射伤了。 
  众人察看桌面,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沉重的八仙桌,桌面厚有四寸,木质坚硬,通常要两个人,方可将搬动,一张床可用一两百年。 
  七枚龙形八寸长针,射入桌面只留半寸针尾在外。地面五寸厚的方砖,有两枚龙形针没入四五寸。 
  蝎娘子一惊,摇头道:“这恶贼的百毒龙形针好霸道,可怕极了。” 
  崔长青拔出一枚细察,不时放至鼻端轻嗅,问:“你认识这个刺客?” 
  “认识。” 
  “是天威四圣的人?” 
  “不是,是血花会地煞坛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的百毒龙形针,用百毒九龙筒飞射,一发九枚,亦可逐一单发,除了他,不会是旁人。” 
  崔长青剑眉轩动,冷笑道:“好啊!他们竟然找上头来了,好,好。” 
  “咦!你怎知道上面有刺客?”蝎娘子讶然问。 
  他指指地下破碎了的茶碗,说:“茶中有倒影,恰好被我看到洞口出现。” 
  “好险!” 
  “怪事,他们怎知我会来?这是不可能的,但竟发生了。”他不住嘀咕。 
  “除非他们早已在此等候了。”蝎娘子说, 
  门外有人大叫:“三位仙长驾到。” 
  两人安坐不动,目迎元都观三子。玉虚子领先入厅笑道:“果然是两位施主,可喜可贺。” 
  崔长青抓起背囊,往三妖道脚前一丢,说:“这里面有百余斤原石,约可琢磨出三四百件上品翡翠玛瑙宝石。天威四圣皆已授首,贵观的心腹大患已除。宝石亦替你夺来,价值数万两银子。咱们五个人去,只回来了两个人,已经达成你的心愿,咱们的事,你也该交代明白了吧?” 
  三妖道暗暗心惊,但不现词色。玉虚子推下一脸奸笑,说:“那是当然,请坐下谈谈,请坐。” 
  玉清子坐下笑道:“两位辛苦了,可是逾限四日……” 
  蝎娘子手急眼快,突然劈胸抓住玉清子的衣领拖起,厉声道:“放你的狗屁!你们说过的,不管咱们此去成功与否,你们都成全我们,这与逾限无关。咱们毙了天威四圣是在十天前,不幸受伤甚重未能及时赶回,这算是逾期?你说!” 
  玉清子冷笑道:“放手!好没规矩。” 
  “哼!你……” 
  “别忘了令妹还在咱们手中。” 
  蝎娘子气愤,放手叫:“今晚你们如果不将舍妹交给我带走,元都观必定成为尸山血海。” 
  崔长青也说:“在下今晚必须将吴老太大祖孙带走,快将她们送来,在下不能久等。” 
  “放心啦!施主少安毋躁。不过,这几天……” 
  崔长青脸一沉,厉声道:“我不管你们的事,今晚,你们听清了。” 
  他的目光落在厅外,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快把外面的埋伏撤了,在下能手刃天威四圣,能锄除金甲神,你们这些人,说句不客气的话,不够在下磨刀。你们听清了,今晚,五个人的事,你们必须完全交代清楚,不然,休怪崔某反脸不认人。” 
  玉蜂子大怒,猛地一掌劈出叫:“你好狂……” 
  崔长青手一抄,扣住了来掌,大喝一声,将玉蜂子摔飞两丈外,“砰”一声跌出厅门,晕头转向。 
  玉虚子大骇,总算大开眼界,看到了年青人的真才实学,只惊得心胆俱寒,起忙陪笑道:“施主请息怒,在情在理,贫道也将成全你们。来人哪!去把吴大嫂请来。” 
  “舍妹呢?”蝎娘子叫。 
  “好,把仇二姑娘也带来。” 
  崔长青接口道:“还有,铁金刚的侄儿,极乐僧的师门舍利珠。天猴有何事物在你们手中?说。” 
  玉虚子心一慌,不假思索地说:“天猴是贫道的知交好友……”’“哦!原来如此,他倒是忠心耿耿哩!” 
  玉清子向外走,说:“可惜他不幸……” 
  蝎娘子迎面拦住,冷冷一笑阻止他出厅。 
  玉清子想乘机溜走,却被蝎娘子拦住了,不悦地问:“你想干什么?” 
  蝎娘子阴森森地说:“玉蜂子已跌出门外,他一个人办事足矣够矣。你,未交代清楚之前,暂勿离开。” 
  “哼!你不想令妹受到伤害吧?” 
  “谅你们也不敢。” 
  “哼!你凭什么?” 
  “凭你们不敢冒险,本姑娘已看穿了你们。” 
  崔长青也说:“我黑衫客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在江湖上混十分重视道义。在下替你们尽了力,你们如想推三阻四另生枝节,在下只好放手干了,希望你们放明白些。” 
  玉虚子奸笑道:“崔施主,请勿以小人之少,度君子之腹……” 
  “你们是君子吗?”他冷冷地问。 
  “施主……” 
  “如果你们是君子,在下想不出你们如此推三阻四的理由。” 
  玉虚子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血花会在两天前……” 
  “血花会的地煞坛主刚才来过了,桌上的百毒龙形针还在呢。” 
  “贫道的人已经凛报了……”’ 
  “血花会是冲在下而来的。i, 
  “对,他们向贫道索人,掳走了吴姑娘……” 
  崔长青大惊,一把揪住玉虚子的衣领,隔桌拖近厉声叱:“什么?你混蛋!你们已经保证吴娟姑娘的安全,如今却说吴姑娘被血花会掳走了……”’ 
  门外抢入吴老太大与小欣姑娘,吴老太大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叫:“崔爷,请……请救救娟个……娟儿。天哪!……我好命苦……” 
  崔长青如遭雷击,向玉虚子大吼:“说!你这混蛋,怎么回事?” 
  玉虚子脸无人色地说:“血花会倾巢而至,胁迫贫道将你交出,贫道怎肯?被他们掳走八个,吴姑娘不幸也在八人之列。那位天罡坛主临行,勒令贫道三天后将你交出,至赵曲镇交换人质,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便得派人前往收尸。” 
  吴老太大以手掩面,呼天抢地地叫:“娟儿,你好命苫,初出虎口,又入狼喉……” 
  崔长青五内如焚,急问:.“还有多久期限?” 
  “明晨二更。”玉虚子心中暗喜地说。 
  “到赵曲镇有多远?” 
  “三十里左右,在南行官道旁,地属襄陵县,是座大镇一问便知。” 
  崔长青一咬牙,说:“明天,你派两个人领路,把在下的乌骓马备妥,明日申牌初动身南下。” 
  “施主……” 
  “不必多说了。” 
  “施主今晚……” 
  “今晚在下带吴老太太祖孙离开,明天再来会合。” 
  玉虚子暗中向吴老太大打眼色,奸笑道:“好,我这就派人替你们准备。” 
  门外进来了几个人,三名大汉护送着一位娇小荏弱的美丽小姑娘,一位八九岁粗眉大眼的小后生,一人捧着一只檀木匣。 
  小姑娘年约十四五,一声尖叫,扑向蝎娘子哭叫道:“姐姐,姐姐,姐……” 
  蝎娘子热泪盈眶,抱着乃妹轻拍着她的肩背,柔声辛酸地叫:“妹妹,苦了你了,哭吧,哭个够对你要好过些,哭吧,我的好妹妹……” 
  她自己终于忍不住酸楚,声音咽哽,泪下如雨。 
  蓦地,她纷面生寒,厉声问:“妹妹,他们亏待了你吗?说。” 
  仇小妹哭泣着说:“他们说,要我做女道士,本来要在昨晚把我带走的,后来又改期,说是要我做什么鼎炉……” 
  蝎娘子大叫一声,推开乃妹猛扑玉虚子。 
  一名大汉伸手急拦,急叫:“慢来……” 
  “噗”一声响,蝎娘子一掌劈在大汉的耳门上,大汉摔倒在八尺外。 
  崔长青赶忙拦住,劝道:“算了,仇姑娘,你怎能对妖道们寄以信任?人平安已是不错了。” 
  蝎娘子指着老道切齿怒骂:“你这猪狗不如鲜廉寡耻的畜生!如果本姑娘死在龙角山,我妹妹岂不被你们槽塌了?我……我给你拼了,不杀你怨恨难平。” 
  玉虚子脸红耳赤地说:“施主请勿误会,贫道岂是寡信的人?那些该死的看守见令妹美貌,胡说八道也是有的,与贫道……”’ 
  仇小妹泪盈盈地咒骂:“是你说的,还说了不少不堪入耳的话,动手动脚气死人,你……” 
  雀长青本来就一肚子怨.火没处发泄,实在忍不住,猛地返身一拳捣在玉虚子的小腹上。 
  “恩……”玉虚子叫,双手捧腹上体下俯。 
  “噗!”背心又挨了一掌。 
  “哎……”玉虚子狂叫,爬下了。 
  崔长青一脚将老道踏住,咬牙切齿地说:“狗东西!如果在下回不来,吴老太大祖孙岂不也完了!你说吴姑娘被血花会掠走了,我不信。” 
  玉清子未带剑,急奔厅角摘取壁上挂的饰剑。 
  “嗤”一声响,一枚梅花针擦耳飞过,钉在墙上恰好穿住剑的挂带,娇叱震耳:“你敢妄动,得试试本姑娘的梅花针利是不利。” 
  玉清子骇然转身,不敢再妄动。 
  玉虚子腰脊被踏住,动弹不得,急叫道:“崔施主,吴姑娘确是被血花会掳走的……” 
  吴老太大赶忙说:“崔爷,这件事确与老道无关,道长也是一番好意,将老身从恶贼们手中接回后,便命老身偕小欣娟儿同住。没料到血花会的天罡坛主,不分青红皂白,侵入内室见人就抓,也是娟儿命苦,恰好在室外碰上了他们,这不能怪玉虚道长。” 
  崔长青见吴老太太求情,心中一软,放了老道恨恨地说:“如果你在弄鬼,回头在下再找你算帐。” 
  玉虚子垂头丧气地爬起说:“你这人思将仇报,太不够朋友。明晚到赵曲镇之后,便知贫道所言不虚了。” 
  崔长青不理他,走近躲在壁角发抖的小后生,含笑挽过问:“小弟弟,你姓什么?” 
  “我……我姓蔡,叫小牛。”小后生畏怯地答。 
  “哦!蔡一飞是你什么人:“ 
  “是我的叔叔。” 
  “你家在哪儿?”’ 
  “在河南陕州。” 
  “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叔叔呢?” 
  崔长青心中一惨,吸口气说:“你叔叔不会回来了,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哦!叔叔为何不回来呢?” 
  “我不是说过,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 
  “我好想念叔叔……” 
  “小牛,我们都很想念他。哦!你愿跟我回家吗?” 
  “好的,我好想家。他们好凶,我怕,我要早些离开这些人。” 
  “好,我马上带你走。” 
  崔长青立即解腰带,背起了小牛,将舍利匣子揣入怀中,向蝎娘子说:“走吧,离开再说。” 
  他挽了小欣,带了吴老太大断后,出门扬长而去。 
  玉虚子跌脚大恨,无限惋惜地说:“王八蛋!真他娘的走了霉运。如果咱们的人不派至龙角山掘他娘的尸,今晚岂不可以把他给宰了?这一来,人财两空,咱们的人质也凶多吉少,完了!” 
  玉蜂子从外抢入,接口冷笑道:“师兄,放心啦!下一步棋已经布好了。” 
  “你是说……” 
  “小弟已关照吴大嫂,相机行事。” 
  “哦!师弟果然.足智多谋,妙极了。” 
  玉蜂于颇为自负地说:“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吴大嫂在那小于身边,还伯他飞上天去?他这一去,保证他与血花会两败俱伤,永除心腹大患。因此,咱们千万不要再派人跟踪他,以免引起他的疑心,吴大嫂是可以信赖的人。” 
  玉清子问道:“师弟,你仍然要吴大嫂下.毒?” 
  玉蜂子冷笑道:“当然是下毒。” 
  “可是,他便不能与血花会动手了。” 
  玉虚子也说:“对,师弟,交换人质与一千两银子固然重要,但比起瓦解血花会来说,又算不了什么了。快去交代吴大嫂,在他们互相残杀之前;切不可下毒……” 
  “哈哈哈哈……”玉蜂子狂笑。 
  “师弟,你笑什么?” 
  “师兄竟忘了吴大嫂的绰号,百灵阎婆的绰号岂是胡乱可叫的?她的奇毒药性有快有慢,你还担心她失手不成!她会见机行事的,放一百个心好了。” 
  崔长青带了人,仍从城东的来路爬城而上,回到破窑洞歇息。 
  次日一早,崔长青便催促蝎娘子姐妹起身,正色说:“仇大姐,趁天色未明,你们快走吧。” 
  蝎娘子一怔,说:“什么?你要我走?” 
  “是的,远离平阳,以免妖道另生毒谋。” 
  “不,我要助你一臂之力,与血花会周旋。”蝎娘子断然拒绝。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不,谢谢你,,这是我个人的事。而且,血花会中有你的朋友……” 
  “这种朋友……” 
  “话不是这么说,朋友有朋友之义,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同时,我应付得了,不必为我担心。有你在,我反而得分心。别忘了,小妹身心俱疲,且是个不会武功的人,你不为她着想?” 
  “这……” 
  “同时,拜托你把蔡小弟送回陕州,你送小妹回家,陕州恰好是顺道。” 
  “你说?” 
  “明早我找妖道讨些金银,雇人将舍利子送到风翔大天龙寺,然后护送吴老太大祖孙南行,在赵曲镇救了吴娟姑娘以后,星夜下潼关送她们安顿,回头再与血花会算帐,彻底了断。” 
  蝎娘子风目一转,说:“好,依你。” 
  “仇大姐,我会去看望你的。”他柔声说。 
  蝎娘子欣然道:“真的?你可不能忘了啊!” 
  “呵呵!你不信赖我了?”’ 
  “哦!这一生,我决不会不信赖你。” 
  “谢谢你的信赖。” 
  蝎娘子牵住他的手到了窑外,语气沉重地说:“兄弟,我有些话要单独对你说。” 
  “仇大姐,你要说什么?”他讶然问。 
  “在银洞山,我很自私。” 
  “什么?” 
  “本来,我打算将妹妹许配给你。” 
  “哦!仇大姐……” 
  “现在,我改变了主意。” 
  “你是说……” 
  “你是个不平凡的人,听你与长春老人的对话,我知道你不肯轻易抛弃江湖生涯,不到中年你不会回头。而小妹未练武,她不但不能伴你并肩行道,且是你一天累赘。你两人的个性完全不同,小妹荏弱胆小,跟着你,她会受不了的。” 
  “哦!你的看法……” 
  “不是看法,而是事实。兄弟,因此,我劝你忘了胡绮绿,找一个情投意合气相投的爱侣,全心全意去爱她,幸福操在你手,不可轻易抛弃了。你是我在天下间唯一至爱的人,我不希望你自暴自弃,兄弟,求你,不要让我失望。” 
  “仇大姐……”他激情地轻唤。 
  “兄弟,去看我,带了你的爱侣去看我这个永远祝福你的大姐,答应我。”蝎娘子深情地说,捉住他的手轻吻,又道:“记住我虔诚的祝福,再见,珍重。” 
  说完,她急步入窑。 
  崔长青怔在当地,仰望着挂在西天的太白金星发怔,思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 
  姐妹俩拾掇停当,带了小牛向他告别,蝎娘子问:“兄弟,你准备何时动身?” 
  “申牌左右。大姐,祝你一路平安。” 
  “谢谢你的祝福,珍重。” 
  依依分手,不胜低徊。崔长青目送她们的背影消失,方向身旁的吴老太大说:“吴老太大,还有大半天工夫,你们可以放心休息,末牌时分,咱们再进城办事。” 
  吴老太大笑道:“不必了,我到前面村庄去找食物……” 
  “我带有干粮。” 
  “那怎能吃?放心啦!我快去快回,误不了事。” 
  吃了好几天的干粮,他确也感到乏味,不再坚持,笑道:“也好,快去快回。” 
  “给你带些酒来,怎样?” 
  “好,提得动吗?” 
  他竟然问这位大名鼎鼎的百灵阎婆,提不提得动一些酒菜呢,真是糊涂透顶。 
  吴老婆婆天亮后带了酒菜回来,他做梦也没料到酒菜中有鬼。本来,谁也防不了在身边的敌人。 
  未脾正,南关的安乐老店前,雄健的乌骓马兴奋鬣长嘶。两名大汉分别带了坐骑,守候在一部大车旁。大车不是客车,有厢有顶,但顶仅可算是架,四面透空,挡得住太阳挡不住灰尘。这是元都观的人,张罗到的大车,人坐在车厢内,随时可以看清车外的景物,应变也容易,可从任何一面跳出。 
  申脾初,车辚辚,马萧萧,轻快地驶出南关,向南又向南。 
  后面里余,一人一骑遥遥跟踪。 
  玉蜂子已说过,不再派人跟踪,但依然有人跟下来了,而且跟踪者是位女的。 
  晚霞满天,倦乌归巢,大地一片红,赵曲在望。 
  一匹枣红健马迎面而来,骑士看清了乌骓,一怔之下,猛地勒住经绳。 
  乌骓飞驰而过,去势奇疾。 
  大车驶进,护车的两骑士大叫:“让开!发什么?”’ 
  骑士策骑旁移,虎目扫过车中的吴老太大祖孙,脸色一变。 
  “这婆娘还没死?骑士喃喃自语。 
  大车已远出十丈外,骑士的目光又落在远在三十丈外的崔长青背影上,自语道:“我该向他打招呼的。他急些什么?” 
  最后,摇摇头,又道:“算了。我又何必见他?” 
  马儿向北轻驰,不久,跟踪的女骑士到了。” 
  骑士一惊,叫“仇姑娘?是你吗?” 
  女骑士是蝎娘子仇萱,勒住缰绳讶然叫:“咦!你是……” 
  “哈哈!真是贵人多忘事,看看我是谁?”骑士笑答,拉起齐眉盖的头巾。 
  蝎娘子一怔,叫道:“咦!你是龙萧客朱英。” 
  龙萧客大笑,说:“多年不见,你更美啦!哈哈,一向可好?” 
  “江湖生涯,好与不好并无不同。怎么,江湖上久末说你龙萧的消息,你与风剑成婚了吧?” 
  龙萧客脸一沉,叹口气说:“别提了,往事如烟,前情若梦。你呢?” 
  “我?彼此彼此,往事如烟,前情如梦。” 
  “往何处去?” 
  “往南,你呢?” 
  “往北,邀游天下,隐姓埋名。” 
  “哦!祝福你,无牵无挂的人有福了,我却要回家,我羡慕你。” 
  “哈哈!等你知道我的景况,可怜我还来不及呢。再见,姑娘。” 
  “再见,浪子。” 
  龙萧客突又勒住缓,叫道:“且慢!” 
  “怎么啦?”蝎娘子勒缰扭头问。 
  “往南,要小心。” 
  “小心什么?” 
  “你听说过百灵阎婆吴大嫂?” 
  “哦!那施毒的狠毒女人,听说过,但从未遇上。” 
  “那只怪你年轻。” 
  “你见过她?” 
  “她就在前面的一辆大车上,你要小心别招惹她。这狠毒的老乞婆,居然乘坐这种窝囊大车,岂不可怪?” 
  蝎娘子如被雷击,花容变色惊问:“天!你是说,她坐在前面那辆大车上?” 
  “是呀!错不了,你怎么啦?” 
  “前面是乌骓马,后面有两骑护车,车中还有一位小姑娘?” 
  “是呀!那乌骓……” 
  “我的天!你没看错?” 
  “笑话了,我龙萧客会看错人?那老虔婆烧成了灰,我也可认出她的本来面目。” 
  “老天爷!完了!”蝎娘子狂叫,策马狂奔。 
  龙萧客兜转马头,飞骑赶上急叫:“慢走,你怎么了?” 
  “天!崔兄弟完了……”她狂叫。 
  “咦!你认识崔长青?” 
  “他是我的兄弟。” 
  “你……” 
  “他被老虔婆所愚弄,糟了,我得向他告警。” 
  “什么?” 
  “她将崔兄弟往鬼门关里送,天哪!” 
  “我跟你去。”龙萧客叫。 
  “你……” 
  “崔老弟是我的好朋友。” 
  “快!快上去。” 
  晚了,车与马车早已进了赵曲镇。 
  三妖道已供给崔长青可靠的消息,因此他事先已决定了大胆的快速行动。大车从北镇门入镇,南折驶向相距仅百十步的南镇门旁等候。两座门皆在镇东,门虽分称南北,事实却是在同一方向,此进彼出十分方便。 
  乌骓马却反向北折,直驰百十步的外吉祥老店。 
  怒马奔驰,行人纷纷走避。 
  其他四客店前,投宿的客人甚多,只有吉祥老店门可罗雀,拒绝客人投宿。 
  乌骓驰到,浑身黑的崔长青飞落鞍桥。乌骓仍向前奔驰,自行找地方歇蹄。 
  他向门内闯,两名店伙打扮的人伸手急拦,叫:“不许乱闻……” 
  “叭叭!”两马鞭把店伙分别抽倒,人向里闯。 
  店堂大乱,有人叫:“捉住他……” 
  他一个箭步到了柜前,双手奋神威掀起千斤重的柜面,大喝一声,双手一掀。 
  “轰隆隆……”柜台倒塌,把柜内的人压得鬼叫连天。 
  “叫天罡坛主来见我!”他舌绽春雷大吼。 
  里面枪出一群人,有人脱口叫:“黑衫客崔长青!” 
  他疾冲面上,大吼道:“对,崔长青来也。” 
  “砰砰啪啪”一阵暴响,拳拳着肉掌掌落实,把涌出的十余条好汉打得七零八落,叫苦连天。 
  冲入天井,里面枪出五个中年人,领先的人赫然是地煞坛主,百毒九龙筒九针齐飞。 
  他双手上伸,飞步而入。 
  “啪啪啪……”九枚百毒龙形针,因相距过近,未能散开,全射在他的胸口上,全部翻然坠地。 
  他暴怒地枪入,怒啸声中拔剑出鞘。 
  地煞坛主心胆俱裂,扑倒奋身一滚,滚入厢院如飞而遁。 
  剑虹骤张,四个中年人四剑齐聚。 
  他用上了孤魂孙秀的无上绝学,行雷霆一击。 
  剑气激射,虹影漫天澈地,一聚一分八方分张,剑鸣声铿锵,火星飞溅。 
  “铮铮……” 
  人影飞散,抛掷而出砰然有声。 
  “啊……”惨号声惊心动魄,血腥刺鼻。 
  四个中年人倒在四方,不住挣扎叫号,腿折腹裂惨不忍睹。 
  他屹立原地,深深吸入一口气,突觉气血一涌,眼前发黑,腹中隐痛。 
  “咦!我象是脱力,怪,我并未用劲过度呀?”他讶然自语。 
  还好,症状迅即消失,来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他向内闯,大吼:“叫天罡坛主出来!不然就杀你个血流成河。” 
  一击之威,石破天罡坛主望影而逃,四位护法高手一招毙命;把其他的人胆都吓破了,纷纷逃命,哪还敢逗留等死? 
  里面迎出一名灰袍老人,一躬倒地说:“崔爷请息怒,且听小老儿一言?” 
  他怒火如焚,大叫:“我不听。你们不是要崔某来交换人质么?崔某来了,叫天罡坛主出来领死。” 
  “老朽……” 
  “你也得死!” 
  “且慢下手,人质是元都观的人,与崔爷……” 
  “我不管,不将八个人质交出,这里将血流成河。” 
  灰袍老人打一冷战,苦笑道:“天罡坛主已带人到元都观去了,他……” 
  “他不在,我要人质。” 
  “可是……” 
  “没有人质,你们都得死。”他怒吼。 
  昏眩感与腹痛又来了,他身躯一晃。 
  灰袍老人不住发抖,说:“可是,人质已被林白衣劫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怒叫。 
  “他们已被林白衣劫走了。” 
  “放屁,你该死……” 
  “不……不要杀我,事情是这样的……”灰袍老人将那晚的事一一说了。 
  他大惊,咬牙道:“我不信,这种嫁祸于人的老把戏,已经陈旧得没人要看了……” 
  “崔爷如果不信,可以去找林白衣要人。” 
  “在何处?” 
  “在镇西的一栋大宅内。” 
  “真的?” 
  “如果有假,崔爷可以杀我。” 
  “好,你带路。” 
  街上行人绝迹,店门全闭,连野狗也纷纷夹尾走避。 
  蝎娘子与龙策客,刚驰入镇北门。 
  灰袍老人在前领路,内镇门已闭,两人飞跃上墙,越墙而入直奔镇西。 
  夜幕已降,已是万家灯火时光。 
  到了院门外,灰袍老人说:“是这里了,可越墙而入。” 
  “噗!”他一掌将灰袍老人劈昏,挟在胁下飞越院墙。 
  林白衣兄妹尚未出动,正在养精蓄锐等候二更天。 
  警锣声传到,镇民鸣锣告警了。 
  林白衣兄妹惊起,火速带上兵刃外出探视。 
  负责外围的一手遮天和北丐,恰好掠出院子,劈面撞上了。 
  崔长青丢下灰袍老人,大吼道:“把八个人质还给我,咱们好来好去。” 
  他以为来人是林白衣,忘了自报名号。两位老前辈更不知是他,以为是血花会前来索人,不由火起。 
  双方都在火头上,北丐打狗棍劈面点到,喝道:“你好大的狗胆……” 
  “啪!”将打狗棍封出偏门,“飞星逐目”闪电似的排空探入。 
  北丐一怔,火速侧闪,一棍扫向他的腰胁。 
  他不加理睬,一剑拂出。 
  “啪!”棍击中他的腰胁,凶猛的劲道将他震飘八尺,北丐这一棍好沉重。 
  “刷!”同一瞬间,剑拂过北丐的顶门,发结应剑而飞。 
  要不是北丐艺业臻化境,百忙中挫身避招,这一剑必可将头削下。 
  北丐大骇,倒退丈外骇然叫:“你禁得起我一棍……” 
  话未完,崔长青剑已怒啸着扑到,剑化长虹,风雷俱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袭到。 
  “啪啪啪!”北丐连封三剑,再一记“庄家打狗”,劈在崔长青的左肩上。威震江湖的一代侠丐,果然了得。 
  可是崔长青有金甲护身,除了头部与手脚,根本不在乎打击,但沉重的打击力仍有余威,肩中棍人向下一挫,剑乘势楔入花老子的下盘,剑尖刺入右大腿外侧。 
  “哎……”北丐惊叫,飞退丈外几乎摔倒。 
  崔长青飞扑而上,身剑合一追击。 
  一手遮天大惊,冲上叫:“老夫挡下了。” 
  剑攻崔长青的左腿,攻其所必救。 
  崔长青扭身一剑急封,“铮”‘声火星飞溅。 
  糟!头晕、目眩、腹痛…… 
  “噗!”胸口挨了’一剑。 
  他退了两步,浑身发僵。 
  “噗噗!”腰腹又中两剑。 
  他又退了二步,浑身发抖。 
  一手遮天大骇,竟呆住了,脱口叫:“咦!这人……” 
  他一晃,吃力地举剑。 
  林白衣兄妹飞掠而来。 
  一手遮天急进,一剑刺出。 
  “住手,他是崔大哥。”小玫云狂叫。 
  “噗!”剑已着体,刺在心坎要害上。 
  “天哪!”紫云仙子狂叫,电射而至。 
  他退了两步,神智一清,痛苦消失了。一声怒吼,一剑猛挥,全力一击。 
  一手遮天的剑崩碎了,人被震飞丈外。 
  “你们得死!”他怒吼,一剑向掠到的紫云仙子攻去,势如电耀霆击。 
  紫云仙子大骇,在剑尖前斜掠丈外。 
  小攻云奔到,狂叫道:“崔大哥,请你住手。” 
  他一震,停止追袭,黑夜中看不真切,问:“你是谁?” 
  “我是林……我是你在真定所救的红衣小女孩。” 
  “你……哦!你是那位红衣小姑娘……” 
  林白衣上前行礼,笑道:“崔兄,别来无恙。” 
  他一咬牙,说:“把人质给我,恩怨两消。” 
  “你……” 
  “那位姓吴的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一句话,给你,到里面一叙……咦!你怎么啦?” 
  痛苦的浪潮又光临,这次来势汹汹,他再也支持不住了,摇摇欲倒,钢牙挫得咯吱吱怪响。 
  小玫云惨叫:“他曾被祝爷爷刺中心坎,天哪……” 
  他大叫一声,向前一裁。 
  紫云仙子手急眼快,一把抱住了他,尖叫道:“神灵庇佑,快救他。” 
  一手遮天满头大汗地说:“剑不曾刺入,他……” 
  远处两黑影飞掠而来,跳过院墙。 
  小攻云厉叫:“我要杀他们……” 
  龙萧客在前,大叫道:“快去捉百灵阎婆,崔兄弟中毒,抓不到那老虔婆,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他。” 
  “你是谁?”林白衣截出问。 
  “龙萧客。” 
  蝎娘子急叫:“我是蝎娘子,崔兄弟的好朋友。快,我们去捉百灵阎婆。” 
  远处院墙角的墙头,传来吴老太大的怪笑,笑完说:“老娘已将解药丢了,抓到我也没有用。快替他准备后事,再见了。” 
  众人同时扑出,但相距在六七丈外,迫上墙头,老虔婆已形影俱消。 
  蝎娘子急急转回,叫;“老虔婆的孙女彩蝶吴翠英,化名吴娟,现在你们手中,也许她有解药。快!到里面安顿。” 
  紫云仙子抱着崔长青,哭泣着叫:“崔爷,崔爷……” 
  崔长青已痛得魂游太虚,浑身在抽搐,发僵,神智昏迷,已不知人间何世。 
  七手八脚将人安顿在内房,笑判官已将吴娟提出,往床前一丢,玫云咬牙切齿珠泪滚滚,一把拉住吴娟的头发,’厉叫道:“把解药拿出来,不然我要活剥了你。” 
  吴娟看到崔长青,便明白了大半,冷笑道:“要什么解药?这是怎么一回事?” 
  小攻云急疯了心,一把揪住了吴娟的耳朵作势下撕。 
  正替崔长青服食护心保命丹的林白衣急叫道:“小妹不可冲动。” 
  小玫云只好放手、林白衣放下崔长青走近,柔声说:“吴姑娘,你真名是彩蝶吴翠英。 
请教,崔长青与你有何仇恨?” 
  “没有,人各为主,怪我不得。”吴娟冷冷地说。 
  蝎娘子便将崔长音与百灵婆结交的经过说了,最后进:“显然这是三妖道安下的毒计,崔兄弟被蒙在鼓里,还以为她们是救命恩人呢。” 
  小攻云怒火焚心,又待动手揍人。 
  紫云仙子坐在床上,抱着崔长青哀哀哭泣。 
  衣阻止小妹行凶,向吴娟和气地说:“吴姑娘,人心是肉做的。人各为其主。话是不错,问题是崔老弟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已骗得他替你们卖命,为何还放他不过?你瞧;他听说你落入血花会手中,便形如疯狂赶来相救,大开杀戒把赵曲镇闹了个天翻地覆,连朋友都不肯相认,这份情义,难道你就能无动于衷?” 
  吴娟沉吟片刻,说:“他返回的事,我不知道详情,与我无关。” 
  紫云仙子放下崔长青,狂怒地跳下床,铁青着脸,卷起衣袖说:“诸位请出房回避。” 
  “你要做什么?”林白衣惊问。 
  她银牙一咬,恨声说:“哥哥,对付这种没有心肝的人,好话说尽也是枉然,我要好好侍候她。” 
  蝎娘子狂笑,带泪说:“对,我帮忙。我与三妖道恨重如山,与崔兄弟情同骨肉,由我蝎娘子下手,我不信这淫贱货是铁打铜浇的人。请男士们回避。” 
  吴娟心胆俱裂,狂叫道:“不!不!饶我!饶我……” 
  “拿解药来,饶你。”小玫云叫。 
  “天!解药在我奶奶身上,我怎知道?”吴娟哭叫。 
  众人心中一凉,呆如木鸡。 
  床上的崔长青大叫一声,一蹦而起重又昏厥。           
第二十二章   
蝎娘子与紫云仙子在套取吴娟的口供,迫取解药。可是,吴娟却毫无办法。 
  床上,崔长青却大叫一声,痛昏了。 
  小妹妹玫云心中一急,凶狠地抓起了吴娟叫:“你这恶毒的贼女人,看我敢不敢活剥了你?” 
  蝎娘子伸手急拦,凤目一转,说:“小妹妹,不必急躁,我有主意。” 
  “你有什么主意?”玫云满怀希冀地问。 
  “俗语说,虎毒不食儿。老虔婆再阴狠,有吴娟在咱们手中,她岂能无所顾忌?” 
  “你的意思……” 
  “咱们把吴娟吊在外面,老虔婆必定会前来谈条件的。”蝎娘子颇有把握地说。 
  在床前替崔长青推拿的林白衣苦笑道:“老虔婆如果有所顾忌,便不会露出狰狞面目了,她明知吴娟在咱们手中,仍然不顾一切放手胡为,这一着她该已事先有所提防,咱们必定枉费心机。” 
  吴娟哭丧着脸说:“我奶奶从不关心我的死活,她不会用解药来交换我的。” 
  蝎娘子冷笑道:“看来,你是死定了。” 
  吴娟反而镇定下来了,说:“落在你们白道英雄手中,你们还能把我怎样?” 
  蝎娘子发出一阵阴笑,笑得吴娟头皮发紧,笑完说:“不错,林家兄妹是侠义门人,他们不会把你怎样。但你却忘了,我蝎娘子可不是白道英雄,而是凶名昭着,毒如蛇蝎的江湖凶魔。” 
  “你……”吴娟变色叫。 
  “我就能好好治你。”蝎娘子阴笑着说。 
  “你……林白衣不会将我交给你……” 
  林白衣接口道:“这件事与我无关,我兄妹不干预你们银洞山夺宝的风波。” 
  “你……你不能……”吴娟骇然叫。 
  “我为何不能?呵呵!”林白衣大笑着说。 
  吴娟脸色死灰,冷汗直流,绝望地说:“崔爷的毒,十二个时辰内死不了,你们请等一晚,也许明日我奶奶会来与你们谈条件的。” 
  林白衣点点头,向蝎娘子说:“也好,且等她一晚,明晨老虔婆如果不来,这婆娘便交给你处治。” 
  蝎娘子苦笑道:“可是……崔兄弟……” 
  林白衣颇为镇静地说:“既然十二个时辰内不致于毒发而死,我相信崔兄定可渡过难关,我已给他服下了一颗保命金丹,保住心脉该无困难。” 
  “目下我们怎办?”玫云焦灼地问。 
  林白衣沉声道:“今晚,咱们四出搜索老虔婆的下落,仇姑娘与小妹负责看管俘虏并照料崔兄弟,不可大意。” 
  当晚,高手齐出。 
  龙箫客出镇向北走,他猜想老虔婆不会逃得太远。 
  同一期间,北面十余里的小集三槐店,群魔毕集,在集北的大树将军庙中聚会。 
  元都观三子带了九名重要爪牙,在此共商对策。他们早先竟然不知血花会丢失了俘虏,直至吴大嫂返报之后,方发觉事态严重,不得不会商应变良策。 
  玉峰子以足智多谋见称,心情颇为沉重地说:“如果林家的人牵涉在内,这件事便棘手了,不知诸位有何高见?请出大家商量商量。” 
  一名鹰钩鼻中年人冷冷一笑道:“愚意认为,这件事已没有商量的必要。” 
  “理由安在?”老道问。 
  “咱们直接向林家要人。”鹰钩鼻中年人说。 
  “咱们凭什么向林家讨人?” 
  “凭咱们山西群雄的实力。”鹰钩鼻中年人傲然地说,桀傲之气外露。 
  玉峰子猛摇头,苦笑道:“咱们对付血花会,已感心有余而力不足,再树强敌,自掘坟墓。” 
  一名虬须大汉接口道:“难道咱们就罢了不成?” 
  玉峰子转向玉虚子问:“师兄意下如何?尚请权衡利害。” 
  玉虚子神色阴沉,阴森森地反问:“师弟有何打算,何不说来听听?” 
  玉峰子大概早就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地说:“目下,咱们势成骑虎,放下不能,但却又不便向任何一方索人,索也毫无结果。反之,血花会与林家冲突,对咱们来说,渔人得利,可说天赐其便……” 
  “可是,咱们的八个人,总不能置之不理吧?”一名五短身材的人悻悻地问。 
  玉峰子阴阴一笑,说:“当然咱们不能置之不理,但情势不许,由咱们不得,咱们只能等侯他们火拼之后,再伺机救人。” 
  “可是……” 
  “人质落在人家的手中,事实上要比血花会手中安全得多。” 
  “咱们只能等?” 
  “是的,只能等。老实说,咱们唯一的强敌,不是血花会,也不是林家的人。” 
  “你是说……” 
  “唯一的强敌,是黑衫客崔长青。” 
  五虚子冷笑道:“师弟,崔长青已毒发垂死,而且落在林家人的手中,活的希望也不大。” 
  玉峰子却不以为然,阴森森地说:“吴大嫂的穿肠毒药,短期间死不了,尤其是禁受得起疼痛折磨的人,更是效力大减。上次已证明崔小辈不怕疼痛,这次岂能不问?” 
  “师弟,你言中有物……” 
  “对,我是说,问题仍然出在吴大嫂身上。” 
  “你的意思……” 
  “吴姑娘目下是人质之一,万一吴大嫂动了骨肉亲情,会不会以解药交换人质呢?” 
  “这……” 
  “崔长青如果不死,咱们……” 
  “哎呀!”玉虚子惊叫。 
  玉峰子却冷然一笑道:“因此,崔小辈必须死。不然,咱们将有不少弟兄枉送性命,元都观也可能被毁于一旦。” 
  “对!他必须死。”玉虚子沉声说。 
  玉峰子又是阴阴一笑,说:“因此!咱们必须将人质的事置之脑后。” 
  “我反对。”五短身材的人大声说。 
  玉峰子狠狠地死盯着对方,阴森森地问:“你又有何高见?去向林家抢人?以卵击石,智者不为,你敢不敢去?” 
  “这……” 
  “去向血花会索人?咱们并未将崔小辈交到他们手中,凭什么索回人质?他们会答应?少做梦。” 
  一名瘦如竹竿的人大声道:“这件事比青天白日还要明白,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咱们在浪费口舌。” 
  玉峰子阴笑着问:“依你之见,又待如何?” 
  “咱们双方皆不招惹,对不对?” 
  “对。” 
  “而且,崔小辈是咱们唯一的心腹大患。” 
  “对。” 
  “因此,崔小辈必须死。” 
  “对。” 
  “因此,为防患于未然,吴大嫂必须远离她的孙女。也就是说,她必须走得远远的。” 
  “可是,她能走,也能回来。”玉峰子接口。 
  众人一怔,你看我我看你发楞。 
  瘦竹竿哼了一声,沉声道:“咱们来问问。吴大嫂在,咱们元都观群豪将云散风消。吴大嫂不在,咱们可以坐收渔利,可以独霸山西。说吧,谁要吴大嫂?” 
  桀傲的鹰钩鼻中年人转目他顾,毫无表示。 
  前反对的五短身材的人,低下了头避免回答。 
  久久,无人发表意见。 
  一名尖嘴缩腮的人站起说:“现在,兄弟去料理吴大嫂的事。” 
  “怎办?”玉峰子阴森森地问。 
  “把她送走。” 
  “送到何处?” 
  “送她回老家。” 
  玉峰子扫视了众人一眼,问:“有谁反对吗?” 
  五短身材的人叹口气说:“咱们未免太狠了些。” 
  “你有更好的办法吗?”玉峰子问。 
  “没有。” 
  玉峰子向尖嘴缩腮的人挥手说:“好吧,你去,干净利落,切记不可走漏风声。” 
  “好,兄弟小心就是,保证误不了事。” 
  赵曲镇只有二三百户人家、镇外全是田野。只须一个时辰,便可搜完全镇的可疑所在。 
  屋内,蝎娘子与玫云提心吊胆,留意崔长青的变化。他似乎一直就昏迷不醒,躺在床上象个死人。 
  屋外,只有一手遮天戒备,其他的人皆外出搜索。广大的宅院静悄悄阴森森地,委实难以照顾周全。 
  一手遮天伏在后院的一株大树下,算定如果有人入侵,必定不走大门走后院,决难逃过他的监视。 
  黑影一晃,一个人影鬼魅似地出现在不远处的花丛旁,向下一伏。 
  一手遮天暗中留了神,暗骂道:“好家伙!你如果是老虔婆,大概是活得不耐烦了,该死的东西。” 
  接着,又飘来两个黑影,在前一个黑影旁伏下了。 
  先到的黑影长身而起,向大树下窜来,轻灵敏捷,身子不凡。 
  “好啊!你们来的人真不少。”一手遮天暗叫。 
  他想暂且回避,但已来不及了,黑影疾射而至,势难避免碰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他脱手打出一枚小石,人却蹲伏不动。 
  黑影虽怀有戒心,可是黑夜中敌明我暗,不见树下有何异状,不可能发现小小的石块,“噗”一声轻响,胸口鸠尾重穴被击中,劲道直撼心脉,立即昏厥。 
  冲势仍急,疾撞而至。 
  一手遮天长身而起,伸手将人接住,轻灵地向下放,仍在一旁潜伏,等候另两名黑影跟来送死。 
  他料错,另两名黑影并不跟来,却弹指三下打出询问的信号。 
  他如果想将人引来,必须回复信号。可是,他不知回复的信号为何。 
  正迟疑问,两黑影猛地向外飞纵而走。 
  他暴起紧迫,叫道:“朋友,不要同伴了吗?” 
  两黑影再次折向,飞跃退走。 
  “哈哈!走得了吗?”他叫,跟踪便追。 
  两黑影的轻功火候颇纯,一跃两丈余,快如星跳丸掷,三五起落,便接近后园的园墙下。 
  他相距四五丈,心中大急,大喝一声,双手齐扬,打出五六颗小石,疾射墙头,阻止对方越墙而逃。 
  又料错了,两黑影并末越墙而走,反而左右一分,向下一伏。 
  他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经验丰富,见对方不向上跳而左右分伏,便知有警,急速飞掠的身形突然止住,向下伏倒。 
  暗器破风声刺耳,最少也有三枚可破内家气功的霸道暗器,从顶门上空一掠而过,危机间不容发,好险。 
  他飞跃而起,怪叫道:“有多少破铜烂铁,全掏出来吧!我姓祝的来了。” 
  墙根下幽灵似的出现一个人影,身材甚矮,黑衣黑脸膛,暗淡的星光下,象是一个黑娃娃,头上结了根冲天辫,手中握了一只光闪闪的金环。 
  一手遮天见多识广,大吃一惊,急速前跃的去势一缓,斜飘丈外叫:“黑孩儿,你还没死?” 
  黑孩儿一声怪笑,轻摇金环欺近说:“咱们是活冤家死对头,我死了你就可以安逸啦!一手遮天姓祝的,太爷料想到你会替林家的小畜生卖命,所以赶来找你。” 
  一手遮天显然对黑孩儿颇怀戒心,徐徐撤下极少亮出的长剑,冷冷地说:“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你来了,也好,咱们多年前的旧债,可以一并结算了。” 
  “对,连本带利一起算。”黑孩儿阴森森地说。 
  “那是当然……站住!” 
  原来,另两名黑影正悄然离开,因此一手遮天急忙喝阻。 
  “你鬼叫什么?”黑孩儿问。 
  一手遮天冷哼一声道:“你那两位朋友,叫他等一等,等咱们结算旧债之后,再定去留。” 
  “哼!他们不听你的。” 
  “不听也得听。他们是元都观的爪牙吗?” 
  “哈哈哈哈……”黑孩儿狂笑。 
  “你笑什么?”一手遮天问。 
  “笑你,笑你有眼无珠。哼!元都观凭那几个不成气候的角色,也配请我黑孩儿卖命?” 
  “哦!在下倒是小看了你呢。那么,这两个小辈,是血花会的人了。” 
  “不错。” 
  “哦!你何时投入血花会的?以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邪魔外道来说,做刺客不是有辱你的身份吗?” 
  “他们请太爷来助拳,太爷岂是做刺客的人?哼!你昏了头。”黑孩儿悻悻地说。 
  “原来你是助血花会来夺人质的,失敬失敬。来吧,咱们不能光说不练,上啦!” 
  黑孩儿举手一挥,一声冷笑,挥环疾冲而上。 
  这瞬间,血花会的两名爪牙左右一分,分头飞掠,向宅院扑去。 
  一手遮天刚要迎上黑孩儿递剑,心中一惊,突然折向猛扑向左掠走的黑影,吼道:“站住!不许……” 
  黑孩儿从斜刺里截出,金环呼啸,砸向一手遮天的有后肩,叫:“你给我留下老命……” 
  “铮!”剑环相触,爆出一串火花。一手遮天如果想追人,必被金环所击中,黑孩儿来势奇疾,因此他不得不扭身回头接招。 
  金环一转,奇快地反扫他的下盘。 
  他又是一惊,对方反应出奇地快,今晚讨不了好,赶忙剑,“月落星沉”,沉剑接招。 
  糟!环影一闪,一吞一吐,套住了他的剑猛掀。 
  “撒手!”黑孩儿叫。 
  势均力敌,怀与剑锁住了。 
  血花会的两个爪牙,已经消失在宅院内。 
  一手遮天心中一急,大喝一声,左掌疾拍而出。他手上的绝活练的是铁臂功,平时与人交手时不用兵刃,只用一手应敌,因此绰号叫一手遮天。 
  黑孩儿冷笑一声,人矮小出招灵活,上身一仰,一脚向一手遮天的下阴踢去。 
  黑夜交手极为凶险,近身相搏更是险象横生。双方都快,皆想将对方置于死地,这一招双方皆志在必得,招发即生死立判。 
  一手遮天一沉,“噗”一声响,拍在黑孩儿的胸口上,力道千钧。由于身形下俯,无意中避开下阴致命一击,但未能及时闪避,被黑孩儿一脚踢在小腹上。 
  “锵!”剑环同时坠地。 
  “恩……”一手遮天闷声叫,向下挫倒。 
  “噗!”黑孩儿仰面倒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扭曲着身躯挣命。 
  同一期间,内院中群魔四合。 
  后院一手遮天发现敌踪的同时,左右厢同时有人入侵。等到一手遮天的呼喝声传到,入侵人已经纷纷抢入院中。 
  蝎娘子与玫云在听到一手遮天的呼喝声时,便已熄去灯火,严加戒备候敌。 
  房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渐来渐近。 
  蝎娘子向玫云附耳道:“来了不少人,小心了。” 
  玫云心中不安,焦虑地说:“真糟,人来得太多,便不易照料崔大哥了。真要命,偏偏为了找老虔婆,所有的人都出去了。仇大姐,你猜来的是什么人?” 
  “可能是元都观妖道们派来的爪牙。” 
  “老虔婆会不会来?” 
  “但愿她能来。小心,有人接近了房门。记住,不可慈悲。” 
  “小妹理会得。” 
  脚步声从左右传来,左面廊下的人突然向右面接近的人低声道:“咦!怎么宅内不见有人?” 
  右面来的人说:“确是怪,怎么搜了好半天不见人影?难道说,林家几个小辈用金蝉脱壳计,溜走了不成?” 
  “不会的,咱们再搜。咦!这里有座门,进去看看,好象是房间呢。” 
  “本来就是房间,而且可能是囚禁人质的地方呢,我先探进。” 
  有人在熟练地撬门,另一些人在撬窗。 
  “门上了里闩,里面有人。”一个撬门的人说。 
  “进去再说。”另一人说。 
  “砰”一声大震,门被撞开了。显然这些人并不想潜入,而是硬闯,有所恃而来,要与林家的人公然叫阵。 
  蝎娘子一声不吭,抖手就是两枚梅花针。 
  黑影直撞而入,冲势甚猛。 
  躲在门旁的玫云,不知撞入的人挨了梅花针,玉掌一挥,“噗”一声正中黑影的后颈。 
  “砰!”黑影倒下了,声息全无。 
  蝎娘子疾冲而出,劈面撞上另一名刚欲抢入欲亮火折子的黑影,剑出似穿鱼,一剑贯入黑影的胸口,剑尖直透背心。 
  快,先下手为强。她人如怒豹,左手发射梅花针,右手剑幻干道电虹,冲入四名黑影之中。 
  “铮铮!”剑鸣震耳,火星飞溅。 
  “啊……”惨叫声刺耳,倒了两名黑影。 
  同一瞬间,玫云猛扑小窗。小窗已被撬开,两个黑影正跳窗而入。 
  侵入内室的人,并非主脑人物,艺业有限,怎禁得起两个母大虫的一阵疯狂搏杀?黑暗中两人各守一方,来人是敌非友,不需顾忌,见一个杀一个。只片刻间,从房内杀出房外,八名黑影只剩下两个了。 
  死剩的两名黑影逃出天井,一个黑影大叫:“正主儿在此,快来……” 
  屋顶飘落两名黑影,啸声如雷,领先跳下的人抡起开山大斧,“铮”一声震开玫云的一剑,来一记“吴刚伐桂”,反击她的小蛮腰。两人斗上了,斧沉力猛,招发如暴雨狂风,玫云如不是身法灵活,前几招便得伤在对方斧下,这位仁兄委实高明。 
  蝎娘子也和另一名飘下的黑影对上了,双方势均力敌,在天井中展开了空前激烈的恶斗。接着,啸哨声震耳,四面八方的人皆往此地集中,接二连三跳下了六七名高手,两人立刻陷入重围。 
  正危急间,屋上一声惨叫,掉下一个黑影。 
  白影如流星飞坠,林白衣赶回来了。 
  裙抉飘飘,紫云仙子从另一间屋顶飞掠而来,刚上了瓦面,檐角一声虎吼,黑影截出,剑发“飞星逐日”身剑合一扑到。 
  紫云仙子纤足一挑,冷哼一声,一片青瓦向对方飞去,身形一闪,疾冲而入,一剑疾射对方的右胁。黑影骤不及防,“啪”一声震碎飞来的瓦片,却躲不开紫云仙子的一剑,惨叫一声,摔倒骨碌碌向下滚。 
  接着,三名黑影三方齐聚,三剑汇合,疯狂地围攻紫云仙子,一场好杀。 
  右厢屋顶黑影如飞而来,怪笑声震耳欲聋,叫声传到:“好啊!我老要饭的北丐刚离开不久,便有人前来讨野火,免息子们,来得好!” 
  围攻紫云仙子的一个黑影大惊,骇然叫:“北丐老狗也在,危险。风紧,扯活!” 
  接着是一长两短三声怪啸,入侵的人纷纷撤走。 
  发令撤走的人向北飞掠,跳落后院如飞而遁。紫云仙子衔尾穷追,娇喝道:“站住!你走得了?” 
  黑影冷哼一声,向一丛花树下一窜。 
  树下恰好伏着一个人,伸手一勾,便抓住黑影的右足胫,喝声“滚!” 
  黑影飞翻而退,恰好向紫云仙子撞去。 
  她向下一挫,扭身就是一脚,“噗”一声扫在黑影的腰脊上。 
  “哎……”黑影络于狂叫出声,砰然摔倒。 
  紫云仙子赶上,长剑一挥,“叭”一声剑身抽在黑影的后脑上,黑影立即昏厥。 
  树下的人闪出,急问:“林姑娘,怎么一回事?” 
  是龙箫客朱英,姑娘迅速将黑影提起,说:“血花会大举前来拿人,被北丐老前辈报名号吓走了。朱爷,老虔婆有消息吗?” 
  龙箫客走近,将俘虏接过,苦笑道;“有是有,可是……血花会今晚主要是想夺俘虏,重要人物不在此而在元都观,元都观的首脑人物已经倾巢外出,血花会今晚必定两头落空。 
今晚他们来的人甚多,可惜不是首脑,被北丐吓退,理所当然。走吧,里面怎样了?” 
  “他们不曾侵入内室,也未能进入地窟夺俘。” 
  “那就好……” 
  “朱爷,那老虔婆……”紫云仙子抢着问。 
  “唉!进去再说。” 
  “不,朱爷……” 
  “姑娘……” 
  “怎么了?” 
  龙箫客不住摇头,长叹一声道:“在下于镇北六七里的路旁小村中,找到了老虔婆,她与四名元都观的爪牙在内藏身。” 
  “谢天谢地,咱们快去把她捉来。”紫云仙子雀跃地叫。 
  “不用去了。”龙箫客摇头说。 
  “怎么?她跑了?” 
  “没有,她……” 
  “那……” 
  “在下去晚了一步。” 
  “怎么?” 
  “她死了,是中毒死的,五个人全死在桌旁,酒菜内余毒仍在,不知是谁下的毒手。在下赶到时,尸体尚温,七窍流血,死状甚惨。下毒的人走得匆忙,可惜不知是谁。” 
  “老天!”紫云仙子绝望地叫。 
  “崔兄弟腹内余毒,咱们得另找高明了。走!”龙箫客叹息着说。 
  两人刚跳落天井,里面已乱成一团,玫云的尖叫声惊天动地:“去!去找血花会,把他们杀光,……” 
  “小妹,冷静些。”林白衣高声阻止。 
  紫云仙子心中一紧,向里抢,急叫:“小妹,怎么啦?” 
  玫云泪痕满面,尖声叫:“崔大哥被血花会的人掳走了,天哪!我该死,我不该出去的。我要杀光他们,我要……” 
  紫云仙子心中一凉,花容变色跌脚叫道:“完了,老虔婆暴死,解药无望已是不幸,再被血花会的人掳去,真是祸不单行。” 
  崔长青失了踪,床头上挂着原属于崔长青的沙棠木剑也不见了。 
  后房的地窟门口,倒了两具胸襟上绣了血花会图案的尸体,地窟门并未被人启开。 
  蝎娘子心中大痛,凄厉地说:“崔兄弟只有十个时辰的寿命,毒发期之前,我们必须找到他。” 
  龙箫客将老虔婆已被毒死的事说了,最后惨然道:“即使找到他,咱们也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替他送终。再说,他随时皆可能痛死,咱们……” 
  蝎娘子厉声道:“不管怎样,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咱们必须为朋友尽一番心力。” 
  “你说……” 
  “我知道血花会的虚实,你们要不要去?” 
  玫云大叫:“仇大姐,带我去。” 
  “要去的,快准备上路,咱们要立即动身。”紫云仙子恨恨地说。 
  龙箫客吁出一口长气,说:“在下义不容辞,算我一份。” 
  北丐背了一手遮天抢入,叫道:“世玉贤侄,快取金丹来救老祝,他小腹受伤甚重,但死不了。” 
  因此一来,耽搁了不少时刻。等他们动身启程时,已经是四更未正之间了。 
  他们只带了一名血花会的俘虏同行,披星戴月南下解州,分为两队赶路,后一队负责截杀从府城南碇的血花会爪牙;前一队负责追赶可能带走崔长青的党羽,马不停蹄飞赶。 
  前面三十里左右,断羽而归的血花会二十余名刺客,正飞骑南下。但他们只带了元都观的两名小贼俘,其中并无崔长青。 
  崔长青正在北上途中,走的是相反方向。 
  当血花会的人被两位姑娘挡在天井中时,他已经得林白衣金丹之助,腹痛停止人即清醒。金丹提起了他潜藏的精力,虽则仍嫌软弱,但已可行动自如。 
  不久,有人侵入房内,冲入内房开始亮火折子找地窟,却忽略了侧房静静在床上养神的他。 
  他终于强敌真力,悄然下床,取了床头上所挂的沙棠木剑。这把剑,是在真定府失落在紫云仙子手中的,紫云姑娘已决定物归原主,挂在他的床头。 
  这把神奇的沙棠木剑,奇在份量轻,而又有剑的长处,发劲一击却重逾干钧,而持剑的人毫不感到沉重,而且不怕被对方的兵刃所伤损。由于份量轻,因此宜于久斗,轻则可运用自如,出招快速可抢制机先。有此神剑在手,剑术名家不啻如虎添翼。 
  他悄然接近两个黑衣人身后,大喝一声,木剑一样,招发“分花拂柳”,正在撬动地窟门的两个黑衣人,毫无闪避的机会,背心要害各挨一剑,应剑而倒。他启开后门,幽灵似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为免毒发身死他必须搁下身外事,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保不了命,一切皆是枉然。目下,唯一能救他的人,该是那位风尘怪杰长春老人。 
  他在镇外的农舍中,偷了一匹坐骑,向背疾驰,要赶到龙角山去找长春老人救命。 
  当天入暮时分,他赶到昔日与蝎娘子养伤的荒野小茅屋,坐骑已经不支,总算被他赶到了。 
  怪,一整天,腹痛并未猛烈地发作,仅有几次小隐痛出现,大概是被林家的灵药保命金丹压下去了。 
  好不容易赶到了地头,却又令他忧虑不安。上次与蝎娘子在此治伤,长春老人并未露面,仅暗中送来一些丹药,来无影去无踪。这次重临旧地,谁知道长春老人是否仍在此地?如果不来,他又该到何处去找? 
  时辰不多,他不能久待。可是,不等又如何?除了在此等奇迹出现之外,他毫无办法。 
  茅屋情景依旧,似乎自从他与蝎娘子离开之后,便不曾有人光临,屋内的锅灶床桌,仍然保持他离去时的光景,毫无移动过的痕迹。 
  他认了命,定下心神等候,往床上一躺,盯着桌上光线微弱的菜油灯发呆,思潮起伏,感到烦躁不安。 
  他想到:林家兄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 
  那位嫉恶如仇的紫云仙子,态度的转变令他心中稍安,一剑之仇,该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屋外虫声四起,夜深了。 
  腹中隐痛光临,这次要比白天的来势要严重些,发作至他已可忍受的地步,以后不再加重。 
  荒山野岭中的无人小茅屋,凄清的光景可想而知,如不是腹痛困扰着他,必定令他油然兴起寂灭的感觉。 
  正胡思乱想中,突觉门外方向虫声倏止。 
  接着,心潮汹涌,一阵心悸,令他汗毛直。 
  一阵阴风着体,他机伶伶打一冷战,惊然转首向外望。柴门未掩,外面黑沉沉,一无所见。 
  “嘿嘿嘿……”后面突然传来一阵不象人声的怪笑,令他浑身绽起鸡皮疙瘩。 
  他悚然扭头,大吃一惊。 
  通向厨房的走道口,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发长及膝,已泛灰白,掩住了脸面,大袖及踝,白布裙委地,全身皆被发和衣裙所掩,但却可从发隙中,看到发内那双锐利怪眼,所映着灯火所反映出来的阴森光芒,令人心胆俱寒。 
  白衣女鬼屹立不动,象个僵尸。但他知道,女鬼正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他。 
  他打一冷战,缓缓挺起上身,一手抓住枕下的连鞘沙棠木剑,冷然盯视着女鬼。 
  要说心中不怕,那是欺人之谈,但他仍然能控制自己的灵智,并未大惊小怪。 
  脚挪下床了,套入靴统了。一切显得沉静,他强制自己的心跳,以意志力控制手脚不抖不颤。 
  穿好快靴,他的心定下来了。有靴在脚,进攻可退可逃,他象吃了一颗定心九。 
  他站起了,站在床前强捺心头恐怖,说:“夫人,不要吓我。” 
  女鬼屹立不动,以怪异的、毫不带人气的怪声问:“你怕鬼吗?” 
  “不怕。”他沉静地说。对方开口了,好现象,令他胆气一壮。 
  “怕神么?”女鬼再问。 
  “鬼都不怕,为何怕神?”他理直气壮地答。 
  “为何不怕?”女鬼追问。 
  “为人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不惊就是不怕。”他朗声答。 
  “你做了多少亏心事,还说不怕?” 
  “在下坏事确是做了不少,但亏心却又未必。” 
  “你是个贼,还不亏心?” 
  “盗亦有道。在下专劫为富不仁的人,何谓亏心?” 
  “哼!强辩。” 
  “这是实情。”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你,时辰到了。” 
  “好吧,在下认命。你是说,我将毒发而亡?” 
  “哦?就算是吧。” 
  他丢下剑,往床上一躺,万念俱灰地说:“好吧,你等着好了。” 
  “什么时候了?”女鬼问。 
  “大概快三更了。” 
  “本使者已等不及了。” 
  “你是说……” 
  “本使者要提前勾你的魂。” 
  “如何勾法?” 
  “把你扼死。” 
  他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行,要死我自己死。” 
  “你敢反抗本使者?” 
  他重新抓起剑,冷笑道:“为何不敢?” 
  “你能与鬼对抗?” 
  “能不能无关宏旨,在下只求尽其在我。在下已经说过不怕鬼神,当然敢和你对抗。在下如果失败了,死了仍可做鬼,而你如果失败了,岂不是连鬼神都做不成了吗?所以我不怕你。” 
  门口人影倏现,长春老人踱入叫:“老婆子,不要与他胡缠了。这小于牙尖嘴利,狡猾刁猾,可恶透顶,你说他不赢的。” 
  女鬼一声轻笑,回复人声说:“说真的,他的胆气确是可嘉。” 
  说完,举手分开垂面的长发拨至身后,现出慈眉善目,脸色依然红润的老脸,不是鬼,而是个年届古稀的和善老太婆。 
  崔长青一跃下床,拜倒在长春老人脚前,说:“晚辈崔长青,叩谢老前辈救命大德。” 
  长春老人不加理睬,冷冷地说:“滚!你又来干什么?” 
  “再来求老前辈成全。” 
  “成全你什么?” 
  “求老前辈再施妙手。”他俯伏答。 
  长春老人背着手,抬头仰望屋顶,冷笑道:“哼!你打的算盘够如意。” 
  “老前辈……” 
  “休想。” 
  “老前……” 
  “快滚!” 
  他心中一凉,知道无可挽回,四拜而起,说:“晚辈为上次救命之恩而致谢。打扰了,告辞。” 
  说完,他拾起沙棠木剑,大踏步向外走。 
  “站住!”长春老人叫。 
  “老前辈有何吩咐?”他止步回身问。 
  “你这厮贼骨头……” 
  “老前辈,在下已谢过昔日恩情,大丈夫头可断血可流,不能受屈辱,请不要骂人。”他神色凛然地说。 
  “骂你又怎样?” 
  “晚辈只好不听你的”他说,急步便走。 
  “站住!” 
  他向外一窜。微风飒然,白衣老太婆一闪而过,劈面拦住了,向他咧嘴一笑。 
  他拔剑出鞘,准备硬闯。 
  “咦!你这把剑从何而来?”白衣老太婆惊问。 
  “那是孤魂孙秀老前辈的遗物。”他正色答。 
  “哦!他传给你的?” 
  “不,在下掩埋了他……” 
  “什么?你杀了他?”白衣老太婆变色问。 
  “不!”他将孤魂孙秀收尸的前因后果说了。 
  白衣老太婆脸色冷厉,咬牙切齿地叫:“该死的贱人,你怎能如此待他?” 
  崔长青大惊,斜飘丈外叫:“晚辈情至义尽,你……” 
  “我不是说你。” 
  “你……” 
  “我说的是郝芸仙那贱人。”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心中一宽,说:“他们四十载情仇,不关晚辈的事。” 
  “你知道那贱人在何处?”白衣老太婆问。 
  “不知道。据在下猜想,她可能从此隐世不出了。” 
  “哼!我会找到她的,我要剜出她的心肝来。” 
  “你……” 
  “我,白衣龙女孙兰,孙秀是我的兄长。” 
  崔长青苦笑一声,将剑递过说:“老前辈,男女双方的情与恨,第三者不过问也罢。既然你是孙老前辈的亲人,这把剑你就收下吧。” 
  长春老人走近,劝道:“老太婆,算了吧,令兄与郝芸仙为情所困,他们双方皆苦了四十年。当年那件事很难断定谁是谁非,让他们了结苦因苦果,也是一大解脱,你隐世二十年,又何苦卷入这段牵缠情孽之中?老实说,当年要不是你向令兄透露出郝芸仙已有心上人的消息,令兄也不至于逃婚远走,作了四十载孤魂。可知人如果任性而为……” 
  “你要怪我?”白衣龙女沉声问。 
  长春老人苦笑道:“我怎能怪你?他们双方情孽牵缠,你我到底是局外人,谁真正知道他们之间的隐情呢?” 
  白衣龙女吁出一口长气,说:“但愿那贱人藏得好好的,不然我决不饶她。” 
  崔长青将剑递近,说:“剑你收下吧,在下要走了。” 
  白衣龙女不接剑,说:“你替家兄善后,剑送给你吧。” 
  “晚辈已不久人世,剑留在身旁……” 
  “你的来意……” 
  “晚辈身中奇毒,想拜求长春老前辈妙手起死回生,只怕长春老前辈只能治病而不能治毒,晚辈白跑一趟了。”他机警地说。 
  果然激怒了长春老人,大叫道:“放屁!谁说我长春老人治不了毒?” 
  白衣龙女笑道:“老头子,你何不试试?” 
  “见鬼!还用得着试?小混蛋,你给我滚进去。”长春老人怪叫。 
  “晚辈……” 
  “少废话!老夫替你拔毒……” 
  “老前辈怎知道晚辈所中的毒可以救治……” 
  “闭上你的狗嘴,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鸩毒、牵机、鹤顶、孔雀胆四大奇毒,在未封喉前老夫皆可救治。” 
  “这……” 
  “但治好你之后,老夫有条件。” 
  “老前辈请提出……” 
  “那就是你得从此改邪归正,洗手不做贼。” 
  “这……” 
  “你敢不答应?” 
  “晚辈答应了。”他拍拍胸膛说。 
  “好,你给我滚进去。” 
  正应了一句话:请将不如激将。崔长青福至心灵,在重要关头,猛想起与长春老人打交道的情景,以老人好强、古怪、喜怒无常、固执的种种个性,乞怜哀求不会有多大作用,便改变心念用上了激将法,果然侥幸成功了。 
  其实,长春老人对他早有好感,不然上次岂会让他在此养伤避灾?即使他不用激将法,老人也会替他治毒的,他却自以为得计呢! 
  长春老人问清他的症状,并知道他服了林家的保命金丹,只给了他三颗又苦又涩的丹丸和一包药散,服下后不到半盏茶工夫,便泻出了一大堆污秽,出了一身臭汗,药到毒除。 
  不等他有所表示,长春老人即毫不客气地赶他走路。临行,白衣龙女向他说:“小伙子,日后你如果碰上薄命花郝芸仙,告诉她,孤魂孙秀并不是无主孤魂,他还有亲人在世?这笔账,早晚她要偿还。” 
  “晚辈如果碰上她,必定将老前辈的话传到。”顺从地答。 
  长春老人也说:“小贼,我老人家如果查出你再假借劫富济贫的名义,做那下九流的可耻勾当,必定废了你。” 
  他呵呵笑,说:“老前辈但请放心,晚辈今后决不会做鸡鸣狗盗的勾当了,这世间,弄钱的方法多得很呢。” 
  长春老人一怔,游声道:“好小子,听你的口气,你……” 
  “老前辈,晚辈已答应不做贼,因此,老前辈已没有废了晚辈的借口。” 
  “你……” 
  “呵呵!人,毕竟要过活的,要过活,一个江湖浪人,老前辈认为有多少出路?” 
  “你不能正正当当赚钱糊口?” 
  “老前辈认为可能吗?象晚辈这种人,一身侠骨,好管闲事,喜打抱不平,看不惯那些强梁豪霸的嘴脸,复又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 
  “呸!你少臭美。” 
  “老前辈……” 
  “古往今来,那些大奸大恶之徒,所行所事天人共愤,但他们都借你这种荒谬的大仁大义口吻胡作非为,谁又甘冒大不韪,公然承认自己是大奸大恶的人?” 
  “世人的看法……” 
  “哼!老夫不管世人的看法,而是以自己的心胸去衡量是非。你是红尘过客的门人,我就不许你在下九流中鬼混。” 
  “是,老前辈,晚辈洗手不做贼,老前辈该满意了吧?世间比做贼好的行业多,并不是没有。” 
  “你打算入何种行业谋生?”长春老人满意地问。 
  他呵呵一笑,说:“我只能告诉你,保证不偷不抢,这就够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如果有人乖乖奉上金银财物,只要是合情合理,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小子,合情合理,但不合法,你……” 
  “呵呵!要想取之合法,就不要做江湖人。老前辈,你要求过苛了。” 
  长春老人大怒,奔上叫:“你这油蒙了心的贼骨头,老夫要……” 
  崔长青拔腿便跑,大笑道:“哈哈!老前辈,肝火旺会伤身,何苦来哉?一切多谢,容图后报,后会有期。” 
  “好小子,老夫会盯住你的。”长春老人止步叫。 
  “你来吧。” 
  “老夫要等着你” 
  “晚辈在水里相候。哈哈……” 
  一旁的白衣龙女笑道:“老头子,你该早些跟我习水性的。” 
  平阳府城中,昨晚共发生三处火警,元都观大半被焚毁。水利池旁的三妖道秘窟,成了瓦砾场。南关由妖道的爪牙开设的一座客店兼酒楼,也被焚毁一空。火场中,掘出二十余具尸体,这场空前猛烈的大火,令全城人心惶惶。 
  出西门乘渡船,渡过汾河,西不远是泊庄镇,镇北的另一座大镇叫刘村镇。这两座镇皆设了堡,堡各有自己的自卫武士,外地人最好识相,不要在镇中生事,不然必定灰头土脸。 
  泊庄镇,是元都观三子的势力范围,三妖道有几位门人,是泊庄镇颇有名气的痞棍。但他们与三妖道之间的师徒名份,对外并不公开,外界知者不多,这里,也就是三妖道设在城外的秘窟。 
  树大招风,三妖道老谋深算,狡兔三窟,早已作了安全的准备。 
  昨晚,他们齐集赵曲镇,图谋血花会,而血花会也在计算他们,除了分派一部份徒众扰林家兄妹,并妄图夺回失去的人质外,大举袭击元都观的各处秘窟,但却忽略了泊庄镇,讣了个空,只杀了三妖道的二三十名爪牙,劳而无功。 
  血花会犯了兵家大忌,腹背受敌,终于狼狈而遁,不得不撤回解州另作打算。 
  三妖道虽则损失不轻,但元气未损,当晚从赵曲镇撤回后,为免血花会再来寻仇,爪牙四散,只派了一些徒孙辈出面善后,妖道们则与一些首脑人物,匿居在泊庄镇共商对策。 
  未牌时分,一名老道离开被焚毁了的元都观大殿,命一些清理火场的工人,至后面静室搬开所有的家具,以安放一些幸存的神像,八个人离开了闹哄哄的火场。 
  接近静室,七个工人竞然平空多出一个。 
  后面这一排静室未被火神光顾,因此派有不少老道看守,严禁闲人接近,以防止一些趁火打劫的人偷窃财物。 
  老道并未回顾清数,带了工人穿越三重警卫,直入静室。 
  领先的一名工人随后跟入,扭头向其他的工人低叫:“你们等一等,听招呼再进来。”说完,顺手掩上室门。 
  老道仍未回顾,指手划脚地说:“先把这些椅桌杂物搬至内间,然后打扫干净……咦!你一个人?” 
  工人浑身灰土,脸上被灰盖上一层黑煤,不易看出本来面目,咧嘴一笑道:“一个人就够了,我听你的。” 
  老道怪眼一翻,骂道:“混蛋!你这是……” 
  “啪!”工人打了他一耳光,把他打得晕头转向,踉舱后退,几乎摔倒在壁根下。 
  他正想喊叫,已被工人的大手卡住咽喉,抵在壁上挣命。 
  工人并且抓住他的右手背,以擒拿术锁腕屈肘制实,凶狠地说:“老杂毛,你放明白些。” 
  老道痛得几乎咽气,眼凸、口张、脸红、脖粗,不住抽气,直至工人的手放松了些,方惊魂初定已过一口气来,惶然嘎声道:“你……你打……打得好……” 
  工人冷哼一声,说:“打得好,在下再打给你看看。” 
  “不!不!你……你这是……” 
  “在下已经表明态度,来听你的。” 
  “你是……” 
  “先问你,你要死要活?” 
  “这……” 
  “要死,在下扼住你的咽喉,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断气呜呼哀哉。要活……” 
  “我……我要活,别……别扼……” 
  “要活,很好,我要听你从实招来。”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 
  “玉虚子为何不出面善后?说!” 
  “你问这。……” 
  “你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反问。” 
  “这……” 
  “说!” 
  “三位仙长与……与玄鹤观主到……到元都观去……去了。” 
  “哦!你是指洪洞县的元都观?” 
  府城的元都观,原称天庆观。自从洪洞的元都观三子成名之后,兼并了天庆观改名为元都观,作为称霸江湖的根据地。洪洞的元都观,目下是三妖道的另一穴窟。洪洞地方小不易引人注意,这座元都观是三妖道仗以成名的山门,但并未受到三妖道的重视。 
  工人冷笑一声,凶狠地说:“阁下,大概你活腻了,想归天啦!” 
  “施主请……请手下留情……”老道急叫。 
  “手下留情?哼!你不吐实,怪我不得。” 
  “贫道所说一字不……不假……” 
  “混帐!在下从洪洞元都观来,那儿冷冷清清。” 
  “这……路道便不……不知道了。” 
  “好,你不知道就得死,在下去找另一个老道问口供。在下已经宰了四个不吐实的杂毛,多你一个冤死鬼,枉死城中并不因此而拥挤。” 
  说完,手上加了半分劲。 
  “住手!”老道嘎声狂叫,手略松,老道方惊悸地说:“我……我吐实……” 
  “说,在下听着。” 
  “他……他们在……在河西的泊……泊庄镇。”老道脸色灰败地说。 
  “他们在泊庄镇有何图谋?” 
  “今早将三袋珍宝卖给西安来的银号东主,共卖了二十万两银子。他们在商量,用这笔银子请一些武林高手,与血花会算帐。” 
  “哦!不错。” 
  “你……你是血……血花会的?施主,贫道只……只是元都观的一……一个香火道……道人……” 
  “哼!香火道人,你却知道三妖道的底细。” 
  “这……” 
  老道的天灵盖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从此便成了白痴,坐倒在壁根下,象个活死人。 
  工人则向后房一窜,从观后走了。 
  二更天,夜行人出现在泊庄镇北的一座大宅旁,一身黑衣,象个无形质的幽灵,飘忽隐没奇快绝伦。 
  内堂中,松枝毕剥作响,火焰跳动,照亮了堂中每一角落。玄鹤观主与三妖道坐在上首,两侧分坐着十二名老少男女,全是三妖道的得力爪牙。 
  玉虚子的桌面,摆了十余张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银票,手上捧着一张名单,瞥了两侧众爪牙一眼,冷冷地说:“贫道决定以五万两银子,招请西安、洛阳、太原、凤翔四地的高手名宿,约期在潼关会合,一网打尽血花会的狗男女,除去心腹大患,诸位如不反对,贫道便念出所要邀请的人名,分配诸位携款分头前往邀请。” 
  玉峰子接口道:“师兄,你似乎忘了咱们的心腹大患,还有一个黑衫客崔长青呢。” 
  玉虚子冷笑道:“崔长青该已毒发而死了,他的乌骓马,咱们今早不是从赵曲拾回了吗?” 
  “但……生见人死见尸……” 
  “师弟,你在杞人忧天。如果他仍在人间……” 
  话未完,堂口突传来一声冷笑,有人说:“杂毛,你怎知在下不在人间?” 
  众人大骇,三妖道惊跳而起,不约而同脱口惊叫:“黑衫客崔长青……” 
  崔长青大踏步上堂,冷笑道:“你们还记得我崔长青,很好,很好……” 
  玉虚子心胆俱寒,恐惧地叫:“拦住他!拦……” 
  一个中年人大喝一声,将坐椅向崔长青掷去,同时拔剑出鞘,人化狂风,剑化龙腾,飞腾而上。 
  崔长青伸手接住木椅,一声长笑,向中年人猛砸。 
  中年人弄巧反拙,百忙中向侧一闪避椅子。 
  崔长青木椅一转乘势追击,椅势如山崩,“啪”一声扫在中年人的左肩上。 
  “哎……哟!”中年人狂叫,被击倒在地。 
  两名爪牙同时扑到,双刀破风而至。 
  沙棠木剑出路,但见剑影一闪,竟从刀光中穿越而过,人已到了台上。 
  “砰彭!”两名爪牙全倒了。 
  又到了两个爪牙,左右齐上。 
  木剑左右分张,人剑幻化一团黑雾,一旋即止。 
  两名爪牙惨嚎一声,向后摔倒。 
  崔长青已到了长案前,与四妖道面面相对。 
  玉虚子心虚,丢了名单,急抓案上的银票。 
  剑影一闪,“啪”一声轻响。 
  沙棠木剑压住了银票,阴森森的语音令人心惊:“这些银票本来该是我的。” 
  “哎……我的手……”玉虚子狂叫,案上多了一只手掌,和一滩血。那是玉虚子的右掌,被沙棠木剑砍下来了,距银票尚有尺余,银票未到手,手掌却断。 
  玉清子玉峰子双剑左右齐发,隔桌急刺崔长青的左右胸。 
  玄鹤观主钻入桌底,俯伏着狂叫太上老君救命。 
  木剑左右分张,“铮铮”两声暴响,剑影飞腾,木剑却又沉静地压住了银票。 
  两妖道的剑脱手,虎口血如泉涌。 
  爪牙们纷纷夺门而逃,急似漏网之鱼。 
  崔长青伸手将银票拾过,瞥了一眼说:“这里共有五万两银票,还有十五万,拿来。” 
  玉峰子向一侧窜,逃命要紧。 
  木剑一挥,击中一只茶杯,茶杯突向玉峰子飞去,“啪”一声在妖道的后脑开花。 
  玉峰子仍向前冲,“砰”一声大震,撞倒在坚实的墙壁上,反震而出,跌倒在壁根下,脑袋流出红红白白的一大滩血和脑浆,惨不忍睹,身躯仍在挣扎抽搐,但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玉清子刚离开座位,崔长青沉喝:“你敢走?” 
  “银……银票不……不在我身上……” 
  玉虚子左手紧抓住右手的断腕,血仍不住进流,痛得浑身发抖,脸无人色地说:“银票在……在我怀……怀中,给……给你,请……请放我一马……” 
  “你曾经放过我一马吗?”崔长青问。 
  “贫……贫道……” 
  “在下已问过不少人,你们的阴谋诡计,瞒不了我黑衫客。” 
  “贫道该……该死,不……不该利令智昏,只请施主高……高抬贵手……” 
  崔长青向玉清子冷笑道:“你,去把银票取出来。” 
  玉清子怎敢不遵?到了玉虚子身前,手不住发抖,好半天方掏出二十余张银票,递过说:“请……请施主过……过目。” 
  “放在桌上。” 
  “是……” 
  “退在一旁。” 
  玉清子依言退在一旁,怪眼盯着一大堆西安四大银号的银票,眼神充满了贪婪、心痛、恐惧、不甘、痛恨等等复杂表情。 
  玉虚子更不用说,快要疯了。 
  崔长青点收银票,一张张纳入怀中,一面收,一面得意地说:“不错、妙极了,全是西安四大银号开出的凭票即付银票,在山西、陕西、河南、南北两京,所有的各地银号皆可凭票兑换现银,谢谢。” 
  玉清子突然大喝一声,双掌齐攻,上劈脑门下攻腹胁,情急扑上拼命。木剑一拂,玉清子双手齐时而折。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崔长青冷冷地说。 
  玉清子大叫一声,痛昏摔倒在地。 
  崔长青扫了玉虚子一眼,冷冷地说:“阁下,要找我,到江湖上找。如果我是你,便乖乖地找地方藏身,因为你不是在下的放手,同时,血花会决不会放过你的。” 
  说完,收剑转身,泰然大踏步向门口走去。 
  玉虚子一咬牙,左手悄然探入腰带,探出时白芒飞射,一把飞刀奇快地射向崔长青的背心要害。 
  “噗!”一刀中的。 
  “当!”飞刀反弹坠地。 
  崔长青缓缓转过身来,阴森森地说:“在下不必动手杀你,你的死仇大敌会来收拾你的,你造的孽太多了。” 
  说完,缓缓转身,扬长出门而去。 
  玉虚子久久方失声大叫:“天亡我也!我的二十万两银子……” 
  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相貌奇丑的人,用刺耳的可怖嗓音说:“妖道,二十万两银子你心痛,我的百余万两银子就丧在你手中,我难道就不心痛?” 
  玉虚子大骇,惊叫道:“是你!雷公……” 
  天威四圣只剩下雷公一个人,要不是崔长青手下留情放了他,他也将丧身在龙角山。 
  “你还认得我?很好”雷公咬牙切齿地说,一步步向堂上走来,又叫:“你得偿命!” 
  玉虚子心胆俱裂,狂叫道:“你……你该去……去找崔长青……” 
  “是你迫他去毁我的基业……” 
  “不!不……” 
  雷公一声怒啸,飞扑而上,厉叫道:“一生心血讨诸东流,我与你不共戴天!” 
  后园的马厩中。传来一声马嘶,与厉叫声相应和。 
  夜黑如墨,星月无光。官道上蹄声震耳,乌骓马载着浑身黑的崔长青,星夜南下,人与马漆黑一团,因此只听到蹄声,难以看清人马的形影,平添三分神秘的气氛。 
  他昼夜兼程,马不停蹄。曲沃、闻喜、安邑,一县县被抛落马后,次日午夜时分,到了盐池西岸,前面解州在望。 
  解州附近,有三处产盐的八座池,最大的是跨越解州与安邑县的盐地,东西长五十五里,周围一百四十四里,目下有三座盐场,盐的品质不差。其次是盐池西安的女盐池,东西二十五里;南北二十里,盐味稍苦,并产硝,俗称硝盐,品质甚差。再就是州西北的六小池,六座小池的水经常灌入女盐池,品质与产量皆有限。因此解州一带靠盐吃饭的人甚多,但真正称得上富裕的人却少得可怜,江湖人在此混迹,几乎无利可图,所以不易引起江湖人的注意,在此隐迹颇为安全。 
  解州以南,是跨越四川县的中条山。中条山的支脉甚多,东连太行,西抵大河,其中隐有龙蛇,但地方尚称安静,盗贼不多,江湖朋友因油水甚少,也甚少混迹其间。 
  血花会选择解州为秘坛的所在地,可说颇有远见,既不会引起官府的注意,也减少江湖朋友的觊觎,所以一向就平安无事,从未发生意外。要不是这次崔长青前来寻仇,解州总秘坛至少可以多保留三五年。 
  出城南十余里便是山区,第一座山谷便是五龙谷。 
  血花会负责袭击赵园,对付林白衣兄妹并劫回人质的一群高手,袭击失败被北丐吓走,知道大事不妙,立即飞骑撤回解州,昼夜兼程急如丧家之犬。他们却不知林家兄妹已经赶来,更不知林家兄妹有熟悉血花会底细的蝎娘子引路。 
  这天近午时分,距安邑尚有三十余里,地名落马坡,是安邑城北三十余里的一座相当峻陡的山坡,行经此地的大车、车上的人必须下车步行,以免发生意外。如果碰上雨天,乘马的人也得下马上下,经常发生覆车蹶马的事故。 
  三十余名会众驱马到了坡顶,领先的人策马向下小驰,人马如潮,走得甚急。 
  到了半坡,坡顶出现了人马的身影。领先的是一身白的林白衣,和神色冷肃的蝎娘子。 
其次是紫云仙子姐妹,和头巾齐眉盖、不想以真面目示人的龙箫客。 
  蝎娘子突然勒住坐骑,叫道:“咱们追上他们了,瞧,断后那人是外堂三女中的神针织女古二娘。” 
  “追!”林白衣兴奋地叫。 
  紫云仙子向玫妹急叫:“小妹,回去催请三叔和几位老前辈快来。” 
  玫云却策马急驰而下,叫:“姐姐,你回去,我先下。” 
  龙箫客跟上叫:“林老弟,他们人多势众,不可造次。” 
  林白衣却大声道:“顾不了许多,救崔兄要紧,快!” 
  五人五骑策马向下冲。官道中尘埃滚滚,没有风,先前三十余骑掀起的尘埃,令视线模糊,虽上下相距仅一箭之遥,仍不易看清相貌。先前在坡顶看得真切,但驰下时便不易看清了。 
  下面的人,不知有人紧蹑在后,下坡必须小心,人的注意力全在前面,不知后面来的人马是何来路。官道上车马络绎于途,谁又知道旅客的来路? 
  将近坡下,断后的神针织女听后面蹄声太急,似乎已到了身后,下坡怎能急驰?怪事!她心中一动,百忙中扭头回望。 
  追兵已接近五六丈内,她第一眼便看到一身白的林白衣。白衣已蒙上—层黄尘、但仍可看出是白。 
  她起初尚不介意,再仔细一看,又看到了一身紫的紫云仙子,也看到对方五人五骑都带了兵刃。 
  紫云仙子心悬崔长青的安危,乃妹不愿转回招呼后一拨的人,她也不愿转回,因此五个人全赶来了。 
  神针织女大吃一惊,脱口叫:“林白衣!他们追来了。” 
  前面的人大惊,有人叫:“只有五个人,拼了他!” 
  神针织女却绕侧方冲下,叫道:“我回去报讯,你们要拦住他。” 
  林白衣飞骑疾下,一声怒啸,长剑出鞘,人如虎马奴龙,气吞河岳地长驱直入,剑吐干朵白莲,首当其冲的两个人狂叫着中剑坠马。 
  蝎娘子更狂,先是双手齐扬,先来一记满天花雨梅花针,梅花针,一发五枚、连续射出六拔三十枚之多,方拔剑冲入。 
  紫云仙子姐妹双剑齐发,随后跟到。 
  龙箫客的龙箫一挥,八音齐鸣,但听声到箫到,点打挑劈急如狂风骤雨。 
  人仰马翻,惨叫声刺耳,人马如潮向下滚,厉吼,马嘶,血肉横飞。 
  林白衣最为勇猛,杀开一条血路,驱马疾冲而下,要抢先至前面拦截。 
  但是,神针织女已带了三人三骑,先驰下坡,向南绝尘而去,追之不及了。 
  人无斗志,人再多也是枉然。到了坡底,死伤大半无可挽回,死剩的人四散奔窜,只顾逃命去了。 
  第二拨人到了,他们是笑判官林祥、北丐、一手遮天、仆妇三姨。 
  活捉了三名轻伤的俘虏,问不出头绪,三贼坚持不曾见崔长青,更个知崔长青被下毒的事。 
  笑判官立即调兵遣将,派三姨先行,至解州和蒲州召请朋友前来助拳,众人随后前往解州,先至五龙谷附近见机行事,且先监视五龙谷等候朋友前来商议。 
  紫云仙子反对见机行事,她主张兵贵神速,直捣五龙谷血花会总秘坛索人,迟恐生变,而且救人如救火,怎能耽搁? 
  笑判官到底是老江湖,他力劝姑娘沉着冷静。血花会总秘坛高手如云,内外堂的人已是难缠,天罡地煞人灵二坛地名家辈出,五大护法更是不可轻侮,敌众我寡岂能冒失地轻生涉险?崔长青下落不明,毒发期已过了十二个时辰,即使目下他仍在血花会的魔掌中,恐怕已经不是活人了,急又有何用?直捣五龙谷,不啻下井救人,把自己也断送在内,何苦来哉?目下只能说是替他报仇,报仇并不急在一时。 
  说好说歹,总算压住了两位姑娘,掩埋了尸体,众人押了俘虏,急急南下。 
  一阵好赶,到了解州,已是二更未三更初。绕城而过,奔上至五龙谷大道。 
  蝎娘子地头熟,带领众人驰入山区,在谷口南面约两里地,一座香火冷落的小庙安顿。 
  笑判官老谋深算,知道断难逃过暗桩的耳目,而且事先已有人走脱,因此必须采取万全的安全措施以防万一。 
  小庙不大,安顿好马匹,只片刻间,一切重归静寂。 
  四更天,小庙受到重重包围。 
  大殿中,神案的两盏长明灯,发出暗红色的惨淡光芒,显得阴森可怖,神象的狰狞相貌,白天已令人望之生畏,晚间更是令人心寒。 
  鬼影憧憧,四周杀气冲霄。 
  拜台前,林白衣和衣假寐,他并不想隐伏,长明灯恰好照亮他那一身白衣。 
  不久,蹄声隐隐,有三匹健马疾驰而来,在庙前勒住了坐骑。 
  骑士是两女一男,从容扳鞍下马,在栓马桩前挂好缰绳,一位女骑士向同伴低声道:“怪事,怎么毫无动静?难道说,他们已先一步离开了?” 
  “不会的,他们决不可能逃出咱们的眼线下。”另一名女骑士说。 
  “可是,不见有人……” 
  “也许是太累了,都睡啦!他们从府城而来,昼夜兼程马不停蹄,再经落马坡的厮杀,铁打的人也支持不了,定然是睡啦。走,先礼后兵,进去。”男骑士低声说,领先便走。 
  伸手推门,门是虚掩着,应手而开,悄然无声,显然,门桩事先曾经注了油或水。 
  院子栽了一些花木,鬼影俱无。 
  女骑士超前而行,登阶伸手轻推大殿的正门。 
  沉重的殿门应手而开,灯光入目。 
  拜台上一片白,林白衣好梦方甜。 
  女骑士略感意外,脚下迟疑。 
  江湖盛传林白衣是白道中艺臻化境的高手,后起之秀中数一数二的少年英雄,怎么如此不济,人进了门仍在沉沉大睡。 
  男骑士大喜过望,向女骑士附耳说:“在下进去一掌劈了他,永除后患……” 
  “不可!”女骑士低声说,银牙一咬,又道:“此中可能有诈,不可鲁莽。” 
  “堂主之意……” 
  “按计行事。” 
  女骑士悄然入殿,脚下毫无声息传出。灯光下,可看出她是个年约二十五六,美貌动人的青春少妇,脸蛋美,胴体更是动人,隆胸细腰丰臀,天蓝色的劲装,把浑身的曲线展现在眼下,极为动人。胸襟前、绣着的血花标志,发出火红色的闪光。 
  另一名女骑士稍年青三两岁,同样美,同样动人,仅身材略嫌单薄,但却另有一种少女的动人风韵流露在外。 
  黑骑士是个中年人,相貌平常,是属于不易令人获得深刻印象的人物,五官平常,身材中等,毫无特征,正是最好的刺客人才。 
  三人都不带兵刃,仅穿了劲装。 
  三人围住了熟睡的林白衣,眼中涌起极为复杂、极为困惑的神色。 
  男骑士突然悄悄伸手,摘取林白衣倚在身侧的长剑。 
  为首的女骑士伸手急拦,示意不可妄动。 
  男骑士做出用掌劈的手势,同样地被女骑士否决了。 
  久久,女骑士挥手示意先搜四周。 
  三人刚向外退,林白衣突然伸伸懒腰,睡眼惺松地张口打呵欠,右手拍拍张大呼气的嘴,含糊地吟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庙堂小睡足,暴客何迟迟?啊!睡得好舒服,小娘子,为何不下手?不下手我又要睡啦!” 
  说睡就睡,头一搭,双手抱胸,鼾声大起。 
  假寐,是倚物半躺坐睡。他背倚神案,三方面皆可下手,极易受到袭击,但自卫也容易。 
  女骑士冷哼一声,大声说:“林白衣,不要装了,此非待客之道。” 
  林白衣虎目倏张,坐正身形笑道:“失礼失礼,你们错过大好机会了,良机不再,可惜啊!可惜。呵呵!你们来了,姑娘们,何必教我?” 
  “咱们是诚意前来与阁下商谈的。”女骑士冷然说。           
第二十三章   
女骑士说出是前来诚意商谈的,林白衣似乎颇表兴奋,大笑而起道:“呵呵!妙极了,欢迎欢迎,诚意商谈,好事嘛。姑娘尊姓芳名?我,林白衣。” 
  “本姑娘薛香君。” 
  “哦!幸会幸会。” 
  “那位是尉迟玉,与白奇白二爷。” 
  林白衣瞥了双方一眼,笑道:“山西尉迟世家,干余年来号称富贵名门,银砖造墙每块重有数百斤,叫做没奈何,谁也偷不走,富可国,怎么竟出了一位女刺客?” 
  “本姑娘不是山西人。”尉迟玉冷冷地说。 
  林白衣向白奇一指,又道:“你,是在教的回回?是河西人?” 
  白奇冷笑道“阁下,咱们不是给你打哈哈来的。” 
  林白衣又是一阵大笑,笑完说:“当然当然,你夺魂神梭白二爷白奇,在江湖上跺下脚天动地摇,当然不是与我林白衣打哈哈来的。刚才你如果给在下一掌,或者给在下一把织布梭,岂不是省事多多?可惜你……” 
  “咱们赤手空拳而来,表示咱们有商谈的诚意。” 
  “哈哈哈哈……”林白衣仰天狂笑,声震屋瓦。 
  “你笑什么?”薛香君不悦地问。 
  “当然是笑你们。” 
  “我们有何可笑?” 
  “你们说诚意而来?” 
  “不错。” 
  “谈什么?” 
  “谈如何化解你与本会的误会过节。” 
  “真有化解的诚意?” 
  “当然。” 
  “好,在下不想点破,不过,可不可以先叫那些用暗器指向在下的人,先回避回避?” 
  “你……” 
  “咱们都是玩命的人,都知道被人暗中用暗器指住的滋味,那会令人浑身不自在,不自在会出毛病的。,’ 
  薛香君脸上发赤,硬着头皮说:“本姑娘保证商谈时,你是绝对安全的。” 
  “这是说,商谈后在下就不安全了?” 
  “只要你有诚意……” 
  “这不是要求过苛吗?要求在下有诚意,而你们却可以没有诚意……” 
  “阁下,看来咱们没有什么可谈的了。”薛香君脸红耳赤地说。 
  林白衣往后一躺,挥手道:“不谈就不谈,你请吧。本来就没有什么可谈的,你薛香君根本就无权代表血花会前来商谈。我要睡了,请勿打扰在下的清梦。” 
  “你……” 
  “哦!忘了告诉你,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后;你们的人如果一有异动,老命必定难保。四周有你们四十余名高手,可惜不是贵会的精英,在下懒得与他们计较,叫他们走,免得在下的朋友大开杀戒,你今晚前来的诚意,岂不一笔勾销。请啦!少陪。” 
  薛香君真被他唬住了,口气一软,说:“我的人撤走,你肯诚意商谈吗?” 
  “随便,你瞧着办好了。” 
  薛香君发出一声低啸,外面的人纷纷外撤。 
  林白衣坐正身形,笑道:“你不下令进袭,委实愚不可及。” 
  薛香君噗嗤一笑道:“林白衣名不虚传,果然难缠,说吧,你此来为了何事?” 
  林白衣呵呵笑,说:“只有一件事,把崔长青交给我。” 
  “你为何要他?” 
  “呵呵!薛姑娘,在下不是来评理的,你只要说一声肯是不肯够了。” 
  “问题是崔长青在你自己手中,本姑娘希望知道你为何用这件事作为借口,委实令人迷惑。” 
  “妙极了,一句话推得干干净净,竟然反咬一口,说崔长青在林某手中……” 
  “且慢!事实上是崔长青到赵曲客栈,气势汹汹索取元都观的八名人质,当他知道人质已被贤兄妹劫走,藏匿在赵园,便直接冲入赵园时,此后便不再外出露面。本会的人认为他已死在你兄妹手中,心腹大患已除,这才派人分头袭击自卫求全,你不否认这件事实吧?” 
  “在下只知你们大举袭击赵园,乘虚而入把他掳走了。他中毒在床无法行动,在下晚回一步让你们得手,那晚除了你们之外,没有别人侵入赵园。” 
  “你想到元都观三妖道……” 
  “三妖道虽不在府城,但他们的人也不在赵曲。薛姑娘,人交给在下,在下拍拍手走路。不然……” 
  “不然怎样?” 
  “贵会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你口气不小呢。” 
  “就算是吧。” 
  “你们来了多少人?” 
  “你数好了。” 
  薛香君套不出口风,苦笑道:“你这人不讲理,可否请北丐出来谈谈?” 
  “他老人家不在?” 
  “在何处?” 
  “你猜猜看?” 
  “在庙外吗?”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老人家如不见到崔长青,是不会出面的。” 
  “可是,本会的人,确是不知崔长青的下落。” 
  “你要我相信你的话?” 
  “这是实情,本会正希望贤兄妹能供给他的消息。” 
  “呵呵!咱们好象在捉迷藏兜圈子,浪费口舌,是吗?” 
  薛香君凤目一转,冷冷地说:“既然你一口咬定本会已将人掳来了,本姑娘百口莫辩。” 
  “用不着辩,除非你能把人交出来。” 
  “这样好吧?本会的人尚未返回,等他们返回时,本姑娘仔细清查后,再给阁下确实的答复,尊驾满意吗?” 
  “明早在下便须得到回音。” 
  “这……” 
  “日上三竿,不能再迟。” 
  薛香君吁出一口长气,说;“好,日上三竿,给你回音。” 
  “哦!请告贵会主,千万不可耍花招使诡计,同时最好别打作鸟兽散的主意,言尽于此,你走吧。” 
  送走了三男女,神像后跃出紫云仙子,焦躁地叫:“哥哥,你怎么轻易放她们走掉了?” 
  林白衣苦笑道:“大妹,她们早有打算,赤手空拳前来要求谈判,我能把她怎样?” 
  “她带来了四十余名……” 
  “不错,她们确是有备而来。但咱们人手有限,实力单薄,动起手来必有死伤的,她们死一二十个人无所谓,咱们却经不起任何损失。黑夜中敌众我寡,来人皆是血花会精英,而且全是暗器的能手,想想看,咱们有几成胜算?划得来吗?”“可是……”“凡是不能操之过急,必须权衡时势。以往咱们未能掌握血花会的罪证,他们杀人行刺准备周全,抓不住罪证,咱们不能入人于罪,这次正好以崔兄弟为借口,一举铲除这些妖魔鬼怪。因此,必须等三姨……”“哥哥,怎能等?崔大哥的生死存亡……”“如果所料不差,崔兄弟确是不曾落在他们手中。”林白衣颇为自信地说。 
  “怎见得?” 
  “血花会不会因为崔兄弟一个人而冒险。同时,他们先入为主,认为咱们与崔兄弟一白一黑是死对头,认为咱们也志在同谋崔兄弟。你想想看,他们如果把崔兄弟弄到手,岂有不乖乖交出之理?他们明知没有把柄落在咱们手中,把崔兄弟交出,岂不堵住咱们问罪的借口了?” 
  “老天,你以为崔大哥他……” 
  “崔兄弟的失踪,确是令人迷惑。按理,那晚除了血花会的人,并无旁人在场……” 
  “会不会是元都观三妖道的爪牙,趁火打劫浑水模鱼劫走的?” 
  “不可能,他们明知老虔婆已向崔兄弟下毒,毒发期将届,甚至不惜杀了老虔婆灭口,以免老虔婆用解药换取孙女的性命,只消坐候崔兄弟大限临头,犯得着再派人前往冒不必要之险?” 
  “完了,崔大哥必定凶多吉少,我们……” 
  “我们只能为他尽一番心力,真要回天之术,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目下,血花会是唯一的线索,咱们是走一步算一步。”林白衣叹息着说。 
  “我们必须为他报仇。”紫云仙子恨恨地说。 
  “老虔婆已经死了。” 
  “但指使老虔婆的人仍在。” 
  “是的,元都观三妖道必须抵命。等解决血花会之后,咱们再前往找他们结算。” 
  “你打算如何对付血花会?” 
  “先缠住他们,等三姨将人请来再直捣黄龙。” 
  人算计虎,虎亦算计人;他们计算血花会,血花会也在打他们的主意。 
  血花会交不出崔长青,为情势所迫,不得不铤而走险,不甘受威胁,只好起而自卫。日上三竿,薛香君带了尉迟玉重临小庙,依然未带兵刃,以使者的身份前来交涉。 
  在庙门相迎的人,仍是林白衣,含笑相迎道:“薛姑娘,请里面一叙,想必带来了好消息,大概不会令在下失望,请。” 
  薛香君却不入内,神色沉重地说:“贱妾不进去了,替阁下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姑娘是说……” 
  “本会的人,没有人知道崔长青的下落。” 
  “哦!遗憾极了。” 
  “本姑娘奉命征询阁下的意见,请问阁下是否打算与敝会化解?不管崔长青的下落如何,阁下与敝会皆欲得之而甘心,因此,双方之间并无利害冲突,井水不犯河水。阁下如肯就此放手,敝会愿以千金为酬,请阁下从此不再追究,留一分情义,日后……” 
  “如果在下不依呢?” 
  “敝会也感到遗憾。” 
  “那就请上复贵会主,在下拒绝了。” 
  薛香君冷哼一声,从手袖中取出一封书信,递过说:“那么,这是敝会主的约斗书,请阁下过目,贱妾立候回音。” 
  林白衣不接书。淡淡一笑道;“林某与贵会之间,势不两立,各行其是,双方并非意气之事,更非个人思怨,不需。江湖规矩下书约斗。请原书带回,林某从不受邪魔外道的约束。你请吧,正午开始,咱们见面便是生死对头。” 
  “阁下……” 
  “咱们已无话可说。” 
  “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 
  薛香君堆下笑,笑得好媚,抬头看看天色,笑道:“林爷,午牌正,早着呢。说真的,咱们总不能为了一个该死的崔长青伤了和气,总该有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对不对?” 
  “唯一的解决的办法,便是将崔长青交出来。”林白衣不为所动地说。 
  “林爷,是否嫌千金少了些?” 
  “呵呵!林某从不为金银发急。当然,千金也不是小数目,但在贵会来说,谋杀一个人的利润,有时恐怕还不止干金,你们想利用这种血腥钱来打动林某,未免太妙想天开了。呵呵!在下要准备磨剑了,少陪。”林白衣笑容可掬地说完,转身施施然入庙而去。 
  薛香君不得不自承失败,带了尉迟玉动身返谷。入谷百十步,道旁密林中传出一声知啸哨。她高举左手,向左右一挥,方急步入林。 
  林木深处,坐着五位男女,为首的是个二十三四岁红衣美娇娘,盘龙髻上的乌钗,坠着一块大红宝石,红芒刺目。红色坎肩,红色流苏。胸襟上,戴了一只以数十颗大小不同的红宝石,悬了一把红鞘红穗宝光四射的长剑。瓜子脸,柳叶眉,一双水汪汪勾魂慑魄的媚目,弓形的樱口令人一看便想入非非。美,真是美,胴体曲线玲珑更是动人,果真是人间尤物,画里真真。她脸上神色平静,经常挂着令人心动的微笑。 
  她左右,是两位美艳绝伦穿黛绿衣裙少妇,两位身材雄伟英俊潇洒的二十五六岁年青人。 
  薛香君与尉迟玉上前行礼,欠身恭顺地说:“属下参见会主。” 
  会主颌首回礼,含笑问:“薛堂主,他答应了?” 
  薛香君苦笑,说:“属下无能,无法打动他。” 
  “试过其他方法吗?” 
  “属下惭愧,那畜生根本不给人有可乘之机。” 
  会主不住顿首,微笑道:“本会主早已知道,这是个不受任何诱惑的铁打金刚,不是你所能对付得了的。看来,咱们只好与他全力周旋了。” 
  “小畜生说,午牌正便是双方相决时刻。” 
  “他不上当应约?” 
  “他拒绝了,不接会主的手书。” 
  “你不会投给他?只要他拆开书信,便会粘上蚀骨奇毒……” 
  “上禀会主,他根本就不加理睬。” 
  会主左首的美妇笑道;“会主,何不让我去试试?” 
  “不,可一不可再,这畜生精明机警,不会上当的。哦!世群,谷口监视咱们的人是谁?” 
  左外那位年青人欠身道:“上复会主,是一手遮天祝广。” 
  “属下去把他弄来。”有外首的年青人说。 
  会主摇头阻止,说:“不,你近不了他的身,这老狐狸见多识广,隐伏的地势太好,如果他没有把握,岂敢有意无意地现身相诱?” 
  “咱们正好利用他。” 
  “会主的意思……” 
  “将计就计,将他们引至绝龙谷,一网打尽。”会主微笑着说,似乎成竹在胸。 
  “可是……” 
  “天罡坛主已请分云煞五煞,带了十八神箭太保,克期赶来相助,我已命天罡坛主将人带往绝龙谷设伏,等候分云岭五煞到来安排天罗地网,走,我们也得事先好好准备。”会主沉静地说着,拾起身旁的绿色披风站起。 
  绝龙谷,在五龙谷东北约七八里,那是西座山形成的一座绝谷,谷长里余,两侧是峻陡的山崖,风化了的崖石松土,被风一吹,便纷纷向下坍落,只生了一些稀疏短草。谷宽仅十六七丈,谷道两折,谷口看不见谷尾,谷底疏落地生长着一些矮树。据传说,这是五龙谷的龙脉,古代的星相巫师看出此地有王气,上书皇庭,派人将山脉挖掉,断了龙脉,泄了王气,所以称为绝龙谷。分云岭,在五龙谷东面二十七里,岭东北是安邑系界,那是一处绿林朋友的山寨,也是分云岭五煞的贼巢。 
  情势迫人,血花会的高手散处各地,无法及时赶回拒敌,会主只好请绿林巨寇助拳了。 
  血花会的总坛在五龙谷内,入谷两里地,便是一座小村庄,只有二十余户人家,被血花会占用设立总坛,原有的村民并未受迫害,反而得了不少好处,因此乐于包庇,一个个守口如瓶。血花会的会众,出入皆利用夜间,白天如有急事禀报,必须化装成为村民方许出入。 
因此,总秘坛所在地,江湖朋友知者不多。同时,总秘坛平时如无变故,三两年也会自行迁地为良。如果风声紧急,说迁就迁,因此能保持秘密。除了总秘坛的四五十名男女外,外地分坛根本就不知总秘坛设在何处,外地的会友皆有专人负责联络,一辈子也没见过会主的面,会主是谁也一无所知,彼此之间也从无往来。 
  这种组织形式固然可以保持秘密,但缺点也多,只要负责联络的人出了意外,这根线便断了。最大的缺点是总秘坛人数不多,万一有警,后果不问可知,即使最近的剑坛,也难望赶来声援。总秘坛的首脑们一死,该会便要瓦散冰解,收拾残局谈何容易? 
  人多口杂,总秘坛有五六十个人,加上他们的亲友,为数更为可观,想长期保持秘密,势不可能。这次蝎娘子能将总秘坛的虚实透露给崔长青和林白衣,便是明证。 
  当崔长青进入山西之后,血花会便知枫林山庄泄了底,已作迁地为良打算,因此敢向元都观三子表明总秘坛设在解州。 
  事前早有准备,因此五龙谷中依然点尘不惊,毫无慌乱的迹象,令林白衣派出监视的人大惑不解。 
  午牌正,二十余户民宅中,共冲出五十余匹健马,马上的男女骑士皆穿了黑衣,黑巾包头,黑巾蒙面,掩去本来面目。 
  人马如潮,出其不意冲出谷口,驰上至绝龙谷的小径,飞骑急赶。 
  小村四面火起,村民狼奔家突。 
  在谷口两面负责监视的人,是北丐和龙箫客,看了对方的声势,怎敢拦截?火速发出信号,并向小庙赶。 
  等他们上马追赶,血花会的大队人马,已远出三里外了。 
  对方人马多,山径一线,人马一多,速度便不易控制,因此林白衣断定。谅对方逃不出多远,赶上了再说。 
  果然不错,追了五六里,前面山坡上尘埃蔽天,快赶上了。 
  血花会断后的人,五人五骑在马后拖了一株小树,荡起滚滚黄尘,不但掩住前面的人马,也除去遗下的蹄迹,而且显得声势更为浩大,象是大队骑兵在赶路。 
  双方不住拉近,从蹄声估计,相距不足一里。但人马在盘旋的山谷中急赶,加以尘埃蔽天,因此前面仍然无法看到人马。 
  笑判官一马当先,北丐随后紧跟。两位见多识多的老江湖,居然未能察觉危机临头,只顾飞骑急赶。 
  追入绝龙谷,两旁山崖的碎石松土,被骤急的蹄声所震动,不断向下堕。 
  北丐突然举手大叫一声,放松缰绳叫:“勒住坐骑!” 
  八人八骑全停下了,笑判官扭头问:“老要饭的,怎么啦?” 
  尘埃弥漫,众人都感到有点受不了。北丐说:“你们听,蹄声怎么消失了?” 
  林白衣一跃下地,俯地贴耳倾听,变色道:“不错,他们全停了。” 
  北丐脸色一变,说:“贤侄,你上崖去看看。” 
  林白衣到了右面的山崖上,由于尘埃浓如雾,谷中无风,等尘埃落定至少也得一盏茶工夫。尘埃影响视线,他向上一窜,上当了,突觉脚下一虚,一脚踏空了脚下的碎石松土齐向下坍。 
  “哎呀!”他惊叫,向下急滑,砂石碎土一同向下滚,灰头土脸。 
  北丐一惊,说:“糟!这是绝地。” 
  笑判官说:“我上去,砍树枝打桩向上爬。” 
  北丐用打狗棍向崖上一插,直入三尺,毫无阻拦,轻轻一扳,打狗棍向下沉,.摇头道:“不行,至少得打入四尺深,方可攀援。” 
  抬头上望,崖高不下百尺,要上去,至少得打入四十根木桩,谈何容易? 
  紫云仙子已下了坐骑,以手帕掩住口鼻,突然叫:“瞧,这里原来有树,好象被人砍掉拖走了。” 
  笑判官大惊,说:“咱们中计了,快退!” 
  树已全被砍倒,而且全被拖走啦,只留下一些高不及半尺的木桩,想找木桩爬崖也无能为力。众人急急上马,向回路急退。 
  “哈哈哈哈……”前面狂笑声震耳。 
  蝎娘子一马当先,听到笑声心中一紧,本能地缓缰。尘影中,路中插了一块木牌。她走近一看,念道:“关中林家老少埋骨之地。” 
  林玫云小姑娘策马走近,怒火上冲,马鞭一挥,向木牌抽去。 
  这瞬间,破空啸声传到。 
  “小心!”北丐大叫。 
  小姑娘的坐骑,突然向前一蹦,一声哀嘶,砰然冲倒在地。马脖上,一枝雕翎箭只露出尺余箭杆。 
  “哈哈哈哈……”前面狂笑声又起。 
  小姑娘骤不及防,被摔落马下,幸而身手矫健,未被压在马下,但已灰头土脸,惊出一身冷汗。 
  前面尘埃渐散,有人大叫:“喂!你们怎不过来?这里有刀山,等你们来上呢。来吧!你们这些气数已尽的白道英雄们。” 
  笑判官一跃下马,低声道:“你们暂且后退,退出箭程外,我去看看。” 
  北丐苦笑道:“算了吧,你又不是铁打铜浇的人,短期间运气功抗箭亦不难,但你能支持多久?”” 
  笑判官沉声道:“我可利用尘埃护身,料亦无妨。” 
  声落,他已弓身急窜而出。 
  众人牵了坐骑后退,心中懔懔。 
  不久,笑判官回来了,垂头丧气地说:“大事不妙,此路不通。” 
  “怎么样?”北丐急问。 
  “谷口确有一座刀山,五丈宽三丈长,插了无数尖刀和套索,还装了弩线。” 
  “哦!你是说,除非咱们胁生双翅了?” 
  “胁生双翅也飞不出去。”笑判官泄气地说。 
  “你是说……” 
  “我所能看到的箭手,便有四名之多。他们的弓,全是铁胎弓。你猜,他们是些什么人?” 
  北丐脸色一变,问:“你是说,是分云岭的十八神箭太保?” 
  “正是他们。” 
  “糟了!” 
  “分云岭五煞也来了,我看到了四煞胡狼石修仁。血花会的人也不少,把咱们堵住了,要瓮中捉鳖啦!老兄,咱们一时大意,恐怕要埋骨此地了。” 
  北丐扭头就走,说:“到另一端去看看,牵了坐骑,我先走。”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绝望地回到原处,另一端也是此路不通,除了刀山、陷阱、箭手之外,还多了崖左右两排石雷,在等候他们冲出。 
  这时,尘埃已定,视界无阻,他们所在处在谷道弯曲处,人贴崖而立,两端的人皆无法看到,只可看到他们的坐骑。 
  北丐相度形势,不安地说:“目下,咱们脱困的唯一希望,是从崖上出去。” 
  “如何下去?”龙箫客苦笑着问。 
  “挖蹬道,而且只能晚上挖。” 
  “老天!那不是要三五天工夫?” 
  “伯只怕他们在崖上用箭来射咱们。” 
  “那……” 
  “咱们快挖穴藏身,快!”笑判官急叫。 
  众人怎敢懈慢,立即拔剑挖崖。只挖了一半,上面崖顶出现了十余个人影。 
  “哈哈哈哈……你们在自掘坟墓吗?”有人高声狂笑大叫。 
  弓弦狂矢,箭下如雨。 
  玫云小姑娘挖洞不力,所挖的洞不足容身,大叫一声,左小腿挨了一箭。 
  紫云仙子猛地扑上,将她拖入自己所挖的洞中,自己挥剑守在洞外,声落了三枝劲矢。 
  林白衣心中一凉,大叫道:“大妹,这样支持不了多久的,到坐骑旁去,借坐骑掩身。” 
  箭下如雨,冲至对崖系马处极为危险。但她胸有成竹,崖高三四十丈,对方发觉她冲出,发箭已来不及阻止她了。 
  她一咬牙,闪电似的窜出。 
  箭雨跟着她,她先一步到达马群旁。 
  糟了,七匹健马立即受到箭雨的袭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动,马疯狂地奔窜,她又得防箭,又得防被马践踏压砸,险象横生,真是恐怖的一刻。 
  七匹坐骑全倒了,她伏在一匹死马旁喘息,剑丢在一旁,总算可借死马掩体。 
  惊心动魄的一刻过去了,林白衣狂叫:“大妹,你怎么了?” 
  “还好。”紫云仙子回答。 
  崖上传来了狂笑,有人叫:“你们的坟穴躲不了多久的,咱们的人快到了对崖了,哈哈哈哈…… 
  他们所挖的穴,只能躲避崖顶射来的箭,却无法躲避从对崖射来的箭矢。 
  北丐心中叫苦,说:“除非咱们能把马鞍取来挡箭,不然一切都完了。” 
  笑判官大声说:“向侧方掘穴,快,必须赶在他们登崖之前。” 
  谁敢在偷懒?急向侧方加挖洞穴,刚好挖就恰可贴身的浅穴,对崖已出现人影,箭雨再次光临。 
  紫云仙子十分机警,她已取下马鞍障身。 
  崖上方,叫骂声脏得不堪入耳,但他们仍然沉得住气,静候黑夜光临。 
  饥渴交加,但他们撑住丁。 
  好漫长的半日,在感觉中,象是一千年那么漫长,挂在西方天际的大太阳,怎么催也催不下西山。 
  终于,暮色四起。 
  可是,他们绝望了,崖上方不断丢下火焰飞腾的干草团,照亮了四周,且不时有箭射下,他们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监视下。 
  他们唯一可做的事,是将向侧方伸展的洞穴加深,以免整天贴在上面难受。 
  紫云仙子割下不少马肉,回到林白衣替她重新挖深的洞窟,兄妹俩躲在一个洞窟内。 
  北丐冒险潜出,取来了死马上的三只水囊,总算解决了暂时的饥渴。连紫云姑娘姐妹,也对血腥扑鼻的生马肉,吃得津津有味。 
  至少,箭和饥渴,短期间威胁不了他们了。 
  黎明时分,崖上传来了话:“姓林的,咱们体上天好生之德,给你们一次机会,向咱们投降,千万不可错过。” 
  谁都心里明白,投降必将死得更惨,更屈辱。 
  近午时分,又有人传话:“为免你们饥渴而死,咱们已派人准备大量的柴草,丢下去放火熏你们出来,你们好好准备了。” 
  众人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只能眼睁睁等死。 
  山脊上,血花会的高手们,分头砍集柴草,嘻笑声此起彼落,个个精神抖擞。 
  远处一座山头上,突传来一阵马嘶。 
  一名黑衣人定神眺望,突然大叫:“咦!乌骓马!” 
  三里外,光秃秃的山顶上,乌骓马人立而起,仰首长嘶。它的背上,鞍辔鲜明,但不见有人。 
  乌骓马三字,象瘟疫般可怕,有些人丢下柴草,恐惧地大叫:“黑衫客的乌骓,黑衫客来了!” 
  乌骓再次奋鬣长嘶,声震耳膜。 
  谷东北谷尾—阵大乱,六十余匹坐骑乱蹦乱跳,有些挣断了缰绳,八方奔窜。 
  砍柴草的人,也自相惊扰。 
  一名黑衣人扛了一大捆柴草,直奔崖口。他前后也有四个人,扛了柴草奔来。 
  崖口站着六名箭手,和六位血花会的人,为首的人赫然是外堂三女之一,神针织女左二娘,向乱叫乱跑的会友们大声咒骂:“不许乱,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即即使是黑衫客真来了。伯什么?快将柴草搬过来堆好。” 
  黑衣人大步走近,突然将大捆的柴草向她投去。 
  她所站路距崖口整三两步,便于监视崖下的情势,见柴草飞砸而来,大吃一惊,向侧一闪叫:“你找死,你……” 
  黑衣人更快,恰好截住她的闪向,一掌拍出叫:“你第一个先下去。 
  接着,沙棠木剑出鞘,人如疯虎,剑化龙腾,一声长啸,猛扑排排坐向下视的六名箭手,吐出了满天剑影,风雷声隐隐。 
  “啊……”惨号声震耳,神针织女向下飞坠。 
  六箭手百忙中挺身而出,挥弓接剑,但已晚了一步,有三位仁兄尚未站起,已被击倒向下滚坠。 
  “啪啪啪……”弓折弦断,血肉横飞,另三名箭手纷纷中剑倒地。 
  一声怒啸,三把飞刀破空而飞,三名血花会的会众,狂叫着摔倒。 
  说快真快,变生仓卒,一刹那,已死了十个人,这才有人狂叫:“黑衫客崔长青!快逃。” 
  崔长青纵起三丈,侧掠丈余,来去如风,纵跃如豹,奔东逐北追杀,片刻间崖顶已无人踪。 
  他收剑向逃出十丈外的一名会众叫:“你逃吧,咱们在山区捉迷藏,再见。” 
  到了崖旁,他向下叫:“林兄,你们还好吗?” 
  林白衣大喜过望,大叫道:“你是崔兄弟吗?” 
  “是的……” 
  “谢谢天!”是紫云姑娘的欢叫声,声落向洞外抢,抬头上望。 
  崔长青一惊,大叫道:“快进去!对岸的人尚未解决。” 
  要不是他叫得早,姑娘定然死在乱箭卞。幸而姑娘听话,急向洞内抢,刚闪入侧洞,五枚劲矢贯入前洞,破风声令她心胆俱寒。 
  同时,五六枚箭亦射向崔长青,两崖相距不足二十丈,正是弓箭最具威力的距离。 
  崔长青向下一伏,开始解下一名箭手的箭袋,取了一张弓,佩带停当。方徐徐站起,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连珠箭破空而起,连发五箭。 
  “啊……”对崖传出的惨号声惊心动魄。 
  他胸口也中了两枝箭,箭被反震落地。弓臂一挥,击落了射向头部的一枝箭,立还颜色,又发出三枝狼牙。有两个人坠落,惨号声摇曳二下。 
  对崖的人,终卡悄然撤走。 
  他离开崖口,临行向下叫:“林兄,请稍候,在下到后谷赶散他们再来接应,切记不可妄动。” 
  不等对方有所表示,他已向后谷如飞而去。 
  后谷中由于乌骓马发出异嘶,造成马群惊窜,混乱未止,会众们四出捉捕坐骑,乌骓马就在混乱中离开了山顶,消失在山下的密林中。 
  会主还不知半里外崖顶有了变故,四出弹压,阻止会友恐惧逃命。她喝住了二位会友,破口大骂:“你们这群酒囊饭袋!一匹乌骓马便吓破你们的鼠胆了?难道说,只有崔长青有乌骓马?你们再定下神看看,崔长青在何处?” 
  糟的是今天所有的男女,皆穿的是黑衣,连分云岭来的人,也是黑衣黑包头,满山满野捕捉坐骑的人,正向谷口走来,谁知道哪一个是黑衫客崔长青? 
  一名会友脸一红,分辩道:“会主明鉴,属下去追坐骑,并非胆小逃命。” 
  “哼!追坐骑为何上马向分云岭方向走?” 
  “前面还有一匹……” 
  “少废话,回去把守谷口。瞧,分云岭的好汉们,就比你们沉着得多,你不惭愧?” 
  把守在刀山后的三名神箭太保,纹风不动地守在原地。五煞中的三煞冷然向谷中注视,毫无惧容。 
  血花会只有六个人守在原地,但六个人脸上的神色皆惶然不安。 
  黑衫客尚未现身,仅一匹乌骓马,便瓦解了血花会的斗志,人的名树的影,果然不假。 
  被骂得脸红耳赤的会友,牵着坐骑走向谷口,口中不住嘀咕:“分云岭的好汉,不知黑衫客的厉害,他们当然沉着得很。等他们吃过苦头,恐怕比咱们逃得更快哩!” 
  岭脊上出现了五六个人影,发狂般狂奔而下,叫声划空传到:“黑衫客来了,左二娘与六位太保全死了。” 
  把守谷口的人,象失魂般呆住了。 
  六个人飞奔而下,连滚带爬狼狈已极。 
  一名会友壮着胆向上叫:“崔长青在何处?”     
第二十四章   
最先奔下的人气急败坏地说:“快来了,快来了……” 
  上面半里地一座小山丘上方,出现了高大健壮的崔长青,弓箭藏在脚下,叉手而立,冷然向下瞧。 
  “来了,山丘上就是他。”有人叫。 
  一名神箭太保冷哼一声,说:“在下给他一箭穿心。” 
  弦声震耳,雕翎箭破空而起,穿云直上。 
  向上射,劲道锐减,相距虽半里地,箭到达力道有限,除非骤不及防,不然极难中鹄。 
  箭居然奇准,飞向崔长青的胸口。他伸手一抄,接着了雕翎。 
  “咱们三箭齐发。”一名太保低叫。 
  三箭齐飞,上面一声长笑,黑影一闪即没,箭劳而无功。 
  分云岭五煞有三煞在此,大煞沉声叫:“咱们上去。” 
  会主向左绕,说:“分两路包抄,上!” 
  二十余人分头向上急奔,只留了三个人把守谷口。 
  上升一半,人向两侧伸展,向上急抢。 
  崔长青跪在一丛野草后,弓弦逐渐拉满,草梢一荡,雕翎箭呼啸着破空而去。 
  一名引弓戒备向上走的神箭太保,突然大叫二声,扔掉弓箭骨碌碌向下滚。 
  下面有人抢上,伸手急拦。 
  “啊……”第二个人惨叫着向下栽,是另一名神箭太保。 
  救第一名太保的人惊叫道:“不好,箭贯眉心,没救了。” 
  “哎……”走在最前面的大煞尖叫,抱住了小腹,身形一晃突然扭身摔倒。一枚雕翎穿透腰背,大概难以挽救了。 
  左面,血花会的人,也被射倒了两个。 
  众人大骇,全都伏下了,迟疑不进,疑神疑鬼。向上看,鬼影俱无,箭不知从何而来,反正只听到破空飞行的厉啸从上而下,却不知发自何处。 
  会主心中发慌,向紧跟在后的一名年青人说:“世群,叫他们下来决斗。” 
  年青人世群不敢站起,向上大叫:“崔长青,你听得到在下的话吗?请回话。” 
  上面悄然无声,野草萋萋,不知人藏在何处。 
  世群不死心,又叫:“崔长青,咱们到谷下决斗,你敢不敢答应?” 
  空山寂寂,毫无声息。 
  世群徐徐站起,又叫:“你如果是英雄好汉,不要暗箭伤人,下来,咱们决—死战。” 
  仍然不见人影。世群低声道:“这小辈恐怕已经走了。” 
  “上去看看。”会主低叫。 
  世群打一冷战,但不敢不遵,举步向上走,高叫道:“你不下来,在下上去了,咱们一比一,公平决斗,我上来了。” 
  他迈动着发抖的腿,心惊胆战地向上走。只走了十余步,一枚劲矢突从侧方破空飞到。 
  崔长青早已换了方位,贴地飞蹿到了侧方。他并不傻,也不想充好汉做英雄,敌众我寡,他怎肯与对方决斗?觑个真切,发出一枝狼牙。 
  箭从侧方飞越,下面的人相距稍远,易于发现,会主惊叫:“小心左侧……” 
  “啊……”世群狂叫着向下一栽,再向上一蹦,方向下急滚。 
  一名少女眼都红了,一跃而起,尖叫着向箭来的方向,发疯似地挥剑猛冲,厉叫道:“姓崔的,我和你拼……” 
  冲了五六丈。突然向前一扑,斜滚而下。 
  最后,一名神箭太保脸色泛黑,,向两煞恐惧地叫:“这人可怕极了,寨主,快逃。” 
  声落,人已连滚带爬下降五六丈,举起双手,手中空空,拼命向下狂奔,一面狂叫:“在下认栽,不要射我……” 
  果然没有箭来,让他逃至谷底,跳上一匹坐骑,落荒飞遁。 
  对面山崖顶脊上,奔下七名黑衣入,先后跳上坐骑,竟自逃命去了。 
  兵败如山倒,有人逃走,自然有人仿效,只片刻间,众人象丧家之犬般向下飞奔。 
  上面,崔长青发出一声震天长啸,离开了隐伏处。 
  对面山脊间,乌骓马重现,一声长嘶,疾驰而下,隐没在树林中。 
  薛香君就一直跟在她身后,悚然地说:“会主,咱们到分云岭暂避,岂不近些?” 
  “不,山区只有一条路,走不掉的。” 
  “但……” 
  “前谷还有几位坛主和护法,与他们会合,便不怕他了。这次咱们失策,人分为四处,真是天数,走。” 
  前谷的人只知后谷有变,不知情势如何发展,十余位高手议论纷纷,正打算派人至后谷察看。分云岭的好汉也有八名,有两煞和四位神箭太保。 
  当他们发现会主带了人马绕道飞驰而来,便知有点不妙,一位坛主急急迎上,老远便大叫:“后谷人喊马嘶,怎么一回事?” 
  薛香君高声叫道:“决上马,撤至州城。” 
  “为何?这……” 
  “崔长青来了?咱们……” 
  “三面埋伏俱溃,快走。” 
  会主到了,匆匆下令:“撤至州城,咱们必须尽快离开山区。在城中那小畜生不敢行凶,山区危险,快走。”” 
  声落,已驰出五丈外。 
  四—卜余骑沿径急撤,人心惶惶。远出两里地,前面小山坡上一声马嘶,崔长青安坐雕鞍,乌骓马抬首屹立,人马一团黑,黑得令人心中发紧。 
  山坡距小径半里地,看得真切。会主心中一紧,扭头叫:“等后面的人,一同过去。” 
  四位神箭太保驰到,叫道:“射他下来!” 
  四箭刚离弦,乌骓马四蹄翻飞,狂风似地消失在坡的后面,只留下滚滚黄尘,四枝劲矢连边都没沾上。 
  一名分云岭的好汉大叫:“山坡后是绝地,咱们追!” 
  会主也认为高手已聚,胆气一壮,也叫:“好,追,分头包围。” 
  坡后确是绝地,三面山峰峻陡,下面是小有起伏的荒原,形成一处盆地,除了从山坡这一面冲出之外,别无出路。 
  四十余骑弧形排开,狂风似的向上飞驰。登高一望,下面荒原呈现眼下,荒草萋萋,方圆不足五里一览无遗,散布在荒原上除了及肩荒草之外,只有一些零星小树散布其间,哪有人马的踪迹? 
  众人正感奇怪,难以决定是否下去搜寻,左侧的两里外的一座山头上,突然传来一声马嘶。 
  众人一惊,正是黑衫客和他的乌骓马。 
  “咦!怎么这样快?”有人骇然叫。 
  “怪事!飞马也飞不了这么快呢!”另一人怪叫。 
  “恐怕是匹幽灵之马。”一名分云岭悍贼悚然地说。 
  分云岭东北,地处虞坂,也称吴山,路南过平路,北至安邑,东至夏县,坂东是巫咸顶。历史上首屈一指的相马师伯乐,在此遇骐驴驾盐车,千里马遇伯乐,干古传为美谈。周武王封吴泰伯之弟仲雍之后虞仲于夏墟,因此称为虞坂。春秋二年,晋假道于虞以伐虢,就是这条路,假途灭虢的典故出此;当地的人则称之为青石槽。据传说这里每一百年便会出一匹千里驹,有一匹神异的幽灵之马在山区中出没无常。 
  没有人再提起追赶的事,盯着山顶上黑亮的人马发怔,往山上追,那是不可能的。 
  会主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算了,走吧。” 
  一名匪首扭头问:“邓会主,咱们的人为何不见跟来?” 
  会主惨然一笑,说:“贵寨的人死伤亦惨,三寨主带了幸存的弟兄,已返回分云岭去了。” 
  “哦!那么,在下也要带回弟兄们返寨了。这次未能将林家兄妹置于死地,遗憾之至。” 
  会主苦笑道:“目下咱们可合不可分,贵寨的人不宜此时返回分云岭……” 
  “抱歉,在下的人,不能随你们到州城,咱们的弟兄在州衙落了不少案,被官府的眼线认出,后果可怕。邓会主,咱们后会有期。” 
  悍匪们一是不敢前往州城避风头,一是大寨主不在群龙无首,必须返山,拒绝了会主的挽留,带了所有的弟兄,驰上至老龙谷的小径。 
  接近谷口设伏处的半里地,路旁的矮林茂草中,隐伏着林白衣兄妹一群劫后余生的猛虎狂狮,正眼睁睁地静候人马接近,每个人都杀气腾腾,咬牙切齿。 
  会主率领三十余骑扑奔解州,每个人皆脸有惊容,拼命鞭策坐骑急驰,可是山路崎岖,人马又多,路窄只容一骑,想快也无从快起。 
  “希聿聿……”马嘶声起自左近的山林,空谷回音久久不绝,更增声势。 
  马匹再次发性蹦跳,一阵大乱。混乱中,有人堕马,有人受伤。 
  左面里余,山脚下的树林前,黑衫客与乌骓马重行出现,冷冷地注视着混乱的人马狼奔豕突。 
  会主脸色铁青,咒骂道:“这畜生可恶!我要与他生死相决。” 
  薛香君不知她骂崔长青抑或是骂乌骓马,苦笑道:“会主,咱们被他盯牢了,恐怕他不会让咱们平安到达州城,如何是好?” 
  “咱们仍可一拼。”会主咬牙切齿地说。 
  “属下认为,不如化整为零,也许……” 
  “化整为零,岂不自掘坟墓吗?” 
  “不然,目下咱们走一个算一个,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他已经盯牢了我们……” 
  “咱们不分男女,全是一色黑衣,他怎知道会主走哪一条路?这样吧,尔后由属下发令,事急从权,暂时冒充会主,让他来找我,会主便可乘机脱身了。”薛香君慨然地说。 
  “不,我不甘心。”会主断然拒绝。 
  “那……依会主之见……” 
  “前面是九曲槽,咱们在那儿设伏等他决战。” 
  “会主……” 
  “我意已决,就这么办。” 
  “请会主以日后为重……” 
  “过得了今天,方有日后。你记住,万一我有三长两短,你必须保全自己,重建血花会,保全本会的大好基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这畜生替我报仇。现在咱们到九曲槽,走!” 
  薛香君无奈,说:“好吧,属下先走领路。” 
  丢失了六匹坐骑,众人重新上路。 
  薛香君带了三人三骑在前开路,林前的乌骓马已经失踪,她心中略定,策马急驰。 
  一枝劲矢破空而至,“擦”一声贯入她的坐骑左目。 
  健马竟即发起疯来,一阵长嘶,将她掀下鞍桥,奔出五六丈外方砰然倒地。 
  她并未受伤,惊出一身冷汗。 
  蹄声如雷,乌骓马象一朵乌云,也象一阵黑色的旋风,从百步外的矮林中冲出,冲向马队的中段。 
  “嗤嗤嗤!”箭厉啸着光临。 
  “啊……”惨叫声凄厉刺耳。 
  “砰……”人马齐倒。 
  人群大乱,马匹惊窜。 
  乌骓从中间疾驰而过,三把飞刀又击倒了逃散的三个人,冲入对面的树林中,蹄声渐远 
  二十余丈空间,乌骓冲出,隐没;崔长青发箭,发射飞刀,说快真快,有些人连人影也末看清,两端的人根本无法救应同伴,更不用想拦截了。 
  会主好不容易将魂飞魄散的手下聚齐,遗下五具尸体,心惊胆跳地重行赶路,一筹莫展。所有的人斗志全消,只有一个迫切的心念:逃。 
  会主至九曲槽设伏决战的念头,已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除了赶快逃命之外,别无他念。 
对方沿途袭击,神出鬼没,飘忽无常,凭这二十余位惊弓之鸟,岂敢奢言设伏决斗?是否能逃出山区,还是未定之天呢。 
  逃了里余,前面便是地势起伏不定,林草深茂的丘陵地区九曲槽。 
  半里外,乌骓马屹立路中,马上的崔长青据鞍高坐威风凛凛,人与马屹立不动,象是石人石马。 
  已换了坐骑走在前面的薛香君第一个发现,惊叫道:“他拦在前面!” 
  崔长青的弓举起了。 
  薛香君扭头向同伴说:“你去禀明会主,我前去与他交涉。” 
  她解下剑,取下百宝囊,交给同伴独自策马上前,高叫道:“崔爷,有话好说,能不能有些商量?” 
  崔长青按下弓,叫道:“你过来,不妨听听你的解释。” 
  薛香君大喜,策骑小驰而近,在丈外勒住坐骑,抱拳行礼道:“是崔爷吗?我叫薛香君。”绛姑娘,幸会幸会,请问何以教我?”他泰然地答。 
  “崔爷杀够了吧?” 
  “哦!你来教训我的?” 
  “小女子怎敢?” 
  “你有何话说?” 
  “崔爷真要赶尽杀绝吗?”绛姑娘,你们的手段,并不比在下仁慈。” 
  “崔爷盛怒而来,是为了黑龙帮的事吗?崔爷是黑龙帮的人?” 
  “在下不是黑龙帮的人。” 
  “那你……” 
  “首先,在下要指出你们的罪行。其一,惨杀敞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其二,派人前往博陵,妄图刺杀崔某的亲友。其三,派出天罡坛主,勾结元都观三妖道,欲置崔某于死地,你们几乎成功了。你,你不配与在下说是非,叫你们的会主来,还我公道。” 
  “崔爷,这件事敝会认错……” 
  “认错就罢了不成?哼!” 
  “敝会主目下不在此地,这里由小女子作主。崔爷,贵友已死,人死不能复生,你已杀了敝会不少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况彼此都是江湖人,何必相煎太急?敝会愿补偿,崔爷有何条件?” 
  “你作得了主?” 
  “小女子可以保证。” 
  “你们的会主呢?” 
  “三天前已到潼关巡视去了。” 
  “贵会主贵姓大名?” 
  “叫邓青云,当然这是假名,会中见过她本来面目的人并不多。” 
  “你知道她?” 
  “所知有限,只知她是个很了不起的人,至于她的出身来历,却—无所悉。” 
  “贵会主真的去了潼关?” 
  “去潼关是假,可说是逃避你远走他方,你也该满足了。” 
  “她逃不了的,上天入地,在下也要将她找到。” 
  “崔爷,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何苦……” 
  “她不能一走了之。” 
  “我愿替会主补偿你的损失,够了吧?” 
  “要你的头,你能答应?” 
  薛香君淡淡一笑,轻掠鬓角说:“只要你说一声,我会自己把头砍下来给你,不劳阁下动手。” 
  他也淡淡一笑,说:“可惜在下对你的玉首毫无兴趣,你对血花会倒是忠心耿耿呢。” 
  “崔爷……” 
  “你说你作得了主?” 
  “是的,会主不在,我这内堂三女之首,有权决定一切,目前也是代理会主的人。” 
  “好,你听清了。其一,我要女飞卫公孙秀,与铁琵琶吕三娘子,限日落之前,将她两人送到州城北郊法场。其二,解散血花会,不许你们再赚这种伤天害理的造孽钱。这两件事,你办得到?” 
  “这……” 
  “不然,在下对血花会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决不慈悲。” 
  “我答应你。”薛香君斩钉截铁地说。 
  “好。如果你办不到……” 
  “崔爷可以任意而为。” 
  “好,日落前,咱们北郊法场见。” 
  他兜转马头,向州城方向绝尘而去。 
  五龙谷秘窟已被大火所毁,二十余名血花会劫后余生的男女,在谷东不远的一座三家村中暂且栖身,立即开始计议,商讨如何善后。 
  薛香君对崔长青所提的条件颇感意外,对他径自离去更感困惑。这明明是有意放血花会一条生路,难道他另有阴阳?血花会不易重视信守的帮会,他为何如此自信,径白离开了山区?是不是有意引他们上钩?找机会把他们一网订尽? 
  二十余个惊弓之鸟,能商讨出什么好结果来?地煞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已是吓破胆的人,神色仓惶地说:“说来说去,都是花蕊夫人的不是;上次派她们去调查黑龙帮的去向,不但未能查出杨帮主的下落,而且为逞一时之快,命女飞卫和铁琵琶杀了三眼韦陀和虬须客,忘了会现,下手时落在他人眼下,连累本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天罡坛主苦笑道:“郭坛主,目下不是埋怨谁的时候,会主授权给花蕊夫人行事,执行中有错误势所难免。” 
  “有错误就得受惩处。事关本会存亡续延,咱们必须为本会的前途打算。”夺魄神针暴躁地说。 
  薛香君沉静地注视着夺魄神针,神色肃穆地说:“郭坛主之意,是接受黑衫客之条件?” 
  夺魄神针冷冷地说:“这得由会主定夺,本坛主只想提供管见而已。” 
  天罡坛主大声道:“咱们实力仍在,这些小挫折算不了什么,愚意认,本会决不在崔小辈的暴力下低头。” 
  会主冷冷一笑,说:“诸位不必为此事争论了。本会主已有周详打算,咱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经过大风大浪,好不容易创下这份基业,岂能就此断送在一个江湖小亡命手中?” 
  “会主之意,咱们仍可一拼?”地煞坛主问。 
  会主冷哼一声道:“诸位要知道,本会所作的买卖极为机密,虽则会友遍天下,其人数实并不多。这种买卖生意有限,利润并不丰,每一地区在通都大邑设坛,每一坛仅一至三人,人多了养不起,人少了不敷调配,虽则迄今利润有限聊可自给,但血花会的字号总算叫响了,尔后本会的买卖当然不限于刺客,等到时机成熟,便可大展鸿图另辟财源。姓崔的单人独马,本会焉能就此认栽?只要度过这次难关,再图发展并不为晚。” 
  薛香君接口道:“会主之意,今晚仍由本堂主至北郊法场应约,本堂主动身之后,会主与诸位立即化整为零,各自设法脱身,下月初在河南府龙门秘坛聚会。在聚会之前,诸位必须通知各地秘坛,暂时停止活动待命。” 
  会主吁出一口长气,说:“在崔小畜生未授首之前,一切活动必须停止,不许任何人再使用本会的名义出面与人交涉,不许使用血花标志。” 
  “请问会主该如何对付崔小辈?”天罡坛主问。 
  会主冷冷一笑,说:“由本会主亲自对付他。” 
  “可是,那小辈艺业功臻化境……” 
  “俗语说,明枪易躲,暗箭最难防;本会主自有妙计。同时。会主要自己去请一些江湖奇人武林名宿,全力谋图这小畜生。本会主唯一要求诸位的是,各地秘坛务必尽全力供给本会主有关小畜生的消息,但切记不可出面,更不可自以为是,认为有机可乘,便逞强出手自取灭亡。从现在起,各位即使眼见小畜生倒毙路旁,也不可即时趋前探视,如果不幸落在他手中,后果不堪设想。现在,咱们不动声色,等堂主动身时,候命动身各自设法脱离险地。” 
  门外抢入一名会友,神色慌乱地说:“上禀会主,右侧山麓有人窥伺。” 
  会主点头道:“不是崔小畜生,不要紧。小畜生已进城去了,咱们离开时,天色已是不早,天一黑,谁也无奈咱们何。小心戒备,切记不动声色。” 
  “是,属下理会得。”会友应诺退去。 
  薛香君带了两位女伴,乘了健马踏着斜阳余晖,不徐不疾地驰向解州城。 
  城北郊、俗称北校场,本州丁勇每日在此检阅一次,因此称为校场。本州决囚,除了重大刑案被判斩立决的死囚,在十字街斩决示众之外,每年秋后决的死囚,皆在北郊校场处决,所以也叫法场。平时,日落城门一闭,北校场人烟绝迹,据说这一带的恶鬼时出祟人。 
  薛香君三人三骑,绕东门而过,坐骑开始狂奔,到了三里外的盐池旁,沿池旁小径疾趋池西防堤旁的一座小村庄。 
  在村前下马,她向两女伴说:“你们在此稍候,小心些。” 
  她在村民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在一座茅屋前止步,伸手轻叩柴门。 
  “谁呀?”里面有人间。 
  “是我,解州来的。”她答。 
  “那一处解州?” 
  “红花落日,榴火映山红。” 
  柴门拉开了,迎出来的是一位老村妇,讶然叫:“咦!堂主亲来……” 
  “里面说话。” 
  “是,堂主请进。” 
  柴门重闭了,两人人厅,薛香君说:“三娘子,易装,带上你的铁琵琶。” 
  “是。属下尊命。请问堂主,黑衫客的事怎样了?” 
  “他已进入山区。” 
  “会主不是要投奔分云岭吗?” 
  “暂时用不着去,那位黑衫客是假的。” 
  “哦!是林家兄妹改扮的?” 
  “正是林家的人。” 
  “那黑衫客……” 
  “生死不明,不知下落。” 
  “堂主要属下……” 
  “你去看看那位假黑衫客,看到底是谁。” 
  “哦!他……” 
  “他被困在绝龙谷,明早可望将他擒住。” 
  吕三娘子大喜。说:“堂主请稍候,属下即入内易装。” 
  “快.要赶路呢。” 
  不久,吕三娘于回复了本来面目,挟了她那具用锦盒盛绛姑娘。 
  “走。”薛香君说,举步向外走。 
  吕三娘子顺从地随在她身后外出,锁上柴门同出村口。 
  “给三娘子一匹坐骑。”薛香君向两女伴叫。 
  女伴将缰绳交给吕三娘子,说:“晚间赶路,坐骑小心。” 
  “谢谢。”吕三娘子恭敬地说。 
  就在吕三娘子转身欲待踏镫的刹那间,女伴手一伸,一指头点在吕三娘子的右胁下,伸手扶助说:“我抱你上马。” 
  吕三娘子大惊。骇然叫:“薛堂主。这……这是……” 
  薛香君毫不动容,说:“三娘子,抱歉。你们在杨家寨,刺杀三眼韦陀时,不该将会规置于脑后,落在黑衫客眼中犯了大忌。” 
  “堂主,这……” 
  “黑衫客要你,不要怨本堂主。” 
  吕三娘大骇,尖叫道:“我要求见会主申诉,我……” 
  女伴一掌将她拍昏,冷冷地说:“你去见黑衫客,不管你是否愿意。” 
  四人三骑重新上路,驰向北校场。 
  同一期间,会主倍同二十余名血花会首脑人物,利用暮色苍茫的好机会,悄然四散,坐骑皆未带走,在山区逃亡,有坐骑反而是个累赘。 
  不远山麓的树林内,紫云仙子姐妹居高临下监视。紫云仙子看到了从后门溜走的人影,向乃妹说:“果然不错,这些妖孽们并无改邪归正的诚意,开始逃亡了。” 
  “快去擒捉……” 
  “不,崔大哥已经说过,让他们逃,在远处悄然下手,捉一两个取得口供便可,不可打草惊蛇。” 
  “这……如让他们逃脱,尔后……” 
  “小妹,血花会的组织咱们已经摸清,蛇无头不行,只要除去他们的会主,自会烟消云散,如果把这些次要人物一网打尽,他们的会主提高警觉,尔后便不易追踪了。只捉一两个人,便不至于打草惊蛇。你发出信号,其他的事不要你管。” 
  信号发出了,逃亡的人已四散而去。 
  东北角两里地,林白衣与蝎娘子两人是一组,盯紧了两个全力飞窜的人。蝎娘子低声说:“前面一人是地煞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后面那人是地煞坛大名鼎鼎的夺魄神梭白奇。 
这两人皆以夺魄暗器成名,是该会数一数二,心狠手辣的高手刺客。” 
  林白衣一面追踪,一面说:“好,咱们把白奇弄到手。” 
  “地煞坛主名位高,为何不要他而要地位低的白奇?林爷不是舍本逐末吗?” 
  “不然,地位高的必是死党,不会招供的。同时,咱们把地煞坛主弄到手,血花会便会提高警觉,怎能追出他们的会主匿伏处所。” 
  “哦!可是,他们两人走一路……” 
  “他们会分手的,咱们再跟一段路。” 
  果然所料不差,两刺客在前面的山脚下分手,一东一西,各奔前程。 
  夺魄神梭走的是山西麓,由于天色已黑,又没有路,而且已远离栖止处四里左右,认为已经远离险地,不再赶路,踏着轻快的脚步,择路而行。 
  走了半里地,前面矮林出现。他倏然止步,悚然而惊,林中,站着—个白影,夜色朦胧,仍可清晰分辨人的轮廓,白衣颇为触目。 
  他曾和薛香君与林白衣打过交道,看了白衣人,不免心中发慌,真所谓望影心惊。 
  “谁?”他沉声问。 
  白影衣抉飘飘,徐徐向他走来。 
  他心中更慌,火速转身欲遁。 
  身后六七丈,草丛中升起一个黑影,草长及肩,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头。 
  “嘻嘻……”人头发出一阵刺耳的娇笑。 
  他又是一惊,向左一蹿,逃向山沟崎呕的乱石堆。 
  白影一闪,从斜方向截出,十余步便双方照面。 
  他一咬牙,左手打出一团碎泥,喝声“打”! 
  白影向右一闪,隐入草丛中不见。 
  他向下一伏,斜蹿而出。 
  白影一闪,再次现身纵起拦截。 
  他冷哼一声,双手齐扬,打出了威震江湖的暗器,两把子母夺魄神梭同时出手,吼道:“你的末日到了!” 
  纵起的白影突然一顿,向下一沉,形影俱消。 
  两把子母神梭落空,直飞四丈外,“啪啪”两声机簧响,神梭暴裂,子梭再向前飞,飞落草丛不见。 
  “哈哈!好厉害的子母夺命梭。”白影重新现身,大笑着说。一听语音,果然是林白衣。他惊得血液要凝住了,挫身躯急窜,手中重新挟了两把子母神梭。 
  “啪!”一声响,背心挨了一团碎泥,巨大的打击力,将他击倒在地,奋身一滚,双梭齐发。 
  身后没有人,笑声起自身右不远,是林白衣的声音:“哈哈!你一向自命不凡,与人交手只发一梭,今天怎么啦?四梭全告落空,手发抖失了准头—吗?你的子母梭手艺精巧,制造不易,身上只有六具,你还有两梭可发,下次不可发抖啦!哈哈哈哈……” 
  他心胆俱寒,挫低身形喝道:“林白衣,你敢接我两梭吗?站起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有种的英雄好汉?” 
  白影徐徐站起,就在右面不足三丈。 
  正是神梭威力最强的距离,他悄然双梭齐发。 
  “啪!啪!”先后击中了白影,白影一晃。 
  “你也有今天!”他喜极大叫,飞跃而上。 
  冲上的刹那间,他感到胁下一麻,但冲势末止,到了白影前,突然惊叫:“你……你这算什么?我……” 
  “砰”一声响,他摔倒在白影前。 
  白影不是林白衣,是一枚小树枝,顶上戴了巾,披了一袭白衣。 
  只穿了汗衫的林白衣从旁站起,笑道:“老兄,不要怨天尤人,这样才可以活捉你,你的子母夺命梭确是武林一绝,可惜胆量不够,你认命吧。” 
  身旁多了一个女人,是蝎娘子,接口道:“你中了老娘的梅花针,不要妄图反抗了。” 
  “噗”一声响,腰脊挨了一脚。他如受雷击,浑身一软,失去了挣扎力量,叹道“你是蝎娘子,原来五龙谷是如此败亡的。” 
  林白衣穿起衣巾,一把将他挟起说:“老兄,有话咱们慢慢谈,走吧。” 
  暮色苍茫,北校场夜风萧萧,木时传来一阵阵野狗的长啤,凄厉刺耳。附近不时飘过一两团鬼火,更令人心惊胆跳疑神疑鬼。 
  场东是南北官道,又看到黑黝黝紧闭着的城门。 
  乌骓马屹立在场中心,崔长青据鞍高坐,人与马屹立如山,甚至连马尾也毫不拂动,远远看去,益增三分恐怖,漆黑一团,象煞了鬼影。 
  三匹马远远地驰来,蹄声打破了四周的沉寂。双方接近三丈左右,来客勒住了坐骑。 
  “是崔爷吗?”薛香君问。 
  崔长青扫了对方一眼,说:“好象你们之中,没有在下所要的人。” 
  “崔爷只给咱们半天工夫……” 
  “据在下所知,在下所要的人全在贵会秘坛,半天工夫,应该够了。” 
  “崔爷的消息恐怕不正确……” 
  “哼!铁琵琶吕三娘子,曾随天罡坛主到平阳府,向三妖道索取在下的性命。”绛姑娘已将她带来了,但女飞卫目下随花蕊夫人在河南办事,委实无法将她带来。” 
  “你说该怎么办?”绛姑娘负责将人送到。” 
  崔长青不是不讲理的人,不再逼迫,说:“女飞卫与花蕊夫人,曾在郑州奉贵会之命,行刺好人。限你们在二十日之内,带一千五百两银子,连同女飞卫与花蕊夫人,至郑州投案。” 
  “阁下为何替官府……” 
  “住口!” 
  “崔爷,你也是黑道人,何必……” 
  “我只问你答不答应,废话少说。” 
  “这……好吧,我答应。现在,吕三娘子是你的了。” 
  薛香君举手一挥,女伴将铁琵琶拍醒,将其推落下马,喝道:“前面是黑衫客,小心了。” 
  薛香君策马后驰,叫道:“二十日后,阁下到郑州讨消息。” 
  吕三娘子取出铁琵琶,乘乱向崔长青一指。 
  薛香君与两位同伴,丢下了吕三娘子,兜转坐骑径自走了,毫无情义可言,心肠之硬出人意外。 
  吕三娘子迅速地取出铁琵琶,乘机对正了崔长青,相距三丈,正是毒针最强劲最具威力的距离。 
  可是,她却不敢发射,乌骓马雄骏已极,昂首屹立,挡住了崔长青的身躯。崔长青虽身高八尺,但坐在马上也只能露出肩部以上,只向下一缩,毒针只能射中乌骓,一击无功,她死定了。 
  她抓不住机会,惶然后退。 
  崔长青缓缓扳鞍下马,背着手向她接近,说:“天玄炼气士亲眼看到你与女飞卫,偷袭三眼韦陀和虬须客,你否认四十” 
  吕三娘子颤抖着向后退,语不成声地说:“这……这……这不是我……我的错……” 
  “是不是你干的好事?”他一面迫进一面问。 
  “这……” 
  “说!是不是你?” 
  “是……是的,但……”吕三娘子一面退,一面用发抖的声音答。 
  “这就够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崔爷……我……” 
  “这是北郊法场,官府处决人的地方。” 
  “天!我……” 
  “你罪有应得,在下要替朋友复仇。” 
  “不……不是我的错……站住!不……不要接近我……” 
  崔长青冷笑一声,仍然迫进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是自杀呢,抑或要在下亲自动手?” 
  “我……” 
  “说!你最好自杀。”崔长青沉声叫,大踏步向前迫进。 
  吕三娘子情急,“啪”’一声机簧响,射出第一枚毒针,虽是黑夜中,依然奇准,正中心坎。 
  毒针反弹而出,崔长青仍向前接近,说:“你用毒针杀了多少人?你……” 
  “啪!”第二枚毒针一闪而至,射在腰间。 
  “你还有一枚毒针……” 
  吕三娘子恐惧地、慌乱地后退,第三枚毒针终于射出了,正中七坎大穴,认穴奇准。 
  “你要用剑决斗吗?”崔长青问,已接近至八尺内了,拔出了沙棠木剑。 
  吕三娘子一面退,一面七手八脚地扳动琵琶的机簧,慌乱地想重新装上毒针。 
  “啪!”暴响震耳,剑影一闪,铁琵琶弦断盒碎,从吕三娘子的手中坠落。 
  吕三娘子魂飞魄散,一面退一面声泪惧下地叫:“崔爷,我……我只是奉……奉命行事,会主要……要我们杀……杀尽黑龙帮的人……” 
  “我知道。” 
  “你……你知道上……上次在……在开封,我……我们行……行刺樊东主,被……被你破了那笔买……买卖,我……我们吃了多……多少苦头?我们是不……不得已,请……” 
  “你说完了吗?” 
  “请高抬贵……贵手,那是会主的主意……” 
  “我知道。”他冷冰冰地说。 
  “饶我!饶……我,我……” 
  剑影一闪,划过吕三娘子的左肩外侧,立即衣破肉裂,鲜血狂流。 
  吕三娘子一声惨叫,被震倒在地。 
  崔长青一闪即至,剑尖疾吐不轻不重地点在吕三娘子的左期门上,人立即昏厥。 
  他一把将人提起,回身一声低啸,乌骓马轻快地驰来,他挟着吕三娘子一跃上马。 
  他扔头瞥了场东南一眼,冷笑一声自语道:“她们定已死心了,让她们回去报信也好。” 
  他向东走。东南角远处,薛香君向同伴说:“跟去看他在何处遗尸,咱们也好放心。” 
  “老天!你敢跟去?要被他发觉,咱们死定了。”一名女伴惊惶地接口。 
  另一名女伴也说:“堂主千万不可冒险。听吕三娘临死前的惨号,便知她的毒针无功,死得甚惨,咱们三人绝非他的放手,如被他发现……” 
  “好吧,你们都怕得要死,不去也罢。走,咱们前往河南龙门聚会。” 
  吕三娘子在昏迷中,突感脑门一震,人便苏醒。灯光耀目,她发觉身在一座内室中,前面端坐着浑身黑的崔长青,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她挺身坐起,珠泪滚滚,泣道:“崔爷,要杀我你就动手吧,不要折磨我。” 
  崔长青摇摇头,说:“我不杀你,也不折磨你。” 
  “天哪!你……你的话……” 
  “你说得不错,你只是个奉命行事的可怜虫。” 
  吕三娘子大喜,拭泪道:“崔爷,我是身不由已……” 
  “我不要你说这些。” 
  “那……” 
  “在下为友复仇,事在必行,贵会主是元凶首恶,在下要她抵命。” 
  “崔爷……” 
  “你知道贵会主目下在何处?” 
  “白天她在五龙谷秘坛……” 
  “什么?她在五龙谷?” 
  “是呀!她一直就未离开秘坛。” 
  “但薛香君说她已到潼关巡视去了。” 
  “见鬼,会主从不出巡各地,各地秘坛的会友,根本不认识她,她巡什么视?” 
  “你是说薛香君撒谎?” 
  “撒谎?哼!那恶毒的女人毒如蛇蝎,心狠手辣、她是本会的智多星,诡汁多端反复无常,任何卑鄙的事也可以做出来,何止至撒谎?” 
  “哦!依你说来,在下上了她的恶当了。” 
  “崔爷相信那鬼女人的话,自然上当。” 
  “贵会主的真姓名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希望你诚心合作。” 
  吕三娘子惨然一笑道:“崔爷,你以为当他们将我诱擒交给你宰割,我还对他们感恩吗?我与血花会情义已尽,还有什么可顾忌的?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我感到万分寒心。” 
  崔长青颇表同情地说:“是的,咱们黑道人,如果撇开道义二字,那就一切不足论了。 
现在,你可以走了。” 
  吕三娘子大感意外地说:“你……你是说,你……” 
  “我放你一条生路。哦!你的伤势不要紧吧?” 
  “谢谢你高抬贵手,大恩大德不敢或忘。伤不要紧,皮肉之伤又算得了什么!可虑的是心灵的创伤,再就是今后我该如何摆脱血花会的追杀了,你不杀我,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 
崔爷,再见了。” 
  “再见,珍重。”崔长青叹息着道别。 
  吕三娘子在门口回头,欲言又止,最后终于毅然转身走了。 
  后房转出北丐,摇头道:“小老弟,你不该放她走的。” 
  崔长青苦笑道:“老前辈,晚辈不忍杀她,她是身不由己,主凶该是血花会的会主而不是她。” 
  北丐在一旁坐下,说:“血花会的人,都是些阴狠恶毒的男女。你不要看这吕三娘子楚楚可怜,其实她比任何人都狠……” 
  “老前辈,她狠毒岂不是正好吗?” 
  “哦!你的意思是……” 
  “她会就此甘休吗?晚辈认为,探查血花会主的线索,可能在她身上呢。” 
  北丐大笑,说“小老弟,你又错了,你另有打算固然不错,错在你不知吕三娘子的底细。她只是内堂的一个会友,是经常派出外地办事无足轻重的人,她只知道服从堂主薛香君的调遣,只概略地知道总秘坛的一些不关紧要消息,从不曾见过会主,你希望从她身上查出线索,岂不是缘木求鱼?要想知道消息,只有从堂主坛主方面打主意。你放走了薛香君,这是最大的失策。” 
  崔长青苦笑道:“薛香君是他们代表出面谈判的人,晚辈怎可留下她?” 
  北丐点头道:“你是性情中人,斗不过这些阴狠诡诈对手的?且等林贤侄返回时再说,也许他可获得宝贵的线索。” 
  午夜时分,所有的人陆续返回。崔长青发觉返回的人皆无精打采,便知没有多少希望。 
  林白衣与蝎娘子最后返回,两手空空。 
  北丐接到人,迫不及待地问:“林贤侄,得到消息吗?” 
  林白衣摇头苦笑,说:“别提了,真是泄气,放走了大鱼,捉住一条小鱼夺魄神梭问口供。岂知这恶贼奸似鬼,起初惶诚惶恐表示合作,招了一大堆废话,最后竟然反击逃命,逃不掉便嚼舌自尽了。” 
  蝎娘子也说:“那恶贼表现得十分恭顺怕死,谁也没料到他最后来上这么一招,阴沟里翻船,栽得真冤。” 
  众人面面相觑,极感失望。这一来,血花会的线索,可说完全中断,人已逃散,到何处去找? 
  紫云仙子久久方说:“总秘坛散了,他们还有各地的秘坛呢,咱们可以去各分坛找人间口供呢!” 
  北丐摇头道:“你这些话白说了,消息一传出,各地秘坛躲得更稳。平时,咱们也无法找出他们的秘坛,这时更没希望。” 
  蝎娘子接口道:“老前辈的话,确是实情。血花会在各地的秘坛,其实并不多,仅通都大邑设有秘坛,而且人手有限,人少方能保持秘密。他们接下买卖,通常须由外地秘坛派人前来办事,本地秘坛的人决不出面,所以极少失败,不易留下痕迹。接到的买卖如果棘手,则由总秘坛派人接办。因此要想找各地秘坛,谈何容易?除非……” 
  “除非怎么?”小玫云急急地问。 
  “除非咱们能买通一些土豪劣绅,挑唆他们一些正人君子报复,要他们聘请刺客。” 
  北丐摇头道:“不可能的,即使咱们敢于冒大不讳如此进行,万一所请的刺客不是血花会的人,怎么办?再如果因此而出了纰漏,后果如何?再说,血花会必定在今后一年半载之内销声匿迹,决不会仍然不顾死活接买卖的。” 
  “那……我们怎么办?”紫云仙子问。 
  “等一年半载,他们会东山再起的。”北丐无可奈何地说。 
  崔长青深深吸入一口气,说:“且看看半月后郑州陶知府被刺案,血花会是否依约前往投案了。哼!我会找到那位神秘莫测的会主的。” 
  林白衣摇头道:“崔兄,陶知府被刺血案惊动京师,方面大员也受到严厉处分,你以为血花会肯出来认罪?那是不可能的。崔兄,不如到舍下盘桓一段时日,这件事慢慢追查,只要请家父出面,不难把血花会查个水落石出,不知崔兄意下如何?” 
  崔长青淡淡一笑,说:“林兄的好意,兄弟心领了。我想,林兄该已知道兄弟的身份了。” 
  “不错,你就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黑衫客。”林白衣诚恳地说。 
  “黑衫客是黑道大贼,林兄当然也知道。” 
  “不错,据传说,黑衫客是侠盗。” 
  林紫云笑道:“崔大哥,据我所知,黑衫客从未落案,没错吧?” 
  崔长青苦笑,说:“不错,他手法高明,从未落案。可是,他仍然是世所不容,为法所禁的大贼。把豹的皮毛刮掉,仍然是一头豹。” 
  “崔大哥……” 
  崔长青摇手阻止紫云仙子发话,又道:“贤兄妹是白道英雄,关中武林世家,世所同钦。你想想看,如果兄弟至尊府作客,天下英雄如何说法?令尊肯让贤兄妹败坏林氏门风?算了,即使令尊不介意,兄弟也不忍这样做。” 
  林白衣慨然地说:“崔兄,家父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我敢保证你会受到林家的欢迎……” 
  崔长青苦笑道:“林兄,这些年来,兄弟闯荡江湖,长了不少见识。一个有声望有成就的人,处事将诸多顾忌,他不仅是为自己,也为了声誉、门风等等,做一些自己不愿做的事,即使鸡毛蒜皮芝麻大的事,也怕蜚语流长。俗语说:君子爱人以德?你想我会这样做吗?” 
  “崔兄……” 
  “我想,我该告辞了。” 
  紫云仙子大急,急问:“崔大哥,你要走?你……” 
  崔长青笑道:“我从江湖来,仍从江湖去,山高水远,咱们后会有期。呵呵!但愿有一天在下不幸落了案,尚请诸位手下留情,在下便感激不尽了。” 
  小玫云噘小嘴,叫道:“你还笑,你这是什么话嘛?” 
  他收了笑容,说:“林小妹妹,我说的是真心话,你我黑白不相容,总有一天……” 
  北丐一把抓住他,沉声道:“小兄弟,你难道不能洗手?” 
  崔长青苦笑道:“我年青,来日方长,身无一技之长,孤零零无依无靠浪迹天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洗手之后,我又能做得了什么?老前辈……” 
  “我负责替你我处安身立命的地方。”北丐拍拍胸膛说,又道:“天下间除了做贼,该做的事多着呢,以你的聪明才智……” 
  “老前辈,别挖苦人了,晚辈深感盛情。不过,晚辈可以郑重声明,今后不再重操旧业了。”他转向龙箫客,长叹一声道:“朱兄,上次在尊府的事,在下深感歉疚,如不是在下,朱兄岂会抛妻弃家流浪天涯……” 
  龙箫客呵呵笑,说:“兄弟,别提了,老实说,兄弟为了此事,对你感激不尽呢?” 
  “朱兄,我相信嫂夫人该已改变态度了,能回去,还是回去的好。” 
  “笑话,你以为我……” 
  “你们毕竟是夫妻一场……” 
  龙箫客愤然地说:“兄弟,你知道我所受的冤气、所受的委屈……” 
  “可是,你与绮春是明媒正娶的夫妻……” 
  “哼!明媒正娶的夫妻,说得多好听。我途经金顶山,那泼妇一眼便看上我,说什么一见钟情,央薄命花出面迫婚。一场恶斗,结果在下栽在薄命花手,只好任由她们摆布,我成了镇八方的东床娇客,从此虎入樊笼。那泼妇仗有薄命花撑腰,哪将我当人看待?你曾经亲眼看到,不用我多说。哼!要不是薄命花那贱人赖在胡家不走,我早就把胡家的人宰光消这口怨气了。” 
  崔长青失声长叹,说:“朱兄,我是局外人,当然不愿勉强你。你的遭遇我极感同情。’要不是我走得快,也与你走上同一条路。” 
  “咦!听说薄命花曾栽在你手中,是真是假?” 
  “是的。” 
  “怎么回事?” 
  “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摆。目下镇八方正在江湖搜寻我,要将我置于死地……” 
  “哼!你胜得了薄命花,还怕镇八方?见鬼,你为何不宰了他?” 
  “一言难尽,我不能杀他。哦!上月在真定,我曾经碰上风剑。朱兄,她很消沉,如果你与胡绮春真无破镜重圆的可能,去找她吧。情之一字最难处理,这是不能勉强的。” 
  “她说过到何处去吗?” 
  “没说。我想,你会知道该到何处去找她的。”崔长青自以为是地说。 
  “谢谢你,兄弟。”龙箫客衷诚地称谢。 
  崔长青转向蝎娘子,笑道:“仇大姐,我托你的事,仍请偏劳了。” 
  蝎娘子点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请放心啦。” 
  “谢谢你,后会有期。” 
  “我还有一句话。”蝎娘子说。 
  “你……” 
  “希望你别忘了来看我。” 
  “好的,我不会忘记。” 
  林白衣长叹一声道:“你就这样走吗?” 
  崔长青抱拳行礼道:“是的,至少,目下咱们都是好朋友,往昔的误会不屑一提,我可以出自肺腑地说,我是尊敬你的。诸位,后会有期。” 
  小玫云泪光闪闪地说:“崔大哥,你……” 
  他呵呵笑,说:“小妹妹,你救过我,我救过你,我想,你我用不着说客气话了,是吗?” 
  “可是,我亏欠你……” 
  “呵呵!你又来了。不要哭,我告诉你一个笑话。” 
  “你……” 
  他将误认红绡魔女在杨家寨相救的经过说了,说至福寿山庄历险时,引得众人都笑了。 
  告别出门,他突然折回向北丐说:“老前辈混迹风尘,行侠仗义世所同钦,晚辈有一事相托,请老前辈俯允。” 
  北丐一怔,说:“小老弟,只要是合乎道义的事,老要饭的一百件也答应你。” 
  他掏出大把银票,说:“上次在银洞山替三妖道夺宝,三妖道将宝石卖给西安四大银号,计款二十万两银子。这些钱来路虽不算正,但用来济贫决不伤廉损义,我把它夺回来了,偏劳老前辈用来济贫,老前辈不会拒绝吧?” 
  二十万两银子,那还了得?所有的人,全怔住了。 
  他将银栗往北丐手中一塞,扭头就走。 
  第一个追出的是紫云仙子,大叫道:“崔大哥,留步………” 
  蹄声急骤,乌骓马绝尘而去。 
  北丐捧着大堆银票发呆,久久方向笑判官说:“林老弟,象这种奇男子大丈夫,令兄肯不肯出山,从风尘中把他拉上一把?” 
  笑判官不住点头,说:“老要饭的,我想,家兄不吝惜这一拉,但你得帮上一把。” 
  “那是天经地义,明天就动身。” 
  龙箫客笑道:“你们真是自私。” 
  北丐怪眼一翻,问道:“此话怎讲?” 
  “呵呵!说穿了,你们还不是为了自己打算?” 
  “你的话象是丈八金刚,令人模不着头脑。” 
  “呵呵!你们如不将林大侠请出来,难说崔老弟改邪归正,等到崔老弟有一天犯案,必须劳驾你们出来对付他。依我看,那晚在赵曲,要不是他毒发,你们谁能对付得了他?因此,你们……” 
  “废话!我问你,你希不希望他改邪归正?” 
  “那是当然。” 
  “那你……” 
  已回来的紫云仙子突然叫道:“有了,我想起一个人,可以要他改邪归正。” 
  “谁?”众人不约而同地问。 
  她将与凤剑救助崔如柏的事说了,最后说:“崔老伯将他逐出家门,而崔、高两家目下已言归于好,只要崔老伯肯收回成命,咱们只要取得崔老伯亲笔要他回家的手书,他会回家的。” 
  林白衣鼓掌称善,欣然地说:“对,就这么办。博陵崔氏望族,门风谨严,只要他回到家,便不会再出外闯荡了。” 
  北丐笑道:“如果谁告诉崔老伯他的儿子在外做贼,说不定老伯真要把崔老弟给活埋了呢。” 
  “当然没有人会说,你会说吗?”笑判官笑问。 
  东西官道经过陕州,便离开了大河,婉蜒进入海池山区,这一带不时有强盗出没,旅客最好不要落单。 
  陕州与渑池之间,有天下九寨之一的崤山相隔,这里不属于陕州,也不属于渑池,而属于永宁县管辖。也就是说,这里是三州镇交界处三不管地带。 
  崤山原有一座崤关,与东西函谷二关连成一条天险防线,东西大道横贯其间,官道婉蜒于山谷中,两侧飞崖绝壁,风不下边,险绝峻绝。 
  路宽仅丈余,所谓车不方轨,进了山路有进无退。本来山北另有一条大道,是三国时代曹操进兵巴汉,嫌崤山旧道太险不利运输而辟的新道,但时畅时断,近数十年来已不通行旅,目下往来关内外的人,仍走的是崤山旧道。 
  山区中人烟稀少,道路险绝,少不了有些不肖之徒潜身其间,做那没本钱的买卖。负责治安的是峙底关巡检司,不时派出五六名游骑,在东崤与西崤三十五里之间巡罗。但兵来贼走,兵去贼临,你来我往捉迷藏,互不侵犯相安无事。 
  这条路白天行走已经不太安全,因此旅客相戒不走夜路。这天傍晚,乌骓马驰入陕州西门。 
  崔长青希望早些赶到郑州,沿途尽量避免耽搁,但也不需赶夜路,预定今晚在陕州投宿。 
  陕城宫南面不远,是本城第一大店豫州楼。这座楼其实是客店的酒楼,以楼为店名,楼卖酒食,后面三进两院则是客房,名列本州第一大店,生意兴隆自在意中。 
  乌骓在店前止蹄,一名店伙急步趋前接缰,喝采道:“好骏的乌骓,多久没见过这般雄骏的坐骑了。呵呵!客官人更俊,果真是人如虎马如龙箫客官溜马,请客官移玉二楼,自有伙计替客官张罗洗尘。” 
  他将缰交给店伙,笑道:“天色不早,不必溜马了,路上并不辛苦。在下住店,先安,顿好再说。坐骑好好招呼,上料加豆。” 
  店伙拉开大嗓门,向店里叫:“来人哪!接客官至上房安顿。” 
  出来两名小伙计,熟练地解下鞍后的马包,鞍前的水囊鞘袋。 
  “爷台请跟小的来。”一名店伙客气地说。 
  “叭”一声鞭响,有人挨了一鞭,接着,打雷似的大嗓门叫吼声震耳:“兔崽子!谁叫你动太爷的鞘袋?” 
  原来另两名招呼客人的店伙,有一位讨好地替客人卸下马背上的鞘袋,被那位豹头环眼客官抽了一马鞭,只打得店伏龇牙咧嘴,正待发作。 
  豹头环眼大汉取下鞘袋,和兵刃插袋中的一把厚背鬼头刀,怪眼彪圆,骂道:“狗娘养的!你不服气?太爷要砍下你的驴头做溺器,你信不信?” 
  店伙看了那把沉重的鬼头刀,上冲的怨气怒火消散得无影无踪,惶然地说:“小的怎敢?小的不敢。” 
  “谅你也不敢。带路,太爷要住店。” 
  “是,小的领路。”店伙颤抖着说。 
  崔长青冷眼旁观,心中冒火,但不动声色。 
  两人同时踏入店门,一个无心,一个有意,“砰”一声响,双肩相撞。 
  大汉身形一晃,一肩撞在门柱上,登时火起,将鞘袋和刀向下一丢,作势扑上,怒吼道:“瞎了你的狗眼……” 
  崔长青不再客气,铁拳疾飞,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打了再说,“砰”一声给了一记“霸王敬酒”。 
  “噗!”大汉下颌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只感到口中盐盐的,眼冒金星,几乎跌倒。 
  崔长青虎跳而出,到了店门外的广场,点手叫:“你出来,给你一次教训,免得你出口伤人。” 
  大汉一声虎吼,虎跳而出,疯虎似的飞扑而进,用的是凶猛的“饿虎扑羊”。 
  崔长青一看便知对方自传力勇,仗火候不差的混元气功无畏地进搏,早已智珠在握,直等到对方的双爪行将及体,向虎腰左扭,闪过正面,人向下挫,右肘凶狠地撞出。 
  “噗!”肘击在腹腰上,如中皮鼓。 
  “哎……”大汉惊叫着弓腰后退。 
  崔长青得理不让人,大喝一声,身形跃起,“噗噗”两声闷响,双足踹在大汉大脑肩上。 
  “砰!”大汉终于仰面重重地摔倒,跌了个手脚朝天,狼狈万分。 
  崔长青拍拍手,笑道:“阁下,起来再斗。” 
  大汉狼狈地爬起,向店门急窜,想拾刀拼命。 
  崔长青急步赶上,一掌拍在对方的背心上,顺手抓起对方的腰带,大喝一声,将人向街心扔。 
  “砰!”大汉跌在一堆马粪上,粪浆四溅。 
  崔长青冷哼一声,叫道:“下次再出口伤人,在下要割下你的狗舌头来。好好洗个澡,朋友,别忘了在店内找我算帐。” 
  说完,入店而去。 
  围观的人丛中,有人叫:“打了飞熊,麻烦大了,看样子要出人命。” 
  他被店伙安顿在东院的一间上房,刚在洗漱,便听到邻房有了动静,一个娇甜的女人声音说:“店伙计,这间房太小了。”绛姑绛姑娘恰可以安顿,没有比这间更好的上房了。” 
  接着,飘来两句更娇,更甜,更柔婉的声音:“冬梅,就要这一问好了。” 
  他一怔,心说:“三个孤零零的少女落店,没有男人护送,未免太危险了。这位少女的嗓音好悦耳,大概相貌不会太差。” 
  他可没有心情想入非非,对少女们的安全倒是关心。 
  洗漱毕,静静地喝完一壶茶,方泰然出房,举步向前面的酒楼走出。 
  二楼灯光辉煌,广阔的楼面分为四部分,临街一面以雕花板墙分隔为二,右面分隔为五座包厢,便于携带女客进食,也是有身份的人宴客之所。 
  三部份的食客似已满座,他走向包厢,向守在门外的两名店伙问:“里面有座位吗?” 
  一名店伙欠身道:“有两厢空着,爷台是否需厢座宴客?” 
  “在下一个人。” 
  “哦!小的到左面去,替爷台设法请出一副座头。” 
  “不必了,给我一座包厢。”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包厢太爷全包下了。” 
  他扭头一看,是个年约四十上下的干瘦大汉,带了两位从人,排众而来。 
  他冷哼一声,伸手拦住说:“老兄,你该知道先后的规矩。” 
  大汉冷冷一笑,伸手徐拨说:“太爷进去之后,你便……” 
  双手相交,大汉脸色一变,慌忙缩手改口说:“好,你先来,但你会后悔。” 
  他举步入,说:“是否后悔,不劳阁下耽心。” 
  他占了一座包厢,厢与厢之间只隔了一层薄板,而且厢门用帘而不用门,因此邻厢的动静可听得一清二楚。 
  叫来了酒菜,邻厢陆续到了不少人。不久,有个粗豪的嗓音叫:“老三,去叫他滚,这儿容不下咱们十六位朋友。太挤了。” 
  “可是……大哥,那家伙扎手。”是老三的答复,听嗓音便知道方才的干瘦大汉。 
  老大显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汉,叫道:“老三,你怎么胆子愈来愈小了?扎手?他一个人能移山倒海飞腾变化吗?” 
  “可是,咱们有事而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三,你到底去不去?”老大的声音充满怒意。 
  “是,老大,小弟这就去……” 
  “他要是不让座,老二去把他丢下街心。” 
  崔长青到底年青,受不了狂言撩拨,大声道:“不要叫老二老三过来,你自己来好了。” 
  脚步声急促,老大带了几个人过来了,门帘一掀,灯光下,一个穿灰袍的大胖汉气虎虎地出现在门口。 
  “咦!是你?”胖汉讶然叫。 
  崔长青放下杯筷,大笑道:“原来是无量佛左春秋,难怪如此猖狂。” 
  无量佛身后一名中年人怪眼一翻,越众抢入。 
  无量佛伸手急拦,说:“老二,不可无礼。” 
  说完,进入包厢笑道:“没想到在此碰上了老相好,妙极了。” 
  崔长青安坐不动,自行勘酒说:“老相好?别抬举在下了,咱们曾有一面之缘,配称老相好?你老兄真够四海的。” 
  无量佛拖张长凳自行坐下,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一面之缘,自然可算相好罗。老弟,近来可好,在何处得意?” 
  “在关中做了两笔买卖,还好。你们……” 
  “来,我替你们引见。这位是兄弟的金兰二弟追魂刀项三川,那位是敝友飞燕子杨全。”然后向两人说:“两位贤弟,这位就是兄弟时常提起的黑衫客崔长青。” 
  项、杨两人一听他是黑衫客崔长青,脸上登时出现不屑的神色,爱理不理地点头算是打招呼,抱肘而立颇为桀傲。 
  崔长青也颔首打招呼,淡淡一笑道:“左兄,如果你要在下让座,办不到,朋友是朋友,交情是一回事,让座又是一回事。” 
  无量佛离座而起,笑道:“老弟言重了。请稍待,在下到邻厢请几位朋友过来,与老弟厮见,日后也好互相照应。” 
  “左兄,在下……” 
  “放心啦!老弟,不会要你让座的。” 
  不管崔长青肯是不肯,无量佛径自走了。崔长青碍于情面,不便硬阻。 
  不久,进来了五个人,其中有无量佛的拜弟老三狂鹰张瑞,也就是不久前与崔长青争座的人。 
  另四人是名号响亮的好汉,前三人是吃水的一方之霸,砥柱三雄李龙、李虎、李豹。最后一人是千里追风焦国良,是陕州的风云人物。这四位仁兄,都是附近的巨豪。 
  八个人中,除了狂鹰知道崔长青不好惹之外,全未将崔长青放在眼下。 
  崔长青并未介意,也傲慢地打招呼。 
  八个人不客气地就座,无量佛坐在崔长青的右首,笑道:“咱们一共有十六个人,邻厢的八位朋友,尔后再为老弟引见,彼此也好亲近亲近。” 
  崔长青淡淡‘笑,说:“左兄,你的人不少嘛。” 
  无量佛呵呵笑,说:“多是多,但还嫌不够。” 
  “不够?是招兵吗?” 
  “不是……” 
  “要造反?” 
  飞燕子本来就不屑与崔长青同起同坐,冷笑道:“小辈你这是什么话?” 
  狂鹰张瑞一惊,心中暗暗叫苦,深怕崔长青反脸,闹翻了就糟啦! 
  崔长青却不在意,他泰然自若地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说话阁下如果不爱听,为何不出去?” 
  飞燕子勃然大怒,愤然站起。无量佛急道:“杨老弟,坐下。大概咱们忙了好几天,大家都有点肝火旺,崔老弟休怪。” 
  “我不在乎。”崔长青说。 
  无量佛堆下笑,说:“崔老弟,说起人多,兄弟确认为还不够,老弟如果有意,算你一份,怎样?” 
  “算我一份?” 
  “咱们三两天之内,要做一笔买卖。” 
  “什么买卖?” 
  “恕兄弟暂时守秘,只问你肯不肯入伙。” 
  无量佛提出入伙二字,崔长青便大起反感,但也不动声色,说:“近来,在下做买卖倒还顺手……” 
  “呵呵!老弟,利润优厚得很呢。” 
  “买’卖当然也大罗?” 
  “那是当然,每人先付白银三百两,事成再加三百,红利在外。” 
  “哦!这趟买卖做下来,可以坐吃两年呢。” 
  “也许不止两年。” 
  “怎样?”狂鹰张瑞追问。 
  “在下要知道买卖的底。”崔长青不慌不忙地说。 
  飞燕子冷笑一声道:“你阁下根本不懂咱们这一行的规矩。” 
  “你老兄是那一行?”崔长青冷冷地问。 
  “明的,总比阁下鸡鸣狗盗光彩些。” 
  千里追风拨火煽风地说:“杨兄,目下是大明一流江山,并非春秋五霸争雄,过函谷关尽可大摇大摆地过去。尽管函谷关目下仍保全古风鸡鸣启关,但已用不着鸡鸣狗盗了。” 
  飞燕子见有人应和,更为得意地说:“黑衫客,你偷八辈子也偷不入六百两银子。你入咱们的伙,在下委实想不起,该如何分派你的工作。” 
  “你要知道,这次咱们是来明的,危险得很哪。”砥柱三雄的老大李龙也趁火打劫,插上一腿。 
  崔长青的目光,扫向无量佛。 
  无量佛似无阻止同伴讥笑嘲弄的意图,正与老二追魂刀低声商量。 
  他忍无可忍,怒火上冲,但神色仍然平静,笑道:“飞燕子杨兄,在下的能耐是偷,偷金银也偷人,你家里如果有金银有小妹子,你可得小心我呢!” 
  这一手泼妇浪汉式的反讥,真绝。飞燕子只气得一蹦而起,伸手去抓菜盘准备掷击。 
  崔长青沉喝道:“住手!” 
  飞燕子的手,停在菜盘上空,厉声道:“小辈找死,太爷要教训你。” 
  “杨老弟……”无量佛急叫。 
  飞燕子拖开木桌,叫:“你们让开,在下要数这小子的骨头。” 
  无量佛大概早有存心,想着看崔长青的真才实学,一面故意叫飞燕子不可冲动,一面却向外侧退。 
  众人散开,双方面面相对。 
  崔长青缓缓用脚拨开坐凳,冷冷地问:“老兄,你要动手?” 
  “你害怕吗?求饶还来得及。”飞燕子怪叫。 
  “算了吧,老兄。”崔长青冷然注视着对方说。 
  追魂刀拔出两把飞刀,“啪啪”两声掷插在桌上说:“用小刀过瘾些。” 
  桌已移至一旁,两人只要各跨前一步,便可将飞刀拔在手中。 
  飞燕子作势跨步伸手,崔长青却平静地说:“老兄,不要拔刀。” 
  “你不敢斗刀?不管你敢不敢,我要。” 
  “不要,老兄。” 
  “你要求饶?” 
  “我要你不要冒险拔刀。” 
  飞燕子身转如燕,身法迅捷,自以为必可稳操左券,猛地抢出拔刀。 
  人影一闪,两把飞刀突从指尖前失了踪,“啪”一声响,挨了一记耳光。 
  “哎……”飞燕子惊叫,人向后退。 
  崔长青大手一伸;右手捉住了对方的左肘,左手叉住了对方的咽喉,食中两指扣住了耳下藏血,冷笑道:“老兄,你得好好下苦功练练。” 
  飞燕子起初尚可挣扎,右手拼命想拉脱叉在咽喉上的巨手,但仅片刻间,突然昏厥。 
  崔长青手一松,飞燕子砰然倒地,寂然不动象条死狗,昏迷不醒。 
  众人大惊,呆住了。 
  崔长青冷厉地注视着追魂刀,一字一吐地说:“项三川,你居心叵测。现在,你可以发射飞刀了,动手吧。” 
  追魂刀的皮护腰上,共带了八把六寸长的飞刀,只消手向上一抄,便可将刀拔出发射。 
追魂刀的双手徐徐上提,十指箕张不住伸屈。 
  崔长青鞭手自然下垂,屹立如山,神目如电,紧吸住对方的眼神,目不稍瞬。他的腰带下方,反插着两把飞刀,那是追魂刀先前掷插在桌上的那两把。 
  追魂刀的手,倏然向上一挑,大姆指刚将飞刀挑出鞘外。 
  崔长青更快,手一动飞刀已经入手,向前指出,只消手一抖,飞刀便可破空而飞。 
  追魂刀如中雷殛,飞刀失手坠地,惊得脸色苍白,手在发抖。 
  崔长青冷然屹立,冷静得象是个石人。 
  蓦地,他身形左旋,一把飞刀化虹而飞,左手同时一抄。 
  左手,多了一枚可随水势折向的鱼腹刺。 
  砥柱三雄的老二李虎,突然向前一栽,“砰”一声响,压倒了一张长凳。 
  老大李龙抢出,抱起老二的身躯。老二的七坎要害右一寸,六寸长的飞刀没入三寸左右。 
  “老二……”老大狂叫。 
  千里追风焦国良俯身察看,急叫道:“还有救,快把他抬走医治。” 
  “在下已经手下留情了。”崔长青冷冷地说,“叮”一声将接来的鱼腹刺丢在桌上。 
  所有的人皆脸有惧容,先前轻视的神色一扫而空,代之而起的是极度的震惊。 
  “还有谁想试试?”崔长青再问。 
  没有人回答,众人的手皆离开腰胁的暗器囊和兵刃鞘靶,表示无意动手。 
  他“当”一声丢下另一把飞刀,冷冷一笑,大踏步出厢而去。 
  回房歇息,邻房的女客似已入寝,听不到任何声息,也许是已经出去了。 
  不久,他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有人在他房外停步,接着响起三下叩门声。 
  拉开门,他说:“你来有何贵干?” 
  门外是无量佛,笑问:“咱们谈谈,不请我进去?” 
  “请进。”他闪在一旁说。 
  无量佛顺手掩上房门,笑道:“兄弟未带任何兵刃。” 
  “在下不在乎。”他针锋相对地说。 
  “兄弟那些人,都是些老粗、亡命,老弟台休怪。” 
  “小意思,左兄用不着替他们赔不是。” 
  “咱们平心静气商量商量,可好?” 
  “好,坐下谈。” 
  无量佛落座,正色说:“兄弟确是需要人手,诚意邀请老弟入伙。” 
  他摇摇头,沉静地说:“左兄,隔行如隔山,在下与诸位道不同不相为谋,不懂你们的规矩,那是犯忌的。” 
  “呵呵!老弟,难道你就不想改行?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道路是走出来的,你打算在下九流中混一辈子吗?这次是扬名立万的大好良机,老弟千万不可错过。” 
  “哈哈!树大招风,在下不想出人头地。” 
  “话不是这样说,你年青……” 
  “但混得很好。” 
  无量佛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说:“这是五百两凭票即付,可在河南陕西任何银庄兑现的银票。” 
  “你这是……” 
  “这趟买卖,兄弟以一千两银子相酬,红利在外。” 
  “好高的价钱。” 
  “老弟只要点头……” 
  “但在下必须先知道底细。” 
  “抱歉,兄弟不能违反江湖规矩。” 
  “同样地,在下也不能违反规矩,我这‘行作案之前,必须将底细完全摸清方能下手。” 
  “这……” 
  “因此,左兄当已明白,咱们行规不同……” 
  “兄弟将底细说出,你必须答应。” 
  他摇摇头,笑道:“左兄,你不说也罢,答不答应,在下有权取舍,届时彼此下不了台,岂不有伤和气?” 
  无量佛看见不为所动,知道势难勉强,失望地说:“老弟,别无商量?” 
  他坚决地说:“恐怕别无商量余地了。” 
  无量佛收回银票,离座说:“兄弟与两位拜弟的房间在西院二进丁号房,这两天不会离开。老弟如果有所商量,欢迎光临指教,随时恭候,再见。” 
  “再见。”他客气地送客。 
  送走无量佛,他冷静地思量:“这些恶贼,到底要做些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 
  对方纠合了这许多大名鼎鼎的高手亡命,花重金四处请人,不惜工本要拉他入伙,可知决不是普通的歹卖,事不寻常,将是惊天动地的大案,他犯不着与这些人同流合污,他不是这种人。 
  他答应了长春老人,不再黑夜作案,那么,他必须改行,不然怎能在江湖上混? 
  吃江湖的人,如果无人加以疏导指引,便会愈陷愈深,终至不能自拔。 
  幸而他是个有慧根有主见的人,总算能把握自己不受环境的诱惑。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突响起叩门声。 
  他一惊,心说:“我失神了,没听到任何声息,有人到了门外而不自觉,我怎么如此湖涂?” 
  “谁呀?”他问。 
  仍然是叩门声,无人回答。 
  他到了门旁,警惕地拉开房门。 
  他怔住了,竞然是一位于娇百媚的少女,梳双丫髻,青衣长裙素静大方,一看便知是一位侍女。瓜子脸庞白里透红,明眸皓齿,未施脂粉天然国色,有一双会说话的灵活大眼,年约十五六,极为脱俗。 
  “唉!你是……”他讶然问。 
  侍女盈盈施礼,请:“崔爷,小婢这里请安。” 
  他又是一怔,说:“你……咱们认识吗?” 
  “崔爷,隔墙有耳。”侍女微笑着说。绛姑娘,请问有何见教?” 
  侍女迫视着他,反而令他感到有点局促,用平静而带有警示的语音说:“小婢奉家小姐之命,寄语崔爷干万不可与那群穷凶极恶之徒往来。”绛姑娘,但不知这件事与令小姐有何关连?” 
  “家小姐认为崔爷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岂是与贼人同流合污的江湖豪杰?” 
  “谢谢夸奖,在下感激不尽。请问令小姐贵姓芳名,可否见告?” 
  “家小姐姓吉,吉星高照的吉。” 
  “请转告吉小姐,在下深感盛情,请代问候。” 
  “谢谢崔爷,小婢告退。” 
  “好走,不送了。” 
  绛姑娘到 
  底是何来路?如果与无量佛一群有关,便不足为奇,对一个陌生人忠告,岂能无因? 
  绛姑娘的念头。 
  绛姑娘是何许人。一般来说,一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决不会要一个美貌如花的侍女在身旁侍候。这位侍女冬梅已可算是绝世美女,那么,小姐决不会比侍女差已可断言。 
  他正胡思乱想中沉沉入睡,等候情势演变,明早,他得上路,这里的事,他不愿多劳心。 
  四更醒来,五更整整一个更次,他用来练功,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这是他日常的功课,如无意外决不停辍,他练得甚勤,一直保持不断精进的境界。练功如逆水行舟,不进即退,决无侥幸可言。搁下一段时日,必须以加倍的工夫方能恢复原状,没有大恒心大毅力的人,决难臻于化境,取巧不得。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没有终南捷径司寻。 
  刚练完功,洗去一身汗水,房门外已响起脚步声,至少有十个人在他的房门外止步。 
  “就住在这里,这小子可能还在做黄粱梦高卧不起,要不要打进去?”有人在外面叫。 
  他匆匆穿好衣裤,佩上沙棠木剑,“砰”一声大震,门闩折断,房门被踢开了。迎门站着的人,正是昨夜落店时,被他打倒丢在马粪上的飞熊。 
  他向外迎出,冷笑道:“你来得真不慢,到院子里去。” 
  门外黑鸦鸦一大群,共是十二人,高高矮矮站在院子里,每个人都带了兵刃。 
  飞熊仍然有点胆怯,向外退。 
  “叫他出来。”外面有人大叫。 
  他跨出房门,淡淡一笑道:“人多势众,你们居然敢纠众群殴?陕州真是无法无天的地方。” 
  “哼!”人丛中有人发出冷哼。 
  双方相对,他问:“说吧,你们要怎样?” 
  一名中年人冷笑道:“咱们不是来说的。” 
  “哦!不是来说,便是要打了。” 
  “你明白就好。” 
  他哈哈大笑,说:“在下当然明白。说吧,要不要划道?” 
  中年人哼了一声说:“咱们给你一条路走,跪下、认错、求饶。” 
  他扫了众人一眼,破晓时分,光线膘陇,但仍可看清这些人的嘴面,全是粗眉大眼、粗胳膊大拳头的人物。他一面盘算,一面反问:“如果在下不走你们所指定的路?” 
  “哼!咱们就好好摆布你。” 
  “你摆布给我看看?” 
  一名粗壮的大汉叫:“这小子不见棺材不掉泪,在下打掉他的满嘴狗牙。”声落人到,拳影疾飞。 
  “砰”一声响,大汉一拳落空,小腹反而挨了一腿,大叫一声,向后飞跃。 
  中年人应声仆倒,招发“白猿献果”,爪急伸而来。 
  崔长青出手上拨。中年人变招奇快,另一爪已出“叶底偷桃”,阴狠地疾攻下阴,恰好被崔长青的“指天划地”迎个正着,不但拨开下探的爪,也在中年人的鼻尖前敲了一指头。 
  “哎唷!”中年人叫,鼻中流血向后退,掩着口鼻狂叫:“并肩上,宰了他!” 
  廊下突传来悦耳的语声:“想倚众群殴吗?得先问问本绛姑娘肯是不肯。” 
  晓色朦胧,可看清廊下并肩站着三位女郎,中间梳三丫髻秀可餐的少女,穿了碧绿衫裙,两侧的一双清丽出尘侍女,穿的是水湖绿劲装,全佩了剑。 
  众人不敢贸然拥上动手,一名五官挤在一圈的中年人向三女沉声问:“你们要架梁子吗?报上名号。” 
  “碧绿衫裙少女冷冷地说:“叫你们的主事人出来说话。” 
  “在下就是主事人。” 
  “好,你赶快带了这些狗腿子滚!” 
  “你好大的口气,亮万。”绛姑娘姓吉。你走不走? 
  “可恶!气死我也,太爷要揪你出来好好教训你。”声落,向廊下疾冲,毛手伸出了,劈胸便抓。 
  “啪啪!”是清脆的耳光声。 
  “哎……” 
  “啪!”又是一耳光。 
  “砰!”中年人仰面朝天摔倒在地。 
  少女扫了众人一眼,冷冰冰地说:“下一个人,便没有绛姑娘要拘出他的一双招子来。” 
  中年人狼狈地爬起,如见鬼魅地说:“这女人会妖术,快走。” 
  说走便走,十二个人一哄而散。绛姑娘的拂云手,已获其中神髓,快得令人吃惊,难怪她敢出头架梁子。”绛姑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嫣然一笑。 
  他心中一跳,这一笑果然是美极了。绛姑娘解围,感激不尽。”绛姑娘赶忙回礼,笑道:“不敢当,崔爷不嫌小女子多事吧?” 
  “岂敢岂敢?” 
  “崔爷知道这群人的来历吗?” 
  “惭愧,不知道。” 
  “他们就是无量佛那群人,策划图谋的正主儿。”绛姑娘是说,他们要火拼?” 
  “不是火拼,其中另有缘故。”绛姑娘已摸清了他们的底细?” 
  “崔爷是否也想知道?” 
  “这个……” 
  “请到房里一叙。” 
  “这……不方便吧?”绛姑娘婿然一笑,说:“江湖人不在乎,对不对,崔爷请。” 
  他不再迟疑,好奇心和希望与对方接近的念头,令他向绛姑绛姑娘了。” 
  绛姑娘大方地请他在外间落座,冬梅奉上香茗。他道谢毕,笑道:“昨晚贤主仆落店时,在下还替你们担心呢,岂绛姑娘却是江湖英雄,在下大惊小怪了。在下崔长青,匪号称黑衫客。” 
  绛姑低鬟一笑,笑得好甜,说:“昨晚外出看群魔乱 
  绛姑绛姑,却喜穿绿。” 
  Youth(此外小勤鼠乱校) 
  “姑娘家谁又不喜穿红?” 
  姑娘昨晚外出,刚返店吗?” 
  “是的,探得不少消息。” 
  “为了那两帮人?” 
  “不,为了好奇。” 
  “他们是……” 
  “河南府第一大奸商陈得禄,替伊王府在河西采办了一批奇珍异宝,价值连城,听说奸商自己携带至兰州的银子,就有三十万两之多,可知这批珍宝所值几何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批异宝奇珍。” 
  “是的。本来,陈得禄携有伊王府的书信,可向西安的秦王府请求派兵护送。可是,他仍不放心,秦王与伊王目下的辈份是叔侄,而秦王贪黩好货是家喻户晓的。他不放心,因此回程不敢向秦王府求助,由他自己的两位保留,请来了不少不三不四的武师浪人,沿途保护严防意外,声势颇为浩大。” 
  “哦!风声已经走漏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多嘴杂,不走漏是不可能的。” 
  “飞熊这帮人……” 
  “他们是负责在前面放线清道的,大概宝物当在明晚或后日午间可到陕州。” 
  “无量佛那些人,结伙劫宝?” 
  “是的,无量佛只是个跑腿的人而已,真正的主谋,是熊耳山的摘星换斗阳奇。这位早年的黑道大豪,动了染指的念头,可惜他得到消息太晚,仓卒间无法召集高手朋友前来相助。只要珍宝过了崤山,伊王府的护卫定可迎来护送,珍宝便可万元一失地送进伊王府,任何人也休想染指啦!”绛姑绛姑娘是不是也食指大动?”绛姑噗嗤一笑,毫不掩饰地说:“不错。家父早年也曾是一方之豪,贱妾虽是初出道的后生晚辈,但不甘雌伏。” 
  “可是……” 
  “可是,我不想从陈得禄手中劫取。” 
  “那……你……” 
  “摘星换斗志在必得,成功的希望有八成。” 
  “凭无量佛那群人?” 
  “不,无量佛只是幌子,负责引人送死,扰乱护送人的耳目,所带的人打头阵,可能生还者不多。真正行劫的主力,是伏牛三魔几个老魔头。” 
  “咦!他们出面,这批珍宝丢定了。” 
  “我打算等尘埃落定之后,再从摘星换斗手中接收,落案的是他,与我无关。”绛姑娘,使不得。” 
  “为什么?” 
  “你初入江湖,该知道江湖禁忌。” 
  “禁忌又不是我订的,我怕什么?” 
  “这……” 
  “崔爷,你放心,我不会将你拖下水的。” 
  这一招够狠,欲擒故纵,崔长青上当了,沉吟着说:绛姑娘这样做,太危险了,日后……” 
  “嘻嘻!这件事不做则已,做则必须不露痕迹,摘星换斗决难逃出我的掌心,管叫他哑子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不信请拭目以待。” 
  “你有把握?” 
  “有九成把握。” 
  “九成不行……” 
  “唯一可虑的是,该怎样向无量佛那群人透露一些口风,让他们集中全力轻易地将珍宝弄到手,一切锦囊妙计皆属空谈。” 
  他有点心动,说:“那还不简单?只须告诉他们,说对方已经知道他们的阴谋,他就会告知摘星换斗,摘星换斗便会全力相图了。” 
  “可是……我不能出面,以免日后……” 
  “我替你办。” 
  “真的?” 
  “但我得申明,我不沾这批珍宝?” 
  “那……那怎打?我们二一添作五……” 
  “不,我不插手。”他坚决地说。绛姑沉吟片刻,说:“好吧,日后我会好好谢你的。” 
  “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他欣然地说。 
  “一言为定,我先谢你,午间治酒……” 
  “不,目下你我最好避嫌。在下告辞,再见。” 
  送走了崔长青,冬梅低声道:“大姐,这恐怕不妥,还是把他弄走,以免横生枝节,我们不能浪费工夫……” 
  “嘻嘻!三妹,看他的情景,不是个难对付的人,我看他已是我们的囊中物,毫不足虑。” 
  “可是……” 
  “你以为我会眼看百万金珠在指缝中溜走,不,我不会松手,得了这批珍宝,我们就此收手,不必再在江湖上冒风险了。” 
  “大姐,我总感到有点不妥,还是先把他弄至……” 
  “不,留着他有用,没有他,这批珍宝将是摘星换斗的囊中物了。” 
  “大姐,我……” 
  “别提了,现在得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早膳华,崔长青并未动身东下,向西院走去,轻叩第二进丁字号房。 
  “谁?”里面有人叫问。 
  “我。”他低声答。 
  “你是谁?” 
  “黑衫客。” 
  房门拉开了,无量佛当门而立,欣然叫:“崔老弟,欢,迎驾临,请里面坐。” 
  他泰然入室,只看到追魂刀与狂鹰,问道:“只有你们三兄弟在?他们呢?” 
  “呵呵!办事去了。老弟此来,是为了一千两银子的事吗?”无量佛拍着大肚皮问。 
  他在床沿落坐,淡淡一笑道:“左兄,兄弟确是为了银子而来。” 
  “哈哈!我料定你会接受兄弟的条件的。” 
  “左兄,在下不是接受你的条件而来。” 
  “咦!那……你……” 
  “兄弟手头桔据……” 
  “那好办,你嫌少?加多少你才接受?” 
  “呵呵!兄弟什么也不接受,只接受银子,就算是一千五百两吧,你老兄手头方便吗?” 
  无量佛仍未听懂他话中的含义,惑然问:“老弟,你的意思……” 
  “兄弟向你借贷一千五百两银子,你不会说没有吧?”他微笑着问。 
  无量佛迟疑地说:“这一来,你比其他的人多出九百两,数目相差太远,恐怕有点不便……” 
  “呵呵!左兄,你没听清楚兄弟的话,兄弟是向你借贷,用不着扯上别人。” 
  “什么?你说借贷?” 
  “是的,你总算听清楚了。” 
  无量佛怪眼一翻,怒声道:“老弟,你的话有何用意?” 
  崔长青离座,向外走,说:“左兄,别生气,借不借在你,你不借,在下岂敢勉强?天下间肯借钱给我黑衫客的人多的是。譬如说,住在内进的飞熊一帮好朋友,只要我黑衫客肯开口,借三五千两他们也不会吝啬,百万金珍宝我还不想要呢。”无量佛大惊,叫道:“站住!” 
  崔长青手扶门框,扭头笑:“你要想留下我?” 
  “你……” 
  “左兄,千万不可轻试。” 
  “刚才你说些什么?” 
  “抱歉,信口雌黄,记不起来了。” 
  “进来,咱们再谈谈。” 
  他呵呵笑,摇头道:“我要钱,你不借,还有什么可谈的?除非……” 
  无量佛掏出大把银票,数了十五张丢在桌上说:“老弟,借给你。” 
  他往回走,笑道:“你老兄真大方。” 
  “一千八百兄弟出得起。” 
  “好,谢谢。”他伸手去取银票。 
  无量佛伸手按住银票,说:“且慢!” 
  他并未收回手,笑问:“怎么?要借据?” 
  无量佛冷冷一笑道:“话先说明白。” 
  他呵呵大笑,笑完问:“要说些什么?” 
  无量佛知道碰上辣手货,凛然地向:“你知道多少?” 
  “全知道。” 
  “真的?” 
  “要不要找摘星换斗来作证?” 
  无量佛知道这盘棋输定了,无可奈何地说:“一千五百两银子,算不了什么。” 
  “又不要你出,何必心疼?” 
  无量佛抽回手,说:“有条件。” 
  他取过银票说:“只要合理,条件无妨。” 
  “一字不许透露。”无量佛一字一吐地说。 
  “那是当然,崔某不是不懂规矩的人。” 
  “好,银票是你的了。” 
  崔长青将银票纳入怀中,笑问:“你不反悔?” 
  “笑话。” 
  “好,还有重要消息卖给你。” 
  “什么消息?” 
  他将手一伸,淡淡一笑。 
  “你……”无量佛怒声问。 
  “一千两,便宜得很。”他怪笑着说。 
  “什么?” 
  “要不要在你,但你会后悔。再见。” 
  “站住!” 
  “又怎么啦?” 
  “你这是恶意勒索,你……”无量佛暴怒地叫。 
  “咦!你说得多难听?”。 
  无量佛忍一肚子怨气,再掏出一千两银票递过说:“姓崔的,如果这次坏事,你会永远后悔。” 
  崔长青将银票纳入怀中,笑道:“但你花这一千两银子,保证你不会后悔。” 
  “还不将消息说出?” 
  “好。他们已知道你们要劫珍宝,正准备先下手为强对付你们。如果我是你,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他们不知摘星换斗是主谋,但也许他们会查出来,你们如有人落在他们手中,保证一一招供,那时可不要怨我。” 
  “但愿你的消息可靠……” 
  “信不信由你,反正银票已是我的了,谢谢,后会有期。” 
  “且慢!你该将你所知的消息来源说出来?” 
  崔长青呵呵笑,笑完说:“左兄,你怎么啦?与你这种人做买卖,真没意思,乏味得很。” 
  “你……” 
  “换了你,你说不说?在下很难相信你是个闯荡多年的老江湖。”崔长青说完,举步出房。 
  狂鹰劈面拦住,沉声道:“阁下,恐怕你得说明白。” 
  “真的?除非你们能强迫我。”他冷冷地说。 
  “你……” 
  “让路!”他大声此喝。 
  狂鹰一惊,本能地闪在一旁,乖乖让路,三个人眼睁睁目送他扬长而去。无量佛跌脚咒骂:“狗娘养的,可恶!硬被他敲诈了两千五百两银子,气死我也。” 
  追魂刀惊然道:“大哥,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破财消灾……” 
  “小弟是说,飞熊那群人……” 
  “哎呀!对,快通知咱们的人,限他们立即出城暂避。”无量佛醒悟地说。 
  崔长青比他们早走一步,乌骓马轻快地驰出东门,走上了崤山大道。 
  绛姑主婢三人乘了枣红色的健马后跟。 
  过了里野草堂,官道向东南伸展。枣红健马跟上了乌骓,绛姑一身红劲装,外罩紫缎披风。劲装将她的身材衬得曲线玲戏,令男人心动神摇。 
  阳光普照,阳光下,人的真面目无所遁。她的粉颊上略施了脂粉,掩盖了须仔细看方可看出的眼角笑纹。如果有经绛姑娘,但也不易看出她的真实年龄。 
  她与崔长青并驾齐驱,笑声似银铃,问:“崔爷,办妥了吗?” 
  他呵呵笑,说:“不但办妥,而且得了两干五百两银子绛姑娘,你……”绛姑怎样?”她亲呢地说。 
  “这……好,只怕有点亵渎……” 
  “崔爷,这是什么话?哦!你比我大,我叫你崔兄,你不介意?” 
  “呵呵!在下受宠若惊哩!哦!我们在何处?” 
  “分道?早着呢。前行七十里是硖石驿,我们在那儿打尖,你我一见如故,何不小聚一两日?咱们江湖人一别天涯,还不知何日重逢呢。” 
  “可是……” 
  “崔兄,我是诚心的,幸勿见拒。” 
  崔长青的目光,落在路左的一间茅舍内,信口答:“这样吧,今晚在硖石驿打尖,明早我必须过到渑池,远离是非之地。” 
  他口中在说,仍转首望那间孤零零的茅屋。绛姑发觉他神色有异,扭头问:“崔兄,你看什么?” 
  “没什么,好象那屋子有在下的一位朋友。走!” 
  茅屋侧方,闪出一个红衣丽人和两名侍女,目送人马远去。           
第二十五章   
崔长青对绛姑甚有好感,竟然答应与她同行。壮慕少艾,人之常情,吉绛姑确是美貌如花,谈吐不俗,对她有好感不足为奇。 
  四人四骑去远,茅屋侧方闪出三位丽人,为首的赫然是一身火红衣裙,佩了剑的红绡魔女。另两位美少女是她的侍女小秋和小绿。 
  红绡魔女盯着远去的人马背影发怔,信口问:“你两人知道乌骓马上的人是谁么?” 
  “是崔爷长青。”小秋答。 
  “真是他?” 
  “是的,徒儿只消看一眼他的背影便知是他。师父,要不要追上去看看,再向他问好?” 
  “不急。想想看,那个穿一身红的女人是谁?” 
  小秋笑道:“天下间穿红的人,并不仅是师父……” 
  “不许多说废话,猜那女人是谁。” 
  “可能是红娘子百里春。”小绿说。 
  “崔长青不会与那种女人走在一起。”红绡魔女断然地说。 
  “红娘子从不以真姓名结交男人,崔爷……” 
  “哎呀!” 
  “师父,怎么啦?” 
  “如果真是红娘子百里春……” 
  “师父,崔爷就毁定了。”小秋急急地说。 
  红绡魔女急急披上披风,叫:“小绿,到桑园备马。” 
  “遵命,师父要……” 
  “咱们去追崔长青,查那红衣女人的底,要真是红娘子,宰了她,哼!谁也不许危害崔长青,这贱婆娘休想如意。当然,咱们在未摸清底细之前,得隐起行藏。” 
  不久,师徒三人飞骑急追。 
  离开官道,沿小径南行,在丛山中徐徐赶路,人烟渐少。绛姑姑娘,好象错了方向呢,要往何处去?”绛姑扭头笑答。 
  “咦!为何要到永宁?” 
  “并不是到永宁城,你知道,熊耳山在永宁。” 
  “老天,要到熊耳山?” 
  “不,先去办点小事,请不要多问,好不好?” 
  “好吧,听你的。”绛姑缓下坐骑,说:“我们的时间充裕得很,并不急于赶路,只须早些离开官道,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是避开摘星换斗的耳目吗?” 
  “是的。” 
  “他们得手之后,也走这条路?” 
  “不,如果他们走这一条路,我们便不能先走了。” 
  “你完全掌握了摘星换斗的行踪?” 
  “是的,不但知道他进退的踪迹,也知道他一贯作案的手法。” 
  “哦!你的消息倒还灵通呢。” 
  “嘻嘻!我该灵通的。走吧,两个时辰之后,我得请你替我办一件小事。” 
  “何不说来听听?” 
  “不,届时自知。”绛姑在一座小山下勒住坐骑,扳鞍下马说:“崔兄,随我来。” 
  她向山上走,分枝拔草而行,山势虽不太峻陡,但碎石浮土不易行走。将近山颠,在一块碎石上,脚下失闪,惊叫一声,失足向下倒。 
  崔长青手急眼快,抢上一步,伸手将她扶住,她重重地跌入崔长青怀中,拍拍心口说:“好险,真不好走。”说完,扭头向崔长青嫣然一笑,羞红着脸恩了一声。 
  软玉温香抱满怀,她那一笑若喜若羞极为动人。崔长青只感到脸上一阵热,只感她的笑容和情意绵绵的眼波,有一种神奇的吸力和神秘的魅力,令他心中怦然而动,似乎不由自主地心中一荡。 
  不止此也:她那柔若无骨的胴体,她那由体温而蒸发出来的神秘肌香,和耳鬓厮磨的动人气息,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他赶忙松手,小心地将吉绛姑扶正,讪讪地说:“姑娘,站稳了。这样吧,我在前面领路;” 
  “谢谢,也好。”吉绛姑羞笑着道谢,极自然地娇媚地瞟了他一眼。 
  他也回报以一笑,领先向上走。 
  吉绛姑突又娇唤:“崔兄!” 
  “怎么啦?”他扭头问。 
  绛姑含笑不答,秀颊配红,向他伸出柔若无骨温润晶莹的纤手。 
  他略一迟疑,拉住了那只秀美的纤手,说:“小心脚下,跟我来。” 
  一个闯荡江湖的年青人,表面上轰轰烈烈有声有色,出生入死夕旦,与死神打交道生死等闲豪情万丈,但内心却是寂寞的。加以曾经与异性接触过,对男女间事不陌生,碰上了有意勾引的美貌少女,便很难把持自己,难免落入红粉陷阱。此时此地,此景此情,他总不能扳起道学面孔,向一个本姑娘,训一顿男女授受不亲的圣贤大道理,而掉首不顾。 
  不着痕迹的诱惑,渐渐地引他着魔。 
  山顶生长着浓密的矮林,吉绛姑转而牵领着他;找到一处可以远眺的树下,与他并肩席地而坐,笑道:“崔兄,你看,风景多美?” 
  山下是一条小溪,由于相距甚远,因此可以看到溪谷中的全景。青山起伏,绿水盘绕,一两座和平安详的小村,白云片片,上空苍鹰悠闲地盘旋,下面隐隐传来格子的歌声。 
  他俗念尽消,说:“是的,好美,山深幽邃,水绕家村,远离尘器,与世无争,确是隐居遁世的好所在。” 
  “崔兄,你想隐世避尘吗?” 
  “不,每个人都想隐世避尘,这世间何足留恋?” 
  “是啊!你我心意相通,遁世者表面上看是清高,骨干里却是苟活的懦夫。崔兄,我好高兴。” 
  “高兴,为何?” 
  “我有此同感。”绛姑收敛了明媚的笑容,向小溪下游一指,说:“崔兄,看到溪南山脚下那座小村吗?” 
  “哦!你是说近溪的那座小村?” 
  “是的,那儿,隐居着一位江湖上神愁鬼厌的魔老元魁。” 
  “是谁?” 
  “缥缈仙子褚翠华。” 
  “哦!是她,三十年前威震天下的妖孽。” 
  “你知道她为何称为缥缈仙子吗?” 
  “听说她所用的缥缈浮香,是天下一绝。” 
  吉绛姑沉静地点头,阴森森地说:“确是天下一绝,无色,无味,不怕风,不怕雨。最绝的是吸入的人,本身一无所觉毫无异状,必须听到她左腕上那串九音金铃的声音,方淬然昏迷。如果不闻铃音,十二个时辰内药力自消。在这十二个时辰内,任何时刻听到她的金铃声,便得应声倒地。天下间善用迷音的人不算少,但只有她才算是其中至尊,神乎其神,天下独步,所以她一生中横行天下半甲子,从未失败过。” 
  “听说她杀的人……” 
  “太多了,她不该仍然活在世间,老天爷也不该让她终老天年的。”本姑娘,你打算找她算帐?你与她……” 
  “我与她并无过节,也不打算为世除害。” 
  “那你……” 
  “我想要她的缥缈浮香,和她左腕上那串九音金铃。”绛姑微笑着说。 
  “咦!这种害人的恶毒玩意,你……” 
  “崔兄,没有这种恶毒玩意,岂能对付摘星换斗一大群高手悍贼。”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绛姑亲眼地挽住了他的臂膀,娇笑着问:“崔兄,你能替我弄来吗?” 
  他一惊,讶然道:“老天!我?这……” 
  “你与她无冤无仇,而且相貌出众,笑容常挂,她不会向你下毒手的。” 
  “那你……你一个大姑娘,不是更易接近她吗?” 
  吉绛姑摇头苦笑道:“不,那老妖魔十分机警,我已经来过一次了,劳而无功,几乎断送在她手中。崔兄,请……” 
  “要我去?”绛姑偎近他爱娇地恳求。 
  他无法拒绝,说:“好吧,我去试试。” 
  “崔兄,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如引起她的疑心,那就糟了。我与两个丫头在这附近等你,明早在此会合,不管成与不成,我一定等你回来。” 
  “好,我尽力就是。” 
  “崔兄,小心啊!如果风声不对,早些罢手撤走。” 
  “我会小心的。”绛姑突然在他的颊上亲了一吻,恩了一声羞笑着站起,向下飞奔,象头在曼舞飞翔的火凤凰。 
  他轻抚着被吻处发怔,气血一阵浮动。 
  回到坐骑,吉绛姑将缥缈仙子的现况一一说了。他将乌骓马留下,独自走了。 
  小村真是小,只有七八家村民。在这山区中的溪谷地带,与其他地区的村镇不同,水方便,不需聚井而居;可耕的田野不多,不可能聚居众多的人丁,可说毫无形成大村落的条件。 
  村背山面水,东西小径连贯溪上下的村落,也是东下县城的唯一交通要道。而从北面山区婉蜒而来的小路,则是通向陕州大道的通道,平时往来的旅客甚少,经过村东口的小木桥,与东西小径在村口衔接。在岔口建了一座小茅亭,面对小桥下端湾流冲刷而成的百十亩大水潭,村中的老少经常在潭旁的大石上垂钓,在亭中睡懒觉。 
  崔长青在黑劲装外,加了一件黑直裰,一根木棍挑着一个小包裹。但脚上,仍然穿着快靴,显得有点岔眼,腰带前,斜插着沙棠木剑。 
  施施然过了小桥,他向正在桥头戏水的一位小童招手,笑吟吟地问:“嗨!小弟弟,这里是不是伏流岭?” 
  “是啊。”小童不假思索地答。 
  “这里住了一个姓褚的仙子吗?” 
  小童大笑,说:“我们这里没有仙子,只有凡人。” 
  另一名小童向天上一指说:“要找仙子,到天上去找。” 
  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站起一个年青力壮的小伙子,冷冷地说:“老兄,伏流岭小小穷山,小地方……” 
  他向小伙子走,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伏流岭虽是小地方,住了一位缥缈仙子,地因人传,不算是小地方了。” 
  “就算是吧。” 
  “老兄贵姓?在下姓崔,名长青。” 
  “在下姓法,名邦直。” 
  “哦!姓法,这姓少见。在下想起来了,缥缈仙子嫁夫法兴元,你是他的儿子呢,抑或是孙儿?” 
  “不必多问。” 
  “不问就不问,在—下反正找对人了。” 
  小伙子哼了一声,向前迎来说:“最近十年来,你是第一个直呼家母的绰号而来的人,来意不善。” 
  “不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在下找遍了三山五岳,总算找到了。”他丢下包裹恨恨地说。 
  小伙子掳起衣袖,冷笑道:“其实,伏流岭并不难找。家母隐修二十余年,其实对外并未完全守秘,并未完全与世隔绝。” 
  他哼了一声,欺上说:“蛇有蛇路,鼠有鼠路;令堂虽未完全与世隔绝,但如不是此道中人,怎摸得清去路?在下初出江湖,盲人瞎马总算不虚此行。去,叫你那老母鸡出来理论。” 
  “混蛋!你为何口出不逊?” 
  “口出不逊还便宜你了呢?” 
  “你为何而来?” 
  “为报仇而来。” 
  “你年仅一二十岁,家母隐修时,你还未出世呢,报什么仇?” 
  “你少废话,叫她出来便知底细了。” 
  法邦直仰天狂笑,笑完说:“凭你一个乳臭未干的人,也配指名叫阵?少做清秋大梦,在下便打发你滚蛋。” 
  “哼!你……” 
  法邦直突然直冲而上,大喝一声,一掌抽出,好一记奇快绝伦的“鬼王拨扇”,掌风及体。 
  崔长青向下挫,退了一步怪叫:“好啊!你小子要动手?” 
  一面叫,一面拉开门户,摆出凶猛狠恶的姿态,象一头暴虎。 
  法邦直一掌落空,颇感意外,先是一怔,接着笑道:“看不出你这浑小子,反应居然不慢呢,再接我一招试试。” 
  声落招到,“金豹露爪”疾抓而至,走中宫排空直入,急如星火。 
  崔长青刚起手上盘接招,法邦直招式已变,爪收腿出,鸳鸯连环腿发似奔雷。 
  崔长青身退疾闪,但仍慢了一步,避开了第一脚,却被接踵而至的第二脚端中左胯。 
  “哎……”他怪叫,连退了三步几乎摔倒。 
  法邦直如影附形追到,伸手急扣他的右肘曲池。 
  他向后倒,百忙中伸腿奇袭斜拌。 
  “砰嘭!”两人全倒了。 
  法邦直一蹦而起,凶猛地扑出。 
  他奋身左滚,对方一扑落空。 
  两人重新爬起,在怒吼声中,拳来脚往缠成一团,拳掌带着肉声劈啦响,两人都是皮粗肉厚禁得起打击的人,好一场硬碰硬的凶猛肉搏,动魄惊心。 
  四周围上了不少小童,此喝着助威。远远地,有些男女神态自若地向他们眺望,似乎无意前来干涉。 
  “砰啦!”暴响声震耳,两人一拳换一掌,人影乍分向外飘退。 
  法邦直左腿一软,几乎陪倒,真火上冒,怒叫道:“好小子,你真不含糊,非给你三分颜色涂脸不可,打!” 
  喝声中,一闪即至,用上了真才真学,一掌劈出,“吴刚伐桂”招式平常,但用上了内家真力,传出了隐隐风雷声。 
  “噗!”掌劈在崔长青的左臂上,力道千钧。 
  “哎……”崔长青叫,掩臂疾退,似乎左臂提不起来了。 
  法邦直跟进叫:“愣小子,再接一掌!” 
  崔长青扭身避招,大喝一声,出其不意一脚扫在法邦直的左胯上。 
  “砰!”法邦直跌出丈外。 
  崔长青飞扑而上,象一头怒豹,左手勾住了法邦直的咽喉,右手锁住了对方的右手。 
  法邦直竟然毫无反抗之力,突然浑身发僵。 
  崔长青挟着人一跃而起,奔进入村右的树林,大叫道:“叫缥缈仙子来打交道,不许追来。” 
  事出意外,先前抽手遥观的人来不及应变。双方交手时,法邦直一直就占上风,因此没有人上前,一个楞小子何用劳师动众?等到崔长青认为时机已至,出其不意擒人,局势已无法控制了。 
  在一处山沟的草丛中,崔长青用牛筋索将法邦直捆好,笑道:“老兄,委屈些,你就在此地过一夜,希望野狼不要拿你当点心。” 
  “你想怎样?”法邦直泄气地问。 
  “想怎样?想缥缈仙子前来救你,在下好向她讨债,你不反对吧?” 
  “你别想,她不会来的,我不是……” 
  “你不是法兴元的儿子。” 
  “你……你知道?” 
  “当然知道。缥缈仙子已是年届古稀的老太婆,而你还不足二十岁。如果你说是她的孙子,在下或许会相信,可惜你一开始就错了。” 
  “在下被你擒来,便可证实你是法婆婆的仇家,她不可能离村前来救我,你必须进村去送死。” 
  “呵呵!她会来的,虽则你不是她的亲人,在下自有妙计,让她远离巢穴出来打交道。” 
  “你少做梦。” 
  崔长青大笑,笑完说:“你放心,在下从不做梦。你已经透露口风,在下已经知道虚实了,谢谢。” 
  声落,点了法邦直的睡穴,用草将人掩上,然后从容不迫地着手准备,在附近半里内,安设了一些小巧玩意,方悄然离开现场。 
  村四周并没建有防兽栅,却有不少巧妙的兽阱。这一带山区,猛兽是熊和豹,再就是狼,并不足威胁村人的安全。每一户人家,最少也养有两头凶猛的猎夫,不论人兽,接近至两百步外便可被猎犬发现,接近谈何容易?江湖人以虎骨虎血虎粪所制的辟犬药物,对真正的猎犬并不发生多少作用,反而会引起更猛烈的狂吠,一头猎犬发现猛兽,会向主人示警;两头猎犬则会向猛兽进攻。 
  搜山的人出发了,崔长青留下的包裹,正好作为猎犬的嗅物。共有三组人人山穷搜,声势颇为浩大。 
  猎犬带了搜山的人,在山上穷兜圈子,一无所获,直到黄昏将临,仍然劳而无功。 
  法邦直被救回来了,猎犬到底比人要强得多。 
  二更天,两头黑色巨犬接近了村东三里的山沟峡谷,后面跟着一个黑影,人与犬一阵急走,进入峡谷。 
  在一处二岔山口,猎犬乱窜片刻,然后向左面的山峡走。 
  黑影发出一声暗第,猎犬急急回头。 
  黑影在右面的山峡口伏地搜查片刻,冷笑道:“果然不错,这附近洒了不少椒末,难怪猎犬无法追踪,这人是有备而来,但你逃不掉的。” 
  黑影手点拐杖,腰带上佩着剑,身材中等,黑劲装黑包头,正是隐修二十余年,不再在江湖走动的魔道巨魁缥缈仙子褚翠华,目下她已是年届古稀的老太婆了。 
  她徐徐深入,两头猎犬在她前面十余步奔窜、嗅动、巡走。蓦地里,一声狂吠,一头猎犬被一根坠木所压住,腰脊已被压断。 
  老太婆一怔,不再走山脚,向右急跃改走山坡, 
  只走了百十步,唯一的猎犬突然摔倒向下滚,哀嗥声惊心动魄。 
  老太婆火起,咬牙道:“这恶贼安装了强弩,我要活剥了你。” 
  两头猎犬都死了,黑夜中在荒山野岭搜一个人,不啻是在大海里捞针,谈何容易? 
  直搜至三更尽,老太婆不得不自承失败,盛怒地往回走,恨恨地自语:“老身回村里等你,你会来送死的。” 
  回程该是安全的,但老太婆仍然小心翼翼以杖探路而行,直至距村里余走东西小径,她方除去戒心,大踏步向村口赶。 
  路两侧怪石嶙峋,杂树散布。正走问,突觉有脚一紧,还来不及转念,路左枝叶摇摇,她被倒吊而起,向路左猛拉。 
  身在半空。正想躬身弄断套住脚跟的套索,另一株大树上,已凌空扑来一个快速人影,一把抱住了她,脑门挨了一击,蓦尔昏厥,两人同被吊在空中。 
  醒来时,她发觉自己倚坐在一座大石下,气门穴被制,双肩并也被制,身上剑已失踪,百宝囊也不见丁,手腕上以布裹住的九音金铃也易了主。对面,席地坐着高大的崔长青。 
  她大吃一惊.阴沟里翻船,栽得好惨。 
  “你是谁?”她恨声问。 
  “我叫崔长青,绰号叫黑衫客。” 
  “咱们有何仇怨?” 
  “没有。” 
  “没有?你是想击败老身,以扬名立高?” 
  “这……” 
  “你成功了。” 
  “老前辈……” 
  “住口!说,你怎知道老身要出来找你?” 
  “很简单,你一代魔头,受不了撩拨,不会躲在村中自损名号。” 
  “对付登门寻仇的人,都是些成名人物,不会……” 
  “他们愚蠢,不会用计,只知逞匹夫之勇入村叫阵挑战,失败乃是意料中事。” 
  “你经过着意的安排……” 
  “不错,公然登门寻仇,一进村,便会受到缥缈浮香的控制,只要你手上的九音金铃一响,便得乖乖纳命,在下不得不仔细安排,引你出来中计。法邦直是诱饵,可以激怒你人顾一切出来搜寻。法邦直说你不会出来,但在下却猜出你不能不出。你认为在下潜伏山中,在下却在村口等你。老前辈,在下计算之精,你服不服?” 
  “很好,老身有生之年,第一次失败。你如不将我杀了,老身必报今晚的奇耻大辱。” 
  “那是你的事,在下却不能杀你,虽则委托在下的人,坚持要你的命。” 
  “谁委托你的?” 
  “不必问,不可问。” 
  “你不杀我?你会后悔的。” 
  “是否后悔,那是我的事。” 
  “你到底为何而来?” 
  “来借你的缥缈浮香,和慑魂九音金铃。” 
  “你……” 
  “老前辈,今晚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如果你想追赶报复,在下便向外宣扬今晚的事。” 
  “你的意思……” 
  “如果有人问起,请说这两种玩意是被窃或者借出,便可保住你的声誉。” 
  “没有人能至老身家中行窃……” 
  “那就说被人借走好了。” 
  “哼!老身……” 
  “不必多说了,你自己想想吧。不过,我告诉你,在下的绰号叫黑衫客,也是江湖大名鼎鼎的神偷。时光不早,我可要走了。” 
  “你……” 
  “请不必追索,你就认了吧。在下点你的睡穴,解你的穴道,将你放在路上,明早贵村的人便可救你了。告辞。”说完,正待点老太婆的睡穴。 
  “慢!”老太婆叫。 
  “你有话说?” 
  “你不是点老身的死穴吧?” 
  “唉!你我无怨无仇,我为何要点你的死穴?” 
  “你真是受人之托而来的?” 
  “是啊,有何不妥?” 
  “你不说出委托的人……” 
  “抱歉,无可奉告。”他歉然地说。 
  “替他人挡灾,你未免太愚蠢了,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但在下顾不了许多。” 
  “取走老身这两种宝物,有何用途你总该知道吧?” 
  “是的,如果不知,在下也不会来了。” 
  “要来何用?” 
  “用来对付一群凶悍恶盗。” 
  “是些什么人?” 
  “抱歉,无可奉告,反正是一群悍盗,不必多问。” 
  老太婆摇摇头,笑道:“你这人真憨得可笑。” 
  “有何可笑?” 
  “你知道缥缈浮香的用法吗?” 
  他拍伯夺来的百宝囊,说:“你这百宝囊中,共有十只储藏浮香的紫金喷管,取掉管塞,浮香便自行喷泄而出了。” 
  “这般容易吗?” 
  “哦!你的意思是……” 
  老太婆叹口气,无限感慨地说;“老身退隐山野垂三十年,近年来方悟昨日之非,昔日为逞一时之快,任性而为一意弧行,陷溺日深终至不克自拔,终至成为江湖魔道元凶,首恶,天人共愤凶名昭著,委实愧对天下人。” 
  他也黯然一叹,苦笑道:“老前辈总算能及时急流勇退,得保天年寿臻耄耄,已经是大幸了。” 
  “因此,即使死在你手中,老身并无怨尤。”老太婆平静地说。 
  他摇摇头,毫无机心地说:“事不关己不劳心,在下不想多管闲事,老前辈虽是一代魔魁,在下也无意以侠客自命向老前辈施罚,在下也不配代天行诛。你可以放心,在下……” 
  “你如不杀我,何必制老身的穴道?要知道这一带山区猛兽甚多……” 
  “这……老前辈肯答应不追赶在下,在下立即解你的穴道。” 
  “当然,老身答应你。” 
  他不假思索地拍活老太婆的双肩井,最后解除气门的禁制,说:“好了,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告辞。” 
  老太婆急蹿而出,抓起地上的长剑,冷笑道:“小辈,你真该死。” 
  他一惊,说:“你……你要食言?” 
  “老身并未食言。” 
  “那你……” 
  “老身答应不追赶你,但目前你并未离开此地。你说吧,老身追赶了你吗?” 
  “你强词夺理……” 
  老太婆以行动作为答复,一声冷此,剑发狠招“长虹贯日”,狂野地走中宫抢攻,但见剑光一闪,剑尖已光临咽喉要害。 
  崔长青反应奇快,闪避、拔剑、反击,一气呵成,剑点向老太婆的左胁,以牙还牙,抢制机先快攻。 
  “叮!”老太婆身随剑转,架住了攻胁的一剑,乘势冲刺,锋尖以闪电似的奇速到了他的右胁前。 
  双方展开了空前猛烈的恶斗,剑光流转,剑气飞腾,人影进退如电,以快订快互不相让,每一剑皆直攻要害,步步凶险,寸委死亡,罡风剑气将地下的草叶全都削平,风雷声隐隐,剑啸声刺耳。 
  老太婆连攻百十剑,劳而无功,似以打出真火,不再浪费精力在寻暇蹈隙上,开始全力迫攻,一声冷叱,剑势一变,以雷霆万钧之威,内力注于剑身,猛烈地走中宫切入,快速绝伦地攻出七剑。 
  “啦啦啦……”崔长青快速地封架,双剑相触声如连珠花炮爆炸,劲气进射,将攻来的七剑一一震偏,退了四步,终于稳住了。一声深叱,他立还颜色,最后一剑反而抢得中宫有利机会,豪勇地反击,也攻了七剑,把老太婆迫回原位,且能多进一步,攻势未尽,一剑连一剑,一步赶一步,剑尖吞吐宛若金蛇乱舞,排空直入势如山崩。 
  “啦啦!嗤……”双剑接触与错鸣声,令人闻之心向下沉。 
  老太婆在他潮水似的迫攻下,先前尚能封架来势似长江大河绵绵无尽的剑势,最后终于开始闪避移位了。 
  “啦!”响起最清脆最震耳的一声暴响。 
  人影乍分,老太婆侧飘丈外,喝道;“住手!” 
  崔长青已如附骨之蛆般跟到,闻声止住刺出的剑,剑尖距老太婆的胸口不足三寸。而老太婆的剑尖,却被压出偏门,位于他的有肩外测,无能为力了。 
  “你有话说?”他问。 
  老太婆呼吸不平静,问:“你的剑响声有异,怎么一回事?” 
  “在下的剑是木剑。” 
  “木剑?”老太婆骇然问。 
  “是的。” 
  “见鬼?” 
  “你可以伸手摸摸看。” 
  老太婆依言伸手摸触他的剑尖,绝望地说:“罢了,老身认栽。” 
  他收剑滑退,收剑入鞘说:“承让承让,得罪了。” 
  “你是何人门下?” 
  “辱没师门,不说也罢。” 
  “自古英雄出少年,老身休矣!” 
  “老前辈二十年不在江湖历练,生疏在所难免。” 
  “怪事,以你的内力修为与剑术来说,天下大可去得,为何需要老身的缥缈浮香?” 
  “在下的朋友,需要对付大群凶悍的大盗。” 
  “你……好吧,老身成全你。” 
  “谢谢。告辞。” 
  “站住!你就想走?” 
  “那……老前辈……” 
  “只要你打开管筒塞,嗅入一丝浮香,便得听由九音金铃控制,届时你岂不同时昏迷?” 
  “哦!这……” 
  “老身成全你,送你一些解药。”他大喜欲狂,行礼笑道:“谢谢老前辈,感激不尽。” 
  老太婆解下左手腕的一只两寸宽皮护腕,递过冷冷地说:“不必谢我,你应该得到解药。本来你可以迫老身讨取的。” 
  “老前辈……” 
  “护腕套上有一个钱大的活门,在使用缥缈浮香之前,推开活门,用鼻迫紧尽量嗅吸三次,可嗅到隐隐清香,便是药已入鼻深入肺腑,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可不受浮香所惑。” 
  “谢谢老前辈。”他接过护腕衷诚道谢。 
  老太婆沉声说:“护腕套内所藏的解药,尚可使用一年以上,不仅是浮香的唯一独门解药,解其他的歹毒迷魂药物更是灵光。这东西配制不易,也是老身的不传之秘,除非你毁掉,不可交由他人使用,以免被他人仿制。” 
  “这……” 
  “同时,你得保证不用浮香残害好人,不要替老身添增罪孽。” 
  他拍拍胸膛,正色道:“敝友使用之后,晚辈立即将喷筒毁去。” 
  “也好。其实毁不毁无关宏旨,筒塞拔除后,只能连续使用十二个时辰,必须加添药物方可再行使用,无药便成废物了。至于那具九音金铃,你可以留作把玩,除了促使与诱发浮香药力之外,毫无用处。” 
  他审视九音金铃片刻,笑问:“晚辈冒昧请问,九音金铃为何诱发药力?似乎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关连呢。” 
  老太婆呵呵笑、说:“其实,说穿了并无妙处,浮香入体之后,药力已经潜伏于灵台之间,九音金铃发声吸引,促使被浮香所制的人注意力集中转移,灵台因此而受干扰,岂能不倒?你可以走了,少年人,好自为之。” 
  崔长青向与吉绛姑会合处赶,为了护腕的事,他感到心中为难,是否将此物交与吉绛姑?他委决不下。不交,吉绰绛姑使用浮香时岂不糟了?交,他怎能失信于缥缈仙子?言而无信,何以为人? 
  终于,他决定不交,只消告诉吉绛姑在拔除筒塞屏住呼吸,在十二个时辰内不可进入浮香散布区便可,反正以九音金铃克敌,根本用不着进入浮香区擒人。同时,绛姑只要求他讨取缥缈浮香和九音金铃,并未要求解药,他用不着失信于缥缈仙子。 
  可是,他想到日后的事,暗叫不妙。藏解药的护腕套如绛姑绛姑出了纰漏反被浮香所弄倒,后果岂不可怕? 
  左思右想,无法两全。他一咬牙,自语道:“看来,劫宝的事我不能置身事外了。好吧,我跟去暗中候机助她。” 
  一切决定,他心个稍宽,轻快地奔向昼间约定的会合处,已经是五更初正之间了。 
  正走间,前面传来侍女的低喝声:“什么人?停步。” 
  “是我,崔长青。” 
  “哦!崔爷回来了?早着呢。” 
  绛姑,闻声而起欣然叫:“崔兄,快来,成功了吗?” 
  绛姑和衣而眠,挺身坐起相迎。他走近笑道:“幸不辱命,把老魔婆的百宝囊全偷来了。” 
  他说偷,技巧地掩去与缥缈仙子订交道的经过情形。吉绛姑大喜欲狂,迫不及待地将他拖在身旁坐下,点起一根松枝,检查百宝囊中物。他编了一颇合情理的说辞,如何白天探道,夜间入村行窃一一说了,并将缥缈浮香的用法等等交代清楚。 
  吉绛姑兴奋地将百宝囊收好,熄去松枝,亲热地挽住他,媚笑道:“崔兄,黑衫客果然名不虚传,登堂入室,神不知,鬼不觉,寻室取珍如同探囊取物。” 
  “别挖苦人了。”他苦笑。 
  “崔兄,相信我,我怎敢挖苦你?有了缥缈浮香,大事绛姑亲眼地在他耳旁,轻唤着他的名字。 
  “日后再说吧,你还未成功呢。”他信口答,抓过马包又道:“累了一夜,天快亮了,我得好好睡一觉养养神。”绛姑却噗嗤一笑,将他拖倒在身旁,低笑道:“就用我的寝具吧,要不要划鸿沟为界?” 
  他心中一荡,幽香阵阵令他心醉,正想一把抱住这位可人的撩人美娇娃,突又想起了因爱成仇的胡绮绿。他心中一凛,浑身发僵,深深吸入一口气,沉静地说:“不要划鸿沟,我不是好色的浪子。” 
  豹皮精制的裘被掩盖了他。幽香扑鼻,温暖也裹住了他。绛姑的低柔语音响至耳畔:“长青,你曾经眷爱过什么人吗?” 
  他默然良久,僵硬地说:“我喜欢志同道合的朋友。” 
  “是哪一位姑娘?” 
  久久,他转身外向,说:“我该睡了,天快亮啦。”绛姑深深地吸,幽幽地问:“长青,你在回避,是吗?” 
  “我们不谈这些。” 
  “我想,你并没有知心的红颜知己。” 
  “吉姑娘,我说过不谈这些。”绛姑绛姑不加置理,淡淡一笑道:“你如果有了心上人,便不会与我共枕。” 
  他挺身而起,却被吉绛姑按住了。 
  “一个江湖人,对情爱二字淡漠得很。”他有点不耐地说。 
  吉绛姑却不放松,问:“真的?那么,你对我好,为什么?” 
  “不为什么。”他闪烁地说,仰望星辰,叹息一声又道:“不错,我对你有好感。也许,你有与我相同的气质,相同的志趣。也许,你我都有戏弄强豪、取不义之财的雄心壮志。也许……我对你一见投缘,产生了些少温情。”绛姑笑问。 
  “如果我真有心爱的人,怎会与你同衾共枕露宿荒山?”他突然有点心动地说。 
  “真的?” 
  “但愿你相信。” 
  “哦!我……”本姑娘,你知道你自己很美吗?” 
  “谢谢你的夸奖。” 
  “真的,你有一种不凡的豪放不羁气质……” 
  “我又不是男人……” 
  “这就是你的可贵处。也许,我看多了那些弱不禁风,娇贵矜持的姑娘,因此……” 
  “因此,你认为我放荡……” 
  “不,你不是这种人。” 
  “你不认为我有意媚惑你?” 
  他突然大笑,翻身一把扣住了吉绛姑的左腕,说:“如果我真有意挑逗你,对你非礼,你这把小匕首早就刺入我的胸膛了。” 
  吉绛姑左手戴了皮肤套,中藏一把八寸长的锋利小匕首。绛姑颇感意外地叫。 
  他松手笑道:“我发觉你确是有意逗引我,而又不时准本姑娘,以情相试,你是在玩火。告诉你,你不能奢望在这种情势下,找到一个不为情所动的真正男人。幸而我不是为情所迷的浪子,总算未在匕首下断魂。好了,咱们适可而止,虽则风流不下流,不必尔虞我诈,好好安睡吧。” 
  吉绛姑噗嗤一笑,说:“原来你以为我在向你色身相试?” 
  “你不是吗?” 
  吉绛姑解下臂套,塞入他的枕下,一声媚笑,忘情地扑入他的怀中。 
  他浑忘一切,戒意全消,激情地抱住了投怀送抱的火热胴体,不知人间何世。 
  他猜得不错,吉绛姑曾经多次想用匕首置他于死地,最后反而被他挑逗得动了真情,弄假成真,将杀他的念头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名侍女轮流担任守夜,马包行囊铺设在二十步外另一株大树下。天快亮了,不需守夜放哨,两人和衣相并就寝,喁喁细谈:“虹姐,小畜生得手了吗?” 
  “得手了,他自称是神偷,缥缈浮香如不到手,会主岂会如此开心?” 
  “怪,会主为何不擒他?虹姐,我有点担心。” 
  “你担的什么心?” 
  “会主象是对他有情,你没看出来?” 
  “这……是啊,我看会主的神色确是不太对。” 
  “虹姐,你我跟随会主多年,何曾见过她对男人如此亲呢,如此放浪形骸?这不是对待死仇大敌的态度。” 
  “是啊!这……万一会主真的爱上了他,那……” 
  “不会的,会主雄心万丈,大好基业被小畜生毁于一旦,仇深似海……” 
  “可是,眼前的事实……” 
  “会主自会有用意,不需咱们担心。依我看,会主定然认为需要他协助劫宝,事成之后,再擒住他解往龙门处死示众。睡吧,好好养养神,不必胡思乱想。” 
  “万一会主弄假成真……” 
  “不会的,放心啦!” 
  崔长青始终对胡绮绿的事耿耿于心,虽在意乱情迷中,仍不敢放纵地进入不设防之城,手眼温存适可而止,居然能悬崖勒马颇为不易。他紧拥着吉绛姑,含糊地问:“绛姑,你的家世可否让我知道?” 
  吉绛姑发乱钗横,腻声道:“长青,你爱我的人呢,抑或是爱我的家世?” 
  “请勿误会……” 
  “长青,不是误会,博陵崔氏……” 
  “好好,不说这些。” 
  “你要说些什么?” 
  “说你,你对日后有何打算?” 
  “我是个女人,所求并不多。长青,你愿不愿与我并肩绛姑满怀希望地问。 
  “哦!我们不是已并肩携手行道江湖吗?” 
  吉绛姑的火热的樱唇迷乱地亲吻着他的胸膛,痴情地说:“我是说,今后,永远。” 
  他迟疑了,激情在消退。 
  “你不愿?”吉绛姑偎近他的颊旁问。 
  “绛姑,给我一些时间考虑。” 
  “你我志同道合,如此亲密、相爱……” 
  “可是你我仍然相知不深。两情相悦,如果相知不深,势难久长,我不要彼此来日有所后悔。绛姑,一错不能再错,我曾经有过女人,如今,留下的只有自疚、悔恨,很苦呢!绛姑。” 
  “哦!曾经眷爱过一位女人?她是谁?她美吗?” 
  他深深叹息,苦涩地说:“她美不美无关宏旨,问题是其中没有情爱,只有仇恨,一时激忿而铸下的孽缘。因此,我必须加以慎重考虑,我不要你日后后悔。”绛姑喃喃地说,缠绵地吻着他有点发僵的嘴唇。 
  “你的意思……” 
  “这表示我珍惜你我的情谊,我在你心目中……” 
  “绛姑,你是第一个令我如此动心的女人。”他动情地说。 
  热火重升,发狂般吻着怀中的吉绛姑。 
  久久,吉绛姑似乎对他未能专心,时冷时热的表现颇感不满,对他未能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感到失望,突然幽怨地问:“长青,她是谁?她真令你困扰吗?” 
  “过去的事,不说也罢。” 
  “我坚持。” 
  “绛姑,不要迫我。”他泄气地说。 
  “长青,我要求你把这件事放开,让我替你分忧,替你解决。” 
  “不,绛姑,不要,这……” 
  “是胡绮绿吗?”吉绛姑突然问。 
  “咦!你……”他吃惊地叫。 
  吉绛姑冷笑一声,凶狠地说:“这件事交给我办,她永远不会再困扰你了。” 
  他大感诧异,他与胡绮绿之间的事,如不是胡绮绿口风绛姑怎会知道? 
  “咦!你知道我的事?” 
  吉绛姑悻悻地说:“镇八方胡威早些天到了潼关,胡二小姐从山西南下与乃父会台。胡威传信各地朋友要你的命,这是尽人皆知的事。长青,你黑衫客的名号,在江湖可说声誉鹊起,你不再是默默无闻的人。” 
  “哦!原来如此。” 
  “你替黑龙帮出头,到处找血花会的晦气。这件事江湖朋友对你的批评并不佳,同道相残,易招物议。” 
  他苦笑,说:“我并不是替黑龙帮撑腰出头,而是为友复仇,我并不介意江湖朋友的批评,我会向江湖朋友交代清楚的。” 
  “长青,我有几位朋友,他们可能与血花会的重要人物有交情。” 
  “哦!你肯助我一臂之力?” 
  “不,血花会潜势力甚大,高手刺客艺业超人,神出鬼没令人防不胜防,与该会作对并无好处。” 
  “那你……” 
  “我希望我朋友穿针引线任鲁仲连,化解你与血花会的过节。”’ 
  “这是不可能的。”他断然地说,握紧拳头恨声又道:“血花会专做些伤天害理的事,那位神秘莫测的会主更是罪恶滔天,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罢手。” 
  “如果他们肯与你化解呢?” 
  “不可能的。” 
  “如果可能,如何?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 
  “绛姑,你不知道我与血花会……” 
  “我并非全然无知。长青,你开出条件,我去找人居间调解,“怎样?” 
  “仇恨深结,不可能化解……” 
  “长青,信任我,为了你的安全,我会全力以赴。长青,为了你的未来,请接受我的请求。”吉绛姑激动地说,声调中充满祈求的感情。 
  他沉吟不语,久久方说:“绛姑,把你牵入……” 
  “长青,不要顾虑我,为了你,我愿上刀山……” 
  “不要说了,绛姑,你这份情意,我感激不尽。” 
  “你说吧,长青。” 
  “好吧,其一,我要血花会赔偿三眼韦陀与虬须客的损失,每家遣孤白银千两。其二,解散血花会。其三,破了会主的气门,永远不许再在江湖行走。” 
  “长青,条件不是过苛了些?” 
  “这已是最低的条件了,其实会主是应该一死以谢天下的。几年来,该会不知杀了多少无辜,赚了不知多少造孽钱,废了她已是天大的便宜了。由于不愿令你为难,所以我只要求废了她。” 
  他的语气极为坚决,吉绛姑不再多说,叹口气说:“我试试看,给我一些时日准备。” 
  “需要多久?” 
  “夺宝事了,你我立即到河南府,我传出信息,大概十天半月,便可获得回音了。” 
  “也好,我依你。”他首肯,重新抱住了吉绛姑。 
  可是,他发觉吉绛姑的热情已经消失,可惜天色太黑,无法看到吉绛姑脸上的神情变化。 
  黎明前的黑暗降临,他终于沉沉睡去。 
  近午时分,到达一条小河旁,河北岸有一座三家村,冷清清的,河水不深,可徒步而过。 
  吉绛姑在村里余的小土岗住坐骑,向他说:“这条河叫做刀辕川,下面河旁的三家村,在江湖上颇有名气,称为昌河金剑茅家。” 
  崔长青一怔,问:“你是说,这是夺魂金剑茅纶的家?” 
  “不错。” 
  “哦!一代江湖之豪,住处怎么这般寒酸?” 
  “这才不会引人觊觎。” 
  “我们前往歇脚?” 
  吉绛姑淡淡一笑,摇头道:“茅老儿在此隐居,只接待有交情的朋友。” 
  “他会对咱们不客气?” 
  “至少,他会对咱们饷以闭门羹。” 
  “那就不必自讨没趣,走吧” 
  吉绛姑扭头回望,说“如果我所料不差,明日近午时分,摘星换斗一群人,将押了宝物按时到达。” 
  “哦!原来……” 
  “茅老儿与摘星换斗交情不薄,摘星换斗进出山区,必定在此与茅老儿叙旧。因此,我决定借茅老儿的地盘,请摘星换斗一群高手献宝。” 
  “晤!这附近的地势,倒是伏击的好地方。” 
  “我要先制伏茅老儿一家老少,不然大事难成。” 
  他摇头苦笑,说:“绛姑,不可冒险,茅老儿的金剑可怕,你恐怕制服不了他。如果走脱了一个人摘星换斗便不会来了。” 
  “我可用缥缈浮香。” 
  “只须逃走了一个人……” 
  “茅老儿也许会合作,只要我能胜得了他。” 
  他呼出一口长气,说:“看地势,咱们只要把住河岸,这一面把住山口,他们一个也逃不了。用浮香固然大佳,但如果村中设有地窟,有人先躲入待机警告摘星换斗一群人。” 
  他点点头道:“这样吧,我去劝说茅老儿,你们三人占住两端,以便擒捉外逃的人。” 
  “你……你不是不介入吗?” 
  “但我已经介入了。” 
  “你胜得了茅老儿?” 
  “也许,等见面后再说。” 
  “长青,你不必冒此不必要之险……” 
  “我总不能袖子旁观,来,你们听我安排……” 
  首先是吉绛姑的马冲出,一身红裳极为夺目,冲过村前停在河岸旁下马。 
  乌骓马随后冲出,蹄声惊动了村民,三三两两出外驻足注视,好奇地打量两位不速之客。 
  乌骓在第一座屋前勒住,他从容下马,拢上缰拍拍乌骓的胸脖,乌骓向河旁驰去。他向站在门中的中年村夫抱拳一礼,笑问:老兄,茅前辈在家吗?” 
  中年村夫眼中有戒意反问:“有事吗?你老兄是……” 
  “在下姓崔,名长青,匪号称黑衫客,特地前来拜会茅前辈,有事商量。” 
  “有何要事,可否先行见告?” 
  “必须面陈。兄台姓大名?” 
  “在下于吉。” 
  “家师隐修,不见外客。” 
  “崔某是为了伏牛三霸而来,与令师有关,务请于兄禀报。” 
  “抱歉,在下不许任何人打扰家师的清修。这里由于某作主,崔兄可对在下说明。” 
  “在下非见令师不可。”他坚决地说。 
  于吉冷笑一声,两面看看,说:“你们有四人四骑,曾在前面的山顶上向下指指点点。 
目下那位红衣姑娘堵住东首,另两位朋友定然守在西端,来意不善。姓崔的,抱歉,家师不屑与无名小卒打交道,有何指教,你冲于某来吧。” 
  “于兄警觉得很,既然已道出在下的来意,在下就敞开来说好了。崔某要与令师算帐。” 
  “有事弟子服其劳,冲在下来好了。” 
  左邻踱来一位二十余岁的壮年人,冷笑道:“阁下好大的口气,胆气也不差,你要见家父,必须先过我这一关。” 
  崔长青呵呵笑,问:“你是茅前辈的爱子?好雄壮,不错,尊驾的大名如何称呼?” 
  “茅刚。” 
  于吉伸手虚拦,叫道:“刚弟,去取兵刃,愚兄打发他上路。” 
  “你先别走。”崔长青叫,上前伸手相阻。 
  于吉冷哼一声,先下手为强,猛地伸手便抓,五指如钩奇快绝伦。 
  崔长青反应更快,招发“金丝缠腕”,反扣对方的脉门,毫不相让。 
  于吉一惊,双方皆用擒拿术,这就得看谁快,谁的火候精纯,很难取巧,未能主宰先机,使得赶快撤招变招,一声冷叱,收爪出掌,以雷霆万钧之威,一掌向对方的胸口拍去,掌劲山涌。 
  “噗!”掌拍在崔长青的左胸上,声音不对,如击韧革,似乎劲道突然消失了。 
  而崔长青的右掌,已在同一瞬间劈在于吉的左耳门上,快得象是电光一闪。 
  “砰!”于吉摔倒在地,昏厥了。 
  茅刚恰好抓了两把单刀,将另一把连鞘单刀向崔长青脚下一丢,叫道:“拾兵刃,咱们比划比划。” 
  崔长青大笑,说:“老兄,你并不是茅刚。” 
  “废话!” 
  “夺魂金剑以剑术威镇江湖,他的儿子决不会用刀与人比划。老兄,去叫茅老儿出来,以免浪费口舌反正他非出来不可,何必龟缩不出,自毁名头?” 
  茅刚步步迫进,说:“等你胜得了在下手中刀,再吹牛并未为晚,把刀拾起来!” 
  崔长青呵呵笑,说:“你的师兄一照面便倒了,在下不知道你凭什么敢如此夸口。好吧,咱们玩玩。” 
  说完,泰然俯身拾刀。手刚抓向刀鞘,茅刚突起发难,刀光一闪,来一记快速绝伦的“力劈华山”,啸风声刺耳,刀沉力猛势如山崩。 
  崔长青却不抓刀,原势一蹿,不退反进,从刀下一掠而过,在蹿过茅刚身侧的刹那间,一掌拂在茅刚的有胁下,蹿出丈外大笑道:“火候不够,经验欠短,算了吧!” 
  茅刚直冲出两丈外,方大叫一声,扔刀栽倒,呻吟着站不起来了。 
  这瞬间,右侧不远处观战的一名中年人,大喝道:“接我的连珠箭。” 
  白星接二连三飞出,共飞出五枝八寸长的钢杆白羽箭,厉啸着向崔长青飞去。 
  崔长青双手齐扬,眨眼间,手中接住了五枝箭,双脚纹丝不动,一礼全收。 
  “你还有多少零碎?一并发来吧。”他泰然自若地说,死盯着中年人,吸住对方的眼神。 
  中年人大骇,惊疑地拔剑叫:“高明!剑上见真章。” 
  他拔出大剑,颔首叫:“上吧,你可以用白羽箭辅剑术之不足。” 
  中年人一声冷叱,豪勇地冲进,剑吐出宛若电射星飞,浑雄的内力化为剑气,排空直入。 
  沙棠木剑涌起一朵白莲,“啦”一声便将刺来的凶猛剑影震出偏门,乘势探入,剑尖直指七次要害。 
  中年人骇然飞退,一咬牙,重新奋勇冲进,这次用的是“羿射九日”,攻势如潮。 
  “啦啦……”崔长青从容挥剑接招,不闪不避,只守不攻,将攻来的九剑一架开,化解了对方空前猛烈的一招九剑疯狂攻势。 
  九剑无功,中年人再次知难而退,在丈外重新调和呼吸,沉声道:“阁下真人不露像,为何不反击?” 
  崔长青徐徐迫进,冷然地说:“在下不愿强宾压主,等你使用夺魂剑术绝学。” 
  “哼!”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你才是茅老儿的门人。” 
  “接招!” 
  中年人沉叱,狂野地冲近,剑山压到,比先前两次的声势,增强三倍以上,但见剑影漫天澈地而至,剑气进发如同狂风乍起,快速绝伦地冲刺锐不可挡,进退如电压力奇大奇猛,掏出了真才实学行雷霆一击。 
  崔长青换了三次方位,在漫天剑影中游走自如,这次他不再硬接,而是寻暇蹈隙反击,在对方剑发一半的瞬间,他的剑便已疾探而入,反击对方的要害,迫对方撤招,攻其所必救,神乎其神。 
  表面上看,中年人气吞河岳,疯狂地进击势如狂风暴雨,主宰了全局。其实,中年人却心中叫苦,勇气在迅速消退,真力在可怕地减退,最后心虚地突然飞退丈外,脚下大乱,几乎站立不牢。 
  四周共有六名老少观战,茅刚与于吉已被抬走了。中年人的神情,令六名老少脸色大变,怎么主宰全局的人竟然败了? 
  “咦!”一名老者讶然叫。 
  中年人脸色泛灰,喘息着叫:“这人可怕,并肩上。” 
  崔长青却不追袭,轻拂着木剑说:“不要逞强了,快叫茅老儿出来说话。” 
  老者举步而入,伸出龙杖沉声道:“少年人,老夫领教高明。” 
  崔长青脸一沉,饱含怒意地说:“老丈,在下耐性有限,难道真要在下出手伤人,茅老儿方肯出来吗?” 
  “茅老哥目下不在此地。” 
  “不在此地?他到何处去了?” 
  “到下游三里地的普照寺去了。” 
  “他何时可回来?” 
  “平时他在寺中与慧方上人参禅,十天半月方返家一趟。” 
  “快派人去叫他回来。” 
  “胜得了老夫手中杖,老夫即派人前往促请。” 
  崔长青哼了一声说:“也好,你赐教吧。” 
  老人道声得罪,沉静地一杖点出,轻飘飘地似乎未用真力,但在眼神中,却可看出重重杀机。 
  不远处把守出路的吉绛姑及时高叫:“小心他的杖有鬼。” 
  崔长青侧飘八尺,剑指出了。 
  吉绛姑的叫声连续传到:“老鬼是七星瘟神桑浩,杖尾可发射七星淬毒暗器。” 
  杖尾如果可发暗器,交手时,必须避免被杖尾吸住,委实千难万难,双方照面,想避免杖尾指向,只有一件事可做:逃命。不然,在相对的有限空间内,决难避开杖尾暗器的袭击。 
  崔长青不敢大意,开始逃走,剑立身侧,随时准备切入拨开指向的杖尾。 
  七星瘟神的杖尾跟踪着他,阴阴一笑道:“普天之下,能逃过老夫七星袭击的人,屈指可数,我不信你能逃得性命。” 
  崔长青经过落在地上的一把单刀上方,问道:“你要杀我?” 
  “是的,你必须死” 
  “别无商量?” 
  “你必须死。” 
  他左足疾飞,单刀突然向七星瘟神飞去。 
  七星瘟神一惊,百忙中举杖急拨。 
  沙棠木剑破空疾飞,快得令人目眩。 
  “当!”杖击中了飞射的刀。 
  “啊……”七星瘟神厉叫,沙棠木剑插入右肩井,剑尖直透背骨,贯入一尺以上。 
  龙首杖向上一举,一阵机簧暴响,七颗星形毒暗器射向天空,上升五六丈,劲道之强,令人心惊胆跳。 
  崔长青飞扑而上,铁拳疾飞,“砰砰”两声暴响,捣在七星瘟神的小腹上。 
  七星瘟神终于不支,鬼叫一声,俯身便倒。 
  崔长青顺势将剑拔出,冷笑道:“你自食其果,快治伤去吧。” 
  “砰!”七星瘟神冲倒在地,狂叫道:“快替我裹……裹伤……” 
  肩前后血如泉涌,再不裹伤大事休矣!抢出两位年青人,将七星瘟神拈走了。 
  崔长青拾起龙首杖,大喝一声,向一块巨石猛砸,碎石纷飞,火星直冒。 
  空心的杖身变了形,第二杖砸下,杖断成三段,他丢了断杖,向惊然旁观的四个人说:“汪老鬼的兵刃太过歹毒,毁了倒是一大功德。”接着伸手向脸无人色的中年人叫:“你可以上了,你的白羽箭在下不在乎。” 
  中年人打一冷战,惶然问:“阁下,你到底想怎么样?” 
  “叫茅老儿出来说话。” 
  “他确是到普照寺去了,在下这就派人前往……” 
  吉绛姑高叫道:“长青,咱们一同去找,先叫他们缴出兵刃。” 
  “哦!让他回来不好吗?”他高声问。 
  “不,任何人也不许离开,以免走漏风声。” 
  三家茅屋共有十七名男女老少,被囚在一间茅屋内,由两侍女看守,奉命对妄想离开,不听命擅自移动的人格杀勿论。 
  吉绛姑问清普照寺的底细,与崔长青上马奔向三里外的普照寺。 
  普照寺建在一座小山巅,东面四五里有一座大村镇,向来香火并不冷落,寺的规模也不小,三进殿,由前至后依次是天王殿、弥勒殿、大雄宝殿,共三十六名僧人,是永宁县北境最大的佛寺。 
  两人在寺前下马,崔长青向迎出的知客僧说:“大师请了,请问茅老爷子在吗?” 
  知客僧笑道:“在,现在静室与主持大师证道。两位施主是……” 
  “在下是茅老爷子的朋友,有急事请他赶快返家。” 
  “哦!可是,茅老施主在证道期间,不许人前往打扰,两位施主请至客室稍候,或至各处随喜……” 
  “不必了,在下至静室找他。” 
  知客僧伸手急拦,惶然道:“施主不可,茅老施主脾气不好……” 
  “他家中出了事,十万火急,回去晚了便将家破人亡,还不领路?” 
  知客被唬住了,赶忙说:“既然十万火急,请随小僧前往促驾。” 
  知客僧在前领路,到了偏殿后面的藏经阁旁静室,向两人说:“两位施主请稍候,小僧入内禀报。” 
  不久,知客僧在内叫:“两位施主请进。” 
  短几左右,蒲团上分坐着相貌清癯的慧方上人,与面目阴沉的夺魂金剑茅纶,几上放着一卷八大人觉经。 
  慧方上人垂首安坐,闭目垂廉如同入定。 
  夺魂金剑也安坐不动,紧盯着两人,鹰目冷电四射,最后目光落在吉绛姑身上,冷冷地说:“原来是你。不死心,是吗?” 
  吉绛姑格格笑,说:“这次不是找你决斗的,要找你帮忙。” 
  “你带了党羽,老夫不在乎。” 
  “这次我可是善意而来的。” 
  “蛇蝎女人的话,不可信。走吧,到外面去,不要将杀孽沾污佛门清净地。” 
  “嘻嘻!你何时开始放下屠刀信佛的?” 
  夺魂金剑整衣而起,慧方上人突然抬头,平静地说:“茅施主,请息嗔念,老衲请两位施主小坐片刻。” 
  吉绛姑冷哼一声道:“老和尚,你少管闲事。” 
  慧方上人沉静地注视着她,念了一声佛号说:“善哉!女菩萨盛气而来……” 
  “住口!” 
  慧方上人长叹一声,摇头道:“女菩萨灵台蒙垢,眼中除了情欲仇恨之外,茫茫然一无所见……” 
  吉绛姑纤足疾飞,将短几踢翻,怒叫道:“秃驴该死!你……” 
  崔长青赶忙伸手相拦,低声道:“绛姑,不可无礼。” 
  夺魂金剑冷笑道:“你又改名了?姓改了吗?” 
  吉绛姑沉声道:“闯荡江观的人,谁没有几个假名?老鬼,你走不走?说!” 
  “好,走吧。”夺魂金剑冷冷地说,举步向外走。 
  吉绛姑随后跟出。崔长青刚欲举步,突觉轻风及体警觉地扭身,慧方上人已不知何时到了他身旁。 
  他吃了一惊,耳中突听到细如蚊鸣但清晰入耳的语声,到老和尚的声音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施主小心红粉陷阱;当局者迷,施主好自为之,阿弥陀佛!” 
  老和尚和掌欠身,念了一声善哉,泰然出室而去。 
  他怔在当地,突然醒悟地低叫,“传声入密绝学,老和尚是非常人。” 
  两人在山门外上了坐骑,崔长青叫:“茅前辈,上马,我载你。” 
  夺魂金剑冷冷一笑,说:“老夫双腿尚健,免了。” 
  夺魂金剑领先而行,不徐不疾泰然赶路。崔长青乘马走在最后,不住回头眺望耸立在山顶上的普照寺,思潮起伏,百思莫解。老和尚是艺臻化境的高手,为何不出面留住夺魂金剑? 
  下山不久,吉绛姑突然叫:“茅老狗,你为何不带金剑防身?” 
  夺魂金剑冷冷地说:“老夫已经封剑三年了。” 
  “你封剑,江湖朋友并不知道。” 
  “老夫不是欺世盗名的人。” 
  “既然你不愿让江湖朋友知道,本姑娘便不受江湖规矩的约束。” 
  “你所行所事,哪一点遵守江湖规矩了?” 
  “你准备纳命。” 
  “你动手好了。”夺魂金剑仍然冷冷地说,举步从容并未回头,根本不理会身后的人。 
  吉绛姑徐徐拔剑,扳鞍下马。 
  蓦地,前面山脚下转出一个打樵的老和尚,担了一挑枯枝,用老公鸭似的沙哑嗓门穷叫:“满地黄金又白银,横财不富命穷人;当先吃尽谁来问,缺少铜钱断六亲。呵呵!你一剑来我一刀,名枷利锁命不铙;朝生暮死难逃避,黄泉结伴路迢迢。呵呵!施主们,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崔长青催马上前,叫道:“绛姑,不可!” 
  吉绛姑的剑,正指向夺魂金剑的背心,闻声反而手上一紧,剑倏然送出。 
  崔长青凌空飞落,一把抓住了她握剑的手。 
  夺魂金剑浑如末觉,仍向前走。 
  “非杀他不可。”吉绛姑恨恨地叫,喝道:“放手!” 
  崔长青不放手,沉声道:“他已封剑,你能从背后杀他?” 
  “哼!这老鬼满手血腥,我为何不能杀他?” 
  “杀了他,你能心安?” 
  “为世除害,心安理得。” 
  “你不是说要利用他吗?” 
  “不必了,有他反而坏事。” 
  “这样好了,叫他回普照寺,不许他出来。反正用不着我了,我在普照寺看住他就是。” 
  吉绛姑怎肯让他与夺魂金剑相处?不依道:“不,杀了他永除后患,反正事后他仍得死,我不能留活口。” 
  “你怕我从他口中探你的底细吗?”他问。 
  吉绛姑一怔,笑道:“长青,我没有什么需要瞒你的。” 
  “那么,你不要杀他,我不问,如何?” 
  “好吧,但我利用他。走吧,上马。”吉绛姑目涌杀机地说。 
第二十六章   
崔长青未注意绛姑眼神的变化,回头牵坐骑。 
  打樵老僧避在路旁,向两人咧嘴一笑,说:“施主们,求生不易求死易,谋财容易守财难。阿弥陀佛!” 
  绛姑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猛地回身左手疾扬,射出一枚青色的四寸扁针。 
  “嗤!”针没入老僧的柴担内。 
  老僧如未觉,挑着柴担扬长而去,沙哑的歌声在空中间里荡:“酒色财气四堵墙,多少贤人在中央……” 
  崔长青心中懔懔,向吉绛姑颇表不满地问:“绛姑,你用什么暗器暗算他?” 
  “发针。”绛姑愤愤地说。 
  “他是个风烛残年与世无争的方外人,假如不是他命不该绝,换肩柴捆挡住了针,他岂不是做了你针下的亡魂?绛姑,你……” 
  “不要责备我好吗?”绛姑烦躁地说,上马又悻悻地说:“与夺魂金剑交往的人,还有什么好人?这老贼秃疯言疯语,分明是在讥讽挖苦我们,你还听不出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绛姑有意在崔长青面前掩去本来面目,但气愤中便浑忘一切暴露了本性。幸而崔长青对夺魂金剑的为人,由于为先入主在作祟,对一个江湖上凶残霸道人人皆曰可杀的人,有反感并不足奇,因此对绛姑逼迫夺魂金剑的态度,并无多少不满,仅对以发针暗袭老樵僧起了反感。可是暗袭无功,老樵僧平安无事,他口中虽表示不满,心中已有所警觉,但上马之后,不满的情绪即姻消云散了。 
  回到夺魂金剑的茅舍,双方在大厅面面相对。夺魂金剑见多识广,看情势便知大事去矣,单刀直入地问:“你把老夫的人怎样了?” 
  吉绛姑冷冷一笑,道:“他们目下平安无事。” 
  “他们呢?” 
  “他们被囚在后面。” 
  “你准备……” 
  “他们的死活,完全寄托在你一念之间。” 
  “你要和老夫生死相决?如果老夫输了,他们便死无葬身之地?” 
  “本姑娘这次无意决斗。” 
  “那你……” 
  “本姑娘要求你衷诚合作。” 
  “如果老夫不答应……” 
  “你会答应的,是吗?” 
  夺魂金剑注视着崔长青,冷冷地问:“你是她的爪牙?阁下堂堂一表……” 
  “住口!我警告你,不许说题外话。”绛姑沉声制止,凤目中杀机怒涌。 
  崔长青淡淡一笑,接口道:“吉姑娘是朋友,前辈不必管在下的事。” 
  夺魂金剑也淡淡一笑道:“看神色,你与妖女可能是………” 
  剑芒一闪,吉绛姑拔剑点出,剑尖点在夺魂金剑的咽喉上,沉声道:“本姑娘郑重地警告你,再说题外话,你将后悔八辈子。” 
  夺魂金剑嘿嘿笑,毫无惧色地说:“你不会杀我,也不敢杀我。” 
  “真的?”绛姑杀气腾腾地问。 
  “因为你要利用老夫,杀了老夫之后,你将毫无所得,是吗?” 
  “哼,本姑娘已不需要你了。” 
  “真的?那么,你为何不动手?” 
  “本姑娘就送你去见阎王……” 
  “百万金珠也将随老夫而去。” 
  吉绛姑一惊,停剑不进,颇感惊讶地问:“你知道本姑娘的来意?” 
  夺魂金剑桀桀笑,说:“老夫闯了一辈子江湖,过的桥比你走的路还要长,闻一知十,见微知著,连这点小事也猜不出,老夫岂不白闯了一辈子江湖?” 
  “你知道些什么?” 
  “知道百万金珠,这就够了。” 
  “我不信你会未卜先知。” 
  “咱们来想想看。敝友摘星换斗住在熊耳山,往渑池崤山作案,来去皆需经过老夫的住处,在此地饮马打尖。你申明这次不是寻仇而来,要求老夫合作,老夫哪有不知之理?” 
  “老狐狸,杀了你,摘星换斗同样会来。” 
  “可是,来的将是人马如潮,刀剑齐聚。” 
  “我不信。” 
  “不信你就动手吧。在前面探道的人不见老夫,想想看,结果如何?凭你们几个人,如果不用阴谋诡计,想在摘星换斗口中夺食,不是老夫小看你……” 
  “住口!”绛姑烦躁地叫。 
  “你动手吧,等什么?”夺魂金剑不在乎地说。 
  吉绛姑收回剑,厉声说:“因此,本姑娘要你衷诚合作。” 
  “你说吧。” 
  “本站娘只要他们不生疑,在你此地歇息打尖。”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这么简单。事成,本姑娘放了你的家小和朋友。” 
  “老夫得考虑考虑。” 
  “没有什么可以考虑的。” 
  “出卖朋友乃是江湖大忌……” 
  “不然你死,你全家都得死。”绛姑凶狠地说。 
  “看样子,老夫已无可抉择了。” 
  “对,你已别无抉择。” 
  夺魂金剑嘿嘿笑,问:“有何保证?” 
  “本姑娘只押走你的妻儿作为人质,你与其他的人仍是自由的,本姑娘不会为了杀你的妻儿,而将垂手可得的百万金珠放弃。如果要杀你,你全家早就肝脑涂地了。” 
  夺魂金剑冷冷一笑,说:“好,老夫答应你。” 
  次日早膳毕,两位待女外出,半个时辰后方笑意盎然地转回。 
  已牌正,绛姑将夺魂金剑的老妻和爱子茅刚交给崔长青看管。这位真茅刚是一位朴实的三十余岁壮年人,外表看来似乎不会武技。母子两人皆被牛筋索捆了双手,形如囚犯。 
  出到门外,绛姑向崔长青说:“长青,你将老太婆母子带过河,在前面河湾的山崖下等候。听到铃声,便是我已得手,你便将老太婆母子带来交与夺魂金剑。” 
  “你呢?” 
  “我在河对岸等候。” 
  他附耳问:“浮香设在此地吗?” 
  “是的。等他们上道过了河,再劫宝擒人。” 
  崔长青心中一宽,过了河已远离了浮香区,不需进入浮香区擒人,用不着解药了。本来他打算说出解药的事,先让吉绛姑主婢嗅解药,既然吉绛姑计算周密,远离浮香区擒人劫宝,用不着他操心了。 
  他带了老太婆母子两人,牵了乌骓上道。河湾山崖距涉水渡口仅里余,可看到两里外山巅的普照寺。 
  他在山崖下栓好坐骑,向老太婆说:“你两人到崖下歇息,最好不要打主意逃走。” 
  老太婆颇为沉着,在山崖下坐好,含笑问:“年青人,你的艺业似比拙夫高明,相貌堂堂,人才一表,为何与妖女同流合污?” 
  崔长青在丈外倚壁安坐,笑道:“在下是黑道人,与她志同道合,有何不可?” 
  “你不象是为非作歹的人……” 
  “面呈忠厚心怀奸诈的人多的是,并不足怪。” 
  “年青人,你在自甘堕落。天下间好女人多的是,你犯不着与这恶毒的妖妇……” 
  “住口!你偌大年纪,怎么口上不留德?他不悦地叱喝。 
  “年青人……” 
  “你再说,在下要点你的哑穴。” 
  老太婆摇头苦笑,不再唠叨。 
  半个时辰过去了,午牌已届。 
  茅刚倚崖假寐,突然大叫一声,扭身滚倒,鬼叫连天,手脚猛烈抽搐,口吐白沫,双目上翻,状极可怖。 
  老太婆急叫:“儿子,静下来,静下来,你又犯病了。” 
  崔长青一惊,奔近急扶,问:“老婆婆,他怎么啦?” 
  “他自小患有羊癫疯,病发了。” 
  崔长青急忙解开茅刚手上的牛筋索,急急地说:“让他躺平,他自会……” 
  茅刚突然一指点在他的心坎要害上,将他抱住猛地一掀,一面叫:“娘,快走……” 
  崔长青并未被掀倒,反而一指头点在茅刚的鸠尾穴上,一跃而起,猛扑刚转身逃走的老太婆,喝道:“你走不了。” 
  者太婆大惊,大旋身双腿凶猛地连环飞踢,居然悍野绝伦,来势奇猛。 
  崔长青闪避、后退、移步。老太婆第二腿、第三腿、第四腿…… 
  第五腿,“啦”一声响,腿弯挨了一掌。 
  “哎!”老太婆叫,向侧摔出。“砰!”跌了个懒驴打滚。 
  崔长青跟到,老太婆剪形腿狠绞。 
  崔长青跳开,冷笑道:“我不杀你,你给我安静些。” 
  老太婆挺身而起,惨然一笑道:“你不杀我,妖女也放不过老身的。” 
  “废话!” 
  “你以为妖女会留活口?你大错特错了,你……” 
  “我会阻止她的,你放心好了。” 
  “好吧,老身且拭目以待。” 
  崔长青将茅刚的穴道拍活,冷笑道:“老兄,下次我不饶你。” 
  乌骓突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 
  崔长青旋身拔剑,喝道:“什么人?不必偷偷投摸。” 
  前面山崖后路出慧方上人,笑道:‘阿弥陀佛!施主的乌骓是灵骏,可喜可贺。” 
  他收剑入鞘,沉声道:“大师方外人,请不要过问人间俗事。” 
  慧方上人呵呵笑,走近说:“佛说出世必先入世,老衲焉能不过问。” 
  “哦!大师要管?” 
  “是的。” 
  “如何管?你得先击败在下。” 
  “老袖不与施主动手。” 
  “那你……” 
  “老袖向施主化这段善缘。” 
  “在下……” 
  “请将他俩交给老袖带回普照寺。” 
  “不行。”他断然地说。 
  “宝物已到达茅家,这时释放他们,与施主毫无妨碍。同时,老袖保证带他们直接前往普照寺……” 
  “不行。” 
  “我佛慈悲!那么,老袖只好强化了。” 
  他谈淡一笑,豪壮地说:“大师真人不露像,能使用传音入密绝学的人,内功修为最少下了四十年苦功,定然是早年名震武林的高手名宿,在下有幸能见识大师的武林绝学,不虚此行,请指教。” 
  慧方上人呵呵笑,说:“施主请,老衲恭候。” 
  他不再客气,施礼毕说声得罪,一掌反拂而出,虚攻老和尚的右肋。 
  虚攻三招,第四招他人化狂风,侧切而入,右掌削出左拳跟进,无畏地进击。 
  老和尚疾退一步,念了一声佛号,合于胸前的双掌突然一分,向前一吐。 
  如山劲一涌而至,崔长青只觉双手一麻,胸口如受万斤巨锤撞,倒退五步,变色叫:“九阴摧枯掌,和尚你好毒。” 
  老和尚脸色一变,怪笑道:“你竟然禁受得起老袖六成功力一击,老袖小看你了。” 
  崔长青如不是有金甲护身,这一记摧枯掌便难逃大劫,他并未料到这位有道高僧出手便用绝学袭击,骤不及防几乎断魂掌下,不由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咬牙道:“好,咱们全力一决。” 
  他举步迫进,接近至八尺内,大喝一声,一掌劈出,猛劈老和尚的左胸。 
  老和尚举袖一拂,僧袍无风飘摇。 
  “呼!”啸风声进发,劲气四荡。 
  两人各退一步,双方的脸色都变了,衣抉猎猎有声,似乎势均力敌。 
  “咦”老和尚惊叫,老眼放光,问道:“你用的是乾元一亟真气,是红尘过客的门人吗?” 
  崔长青正在气头上,怒声道:“再拼一招,来吧。” 
  声落人跟进,一掌吐出,走中宫豪勇地切入。 
  老和尚这次却不与他硬拼,身形微闪,左手“带马归槽”用引字诀,带引出袭来的如山暗劲,右手一探,便贴在崔长青的左胸上了。 
  崔长青左手,也扣住了老和尚的右颈侧,双方所制的都是要害,发力平均,双方也同时运功抗拒,僵住了。 
  和尚额上见汗,说:“施主,听老衲一言。” 
  崔长青已立于不败之地,有恃无恐地说:“我不怕你,你支持不了多久。” 
  “施主想同归于尽吗?” 
  “不见得。” 
  “老衲事急全力一掌,你虽运功护体,仍将真气涣散,肺腑受损成为废人,老衲也将由于你的退势,而颈骨受损,两败俱伤。” 
  “在下禁受得起,不信你可以试试。” 
  老和尚呵呵一笑,掌向上一探,指尖直插喉结。 
  崔长青不得不放手,飘退八尺。 
  老和尚摸摸颈脖,笑道:“你毕竟不够老练。哦!你的手劲与身上的抗劲迥然不同,老袖猜你身上另有护身之物。” 
  他心中暗惊,口气仍硬,说:“咱们再拼一招,不许取巧。” 
  老和尚摇手,平静地说:“不要逞强,老衲攻你的手脚,你胜不了的。施主,令师目下可好?” 
  “你……你问这有何用意?” 
  “老衲与令师一别十五春,彼此断绝音讯太久了。” 
  “太师是……” 
  “老袖十年前出家,俗家姓名是蔡恒。” 
  崔长青吁出一口长气,泄气地说:“原来是飞云神龙蔡老前辈,晚辈失礼。” 
  “令师……” 
  “家师已仙逝五载,他老人家并不知老前辈已经出家修行。” 
  “哦!老友凋零,令人慨叹。没料到令师会走在我前面,愿他在天之灵平安。” 
  “老前辈……” 
  “你为何沦入黑道?何以慰令师在天之灵?” 
  “唉!一言难尽。老前辈,人你带走吧。” 
  “茅施主已改过从善……” 
  “晚辈的朋友,志在摘星换斗的金珠,茅前辈是安全的” 
  “不然,没有人会留活口。” 
  “这……不会的,晚辈……” 
  “你不信,可以回去看看。” 
  “大师为何不在昨日救他?”他不解地问。 
  “茅施主全家已落在你们手中,老袖怎能援救?只有你才能消弥这场劫难,解铃尚需系铃人。” 
  “好吧,晚辈回去看看。” 
  “要快,迟恐不及。” 
  “晚辈告辞。”他行礼匆匆地说,奔向坐骑。 
  乌骓刚驰出,便听到隐隐的九音金铃声。他双腿一夹,乌骓疾冲而出。 
  马嘶声震耳,重物落地声清晰可闻。 
  两名侍女正在收集马匹上的包裹,绛姑则寻找散布在路上的人,见一个杀一个,毫不留情地用剑刺入昏迷者的心坎。 
  蹄声如雷,乌骓驰到。 
  路两端百十步内,共倒了三十二名男女,全都昏迷不醒。三十八匹坐骑有些已经走散,有些在附近不走,人倒了,马却无恙。 
  绛姑一剑刺入一名大汉的胸口,便看到飞驰而来的乌锥,吃了一惊,高叫道:“长青,你怎么来了?” 
  崔长青策马飞驰,大叫道:“不要杀了,你怎么这样好杀?” 
  绛姑脸色一变,说:“斩草除根,留下活口后患无穷。” 
  他跃下鞍桥,苦笑道:“绛姑,使不得,多杀有伤天和,你这样做,会激起武林公愤的。知道这件事的人甚多,你能……” 
  “凡是知道的人,都不能留下。” 
  “你……” 
  “茅家的人还在对岸,留他们不得,我这就过河,把他们……” 
  “你不能去。”他毛骨悚然地叫。 
  “不行,不能留活口。老太婆母子呢?” 
  “被普照寺的慧方上人救走了。” 
  绛姑凤目中杀机怒涌,咬牙道:“普照寺的僧人,也留他们不得。” 
  “不,绛姑……” 
  “长青,一念之慈,必将坑了自己,你不要管我,我还留有两管缥缈浮香,好正用来对付普照寺的僧人。你在此帮助两个丫头搜寻珍宝,我过对岸去杀茅家的老少,一个不留。”绛姑急急地说。 
  崔长青大惊,拦住去路说:绛姑,不可,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不能赶尽杀绝,我……” 
  “不要阻止我。”绛姑声色俱厉地说。 
  “绛姑……” 
  “闪开!” 
  他上升的怒火压下去了,平静地说:“你无法屠杀他们,夺魂金剑……” 
  “他们早已受到缥缈浮香的侵袭,只要九音金铃一响,他们全得躺下无一幸免,夺魂金剑难逃大劫。” 
  “屋前后皆安插了浮香管,是吗?” 
  “是的,屋四周与路两旁,共安放了八具。” 
  “那么,浮香仍在泄散,可喷泄十二个时辰。” 
  “是的,他们已受得控制。” 
  “你敢过去杀他们?” 
  “当然,他们已是瓮中之鳖,釜底游魂。” 
  “你在此地用九音金铃擒人,远离浮香区所以十分安全。但你一过河,不是进入浮香区了吗?九音金铃一响,你能不倒?” 
  绛姑恍然,叫道:“哎呀!我真没想到这一步。” 
  “因此,你必须等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可过河去杀茅家的老少。” 
  “等就等,咱们明天再走,先去杀普照寺的僧人。” 
  “不可能的,你知道慧方上人是谁?” 
  “他不是平常的和尚吗?” 
  “他是早年威镇武林,白道英雄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飞云神龙蔡恒。” 
  绛姑大骇,脱口叫:“老天!是他?” 
  “不错,是他。因此方能被他将老太婆母子救走,咱们四个人,谁也接不下他的九阴摧枯掌全力一击,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绛姑哼了一声,凶狠地说:“他救走了老太婆母子,必定也要来救茅老狗。” 
  “他会来的,因此,咱们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我不走。” 
  “咦!你……” 
  “我希望他来。” 
  “可是,他的艺业……” 
  “我还有两管浮香,他不来便罢,只有一条路,他非走此路不可,在前面安设浮香,他来了必死无疑。” 
  “你太任性了,绛姑。万一他不从路上来,咱们岂不是等死吗?” 
  “这……” 
  “还是早些离开罢,珍宝已经到手,正好早些远走高飞。再不走,飞云神龙赶到,咱们就走不了啦!” 
  绛姑也知事态严重,只好说:“好吧,帮我找金珠,我把这些人送上路再说。” 
  “你还要杀?” 
  “三十二个人,只杀了十八个,留一个活口,将是心腹大患。” 
  “不,你不能……”。 
  “你少罗嗦好不好?”绛姑不悦地叫。 
  他感到万分失望,脸一沉,大声说:“我替你弄到浮香,你必须遵守要钱不要命的江湖规矩。你这样一来,我岂不成了刽子手吗?” 
  “长青……” 
  “我不许你再胡闹。”他义正词严地说。 
  “不行,除非你能阻止我。”绛姑沉声说,向一名大汉伸出血迹斑斑的长剑。 
  “住手!”崔长青沉叱。 
  绛姑怒形于色地注视着他,沉声问“你要阻止我?” 
  他神色肃穆地说:“不错,我要阻止你。你这冷血者残忍的谋杀行为。” 
  剑光一闪,绛姑一剑挥出。 
  他退后一步,剑掠胸而过,虎目生光,沉声道:“吉姑娘,你不该向我递剑。” 
  绛姑脸色变得好快,媚笑道:“哎唷!你怎么认真了?你我今后还得并肩行道江湖,认真不得哪!好吧,我依你,饶他们的狗命。其实,对这些凶横恶毒,杀人如麻的土匪强盗,杀了他们等于是为世除恶,救了不少无辜,该是功德无量呢。走吧,我们去寻金珠。” 
  她在死尸上拭净剑,收剑入鞘又道:“长青,别生气,我向你赔不是,总可以了吧?”说完,娇媚地上前挽了他的手,偎近他嫣然一笑。 
  崔长青脸上的冰霜在溶解,长叹一声道:“你有一颗铁打的心,而我对杀人毫无兴趣,绛姑,咱们走在一起,双方都将痛苦……” 
  “唷!你怎么想歪了?日后我一切依你,可好?” 
  “但愿如此。”他喟然地说。 
  他们找到了走散了的两匹驮马,急急离开现场。 
  河对岸的树林中,夺魂金剑仰天长叹,老泪纵横。 
  次日已牌左右,他们到宜阳城,绕城而过,沿洛河奔向河南府城,马不停蹄急赶。 
  宜阳至府城全程七十里,沿洛河东北行,二十五里便进入洛阳县境。 
  午后不久,到了一处河湾旁的谷地,领头南行的绛姑扳鞍下马,招呼两名待女说:“将所有的珍宝取出,用马包携带,快。” 
  崔长青也下了乌骓,惑然问:“箱装不是很好吗?何必费事?” 
  绛姑笑道:“你以为带了这四个宝箱,咱们便可平安进入府城?珍宝在渑池被劫,到今天已是第三天,消息早该传人伊王府,河南府的官员恐怕早已急白了头,侦骑四出乃是情理中事,带了宝箱岂不等于插标卖首。” 
  绛姑,你们根本不需到府城,何不走登封远离是非之地?” 
  “嘻嘻!你又来了,目下最安全地方该是府城,他们决不会想到珍宝敢偷运至府城藏匿。” 
  “可是……” 
  “同时,你忘了?” 
  “什么事?” 
  “我答应你在府城传出消息,化解你与血花会的过节。” 
  “哦!我看,你还是不要冒此风险了。” 
  “不,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 
  “绛姑,但我仍然认为太过冒险。河南府的巡捕,与少林门人有交情,他们……” 
  “放心啦!如果我没有万全准备,岂敢自投虎口?咦!那边有人。” 
  确是有人,河岸对面,出现三个荷锄的中年村夫,茫然无知毫无戒心地进入树林,双方照面,相距已有三十步内了。一名村夫看到了人马,脱口叫;“咦!好雄骏的乌骓马。” 
  绛姑脸色一冷,向前迎去。 
  “绛姑,交给我。”崔长青低声说,抢步上前又道:“我阻止他们接近。” 
  另一名村夫啧了一声,笑道:“老天!这位红衣姑娘美得象天仙化人……” 
  话未完,绛姑巳飞跃而进。 
  崔长青骤不及防,吃了一惊,随后纵出叫:“不可……” 
  叫晚了,绛姑志在必得,手一场,三枚针形暗器已破空疾飞,奇准地射入三名村夫的心坎要害。 
  “砰噗!噗!”三个村夫先后摔倒。 
  “救命……”只有一名村夫发出叫声。 
  绛姑到了,一脚踏住叫唤者的咽喉。 
  崔长青晚一步赶到,铁青着脸说:“绛姑,你好残忍,你……” 
  “他们是眼线,不是他死就是我活。”绛姑振振有辞地说。 
  “胡说!”他怒叫。 
  “你怎么啦?” 
  “你……你你……”崔长青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显然愤极。 
  “长青,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处事态度,怎算是黑道人?你……” 
  崔长青扭头便走,浑身在痉挛。 
  “长青!”绛姑焦急地叫唤。 
  他置若罔闻,奔近乌骓夺缰上马。 
  “长青……” 
  蹄声震耳,乌骓去势如狂风。 
  绛姑向一名侍女低叫:“去,钉牢他,洛阳见。” 
  “是,要不要传信龙门?”侍女问。 
  “不必,我会派人与你联络。” 
  侍女走后,吉绛姑主婢两人,将珍宝用马包盛好,将两匹驮马牵至河边,把三名村夫的尸体捆在马上,拔剑将马刺死,推入河中灭迹。 
  崔长青策马狂奔,心中大痛,也心灰意懒,暗骂自己有眼无珠,竟然爱上了一个心狠手辣,残忍恶毒的女魔王,竟然将一个人性已失的女暴君,看成志同道合的佳侣,岂不令他痛心疾首? 
  “我该死!我怎么鬼迷心声,一错再错?”他痛击着自己的脑袋叫。 
  早知今日,悔不当初,但后悔已来不及了。 
  乌骓在奔驰,他心乱如麻。 
  绛姑情意绵绵的眼神,出现在他的幻觉中。 
  同时,绛姑凶狠冷酷杀机怒涌的眼神,也出现在幻觉中困扰着他。 
  红,红似火;那令他销魂的笑容,那令他神魂颠倒的温润诱人的胴体…… 
  绿,好一片绿,绿得生意盎然;春风一度,那令他负疚的一场孽缘…… 
  吉绛姑、胡绮绿;吉绛姑、胡绮绿…… 
  他怎么会瞎了眼,将情爱付给这种可怕的女人? 
  心乱如麻,幻觉象走马灯映出的魔影,旋转、幻现,幻现、旋转。 
  天下之大,难道真没有值得他爱的女人? 
  蝎娘子,一个改过从善的好女人? 
  紫云玫云姐妹,任性但本性善良的好姑娘。 
  他仰天长啸,心中狂叫:“我怎么想来想去都是女人?我怎么了?” 
  乌骓通灵,似已知道主人的忧愁,四蹄翻飞全力狂驰,但马背上的人却毫不感到颠簸之苦。 
  日影西斜,府城在望。 
  东门内的马市北面,有座江湖朋友颇不陌生的中州客栈,由于建在马市旁,客人们大部分是自带坐骑的客官。 
  崔长青在傍晚落店,洗漱毕已是掌灯时分,他叫来了酒菜,独自闭门狂饮,先是四壶洒,最后又叫来了一坛。一坛是二十斤,大概他今晚要借酒浇愁。 
  他的乌骓马是活招牌,落店前他从南关到东关,早已落在有心人的眼下了。 
  已有了六七分酒意,他拔剑出鞘,弹剑狂歌:“自小仗剑江湖行……呸!倒楣!” 
  沙棠木剑弹得响,但响声怪异,难与歌声相和,他一气之下,猛地将剑掷出。 
  “嗤!”剑插入尺厚的砖墙。 
  “咕噜噜……”他捧起酒缸,一口气喝了两斤下肚,酒气上涌。 
  醉眼朦胧,眼前幻觉出现。烛火摇摇,他真醉了,桌旁出现了幻影,是个红衣女人。 
  他左手托着酒坛,伸出巍颤的有手,先打一个酒呃,指着幻影大声叫:“女人……祸……祸水……” 
  “砰!”酒坛放下了,他再定睛细看。 
  幻影并未消失,不仅是一个女人,而是两个、三个,模模糊糊地,人影在动,房间也在动,两三枝蜡烛。 
  他只感到天旋地转,晃晃摇摇地站起,短着舌头道:“你这恶……恶毒的……女人……” 
  “啦!”烛倒了,一片漆黑。 
  他抱住的一个人,自然是那红衣幻影。 
  “哎……”怀中的女人叫。 
  他手脚一聚,身躯一晃,栽倒在地上。 
  怀中的女人在战栗,尖声叫:“崔大哥……” 
  但他已听不见了,抱着女人沉沉睡去。 
  怀中的女人先是挣扎,最后安静下来了。 
  初更、二更…… 
  他开始步安静,久久,突然痛苦地叫:“绛姑,不要!不……不要杀……哇……” 
  他吐了,怀中的女人一团糟,他也一团糟,酒臭刺鼻,怀中人欲呕。 
  他的双臂仍未放松,怀中的女人凄然地叫:“苦了你了……” 
  终于吐尽了宿酒,他重新沉沉睡去。 
  红衣女郎镇静地起身,掌起了烛。 
  她是玫云姑娘,凤目中泪光闪闪。她先替他用手巾拭净口中脸上的污秽,扶起他喂了一杯浓茶,再取出他的包裹,熄了烛火。 
  烛火重现,她已替崔长青更换了衣裤,她自己也换了原属於崔长青的一身黑袍,腰带加了褶,但仍然长可及地,怪形怪状。 
  她细心地抽出污秽的草席,将崔长青安顿好,似已有点精疲力尽,坐在烛前手托香腮,注视着床上的崔长青发呆,粉颊涌起了阵阵红霞。 
  她是十四岁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姑娘,侍候一个有心病而大醉的大男人,真够她受的。 
  “绛姑,叫绛姑的人是谁?”在想。 
  她自然步知道绛姑是谁,只盯着崔长青出神。 
  蓦地,她吹熄了烛火。 
  外面有了声息,象猫,轻得几乎人难以察觉,但她发觉了。 
  天井传来了落叶声,她抓起了自己佩着的长剑。 
  窗下有了响动,象猫爪子在轻搔。 
  她无声无息地摸至窗下,循那响声一摸,模到了一根微温的小铜管,小心地用食姆指一捏,小铜管变成扁形,管内的烟无法喷出了。 
  不久,小铜管抽回去了。接着,窗门被拍了三下。 
  她侧耳向外侧听,听到外面有人低声说:“再拍几下,看他是不是未着道儿。” 
  有人再拍窗,她不动声色。 
  “进去吧。”另一人低声说。 
  窗终于被撬开了,第一个黑影的后脑上,将人轻轻地拖入,放在一旁。 
  第二名黑影跟入,尚未站稳,便被她扣住了咽喉揿倒在地。两个笨贼用返魂香暗算崔长青,却不知喷香的小铜管己被人捏扁,喷不出香,大胆地撬窗而入,被玫云暗中弄手脚,一一摆平。 
  久久,瓦面上有了声息,传来了弹指三响。 
  伏窗旁的玫云不知暗号,只好等候。 
  伏在瓦面的人等得不耐烦,再发弹指暗号。 
  玫云情急生智,“哎”一声轻叫。接着伸脚将凳绊倒,发出了轻响。 
  瓦面上的人一怔,以为下面的同伴有警,不顾一切飘身而下,隐在窗旁侧耳倾听。” 
  玫云上次在赵曲镇赵园,负责保护中毒的崔长青,强敌入侵,她贪功心切追出房外,丢掉了崔长青,为了这件事,她几乎急疯。一次上当一次乖,这次她要紧守房内,无论如何决不出房拒敌,除了守护着崔长青之外,其他概不考虑。 
  对方不入窗,她不出去,僵住了。 
  窗外终于忍不住了,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忘了把所的重责,向内低叫:“大哥,怎样了?” 
  玫云捏鼻掩声,发出一声压抑住的呻吟。 
  窗外人心中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扳起窗扇虎跳而入,同时急探火折子。 
  火光一闪,看到了脚下的两位同伴,吃了一惊,伸手急扶惶然叫:“大哥,二哥,你们……” 
  身后,突然传来冷冰冰的语音:“他们已被打昏了。把烛火点亮。” 
  这位仁兄大骇,拔刀转身,看到身材娇小不男不女的玫云,喝道:“你是谁?你……” 
  “你还没点烛呢。”* 
  火折子突熄,刀风呼啸。 
  玫云早有准备,向下一挫、急闪、切入、出掌,一气呵成,快逾电光石火,“噗”一声劈在对方的右肋下,力道如山,有骨折声传出。 
  “啊……”狂叫声惨厉,倒地声砰然大震。 
  玫云点亮蜡烛,将三贼倚放在墙角,把一盆冷水泼在三贼的脸上,坐在一旁等候。 
  三贼猛然苏醒,爬不起来,不住哎唷叫痛。 
  玫云拈起一起夺来的单刀,冷冷地说:“你们是洛阳城乾坤盗鼠李家三贼,今天不将前来行刺的底细照出,本姑娘操刀零割了你们。李老大,你乖乖的招,说!” 
  第一个钻入房内的人是李老大,獐头鼠目,身材矮小,眨动着鼠目说:“冤枉,在下兄弟是来行窃的,不是行刺。” 
  “你敢避重就轻?” 
  “在下发誓……” 
  “闭嘴!不信鬼神的人,发的誓无人敢信。” 
  “在下不是无名小卒,敢作敢当,说的是实话,姑娘不信……” 
  “你先说说看。” 
  “事情是这样的,傍晚时分,咱们兄弟在南关羊市赌场,碰上一位陌生汉子,向咱们透露口风,说中州老店住进一位骑乌骓马的年长人,马包内带有上万金珠,因此咱们前来下本姑娘如果不信,请去问问赌场老七,便知在下所言不虚。” 
  “那汉子是谁?” 
  “不知道,只知他是个新来的赌客,粗眉大眼,雄壮结实,留了大八字胡,说的是老西口音。” 
  “你们没踩盘,便直接前来下手,于理不合,可知必定是行刺……” 
  “冤枉!中州客栈是老地方,事先根本不需踩盘子,驾轻就熟……” 
  “哼!你的反应倒镇静从容,显然事先已编好一套卸罪说词。看来,不上刑你们是不招的,为免皮肉受苦,你还是从实招采吧!主使人是谁?” 
  “冤枉!在下……” 
  “凭你们三个毛贼,怎敢向太岁头上动土打黑衫客的主意?定然是利欲熏心,受人指使或受人胁迫,替人火中取栗,背黑锅。” 
  微风飒然,烛火摇摇,身后有人说:“不错,他们是探道的人,但却是无辜的,财迷心窍而已。” 
  玫云并未回顾,冷冷地说:“本姑娘知道你会来的,果然料中了。” 
  “姑娘,床上的人可是崔长青?” 
  “你认为是吗?”玫云反问,并未回顾。 
  “他落店并未带女伴,你贵姓芳名?” 
  “你呢?敢不敢亮名号?” 
  “不是不敢,而是无所必要,老夫的飞剑将取你的姓名,你死了,知道老夫的名号又有何用?” 
  “飞剑?你是剑仙?” 
  “废话!” 
  “会以气御剑术?能御多远?能在于里外取人首级?”玫云泰然地问,语气轻松。 
  “五十步当无疑问,发则必中。” 
  “哦!那是掷剑,不是飞剑。” 
  “少废话,老夫要杀你,死前你可见到老夫的面貌,可向阎王面前告状。转身!” 
  “本姑娘转身,你便发剑?” 
  “你明白就好。” 
  她背后是木桌,人安坐不动,听音浪人必定站在窗口,相距约两丈。那么,对方发剑如不从桌面射上盘,便是从桌下射下盘。 
  她在思量对策,猜想对方可能从何处发剑。听口音,对方自称老夫,而且口气颇为自负、要她转身方发剑取命。那么,极可能是从桌上方发剑射上盘。桌下有桌脚碍事,还有另三张木凳阻挡,向下发射不易一击而中,向下伏该是最安全的避向。 
  “你为何不在入室时发剑偷袭。” 
  “你不闻惊转身,老夫临时决定转念,要你死得明明白白,再带走中了鸡鸣五鼓返魂香的崔长青,可显出老夫不是气质狭小的人。” 
  “可是,你不偷袭委实失策。” 
  “老夫……” 
  话未完,红影下挫,突又向上飞腾,半空中扭娇躯,叱声震耳:“你上当了!” 
  一把八寸长的小飞剑,从桌下钻隙而过,没击中玫云,却射入李老大的右肩。 
  “哎……”李老大狂叫。 
  同一瞬间,玫云在空中脱手掷出的单刀,化虹射向窗前的一个黑袍人。 
  同一刹那,黑袍人的第二把飞剑,也射向身在空中的玫云。 
  黑袍人向侧急闪,“嗤”一声单刀擦胁而过,刀锋刮破了黑袍,插入窗台下。 
  同一瞬间,玫云伸脚拨飞了小飞剑,人向下降,长剑出鞘。 
  黑袍人相貌清癯,高瘦修长,鹰目炯炯,头发已现灰影,愤怒地拔剑叫:“小丫头,你好精灵,但你得死。” 
  “本姑娘料定你用的必是小飞剑,本姑娘向下伏,所以向上跃起反击,一切尽在意料之中,你已失败两次了。” 
  “老夫办事,从未失败过……” 
  “哦!你口气不小,贵姓?” 
  “哼!你是将死的人……” 
  “你偌大年纪,艺业不差,骄傲自负,当然不是江湖上默默无闻的混子。可是,你在我一个小女孩面前,竟然连姓也不敢通,羞死了。依我看,我就叫你胆小如鼠的过街鼠好了……” 
  “住口!你敢污辱老夫……” 
  “我并不知你是谁,你又不敢通名道姓,不叫你过街鼠又叫什么?好吧,换个更坏的……” 
  “老夫郭……” 
  “本姑娘早该想到是你……” 
  “哼!”追魂剑怒叱,冲进吐出一朵剑花,身法十分灵活敏捷,出剑沉稳而迅速,完全控制了中宫。 
  玫云重任在身,怎敢拖延?已探出对方的底,她必须赶快结束这场无可避免的恶斗,秀眉一挑,人影一晃,便脱出剑花的笼罩,用上了关中林家的电剑绝学,剑尖疾吐,从斜刺里探入,直攻追魂剑的右胁要害。 
  追魂剑失惊,扭身撇剑化招。 
  糟了,剑术称电,其快可知,剑虹急剧地吞吐,封住躲不掉,一剑连一剑凶猛如潮,无孔不入奇快绝伦。 
  追魂剑大骇,慌乱地挥剑封架,急急后撤避招,措手不及章法大乱。 
  槽!后脚触及墙根。 
  “嗤!”剑虹破空射到。 
  “嘎!”错剑声刺耳,追魂剑总算错开了从中宫突入的致命一剑。可是,仅错偏五寸左右,玫云的剑尖,仍然点在他的右肩侧。 
  “丢剑!”玫云沉叱。 
  追魂剑脸色苍白,恐惧地说:“你的剑术快得惊人,你是……” 
  “你丢不丢?” 
  “老夫英雄一世……”追魂剑大叫,扭身震剑。 
  玫云更快,剑尖已—锲而入,加上追魂剑本身震剑之力,老家伙的右肩裂开,整条右臂报废。 
  “当!”长剑坠地。 
  “哎……”追魂剑的历叫。 
  剑尖重新压在追魂剑的咽喉上,玫云凶狠地说:“你如果是英雄,迈前—步。” 
  只消身形前移一寸,剑尖便要刺破咽喉。 
  追魂剑不再逞英雄了,浑身战抖着说:“老……老夫认……认栽。” 
  “本姑娘要口供。” 
  “这……” 
  “你不说?” 
  “不要欺人太甚……” 
  “本姑娘先撕下你的双耳……” 
  “住手!我说。” 
  “本姑娘在听。” 
  “你……要我说什么?” 
  “何故到此?” 
  “擒捉崔长青。” 
  “你与他有仇?” 
  “无仇。” 
  “那你……” 
  “为朋友两肋插刀。” 
  “奉谁所差?” 
  “摘星换斗。” 
  玫云大怒,厉声道:“你这该死的老狗,你怎敢胡说八道,含血喷人?” 
  “什么?你……” 
  “本姑娘是谁?” 
  “你……你是……” 
  “本姑娘的堂叔。” 
  “我的天!老夫与摘星换斗相交二十年,从没听他有兄弟姐妹。那么,说起来该是自己人,令叔身死……” 
  “闭上你的臭嘴!”玫云怒叫。 
  已替李老大起剑裹伤停当的李老二,突然虚弱地叫道:“江湖道上,共有六位以摘星换斗为绰号的人,正如有六位以红娘子为号的女人一般,不足为奇。六位摘星换斗一在江南,一在京师,一在关中,一在河南,另两伙一在云贵,一在四川。追魂剑则有九位之多,不说出姓名,张冠李戴缠夹不清,朋友变成仇人,恐怕要连累咱们兄弟送命,咱们兄弟确是为行窃而来的。” 
  追魂剑抢着说:“老夫的朋友是立寨熊耳山的阳奇兄。他在崤山夺了陈得禄的百万全珠,不幸在昌河金剑茅家中伏被杀,他的朋友传出消息,说是黑衫客与红娘子百里春所为。 
老夫为友报仇,志在必得,要捉崔长青剖腹剜心,并追出百万全珠的下落。” 
  “原来如此。”玫云恍然地说。 
  追魂剑长叹一声,黯然地说:“如此说来,你是关中摘星换斗的林吉的侄女子,败在林家电剑下,老夫认命,你动手吧。” 
  “我不杀你。” 
  “你……” 
  “等崔大哥酒醒之后,再问你的口供。” 
  “噗”一声响,她一掌劈在追魂剑的耳门上,老家伙恩了一声,人事不省跌倒在壁根上。 
  玫云不放手,点了老家伙的睡穴,命李老二替老家伙裹好伤,拖至一旁,再点了李家三鼠的昏穴,自己躲在床后,等候另一批贼人前来。 
  四更初,一无动静。 
  她换了一根蜡烛,心情并未放松,丝毫不敢大意,凝神留意房外的动静。 
  床上的崔长青有了动静,翻身含糊地叫:“水!水……” 
  她赶忙放下剑,倒了一碗水扶起崔长青迫不及待地牛饮,喝完水神智略清,突然叫:“这……这是哪里?” 
  “崔大哥,这是客店。”她欣然地说。 
  崔长青仍感到昏晕,眼前朦胧,愕然问:“咦!你是谁?” 
  她放下水碗,倚近笑道:“我是玫云。” 
  “玫云?天上只有乌云……” 
  “是啊!你不记得我了?你叫我林小妹……” 
  崔长青神智一清,惊叫道:“哎呀!是林小妹,失礼。咦!你怎么不穿红衣?你……” 
  玫云粉脸酡红,羞赧地说:“穿……穿黑衣不是很好吗?” 
  “哦!是的,你该穿黑衣,这才名实相符。穿红,不好,江湖上穿红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绛姑是不是穿红的?”她试探着问。 
  崔长青重重地倒回床上,痛苦地叫:“不要提那残忍的女人……”他突然挺身而起,清醒地急叫:“咦!你是怎么来的?” 
  玫云苦笑道:“你在山西一走了之,我们到处找你。大姐与叔父及几位老前辈走京师,我和大哥由家父带领走河南追寻,在陕州你突然失了踪,家父与家兄留在后面查访,我独自先行匆匆赶来洛阳,果然打听出你在此落店,晚间便来找你,没料到你……” 
  “哎呀!我怎么啦?” 
  玫云指指杯盘狼藉的桌面,说:“你不知珍惜,烂醉如泥,看你喝了多少酒,四壶加大半坛,把我看成绛姑……” 
  崔长青大惊,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叫道:“该死!我该死!” 
  “大哥,你是怎么一回事?借酒消愁,不好,大哥。你是个奇男子大丈夫……” 
  “小妹,别骂人了,我……唉!真是窝囊。咦!你怎么穿得古古怪怪……” 
  “还说呢,你发酒疯,吐得我一身……这是你的衣袍。” 
  他大骂,以手掩面痛苦地说:“崔长青啊,你不是人………” 
  “大哥!”玫云捉住他的手颤声轻唤。 
  “我……我没脸见你,我……” 
  “大哥,我知道你心中难受,我……” 
  他喉间一紧,僵硬地说:“小妹,我……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举动吗?” 
  玫云玉首低垂,幽幽地说:“大哥,你醉了,不是你的错……” 
  “天哪!我罪该万死,我……老天!小妹,你杀了我吧!我……我真不想活了。”他捶打着脑袋叫。 
  玫云慌乱地拨捉他的手,心疼地叫:“大哥,不要……不要虐待你自己,你……” 
  “我该死……” 
  “大哥,我们是清白的。”玫云急叫说。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愧然说:“完了,我这人真是无可救药了,小妹,原谅我。说真的,我心里很难受。” 
  “大哥,我不会怪你……” 
  “谢谢你,小妹,我真对不起……” 
  “大哥,我知道你是无意的。我也知道你一直就不喜欢我……” 
  “咦!小妹,你怎么说这种话?” 
  “真的,你对家姐误刺你一剑的事,一直就耿耿于心,对林家的人不谅解……” 
  他摇头苦笑,说:“小妹,你错了,我一直就没将昔日的误会放在心上,无心之错也记恨在心,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我敬重你们……” 
  “我们不要你的敬重。”玫云噘着小嘴说。 
  “咦!你……” 
  “我们需要你真诚的友情,敬重只能在双方之间划出一道可望不可即的鸿沟。” 
  “可是,你我……” 
  “你又要说什么黑白不同道的泄气话了,你不会做一辈子黑道浪人吧?不错,我林家江湖名门,武林世家,但比起你博陵崔氏名门望族,又算得了什么?” 
  “崔氏二文,博陵崔氏是……” 
  “那又算得了什么?男儿志在四方,门弟中落,族人散处各地,并不表示没落。象山西尉迟家,自唐以迄本朝皆聚族而居,由族长主事形成小朝庭。不客气地说,扼杀子弟向外发展的雄心壮志,并无多少好处,族虽大,到底又出了几个举世同钦的人物?大哥,我们不谈这些,谈谈绛姑的事好吗?” 
  “这……” 
  “你要说我小心眼了,是吗?”玫云羞态可掬地问,不再是个野丫头了。 
  在大户人家,十四岁的姑娘已该找婆家了。 
  “小妹,还是……” 
  “说嘛!”玫云扭着小腰肢撒娇。 
  崔长青只好将在陕州与吉绛姑结交的经过说了。 
  玫云抽口凉气,说:“槽了!惹祸大啦!” 
  “什么糟了?”他惊问。 
  “绛姑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女飞贼,也是个朝三暮四的坏女人……” 
  “我……我与她可是清白的。” 
  “大哥,问题并不是你与她的情爱牵缠,而且那百万金珠的后患,她拖你下水,却把罪名全向你头上推。你看,这几个人便是祸患初发的象征。” 
  崔长青这才发现房中多了四个人,骇然问:“怎么一回事?他们……” 
  “他们有人认为你已得了百万金珠,因为有人故意在赌场透露口风,引他们来找你。另一人是阳奇的朋友,来找你报仇。要不是我来了,你恐怕……” 
  崔长青大惊,叫苦道:“糟了!这鬼女人可恶,我……” 
  “大哥,如果我所料不差,大祸不久将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你已成为众矢之的,处境危险极了。” 
  “这……” 
  玫云赶忙将他的衣物取出,说:“我们赶快离开,愈快愈好。” 
  崔长青也知事态严重,顾不得头脑仍然昏眩,火速起床拾掇。 
  玫云挟起自己的脏衣裙,说:“我回去收拾,天亮后在城西故宫残址见面。” 
  “好,不见不散。” 
  “越城而出,不能带坐骑,你先走,我天亮后带乌骓出城找你。” 
  说完,穿窗走了。 
  破晓时分,玫云换了黑衣裙,带了包裹赶到中州老店,老实不客气,亮剑迫着店伙取乌骓。 
  店堂的暗影中,早就隐伏着不少人,一名大汉向身旁的本姑娘来取乌骓,要不要擒住她问下落?” 
  伙伴冷冷一笑,说:“老二,你昏了头。” 
  “怎么啦?” 
  “你捉住她,她抵死不招,你怎办?” 
  “依大哥之见……” 
  “要她带路捉黑衫客。” 
  “要捉她带路?” 
  “不能捉,咱们只要跟她走,她便会引咱们去捉黑衫客了。你通知诸位前辈一声,小心了。” 
  玫云取得乌骓,还不知已落在眼线监视下,上马扑奔建春门。 
  进了建春门,一条大街分东西,经过钟鼓楼,便可看到西面的丽景门。乌骓奋蹄飞驰,街上不见人迹。 
  故宫在城西五里,称河南故城,也叫洛邑王城,里面的洛阳宫,早于金兵攻洛时烧毁净尽。 
  西门称丽景门,乌骓马到达,恰如赶上开城,进城的人甚多,好在按规定先出后进,但也耽错了不少时光,因为等侯出城赶路的人也不少。 
  进城的人有车有马,粮食蔬菜牲口排成一条长龙,挤满了整条西门大街 
  她牵着坐骑,在人丛中挤,出了西关门,天色已是大明,她也急出—身汗。 
  跟踪的人,已及时赶到。 
  出了西关,她上马飞驰。后面,大群人马落在半里外,她以为是赶路西行的旅客呢。 
  崔长青在王城门外等候。在两里外便看到了乌骓,急问:“小妹,后面的人马是何来路?” 
  “不知道。”玫云答。 
  他飞身上马,说:“绕城而走,看是不是追踪的入。” 
  乌骓向北飞驰,再向西折,前面涧河在望,废金谷园出现眼前。过涧河走小路,小路安全些。 
  后面,人马来势如潮,果然是追踪的人。 
  乌骓再向西南,落荒而走。玫云说:“咱们赶快过涧河桥,便不怕他们了。” 
  距涧河尚有里余,已看到桥头有人把守,一座柜马挡在桥头,旅客只能下马绕侧而过。 
  乌骓到了,十余名带刀大汉同声大吼:“黑衫客,下马就缚。” 
  他取出飞爪百链索,怒吼叫:“挡我者死!” 
  飞爪飞旋,呼啸声刺耳,形成一个三四丈大小的威力圈,抡转如飞。 
  大汉们大惊,向两侧躲避。 
  乌骓绝尘而至,突然凌空飞跃,跃过文六宽一丈高的拒马,蹄落桥面声如雷震。 
  “休让他人了!”大汉们狂叫,却无人、敢追,被神骏的乌骓惊呆了。 
  过了桥,没有人再能拦住他们了,再从徒涉场重渡涧河奔上西行官道。 
  府西七十里是新安县,但新安县的人,却不称新安而称中州。其实,新安是最先设县的县名。汉化初设新安;晋末改东垣:后周保定五年,方改为中州。以后改来改去东移西迁,归属不定,地方人士以中州自豪,不肯随朝代转递而改称。 
  玫云的意思,是先到关中避避风头,其他的事暂且放开。按乌骓的脚程,午后不久便可赶到渑池与乃父会合。至渑池是一百六十里,如果沿途没有耽搁,可能在午前赶到,问题是中州不易过,函谷关的关防十分严密。如果官府的公文先到,将有天大麻烦。 
  两人都料错了,以为追逐的人是官府的巡捕,却未进一步分析,如果是巡捕,为何仅有三二十个人? 
  当然也难怪他们料错,如不是官府的巡捕,怎敢在桥头设拒马封锁交通? 
  远出十余里,前而半里外官道折向处,十余匹健马折出路旁的树林,尘埃滚滚迎面驰来。领先的骑士看到了乌骓,举于高叫道:“前面来了一匹乌骓马,查查看。列队!” 
  后面的骑士左右分张,成两翼冲出。 
  乌骓飞驰而来,快极。 
  “下马!”为首的骑士叫,首先独自向前迎上,大叫道:“是黑衫客吗?在下有事情请教。” 
  崔长青不愿冒险,策马右折落荒而走。 
  一枝铁枪破空飞到,叫声亦至:“阁下坐骑一倒,能走多远?” 
  崔长青马鞭—挥,震落了铁枪,向玫云说:“不能让乌锥冒险,你在此等候,我去会他们。” 
  “我也去。”玫云说,首先跃下马背。 
  “不,你看管乌骓。”他下马低叫。 
  “你我并肩联手,十余名高于名宿何足道哉?我等在此地。他们同样可用铁枪袭击。” 
  崔长青不得不同意,先替乌骓马卸下嚼环,一拍马颈,乌维向西走。 
  两人回到路中,向对方走去。 
  为首的骑士是方面大耳颇为威猛的中年人,迎上抱拳一礼,沉声道:“崔兄,得罪得罪。在下凌钊。” 
  他瞥了对方十余人咦眼,沉静地说:“在下崔长青,凌兄阻路示威,不知有何见教?” 
  凌钊虎目炯炯,一字一吐地说:“在下与夺魂金剑是早年的知交好友。” 
  “久仰久仰。凌兄是茅前辈请来讨公道的?” 
  “茅兄不愿追究,但为朋友的却不甘缄默。” 
  “凌兄很够朋友。” 
  “茅兄说阁下于他有恩。” 
  “好说好说。” 
  “因此,凌某希望阁下将红娘子的下落相告。” 
  “抱歉,在下不知她的下落。” 
  “兄弟不信。” 
  “信不信由你。不瞒你说,在下根本不知她叫红娘子百里春,只知她叫吉绛姑。我与她在距洛阳三十里分手,而有人却在府城放出谣言,说在下已得到百万金珠,在下成了众矢之的,—不得不早早离开洛阳暂避风头。” 
  “崔兄,希望你放明白些,光棍眼中不揉沙子,你必须让在下满意。” 
  “在下已经一一详告,凌兄如不满意,那也是无法两便的事。” 
  凌钊冷哼—声,沉声道“那么,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别客气,你瞧着办吧。” 
  凌钊伸手拔剑,说:“凌某要阁下随咱们一同前往追捕红娘子,不管你肯是不肯。” 
  “恕不奉陪。” 
  “请亮剑。” 
  “本姑娘不才,要架这段梁。” 
  “姑娘是崔兄的伙伴,应该,凌某候教。” 
  一名壮汉大踏步而出,怒声道:“这女人定是红娘子的爪牙,凌兄退,我神刀张勇要擒下她。” 
  一声刀啸,七星刀出鞘,冷电四射,刀身两侧的七颗星红芒刺目。 
  玫云徐徐撤剑,冷笑道:“江淮大贼神刀张勇刀法神通,本姑娘幸会了。” 
  坤刀张勇扬刀迫进,阴阴一笑道:“我不杀你,我要活擒你。” 
  “话说满了,你会后悔的。”玫云微笑着说,“剑出鞘,她的神色平静下来了。 
  双方面面相对,立下门户迫进,一刀一剑遥指,争取中宫的进招机会。 
  一声沉叱,神刀张勇抢先发难,悍猛地欺进,刀光一闪,罡风乍起,划出一条快速绝伦的半道光弧,疾如狂风,刀锋左拂,再反削而回,先攻上再抢下,寓攻于守,不但进击,也护住了身躯,不容对方乘虚反击。虽是探虚实的招术,但威力仍然凌厉万分。 
  玫云疾退一步,再探剑切入,剑化长虹,闪电似地排空而至。 
  “铮!”刀挡开了剑,神刀张勇刀法惊人,身形左掠,刀光疾风,剑尖攻到玫云的右胁。 
  以快打快,玫云不敢大意,扭身避招,乘机回敬,剑拂向对方后肩。 
  “铮!!”刀又架偏了剑。 
  可是,剑虹再吐。 
  “饶他!”崔长青急叫。 
  “哎……”神刀张勇惊叫,斜飘丈外,右肩外侧一片红,挂彩了。如果崔长青叫慢一刹那,右肩必定被剑击毁。 
  神刀张勇脸色冷灰,惶然后退。 
  旁观的凌钊大骇,脱口叫:“能三招击败神刀张兄的人,本姑娘贵姓?” 
  崔长青不愿将关中林家拖下水,赶忙上前接口道:“她是在下的女伴,你不必问了。” 
  “哦!是尊夫人吗?” 
  “是又怎样?你上!”玫云叫,移步挡住了崔长青。 
  凌钊冷笑一声,傲然地说:“贤伉俪联手,凌某接你们合璧双剑。” 
  崔长青伸手挽住了玫云的臂弯,向凌列笑道:“凌兄替茅前辈出头,艺业必定比茅前辈高明多多,所以敢如此夸口,这样吧,在下与你一比一公平决胜,你如果胜了,在下陪你去找红娘子。如果你运气不佳,失手落败,咱们各走各路互不相强,如何?” 
  凌钊冷笑踏进,剑尖徐升;说:“一言为定,请!” 
  决胜与决斗不同,决胜是点到为胜,决斗是生死相拼;两者虽同样凶险,但前者以斗智为上策,稍一大意,便可能输得不甘心,剑沾及身躯任何部位,便得承认失败,因此不能走险,不能存有拼个两败俱伤的念头。修养不够不肯自认失败的人,宁可决斗不愿决胜。 
  双方立下门户,行礼如仪。崔长青自居晚辈,客气地献剑毕,说声“有偕”首先进击,起剑滑进,“灵蛇吐信”虚攻一剑。 
  凌钊轻搭来剑,移位回敬一剑“指天划地”,虚应故事遥攻而已。 
  双方客客气气,三记礼招毕,仍是崔长青主攻,一声长笑,豪迈地欺进,剑吐干朵白莲,射出无数闪烁寒星,无畏地进击。 
  “铮!啦啦!铮!”双方的剑接触时,所发的响声各异。 
  “嗤嗤嗤……”剑吞吐传出的啸风。奇急奇厉。 
  冲刺、闪避、进击、移位…… 
  急进、暴退、躲闪、盘旋…… 
  一声沉叱,凌钊抓住反击的机会,易守为攻,展开了狂风暴雨似的疯狂急袭。 
  旁观的人目为之眩,手心出汗,好一场武林罕见的疯狂恶斗。 
  第二次易势,第三次……五十招以上了。 
  东面,官道上尘埃滚滚,十余匹健身来势如期。 
  西面,两部驷骏轻车向东急驶,铃声悦耳。 
  剑影飞腾中,崔长青突然斜飘丈外,笑道:“承让承让。” 
  凌钊呆立当地,垂首死盯着左胸的一个剑孔,襟衣内陷,破孔而不伤肌。久久,猛地掷剑入鞘,抹掉脸上的汗珠,泄气地说:“罢了,无双剑客的绰号,让给你了。” 
  “抱歉,在下已有黑衫客的绰号,恕难接受。”崔长青收剑说。 
  “凌某必须找到红娘子。” 
  “崔某决不干预。” 
  “你答应脱身事外?” 
  “崔某与红娘子已情至义尽。” 
  “多蒙金诺,凌某承情。” 
  “好说好说。告辞。” 
  路南是旷野,路北是丘陵树林。树林突传出马嘶,乌骓飞驰而出。 
  “咦!有人。”崔长青叫。 
  接着枪出十余名绿衣骑士,穿的是骑装,坐骑雄骏非凡。上身衣外穿了护心甲,绘着一头张翼鹰。 
  玫云大惊,脱口叫:“伊王府的神鹰护术。” 
  无双剑客凌钊脸色大变,说:“糟,伊王府四大剑客来了。快走!” 
  众人急退取坐骑,为首的护卫大喝道:“谁敢走?除非他不怕抄家灭族。” 
  崔长青抓住了乌骓,向玫云叫:“你先走,我挡他一挡。” 
  “一同上马,他们追不上的。”玫云急叫。 
  他摇头,说:“无双剑客是条汉子,我不能连累他,必须留下替他洗脱。他们都是黑道人,落在护卫手中一切都完了。” 
  路西的轻车,正轻快地驶近。 
  无双剑客一群人不敢走,脸色全变了。           
第二十七章   
崔长青与无双剑客决胜,其他的人皆被恶斗所吸引,浑忘身外事,不知神鹰骑士绕道截出,想走已来不及了。 
  朱家朝庭的龙子龙孙,分封至天下各地为王,要冲地区,王府可拥有护卫一至四卫之多,也就是王府的私人部队,其地位相等于京师的御林军。王爷本身另养有死士,贴身保护称为护卫。在皇庭,则称为侍卫,多由锦衣卫中调用。而王府的护卫,则从各卫中选拔充任。 
  散处各地的龙子龙孙,为自己的安全与保全实力,少不了有些不肖子孙胡作非为,在护卫中招缆一些强豪倚为心腹,阴养死士无所不为,甚且图谋不轨。当年靖难之变叔侄相残,燕王就是凭藉燕山三护卫之力,从乃侄手中夺过江山。最近,安化王亦与兵造反。目前,已暗中招纳亡命网罗黑道大豪与绿林水陆群雄,阴蓄死士,反迹已现。 
  对于洛阳的第一代伊王,是太祖第二十五子,洪武二十一年生;四岁便受封。永乐六年之藩(到任),性好武,经常带了一批护卫与把势(武师帮闲),奔逐于城内外,飞骑所至,走避不及的头断肢裂。驱赶一些男女老少妇孺奔窜作乐,称为围猎。第二代又纵中宫(太监)扰民,变本加厉,洛阳人苦不堪言。第三代坐了三年王位,也好不了多少。 
  第四代弟袭兄爵,是最贤明的一位王爷,洛阳人重见天日。这一代(第五代)的王爷是庄王讦渊,七年前袭伊王爵位,由于有上一代打好根基,不敢胡作非为,但仍然罗致了不少三山五岳的豪客任护卫。幸而他虽然好财好色,但取之有道而不贪黩扰民。据说,由于伊王府剑客如云,江西王曾经派人前来作说客,名义上是借用高手护卫,暗中可能是策反,以便日后起兵时在河南策应。(宸壕与讦渊是同辈。王府各支辈名序皆不同,每支二十字。宁府前五字是盘、奠、观、宸、拱;伊府前五字是腮、勉、讦、典。故辈份相同)这件事伊王断然拒绝了堂兄的要求,但并未派人上京密告。 
  由伊王直接掌握的一小队护卫,共有五十人之多,称为神鹰护卫,其中的四剑客有三位出身少林,另一位出身武当,这四人是高手中的高手,剑术天下闻名。 
  学艺不论文学,芸芸众生中,不重名利的人毕竟不多,谁人不想扬名声显父母?尽管有些真正不重名利的人,不屑替官府卖命,但这种人毕竞少之又少,那些口中反对的人,大多言不由衷,另有原因,要不是无缘幸进,更是嫌名不够高,利不够厚而不肯屈就。四剑客之投身王府,江湖朋友虽不无反对,但敬畏之心也随之而生。对操有生杀大权的人,敬畏也是人之常情。 
  无双剑客不敢妄动,心中暗暗叫苦。 
  崔长青也心中焦灼,暗叫不妙。如果是他单人独创,他无所畏惧,可是,有玫云在场,他心中为难。关中林家是有家有小的人,怎能卷入是非之中?只消伊王府一纸文书送达西安秦王府,林家不家破人亡者几稀。 
  他向玫云说留下的用意,是为了无双剑客,其实是为了玫云打算,接着向攻云低声道:“等会儿我与他们打交道,千万不可多言,见机行事,一切有我:最好你能脱身事外。” 
  “我不怕,别想把我丢开。”玫云固执地说。 
  “你如果不听话,以后我不理你。”他沉声说。 
  “我……” 
  “我无牵无挂,王府的鹰犬无奈我何。” 
  神鹰护卫已形成合围,四剑客之首中州一剑周豪下马走近,向崔长青抬首冷冷一笑道:“果然是你,你是黑衫客崔长青吗?” 
  崔长青泰然地说:“不错,正是区区。尊驾定然是中州一剑周护卫了,幸会幸会。” 
  “好说好说,久抑久仰,你的事犯了。” 
  “在下什么事犯了?” 
  “你心里明白。” 
  “哦!在下糊涂得很。” 
  中州一剑冷冷一笑,转向无双剑客说:“在下眼拙,朋友是……” 
  崔长青接口道:“周护卫,阁下既然冲在下而来,不必管他们的事了,牵连太广,对你没好处。” 
  “住口!你给我安静些。” 
  崔长青心中一转,笑道:“周护卫,你说在下犯案,自然要得我而甘心。而这十余位仁兄,也是冲在下而来的,也志在图我。目下我崔长青分身乏术,而你们双方都想要,你说怎办?你们双方人数相当,何不在剑上一决得主?” 
  中州一剑虎目一翻,冷笑道:“好小辈,你想挑起恶斗乘乱脱身?” 
  “总算是机会,不错吧?” 
  “哼!休想。”中州一剑傲然地说,转向无双剑客沉声道:“你们十余位高手,艺业差劲却想逞英雄,妄想一比一决斗,未免太不自量力了。哼!还不走?” 
  崔长青接口叫:“喂!咱们日后再算帐,江湖上见。” 
  无双剑客先是一头雾水,最后总算醒悟,举手一挥,一言不发的上马,率众回头西行。 
  中州一剑瞥了玫云一眼,扭头叫:“李老弟,让出一匹坐骑,给这位红娘子乘坐。” 
  崔长青呵呵笑,说:“周护卫,你又弄错了……” 
  “住嘴!” 
  “咦!怪事,即使在下是犯人,应该有分辨的机会,是吗?这位姑娘穿黑……” 
  “昨晚她在府城落店,穿的就是红。” 
  “你们要找的人,该是红娘子百里春。” 
  “不错,也有她。” 
  “红娘子是十三四岁的黄毛丫头?”。 
  “从外表估计年龄,必为所愚。” 
  “哦!你以为她是……” 
  “等回城之后,便可断定她是不是红娘子了。” 
  玫云愈听愈冒火,沉声道:“中州一剑,你未免太狂太武断,有眼无珠……” 
  “什么?丫头你……”中州一剑怪叫。 
  玫云倏然拔剑出鞘,冷笑道:“听说在下的少林达摩剑法宇内无双,本姑娘有点不信。”。 
  “信不信由你。”中州一剑虎目放光地说。 
  “且慢!”崔长青叫。 
  玫云不加理会,说:“你让开,我今天要看看关中林家电剑,是否可以与达摩剑法争短长。” 
  中州一剑一惊,脸色一变。 
  崔长青心中叫苦,急道:“林姑娘,在下的事,由在下解决。” 
  中州一划不住打量玫云,突然问:“你是紫云仙子的妹妹?” 
  “信不信由你。”玫云模仿对方的口气说。 
  两辆马车在路旁停下了,两位车夫冷眼旁观。车宙帘低垂,里面一无动静。 
  玫云横定了心,又道:“信不信由你,你瞧着办吧。” 
  中州一剑怒火渐升,沉声道:“即使是令尊亲身在此,也不会对在下如此不客气。” 
  “这可是你找我的。”玫云撇撇嘴说。 
  崔长青笑道:“周护卫,林姑娘也是在下的对头,在下的事,与她无关。” 
  “她也是找你的?”中州一剑问。 
  “不错。” 
  “你的仇人真不少。” 
  “在下并不介意。请问,在下也与尊驾有仇?” 
  “你与百里春劫了王府的百万金珠。” 
  “哦!原来如此。” 
  “你不否认吧?” 
  “在下坚决否认。” 
  “哼!狡辩无用,你得跟我走。” 
  “且慢!谁说在下劫了百万金珠,是你吗?” 
  “这……” 
  “可有人证?可有赃物?金珠在何处被劫?何时被劫?’谁知道在下这几天的行踪?” 
  “金珠在崎山被劫……” 
  “在下并未走崎山,走的是永宁道。” 
  “无量佛左春与飞燕子杨全已经落网。” 
  崔长青大笑,笑完说:“很好。在下四天前,在陕州与他们冲突,警告他们不可打金珠的主意,颠诈了他们不少银子,为免卷入游涡,因此避道走永宁,你怎么说在下与红娘子劫了金珠,岂不可笑?” 
  “一点不可笑,有人在府城告密,而且有不少江湖浪人要黑吃黑找你讨金珠,你不否认吧?” 
  “在下不否认有人想找我方金珠,但在那座山行劫与在下无关。在下的乌骓极为岔眼,永宁道上沿途的村落土著,皆可证明在下的行踪。” 
  “这……” 
  “无量佛飞燕子,皆是熊耳山摘星换斗阳奇寨主的爪牙。在下一个江湖黑道小混混,高攀不上绿林大豪。你找我,岂不是舍本逐未吗?” 
  中州一剑沉吟片刻,说:“崎山劫宝,确是熊耳山大盗所为。” 
  “生还的人,可证明在下并末参与。在陕州,在下打了飞熊,虽末明白告诉他有人要行劫,已经算是间接提出警告了。在下打了无量佛一群人,拒绝入伙,并且敲诈了他们一千五百两银票,无量佛应该还记得这件事。” 
  “可是……有人告密,说你与百里春是幕后主持人。” 
  中州一剑迟疑地说。 
  “你相信?” 
  “这……” 
  “在下有不少仇家,但不知告密的人是谁?” 
  “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不知道你就来追擒在下归案?你们不会派人去熊耳山?” 
  “告密人投密告函,并末出面。大军已发熊耳山,在下得到线索前来找你。办案的人,决不轻易放过任何可疑线索。” 
  崔长青摇头苦笑。说:“周护卫,你们这种宁枉毋纵的作法,委实令人心寒,—份匿名函,你们便郑重其事捕风捉影……” 
  “抱歉,周某也是不得已。” 
  崔长青见有了转机,趁热打铁,说:“刚才那十几位仁兄,是夺魂金剑的好友,他们与阳寨主可能有交情,你们可以从他们口中得到消息的。” 
  中州一剑哦了一声,说:“承告了,在下这就去追上他们。我希望你立即转回府城,也许在下要找你查问。” 
  “这……” 
  “你必须回去,不然难免涉嫌。”中州一剑的语气饱含警意。 
  攻云怎肯?接口道:“不,我要带他走。” 
  中州一剑对林家不无顾忌,但又不愿崔长青离开洛阳,摇头道:“林姑娘,请以大局为重,个人思怨算不了什么,在下公务在身,务请冲在下薄面,暂且放过他,可好?” 
  玫云当然不肯,正要开口拒绝。车门一掀,出来了两个绿衣女人,叫道:“周护卫,千万不要听他们的花言巧语。本姑娘亲眼看见他们与摘星换斗劫宝。同时,也可证明他们两人不是对头,而是一对姘头。” 
  崔长青大惊,脸色大变。 
  玫云怒火上升,怒叫道:“胡绮绿,你这贱贼婆……” 
  她飞扑而出、却被中州一剑拦住了,喝道:“站住!你这是作贼心虚。” 
  “你知道这鬼女是谁吗?”玫云厉声问。’ 
  ”她是证人。”中州一剑沉声说。 
  “她是金顶山胡家镇八方胡威的女儿,一个黑道巨魁女儿的话,你也能信?” 
  胡绮绿冷笑道:“就因为我是胡家的女儿,方能目睹劫宝的凶犯本来面目。” 
  玫云冷哼一声,说:“周护卫,你问问她,问她与崔长青有何关系?” 
  胡绮绿也冷哼一声说:“不必问,我自己会说。我不认。识他,只亲眼见到他在崎山劫宝。”。 
  崔长青忍无可忍,怒极反笑,笑完说:“好,你不认识我。周护卫,车行大道,瞒不了人。你问问她,这四五天车辆的行程与宿站便知道了,沿途关隘想必有案可稽。” 
  另一位穿绿衣颇具姿色的中年人笑道:“昨日近午时分,车经函谷关,胡姑娘不良于厅,本姑娘好意让她搭便车至洛阳。因此,她是在函谷上车的,本姑娘的车程,与胡姑娘无关。” 
  胡绮绿接口道:“周护卫,问问他两人是不是对头便明白了。” 
  攻云酥胸一挺,说:“不错,本姑娘与崔大哥是朋友。” 
  中州一剑冷笑问:“那你为何撒谎?” 
  崔长青接口道:“在下不愿林姑娘卷入游涡……” 
  “哼!因此在下不信任你。” 
  “好吧,你想怎样?” 
  “随在下到王府投案。” 
  “也好。”他不假思索地说。 
  中州一剑向胡绮绿道:“胡姑娘,劳驾你这位证人,也。随在下走一趟。” 
  胡绮绿阴阴一笑,说:“周护卫,这样吧,贱妾尚有事待理,入暮时分,贱妾再至王府投案,可好?” 
  “也好。”中州一剑首肯。 
  两女急急上车,铃声乍响,轻车驶出如飞而去。 
  崔长青将沙棠木剑解下,向玫云说:“玫云,你走吧,我跟他们去。” 
  “你不能去,一入王府插翅难飞,苦打成招严刑迫供,你……”玫云急叫。 
  中州一剑拍拍胸膛,说:“我保证你获得公正的审判,你不能走。” 
  崔长青冷哼一声,沉声道:“姓周的,不要欺人大甚,在下已答应跟你走,为何也将林姑娘拉上?” 
  “胡姑娘指证你两人是劫犯……” 
  “住口!” 
  “什么?你敢大呼小叫?” 
  “在下对你已经够客气了。玫云,劳驾你去找夺魂金剑、和慧方主持大师。” 
  “大哥,为何去……”玫云惊问。 
  “他们是证人。” 
  “可是,他们是阳奇的朋友。” 
  “觉方上人与家师是朋友,他会来作证的。” 
  中州一剑乖房地说:“你们俩人都不许离开。现在,缴出兵器。” 
  崔长青火起,冷笑道:“你这嘶狗仗人势,真不识相。” 
  “什么?你……” 
  崔长青拔剑出鞘,冷笑道:“本来在下已决定缴剑,但你既然不让林姑娘去找在下的证人,在下只好送她走。” 
  “你敢拒捕?” 
  “闭上你的狗嘴!”崔长青怒骂,又道:“拒什么捕?你只是王府的一个护卫,少往你自己脸上贴金,逮捕人犯乃是巡捕之责,你算什么玩意?给脸不要脸,你……” 
  中州一剑大怒,拔剑怒吼。 
  “在下要……” 
  崔长青一剑点出道:“看你是否浪得虚名。” 
  中州一剑勃然大怒,一剑拂出,“砰”一声震开木剑,乘势楔入,电芒一闪,剑尖神奇地点到崔长青的右胸,奇快绝伦,一招中的。 
  岂知崔长青已决定先声夺人,速战速决,利用对方志傲气盛的弱点,诱敌深入,仗有金甲护身,无畏地切入; 
  “噗!”对方刺中他的有胸上方。 
  “噗!”他的木剑也同时长驱直入,快逾电闪,搭在中州一剑的鸠尾穴上,喝道:“你要死还是要活?” 
  中州一剑大骇,呆住了,如见鬼魅地盯着他,眼神中仍呈现不肯置信的表情。 
  其他的护卫也大惊失色,纷纷下马拔剑抢来。 
  崔长青大喝道:“谁敢上?在下先宰了中州一剑。” 
  众人闻声止步。中州一剑僵硬地问;“你想怎样?” 
  “叫他们让路,让林姑娘走。” 
  玫云跃上乌骓。中州一剑大叫:“让她走。” 
  乌骓驰出百步外,崔长青收剑冷冷地说:“周护卫,没想到你这人跑了半辈子江湖,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你还认为在下是劫犯?” 
  中州一剑也收了剑,苦笑道:“易地而处,你又如何?” 
  “你真要知道金珠的下落……” 
  “老弟能否见告?” 
  “我只能告诉你,摘星换斗阳奇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死了,金珠在金剑茅家被红娘子所夺……哦!那女人到底是谁,在下尚未弄清,只知她自称吉绛姑,带了两名侍女。” 
  “咦!你怎知道?” 
  “不瞒你说,是我帮她从阳奇手中夺得金珠,但在下并末出手。” 
  “她不是红娘子?目下……” 
  “在下讨厌她心狠手辣,残忍嗜杀,因此离开她,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红娘子。” 
  “哦!你脱不了干连……” 
  “在下不想做王府的囚犯。” 
  “你走不掉的。” 
  “在下也不逃避。” 
  “这样吧,如果你协助在下找出金珠……” 
  “抱歉,我不能助你。” 
  “那你……” 
  “在下要回洛阳,查出那些想陷害我的人。如果你要找我,我住在东关中州老店。你只要派人潜伏在我四周,保证你可以查出一些线索来。” 
  “好,在下当与阁下联络。” 
  “如果我所料不差,金珠仍藏在城附近,最好不要打草惊蛇。言尽与此,你们先请。” 
  “再见。”中州一剑客气地说,转身牵坐骑。 
  崔长青直等到众人向东远出里外,方举步东行。 
  三里外,两辆轻车藏匿在路有的树林中。 
  崔长青心事重重地赶路,胡绮绿的事,令他极感不安,这鬼女人象是附身的冤鬼,他得设法解决。 
  胡绮绿一而再,再而三与他为难,这次居然挺身而出伪证陷害,要他落案,用心可诛。 
  狗急跳墙,这一来,他心中的内疚已被愤怒所冲淡。他想:他可以无愧地面对这女人了。 
  轻车隐匿处的路旁草丛中,胡绮绿与先前的绿衣中年妇人伏在路右。路左,伏着一位满脸横肉的二十五六岁青年人,潜伏以待。 
  中年女人看到了急步而来的崔长青,相距约里余,已可看清相貌了,向胡绮绿说:“绮绿,因爱成仇,你难道不能与他重拾旧欢?” 
  “你已看见了,他已另有女人。哼!我绝不饶他。”胡纺绿咬牙切齿地说。 
  中年女人格格笑,说:“老实说,你配不上他。” 
  “我……” 
  “你与舍弟,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姜姐姐,别打趣了。” 
  “说真的,你答应嫁给舍弟吗?露水夫妻不到头,你们……” 
  “只要杀了姓崔的,我就嫁给令弟。” 
  “好,一言为定。” 
  崔长青渐来渐近,不知危机将至。 
  胡绮绿直咬牙,恨声道;“我就知道中州一剑拦不住他。” 
  姜姐姐冷冷一笑道:“中州一剑浪得虚名,并不足怪。” 
  “他过不了贤姐弟的一关。” 
  “他插翅难飞。哦!杀了他,你有何打算?”: 
  “将他的尸体暗中送给官府,让他死也死得不清白。”胡绮绿恨声说。 
  崔长青终于接近至十余步外了,健步如飞。 
  潜伏路左的青年人一跃而起,到了路中拦住去路,盯着大踏步而来的崔长青冷笑。 
  可是,他仍未想到是胡绮绿在捣鬼。 
  青年人如附骨之蛆,紧跟不舍,移动相阻。 
  这瞬间,崔长青身形一晃,一扭之下,蛇一般从对方身侧一闪而过。 
  “咦!”青年人讶然叫,火速转身。 
  崔长青已远出丈外,大踏步扬长而去。 
  青年人飞纵而进,沉喝震耳:“好小子,你走得了?” 
  不等崔长青起步,姜姐姐已和胡绮绿跃出路中,劈面挡住了。胡绮绿杀气腾腾地叫。 
  “今天你将死无葬身之地。”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强抑心头怒火,沉静地说:“你是谁?为何挡路?” 
  “要你狗命的人。” 
  “你我有过节吗?” 
  “身侧的姜姐姐冷笑道:“痴心女子负心汉,果然不错。” 
  他长吁一口气,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在下……” 
  身后的青年人喝道:“住口,你还有话说?” 
  他侧转身形,后退两步避免前后受敌,问:“你又有何话说?” 
  “你想听?” 
  “如果不便说,不说也罢。” 
  “在下杀了你,胡姑娘便答应嫁给我。” 
  “很好,杀不了我又如何?” 
  “笑话了,你非死不可的。” 
  “在下不信,话不要说得了。” 
  “你以为我鬼手丧门姜彪,杀不了你一个江湖小混混?” 
  “在下当然不敢小看你,那一位大嫂是……” 
  “姜四姑姜至风。”姜姐姐含笑答。 
  崔长青心中一震,但仍沉着地说:“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死神姜四姑,久仰久仰。” 
  姜四姑格格娇笑,说:“江湖上与我死神打过交道的人,能逃得性命的屈指可数。我给你一次机会。” 
  “死神的机会,令人不寒而栗。”他冷冷地说。 
  “舍弟要与你公平一决,你好好把握机会。” 
  他瞥了鬼手丧门一眼,波波一笑道:“世间值得拼命的事只有两件,名与色。姜兄,你拼命理直气壮,振振有辞,我不怪你。” 
  “少废话!在下要出于了。”鬼手丧门不耐地叫。 
  “你随时皆可出手。” 
  鬼手丧门大喝一声,伸手便抓,手掌已变成灰蓝色,五指似乎油光水滑,指甲尖利,真象是鬼爪,但见爪影闪电似地抓来,控制了胸腹的要害。 
  手爪有毒,沾不得。他侧飘八尺,说:“你沾不了身。老兄,用毒爪伤人,这叫公平吗?” 
  说话间,他连换了四次方位,避开四爪。 
  双方都快,好在官道宽阔,奔东逐北毫无阻碍。崔长青似无出手的机会,不敢以手脚与对方的毒爪接触,完全处于挨打局面,只能躲闪窜走。 
  鬼手丧门连发十余招,劳而无功,怒火渐炽,出手更是肆元忌惮,双爪象是灵蛇,八方追袭锐不可挡,贴身抢攻形如疯狂。 
  崔长青保持警觉,快速闪动移位,避免对方近身施爪,一面留心对方的招路,寻找反攻的良机。同时,他得留意在一旁虎视眈眈的死神姜四姑与胡绮绿,这两个鬼女人已经等得不耐烦,跃然欲动,随时有加入或偷袭的可能,他必须加意防范。 
  官道西端蹄声入耳,黄尘滚滚。 
  死神姜四姑突然叫.:“要活的,大弟。” 
  鬼手丧门左爪一抄,迫住了崔长青的退向,飞身抢入,贴身了,右手五指如钩,抓向崔长青的脸部,眼看要得手了。 
  崔长青突然仰面跌倒,一抓落空。 
  “噗!”一脚挑中了鬼手丧门的小腹。 
  要不是鬼手丧门机警,及时吸腹硬将抢入的身躯止住,下体急收,这一脚必定挑中下阴而非小腹。 
  “哎……”鬼手丧门厉叫,俯身下蹲。 
  人影似电,绿影飞射而至。 
  崔长青刚站起,绿影已到了丈外。 
  “啦啦啦……”五枚毒针全射在崔长青的背心,毒针全被震断。 
  崔长青一跃三丈,向路北的山林飞奔。 
  另五枚毒针跟踪射来,但已射不上他了。 
  死神奔向鬼手丧门,惊问:“大弟,怎样了……” 
  “我不要紧,姐,去追他。”鬼手丧门大叫。 
  “他已中了五枚毒针。” 
  “可是,他……并未倒下……” 
  “这小辈内力浑厚,可能已自行闭住经脉,但支持不了多久的,让他死在山上喂野兽吧。” 
  “快!绮绿已迫去了。” 
  “大弟……” 
  “不要管我,去追。” 
  两名车夫已奔到,叫:“小的照顾少爷。” 
  死神说声“当心些”,向远去了的胡统绿背影急迫。 
  两名车夫扶起了鬼手丧门,这位仁兄脸色苍白,吸口气揉动着小腹,说:“不要管我,我去追,替那小狗收尸。” 
  两车夫不敢相阻,目送他进入山林。 
  蹄声已近,八位男女骑士绝尘而至。 
  第三名骑士是白衣飘飘的林白衣,第四骑是北丐。人如虎马如龙,人风尘仆仆,马浑身汗水,狂风似地驰过两名车夫身侧,向洛阳飞驰。 
  路南两三里是涧河,路北里余是邙山西脉,连峰亘岫,山势西延,草木葱蕴,起伏不定。 
  崔长青虽有.金甲护身,但胸背以外仍然是弱点。他对有毒的细小暗器深怀戒心,死神姜四姑的毒针出奇地霸道,他不得不作脱身的打算。 
  到了一处山口,止步扭头一看,胡绮绿正在狂追,相距在百步外。他一咬牙,向草丛中一钻。 
  胡绮绿不知他已潜伏在草中,分枝拔草循踪狂追,突觉地面痕迹消失,不由一怔,说:“他应该倒了,怎不见尸体?” 
  不见尸体她不甘心,发疯般向左右穷找。不久,她欣然叫:“找到了,果然死了。” 
  崔长青侧躺在草丛中,象是死了。 
  她凶狠地拔剑出鞘,咬牙切齿地说:“不分了你的尸,此恨难消。我要碎裂了你,再将你的头交给官府示众。畜生!你也有今天。” 
  剑倏起倏落,砍向崔长青的颈脖。 
  崔长青倏然翻身,一脚斜拔。 
  “噗!”踢中胡绮绿的右腕。 
  “啦!”剑脱手飞落三丈外去了。 
  胡绮绿大骇,连退五六步。’ 
  崔长青一跃而起,垂手而立,恨声道:“女人,你的心好狠,好毒。” 
  胡绮绿拔出衣下暗藏的匕首,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和你拼了。” 
  他长叹一声,口气一软,问:“胡绮绿,你为何如此恨我?” 
  “你还说?你这没良心的畜生!”绮绿绿尖叫。 
  “好吧,你要我怎办?” 
  “我要你死。” 
  “别无商量?” 
  “是的。” 
  “可是,你杀不了我。” 
  “要不,你娶我。”胡绮绿口气一软,叹口气又道: 
  “我对你是一片痴心,你始乱终弃斩情绝义,你对得起我?” 
  “听口气,你似乎对我余情未绝呢。我问你,你仍然爱我吗?” 
  “那还用说?我这人敢爱敢恨,你不娶我,我就杀你,爱恨分明,你该明白了。” 
  “我不懂女人,尤其不明白你。” 
  “什么意思?” 
  “你口口声声爱爱恨恨,既然你对我仍然未能忘情,死心塌地要我娶你。但据我所知,你追逐我这段时日,曾经有过不少男人,那又为什么?” 
  “我对他们毫无情爱可言,有的只是利害关系。但对你;我是……” 
  胡绮绿毫不脸红地说。 
  “对我你是一厢情愿,情深爱深?” 
  “是的,此心天日可表。” 
  他摇摇头,苦笑道:“碰上你这种莫名其妙的女人,真是冤孽。好吧,我要与令尊谈谈,看他怎么说。” 
  “没有什么可说的,婚姻大事并不完全由他作主,这是我一辈子的事,是我嫁你而不是他嫁你。” 
  “你倒是个有决断的人,好吧,我答应娶你,但话先说明白,日后你必须与那些男人断绝往来。” 
  胡绮绿大喜欲狂,欣然道:“我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你可以放心……” 
  话末完,右面传来死神姜四姑的一阵阴笑,绿影现身在三丈外,笑完说:“胡小妹,你与舍弟做了多日露水夫妻,同床共枕恩恩爱爱,男贪女爱信誓旦旦,不到半个时辰,你就变卦慧剑斩情丝,有了新人忘旧人。请教,你如何向舍弟交代?说啊!” 
  胡绮绿脸色一变,硬着头皮说:“姜姐姐,我与令弟好,但并未答应嫁给他……” 
  “住口!你说杀了黑衫客,便……” 
  “姜姐姐,目下……” 
  “不要巧辩!你对姓崔的一往情深,舍弟对你也是永爱不渝。你说过不是爱便是恨,目下你要重投情人怀抱,舍弟同样会因爱生根。” 
  “这……” 
  “从前恩爱反成仇,你说吧,怎办?” 
  “姜大姐……” 
  “胡绮绿,你在玩火,火是不能玩的,烧了别人也灼了自己。快把这小畜生杀了,不然……” 
  “姜大姐,请听我说……” 
  “我已听了许久,够了。你动不动手?” 
  “我……” 
  “不然,你得死。” 
  胡绮绿打一冷战,脸色苍白地向崔长青叫:“长青,我们走。” 
  另一面出现了鬼手丧门,鬼眼中厉光闪闪,厉声道: 
  “谁走得了?死神与丧门已勾了你们的魂。胡绮绿,你还等什么?你嫁不嫁给我无所谓,但必须等太爷玩腻了之后,叫你走你才能走。” 
  崔长青突然挽住胡绮绿的手,向旁一带,急喝:“走!我断后。” 
  死神姜四姑一声娇笑,翠袖一扬,射出五枚毒针。 
  崔长青却突然折向,拖着胡绮绿向相反方向飞掠而走,五枚毒针问不容发地探身而过,险极。 
  鬼手丧门一声怒啸,飞扑而上。 
  崔长青将胡绮绿向前一推,移位、旋身、出掌,一气呵成,奇快绝伦,不但避过扑来的一爪,而且回敬了一掌, 
  “噗”一声劈在鬼手丧门的左肋背上,立即跟上了绮绿,落荒而逃。 
  鬼手丧门俯倒在地,叫了一声,一蹦而起,皮粗肉厚受得了打击,狂追狂叫:“不杀你们此恨难消,太爷要活剥了你们。” 
  姐弟俩穷迫不舍,追入丛山深处。 
  两人沿山腰狂奔,后面追的人急如星火。糟的是绮绿艺业有限,根基不够,而在追寻崔长青期间,纵欲过度。练武如逆水行舟,不进即退,三天五天搁下不练,心情一懈,便再也不想练了。因此,目下她的造诣,还比不上在金项山的少女时代。 
  只逃了三四里,她已感不支,必须由崔长青扶着跑,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支持不了多久啦。 
  霉运当头,屋满又道连夜雨,行船恰遇打头风;糟了!前面已是谷底,三面山崖虽不算高,但茅草丛生,脚踩上去又滑又松。胡绮绿向上爬升,仅爬了三四丈,脚下一滑,向下仆。 
  崔长青拉起了她,说:“不行,上不去的。” 
  “那……那怎办?” 
  “我得把他们击倒,不然毫无希望。” 
  “可是……姜四姑气功到家,刀枪不入;毒针歹毒绝伦,中者必死,满天花雨手法更是可怕,天下间能逃过大劫的人,未曾有,死神的绰号岂是白叫的。” 
  “我必须冒死一拼,不然你我都完了。” 
  胡绮绿抱住了他,浑身战抖地叫:“长青,我……我不要死,我……” 
  “定下心,我下去,你向上走,至少我可以阻他们一阻,争取你脱身的时间。” 
  “长青……” 
  “快走,他们来了。”他转身向下叫。 
  胡绮绿尖叫道:“长青,你不能下去,下去必定死……” 
  “死一人总比死两人好。” 
  “可是……他们会追上我的。” 
  “我用游斗术,相信可以缠住他们。可惜,我身上没有带暗器。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胡绮绿一咬牙,说:“不错,死一个比同归于尽好些。” 
  “所以,你赶快向上走……” 
  “你死吧!”胡绮绿叫。 
  “啦!”他背心挨了一记重击,向前一扑,骨碌碌向下滚。 
  胡绮绿向下滑,叫:“你本来就该死,不要怨我。天下间可爱的男人多的是,我不愿因你而送命。” 
  崔长青直接至山脚下,寂然不动气息全无。 
  下面,死神姜四姑姐弟,已到了五六丈外。 
  胡绮绿到了崔长青身旁,大叫道:“姜大姐,我杀了他了,一掌震碎了他的心脉,快来相验。” 
  死神姜四姑站在丈外,冷冷一笑道:“胡小抹,你的心果然够狠呢。” 
  胡绮绿居然毫不脸红,踢了崔长青一脚,说:“走遍万水千山,为的就是杀他。” 
  “先前你不是说仍然爱他吗?” 
  “那是骗他的……” 
  鬼手丧门到了,咬牙道:“贱淫妇,你在骗你自己。” 
  胡绮绿一惊,悚然叫:“姜郎,你……” 
  “你也要骗我吗?” 
  “姜郎……” 
  “你口口声声仍然爱他,但你爱的是什么?你爱的是强壮的男人你以为你是甚么人?一个专情的女人吗?哼!这几天来,晚上一上床,你比那些大名鼎鼎的淫妇更淫,更浪,更……” 
  “算了,大弟,你敢说,我不敢听。”死神姜四姑微愠地叫。 
  胡绮绿脸无人色,颤声叫;“姜郎,请……诸念我……” 
  “哼!淫妇、谁知道哪一天你也要杀我?天下间有的是美貌佳人,太爷不是你第一个男人,你也不是太爷第一个情妇。你,相貌平庸,却心如蛇蝎,你不死……” 
  “宰了她。”死神姜四姑大叫。 
  鬼手丧门疾冲而上,鬼爪伸出了。 
  “饶我……”胡绮绿尖叫,跪下了,泪下如雨,哭泣着等死。 
  “你死吧!”鬼手丧门厉叫,爪抓向绮绿的脑门。 
  崔长青突然扭身大喝一声,一脚扫中鬼手丧门的腹部,力道千钧。 
  鬼手丧门的爪,距绮绿的顶门不足半寸,身影倏然倒飞。 
  崔长青一跃而起,拨剑飞掷。 
  死神姜四姑见乃弟飞撞而回,吃惊地向例一闪,打出一把毒针,向崔长青射去。 
  绮绿爬起便跑,晕头转向不辨东西。 
  崔长青木剑出手,人向下重行伏倒。他已算准踢人的方向和力道,更算定死神姜四姑闪避的方向。 
  可是,他却未算定死神姜四站在闪避中仍发毒针反击,幸而早巳打定主怠,行雷霆一击,反应奇快,见对方手一动,便不假思索地伏下了。 
  一连串的变化,快速绝伦,自鬼手丧门扑上出爪,至死神以满天花雨手法发射毒针,只是刹那间的事,发生得快,结束也快。鬼手丧门的身躯尚未落地,沙棠木剑已无情地贯入死神姜四姑的小腹要害。 
  “砰,葡!”鬼手丧门身躯着地,五官流血,呻吟一声,手脚一软。小腹二次被击,内腑碎裂,血从七窍流出,骨盆也裂开了。 
  几乎在同一瞬间,死神抓住木剑向外拔,剑离体人也倒了,仍吃力地伸手入百宝囊。 
  崔长青一跃而上,一脚踏住对方的手腕。 
  死神姜四姑的手一松,已取出的一把豆大的五芒珠撤了一地,大叫一声,人向上一蹦。 
  崔长青俯身拾剑,一跳两丈。 
  死神姜四姑一阵翻滚,血流了一地。 
  崔长青转身回顾,绮绿已奔出二十步外。 
  他长叹一声,收剑入鞘,注视着绮绿的背影叹道:“这女人,委实恶毒难测,令人心惊胆跳。’” 
  绮绿突然扑倒,声嘶力竭地叫:“我……我的腿,我的腿……” 
  他吃了一惊,飞掠而出,一把扶起胡绮绿急问:“你的腿怎么样?” 
  “不知道,麻木了,右腿……”胡绮绿尖叫。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起胡绮绿的裤管。右腿近膝处,出现一道灰色细血缝,肌肉已经肿起,其色紫灰。 
  “哎呀!你被毒针擦伤了。” 
  他无所畏惧,就伯毒,立即撕衣带替胡绮绿捆住腿上端,抱起说:“去找那婆娘讨解药,也许还来得及。” 
  已来不及了,死神姜四姑已崩溃了,呼吸将止,有气出没气入。 
  他抓起死神的百宝囊,扶起死神的上身大叫:“姜四姑,毒针的解药在何处?” 
  死神姜四姑脑袋一歪,死了。 
  胡绮绿躺在一旁,颤抖着问:“她……她为何不……不说?” 
  崔长青放下死神姜四姑的尸体,凄然道:“她死了,眼睛瞪得大大地,好怕人。她绰号叫死神,到头来仍被死神召走了。” 
  “老天!你……你为何不击伤她?”绮绿在埋怨 
  他苦笑,说:“生死关头,全力一击,谁顾得了……” 
  “你可以击伤她……” 
  “你说得好轻松,下次我先在她身上画个标的,再看准了出剑掷击好啦。” 
  “我要解药……我……不要死……”胡绮绿哭泣着叫。 
  他开始打开死神的百宝囊,愤怒地说:“为了活命,你连祖宗十八代都可出卖。我找找看,看你的造化。” 
  共有两只中型精巧玉瓶、里面所盛的粉末一灰一黄,他倒出一些黄色药末说:“是否有效不得而知,快向老天爷祷告吧。” 
  胡绮绿切齿道:“我如果死了,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死死地盯视着眼前这位曾与他春风一度的女人,脸色渐变。 
  绮绿的脸上,涌起了惊容,依然地叫:“你……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颊肉抽搐了两次,眼神益厉。 
  胡绮绿吃力地挺起上身,用手撑地向后退,.再问:“你……你要……要怎样?” 
  他虎目中冷电四射,一字一吐地说:“我在想。” 
  “你想什么。” 
  “想怎样杀你永除后患。” 
  “不!不!长青,你……你不能如此绝情,不!你……”胡绮绿尖叫。 
  “你杀了我多少次了?” 
  “不!你……” 
  “我把解药丢掉,不杀你。” 
  “天哪!求求你,救我!” 
  “救你杀我吗?” 
  “不!我发誓,今后决不找你,我……” 
  “我怎敢相信你?” 
  “长青,干不念,万不念……” 
  “你别叫,我会救你的,但我真想……唉!算了,我认了。” 
  他替绮绿上药,直等到创口的灰蓝色血液变色,方断定确是解药,说:“坏血的毒药,需内外服用解药,是否对症,你自己拿定主意。”说完,将玉瓶递至胡绮绿手中。 
  胡绮绿不愧称挑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急急地,毫无顾忌地倒出一把药散倒入口中。 
  崔长青替她解开绷带,这条迷人的大腿已不可爱了,创口下变色,创口附近肿大。 
  “我带你到路上找车辆。”他说。 
  他将两具尸体丢入土穴,掘土掩埋毕,胡绮绿的腿已不再麻木,解药对症。 
  抱着胡绮绿出山,到了官道,恰好西面来了一部运货的大车。拦住车,他给了车夫贯制钱,嘱将人送至洛阳,临行,胡绮绿悻悻地说:“你不杀我,这是你最大的错误,你会后悔。” 
  他淡淡一笑,说:“毕竞我是你第一个男人,我不会后悔。” 
  “早晚我会要你的命。” 
  “我不在乎,希望你不要碰上另一个鬼手丧门。珍重,再见。” 
  目送大车去远,他叹口气,无精打采地赶路。 
  马车到了西关城门口,坐在货物上的胡绮绿,突然向路旁的一名大汉叫:“爷台请了,周爷回城了吗?” 
  大汉穿得槛楼,但一双虎目明亮锐利,闻声一惊,跟在车旁讶然问:“咦!胡姑娘,你的车呢?” 
  她叹口气,愁眉苦脸地说:“别提了,被黑衫客毁了。” 
  “黑衫客毁了?” 
  “是的,他要杀证人灭口。我的同伴全死了,死得好惨,我也受伤了。请带我去见周爷,我要求保护。” 
  “好,我叫人来接你。” 
  “我要求见王爷,指证黑衫客杀人抢劫的罪行。” 
  大汉一怔,说:“胡姑娘,那是违法的,也是不可能的。查证、缉凶、追赃、定罪,王爷皆避嫌不加过问,那是周爷与知府大人的事。你一介民妇,又是黑道大豪的女儿,怎能要求晋见王爷?” 
  “世间没有不可能的事。”胡绮绿悻悻地说。 
  大汉冷哼一声,不再接口。 
  “我非弄得他抄家灭族不可。”胡绮绿仍在自言自语,眼中凶光四射,怨毒的冷电寒芒,令大汉不寒而栗。 
  崔长青一脚踏入中州老店,便油然心生警惕,气氛不对,大事不妙。 
  店堂中,原先安坐的八名汉子,不约而同抓起凳旁的刀剑,冷然四面一分,阴森森地盯视着他。 
  身后,四名不速之客已堵住了店门。 
  掌柜的缩在柜内,三名店伙躲在一旁,一个个脸有惧容,甚至在发抖。 
  他将腰带上的木剑挪至一旁,表示自己无意拔剑动武,走近柜台,和气地向掌柜的说:“你们别怕,我不会连累你们。给我一间上房,在下要洗漱歇息。” 
  一名大汉向店伙示意,店伙上前战栗着说:“崔爷,请随小的到上房安顿。” 
  他经过两名大汉身旁,笑道:“在下如果无意投案,早就远走高飞了,是吗?” 
  大汉不自然地咧嘴一笑,末作表示。 
  推开房门,里面已有两位佳宾,为首的人含笑相迎,抱拳一礼道:“崔兄信人,果然赶回来了。兄弟吴田,那位是郑嵩。” 
  他回了礼,笑道:“咱们见通,久仰久仰。劳驾王府四大剑客的两位守候,小可深感荣幸。” 
  吴方田淡淡一笑,说:“咱们身入公门,身不由己,崔兄包涵一二。崔兄旅途劳顿,风尘仆仆,请先洗漱,咱们再亲近亲近。” 
  他解下剑与百宝囊,递过说:“好说好说,两位请稍坐,少陪。” 
  吴方田接下剑,信手放在一旁,笑道:“不客气,请便。” 
  从内间出来,他剑眉深锁,心中暗叫不妙。 
  房中多了四个人,房外人影四布,四人之一是四大剑客之首中州一剑周豪,其次是四大剑客的老四飞云羽士一清,穿的是道装,已卸下神鹰护卫的制服,与道上相遇的骠悍神态判若两人。 
  坐在几旁的人,是河南府素以铁面推官著称的推官柏大人。另一位,是威镇大江南北的名捕头鸳鸯钩石允中,一对长短护手钩出神入化,群魔丧胆。 
  中州一剑首先替崔长青引见,然后歉然地说:“崔兄,本来兄弟准备先追查红娘子的下落再作打算,但柏大人重任在身,因此特亲临促驾,请崔兄至府衙一行。” 
  柏大人寒着脸,说:“周护卫已将经过上禀府大人,责成本官克期破案,而目下的唯一线索在你身上,本官只好按律行事。如今证人胡绮绿已至府衙投到,你必须前往对证。” 
  他苦笑,说:“如果草民入团圆,这件案子将永无破获之期,大人如肯宽限一些时日,草民将可引诱红娘子出面。目下知道劫案详情的人是草民,红娘子不会轻易放过我,草民一入府衙,她便会远走高飞。草民如留在城中,她便会派人前来灭口的。” 
  “本官不能信任一个江湖浪人。”柏大人斩钉截铁地说,毫无转寰余地。 
  “大人明鉴,如果草民有意逃避,早就远走高飞了。草民前来候机投案,意在查出透露不实消息,嫁祸图谋草民的人是谁……” 
  “你不必狡辩了。本官依法办案,苦主、人证俱全,只少你这主犯到案,不怕你撤赖。” 
  “草民……” 
  “住口!” 
  “草民只希望能宽限三日……” 
  “明日升堂审理,你必须到堂。石捕头,将嫌犯带走。”柏大人下令。 
  “卑职遵命。”鸳鸯钧石允中欠身答话,举步而出,向崔长青说:“得罪了。阁下如果肯同意前往衙门投案,在下破例不加铐镣。” 
  一入公门落了监,崔长青这辈子完了,有苦主,有证人,他百口莫辩。 
  除了逃,他别无抉择。 
  “好吧,我走。”他无可奈何地说。 
  他向门外走,身形一闪,便抓住放在几旁的剑与百宝囊,涌身飞腾,扶摇直上。 
  三位剑客与石捕头手疾眼快,同声大喝,四掌齐聚,行石破天惊雷霆一击。 
  “噗啦啦啦!”四掌皆击在他的胸、腹、背、肩上,力道如山。 
  他仍向上升,轰隆隆啦啦啦一阵暴响,屋顶行木梁折断,破瓦飞坠,他已破屋而走,一闪不见。 
  谁也没料到他在高手环伺下大白天脱身,更没料到他会出其不意破屋逃走,等追的人登上瓦面,他已从后院溜之大吉,追之不及了。 
  这一走,他成了逃犯,全城眼线四布,捉拿劫宝黑衫客的消息传遍全城,不胫而走。 
  他不愿离城,离城便表示他作贼心虚,罪名落实,他要查出陷害他的人。 
  陷害他的人,说他与红娘子同时劫宝犯,显然与红娘子无关。可是,除了红娘子之外,谁透出的消息?离开金剑茅家,马下停蹄直奔府城,而死鬼摘星换斗阳奇的爪牙,必须在十二个时辰后方能苏醒,不可能在当天一同到达府城散布谣言。也不可能是金剑茅家的人前来胡说人道,因为他们也不可能与他同时到达。胡绮绿指证他与熊耳山贼结伙作案,只是为了私仇而诬陷,根本不加考虑。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熊耳山贼有人漏网,随后跟踪到了府城,仍想趁机夺回珍宝。可是,他们为何不跟踪红娘子而跟踪他?舍本逐末不合情理。 
  如果是,红娘子可能也在城中。 
  人的想法极为微妙,先前不想参与,避免卷入游涡;但一旦卷入,便会不顾一切。他在想:我为何要作替罪羔羊?罪名既然落实,他有权与红娘子公平分赃。 
  他横了心,一不做二不休,要留下查出散布谣言的人,并查红娘子的下落,以便分一杯羹。如果消息是红娘子传出的,他要将红娘子揪出来好好算账。 
  玫云不在身旁,他已毫无顾忌。 
  南关的羊市占地甚广,市东南有一条小巷,那就是藏污纳垢的羊市赌场所在地。天一黑,各处的流氓、地棍、破落户、败家子……老鼠般向此地集中。开设赌场的主持人,是南关的大豪门神张武,他拥有不少打手,专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开赌只是行业的一部分而已。平时交通官府,勾结士绅,鱼肉弱小,放印子钱贩卖人口迫良为娟等等不法勾当,几乎无一不精。 
  最具规模的一家赌场,主事人姓李,名霸,行七,土混子干脆叫他老七,赌场老七的大名,在南关的下流社会中,可说无人不知。 
  夜市方张,大街上灯火通明。但小巷中却幽暗偏僻,蛇鼠出没,三教九流的赌客,逐渐向这里集中。 
  崔长青在黑劲装外,加了一件灰直掇,不带剑,头发抖乱再胡乱挽了一个道士髻,脸上用了褐色易容药,成了个褐色脸膛的江湖小混混。 
  老七的赌场规模不小,共有三间,每间三进。隔邻设有食店,供给这些日入而作日出而息的赌徒酒食。 
  每间赌场的大门,各有两名保镖。里面,保留更多。第一间是贩夫走卒赌场,第三间则是有身分的豪客赌徒豪博处。 
  他到了第三间赌场,尚未跨入,便被一名保镖拦住了,向第一间一指,说:“到那边去,朋友。”’ 
  “这里不能来?”他笑问。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地方可是你能来的?” 
  说话间,一乘小轿在门口停住了,两名健仆上前打起帘子,里面出来一位很体面的长袍客。 
  另一名保镖上前恭迎,欠身笑道:“三爷光临,小的这厢请安,请进。” 
  “胡八来了吗?”三爷一面向大门走,一面问。 
  “八爷早就来了,正惦念着三爷呢。”保镖笑答。 
  三爷带了两名健仆进门,小轿自行走了。 
  阻挡崔长青的保镖不耐地叫:“你还不走?” 
  崔长青淡淡一笑,探怀取出银票,就门灯下一张张察看,自言自语道:“我这一千五百两银子,居然找不到地方一博,真泄气。好吧,到另一家。” 
  保镖一怔,伸手道:“我看看,你有一千五百两银子?” 
  他将银票毫不介意地向对方手中一塞,笑道:“四大银庄的庄票,不是假的吧?” 
  保镖眼都直了,仔细地察看,含糊地说:“真……真值一干五百两……” 
  他一手夺过,揣入怀中说:“你们这里狗眼看人低,将财神爷往外撵。” 
  保镖换了一副脸孔,陪笑道:“在下知错,请原谅。老兄贵姓?” 
  “我叫老六。” 
  “哦!六爷,请进,请进。” 
  他踏入大门,向跟来的保留说:“在下叫老六,不赌双陆,可有押宝?” 
  “有,有,押宝在二进右厢。”保镖恭顺地答,向一名小肠叫:“小三,带六爷至二进右厢。” 
  “请随小的来。”小三上前含笑招呼。 
  人甚多,嘈杂在所难免;但由于赌徒都是有身份的人,比起隔邻两家,显得安静多了。 
  只有一座小厅之外,便是一座座厢房,走道灯光幽暗,以免见面打招呼,来这里并不体面,少与熟人打招呼彼此两便。 
  右厢共分四间,也就是八张赌拾,小三领了崔长青,推开一座厢门,抬手欠身说:“六爷请进,请先至柜台换押筹。” 
  “谢谢。”他说,踏入厢门。 
  这里面相当宽敞,怪的是只有几个台官和小厮,两张赌台,不见赌客。几个小厮不断从对面一排小厢房进进出出,将一些金银押筹放下、取走,耳厅台官在高叫:“青龙……” 
  “白虎……” 
  这就是押宝,台官捧着宝盒,熟练地摇动、候押、捐宝…… 
  另一张台是押权,与押宝不同。押宝是一枚制钱,押权是两枚。两钱分阴阳,阳面是洪武通宝四个字。阴面有字,但一红一青。 
  赌台长而光滑如镜,中间是滑道,分面分押区,对面是宝对与权,右面是前权,左是后权台官将两枚制钱熟练地转动,猛地“啦”一声响,木碗盖住了双钱,向前急滑,正好在前面丈余台中开宝处停住。 
  “请爷们下注。”对面负责开宝称为合利的人高叫。崔长青已在前面的柜台,换了十块金押筹,六十块银押筹。金筹每块是十两,折合白银四十两;银筹每块是十两白银;他共换了纹银一千两。 
  他呵呵笑,说:“押权过瘾,不押宝了。” 
  一名小厮请他到一座小厢安顿,他随手递给小厮十块银押筹,说:“前权,试试手气。” 
  小厢内有三张长案,三排靠椅,可坐十余人,坐在里面,因地势略高,可从珠帘的空隙中,看清宝台的一切。有两名小厮伺候茶水,听候使唤。外面也有四名小厮供奔走,传送押筹。 
  里面已有六名赌客,全是穿得很体面的人。各人面前,皆堆了不少押筹。 
  落坐毕,小肠送上香茗,他瞥了六名赌友一眼,已看出他们全是些生意人,有两位满脸横肉,似乎不是本份生意人。 
  外面,宝已押定,有人叫:“开宝!”’ 
  合利伸手拈住木碗底部,向上揭,叫:“开啦!” 
  灯光明亮,看得真切,是两阳,合利叫:“宝对!” 
  崔长青出师不利,一百两银子下了水。 
  他走出小厢,台官问:“爷台买了?” 
  “在下有意买下,但得算算。” 
  “看台面。”台官叫。 
  他掏出五百两银票,命小厮换来五十块银押筹,往台面宝对上一放,说:“在下押一百两金子前权,买宝可以撤回,台面共九百两,你开不开?” 
  台官明知可能开权;当然不肯接受,说:“抱歉,不开。” 
  他掏出一张五千两的银票,那是他得自元都观三字,留作盘缠的银票,丢下说:“请场主来,查验这张西安银号的银是否可在贵地使用。 
  不久,场主没来,来的是管事;带了两名夫子查验银票,两名夫子皆同声说:“这张银票在本地十足通用,不扣回佣。” 
  他一手握银票,一手指着台面向台官问:“在下买权,宝对给你,接受吗?” 
  台官昏了头,以为这次必定开权,卖出权已是幸运,再有九百两宝对的收入,正求之不得哩,笑道:“我接受。” 
  “好,说定了。” 
  “开!”台官兴奋地叫。 
  “且慢!”崔长青叫。 
  台官会意,笑道:“爷台要开?请。” 
  第二宝,他押二百两前权,开宝时,仍是该死的宝对,第三宝,三百两仍押前权,开的仍是宝对。 
  最后一宝,他将十块金押筹,全押在前权上。 
  如果他押中,赔的是两倍。 
  已经连开三次宝对,因此,宝对押区已空空如也,无人下注。权(一阴一阳)约有上千两银子;前权(一阳及赤阴)有四百两左右;后权(一阳及一青阴)也有三百余两。 
  如果这次开的是权。权,一赔一;前权与后权,皆一赔二。那么。这一宝绝对毫无进账,而需赔出将近三千两大关。 
  台官变色了,合利也紧张起来。’ 
  “开”厢内有人大叫。 
  台官似乎并无把握,叫道:“权,卖了。” 
  这是说:谁愿意包下权,他台官不要这一宝。 
  按规矩,连呼三次无人包下,台官有权开或不开。这是赌场东主最占便宜的地方。 
  “权,卖了。”台官第二次高叫。 
  “权,卖了。”第三次高叫。 
  没有人肯买,现在得看台官的了。 
  台官大概知道不妙,正要宣布废宝,崔长青突然叫: 
  “且慢!” 
  合利移开位置,崔长青抵上缺。卖宝的人有权亲开,但必须小心,万一动了木碗内的双钱,发出音,那么,没话说,通赔。 
  人声倏止,整座厢间鸦鹊无声,落针可闻,所有的人皆屏息以待。 
  他的手伸出了,食姆两指拈住了碗边,高叫:“开!” 
  木碗上飞,飞向台官。 
  叫声进发,惊叹声大起:“宝对!” 
  他淡淡一笑,转回小厢。 
  小厮将台面的押筹全部扫入衣兜,再收了合利赔出的八十一块银押筹,进入小厢点交。 
押权的他全收,赔的是十抽一,九百两只赔八十一两。 
  小厮得了十抽银押筹赏金,高兴得上了天。 
  从此,他手风大顺,宛如风扫残云,不久,案上堆了数百块金银押筹。 
  连换了三位台官,每个台官皆满头大汗,脸青手抖,失魂落魄地下台。合利也换了两位。 
  最后,换上了一位漳头鼠目的中年台宫和干瘦的合利。 
  室内,多了八名打手,管事亲自把场。 
  台官冷静地坐下,从容扫视全场,泰然掳起衣袖,冷冷一笑,拈起了一枚制钱。 
  “骨溜溜……”双钱先后开始疾转,先是分开,相随绕转,发出清脆悦耳的转动声,在赌徒们耳中,这种转动声可令血液沸腾,手心沁汗,比仙乐动听多了。 
  “啦!”木碗盖下声动人心弦。 
  “刷……”木碗盖着双钱向外滑出。 
  “请下注!”合利高叫,叫声极不自然。 
  小厮们木然不动,因为尚无人下注。所有的目光,皆向崔长青的小厢注视。小厢内幽暗,看不见里面的动静。 
  终于小厮出来了,捧了一百块金押筹,一百块银押筹,共银五千两。 
  “哗啦啦!”金银押筹全堆落在前权区。 
  糟了,各厢的小肠纷纷走出,各捧了不少押筹,片刻间,权、前权、后权,几乎被押筹堆满了。 
  “停住!”合利拉长嗓音叫。 
  权,一赔一,前后权,一赔二;如果开权,老七的赌场只有一条路:关门大吉。所有的赌注全算上,这一宝进出是二四万两交易。 
  除了台官与合利,所有的人皆呆住了。 
  台官冷冷一笑,向合利举手示意。 
  合利竟然沉不住气,向管事投过询问的目光。 
  管事瞥了台官一眼,台官冷笑颌首。 
  合利的手伸出了,崔长青突然叫:“且慢,劳驾将宝碗,拍一下。记住,老兄,只能用手指轻点,千万别挪动。” 
  合利僵住了,傻啦!台官脸色一变,笑容僵住了。 
  崔长青呵呵笑,说:“合利老兄,本来你该在宝落地拍碗的,你大概刚上来,忘了,等咱们下完注,你还没拍呢。不过,这时还不算迟,只要你小心些就是。” 
  “开宝!”有人大叫。 
  崔长青沉声道:“那位叫开宝的仁兄,如果不借规矩,回去好了。” 
  邻厢跳出一名大汉,怒叫道:“老兄,你出来说话,在下教教你一些规矩。” 
  崔长青不出来,笑道:“想开场子吗?李七爷该出来弹压弹压,不然今晚要出大乱子。” 
  管事见崔长青不上当,只好叫打手将大汉挡走; 
  台官技穷,向合利颌首示意,合利伸一指转点木碗。 
  “诸位请安静些。”管事大叫。 
  本来,押权十分公平,台官手法高明,可以随意控制单双,但碗定以后,便无法玩弄手法了。碗定方下注,下注的人并不吃亏。但那些手法已臻化境的台官,不但可任意控制钱的转落,而且木碗盖下滑出丈外,停止时有一文制钱是立靠在碗边的。 
  再就得靠合利了,高手合利伸手拍碗,响声甚大,但立靠的那文制钱决不会被震落。那么,开宝时轻轻前移或后挪,立靠的钱便可任意控制正反了。 
  崔长青却要对方用手指轻点,再高明的合利也无法可施啦!这已明白地表示他是此中行家,扼死了对方作弊的路。钱靠碗边,受震之后便斜面落宝,无法改变了。 
  作弊的手段用不上,台官只好使出最后的法宝,叫: 
  “权卖了。” 
  当然无人敢要,此宝作废。 
  第二次废宝。 
  第三次宝开出,这次如果仍是废宝,没话说,赶快收摊子。 
  与崔长青同坐的六位赌客,皆被小厮请出小厢走了。 
  崔长青心中冷笑,命小厮将六七百块金银押筹,全堆放在宝对上,静观其变。 
  怪!竟然只有他一个人下注。 
  台官脸色发育,合利满头大汗。 
  管事呼吸紧迫,用袖拭汗进入小厢,长揖倒地施礼,期期艾艾地说:“六……六爷,请……请移玉帐房,在……在下……” 
  “抱歉,开了这一宝再走。” 
  “六爷,有……有话好……好说。俗语说:光棍不………不挡财路,打九九不打加一,六爷是……” 
  “管事的,可否叫场主来谈谈?” 
  “在下已……已派人去……去催请了。” 
  “何时可到?” 
  “不久可到。” 
  “好,咱们帐房一谈。” 
  帐房的客室气氛紧张,前前后后有十余名打手,管事的与两名夫子,亲自奉茶待客。先换银票,崔长青净赢一万两。干金一宝,大手笔几乎砸了老七的赌场。 
  门开处,进来了短小精干的李老七。管事赶忙替双方引见,客气一番。 
  “六爷,恭喜恭喜。”李老七皮笑肉不笑地说。 
  “好说好说。七爷,局里的事,七爷知道了?’’崔长青笑问。 
  “知道了,兄弟深感遗憾,接待不周,六爷见谅。” 
  “请问七爷有何打算?” 
  “看六爷的意思。” 
  “换七爷一句话。”崔长青说,将所有的银票往桌上一丢。           
第二十八章   
一万两银子买一句话,把出乎意外的李老七吓了一跳。这位见过大风浪的赌场场主,脸上变了颜色,瞥了银票一眼,迟疑地说:“六爷,在下必须先知话该不该说,未明底细之前,恕难答复。” 
  崔长青淡淡一笑,说:“当然,这件事在七爷来说,该是轻而易举的事,问题在七爷是否有诚意。” 
  李老七鹰目炯炯,冷冷一笑道:“原来朋友今晚是有所为而来。” 
  “该说是有所求而来。不过,话得先说明白,兄弟可是与贵场公平相搏的,掷段、双陆、押宝,在下皆有机会玩手法;押权而在下不接庄,已表明兄弟是清白的;不知七爷以为然否?” 
  “兄弟明白。” 
  “明白就好。” 
  “六爷请明示,以便斟酌。” 
  “好,昨晚乾坤盗鼠三兄弟来了,他们与七爷是同宗,七爷不会说不认识他们几个吧?” 
  “不错,他们天黑到,未下注就走了。” 
  “兄弟所要知道的是,他们与一位陌生赌客在一起鬼混;三鼠随即离开贵赌场了。” 
  “不错,有这么一回事。” 
  “兄弟要那位赌客的底细与下落。” 
  老七双眉深锁,摇头道:“抱歉,在下不能自砸招牌。” 
  崔长青淡淡一笑,追问:“别无商量?” 
  “别无商量。”李老七说得相当决绝。 
  崔长青收回银票,站起说:“好,谢谢款待,明晚兄弟再来,万金一搏,七爷好好准备了。”’ 
  “你……” 
  “在下身怀巨款,能平安出去吧?” 
  “这……” 
  “平心而论,贵赌场倒还公平。告辞。” 
  “且慢。” 
  “七爷打定主意了?” 
  “不,在下不能自砸招牌……” 
  “那就算了。” 
  “除非……” 
  “除非什么?”他追问。 
  “除非阁下强迫我。” 
  崔长青当然了解对方的暗示,立即抓住对方的手一绞一扭,擒住了,快速地将银票塞入对方的怀中,喝道:“快,叫你的人退出去,不然在下宰了你。” 
  “哎……放手!有话好说。”李七怪叫。 
  “你叫不叫?” 
  李七龇牙咧嘴,大叫道“你们都出去,快!” 
  “是!” 
  打手们退出,管事与夫子也惶然而退。 
  李七苦笑,说:“六爷,咱们的规矩是留意陌生人,而且为免后患:须对岔眼人物查海底。” 
  “我知道,兄弟入局时,便有两位仁兄追随左右,贵场的管事颇为精明。” 
  “可是,那人行踪诡秘,在下所知有限。” 
  “有限就好,在下不虚此行,请说。”’ 
  他从后门走了,不久,到了东关的迎恩寺后的小巷,在一间小院前停步,略加打量,上前叩门。 
  不久,里面有人间:“谁呀?天色不早了呢?” 
  “我,刘六,陈二爷回来了吗?” 
  院门开处,迎门站着一位中年人,讶然道:“刘六?你是……” 
  “我是陈二爷的好友,昨晚与他约好在老七的赌场会面,他怎么失约了?” 
  “可是……” 
  “他回来得很早,大概你们错过了。” 
  “糟!他要我替他筹措了一些银子,他不在吗?” 
  “他到天津桥去了。” 
  “天津桥?那是……” 
  “在城外,远得很,你明天去找吧,太晚了,城门已关。” 
  “天津桥是桥南,还是桥北?” 
  “你知道安乐窝?” 
  “知道,在桥南,那儿有数十户农舍。” 
  “从邵子祠西行,最后一家丁五叔处可我得到他。” 
  “谢谢指引,告辞。” 
  他连夜偷越城关,这次带了剑,急步飞赶争取时效。天津桥夜间禁止通行,但守桥的人少,挡他不住。 
  入村之后,引起一阵犬吠,但夜已深,已是四更末五更初,无人出外探视。 
  “砰砰砰!”他重拍最后一家农台的大门。 
  犬吠更急。不久,门内有人间:“谁呀?” 
  “我找丁五叔。”他高声说。 
  门开处,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一手掌灯,一手握了一根一尺六寸光滑的彤面杖,这是防身的最好兵器。 
  “咦!你是……”中年人因惑地问。 
  “哦!你是丁五叔吗?” 
  “你是……” 
  “风声紧急,快叫陈二躲一躲。”他急急地说。 
  “什么?风声紧急?这……” 
  “一言难尽,他昨晚的事犯了。” 
  “你的话,我听不懂……” 
  “那就快叫他出来。” 
  “怪事,你找错人了,这里没有叫陈二的人。” 
  “不管他昨晚叫什么,反正他在老七的赌场……” 
  “哦!抱歉,这里真没有叫陈二的人。” 
  “那就怪了,昨晚他遵命至老七的赌场传播谣言,一见面就匆匆走了,回到迎思寺赵家。今天傍晚我去找他,他已离开赵……” 
  “哦!恐怕你说的是通臂猿尤亮,他与陆家的老二认识……” 
  “他在家吗?” 
  他已到关林去了,二更天走的。” 
  “咦!他不是说在你这里……” 
  “他是个无主孤魂,是陆老二介绍他来住一两天的,听说他来洛阳办事,事办妥就走了。” 
  “哦!五叔知道他在关林的住处吗?’”’ 
  “陆老二在关林有位姘头,八成儿是去找陆老二去了,算脚程,该已赶到啦!” 
  “陆老二在关林的住处是在……” 
  “去找关林梁二寡妇,一问便知。” 
  “谢谢,我这就去找他。” 
  出村半里地,他往路旁的草丛中一伏。不久,蹄声震耳,一匹健马从村口驰出,直奔龙门。他心中冷笑,自语道:“好啊!果然被我料中了,难怪这么好说话。” 
  他跃然欲起,等坐骑未至切近,猛地飞扑而出,凌空暴起,势如怒豹。 
  马上的骑者则刚看到快速扑来的黑影,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便被勒住了咽喉。 
  健马继续向前飞驰,奔出百十步方被勒住。 
  骑士正是丁五叔,被摆平在一株大树下。崔长青站在一旁,抱肘而立,嘿嘿笑问道:“丁五,你愿说实话吗?” 
  丁五不住揉动着咽喉,一面留意四周,突然抓起一团碎泥,挺身急滚,滚动中碎团呼啸着向崔长青撤去。 
  崔长青根本不理会碎泥,一闪即至,碎泥打在身上劈啦怪响,近身一脚踏出,恰好踏在丁五的小腹上。 
  “哎……”丁五狂叫,吃力地拼命用双手抓住崔长青的脚踩,想将脚挪开。 
  挪不动,抬不起,只好用掌劈。但掌尚未劈出,小腹的压力骤增,双手的力道消失了,狂叫道:“饶……饶我……” 
  “你愿说吗?”崔长青冷冷地再问。 
  “你……你要我说……说什么?” 
  “说通臂猿尤亮的底细。” 
  “这……” 
  “还有,你受何人差遣的?” 
  “在下只……只是尤兄的朋友……” 
  “你不说实话,休怪在下心狠手辣,用分筋错骨手法对付你。” 
  “不!不!我……我说实话。” 
  “快说。” 
  “昨日午间,在下的一位朋友史超,把尤兄带来嘱代为照顾,由在下安顿在东关迎恩寺赵宅,化名陈二,到赌场办事。” 
  “陆老二又是谁?” 
  “就是关林那位陆二,他是史超兄的朋友,也是他托史兄将尤兄带来的。” 
  “那么,陆二该是真正的主事人了。” 
  “我不知道,只尤史兄说,尤兄所办的事可能有风险,万一有人查问,速至关林通知陆二一声。” 
  “你怎知在下是来查问的?” 
  “起初在下不知,但随后一想,不由心中生疑,尊驾怎会平白前来找我?尤兄不可能透露在下的住处与身份,除非……除非他已出了意外,愈想愈不对,因此前往通知陆二。” 
  崔长青拖起了丁五,冷笑道:“咱们一同到陆二处,如有半字不实,在下便废了你的手脚,这辈子有你快活的了。” 
  “在下决无半句虚言。”丁五急急地说。 
  “好,这就走,上马。” 
  两人同乘,仍由丁五控缰,临行,崔长青又道:“赶快些,只有十里路,咱们在天亮前赶到。” 
  关林在龙门镇北面五里左右,是一处—小小村落,只有十余户人家。那时,只有汉寿亭侯关羽的墓,墓前建了一座小小祭亭而已。那时,关公在民间的声望并不算高,直至满清入关,方开另一境界。至康熙三十一年,大修关林。乾隆十五年,高宗皇帝(乾隆)御赐“声灵於铄”匾额并御书对联,关林方发展成为一座大镇,每月两次庙会,搞得有声有色,庙的规模,比西湖的武圣岳王墓要大得多。满清入关,没将岳王墓挖掉,已是天大的幸运了。 
  破晓时分,马驰入关林。丁五在南首一家土瓦屋前勒住缓,崔长青首先下马,说:“上前叩门,快!” 
  丁五心惊胆跳地上前叩门,久久毫无回音,引得邻家的猛犬狂叫不休。 
  “砰砰砰!”丁五仍在拍门。 
  右邻门开处,出来一名村夫,高叫道:“不要打门了,里面没有人。” 
  丁五大惊,急问:“怎么啦?梁二寡妇到何处去了?” 
  “走了半个时辰了。”村夫答。 
  “怎么?走了?” 
  “五更天,有人前来叫门。不久,他们悄悄走了。” 
  “往何处去了?”崔长青问。 
  “不知道。” 
  “砰”一声响,右邻的门闭上了。 
  崔长青一脚将门踢开,门内黑沉沉。 
  “糟,来晚了。”他叫。 
  丁五浑身在发抖,惊惶地说:“不是我的错,我……” 
  “有血腥味,通臂猿完了。”他恨恨地说。 
  亮起火折子,丁五惊叫一声,琵缩在屋角发抖 
  崔长青掌起油灯,沉喝道:“怕什么?说!哪一位是通臂猿?”’ 
  共有四具尸体,咽喉皆被利刃割断,鲜血已经凝固,但尸体尚未完全发僵。 
  丁五怎敢再怕,瞥了尸体一眼战栗着说:“第二具尸体就是他。” 
  “其他的人你认识?” 
  “有……有一位认识,是陆二的另一位朋友魏大平,他昨天还在城里。” 
  “陆二在城中,有哪几位好朋友?” 
  “这……我不大清楚。” 
  “不太清楚并不是不清楚。” 
  “有一位叫冯海的人,在东关外铜驼街,是个马贩子。另一位比较亲近的,姓班名群,住在西关外周公庙附近,听说早年中州镖局的镖师,绰号叫单刀班群。” 
  崔长青吹熄了灯,向外走,说:“丁五,你知道你的处境吗?” 
  “饶……饶命……”丁五哀叫,腿一软,就跪下了。 
  “我不杀你。” 
  “你……” 
  “但陆二会杀你。” 
  “天哪……” 
  “叫天没有用,你还是早些找地方避避风头,消息可能从赌场老七处泄出,也可能从迎恩寺赵家透露,他们竞比我快一步,我得去找人帮忙。” 
  蹄声大起,崔长青已经乘马走了。丁五踉跄奔出门外,如飞而遁,找地方避灾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丁五出村往南逃,想逃至龙门镇避祸。可是,只走了半里地,前面林子里人影一闪,出来了两个青衣人,拦住去路叫:“老丁,真早,咱们谈谈” 
  丁五大惊,扭头便跑,大叫道:“救命!救……命……” 
  两青衣人桀桀笑,一面追一面叫:“除非你乖乖把经过说出,不然,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也救不了你的狗命。” 
  只逃了十余步,前面路旁水沟内跃上两个人,叫:“丁五,你逃不掉的。” 
  午后不久,崔长青从河向北行,走的是城外。 
  打扮仍是黑衣披灰直掇,脸广洗去易容药,回复本来面目。 
  沙棠木剑用布囊盛了,握在左手。 
  越过东西官道,从洛阳县学东面绕出,进入了铜驼街。 
  这条大名鼎鼎的街道,目前已成为小巷陋闾,往昔的太尉、司徒两坊,已成为破落户的聚居所了。 
  他看到了一处破败的大院落,里面建了拴马栏、马厩、料仓。 
  院门南首不远,是一座不起眼的老君词,据说这是孔夫子与老子把晤的地方。 
  他上前踏入院门前的石阶,上面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门房笑嘻嘻问:“爷台,有事吗?” 
  他上阶堆下笑,说:“劳驾通报,在下请见冯爷。” 
  “哦!你是……” 
  “我是他的朋友,有事相商。” 
  “哦!请进,请进。” 
  “谢谢。冯爷在家吗?” 
  “在,在马厩与客人相马,爷台在门外小候,小的这就去请……” 
  “不必了,在下此来,也是为了牲口的事,请带在下到马厩找他。” 
  门房略现迟疑神色,但点头道:“也好,请随小的前往马厩。” 
  他看到几名马夫,怪的是这些马夫皆不理会客人,一个个埋首工作,见有人走近便掉首他顾。 
  马厩前有四个人,正在指手划脚低声交谈。相距约三十步,其中一人抬头道:“来了,迎客。” 
  四人双手插腰,目迎不速之客。门房向崔长青淡淡一笑,伸手虚引道:“冯爷在前面,客人请便。”说完,不等答复便掉首自行转身径自走了。 
  他开始生疑,心中疑云大起。整座马圈并没有多少人,马也仅七八匹,一个马贩子怎么没有三五十匹马?再就是那位门房,怎么轻易便将客人带入?一不问名号,二不问来意,岂不邪门? 
  但他已无暇多想,反正人已经照面了。 
  四个人并未迎出,冷然等候他接近。 
  他急步上前,在丈外抱拳一礼,笑问:“请教,那一位是冯爷冯海?” 
  一位身材高大,留了虬须的中年人颌首道:“区区冯海,尊驾高姓大名,有何见教?” 
  “在下刘六。” 
  “刘六?咱们见过吗?” 
  “闻名久矣,恨末识荆,久仰久仰。” 
  “好说好说,请问刘兄有何见教?” 
  “来向冯爷讨消息。” 
  “讨消息?你是说……” 
  “冯爷与陆二兄交称莫逆,因此……” 
  “且慢!你说那一位陆二?” 
  “哦!陆二还有几个?” 
  “不错,在下认识三位陆二,你是指……” 
  “东关内迎恩寺……” 
  “哦!是他?你……” 
  “前来请教冯爷,是否知道他的下落。” 
  “他早些天便失了踪。哦!也许包仁知道他的去处,你可以去问他。” 
  “哪一位包仁?” 
  冯海伸手向后园一指,说:“从右厢一直走,后面有座小亭,他带了两位工人,在整理那些一无是处的假山,你可以去找他问问。” 
  “谢谢。” 
  “你去吧,在下无限奉陪。” 
  目送崔长青的背影消失在后园,另一名大汉低声道:“果然不错,是黑衫客崔长青。冯三哥,你快走!” 
  三哥一怔,说:“怪事,我为何要走?” 
  “恐怕咱们这些人皆留他不住,他会再来找你。” 
  “算我一份。” 
  “不行,你会被他迫供的。你一走,咱们即使失败,他也无法得到陆二的消息。” 
  “哦!可是……” 
  “不要可是了,快走,快前往周公庙,通知老班一声,火速把神鹰护卫引至老班处埋伏。” 
  “你认为他还敢去找老班?” 
  “如果咱们留不下他,他非去不可。这小于胆大包天,无所畏惧,顽强固执,不会轻易放手的。快走,迟恐不及。” 
  后园占地甚广,可是由于乏人整理,而至亭台颓败,草木凋零,野草侵阶,荆棘丛生。 
一座半坍的小亭附近,有三位青衣人正在用铁棍撬起一座假山石,埋首工作,不知有人接近。 
  崔长青拔草分枝而至,相距十余步外便高叫道:“哪一位是包仁兄?” 
  其中一人并未抬头,以背相向,说:“叫,叫魂吗?有话就讲,有屁就放。” 
  崔长青走近,心想:“这位仁兄火气可真够旺的。” 
  他并未打算动武,只要探出陆二的下落便可,到了对方身后,说:“包兄请了……” 
  话末完,包仁候然转身,铁棒一挥’,风声厉号,大旋身来一记“回风扫叶”,以雷霆万钧之威,出其不意拦腰便扫,狂野绝伦。 
  想避开这突如其来的猝然猛击,难似登天。崔长青毫无防备,大到难逃。 
  棍来势似奔雷,他百忙中一手用巧劲相拨,用腰背承受凶猛一击,已来不及运功护体,也不敢运劲相抗。 
  “唉!”铁棒着肉。 
  “砰!”他跌出丈外,手脚一软。 
  大汉欣欢欲狂,兴奋地叫:“我打死他了,打死他了!” 
  另一名大汉走近,笑道:“黑衫客如此下场,委实令人惋惜。咱们快把尸体放上车,呈送会主请赏。” 
  第三位鹰目炯炯的中年人说:“不,把脑袋带走,方便些,我来砍。” 
  说完,从右旁取出一把单刀,走近又道:“崔长青,不要怨我,我并不想要你的头,但是你的头确是值几个钱……” 
  话末完,刀光疾落。 
  崔长青突然急滚,一跃而起说:“你们该将在下的尸体呈送会主的,在下真不想与你们动手,打革惊蛇。” 
  四人大骇,火速四面一分,形成合围。 
  崔长青拔出长剑,作势进击。前面,是铁棒。后,是钩镰枪。左,单刀。右,光闪闪的长剑。 
  “你们是血花会的人?”他冷冷的问。 
  没有人回答,一声虎吼,对方突起发难。棒迎头劈落,枪急取下盘,刀凶猛地砍到腰肋,剑来势如虹。四面俱合,配合得恰到好处; 
  以一比四,而且三人的阵势配合得宜,威力倍增,聚力一击,四方汇聚,除非有三头六臂,不然势难逃过这石破天惊的一击。 
  可是,这些人料错了崔长青的实力。兵刃将聚的刹那间,后面攻下盘的钩镰枪上方露出了空隙,但见人影鱼龙反跃,从枪上方暴射而至,罡风呼啸,急剧移动的人影突然静止。 
  崔长青反站在使钩镰枪的大汉后面,木剑有血迹。 
  使钩镰枪的人身形一晃,胸口鲜血象泉涌。最后惨叫一声,丢掉枪掩住创口向前一栽。 
  “三比一。”崔长青冷冷地说。 
  震惊过去了,剩下的二个人同声虎吼,急扑而上。 
  “擦!”崔长青反而收了木剑。 
  铁棍是长兵刃,首先急点而至。枪怕摇头棍怕点,点的声势虽不见得凶猛,但攻守俱易,变招容易,收发由心,不易招架。 
  崔长青哼了一声,屹立如山并未有所举动。 
  使棍的人心中一寒,火速收招暴退,被吓住了。先前一棍击实,崔长青竟然毛发未损,装死诱人,可知已练成了不坏金刚法体,扫且不怕,岂怕一点?心理上已受到威胁,再被崔长.青的冷静神色所惊,因此心慌撤招。 
  一刀一剑更沉不住气,不约而同虎跳而退。 
  崔长青屹立不动,阴森森地说:“很好,在下明白了,你们是血花会的人,陆二当然是你们的爪牙,用谣言中伤嫁祸,不足为怪了。谁愿意说出贵会主的下落?在下保证他的安全,不然……” 
  使棍大汉突然转身狂奔,想一走了之。 
  崔长青急射而出,喝道:“留下!老兄。” 
  大汉重施故技,大吼一声,大旋声抡棍便扫。 
  这次失败了,崔长青已经贴身,棍是长兵刃,被人贴身便已输了一半,招发一半,棍便被抓住了,“噗”一声响,耳门挨了不轻不重的一击。 
  “哎……”大汉叫,人向下搓。 
  单刀及体,来势似电。崔长青身形急转,棍尾一挑。“铮”一声暴响,火星飞溅,使刀大汉的虎口崩裂,单刀断成三段。 
  “噗!”尚未站稳的使刀大汉,肋下挨了一击,一声厉叫,飞跌丈外。 
  同一瞬间,棍势如山崩,点向后一步扑的使剑中年人的胸口。 
  中年人大骇,手忙脚乱地封架。“铮铮铮”连封三剑,退了六七丈,但棍仍然排空直入,紧跟不舍,只在胸肋之间吞吐弄影。 
  “铮”又是一剑架出。 
  剑突然脱手震飞,翻飞抛三丈外。 
  棍压住了中年人的右肩,重如山岳。 
  中年人脸无人色,向下一挫,半跪在地,脸上涌起痛苦的表情,似是不堪负荷肩上沉重的铁棍。 
  “你愿说吗?”崔长青沉声问。 
  “我……我不知道。”中年人恐惧地叫。 
  “你知道,但你不愿说。” 
  “我……” 
  “因为你们曾说过,带在下的尸体或脑袋,去向你们的会主领赏。” 
  “真的,我……我确是不……不知……” 
  “好吧,你既然不知道,这表示你对在下已无多少用处了。” 
  “你……” 
  “因此,在下只好杀你了。” 
  崔长青一字一吐的说,手上一紧,脸上杀机怒涌。 
  “不!我……我说……” 
  “说吧,贵会主目下藏在何处?” 
  “在……哎……” 
  崔长青扭身虎跳,大喝一声,铁棍脱手飞掷。 
  一座假山的一个洞口内,人影一闪即没。 
  “当!”铁棍重重地插入洞口,碎石纷飞,棍反震而出,掉落在假山下的乱石中。 
  原来崔长青只留意前面的中年人招供,却未料到身后的假山内有鬼,被人射出两把飞刀,一把击中他的背心被震落,另一把擦身而过,射入中年人的胸口。 
  功败垂成,崔长青仍然未能获得口供。 
  他狂怒之下,用铁棍急撬巨大的假山,发觉里面竟有一—条地道,可容一人行走,地道口用可控制的活动假山石掩住,不知通向何处。 
  他不敢冒险追入,以免被活埋。 
  中年人胸口一刀深抵心肺,只剩下一口余气。 
  他弄醒使棍人和使刀的大汉,毫不留情地迫供。可是,两人只招出是血花会洛阳秘坛的会友,失口否认知道会主的行踪。唯一知道的人是死了的中年人,那人是分坛的分坛内堂主。他再问陆二下落,查陆二的底。使铁棍大汉乖乖招供,原来陆二是洛阳分坛主的好朋友。至于陆二为何知道他与红蝎子夺获百万金珠的事,两人毫不知情,只知奉命在此行刺,其他一概不知,只听说分坛主接到会主的手书,命分坛的人接受陆二的差遣,如此而已。 
  他出外寻找冯海,可是,所有的人皆不知去向,早就撤走啦!甚至连所有的马匹也带走了。 
  既然是血花会在设计陷害他,由会主亲自下手书,命爪牙明暗下手,那么,血花会的会主必定已到了洛阳,就潜伏在城内外了。 
  看来,要找到血花会的会主,唯一的线索是找到陆二了,陆二决不是洛阳分坛主的好朋友,而是血花会在洛阳的暗中重要主持人。 
  现在,仅有的希望是到周公庙找班群,或许可以追出陆二的藏匿处。 
  他不敢走城内,走城外绕北关而走。 
  周公庙在西关外,绕北关远了两倍以上,但他必须走北关,在城内可能逃不过公人的耳目。 
  刚绕过城东北角,这里已没有街道,地近演武场,高高的城墙,深广三丈的壕,外侧树林罗布,田地甚少。小径绕城而走,在城角分道,北走邙山,西至北关。 
  后面突传来一声尖哨,他心中一惊,付道:“好家伙居然有人埋伏。好,正要找人要口供,但愿来的人并不太扎手。” 
  当然他也希望来人扎手,扎手便可表示来的是重要人材,不三不四的人一无所知,要来何用? 
  他有点困惑,血花会为何知道他的行踪?难道说,对方有未卜先知的神术不成? 
  他将木剑挪至趁手处,警戒地前行。 
  第一个现身的人,赫然是镇八方胡威。 
  第二个人出现,令他心中一紧。是死鬼双枪艾文琼的师父无影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第三个是枫林山庄的庄主,木客欧阳春。第四位是老相好,六指邪神欧阳天,是木客的堂弟。 
  第五位是镇八方的好友,千里飞虹胜宗。 
  接着是三男一女,三男是镇八方的死党,女的是约年四十上下,徐娘半老,丰韵犹存,倒有六七分姿色,佩了剑,腰带上插了一具红色长布囊,里面好象不是刀剑一类兵刃。 
  镇八方须眉皆张,用打雷的大嗓门叫:“小王八蛋,今天可等到你了,天下虽大,决无你小于容身之地。你纳命吧!” 
  他想退后,路已断,是四个门神般的巨人,全用怨毒的眼神死盯着他。他有点心惊,这四个怪物似曾相识。再一想,方想起福寿山庄的四大天尊,四个比阴山四魔更高明的高手。 
艾庄主艾修明有十二位得力臂膀,称四大天尊与八太保,原准备虚无派成立之后,这十二人将独当一面,替虚无派打天下夺地盘。 
  福寿山庄被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行动剿灭,没想到魔道至尊无影叟居然逃得性命,四大天尊也平安无恙,今天糟了。 
  一比十三,他身陷危局。十三个人无一弱者,看来活的机会微乎其微。 
  他仰天吁出一口长气,定下心神,庄容道:“镇八方,你害在下,还嫌不够吗?” 
  “闭上你的臭嘴!你这该死的东西。”镇八方气虎虎地大叫。 
  他苦笑,摇头道:“天下间竟然有你这种凶横霸道的人,委实令人寒心。好吧,你一定要我死。” 
  “老夫一定要创出你的心肝来。” 
  “你已不可理论……” 
  “闭嘴!” 
  无影叟阴阴一笑,说:“胡威,不必生气,宰了他就算了。” 
  “好,前辈……” 
  “老夫要亲手杀他,我无影叟与他恨比天高。” 
  木客欧阳春是惊弓之鸟,扭头向六指邪神附耳道:“千万不可胡乱上,切不要自告奋勇,咱们见机行事,以免枉送性命。” 
  六指邪神奸似鬼,更是害伯,说:“先看退路,事急往北逃。” 
  崔长青一咬牙,手按剑靶沉声道:“看来,今天的局面……” 
  “今天的局面是咱们将你剖腹剂心,再化骨扬灰。”镇八方厉声说。 
  崔长青冷冷一笑,镇静地说:“你们是十三人并肩联手呢,抑或是单打独斗生死相决?我想,你们闯荡江湖大半辈子,成名非易,为保全自己的老命苟活下去,是不肯单打独斗的。” 
  “住口!”无影叟沉叱。 
  “老魔头,你又有何高见?”他冷冷地问。 
  “你知道老夫是魔道至尊。” 
  “不错,但你老了,早该入土为安,但你……” 
  “你上,老夫要活剥了你。只要你不打主意逃走,其他的人不会动手。” 
  “哦!老匹夫你要与在下公平一决?” 
  “不,要公平地杀你。” 
  “好吧,亮兵刃,在下恭候。” 
  沙棠木剑先出鞘,无影叟识货,讶然道:“是孤魂孙秀的木剑。你小子火候有限,也配使用木剑?” 
  “配不配立可分晓,你何不试试看?”他豪迈地说,立下门户候敌。 
  无影叟拔剑,徐徐迫进,厉声问:“攻打福寿山庄的官兵,是你引来的?” 
  “是令徒引来的,在下还不配请动官兵。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令徒凶残恶毒……” 
  一声沉叱,无影叟已气吞河岳地冲进,一剑点来,闪电似的直攻心坎,势如雷霆,剑气进发恍似风雷大作。 
  他口中在说话,暗中已默运神功,决定先声夺人,用上了孤魂孙秀的绝学,第一招使下杀手。 
  木剑疾进,以令人目眩的奇速,迎着攻来的剑影,吐出朵朵剑花,是风乍起。 
  双剑相接,人影飘摇。 
  “拍!嗤!” 
  剑气迸散,急速闪动的剑影倏然分开,静止。 
  无影叟飞退丈外,右膝一软,几乎栽倒,右肋血如泉涌,浑身在颤抖,脸色灰败,厉叫道:“毙了他……” 
  四大天尊同声怒啸,四人同时上扑,四支长剑映日生光,撤出了重重剑山。 
  崔长青人化龙腾,一声怪叫,连人带剑狂风似的楔入重重剑山中,罡气进裂,风声刺耳,但见木剑象是涌起了万丈波涛。 
  人影一触即分,向四面飞射。 
  崔长青候然稳下身形,向北而立,虎日冷电四射,注视着举及眉尖的沾血剑尖,象个石人。他颊肉抽搐数次,突然自语:“我办到了,得心应手,汗没有白流。” 
  “砰!”一位天尊倒了。 
  “唉!我……”第二位天尊叫声末落,人向前一栽,在草地上挣扎不起。 
  “砰!匍!”另两位天尊终于倒了。 
  这瞬间,镇八方拔剑大吼:“上!分了他的尸!” 
  无影叟喘息着,流着冷汗恐惧地叫:“是啊!上!上……” 
  树中红影飞掠而出,绿影随之,娇骂声入耳:“你们这些无耻的老狗。小心背后的夺命扇!” 
  崔长青也疾冲而上,吼声如石洞里响起一声焦雷:“杀!” 
  镇八方鬼迷心窍,竟然想倚多为胜,下令围攻,首先挥剑猛扑而上。 
  千里飞虹在右侧,悄然发出了霸道绝伦的飞虹匕。 
  中年女人原在左面,闪至崔长青的左后方,人向下一伏,手一抄,在伏下前已拔出了腰带上的奇形兵刃,向前一伸,伏下时,破风声刺耳,银芒连续飞射。原来是一把折扇,射出八支枝扇骨。 
  其他五个人,也在同一瞬间飞扑而上。 
  只有一个人没上,是无影叟。四大天尊已有两人断气,自然也不能加入。 
  红影与绿影到了,三支长剑来势似怒涛。 
  崔长青一声怒啸,剑发如电。 
  这些变化说来话长,其实几乎在一瞬间发生。 
  首先,是飞虹匕着体,“拍”一声射中崔长青的右胁,匕反震而坠。 
  红影及时扑入,一剑从千里飞虹的背心刺入,剑尖直透前胸。 
  “拍拍拍……”暴响似连珠,八根扇骨从崔长青的脊心向下移,最后一枝从他的右股内侧擦过,裤破皮伤,有血沁出。事先虽有人警告,但他仍未能完全避开。 
  同一瞬间,金铁交鸣震耳,镇八方与两名爪牙,飞退丈外,被他强劲的剑气所迫,一触即退。 
  同一刹那,两名绿影刺倒了两名爪牙,解除崔长青背后的威胁。 
  红影突然向无影叟飞扑,厉叫道:“老贼!你这该死的老狗!” 
  无影叟大骇,扭头踉跄逃命,一手掩住鲜血狂流的右肋,一脚高一脚低,吃力地向树林深处逃。 
  两绿影也追出,同声叫:“小心老狗弄鬼,小姐不要迫得太紧。” 
  这瞬间,崔长青扭身注视着刚跃起的中年女人,厉声道:“你手中有夺命扇,你是血花会的九幽娘彭大嫂,木客欧阳春的侄女,休走!” 
  九幽娘扭头狂奔,溜之大吉。 
  木客与六指邪神,在双方行将接触,生死相决的要命关头,先一步后撤自保,已经逃出六七丈去了。 
  九幽娘向北逃,逃入密林深处,速度之快,无与伦比,轻功提纵术已练至化境,一跃三丈势如电射星飞。 
  崔长青衔尾狂追,追了里余,从相距三四丈,拉近至两丈了,他已用了全力。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血花会的重要人物外堂三女,他岂肯放过?上天入地,他也毫不迟疑地穷追。 
  再远出半里地,已拉近两丈内了。 
  怪!这贼女人为何不折向躲闪,而一直向前狂奔?轻功火候相当,转折而逃不难将追的人摆脱,难道这鬼女人昏了不成? 
  九幽娘突向东一折,立即拉远了丈余。 
  前面杨树参天,河在望。河旁孤零零地建了一座小茅屋,四周筑有短篱。外面有两亩菜圃,有一位老大娘正在整理菜畦旁野生的荠菜。 
  九幽娘窜到,叫:“老大娘,可以过河吗?”叫声中,绕屋奔向河岸。 
  老大娘惊得一声尖叫,菜篮脱手掉落。 
  崔长青疾冲而过,毫无戒心。 
  这瞬间,他鼻中突嗅入一丝异香。 
  九幽娘向侧一闪,娇叱道:“站住!黑衫客,你的死期到了。” 
  崔长青徐徐拔剑,冷笑道:“九幽娘,招出贵会主的藏匿处,在下不难为你。” 
  “你少做梦。” 
  “不然,休怪在下得罪你了。” 
  九幽娘撤剑,左手握着夺命扇,向左右一指,说:“你看看,是否能逃大功?” 
  茅舍旁,闪出三位美丽的少女,莱畦旁,也站起三名巨熊般的巨人。 
  老大娘桀桀怪笑,在菜地内取出一根丈八长鞭,手一抖,鞭矢娇如龙上卷,“拍”一声鞭花暴响震耳。 
  他心中暗惊,说:“贵会的精英全来了,今天将是生死存亡一拼。” 
  “你知道就好。”九幽娘狞笑着说。 
  “不过,在下仍希望诸位能改邪归正……” 
  “哼!血花会与阁下恨重如山,仇深似海。今天,你将被化骨扬灰”三女之中,有一人是内堂三女之首,曾与他打过交亨的薛香君。这位血花会的智多星美艳如花,也毒如蛇蝎,诡计多端,接口道:“茅舍内堆满了柴草;咱们砍下你的脑袋传首江湖,尸体则加以火化,你可以看看化尸场,满意吗?” 
  他淡淡一笑,问:“你们为何不拔剑一齐上?” 
  突然,他感到气血一阵翻腾。 
  老大娘桀桀笑,说:“她们这些女娇娃,只需袖手旁观,由老娘逗逗你这头疯虎取乐,你不能轻易地死去。” 
  “哦!你是……” 
  “老娘五毒疯婆。” 
  他感到血流加速,眼前发晕,呼吸开始急迫,胸口似要爆炸,情绪紊乱,怒火象山洪般无端上涌。 
  “咦!我……”他喘息着叫,身形一晃。 
  全身的肌肉开始痉挛,肌肉虽抽紧,意识中似乎神力骤发,但事实上却感到轻灵的沙棠木剑重有干钧,举起甚感吃力。一双腿也象是不胜负荷身躯的重量,摇摇晃晃只感向下倒。 
  灵智在迷失中,接近疯狂境界。 
  五毒疯婆突然狂笑,说:“时辰到了,来吧!” 
  “叭叭叭!”’鞭声震耳,破风声令人心惊胆跳。 
  他被抽倒在地,一声怒吼,一蹦而起,向五毒疯婆冲去,形如疯狂。 
  “叭叭!”他又摔倒。 
  “叭叭!”鞭无情地抽落。 
  剑丢了,手脚出现了血迹。他在滚动,躲避。菜畦一塌糊涂,他的吼叫声如同狼嗥。 
  “叭叭!叭叭叭叭……” 
  一声咆哮,他衣履凌落地爬起,疯狂上扑。 
  五毒疯婆向侧一闪,“叭叭叭”连给他三鞭。 
  “砰!”他重重地摔倒。 
  他心中并不完全糊涂,但控制不了自己。 
  四周,四女三男狂叫不已,不住高叫:“上呀!冲上去呀!黑衫客,你往日的威风到何处去了?扑上去!扑上去……” 
  头脑昏沉,手脚沉重,心中想扑上去,手脚却跟不上,身不由己,真是苦也。 
  “叭叭叭……”鞭声震耳。 
  “哈哈哈……”狂笑声与掌声相应和。 
  “上呀!上呀……”呐喊声令他无法自制。 
  三个绿色的身影,蛇行接近了斗场,三方同进,如同三个幽灵。 
  沉浸于狂喜。境界中的人,不知大敌已至。 
  “哈哈哈哈……”狂笑声刺耳。 
  “黑衫客,扑上去!扑上去!”四女的尖叫声好刺耳,她们也象疯了。 
  “叭叭叭叭……” 
  他倒而后起,起而再仆,手脚头脸血迹斑斑,成了个血人。 
  “哈哈哈哈……”五毒疯婆的笑声如同鬼哭。 
  蓦地,三个巨熊般的巨人,象木头般倒下了。 
  九幽娘一怔,叫道:“咦!怎么啦?哎……” 
  最后一声厉叫,人向前一仆。她的背心上,端端正正插了一把回风柳叶刀。 
  几乎在同一瞬间,她身侧一名女伴,恩了一声也向前一栽。 
  薛香君候然回身叫:“有人暗算……啊……” 
  十余枚金针,在她语声未落前从草中飞起,相距不足一丈,全射入美丽动人的脸部,双目全盲。她竭力支持不倒,拔剑乱挥,厉叫道:“你这叛……叛逆……” 
  最后一名女伴未能回身,便抖颤着向前一仆,在地上挣扎,叫不出声音。 
  变化太快,但见三男四女先后紧接着倒下。 
  五毒疯婆大骇,舍了崔长青扑来,急叫:“你们怎么啦?” 
  绿影三方齐起,此声震耳:“你死吧!” 
  毒针来势如暴雨,回风柳叶飞刀漫天旋舞,花蕊夺魄针更是霸道,无孔不入。 
  五毒疯婆挥鞭护身,但已来不及了。 
  “啊……”疯婆狂号声,踉跄向一位绿衣女郎走去,鞭已无法挥出,鬼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她浑身上下,所中的暗器绝不少于二十枚。 
  距绿衣女郎不足八尺,突然一声厉叫,扭身摔倒,声如垂死的狼嚎。 
  绿衣女郎拔出剑,一声怒叱,将剑掷出,真狠。 
  “擦!”剑贯穿老疯婆的腰脊,将老疯婆钉在地上。 
  另一边,薛香君向小茅屋走,一步一顿,浑身在发抖,以剑点地,盲目地向前摸索。 
  三个绿女即是花蕊夫人陶永春、铁琵琶吕三娘子、女飞卫公孙秀,全是血花会的高手刺客。 
  铁琵琶吕三娘子的琵琶,已被崔长青所毁,目下她用剑,拦住了薛香君,厉声道:“薛堂主,还记得我吗?” 
  薛香君一剑挥出,不但落空,而且自己几乎栽倒,厉叫道:“吕三娘子,你敢在本堂主面前放肆?” 
  吕三娘子狂笑,笑完说:“你叫吧,我不怕你了,血花会已瓦解冰削,你们已众叛亲离。你们这种对付自己人的狠毒手段,已令血花会步入败亡的死阱。” 
  “你……你该死在山西……” 
  “但我没死,敌人原谅我,而自己人却要我的命,这都是你这狠毒女人所……” 
  “吕三娘子,这……不能怪我……” 
  “不怪你7.反而怪我不成?” 
  “这都是会主的主意……” 
  花蕊夫人恶狠狠地走近说:“你这贼母狗,要不是吕小妹及时通风示警,我与公孙小抹早已死在你手中了。” 
  薛香君哀叫道:“你们办事不力,会主下令杀你们灭口,与我无干,你们不能如此对待我……” 
  “你就能如此对待我们?” 
  “我……喝!” 
  最后一声此声,挥剑刺向花蕊夫人,听声辩位,居然奇准。 
  花蕊夫人末料到她敢临死反噬,骤不及防,百位中向后仰身避剑,剑尖拂过酥胸,襟破乳伤。 
  “杀!”花蕊夫人厉叫,左手一扬,一枚花蕊毒针射入薛香君的咽喉。 
  吕三娘子形如疯狂,飞扑而上,长剑一挥,砍掉薛香君半只脑袋。 
  “砰!”薛香君终于倒了。 
  花蕊夫人余恨末消,也补上一剑。 
  另一面,女飞卫已取了五毒疯婆的解药,给神智昏迷的崔长青服下了,叫道:“快把尸体丢入茅屋,准备举火离开现场。” 
  准备停当,由女飞卫抱起崔长青,吕三娘子拾回他的剑,花蕊夫人举火,向北走。 
  距吕祖阁尚有两里地,已可看到游山客。三人向西进入山麓的丛林,疾趋晋帝陵。 
  这时,崔长青已逐渐清醒。 
  他的身躯并末受伤,仅头部与四肢鞭伤累累,皮破血流,但并不严重。 
  三位死仇大敌替他拭净血迹,替他上金创药。他完全清醒,苦笑道:“诸位,咱们到底是敌是友?” 
  吕三娘子凄然长叹,喟然地说:“我们也糊涂了。当然,我们希望能成为朋友。” 
  他挺起上身,说:“在下已经表明态度了,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贵会的会主……” 
  “我们已经脱离血花会。” 
  “所以咱们都是朋友。” 
  “谢谢你,崔爷。有关贵友三眼韦陀与虬须客的事,我们深感抱歉。” 
  “这不能怪你们,在下深知身不由己的痛苦……”他将被元都观三妖道所骗,被迫前往龙角山夺宝的事说丁,最后说:“咱们都不是圣贤,哪能没有错?姑娘们,希望咱们今后能成为好朋友。这世间人心险恶,但并不是不足留恋,真正的朋友不嫌多,是吗?” 
  花蕊夫人长叹一声,凄然地说:“崔爷,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我们……” 
  “这是什么话?陶姑娘,崔长青不是个气量小的人,只有今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便是患难相扶持的好朋友。” 
  吕三娘子笑道:“我的天!我们还敢做伤天害理的事?” 
  女飞卫也说:“一失足成千古恨,咱们幸而得脱黑道,噩梦已醒,今后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觅地藏身逃脱会主的追杀,别无他途。” 
  “我会对付他的,哼!”崔长青恨恨地说。 
  “你恐怕不易找到她。”花蕊夫人叹息着说。 
  “她会来找我的。哦!你们又曾留了活口?” 
  “不曾,薛香君那些人,任何一人比我们高明,要不是我们先期知道她们的阴谋,我们毫无希望。” 
  “你们知道会主的底细吗?” 
  “毫无所知。” 
  “但你们知道她的阴谋。” 
  吕三娘子接口道:“说来也是巧合,也是咱们的幸运。陶大姐与公孙小妹在中州藏匿,我得到消息去找她们示警,恰好赶上薛香君派人去骗她们赴邙山死亡之约,被我及时揭穿阴谋,杀了派去两个使者。我们不甘心,悄然潜伏洛阳,昨晚无意中发现五毒疯婆到关林赴约,便暗中跟下来了。她并未在关林停留,带了人来到此地,商议如何杀你。我们深恐你上当,到城内找你,没料到你先来了。要不是我们晚到一步,你也不至于受五毒疯婆的虐待了。” 
  “谢谢你们援手之德,可惜你们没留下活口,无法查出会主的下落。 
  花蕊夫人沉吟片刻,说:“据我所知,洛阳秘坛建在龙门镇。此地的连络人,是一阵风陆如风,只有他才知道秘坛的所在地。 
  “哦2陆如风是不是叫陆二?” 
  “不知道,只知道他绰号叫一阵风。” 
  “恐怕就是陆二。” 
  “你知道?” 
  “我正在打听。你们能与他联络上吗?” 
  “不可能的,没有总秘坛发出的信号,根本不知该在何处联络。以往我们至各地分坛办事,总坛便要我们带了信记,指示至某地安放信号定下口信,届时便有人前往联络,我们自己是不可能自行与分坛联络的。” 
  “你们在洛阳办过事吗?” 
  “办过,那已是两年前的事了。那次总坛指示,带了一朵白花一朵红花,于日落时分,放置在利民里招福寺的山门右石阶有缝中。次日一早,洛阳分坛便派人前来连络,送来应用之物与响导,完事立即离境,根本不知洛阳分坛的底细。” 
  女飞卫哼了一声,说:“崔爷,贱妾倒有与他们接触的妙计。” 
  “公孙姑娘有何妙计?” 
  “他们正在搜杀我们,只要我们现身,还怕他们不派人前来行刺吗?我们是诱饵,他们会来吞……” 
  “崔长青呵呵笑,说:“公孙姑娘,你这妙计不啻惹火焚身,插标卖首,算了吧。现在,你们唯一要做的事,是尽快离开洛阳,我一个人办得了。” 
  “我们留下助你一臂之力。”花蕊夫人义形于色地说,语气诚恳。 
  “不!”他断然拒绝,站起活动手脚,又道:“人一多,他们便会提高警觉,对我极为不利,在下要找地方歇息,诸位该早作打算了。” 
  “是的,我们该早作打算了。”花蕊夫人苦笑道,叹口气又说:“那位会主一日不死,我们也一日见不得天日,想起来委实令人寒心。” 
  他佩上木剑,笑道:“你们总算出了一口怨气,我还得向水里火里闯呢!我保证我会尽力诛杀此獠,宰了他,咱们大家都能松口气,诸位请静候消息,也许不至今诸位失望,咱们就此分手,后会有期。” 
  他回到南关洛岸旁一座藏身的废屋中,换了血衣,心中愈想愈恨。他在心中发誓,务必将这位神秘莫测的会主拖出置之死地。 
  他在等侯黑夜光临,白天不宜在城内乱闯,天色尚早,他埋头大睡养息。 
  他在想,红绡魔女出现相助,追逐无影叟,不知追到何处去了?天下虽不小,但也不大。他记得,离开胶州不久,曾在路旁一座小村屋旁,看到红绡魔女主婢的身影。那时,由于吉绎姑主婢在旁,不好出面打招呼。哪想到在需要援手的紧要关头,红绡魔女主婢却恰好及时赶来相助,岂非异数? 
  他感到心情十分舒坦,这期间交了几位声誉不佳的异性朋友,在急难中皆能得到她们的授助,谁说这些人都是毒如蛇蝎没心肝的妖妇。 
  反之,似乎在侠义英雄中,除了林白衣之外,他似乎在他们那儿,并末获得多少好处,未免令他感慨系之。黑龙帮的兄弟们,虽是黑道人,但一个个都算得是有血性的英雄豪杰,事实如何?他为友报仇,与血花会周旋,但黑龙帮的人,始终不见出面相助,踪迹不见,委实令他感到不满。如果黑龙帮肯出头,凭他们的江湖潜势力,加上他敢追敢拼的勇气,血花会必将无所遁形,早该收了这盘残局了。 
  他有点灰心,动了退江湖的念头,他想:如果我是黑龙帮的人,该有何感想?” 
  入暮时分,在城门关闭之前,他到了西关。’ 
  周公庙占地甚广,颇富园林之胜。周公是最先经营洛邑的人,他在此定居两载,最后平王东迁洛邑,洛阳便成为第一朝都会。他的庙规模宏丽,理所当然,到了唐朝,庙内加供了孔子,因此更是完备,大殿的建制改为明堂,定鼎堂前加建了杏坛。每年祭孔大典,城南郊的伊洛书院,城东南的河南府学,东关的洛阳县学,都派有教授与生员子弟,前来行礼如仪。目前府衙派有人来加以管理,只许官方人士与及地方名流上绅入内瞻仰,闲人免入。 
  庙门向南开,前面是巍峨的文昌阁,再前面便是广场,宏丽的石牌坊两旁,是停车轿的地方。再前面是大街,两端各有一座牌坊,牌坊前各有两块巨碑,分刻着下马;肃静。这条大街不算大,禁驰车马,庙后方是西关大街,是向西进入关中的大道。 
  庙左右,有不少广厦不象是江湖人容身的处所,陆二怎会住在这附近? 
  崔长青到了周公庙,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光了。但庙附近却显得冷冷清清,夜市在西关大街。 
  街道广阔,但两旁的门灯光线有限,都是些广宅大院,每一家占地甚广,门灯只有两盏;因此,入夜便显得冷冷清清。 
  白天,他不敢前来探道,以免落在公人眼中。晚间前来找人,委实不易。 
  街上有三五个行人,悠闲地往来。他到了庙右,拦住一位中年人抱拳一礼,笑道:“大叔请了,小可冒昧,有事请教。” 
  中年人不住打量着他,回了一礼问:“小哥有何见教?” 
  “小可向大叔打听一个人。” 
  中年人呵呵笑,说:“老天,洛阳城约有八九万人,你……” 
  “小可打听的是这附近的人,姓陆,叫陆二。” 
  “陆二?这附近的人?” 
  “是的,他曾任中州镖局的镖师。” 
  中年人向庙右第一家大宅一指,说:“那一家姓吴,叫西关吴家,吴大爷曾是中州镖局的管事,你可以去问问。” 
  “谢谢大叔指引,打扰了。” 
  “不必客气。”中年人说,崔长青颌首为礼径自走了。 
  他向前叩门,院门开处,位老态龙钟的老家丁当门而立,眯着老眼打量着他,问:“贵客你找谁?你是……” 
  “这里是吴府吗?小可请见吴爷,有事请教,” 
  “哦!你与家主人认识吗?” 
  “这……慕名造访……” 
  “抱歉,家主人今天不见外客。” 
  “老伯……” 
  “家主人约定与朋友聚会,已吩咐下来不见外客。” 
  “请老伯方便一二,小可耽搁不了多久。” 
  “这……你贵姓?” 
  “小可姓崔。” 
  “好吧。请稍候,老朽入内禀报,家主人见不见你,不敢料定。” 
  “务请老伯成全。” 
  老家丁掩上门,不久,重行开门外出,歉然道:“崔客官,抱歉,家主人的朋友陆爷快来了,请明日再来。”说完,便待掩门。 
  崔长青心中一动,抵住门问道:“吴爷约会的陆爷,是不是关林的陆二爷?” 
  “是呀!你……” 
  “小可正是前来求见陆二爷的,有要事相告。” 
  “哦!这……” 
  “老伯,请行个方便……” 
  老家丁拉开门,说:“这样吧,你到书房等侯,陆爷来时,老朽再派人相请,可好?” 
  “小可感激不尽,谢谢。” 
  他进门不久,老家丁重行外出,取卞一盏门灯笼,摇了三次再重新挂妥。 
  街东的小巷口暗影中,有人发出一声大喝。 
  回头且说红绡魔女。 
  魔女主婢三人穷迫无影叟,远出两里外。无影叟轻功了得,自翅天下无敌,但受伤甚重,流血过多,前一里尚可支持,后一里便成了强弩之末,走不动了。正逃入一座枫林,突觉脚下一虚,一阵天旋地转,身不由己向前一栽,“砰”一声跌了个五体投地,痛得一声狂叫,仍强提真力挣扎爬起。 
  刚挺起上身,便看到眼前冷电耀目,是冷气森森的剑尖,以一分之差,几乎贴在他的眉心上了。 
  “你认识我吗?”剑的主人厉声问。 
  “你……” 
  “本姑娘以往穿红。” 
  无影叟长叹一声,定下心神镇定地站起说:“红绡魔女,你想怎样?” 
  红绡魔女发出一阵比哭还难听的怪笑,切齿道:“老狗!你问我想怎样?在福寿山庄,我主婢被令徒锁住手脚丢在柴房;每天派二十个人来糟蹋我,仇深似海,恨重如山,你认为本姑娘想怎样?” 
  “你本来就是个尽人皆知的淫妇,不是很好吗?” 
  “哼!你嘴硬,很好。” 
  “不好又怎样?”无影叟顽强地说。 
  “当然你已知道结局了。” 
  “不错;老夫横行天下近二甲子,英雄一世,目无余子。你如想要老夫摇尾乞怜,少做春秋大梦。” 
  红绡魔女怒极反笑,说:“本姑娘不想杀你。” 
  “老夫不是怕死的人。” 
  “可惜本姑娘对杀你毫无兴趣。” 
  “你……” 
  “你与血花会勾结,福寿山庄败没,你的虚无派建派大计胎死腹中,定然恨崔长青入骨了。” 
  “老夫有生之年,必除此小狗方消心头之恨。” 
  “所以你到了洛阳,会合九幽娘一群人,听命于血花会前来埋伏。” 
  “不错。” 
  “你见过血花会主吗?” 
  “老夫不屑回答。” 
  “你根本不敢回答,因为你并未见到血花会主,你曾经是横行天下的魔道至尊,论辈份,论声望,你比血花会主不知强过多少倍。可是,你低声下气卑贱地要求与血花会合作,甘心做走狗,而血花会主竟然不见你,只派人命令你随同他们的人效力,你却厚颜无耻地听命。这件事日后传出江湖,你无影叟的……” 
  “住口!要杀老夫你就动手,老夫……” 
  “可惜,本姑娘已说过不杀你,令徒的过失,你做师父的责任。” 
  “你不杀我?” 
  “本姑娘只要侮辱你,不必杀你。” 
  “哼!老夫不上你的当。” 
  “咱们走着瞧。” 
  “拍”一声响,红绡魔女一剑抽在对方的耳门上。 
  “恩……”无影叟只叫了一声,便昏倒在地。 
  红绢魔女向目毗欲裂的小绿招手,笑道:“小绿,为何咬牙切齿?” 
  “小婢分了他的尸。”小绿厉叫。 
  “不必,让他活命。” 
  “什么?” 
  “让他死得丢人现眼,岂不更妙?” 
  “这……” 
  “同时,可从他身上,探出血花会主的下落来。” 
  “小婢不懂。” 
  红绡魔女从百宝囊中,取出两颗丹九,一黄一绯,纳入无影叟口中,冷笑道:“玉露九不去腊衣,吞入腹中后,需十二个时辰药力方能发挥,明日此时,你更知道人们如何对付一个老花疯了,散气丹入腹,咱们再破了他的气门,挑断他双手一足的经脉,他便成为一个仅可勉强走动,手无缚鸡之力的老残废,老残废发花疯,真够他受的。” 
  “但……他的同伴……” 
  “他没有同伴,只有血花会求救一条路,这一来,他便会引咱们去找会主了。小绿,报仇急不在一时,杀了他反而便宜了他,等玉露丸药力一发,而又不能及时获从女人发泄,他将死得更惨,比起用剑劈惨多了。” 
  “多给他一颗。”小绿恨恨地说。 
  “多给他一颗,他便死得快些,不行,他不能快死。”红绡魔女恨恨地说。 
  她拔下了头上的金钗,先刺破无影叟的气门,再挑手脚的主经脉。一切停当,又道:“好了,让他慢慢地醒吧。小秋,你可以走了,务必死盯着红娘子那贱货,出了纰漏拿你是问。” 
  小秋苦笑道:“小婢认为,红娘子既然不再缠住崔爷,那就不要管她好了……” 
  “不行,这贱货阴狠毒辣,诡计多端,必须严加防范。在崔爷远离洛阳之前,必须盯住她。” 
  “小婢遵命。” 
  “我与小绿负责跟踪这老狗,踩查血花会主的下落。有事可在梁爷处留下话,无事不可走动。” 
  “是,小婢记住了。” 
  “好,现在,咱们至住处改装易容。” 
  师徒三人感恩图报,暗中默默替崔长青尽力,委实难能可贵。 
  崔长青坐吴家的书房中等侯,不知大祸之将至。 
  他的一举一动,可说尽在血花会的掌握中。血花会全力相图,留下陆二一条线索等他上钩,他循线索迫寻,哪有不上当之理?要不是他吉人天相,一再遇救,这局残棋早就该结束了。 
  眼看二更已尽,他等待心中冒火,但在一旁照料的小书童,只告诉他陆二爷尚未到达,要他定卞心等候:他想从书童口中夸口风,可是失望了,小书童一问三不知,一句话,无可奉告。 
  书房外响起脚步声,接着叩门声三响。 
  小书童急趋房门,拉开门问:“五伯,有事吗?” 
  五伯是个腰腿尚健的花甲老家人,招手道:“你出来一趟,主人有事找你。” 
  “可是,这里……”‘ 
  “这里不要你管,快去。” 
  “是。”小书童点头答,带上房门走了。” 
  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个人,突然,他警觉地离座,火速将布囊中的沙棠木剑系在背上。 
  宙外有衣袂飘风声传来。瓦面,也有声息。 
  “有点不对,来了夜行人。”他想。 
  他的耳力极为灵敏,经验丰富,轻微的声息难逃他的神耳。 
  “可能是陆二带了江湖朋友同来。”他又想, 
  正胡乱猜测,书房门悄然而并。 
  他吃了一惊,向窗口退。 
  窗外传来一声冷哼,有人说:“此路不通,阁下。” 
  刀剑的闪光,已封住了明窗。 
  门外来了不少人,一个个神色肃穆,鱼贯而入,然后两翼伸张。只片刻间,他已陷入重围。 
  迎面而立的人是中州一剑周豪;神鹰四剑客全来了,一个不少,而且全穿了神鹰护卫的护心甲。 
  一名中年人手一抖,“当啷啷”连声震响,丢下一付铐链和一付脚镣。 
  中州一剑神色庄严地盯视着他,沉声说:“崔长青,在下抱歉。” 
  他深深吸入一口气,沉着地说:“周护卫,你明知在下是无辜的。” 
  中州一剑摇头苦笑,说:“在下身不由己,抱歉。你在推官大人面前公然拒捕脱逃,在下已受到责备了。” 
  “可是……” 
  “希望你这次不要再拒捕,免伤和气。” 
  他虎目怒睁,问:“请问,谁通风报信的?” 
  “宅主人吴威。” 
  “他怎知道在下的身份?” 
  “你已报了姓名。” 
  “怪事……” 
  “崔兄,你愿跟我走吗?: 
  “这……” 
  “不然,在下奉命加铐镣。” 
  他拔剑出鞘,断然地说:“抱歉,在下不能跟你走。” 
  他退抵窗台,中州一剑一面撤剑,一面说:“崔兄,识时务者为俊杰。窗已被封死,外面除了刀剑之外,还有八具小型连弩,千万不可冒险冲出,枉送性命何苦来哉?” 
  他将书案推开,冷笑道:“这是说,在下只好在房中与诸位放手一拼了。” 
  “恐怕是的,这次你如重施故技破瓦而逃,保证你一登瓦面,便会成为刺猬。” 
  他绝了望,豪气骏发,大声豪笑道:“哈哈!你们上吧,不必再等了。” 
  四剑客四面迫进,中州一剑踏前一步,剑尖上扬,沉声道:“崔兄,得罪了。你艺业超人,咱们不得已,只好倚多为胜。崔兄是明白人,公门之中,是不理会江湖规矩的,请包涵。” 
  “在下不会怪你,你们上。” 
  一声沉喝,四剑齐聚,蓦地剑光如电,风雷声乍起,四剑几乎同时及体。 
  沙棠木剑突化龙腾,剑气进发,一声断喝,暴震声刺耳,人影急剧飞旋,突然人影外飘,灯火摇摇。 
  四剑客皆内外飘退,脸色全变了。 
  崔长青屹立原地,宛如岳峙渊,剑尖徐降,神色肃穆地说:“诸位,不要迫在下开杀戒。” 
  中州一剑虎目怒睁,说:“阁下,你已迫得咱们无路可走。” 
  “在下深感抱歉。”他平静地说。 
  “那么,休怪在下心狠手辣了。” 
  “在下只请诸位高拾贵手。” 
  中州一剑举手一挥,又上来了四个中年人,形成八方合围。新加入的四人中,左手伸出了。 
  一把五虎断魂钉,一具水火筒,一枚子母校,另一人手上缠着两条奇异的金线蛇。 
  崔长青脸色一变,袖口凉气说:“荆山四毒。” 
  中州一剑沉声道:“阁下,请权衡利害。房间窄小,阁下绝难逃幸免。” 
  他一咬牙,说:“入了监牢,诬陷的人证先人为主,在下百口莫辩,死路一条,拼了,在下要找几个人垫棺材。” 
  他的剑举起了,眼中涌起悲愤的杀机。           
第二十九章   
崔长青身陷绝境,生死在他一念之间。 
  荆山四毒的四种毒物,无一不是歹毒绝伦的追命符。五虎断魂钉可破内家气功,撤出时漫天澈地,只消擦伤任何一处皮肉,没有独门解药唯有死路一条。水火筒内的磷火毒汁沾身,万事全休。子母神梭着体爆炸,子梭续向体内钻,后果不问可知。两条金线蛇从双脚进攻,咬上—口必定无救,在脚下游窜,防不胜防。 
  即使他能避过四种毒物的一击,接踵而至助八剑齐聚,决无侥幸可言,书房窄小,没有回旋的余地。 
  他知道,大事去矣! 
  他又不甘心束手就擒,诸般证据皆对他不利,百口莫辩。胡绣绿已咬定了他,笑如来一群落网贼也不会饶他。人心似铁,官法如炉;在酷刑之下,他即使是铁打的金刚,也难逃大劫。 
  因此,他横定了心,早晚是死,死就死吧,拼了! 
  情势一紧,只等中州一剑一声令下。 
  中州一剑的心情,比任何人更紧张。崔长青如果存心拼命,在场的人,得可能有不少垫崔长青的棺材背。他曾与崔长青较量过,知道利害,刚才四剑齐聚行雷霆一击,结果四个人全被震退剑阵瓦解,目下虽有荆山四毒出面,但双方全又一举之下,崔长青必将全力一搏,将有几个人送命。神鹰护卫被疑犯所杀,那还了得?不但他脱不了责,地方官府大人以下,遭殃的人不知其数,后果不问可知。糟的是崔长青仅是涉嫌人,劫宝犯的同谋已有多人落网,万一查出崔长青并未参与的确证,岂不更糟?诬良为盗的罪名已经吃不消,枉死几名护卫更是罪不可恕,谁也脱不了身。 
  他心中为难,不得不慎重从事,不敢遽然下令,说:“崔兄,在下保证你获得公平的审判。” 
  “哼!你算了吧。那位铁面推官,在下已经领教过了。所谓铁面,这绰号并不光采,比酷吏强不了多少,在下不敢领教。你作不了主,你的保证比镜花水月同样靠不住。”崔长青朗朗而言,理直气壮。 
  中州一剑精明老练,仍图说服,笑道:“崔兄,既然你不是同谋,你没有什么可顾虏的,笑如来几个共犯已经落网……” 
  崔长青哼了一声,抢着说:“在下于陕州,勒索了笑如来两千五百两银子,他恨死了我黑衫客,不拖崔某下水才是怪事。”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你……” 
  “清浊相混,便无分清浊了。再有胡绮绿那贼女人含血喷人,我黑衫客死定了。” 
  “不然,咱们正在捕拿主犯……” 
  “主犯摘星换斗阳奇已经死在金剑茅家附近,死无对证。” 
  “还有伏牛四霸,他们都是自命不凡的人,不会诬攀,你必须信仰我。” 
  “伏牛四霸同样恨在下入骨,更靠不住。” 
  “崔兄,你不要小看了天下人,你以自己的心,度他人之腹,未免天刚愎武断了。” 
  “在下看得一清二楚,错不了。” 
  中州一剑心中一转,转过话锋问:“崔兄,胡绮绿为何要诬告你?” 
  他吁出一口长气,苦笑道:“又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无可奉告。” 
  “她恨你,定有原因。” 
  “当然。” 
  “既然你有难言之隐,在下不好迫问。她要你死,你如果死了,她岂不如意了?你死了不要紧,亲痛仇快,死得不清不白,合算吗?” 
  “这……” 
  “投案之后,你有的是机会。” 
  “决不投案。”崔长青叫。 
  “你年轻,你……” 
  “花言巧语打动不了我。” 
  “你……” 
  “给我几天工夫,办完事,在下必定投案。崔某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抱歉,在下无法方便。” 
  “那就不必说了,上吧!”崔长青冷冷地说。 
  “崔兄,三思……” 
  “这是在下的唯一希望。”崔长青斩钉截铁地说。 
  中州一剑下不了台,绝望地徐徐升剑,沉声道:“崔兄,你已迫得在下别无抉择了。” 
  “在下不怨你。”崔长青冷冷地说。 
  剑尖升至眉心高,已完成进击的准备。 
  其他三位剑客,也同时升剑。 
  荆山四毒冷然注视,蓄劲待发。 
  四周其余的护卫,—神色一紧。 
  恶斗,触即发,生死关头到了。各走极端,双方各有顾忌,看谁敢抢先发动。 
  书房窄小,不管任何一方抢先发动,皆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双方又不愿落到同归于尽的地步。 
  所有的神鹰护卫,皆神色肃穆严阵以待,包括荆山四毒在内,沉默地候命发动,处处皆显出是受过严格训练服从尽职的人,只知听从主事人的命令行事,没有个人的意见,江湖人所缺乏的就是这种气质。 
  中州一剑左手的剑尖徐徐上伸,要下令进击了。 
  外面,突传来沉喝声:“站住!反抗者格杀勿论。” 
  接着,洪钟似的嗓音震耳:“关中林寿,请见中州一剑周护卫。” 
  中州一剑收剑,向同伴们沉声道:“好好看住他,他如有异动,立即出手搏杀。此地由吴护卫全权负责,我去看看。 
  关中电剑林寿的声威,在江湖确是名传遐迩,武林无出其右,声誉之隆,不作第二人想。中州一剑刚出书房门,两名护卫已带了八位男女到了门外。 
  领先的电剑林寿年约半百,脸圆圆一团和气,脸色红润,修眉入鬓,虎目神光炯炯,身材修伟,神色雍容。从表面上看,决难看出他已是五十出头的人,倒象三十上下的壮年富家子弟。穿的是青袍,未带任何兵刃。他后面,是北丐、笑判官、林白衣……两位女的,一是紫云姐妹的褓姆三姨,一是蝎娘子。 
  中州一剑上前行礼,笑道:“林兄侠驾不期而至,未能派人迎近,恕罪恕罪。” 
  电剑林寿回了礼,呵呵大笑道:“客气客气。呵呵!兄弟来得鲁莽,周兄休怪。” 
  “岂敢岂敢,在下正有事请教,林兄来得正好。” 
  “是的,听说小女曾经在贵地放肆,兄弟特前来向周兄道歉。” 
  “岂敢岂敢。为了令爱的事,在下甚感困惑,林兄此来,正好澄清此事?” 
  “理该如此。当然,在真象查明前,兄弟歉难立复,周兄请谅。”‘“那是当然,相信林兄当会慎重处理。” 
  “请问周兄。小女目下在何处?” 
  中州一剑将那天道上拦截的经过说了,最后说:“令爱独自乘乌骓走了,迄今尚充消息。” 
  一电剑林寿的目光落在书房内笑道:“周兄,兄弟有一不情之请,尚请俯允。” 
  中州一剑笑道:“林兄客气了,有何需要在下效劳之处,但请吩咐,决不至令林兄失望。” 
  “兄弟想与周兄讨份人情,借用崔长青三天。” 
  中州一剑眉心紧锁,一阵迟疑。 
  电剑林寿笑道:“周兄,这件事崔长青确与百万金珠有关,但他并未伸手。兄弟从陕州开始,便一步步调查他的行踪,不仅崤山抢劫与他无关,而且事发当日他已离开崤山百里外了,不知周兄是否已经调查了?” 
  “在下也知道他是冤枉的,但有证人一口咬定他是同谋。府衙存了案……” 
  “那女人叫胡绮绿,她是崔长青的死对头。” 
  “可是。官府……” 
  “呵呵!如果周兄肯鼎力相助,而兄弟又敢以身家性命担保他在三天之后投案,届时证人齐集,是非自明。” 
  “这……” 
  同时,兄弟将领全力协助,追回金珠谅无困难,据兄弟所知,珍宝目下尚未远离洛阳,不难追出线索。” 
  中州一剑大喜,击掌三下欣然道:“一言为定,一切仰仗林兄了。” 
  “请周兄信任我。” 
  “林兄武林至尊,在下当然绝对信任。人交给林兄了,告退。” 
  “兄弟多感盛情,容图后报。” 
  人的名,树的影,电剑林寿出面,—场眼看要两败俱伤的恶斗,皆大欢喜地收场。 
  神鹰护卫撤出,崔长青上前行礼道谢。电剑林寿向外挥手,笑道:“小兄弟,此非说话之所,至客店一叙。” 
  崔长青摇头道:“大叔请先走一步,晚辈尚事待办,而后……” 
  “呵呵!你要办的事,是向宅主人讨陆二的下落。” 
  “咦!大叔怎知……” 
  “老朽已来了两天,你的事老朽略知概况。” 
  “哦!但不知陆二……” 
  “宅主人是陆二的朋友,陆二的绰号叫一阵风,目下老朽已请人查陆二的底他们在巧布疑阵,引你入伏,一明一暗,你吃亏自是意料中事。目下宅主人已逃遁无踪,近期不可能获得他的线索了。” 
  “难怪晚辈一而再碰钉子。哦!令爱……” 
  “我知道,玫丫头明天使可赶到。其实,这件事你大可不必穷紧张,你根本不用担心笑如来攀诬你,他们都是些敢作敢当的亡命汉子,四肢发达,心智简单,禁木起三盘两问,便会和盘吐出原形毕露。贵友龙策客带了几位朋友,沿你与红娘子所走的路径追踪,如无意外,明日当可与玫丫头一同赶来。走吧,到客店再说。” 
  巧的是电剑也落脚在东关的中州老店,可知这位大名鼎鼎的武林豪侠,消息确也灵通。 
  已经是三更天,众人毫无倦意,在房中品茗细谈。中州 
  一剑颇为自信地说:“崔小兄弟,老朽已管了这档子闲事,到达洛阳之后,便听到风声,目下正等候各地朋友传送消息,务必在这三天,追出百万金珠的下落来。这件事你当然得合作,可否将遭遇的事说来听听?” 
  崔长青沉吟片刻,苦笑道:“这件事,晚辈不知该如何启齿。总之,熊耳山的巨寇劫取了这笔金珠,晚辈也无意中卷入旋涡。” 
  “你没参与吧?” 
  “晚辈协助红娘子取得缥缈浮香。当然事先并不知她是红娘子,只知她叫吉绛姑,是在陕州结识的人。到底她是不是红娘子,迄今仍是一个谜。” 
  “不久便可知道了。”电剑林寿含笑接口。 
  “吉绛姑带了两位侍女,一叫冬梅,一叫春兰,三人在金剑茅家布下浮香阵,杀了阳奇夺获金珠。晚辈遇上出了家的飞云神龙者前辈,救了夺魂金剑一门老少,不齿吉绛姑的为人,馈然与她分手。自始至终,晚辈不曾沾过这批金珠。” 
  “我知道你与这批金珠无关。”林白衣接口。 
  他长叹一声,说:“要说完全无关,那是欺人之谈,如果我不助吉姑娘取得缥缈浮香,吉绛姑不可能夺得金珠。” 
  电剑林寿沉思久久,笑道:“目下咱们知道的是,崤山行劫金珠的人是熊耳山贼,却又被红娘子……不,暂且叫她为吉绛姑,吉绛姑黑吃黑取得了金珠。我们可以这样说:吉绛姑从贼人手中夺回金珠,杀了熊耳山的贼寇,将金珠送交官府,她不但成为英雄,也可获得重赏。小兄弟,能找得到吉绛姑,便可劝她将金珠交给官府……” 
  “那是不可能的。”崔长青苦笑道。 
  “老朽出面……” 
  “没有用,那女人美如天仙,心如蛇蝎,百万金珠在手,怎肯拱手送人?” 
  “小兄弟,你只要把她的行踪一一说出,老朽自会查出她的下落,动以利害,晓以大义,她会交出来的。” 
  崔长青不住摇头,坚决地说:“抱歉,晚辈不能说。” 
  “你……” 
  “晚辈虽不齿她的为人,但不能忘义出卖她。” 
  “可是,你……” 
  “同时,她的金珠并非是劫来的。” 
  “但你已脱不了身,何必……” 
  “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他顽固地说。 
  “她是江湖上臭名远播的红娘子百里春……” 
  “但晚辈只知道她叫吉绛姑。” 
  电剑林寿苦笑,耸耸肩说:“你这人真不可理喻,目下……” 
  他淡淡一笑,抢着说:“晚辈决不让大叔为难,三天内晚辈办完一些琐事,再亲至府衙投案。大叔—代豪杰,义薄云天,慨然州身家性命相保,隆情厚谊晚辈没齿难忘……” 
  “崔小兄弟,你说这些废话简直浪费口舌,谁欠谁的思与情,目下皆不需提出清算,要紧的是,咱们该如何洗雪你的冤屈,你必须帮助我们……” 
  “抱歉,大叔,晚辈无法相助。”他坚决地说。 
  “你该明白……” 
  “晚辈并不愚蠢糊涂,只是但求心安而已。仇姑娘知道晚辈与胡绮绿之间的恩怨情仇,为了这件事,晚辈内疚于心,无日或忘,内心之痛苦,不可名状。因此,晚辈决不做再做自己亏心的事了。” 
  “电剑林寿又好气又好笑,说:“好吧,我不好勉强你,你这些似是而非的大道理,说破了嘴也说不清,当局者迷,怪你不得。这样好吧?这三天中,你不要到处乱跑,以免妨碍官府的缉凶大计,也可免除咱们内顾之忧,怎样?” 
  “可是,晚辈要查出血花会的……” 
  “这件事由仇姑娘替你办,她的江湖经验比你丰富,误不了事。” 
  蝎娘子接口道:“兄弟,凡事决不可操之过急,急必偾事,我已托了不少朋友打听,一阵风除非上了天,不然决难逃出我的掌心,放心啦!” 
  崔长青不再坚持,苦笑道:“好吧,一切听凭大叔安排。” 
  “就此说定,天色不早,你们早些安顿,咱们几个做长辈的,还得出去办事呢。” 
  林白衣本来希望与崔长青同房安顿,以便照顾。但崔长青拒绝了,他心中苦闷,心事重重,希望独自安歇冷静地思索。 
  他在前院要了一间上房,辗转不能成寐,愈想心愈烦,直至五更将临方沉沉睡去。 
  恶梦连连,他梦见自己被上了手铐脚镣,跪在公堂下受刑,胡绮绿象个魔鬼,指着他尖叫:“是你!是你!你这负心强盗,你是劫宝杀人的贼,不但劫宝,也偷走我的心……” 
  他惊醒了,冷汗澈体。 
  房中黑沉沉,万籁无声,但耳畔中,似乎仍可依稀地听到胡绮绿的尖叫声:“你也偷走了我的心,我的心……” 
  他拳头握得死紧,手心全是汗,腻腻地,心中烦躁地暗叫:“你哪还有心?你的心早就卖给魔鬼了。” 
  想起胡绮绿恩将仇报的丑恶嘴脸,他又气又恨。可是那负疚之心,令他恨不起来,狠不起来。 
  他深深吸入一口长气,强定心神入睡。 
  刚闭眼,明窗传来了轻微的声息。 
  身在危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的警觉心极高,猛地一惊而醒。 
  果然不错,有人在熟练地撬窗,当然不是猫鼠,是个并不笨的贼。 
  夜风飘然,窗开了。 
  一个黑影犹如灵猫般窜入,在窗台下稳住,蹲下,倾听。 
  淡淡的脂粉香入鼻,是个女贼。 
  女贼终于移动了,向床前摸索而来。 
  火折子突然亮起,女贼一惊,伸手急拨抓来的大手,急叫:“崔爷,是我。” 
  他熄了火折子,不悦地说:“冬梅,你好大的胆子,你来做什么?” 
  来人是吉绛姑两位侍女之一。冬梅假近他,笑道:“崔爷,来找你呀!” 
  “哼!你带了剑。” 
  “唷!我不带剑,碰上公人,岂不束手就缚?” 
  “我以为你是来灭口呢?” 
  “崔爷笑话了。” 
  “你快走吧,我不愿见你。” 
  “崔爷,我家小姐……” 
  “不要提她,我与她已经一刀两段,桥归桥,路归路,谁也不欠谁的。” 
  “崔爷,何必生那么大的气?杀人大灭口,这是黑道人的规矩,你不能怨我家小姐好杀,那是迫不得已……” 
  “强辩,哼!我问你,你家小姐是不是红娘子百里春?”他悻悻地问。 
  冬梅格格笑;说:“崔爷,你在何处听来这中伤家小姐的谣言?你不能因家小姐喜欢穿红,而听信流言……” 
  “我问你是不是。” 
  “当然不是。家小姐虽用过不少化名,但决未用过什么百里春。那红娘子是江湖上臭名四播的浪女人,我家小姐可是玉洁冰清的好姑娘。” 
  “她是吗?” 
  “你怀疑?老天!你这人真是无可救药。想想着;家小姐与你曾经同裘共枕,她可曾不择手段不知羞耻与你……你是个年青英俊的伟丈夫美男子,哪个女子……” 
  “别说了,愈说愈不象话。” 
  “嘻嘻!崔爷,这可是你迫我说的。” 
  他奈何不了这能言善辩的俏丫头,不耐地说:“少废话了,你走吧。整个河南府沸沸扬扬,高手齐出搜寻你们的下落,你却在此地!” 
  “崔爷,怕什么?他们都在捉拿红娘子百里春;而家小姐的真姓名是庄玉云。除非崔爷……” 
  “你走吧,崔某顶天立地,不会出卖你们。” 
  “走?我不能走。” 
  “你……” 
  “小婢奉命传送家小姐的话,未传达怎能走?” 
  “你说吧。” 
  “这批金珠。会坑陷不少人,至少河南府的知府,与渑池县的县太爷,得丢掉乌纱帽,不知要枉死多少人。” 
  “本来就是如此。” 
  “家小姐悲天悯人,终于动了仁慈之念。” 
  “鬼才相信。” 
  “信不信不久便可分晓。家小姐嘱小婢前来,请崔爷至家小姐处一行,商量该怎样将金珠送交衙门。” 
  “什么?” 
  “小婢话已传到,去不去由你。” 
  他心中大喜,吁出一口长气,如释重负地说:“难得吉姑娘……不,庄姑娘有此慈悲的心念,在下感激不尽。冬梅,庄姑娘在何处?” 
  “在龙门。” 
  “在龙门?好,这就走。” 
  “不,落在公人眼下,岂不糟了?” 
  “那……” 
  “小婢先回去,崔爷可在天明时,混在出城的人潮中,乘乱出南关,走仁惠桥过河,避入耳目赶到龙门镇,我在龙门等你。” 
  “也好。” 
  “如果我先到,便在莲花洞刻有伊关两字的石壁旁相候。如果你先到,也请在该处等我。” 
  “好,不见不散。” 
  “我走了,千万小心,最好化装易容。” 
  “不劳担心,你快走吧,此地危险。” 
  “小婢这就走,明早见,千万不可向人泄漏口风。” 
  送走了冬梅,他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吉绛姑——庄玉云回心转意要送回金珠,在他来说,该是天大喜讯,总算了结一桩大事。 
  心中一宽,反而不再想睡,困倦全消,毫无睡意,他掌起灯,替手脚的鞭痕换药,突听到瓦面上有声息,赶忙吹熄油灯,静候变化。 
  有人飘落,大胆地撬窗,毫无顾忌地跳窗而入。 
  “好一个大胆的笨贼。”他心中暗笑。 
  来人笨手笨脚,摸到一旁的长凳,信手一推,咯吱吱发响,接着,噗嗤一笑,向床前摸来。 
  幽香扑鼻,又是个女人。 
  他手一伸,便将人抓住拖过。 
  “哎呀!你……”对方娇叫,并末挣扎。 
  暖玉温香抱满怀,他问:“你是谁?香喷喷的。” 
  女郎转扭小腰枝,大发娇嗔:“你希望我是谁?是林玫云抑或是红娘子?说呀!” 
  他在对方的小腰肋拧了一把,笑道:“小妖怪,你是小秋。” 
  小秋在他怀中笑成一团,说:“你好坏,拧人吗?” 
  “白天,谢谢你们。”他放了小秋说。 
  “也谢谢你,小姐捉住无影叟,报了仇。可惜,没能抓住镇八方,未能替你拔除祸根。” 
  “算了,镇八方老朽昏庸,不足为患。哦!你家小姐住在何处?” 
  “小姐有事,差我来告诉你一件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小秋得意洋洋地说。 
  “惊天动地的好消息?是百万金珠的事吗?” 
  “我不说。” 
  “不说?小妖怪,好啊!你会作怪,看你……” 
  “哎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说,但你如何谢我?” 
  “你说吧。” 
  “亲我一亲,怎样?”小秋大胆地说。 
  “胡闹!” 
  “不然,我不说。” 
  “你小小年纪,倒会勒索,看我饶不饶你?” 
  “哎呀!,老天爷,我……我说……” 
  不久,小秋穿窗走了。 
  已牌初正之间,他穿越山径到了万五佛洞,发觉有几个礼佛的香客,似乎香篮太大,里面仿佛藏有兵刃。他并未在意,信步而行,不久莲花洞在望,左面的石壁上,刻了两个大字:伊阙。 
  伊阙,是龙走山的古名。这里是洛阳南面的门户,是拱冲洛阳的要塞山,往昔是颇负盛名的古战场,也是佛教盛地。仅有一个万五佛洞(其实并无一万五千个石佛),便知其中盛况了。洛阳有四关,伊阙是其一,是汝、颖北出的要道,游山客、香客,加上旅客,这条路相当热闹。 
  石壁旁,站着村姑打扮,臂挽香篮的冬梅。 
  他走近,冬梅低声说:“随我来,留意后面,看是否有人跟踪。” 
  同向南行,他淡淡一笑,说:“你打扮是村姑,但用的脂粉却上品,是香喷喷的,岂不引人生疑?” 
  冬梅的袖底,泄出无色无味的缥缈浮香,香吹向身后,正好飘向他的口鼻。 
  开始走上山径,从奉先寺的南面绕过,那座十余丈高的大佛下、有不少香客,其中又有岔眼的人。大佛左右是九丈高的四大金刚,第一座金刚下,站着村姑打扮的春兰,迎上说:“随我来,赶快离开此地。” 
  “怎么啦?”冬梅问。 
  “有危险。”’ 
  “是何来路?” 
  “镇八方一群人。”春兰匆匆地说。 
  冬梅撇撇嘴,不屑地说:“那些蛆何足惧哉?叫他们来。” 
  “不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走上另一条山径,冬梅一怔,问:“怎么,不是到捞金洞吗?” 
  “改了地方,因此小姐叫我来接你们。” 
  绕过一处山崖,前面人影乍现。只有一个人,是镇八方胡威,拦住去路大叫:“崔小狗,断了断咱们的过节。” 
  冬梅火起,在香篮中取出剑,冷笑道:“老匹夫斗胆,本姑娘打发你走路。” 
  崔长青急道:“不好,咱们已中伏,跟我来。” 
  长笑震天,四—面八方人影暴起。 
  崔长青向西面的山坡急冲而下,沙棠木剑涌起千层浪,猛扑从草中站起的四位灰袍人。 
  春兰冬梅两侍女已发觉不对,紧跟而出。 
  人群合围,来势如潮。 
  人影乍合,惨叫声候扬,剑啸声惊心动魄,光华飞舞如同满天金蛇,五个人一触即分。 
  “砰砰!”两个灰袍人倒摔出丈外,鲜血淋漓。 
  另两名灰袍人踉跄急退,刚好被两侍女接任,双剑分张,无情地刺入两名灰袍人的胸腹要害, 
  ”决定!”崔长青叫,一跃两丈,突出重围。 
  两侍女跟上,春兰叫:“到前面向西走,到龙门山庄。” 
  他闪在一旁,说:“你们先走,我断后,我不知龙门山庄在何处。” 
  “在西面第三座小山下的山谷中:“ 
  后面,追来的人象一群乌鸦。 
  三人落荒而走,无所畏惧了。 
  路径已失,三人分枝拔草而行,脚下一慢。崔长青大感困惑,向冬梅问:“冬梅姑娘,镇八方这群可恶的东西,怎会知道咱们的行踪?是你不小心透露口风吧?”’ 
  冬梅摇头道,坚决地说:“不可能的,除非是你走漏了风声。” 
  “怪事,在下尚未与人接触过呢,委实令人费解。要不就是他们为你两人而来的。” 
  “不可能。” 
  “不可能?你们夺得百万金珠的事,在洛阳已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了,你们的举动,恐怕早就落在有心人的监视下啦!” 
  “镇八方是你的死仇大敌。” 
  “其实,在下与他并无深仇大恨,比起百万金珠来,这小过节微不足道啦!” 
  冬梅一怔,顿首道:“对,镇八方爱财如命,极有可能。这几天,我与春兰多次往来于龙门与府城之间,恐伯真落在他们的眼下了,咱们得小心些。” 
  “你们二直就住在龙门山庄?” 
  “是的,小姐一直就不曾离开过。” 
  “那……为何要约在下于捞金洞见面?” 
  “山庄内人多口杂,那些人还不知小姐的底细呢。” 
  “哦!山庄里有些什么人?” 
  “全是些朴实的村农。” 
  “不是江湖人?” 
  “只有庄主余大海是早年的黑道人,与家小姐的长辈交情不薄。” 
  “哦!原来如此。” 
  三人鱼贯而行,一步步踏草分枝徐徐向西绕,四周怪石嶙峋,山崖壁立,草长及腰,树丛星罗棋布人行走其中,视界仅可三两丈外。 
  他们认为已将埋伏的人摆脱了,因此并不急于赶路,认准方向徐行,一面开道一面闲聊。 
  春兰走在最前面,崔长青断后。正走间,前面的春兰咦了一声说:“糟!这条深涧无法飞渡。” 
  涧在有面的山谷内流出,宽有三丈余,涧床下沉三四丈,水并不湍急,因此走近仍听不到水声。水色微浑,深不见底。 
  “往北面的谷口绕过去,也许可找到路程。”冬梅指着北面的谷口说。 
  距谷口不远,草林已尽,谷口附近是长满及膝茅草的山坡,空荡荡的。 
  草丛中,象豹子般蹦出一个大和尚,狂笑道:“丫头们,见者有份,分我一杯羹,贫僧带你们绕过他们的埋伏。” 
  冬梅丢掉香篮,拔剑冷笑道:“和尚,你说什么?” 
  “和尚我说的是百万金珠。哈哈哈!”和尚狂笑容,拔出戒刀拦住去路。 
  “说得好。和尚上下如何称呼?看你配不配分一杯羹,亮名号吧。” 
  “你就叫我和尚好了。三七均分,如何?” 
  “哼!和尚,你并不太贫。” 
  “不错,有三成金珠,和尚我便满足了。” 
  “如果本姑娘不肯呢?” 
  “不肯?笑话了,由不了你。”和尚傲然地说, 
  “你听清了,本姑娘不肯,不肯,最后还是不肯。” 
  “哈哈!不肯也好,佛爷只好捉你们做人质,便又名正言顺提高身价,要求二五分帐,岂不更妙?” 
  冬梅见对方口气不善,心中一转,问道:“你怎知道金珠的事?”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和尚,你还没回答本姑娘的话。” 
  “哦!你真要知道?” 
  “当然,这可表示你不是胡思乱想,妙想天开的人。”冬梅尽量放松脸上的盛怒表情说。 
  “也好,告诉你并无不可。贫僧在香山寺挂单,每天皆在八节滩渡口留意有缘的施主,对你们几位经常易容改装往返的女菩萨,特别感兴趣。昨日傍晚,突发现有几位昔日的同道,暗中跟踪你们。佛爷为人自私,岂能让此事发生?因此也跟下来了,没料到竟然发现了奇迹,知道你们双方的一切底蕴,故而在旁伺机化缘,因为佛爷的力量有限,很难与他们拥有二十余位高手名宿的同道正面竞争,唯一的希望是在一旁等漏网之鱼,居然成功有望。哈哈!你们满意了吗?” 
  崔长青冷冷一笑,说:“当然不全满意,因为你不可能捉咱们为人质。” 
  和尚怪眼一翻,怪叫道:“你,算得了什么?镇八方向那些人说,希望一举两得,以一干两银子买你的头。你穿黑,定然是他所说的黑衫客了,佛爷半刀就可将你的头砍下来,你这颗脑袋可值一干两银子呢。” 
  冬梅脸色一变,娇媚地问:“和尚,你知道我们与黑衫客的事吗?” 
  和尚狂笑,色迷迷地说:“当然知道,据那几位同道说,他与你们几个浪货用阴谋诡计暗算,把百万金珠夺来了。哼!佛爷最卑视用阴谋诡计暗算的人。” 
  “那么,你并不完全知道我们的底细。”冬梅笑道。 
  “佛爷已知道得够多了。” 
  “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红娘子的侍女。” 
  “呸!见你的大头鬼。”冬梅笑骂,剑光一闪,在笑声中,闪电似的点向和尚的胸口。 
  “不可大意!”崔长青急叫。 
  和尚反应奇快,戒刀疾挥,“铮”一声暴响,架开剑斜身切入,回敬一刀大笑道:“割鸡用牛刀,哈哈……” 
  这极短暂的刹那间,刀与剑疯狂地纠缠,剑吞吐如电,刀飞舞如怒龙,换了两个照面,刀剑交击声震耳欲聋。 
  笑声倏落,乍止。 
  冬梅噗嗤一笑,飞退丈外,剑上血迹斑斑。她脸上涌现娇艳动人的笑容,媚目中却杀机怒涌。 
  和尚的刀徐徐下降,身形一晃。 
  “你该死得瞑目。”冬梅微笑着说。 
  大和尚右肋下一片红,血仍不住一阵阵向外涌,僧袍的血迹在迅速扩大。 
  “你……你的剑……剑术……哎……”大和尚狂乱地叫。 
  “当”一声戒刀坠地,人向前一扑。 
  崔长青怔在二旁,迷惑地盯视着冬梅。 
  冬梅脸上涌现惊容,惑然问:“崔爷,你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 
  崔长青深深吸了一口气,苦笑道:“所有的人,皆指称你家小姐是红娘子百里春,看来,他们都错了。” 
  “崔爷,你是说……” 
  “江湖上有好几位红娘子,我虽不曾见过红娘子百里春,但却知道她的艺业,邪门伎俩或可来得,真才实学却难登大雅之堂。她的侍女,当然也修为有限。” 
  “哦!你也认为家小姐是红娘子百里春?” 
  “昨晚我已告诉你了。” 
  “现在……” 
  “现在,我承认错了。贼和尚是大名鼎鼎的铁罗汉法净,红娘子百里春在他手下也占不了便宜。而你是用真才实学,在五招之内杀了他。” 
  “哦!你总算明白了。”冬梅如释重负地说。 
  “你的剑术诡异霸道,是否师承你家小姐?” 
  “是的,我和春兰与家小姐名虽主婢,实是师徒。” 
  “原来如此。哦!希望令小姐真姓庄。”他自语。 
  崔长青一直就认为吉绛姑是红娘子百里春,与他接触过的人,莫不众口一词断言是红娘子,以致他也深信不疑。但冬梅以真才实学杀了铁罗汉法净,他纠正了自己的错误猜测。 
  冬梅说吉绰姑的真名庄玉云,但据他所知,江湖上往昔的黑道名人中,似乎未曾听说过有姓庄的。以冬梅的造诣来说,在他的心目中猜测估计,名列江湖一流高手之林而无愧色。 
名师出高徒,婢女有此造诣,女主人至少也该高出一倍以上。那么,庄玉云艺自家传,她的尊亲岂是无名之辈?庄玉云对自己的家世讳莫如深,但在陕州曾经表示过乃父是从前的黑道大豪。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江湖上有姓庄的黑道高手前辈。所以,他向自己说,希望庄玉云真姓庄。 
  只要不是红娘子百里春,他心中稍安。 
  冬梅并末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说:“你,把和尚的尸体丢下涧去,咱们早些走吧。” 
  他却不同意,说:“不可,人死入土为安,岂能丢下涧去?我找地穴土坑把他埋了,急不在一时。” 
  春兰突然叫:“来不及了,右面有人正向此地赶。” 
  冬梅也向谷口一指,急急地说:“瞧,他们抄捷径赶来了。” 
  几个人掠走如飞,眨眼间便隐没在谷口俞的草木深处,但依方.向估计,那些人已发现他们,正向他们停身处赶来。 
  崔长青叹口气,说:“这些贪心的人,消息比官府灵通得多。走吧,他们人多势众,避之为上,走!” 
  三人沿涧下走,方向是正南。正走间,前面林影中狂笑震天,六七个人影疯虎似的冲出,吼声震耳:“站住!天堂地狱由你们选。” 
  冬梅一咬牙,说:“跟我来,这些不散冤魂该死。” 
  她领先从斜刺里蹿出,飞掠而走。 
  春兰急急跟上,低声道:“二姐,不能去。” 
  “不去脱不了身。”冬梅低声答。 
  “山深林密,料亦无妨,你这一去不要紧,露出破绽必定前功尽弃,功败垂成,你担待得起?” 
  “但……咱们性命要紧。” 
  “目前并非重要关头。” 
  “那时就来不及了。” 
  “不可,二姐,千万不可以身试法。咱们埋伏的人,皆穿了有标记的衣衫,思想看,后果如何?” 
  “是的,会主已决定显示实力。” 
  “老天!我怎不知道?” 
  “这是会主临时决定的,也就是派我前来接你通知改变地方的原因。” 
  冬梅扭头回望,崔长青在后面三丈余,不时扭头回望,注意力全放在后面的追逐者身上。她一咬牙,说:“好吧,不必引这些人入伏送死,尽可能远离咱们的聚会区,听天由命吧。” 
  “放心啦!有崔长青在,咱们安全得很,有惊无险,他对付得了这些人。” 
  “可是,我怕他失手。” 
  “我想不会的。” 
  “会主要的是活人,如果他失手被敌人杀死,咱们交不了差,岂不完了?”冬梅忧心仲仲地说。 
  “只要咱们尽了力,会主不会苛责咱们的。”春兰安慰地说,最后又加上一句:“反正他是死定了的人。” 
  两人再次折向,奔向前面一座小山。 
  钻入山下丛林,突然长啸震天;六名灰衣人在身侧暴起,立即展开可怕的恶斗。 
  崔长青受到两名灰衣中年人的夹攻,一刀一剑火候精纯,林中不易施展,三个人你进我退,展开走马灯似的追逐。两个中年人并不想硬拼,而用游斗术死缠不休,一沾即走绕树窜掠,崔长青真有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觉。 
  不久,林中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两位侍女与四名灰衣人,不知移往何处去了。 
  袭击两位侍女的四名灰衣中年人,两剑、一护手钩、一根镔铁寿星杖。那位使寿星杖的人,艺业极为惊人,杖沉力猛,点打挑拨招招霸道,远攻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把两侍女迫得连连后退,还手乏力。 
  千紧万紧,性命要紧,两侍女只好边战边退,先自保再言至其他。 
  退山脚下,冬梅一声娇此,剑虹一闪,喝道:“住手!” 
  “哎……”一名使剑的灰衣人惊叫,右手外侧挨了一剑,向侧急闪,不幸恰好被移位的春兰截住。 
  春兰避开使杖人沉重的一击,无意中截住了受伤的人,眼明手快抓住机会,一手扣住对方的左肩一带,剑迅速横置在对方颈下,左手火速压住了剑身,左膝前顶,将对方的下身向前顶出,对方身形后仰,无法反抗了。 
  使杖人一惊,举手示意令同伴住手,冷笑道:“你杀了咱们的同伴,你们也要将性命饶上,一换二命,咱们不会亏本。” 
  冬梅冷哼一声,问:“咱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拦截?” 
  “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咱们为了百万金珠而来。”使杖人沉声说。 
  “阁下好象是赤发土地唐真,包头下的发根红似火,没错吧?” 
  “正是区区唐某。你是红娘子百里春?” 
  “你认为是吗?” 
  “不管你是与不是,不是你就是她。”赤发土地指着春兰说。 
  冬梅冷冷一笑,说:“就算是我吧,你是来要求分宝的?” 
  “正是此意,希望你放明白些。” 
  “本姑娘还有一位合伙人……” 
  “你是说黑衫客?” 
  “就算是吧。” 
  “你放心,汝州方氏双杰已经将他缠住,等镇八方带人来收拾他,已用不着征求他的同意了。”’ 
  “哼!镇八方还不配替他提鞋。” 
  “秦岭四大天王,足以将他化骨扬灰。闲话少说,你肯不肯将金珠交出?” 
  冬梅淡淡一笑,说:“凭你们三个人,何必装腔作势?” 
  赤发土地嘿嘿笑,说:“你向后看,谁来了?” 
  她扭头一看,大吃一惊。身后三丈左右,不知何时分立着四个男女。一个须眉皆白的干瘦老人,一个鸡皮鹤发的高大老太婆,一个肥胖老道,一个高不过三尺的矮人。四个怪人恶形恶状,冲她咧嘴怪笑,笑容可憎,有形无声。 
  “汉中四魔。”她依然地叫。 
  赤发土地桀桀笑,得意洋洋地说:“怎样?愿意将金珠交出来了吧?咱们不是贪心,给你留一成,分了金珠,咱们道谢走路,不然……” 
  冬梅放荡地笑,笑完说:“看来,你们已占了绝对优势,本姑娘走了下风,栽定了。” 
  “你明白就好。” 
  “如果本姑娘不交出来,只有死路一条了。” 
  “当然你并不糊涂。” 
  “好,金珠固然重要,但人死了要金珠何用?本姑娘答应你们的要求。” 
  “在下先行谢过。” 
  冬梅举手一挥,春兰将俘虏推出; 
  “你们跟我来,去取金珠。”冬梅大方地说。 
  赤发土地叫道:“且慢!咱们不信任你,你们必须先行受制。” 
  冬梅凤目怒睁,厉声道:“姓唐的,你枉吃了大半辈子江湖饭,简直糟蹋粮食。本姑娘如果不肯,尽可与你们生死一拼,大家落空,不必理会你们是否信任。你们八个人已隐占上风,难道怕本姑娘中途变卦吗?如果本姑娘有力量中途变卦,这时便可以拒绝你们的要求,对不对?不要欺人太甚,要不咱们放手一拼,你上吧,等什么?” 
  白发老人阴阴一笑,说:“听她的,谅她也不敢变卦,叫她带路。” 
  冬梅哼了一声,领先便走,说:“赶快走,闻风赶来想分一杯羹的人,愈来愈多,再来几个人,本姑娘便毫无所得了,走!” 
  白发老人轻拂着鸠首杖,跟在后面说:“丫头,千万不要乱转念头,老夫这人患了严重的疑心病,病发起来真够瞧的。” 
  冬梅故意慢慢走,袖底泄出无色无味的缥缈浮香,扭头媚笑道:“在你们汉中四魔面前,我红娘子当然算不了什么,你要是疑心病发作,不慎毙了我红娘子,你该分的数十万金珠,便会永远埋藏在无人知道的地底下,你将一无所获。因此,我劝你最好不要发病。” 
  “哼!老夫从不任人左右。” 
  “这次你便得听本姑娘摆布,乖乖地跟来。” 
  “老夫……” 
  “你要发病?算了吧,发怒唬不倒我的。本姑娘如非死不可,决不让金珠落在他人之手,你不可能活擒我的,女人最拿手的自杀良方是嚼舌,你能阻止我吗?” 
  白鬓老人上升至顶门的火,象被一盆冷水泼熄了,冷笑道:“你最好少挑拨老夫的怒火,以免自焚。” 
  冬梅其实真怕老魔发火,乘机下台,笑道:“除非你不想要数十万金珠养老,不然你就得好好控制自己的怒火。” 
  不久,到了一座山崖的小茅屋前。冬梅止步,向跟来的八位凶魔笑道:“诸位,金珠就藏在茅屋内。” 
  白鬃人冷静地打量四周,久久方说:“你进去拿出来。” 
  “你们不进去拿?”冬梅问。 
  “进去取出来。” 
  “那么,本姑娘叫人取出来好了。”冬梅脸露喜色地说,接着鼓掌三下;叫:“有人来索取金珠,快取出送给他们均分。” 
  柴门开处,红影耀目。吉绎姑(庄玉云)一身火红,佩剑挂囊,火红春衫,火红石榴裙,云鬓堆绿珠翠满头,凤钗上的大红宝石耀目生花,薄施脂粉巧梳妆,美得雍容华贵出尘拔俗,令女人失色,令男人心裹神摇。 
  “咦!”八个凶魔同时讶然惊叫。 
  冬梅格格笑,说:“诸位,这才是你们要见的红娘子,百万金珠的主人,你们满意了吧?” 
  吉绎姑婿然一笑,说:“诸位皆是来夺取金珠的?稀客稀客,请进。” 
  白鬓老人向前举步,神色冷然,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果然是人间尤物,这次不会弄错了,红娘子把金珠搬出来。” 
  “咦!你们不自己进去搬?”红娘子笑问。 
  春兰冬梅两人,悄然溜走,沿回路狂奔,冬梅说:“快些走,必须远离半里外,方可避免九音金铃的袭击。” 
  “放心啦!会主不至于太早以金铃制敌,她会让你我远离威力圈外的。”春兰颇为放心地说。 
  白鬓老人有所顾忌,冷笑道:“老夫不信任你,谁知道你在屋内布置了些啥玩意?” 
  红娘子咯咯笑,笑得花枝乱抖,笑完说:“你们汉中四魔,实令人失望,既然怕埋伏,你们便不该来。” 
  “哼!泼妇你……” 
  “请保持前辈的尊严,泼妇骂街不合你的身份。” 
  “少废话!” 
  “嘻嘻!如果本姑娘退回屋内,你们难道也不敢进去?金珠摆在大庭,要不要悉从尊便?” 
  赤发土地大踏步而上,大声说:“老前辈,我去搬出来。” 
  红娘子闪在一处,叹道:“原来汉中四魔是胆小如鼠的人,岂不可叹?” 
  白发老人厉声道:“等会儿老夫要你生死两难,你要后悔八辈子。” 
  红娘子一阵娇笑,笑得好狂,好荡。 
  赤发土地突然狂奔而出,怒叫道:“红娘子,你该死!” 
  “咦!你怎么啦?疯了吗?”红娘子笑问。 
  白发老人沉声问:“到底怎么了?” 
  赤发土地大声道:“里面哪有金珠?大庭中摆丁香案,一大串灵牌,一个沥血碗,一个木托盘。” 
  “灵牌上写了些什么?” 
  “这……” 
  “说!” 
  “晚辈不……不识字”赤发土地脸红耳赤地说, 
  红娘子又是一阵荡笑,说:“那是本姑娘不幸身死的朋友灵牌,本姑娘今天要将仇人剖腹、剜眼、断头,致祭朋友们在天之灵。你们既然来了,乖乖丢下兵刃投降,本姑娘允许你们在旁观礼。” 
  白发老人大怒,须发无风自摇,厉叫道:“该死的东西!你说什么?” 
  红娘子脸色一沉,笑容消失得好快,代之而起的是杀机怒涌,眼中涌起阴毒、残忍、凶狠的眼神,说:“不缴兵刃投降的人,他得死!” 
  白发老人一声怒啸,鸠首杖急伸,怒豹似的扑上,似已恨极。 
  红娘子左手一伸,九音俱发,腕环上的九个金铃,发出九种不同的音响,有些柔和,有的高亢,有些嘶哑,有些刺耳,音调极不调和,令人闻之脑门发炸,油然涌起烦恼厌恶之念。 
  她向侧门一闪,白发老人疾冲而过。“砰”一声大震,老人一头撞在墙角下,失去知觉,鸠首杖跌出一旁。 
  赤发土地摔倒在门口,口吐白沫如同死人。 
  其他六个人几乎同时昏倒,无一幸免。 
  红娘子用绣帕裹住金铃缠好,缩回袖内,叫道:“把他们挂起来,好好放血,我要把这些贪心的人晒干,以便来日重建山门的示警见证。” 
  屋后奔出十名穿了绣有血花图案的人,兴匆匆地将八个凶魔捆住双手,挂在屋侧的大树横枝上,开始放血。 
  放血是一门学问,放得不好,尸体会腐烂,不可能晒成人干。 
  汝州方氏双杰缠住了崔长青,用游斗术周旋,避免正面接触硬拼,你进我退配合得恰到好处,藉树林闪避得心应手,崔长青英雄无用武之地。 
  不久,他有点醒悟,不再追击奔逐,徐徐向空旷的山坡草地退。 
  同样地,方长双杰也拦他不住,反而被他将人引至林缘。 
  用剑的是方老大,已看出不妙,情急之下,忘了一切,大喝一声,从他的左首扑上,剑出“流星赶月”,大胆地追击。方老二也从他的右面进攻,招发“横江断流”,猛攻他的腰肋,刀反挥而出,捷逾电闪,刀风虎虎,势沉力猛劲道十足。 
  他冷笑一声,疾退八尺,双招落空,他已进入草场。 
  方老大不死心,大喝一声,追出招发”织女投梭”,剑快速地吞吐,连环追袭狂野绝伦。 
  方老二慢了半步,没跟上。 
  他呵呵一笑,木剑一拂,“啦”一声震开刺来的一剑,踏进一步,木剑反拂,快逾电光石火。 
  能震偏对方的剑,而又能乘势切入,在声势上已占了上风,稳可取得中宫。 
  方老大除了退得快或闪得快之外,毫无机会。 
  方老大既来不及退,也无力闪避,木剑以奇速掠过顶门,发结与头巾齐飞,顶门丢掉了一层头皮。 
  方老大还不知顶门挂了彩,飞退八尺出了一身冷汗。 
  崔长青斜飘八尺,避过方老二后到的一刀,笑道:“你们走吧,在下饶了你们。” 
  方老大虎跳而上,怒叫道:“你已死定了,你……” 
  “哈哈,你丢了头皮,还想丢脑袋吗?”崔长青大笑着说,再身侧飘出丈外。 
  方老大伸手急摸顶门,大吃一惊,摸了一手血,开始感到痛楚:大叫一声,如见鬼魅地向林内退。 
  山坡的另一面,潮水似地涌出十余名高手。镇八方出现在人丛中,大叫道:“崔小狗,你死定了。” 
  镇八方身后,紧跟着胡绮绿。 
  崔长青一咬牙,迎上自语道:“我不再逃避了,今天作一了断。” 
  到得最快的是四个金刚般的巨人,背上的兵刃是天王伞、降杆魔、长颈铁琵琶、大剑。 
  共是十四位高手,把他团团围住了。 
  他仗剑肃立,游目四顾。 
  背天王伞的人,轻蔑地向镇八方问:“胡兄,你要的就是这个毛孩子?” 
  镇八方脸一红,说:“不错,就是他,他就是黑衫客崔长青。” 
  “老天!你昏了头。” 
  “赵兄,怎么啦?” 
  “你竟然要咱们秦岭四大天王,来对付一个只配木剑的毛孩子。胡兄,你完了,乖乖洗手封剑,退出江湖免得丢人现眼吧。” 
  “赵兄,不要轻视他……” 
  “轻视他?我一个指头,可以要他死一百次。” 
  “赵兄,等你毙了他再说。汉中四魔该已取得金珠,诸位把这小子毙了,赶快去分金珠吧。” 
  “这……好吧,我真不想动手。” 
  崔长青神色冷静,从容地说:“崔某闯荡江湖,与诸位素不相识,无仇无怨,不知哪一位仁兄肯将实情见告?” 
  大天王赵兄大声道:“其一,你与胡兄结仇。其二,咱们要你与红娘子夺自摘星换斗的百万金珠,理由够了吗?” 
  他冷冷一笑,也大声说:“在下不知百万金珠在何处,在下从未沾手这笔金珠。” 
  “住口!你敢……” 
  “在下说的是实情,金珠如果真在崔某手中,崔某早就远走高飞了,何至于在府城饱受惊恐,被神鹰护卫迫杀不休?有人在暗中嫁祸中伤,诸位为何不察?” 
  “刚才与你同行的人,是不是红娘子?” 
  “不是,她们正要领在下去见红娘子,当然在下并非为瓜分百万金珠而来。” 
  “真的?她们呢?” 
  “她们已被四位灰衣人追走了。” 
  立即引起一阵骚动,有人叫:“这小子说得不错,如果他真的得到了金珠,决不会傻得留在洛阳送死。走,咱们去追红娘子。” 
  一唱百和,片刻间便走掉了六个人。 
  大天王赵兄猛抓头皮,说:“有道理,不象是假话……” 
  “赵兄,别听这小畜生撒谎。”镇八方急叫。 
  大天王赵兄桀桀的怪笑,说:“我要的是金珠,而金珠不在他手上……” 
  “抓住他,哪怕他不吐实?” 
  崔长青淡淡一笑,接口道:“等你们抓住在下,金珠恐怕早就被人瓜分了。”’ 
  一名中年人大声道:“对,咱们不能去晚了,快去找红娘子。” 
  又走了两个,只剩下四大天王和镇八方父女了。 
  崔长青见机不可失,说:“四大天王名号响亮,想不到名不符实,竟然是四个浑人。” 
  “你说什么?”大天王赵兄怒叫。 
  他呵呵笑,从容不迫地说:“谣传在下夺获金珠的事,显然是这位镇八方胡威的诡计,唆使你们出面,向我这初出道的后生晚辈为难,用心是何,诸位可想而知。” 
  “你……” 
  “他不但想毁诸位的名誉,更想从中取利……” 
  镇八方怒极,怒吼道:“小狗!你牙尖嘴利,挑拨是非,拨风煽火……” 
  崔长青大笑,向四大天王说:“你们瞧,他情急了。” 
  大天王赵兄脸色一变,说:“胡兄,朋友是朋友,金珠是金珠,你把两件事牵扯在一起,你知道报仇与金珠是两回事吗?” 
  崔长青毫不放松地说:“他说与在下有仇,问问他结仇的前因后果,诸位更明白了。” 
  大天王赵兄果然正色问:“胡兄,先前你说结仇的事,语焉不详,何不说来听听?” 
  镇八方怎好启齿,硬着头皮说:“这小畜生在舍下闹事……” 
  崔长青高叫道:“为何不说你要迫我为奴?为何不说你将我用酷刑迫我就范?为何不说你父女……” 
  背铁琵琶的二大天王大为不耐,大叫道:“狗屁烂污帐,说来丢人。大哥,金珠要紧,咱们还不快走?去迟了,咱们半文钱也上不了手啦!” 
  “对,走啊!“大天王赵兄怪叫,拔腿就跑。 
  脚步声隆然,四大天王全跑了。 
  镇八方气得快要发疯,大骂道:“这些财迷心窍的狗娘养的混蛋!” 
  崔长青嘿嘿笑,说:“镇八方,咱们也该算算帐了。” 
  镇八方左右一看,只觉心向下沉,人都走了,只剩下父女两人,心中一寒,扭头便跑。 
  崔长青疾冲而上,大叫道:“阁下,你逃得了?” 
  胡绮绿一看不对,赶忙拔剑拦住,一剑挥出叫:“我跟你拼了。” 
  “啦”一声响,木剑一挥,胡绮绿的剑脱手而飞。木剑再闪,点在她的胸口。 
  “镇八方,你要不要女儿?”崔长青大叫。 
  镇八方已逃出十丈外,狂奔入林,女儿不要了。 
  胡绮绿不敢移动,尖叫道:“崔长青,你有种就杀了我,你杀吧!你这无情无义的小畜生。” 
  他摇头苦笑,收剑后退,说声“冤孽”!扭头就走。 
  胡绮绿探手入怀,取出一柄柳叶飞刀,咬牙切齿地掷出,“噗”一声正中崔长青的后心,飞刀翩然落地。 
  崔长青徐徐转身,冷冰冰地说:“总有一天,我会毫不迟疑地杀你。” 
  说完,他转身急步走了。 
  胡绮绿拾回剑,冲他的背影厉叫:“我决不饶你,决不放过你。我发誓,除非我死了,不然,我将用一千种恶毒手段来杀你。” 
  崔长青头也不回地走了。不管胡绮绿怎样对付他,他始终硬不起心肠将胡绮绿置于死地。 
  胡绮绿终于发觉四周已鬼影俱无,她已完全孤立了,只感到一阵心悸,汗毛直竖,不由自主地拔腿狂奔,找路奔向龙门,一面走,一面喃喃自语:“我还是回府衙要求保护,只有利用官府的力量,方可置他于死地。” 
  绕过一座山脚,前面施施然来了三个游山客,头戴四平巾,穿青袍,沿小径西行,步履从容不迫,真象是有闲暇的游山客。 
  她走上了小径,双方对进,相距已在两丈外,领先的青袍人向她哼了一声,不悦地说:“你为何偷偷溜出,不要命吗?” 
  她心中一定,说:“我得到崔长青在此的消息,因此赶来了。哦!护卫,你只带了两个人?不行的。” 
  来人是中州已剑,淡淡已笑:“胡姑娘不便不要回洛阳了。” 
  “周护卫,怎么啦?” 
  “你的事犯了,可惜在下不承办这件事。哦!你知道诬告反坐的刑律吗?” 
  “咦!你的话别有用意……” 
  “对,别有用意。” 
  “你……” 
  “伏牛四霸的两位门人落网不久,他已完全招出当日参与劫宝的人,其中没有崔长青。” 
  “千万不可信任他……” 
  “不信任他而信任你吗?告诉你,有人认为你陷害崔长青,用意是掩护令尊的罪行。” 
  “什么?这……” 
  “因为令尊是黑道大豪,已有迹象显示他与熊耳山的贼伙同谋行劫。” 
  胡绮绿大惊,说:“这是恶毒的诬陷,谁说的?” 
  “红娘子。” 
  “天!她是崔长青的姘头,她……” 
  “哼!令尊带秦岭四大天王前来龙门山取宝,你如何解释?你不是也一同前来吗?在下且逮捕你交给推官大人严加审问……” 
  话未完,胡绮绿一跃两丈,如飞而遁。中州一剑并末追赶,摇头苦笑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任性女人,总有一天会闯下杀身的大祸。” 
  叹口气又向同伴说:“走吧,咱们不能比他们慢。” 
  胡绮绿心虚逃走,逃出半里外,坐在一株大树下沉思。她当然明白,凭她一人之力,很难入崔长青于罪。一再思量,毒计又生,恨声道:“我必须找几个熊耳山贼,众口一词咬定了他。同时,扮男装穿黑衣,在洛阳做几手血案,以黑衫客的身份大闹洛阳,一不做二不休。双管齐下,哪怕他不死?” 
  正想动身,突见前面山脚转出一群村夫,心中一动,立即向下一伏,掩起身形。 
  来至切近,她心中一寒。 
  是电剑林寿一群人,连林白衣也换穿了村夫装。与林寿并肩而行的人,是慧方上人。慧方的后面,是夺魂金剑茅纶。 
  她不认识慧方上人和夺魂金剑,但却认识林寿、北丐、林白衣。她潜伏不动,连大气也不敢喘,且等到众人去远,方感到心中一宽,出了一身冷汗,暗叫好险。 
  蓦地,她听到身后的树林深处传来一声怪啸。 
  “什么人在招呼同伴?”她想。 
  她不再逗留,取道奔向龙门镇。 
  远出半里地,身后啸声又起。声源拉近了些,她心中开始发紧,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窒息的感觉压迫着她,令她无端兴起毛骨悚然的感觉。 
  脚下一紧,她要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又走了半里地,啸声又起,这次更近了。 
  所有的人都是向西走的,显然皆是为金珠而来的人,只有她一个人向东走,那么,跟来发啸的人是谁?是敌是友?是不是冲她而来的?她想:走是走不掉的,对方来得好快,到龙门只有这一条小径,走前面不如走后面安全。她向路旁的茂草中一钻,决定让发啸人先走。 
  不久,灰影急掠而来。她心中大喜,是汝州双杰的方老二,正是乃父镇八方请来的人,是友非敌。她蹿出路中,兴奋地叫:“方二爷,令兄呢?” 
  方老二脸上挂起了笑容,欣然道:“原来是你。家兄丢掉一层头皮,找地方养伤去了,不要紧。” 
  “为了我的事,连累令兄受伤,委实万分抱歉。哦!不打算去找金珠了?二爷,家父会补偿你的。” 
  “算了吧,你知道来了多少人?不但白道朋友来了不少,官府与护卫也赶来了,哪有方某的份?” 
  “哦!二爷打算放手?刚才发啸声的人是你吗?” 
  “呵呵!放手又有点不甘心,人财两空更不是滋味。不错,发啸声的人是我。” 
  “召唤同道?” 
  “不,为了保命。” 
  “保命?”她讶然问。 
  “胡姑娘,在下抱歉。”方老二沉下脸说。 
  她听出危机,不祥的阴影罩住了,她警觉地问:“二爷,你的意思……” 
  “有两位姑娘,拦住了咱们兄弟,目下家兄还在她们手中,交换的唯一条件,是将你交给她们。” 
  “天!她们是……” 
  “她们就在后面……” 
  她一跃两丈,如飞而遁。 
  方老二并不追赶,大声道:“胡姑娘,你逃吧,看你的造化了,你平安。” 
  不久,前面出现一座山谷中的平野,视界可及两里外,荒草及腰,矮林散落。她脚下一缓,扭头回望。还好,不见有人追来。她长叹一声,不安地自语:“这些黑道混帐真不是东西,翻云覆雨见利忘义,利之所在,你可以利用他替你卖命,稍一挫折,便反而出卖你,危险极了。” 
  她继续赶路,远出半里外,突然如见鬼魅地向后退,慌乱地拔剑出路。’ 
  路旁的矮林枝叶丛中,伸出一只乌黑发亮的马头,是乌锥马,昂首时高有丈余,比树要高得多。乌骓马注视着她,纹丝不动。看不见马身,不知鞍桥上是否有人?她以为是崔长青,尖叫道:“我不怕你,你来吧。” 
  树梢出现了穿黑衣的玫云小姑娘,是从鞍桥上坐正身形的,脸罩寒霜,冷冷地哼了一声。 
  “老天!” 
  她恐惧地叫。 
  她不怕崔长青;明知崔长青不忍向她下手,毕竟崔长青是她第一个男人。但来人是玫云,是公然向外承认是崔长青的爱侣的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能不怕?伯便得逃命,她不是玫云的敌手。 
  刚转过身来,她叫了一声苦! 
  蝎娘子仇萱,已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站在路中无声无息象个幽灵,冷电四射的风目死死地视着她,令她感到汗毛直竖,心向下沉。她倒抽一口凉气,尖叫道:“你们叫崔长青来见我,我要见他。” 
  两女如同石人,不予置答。 
  她向侧一窜,急似漏网之鱼。 
  蹄声如雷,乌骓腾越而至,冲势奇猛,如同劲矢离弦。 
  她怎么能与神骏的乌骓比脚力?赶忙向侧折向蹿出。 
  糟!黑影一闪,蝎娘子从前面的树下钻出拦住去路。她再次折身,发狂般逃命。 
  乌骓飞驰跟到,宛如天马行空,奋蹄飞跃丈高的树丛,声势之雄,令人惊心动魄。 
  她象老鼠般奔窜,左盘右折,始终未能摆脱乌骓与蝎娘子的追逐,也未能逃出这一片山谷中的平野。她终于跑不动了,浑身香汗淋漓,真力虚脱,一不小心,脚下一虚,“砰”一声摔倒在山坡下的草丛中。 
  乌骓从她的上空飞而跃过,她吃力地一剑上挥,但徒劳无功。蹄声候止,乌骓停在她身侧丈余处。 
  她狼狈地爬起,尖叫道:“要杀我,叫崔长青来杀。” 
  玫云安坐雕鞍,冷然注视不言不动。身后有声息,她警觉地转身一剑疾挥。 
  三丈外站着蝎娘子,一剑无功。蝎娘子手中有一条长长的白色麻绳,正在结绳套,奇冷奇狠的目光追视着她,嘴角现阴森莫测的怪笑,她再次奔逃,只感到双腿酸软,眼前发晕,力竭的感觉无情地向她袭击,喘息着夺路逃命。 
  蹄声再起,乌骓绕至前面,拦住去路。鞍上的玫云,从鞍袋内抽出一根丈八长鞭,慢腾腾地将鞭一圈圈地安置在手中。这是准备使用的征兆,大事不妙。她折向逃走,只感到双腿重得象山。前面是宽有丈余的山沟,水不知有多深。 
  后面,乌骓轻快地接近。蝎娘子摇晃着结了活套的长绳,正一步步迫近。 
  她无法飞越,力竭地站在沟边,疯狂地叫:“饶了我,饶了我。” 
  玫云跃下马背,轻拂手上长鞭,与蝎娘子同时向她迫进。 
  她将剑拔出,浑身发抖狂叫:“不要走近我,不……不……” 
  两女不加理睬,一步步向她走来。 
  她的剑不住颤抖,娇躯也在可怕颤抖。腿一软,挫身跪坐在地,泪下如雨地叫:“饶……饶了我,我……我发誓,今……今后永……永不找崔长青,永……永远离开他……饶我,我……” 
  她哭倒在地,爬伏在地上哀嚎,死亡的恐怖令她失魂。 
  久久,她听到轻快的蹄声,抬头一看,乌骓载着两个女人,已驰出百步外了。 
  她失魂落魄地以剑支地站起,只感到喉间发紧,浑身发僵,头脑晕眩,虚弱地脱力地说:“我……我要回……回家……”     
第三十章   
崔长青赶走了胡绮绿父女,觅路寻找龙门山庄。他对附近一无所知,人地生疏,也必需先找到当地的土著问路,免得鬼撞墙似地到处乱跑。 
  他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皆在一些神秘人物的监视下。山区各处可以眺瞰脏望的峰头,皆有人潜伏在上,以刀剑的闪光彼此传递消息,他却一无所知。在小径与山下各处活动的人,从未登上山颠,因此也不知山上有人传递消息。 
  跟踪他的人,始终保持三里左右的距离,利用山上传下的信号,完全控制了他的踪迹,根本用不着跟得太近,因此他毫无所觉。 
  他只知道镇八方骗来了不少人,用意一是夺宝,一是要他的命。他并不怕这些人,只不过这些人碍他的事。 
  正行走间,突听到前面传来一声怪笑,接着是一声沉喝,随之而来的金铁交鸣声震耳。 
他脚下一紧,向声响传来处飞掠。 
  他来的正是时候,春兰与冬梅两侍女,正受到秦岭四大天王的围攻,已是岌岌可危。 
  其实,真正出手的只有持天王伞的大天王赵兄。天王伞沉重无比,铁枝为骨,九合银丝编的伞面,可开可合,活动自如,开时径大五尺,合时长有四尺二寸,单手抡动,势沉力猛霸道万分。开时不但可当盾牌用,伞尖仍可伤敌,伞缘可削可劈,无人能近身相搏。 
  其他三位天王把守外围,不许两侍女脱身,退近时方出手将她们驱回场中。 
  大天王赵兄勇猛如狮,毫无所惧地挥伞进博,把两侍女迫得有退无进,在附近穷兜圈子。 
  “铮!铮铮!”双剑砍在伞上,发出震耳清鸣,火星直冒。 
  大天王赵兄天王伞半张,猛地向前一送。两女一用剑点,一用砍,两声震响,两女被震退八尺,几乎被震倒。大天王赵兄迫进,狂笑道:“说吧,你们到底谁是红娘子?哈哈!谁是谁就可以留得命在。” 
  声落,伞突然点出,两女左右一分,双剑齐发抢攻双肋。 
  大天王向右迫进,“砰”一声挡住了冬梅攻右肋的剑,再扭身取左方的春兰,银光旋转如轮,削向春兰的胸胁要害。 
  冬梅被震退八尺,虎口血出。 
  春兰百忙中未能撤招,“挣”一声暴响,剑被伞骨削中,剑身突折。 
  伞尖突然刺入,狂笑声震耳。 
  春兰大骇,仰面便倒,奋身急滚。 
  冬梅大惊之下,舍死回扑抢救,长剑陡发,“笑指天南”,攻向大天王暴露在外的脊背。 
  天王伞突然一收,回头来一记“回头望月”。 
  “噗”一剑刺在大天王的腹部。 
  天王伞压住了冬梅的右肩,冬梅向下挫。 
  “哈哈哈哈!丫头,你的剑还不配替本天王抓痒。”大天王狂笑着说。 
  断了剑的春兰大急,不顾一切扑上,断剑全力向大天王的后脑猛敲。 
  大天王脑袋一歪,伸脚后蹬,“噗”一声劈在春兰的小腹上。 
  “恩……”春兰掩腹后退,脸色死灰。 
  “哈哈哈哈!这一脚端得缺德。”其他三位天王狂笑叫着。 
  “哈哈!如果有身孕,那就完了。你给我放乖些。”大天王扭头说。 
  这瞬间,黑影象闪电般射入,是崔长青,看到黑影,人已切入贴身了。 
  “噗!”膝盖凶猛地撞在大天王的下阴要害。 
  “噗!”右肋同时撞在大天王的左肋骨。 
  “砰!”大天王飞跃丈外,象倒了一座山。 
  “哎……”大天王双手掩住下阴,滚地狂叫,站不起来了。 
  变生仓猝,其他三位天王愣住了。 
  崔长青的手中,多了一把天王伞,笑道:“这一膝也缺德,今后你不能人道了。哈哈!你也给我放乖些。” 
  二天王大吼一声,双手抡起铁琵琶,抢出拦腰便扫,风声呼呼势如山崩,力有千斤,大石头也会被打破,刀剑一类兵刃绝对禁不起一击,一碰即毁’。 
  “砰!”天王伞硬接铁琵琶。 
  人影乍分,两人同时后退三步,势均力敌。 
  崔长青剑眉一轩,叫道:“好啦!正好松松筋骨,再来一记。” 
  “砰!砰砰!”一连五击,硬攻硬架。 
  “砰!”又拼了一记。 
  这次二天王受不住了,斜迟五六步,手开始发抖,铁琵琶举不起来了。 
  “再拼一记!”崔长青豪气骏发大叫,疾冲而上。 
  三天王及时截住,降魔杆猛劈而下,叫:“我陪你玩玩。” 
  崔长青这次不硬接,身形一闪,扭身斜掠,天王伞随身急转,行雷霆一击。 
  “砰!”一伞在三天王的左胁下,力道万钧。 
  三天王大叫一声,斜撞出丈外,左膝一软,屈身跪坐而倒,降魔杆亦抛出两丈外。 
  崔长青用伞向惊呆了的四天王一指,说:“你,挺剑上,也来松松筋骨,机会不可错过。” 
  二天王以铁琵琶支身,脸色苍白地叫:“老四,不要惹他。这小子两膀怕不有上万斤神力?咱们认栽。” 
  崔长青丢下天王伞,说:“你们走吧,限你们克期离开山区,不要在此起火打劫碍事。” 
  “咱们认了,走!”二天王说。 
  四天王收剑,大声道:“好,咱们走,没话说,你小子确是比咱们高明。 
  四天王背起了大天王,二天王扶了三天王,四人狼狈而遁。 
  冬梅扶起了春兰,急急地叫:“三妹,你怎样了?” 
  春兰脸色苍白地站稳,忍痛说:“不要紧,幸好我已急运行功护体,伤得不重。崔爷,我们总算大开眼界了。” 
  崔长青挽住她,笑道:“没什么?这四个家伙是浑人,只有这种硬碰硬的功夫,才能降服他们。走吧,我扶你一把,找地方推血过穴吃些伤药,不然后患无穷。” 
  不久,他们重行上道。冬梅一面走,一面向崔长青感慨地说:“如果崔爷晚到一步,我姐妹俩将生死两难。” 
  “呵呵!早来一步,以一敌四,还不知如何结局呢。要不是出其不意击倒了最强的大天王,在下毫无必胜的把握。” 
  冬梅苦笑,说:“总之,该谢谢你。” 
  “不必客气。” 
  “我想,我该如何谢你……” 
  “哦!冬梅姑娘,有件事来请问你,务请实告。” 
  “崔爷所问何事?” 
  “在下一到府城,便有人前来索取金珠,但不知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咦!崔爷怀疑是我们泄漏的?” 
  “这件事只有你们知道。” 
  “我们怎会?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你们小姐派人与血花会接头……” 
  “什么?我家小姐不认识血花会的人。” 
  “可是,你们小姐答应与血花会接头,化解在下与血花会的恩怨纠纷。” 
  “家小姐因风声甚紧,尚未开始派人与他们接头呢。哦!会不会是血花会的人,先与熊耳山贼勾上了?” 
  “当然有此可能,但似乎可能性不大。” 
  冬梅扭头注视着他,迟疑地说:“崔爷,我不是不感知恩的人。” 
  走在后面的春兰突然说:“二姐,你怎么了?” 
  语气失常,冬梅似乎一惊,说:“三妹,崔爷也救了你。” 
  “我感激不尽。” 
  “因此,我想,前面还不知有多少人打金珠的主意,不如咱们离开引他们退走,小姐一个人将金珠交还官府,该无困难。这一来,大家都好…… 
  春兰哼了一声说:“不行,必须由小姐决定,你可不要乱出主意,这可不是好玩的。” 
  冬梅吁出一口长气,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我们快去见小姐。” 
  不久,前面山谷中出现一座小小的庄院,冬梅说:“前面就是龙门山庄,到了。” 
  春兰向南一指,说:“小姐藏身在脚下一座茅屋中。山庄可能已被人监视,咱们直接到茅屋去见小姐。” 
  果然不错,庄门开处,几位村夫送四位灰衣人出庄,显然有人到庄中打听消息。 
  三人掩起身形,向远在两里外的山脚急走。 
  茅屋在望,屋前站着一身红的吉绛姑(庄玉云)。她佩了剑,含笑相迎,美艳如花,风华绝代。 
  他突然停步,悚然地叫:“咦!血腥好浓,怎么一回事?” 
  他看到了树下的一滩滩血迹,只感到头皮发紧,那是先前赤发土地一群人,被吊起放血的地方,尸体已经搬走,血迹仍在。 
  吉绛姑举手招呼,笑道:“长青,过来呀!不久前有人在此为金珠而火拼,死了不少人,因此血腥刺鼻。” 
  他向前走,苦笑道:“金珠是不祥之物,早些送走吧!” 
  “长青,别来无恙?”吉绛姑似笑非笑地说。 
  他在丈外止步,摇头道:“别提了,一言难尽。吉……庄姑娘,金珠在何处?早些送走……” 
  “且慢,你一定要送走?” 
  “咦!这不是你的意思吗?” 
  “我改变主意了。” 
  “咦!你……” 
  “你知道我是谁?” 
  “你……”冬梅说,“你是庄玉云姑娘……” 
  “这只是我十余个化名中的一个。” 
  “哦!那么,你真是红娘子了。 
  “那也是化名之一。” 
  “咦!你……” 
  “天下间,知道我夺获金珠的外人,只有你……” 
  崔长青已听出不对,沉声问:“你想杀我灭口?” 
  “正是此意。”吉绛姑微笑着说。 
  他似乎沉得住气,瞥了两侍女一眼,摇头道:“你们只有三个人,恐怕无法如愿。吉绛姑,杀我恐怕不是你的本意,在你拔剑动手之前,可否听我几句忠言,打消愚蠢的念头。” 
  “哦!你想说些什么?你说吧,反正你已时限无多了。人之将死,真言也善;我不是气量小的人,不会计较将死者的逆耳忠言。” 
  他点点头,颇表赞许地微笑道:“谢谢你,这证明了你并不是无可救药的人。论交情,咱们曾经是同床共枕肌肤之亲的密友。要不是你残忍好杀,我们也不至于分开。” 
  “这些话倒还动听。” 
  “因此,在下并不打算与你反脸成仇,即使在神鹰护卫百般煎迫时,在下也未出卖你。” 
  “但愿我能相信你。” 
  “真金不怕火炼,希望你相信我。这次如不是你派冬梅去找我,说要将珍宝物归原主,我也不会前来赴约。” 
  “你来了,很好。” 
  “因此,不管你是否有意将珍宝归还,不管你曾狠毒地想杀我灭口,我都不怪你。” 
  “嘻嘻!你倒有容人的度量呢。” 
  “我认为彼此好来好去,和和气气地分手,你我没有结仇的理由,虽则我知道你是红娘子百里春,你我到底曾经是亲密的朋友。” 
  “你象是说完了。” 
  “是的,告辞。” 
  “这就走?” 
  “是的,后会有期。”他苦笑着说,缓缓转身。 
  春兰冬梅晃身拦住,一脸肃杀。 
  “不要阻我。”他平静地说。 
  吉绛姑格格笑,说:“你说完了,我还未说完呢,转身看着我。” 
  他转过身来,平静地问:“你要说些什么?” 
  “我说,你得死。” 
  “哦!你坚持要杀我?” 
  “是的,我有一千个要杀你的理由。” 
  “我不明白……” 
  “明天,你就会明白了。” 
  “为何要等到明天?” 
  “因为明天我要正式地杀你。” 
  “可否举出你要杀我的一千个理由中的几个?” 
  “明天你便知道了。” 
  “我不愿等。” 
  “已由你不得了。” 
  他淡淡一笑,摇头道:“你不说也就算了,我可要走啦!再见。” 
  ‘站住!” 
  “你……你们拦不住我的。” 
  “你真以为走得了?” 
  “你们三个人,算了吧。” 
  吉绛姑脸一沉,笑容消失了,沉声道:“你记得我留下了两管缥缈浮香吗?” 
  “你……” 
  “那是留来对付你的。” 
  他伸手拔剑叫:“你这恶毒的女人……” 
  九音金铃声突然破空传到,他猛地一晃,摇摇欲倒,象是喝醉了酒。 
  “砰!”冬梅首先倒下了,立即失去知觉。 
  他向前跨出一步,春兰突然扑上。 
  他向侧迈步,旋身一掌劈出“噗”一声劈在春兰的胸口。 
  “哎……”春兰叫,仰面摔倒。 
  金铃声响得更急。 
  “砰!”他也栽倒昏厥了。 
  春兰吃力地爬起,切齿叫:“我要亲手杀他……” 
  “不可!明早按计施刑,枭首传信天下,剜心剖腹,化骨扬灰,如期复仇大会。”吉绛姑走近说。 
  “要不要先放一些血?这畜生艺臻化境,修为炉火纯青刀枪不入,浮香的药力在他身上效力减弱,须防他提早苏,后果可怕。” 
  “放心啦!浮香的药力是十二个时辰,他中浮香至今,该有一个时辰以上了,明早开复仇大会,还有十个时辰,他不可能提前苏醒。为防患末然,用牛筋索捆上,够他受的了。” 
  茅屋内抢出四名大汉,缴了木剑,用牛筋将他的手脚绑牢。 
  吉绛姑取剑细瞧,说:“真是木剑呢,要来何用?”顺手一丢,喝道:“带走,传令下去,立即撤走。” 
  春兰抱起冬梅,说:“会主,确是该走了,那些人可能快寻来啦!” 
  吉绰姑杀机怒涌地说:“来就来吧,把他们都杀光,永除后患,也让以后想夺宝的人死心。” 
  “会主不可,人太多,他们……” 
  “好,走吧。”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批到达的人是电剑林寿。 
  由于龙门山庄位于山区的边缘,迤西一带又全是丘陵地,直伸至洛河东岸,林深草茂,古木参天,在山庄以东的山顶监视人员目力难及,而撤出的人却又善于利用草木障身,所以撤走许久,仍未被人发现。 
  茅屋中空空如也,原来的供桌灵牌等物皆已撤除。屋后堂有一条地道,通向百步外茂林中的山沟,人皆利用地道,沿山沟掩身撤走了,难怪监视的人毫无所觉。 
  林白衣找到了沙棠木剑,大吃一惊。 
  电剑林寿留了一个人招呼其他的同伴,循踪急赶。这些人中,北丐是追踪的能手,在林中走动,岂能不留下踪迹? 
  这一带山区总称阙塞山,伊河将山区切开,东面叫香山,西称龙门山。龙门山又分为二,称龙门东山与龙门西山。 
  香山与龙门山之间,往来有渡船,这段河道称为人节滩,前代滩流汹涌,行旅深以为苦。 
  直至唐朝白乐天(白香山,大诗人白居易)任河南伊,方鸣工开凿,水势稍平,但仍然相当汹涌。白居易不但开凿了八节滩,也重修丁香山寺,再修藏经堂。他在洛阳甚久,死后葬在寺旁的一座小山坡上,那便是名传千古的白乐天墓。 
  唐代两位名人,皆住在龙门附近。一是宰相李德裕,家在龙门镇旁平泉庄,他的德裕园地是该地的名园,一代贤相自不等闲。一是白居易。这位大诗人生性疏狂,一代名士,官运并不佳,曾被贬为江州司马,官位最高时,是刑部尚书。但两人早期,皆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部。 
  千古以来,李德裕这位贤相,民间知者不多。而白居易却传诵千古,妇孺皆知,他的诗歌,千古长青万载不朽,他的诗词人人可解,首首可歌。但他写了一首长恨歌却令后人迷迷糊糊,描写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故事,假藉神仙典故,暗中指出当马嵬坡六军哗变,高力士缢死杨贵妃是一场骗局。诗中指出杨贵妃已成了仙,居住在海外的仙山。但却暗中谈出贵妃受辱的情景,和尔后贵纪已成为女道士(当时女道士与娟妓并无多少区别)的事实。看了长恨歌的人,皆为徘侧缠绵的词藻所迷惑,以为贵妃真的死了。“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美得令人心醉心酸,谁又去推敲“马嵬山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呢?谁又愿意点破“云髻半偏新睡觉,花冠不整下堂来。”的接客狼狈像? 
  唐代两位大诗人,李白、白居易;一称诗仙,一称诗圣。白居易以香山为号,葬在香山。他的墓地目下却是荒凉一片,荒家一坯,短碣数座,唯一抢眼的是李商隐(也是唐代大诗人之一)所立的白公牌巍然高耸,陪伴着荒家一丘。 
  山坡四周,散落着一些荒坟。山坡后,是龙门豪绅常大爷的广大百果园,园中建了避暑的别墅,非请莫入,擅闯者将有不测之祸,列为禁地。因此,百果园并未引起外人的注意,没有人愿意招惹享有特权的豪绅。同时,到百果园须经过白乐天墓一带坟山,闲来无事,谁愿意经过坟山与鬼打交道触霉头? 
  百果园占了整整一度山谷和半座山,有从白马寺接枝的石榴,有从灵宝移植来的甜枣,有名贵的火球柿,有从白卫辉府移来的林擒,有邓州来的香橙……园内建了别墅。三进九间二院,一座大楼。四周,有四时不谢之花,有花团锦簇的名贵壮丹,因此称为富贵园。 
  富贵园,却是江湖藏污纳垢之地,富倒是不假,贵却是未必。 
  未牌正末之间,楼下的花庭已布置得阴风惨惨,香烟缭绕,广阔的花庭明窗皆张起黑慢,香案、灵位、法器、纸人、纸马、供品……香炉中香烟弥漫,烛火摇摇。四名僧人,四名老道,从午间便开始念咒。木鱼声、银声、金铃声、念咒声……和尚道士各展神通,上天堂下地狱只有死鬼自己明白。 
  别墅前的花径两侧,木架上吊了不少尸体。 
  园外围设有警哨,警哨全是长工打扮。’ 
  别墅外围,全是黑衣藏刃大汉守围。 
  内部,三十余名男女皆穿了劲装,红红绿绿老老少少济济一堂,每人的胸襟,皆绣了火红色的血花图案。 
  人都在忙,六名大汉在供桌前,加了一张刑台,搁上一只大银盘,一只金碗,三只玉杯。另一端,放了一只大铜盘,上面搁了一把剑,一把解腕尖刀。一旁,放了一只大雄鸡,一杯凉水。 
  两名赤膊大汉,将缚了手脚的崔长青丢在刑台上。一名大汉踢了崔长青一脚,恨恨地说:“这小于好福气,要到明早方能醒来。如果有解药能将他弄醒,这时就可开坛送他上西天。” 
  另一名大汉桀桀笑,说:“哈哈!试说下地狱。剖腹刺心大开膛,斩头沥血化骨扬灰,还能上西天?玄门弟子来说,这叫兵解,兵解便是所谓应劫,应劫是不能升天的,还得投胎经历另一劫,万劫不复那才叫惨。” 
  后堂踱出一个狰头鼠目的阴阳生,喝道:“不许胡说!退下去,第三次上香的时辰到了,会主即将升坛。” 
  大汉们从右厢退,一名大汉一面走一面嘀咕:“一个时辰上一次香,多麻烦?人都累死了,晚上还得上夜放哨。” 
  不久,钟鼓齐鸣,两厢鱼贯出来二十余名男女,各人手中皆捧了三柱香。这些人中,有天是坛地主地煞坛主、人灵坛主,三坛的坛主全部到齐。 
  内堂三女只有两人,三女之首的薛香君已经死了。外堂三女只剩下一个,九幽娘与神针织女都死了。 
  最后从内堂出来的三个人,是吉绛姑、冬梅、春兰。吉绛姑仍然穿了一身红,佩了宝光四射的长剑。冬梅与春兰不再穿侍女装,回复本来面目,穿的是黛绿衫裙,美艳绝伦。 
  一阵好忙,在阴阳生的呼唱与和尚道士的经咒声中,行礼如仪一一上香,颇为隆重。礼毕,天哭坛主叫道:“启禀会主,各地接信赶来的前辈们,除了卫辉府的飞天夜叉周老前辈之外,全都到了。属下认为,为免夜长梦多,不如立即举行开坛大典,宰了崔小狗,不必等他醒来了。” 
  吉绎姑冷哼一笑道:“不,在他昏迷不醒时杀他,我不甘心。” 
  “可是……” 
  “不许多说。” 
  “是。”天是坛主只好恭敬地说。 
  “按期活祭,决不改时问。”吉降姑斩钉截铁地说,举手一挥,又道:“晚间另派人按时上香,其他的人不必参加了,各守方位,须防强敌识破踪迹追来找死。” 
  众人正待散去,地煞坛主夺魄神针郭天容突然叫:“咦!陆分坛主怎么没来?” 
  众人这才发现本地分坛主人一阵风陆如风不在。吉绛姑脸一沉,厉声道:“他胆敢偷懒?去抓他来。” 
  一名中年人说:“他带人负责后园警哨,也许有事不及赶来,在下这就到后园……” 
  话未完,后园方向警锣声狂鸣。 
  庭中一乱,众人急向外涌。 
  前院广阿花木扶疏,人尚未出庭,院子里已传出两声惨叫,敌踪已现。 
  人影飞越院墙,四面八方皆有人飘入。 
  共来了十四个人,为首的人是电剑林寿。 
  双方在院中列阵,林寿大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红娘子没找到,却找到了血花会的洛阳秘坛所在地。” 
  北丐打量着阶上冷然肃立的吉绛姑,大声道:“林兄,她就是红娘子。怪事,她竟是血花会的人,难道……” 
  吉绛姑冷哼一声阴森森地说:“你们来得好,正好一网打尽。” 
  林白衣上前一步,大笑道:“好啊!果真是三网打尽呢。天是、地煞两位坛主都在,所站的位置一看便知地位高低。如果在下所料不差,原来这臭名四播的红娘子百里春,竟然是神秘万分无人知道低细的血花会主,幸会幸会。” 
  北丐也笑道:“咱们当然来得好。你们从西山潜行溜脱,故布疑阵留下踪迹,引人向永宁方向追,却反从汝州道绕回来。我老要饭的自命不凡,自诩追踪能手,居然在阴沟里翻船,被引出三十里外犹不自觉。要不是最后发觉脚印甚轻,不象有人背了重物赶路,而是用陆地飞腾术赶程,及时醒悟回头,真让你逃掉呢。好家伙,谁会想到血花会的秘坛,建在山寺名胜区左近?你们也太奸了。哈!但你们仍然逃不出我老要饭的耳目之下。” 
  吉绛姑傲然一笑,说:“本会主有十余个化名,也有十余种身份,在江湖迷人耳目,你们想不到吧?” 
  北丐拍拍脑袋,骂道:“真该死!我老要饭的今后不用在江湖上混了。” 
  吉绛姑咯格笑:“对,完全对,你们这些多管闲事,自命侠义的猪狗,今后再也休想在江湖上混了,因为你们全得埋骨此地,那些放了血吊着的尸体,就是你们的榜样。” 
  电剑林寿取过一名中年人的剑,平静地说:“你不该带了那么多尸体撤走,脚下露出破绽,因此咱们才能跟来。在下有两件事要求,如果你答应,在下这次不多管闲事。” 
  “你说说看。” 
  “其一,交还金珠。其二,将崔长青交出来。” 
  吉绛姑一阵娇笑,说:“本会主也有两件事,你得答应。” 
  “你也说说看。” 
  “其一,你们自杀。其二,留下尸体。” 
  北丐打狗棍一抡,说:“林兄,不必多说了。笨鸟儿先飞,老要饭的先上叫阵。” 
  院门人影涌入,有人叫:“北丐老狗,你要向谁叫阵?” 
  共进来了十四个男女,全是些中年以上的江湖凶魔,大踏步而来,一个个神色狞恶,气势汹汹。发话的人,是个年约花甲、缺了左耳轮、佩了一把短剑的人, 
  北丐脸色一变,怪叫道:“原来是游魂陈缺耳,你这次祸闯大了。” 
  “什么祸?混帐!”游魂怒叱。 
  北丐呵呵笑,说:“你,一个从不留痕,决不落案的江洋独行大盗,作案手段高明,从未让人抓住把柄,平生谨慎诡计多端,一向极为幸运。可是,今天你帮助血花会,该会是杀人夺宝贼,你脱不了身。天理昭彰,你终于落案了,这叫做走得夜路多,早晚会碰上鬼。” 
  游魂狂笑,笑完说:“你们区区十四个人,谁也休想活着离开,没有活口,陈某从何落案?除非你们在阎王面前告我一状。哈哈哈哈!你们认命吧。” 
  北丐打狗棍一指,说:“好,我就向你叫阵,你出来吧。” 
  游魂一声冷笑,拔出短剑,剑出鞘冷电四射,轻轻一拂,森森剑气直迫八尺外,好一把断金切玉的神刃,说:“十招之内,你将尸分八块,小心了。” 
  夺魂金剑茅纶突然掠出,叫道:“老花子,你的打狗根是长兵刃,一寸长一寸强,以强凌弱,不怕有沾侠名?让给我,短剑对短剑,公平交易,谁也不吃亏。” 
  金剑出鞘,耀目金芒幻起如山剑影,连人带剑猛扑游魂。双方的剑皆长仅一尺八寸,一寸短一寸险,近身便可能生死立判,功力相当,得看谁怪捷谁的经验丰富,每一接触皆可能有人肝脑涂地。 
  游魂大怒,大喝道:“该死的东西!” 
  喝声中剑出身转,闪电似的避开正面,剑芒一闪,光临夺魂金剑的左肋,快极。 
  夺魂金剑一代名家,奋身扑击并非狂妄轻敌,而是早有准备,急冲的身形倏然停止,旋转、扭腰、变招、金芒,暴射,剑尖下沉,划出一道闪电似的光弧,反击游魂的右小臂。 
  双方都艺臻化境,都有所顾忌,招式不敢用老,一沾即走,双方各向侧飘出八尺外。 
  双方各怀戒心,开始游走争取空门。夺魂金剑冷笑一声,徐徐迫进说:“老夫碰上劲敌了,今天得好好松松筋骨。” 
  短剑与长剑招式不同,功架马步迥异。长剑身形走偏,以运剑封架冲刺为主,重点在剑尖。短剑与单刀的功架马步相差无几,正面向敌以左手相辅,讲求走险一击石破天惊。兵刃接触的机会微乎其微,如臂使指心意神合为一体,不攻则已,攻则可能两败俱伤,因此凶险万分,是机智、招术、胆气、经验的总和,是干锤百炼所陶冶出来的搏斗术。 
  游魂以行动作为答复,连挥三剑。 
  夺魂金剑灵活地闪动,连换四次方位,险之又险地避过三剑急袭,最后抓住机会一声低叱,怒豹似地伸手急抓游魂的右膝,诱游魂出剑自保反击。 
  游魂不上当,横跳八尺。 
  夺魂金剑跟踪扑到,金虹疾闪,猛攻左肋。 
  游魂身形急扭,移位之速如同电闪。 
  势均力敌,双方的神色狞恶万分,两双怪眼厉光闪闪,额上开始冒汗。 
  一声低吼,夺魂金剑再次发难,金虹一闪,直取中宫抢制先机。 
  游魂左闪、右进步、剑反挥、攻肩回敬。 
  夺魂金剑身形疾转,剑亦反挥。 
  人影倏分,双方皆斜面出,再回头戒备。 
  游魂的右肩外侧血如泉涌,夺魂金剑的右肩也出现一条三寸长的裂痕,血染衣衫。双方皆挂了彩,但伤势皆不甚重,小意思。 
  游魂似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疯虎似的扑上,剑芒疾吐,狂暴地连攻五剑,将夺魂金剑迫退丈外,最后截住了夺魂金剑的退向,无畏地切入,贴身拼命了。 
  “糟!”有人叫。 
  夺魂金剑向下,金芒急吐。 
  游魂冲出丈外,突然止住冲势,猛地转身,身形突然一晃。’ 
  夺魂金剑灵巧地滚转改仰为伏,一蹦而起。 
  这瞬间,一把飞刀从对方的人群飞出,奇快地射向夺魂金剑的背心。 
  人影来势如电,是林白衣,长剑一挥,“铮”一声将行将及体的飞刀打落,叫道:“冷刀翟化龙,你给我滚出来。” 
  一名虬髯老人大吼道:“咱们上,各找对手,二比一,拼死这些白道狗熊,上!” 
  一声马嘶,乌骓驰入院门,鞍上没有人,奋蹄长嘶奔入花树丛中,四面奔驰端倒了园篱的花架,象是疯了,声势十分吓人。 
  随后冲入的是十余名青衣人,以中州一剑为首,神鹰护卫赶到了,反而围住了,一群凶魔。 
  “住手!抗命者格杀勿论。” 
  共是十六名护卫,分为四组,每组四人,每组的兵刃是两刀两剑,一看便知是可应付任何场面的方阵。 
  这瞬间,游魂一声厉叫,向夺魂金剑冲去。 
  夺魂金剑向侧一闪,收剑入鞘。 
  游魂胯下一片红,直冲出两丈外,一声厉叫,砰然倒地,短剑刺入地中,起不来了。 
  由于乌骓与神鹰护卫相继出现,吸引了所有的人。 
  后堂,鬼魅似的出现了玫云和蝎娘子。 
  “啊……”大庭中传出可怕的号叫声。 
  庭前右阶上,吉绎姑与春兰悄然退入大庭。冬梅取代了吉绛姑的地位,左右有天是地煞人灵三坛主,和内外堂三位女堂主。 
  “你们是些什么人?”冬梅沉声问。 
  中州一剑举步上前,神色庄严地说:“原来血花会在此建坛,委实令人不敢相信。说!金珠放在何处?” 
  冬梅冷冷一笑,说:“你知道谁在山上打劫金珠?” 
  “熊耳山贼,他们已招供了。” 
  “那你们为何不向熊耳山贼讨取?” 
  “贵会已将金珠夺来,因此在下奉命追赃。” 
  “抱歉,本会不知金珠的下落。”’ 
  夺魂金剑上前狂笑道:“泼妇,在老夫这证人面前,你竟然否认,未免太不够意思了。” 
  冬梅脸一沉,冷笑道:“本姑娘不认识你,你少胡说八道。” 
  她已改了装,不再是侍女打扮,因此敢公然否认。夺魂金剑向中州一剑道:“刚才进去的红衣女人,就是化名为红娘子的人。在寒舍时,自称吉绛姑。这女人那时是侍女打扮,但今天却是血花会的重要人物,身份不同了。” 
  “叫吉绎姑出来。”中州一剑沉喝。 
  电剑林寿缓步上前,笑道:“周兄,请稍待,兄弟先找你们讨取崔小哥;再索珠宝并未为晚。反正周兄的袍泽已将此地包围,谅他们也插翅难飞,不但金珠带不走,人也走不了,是吗?” 
  左面不远蹿出一名花甲灰袍人,怒叫道:“姓林的,你好无耻,哼!你何时攀上了高枝,做了王府的走狗?” 
  林寿淡淡一笑,说:“阁下请勿开口伤人,在下与周护卫毫无关连。如果在下也想在王府谋差使,该在西安秦王府而不在洛阳伊王府,在下是为崔长青……” 
  灰袍人哼了一声,抢着说:“呸!走狗!做了走狗竞然不敢承认,不要脸。” 
  “阁下……” 
  “拔剑,看你电剑林寿是否浪得虚名。” 
  “抱歉,在下要与血花会的会主理论,与阁下……” 
  灰袍人一声怒吼,拔出冷电四射的神刃七星狭锋刀,火辣辣地冲进,刀发似奔雷,“星河倒挂”闪电似地反挥而出,刀风厉啸,劲道如山。 
  林寿疾退两步,沉声道:“在下不与你计较,你走吧。” 
  灰袍人怎肯听?第二刀来势如潮。 
  林寿不得不出手,一声冷叱,剑神奇地出鞘,手动剑发,快得令人目眩。 
  剑光一闪,人影倏分。 
  “嚓!”林寿的剑归鞘,左手将剑略向后挪,说:“抱歉,在下不得不伤你。” 
  灰袍人在原地打旋,旋了两困方止住身形,左手掩住右肩井,指缝中鲜血涌流,脸色灰败,死盯了林寿一眼,跟随转身,战栗着走向西院。 
  冬梅大骇,他竟未看清林寿的招式,只看到人影乍分,剑光一闪,如此而已。她左右扫视,发现己方的人皆现出惊容,显然都被电剑林寿那可伯的一击惊破了胆,已失去斗志啦! 
  有些人不伯死,那是因为他有不死的把握和希望。练武有成的人,总以为自己比别人强,强则产生信心和勇气,强者怎会死?但真正碰上比自己高明得多的人,信心消失;勇气也就变弱,在死亡的威胁下,少不了原形毕露。因此,真正视死如归乐于死亡的人毕竟不多。电剑林寿神奇莫测的一击,把这些自钥为亡命之徒镇住了。 
  冬梅既不知厅内有何变化会主进内后便毫无动静,本就心中不安。而外面大敌当前,对方人数甚众,实力要雄厚得多,发令进击胜算微乎其微。她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正迟疑间,‘春兰出现在厅口大声说:“请他们进来,会主要与他们谈谈。” 
  她大喜过望,向中州一剑叫:“你们既然找上来了,算是本会的客人。敝会主有请,请至厅内相见。” 
  说完,举手一挥。请来助拳的十余名高手先退入厅内,然后是血花会的人跟入。所有的人退尽,她方向厅内退,叫道:“诸位可以同时入厅,请。” 
  中州一剑向电剑林寿低声道:“小心妖妇弄鬼,在下先带人进去。” 
  电剑林寿淡淡一笑道:“兄弟相随进入,料亦无妨。” 
  尚未举步,“砰”一声大震,正厅门关上了。 
  此非请客之道,中州一剑惊道:“不好,他们要在内顽抗。” 
  电剑林寿脸色一变,说。“不对,他们要逃走,进去看。” 
  中州一剑抢上阶,一脚端在厅门上,厅门倏开,一闪而入。 
  里面哪有人影?景物依旧,但鬼影俱无。崔长青已被带走,连那些做法事的和尚道士,也踪迹不见。 
  电剑首先枪入天井,叫道:“周兄,搜两厢,兄弟搜内堂。” 
  天井中,有两具尸体,是血花会的人。搜完全宅,不见一个活人。宅院外围,有二十余名神鹰护卫团团包围,他们发誓不曾看到有人外出,人竟然平白失了踪。把守后面的一名护卫向中州一剑说:“禀长上,仇姑娘与林姑娘坚持要进去乘乱救人,绝对没有人从后面逃出来。” 
  电剑林寿大惊,跌脚道:“糟,乌骓冲入,我该想到这两个不安分的。” 
  “咦!令爱有坐骑,事先说好在外围追捕逃匪的。”中州一剑也吃惊地说。 
  电剑林寿不安地说:“先前听到的惨叫声,定是两个丫头杀了天井的两个人。那穿红的鬼女人带了爪牙急急退入便不见再出,小女定然已遭了毒手。快搜,可能人在地底。” 
  花了不少工夫,在穿堂的东壁找到一座巧妙的暗门,砸开后,找到了进入地底的秘迈。 
—那是一条不知有多长的地道,六尺高,三尺宽,从宅东又分为二,一向南,一向西。地道建得不算巧妙,先挖掘八尺深的壕,再加涂了柏油的木条掩盖,上面盖了尺余厚的土,年深日久,表面已长了草木,看不出痕迹了。 
  他们派人进入迫索,同时在园内外穷搜出口。林白衣骑了乌骓马,利用沉重的蹄声探测地道的通向,颇为有效。 
  乌骓最先到达出口,出口竟然在乐天墓的后土南面三丈左右。 
  另一处出口在园南半里的山沟旁。两条地道皆长约三四里,工程颇为浩大。 
  两处出口皆可找到留下的痕迹,中州一剑分派人手循踪追索。他与电剑林寿的看法相同,皆认为从白乐天墓逃走的人.去向当是龙门镇,决难逃过散布在龙门附近的眼线耳目,主犯定然是从南面山区逃掉了,因此主力放在南面山区,只派少数人向西追踪。 
  他们追错了方向,匪徒们走的是相反方向。 
  两位姑娘救人心切,驱乌骓马入院吸引歹徒们的注意力,从后院潜入,在楼后的天井被两名大汉发现。两人杀了两名警卫,抢入穿堂,恰好碰上闻声回厅的吉绛姑,双方在内堂口遭遇。却不知吉绛姑早有妥善安排,堂口安装了陷阱,跌入陷阱成了俘虏。 
  她们被打昏,用布袋盛了,人事不省任由摆布。 
  吉绛姑带了四十余人从容遁走,地道中建了密室,里面藏了不少日用品。众人在内换装易容,三五成群分别出了白乐天墓的地道口,不慌不忙到了伊河旁,沿河南岸向东走,远出十余里,到了一处丘陵起伏,林泉散布其间的河岸旁荒野。 
  本来,血花会在三年前便派人在洛阳暗中准备,秘密经营,准备作为万一山西五龙谷秘坛需要放弃,便迁至此地建坛。狡兔三窟,吉绛姑老谋深算,早已作了安全打算,百果园是预定的主坛,其次是此,其三在邙山翠云峰附近。 
  这里建了五六座土瓦屋,和六七座土窑。这种土窑洞不是用来烧砖烧瓦的,而是依山壁掘地的住人窑屋。 
  人到齐,分头准备。一座堂屋中,上首摆了供桌,设了神位,桌上堆放着无数珍宝、首饰、金山银山,宝光四射,耀目生花;仅珍宝便价值百万以上。 
  堂下三根木柱,中间绑着昏迷不醒崔长青。左面一根是蝎娘子;右面一根是林玫云。两女皆被冷水泼醒,被牛筋索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三人面前,皆放了刑刀,血盆,置心盆。 
  屋外,门前的广场中也摆了供桌,是用来祭天的。 
  已经是午后了,日影西斜。 
  一切准备停当,堂屋里群魔毕集。吉绛姑脸上杀气腾腾,向众人宣布道:“咱们在百果园,损失了二十余位弟兄,秘坛被毁,这是咱们的奇耻大辱,誓在必报。洛阳目下已无咱们存身之地,因此须远走湖广重建秘坛。本来打算等崔小狗醒来时再开坛祭奠,现在已等不及了。” 
  她扫了众人一眼,稍顿又道:“咱们杀了这三个死对头之后,立即动身,分批南下湖广。因此上祭之后,将金珠分给你们即行上路。” 
  她到了堂下,向林玫云冷笑道:“关中林家,武林之雄。小贱货,你林家一门老少男女,专与咱们黑道朋友为难,这次为了助崔长青,你把咱们血花会害得好惨。你知道我要怎样对付你吗?” 
  玫云哼了一声,厉声道:“本姑娘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除死无大难,你又能把我怎样?” 
  吉绛姑嘿嘿笑,狞恶地说:“死,乃是最痛快的事,但决不容许你死得痛快。我得剥光你,让天下英雄看你林家的人赤条条地来,赤条条地去,与常人并无不同,崔长青不是你的心上人吗?你得眼看他惨死。至于你和蝎娘子,我要将你们的手脚大筋割断,毁去五官,再派人透露消息,让你林家的人来收尸,等官府派人来验。哼!你满意了吗?” 
  玫云冷笑道:“如何死法,本姑娘不在乎。只要我能与长青哥同死,死亦无憾了。” 
  蝎娘子接口道:“红娘子,我蝎娘子狠毒见解,似乎你比我更狠毒三分。你如果如此对付林姑娘,必将引起天下白。道英雄的公愤。即使电剑林寿不出面,也会有人传侠义柬,那时,你红娘子将……” 
  “啦啦啦啦:“吉绛姑抽了她四耳光,冷笑道:“你放心,我不是红娘子,也不叫吉绎姑,也不叫邓青云,江湖上绝对找不到我,天下白道英雄也不知我是谁。” 
  “你到底是谁?”蝎娘子问。 
  “现在告诉你已经不要紧了,你听说过九灵婆?” 
  “哦!三十年前荼毒天下的九灵教主?” 
  “我是她的女儿陈珠,目下的血花会会主。”’ 
  “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你不要估低了林家,电剑林寿会找到你的。” 
  “叫他来找吧,说不定他也得赔上老命。”血花会主得意地说,重新上堂,叫道:“现在,咱们先到外面祭告天地,再开坛上祭。” 
  众人鱼贯出门,只留下两名看守。 
  玫云长叹一声,颤声叫:“长青哥,长青哥……” 
  一名看守冷笑道:“你的心上人听不到你叫的,叫破咽喉也是枉然。他中了缥缈浮香,要明早方能苏醒。哈哈!他永远没有苏醒的机会。他替会主取得浮香,没料到自己也死在浮香上,委实是报应。” 
  玫云心中一惨,喃喃地,珠泪泉涌地说:“长青哥,我如能死在你前面,该多好?” 
  蝎娘子惨然道:“林小妹,你如果要死在他前面,那就嚼舌自尽吧,那并不难,。” 
  “哦!是的,那不难。长青哥,我先走一步了。” 
  “且慢!”蝎娘子叫。 
  “仇姐姐……” 
  “等他们回来再说,你我一同走。林兄弟是我在世间最敬重的人,我也不忍心见他死。” 
  两名看守抢近,分别捏住她们的牙关,冷笑道:“想嚼舌自尽?休想如意……” 
  崔长青下搭的头,突然向上挺,手脚一收,吸口气身躯缩小,手脚的绳索自落。 
  “噗噗!”两大汉的脑门各挨了一掌,人向下挫。 
  “天哪!”玫云喜极呼天。 
  蝎娘子迫不及待地问:“兄弟,你怎么醒了。” 
  他取大汉的剑替两女割捆绳,歉然道:“大姐小妹,苦了你们了。其实,我一直是清醒的,就等妖妇暴露身份。” 
  “可是,缥缈浮香……” 
  “红绍魔女派侍女小秋夜入客店,告诉我说红娘子要用浮香害我,我将计就计,果然天从人愿。” 
  “你……你不怕浮香?” 
  “我有解药。” 
  玫云恢复自由,忘情地扑入他怀中饮泣,不住叫:“长青哥,长青哥……” 
  他也热泪盈眶,柔声低唤:“玫云,小妹,苦了你;我……我难过……” 
  蝎娘子取了另一名大汉的剑,低叫道:“不是徘侧缠绵郎情妾意的时候,快找兵刃,杀!” 
  崔长青将剑给玫云,自己拾起刑刀和解腕尖刀,说:“走!你们先躲一躲,我先出去。” 
  玫云拭泪,笑道:“我与你死与生共,长青哥,不要叫我走。” 
  蝎娘子也酥胸一挺,豪笑道:“生死等闲,兄弟,我们联手。” 
  他无奈,点头道:“也好,但你们得听我的,敌众我寡,不可逞匹夫之勇。他们人多,咱们引散他们再逐个击败。” 
  “哥,我永远听你的。”玫云羞笑着说。 
  门外的广场中,血花会主正在率领爪牙跪在祭台前,正在上香叩拜,行礼如仪。 
  三人并肩出门,崔长青仰天长啸,宛如天龙吟,震得众男女大惊而起。 
  血花会主反应最快,跃起骇然叫:“咦?你……你……” 
  他示意两女止步,独自上前笑道:“我,崔长青,不认识了吗?” 
  一声沉喝,暗器如飞蝗,在地煞坛主的招呼下,不约而同向他袭击,百毒九龙筒射出九枚百毒龙形针,最先到达势如暴雨。 
  可是,他已同时反击,左手的解腕尖刀破空而飞,人亦转身飞掠而走。 
  “啊……”地煞坛主一跃而起,摔倒在地长号,其声凄厉刺耳,令人闻之毛骨悚然。 
  玫云与蝎娘子抢入厅内,抓起包起了的大批珍宝,从后门先撤。 
  崔长青掩上门,也从后面溜走。 
  冬梅首先端破厅门抢入,大叫道“糟!我们的金珠不见了。” 
  血花会主惊怒交加,怒叫道“追上他们,将他们化骨扬灰。” 
  但随后追的人,看不见金珠,却看到以金银锭堆起的金银山,突然有人叫:“金珠不见了,金银也不错。” 
  另一人接口道:“是啊!晚散不如早散,各取些金银散了吧。” 
  内堂突传出崔长青的大叫声:“散得慢的,必将肝脑涂地。” 
  请来助拳的十余人中,有一半人抢了些金银向后转,脚板抹油溜之大吉。 
  其他的人随会主追入内堂,但已失去崔长青与两位姑娘的踪迹。 
  小山附近林深草茂,丘陵起伏,人藏身在内,确是不易寻。血花会主狂怒之下,不顾一切下令搜山。搜山人必须分—开,分头搜索,片刻间人群四散,三五人为队漫山遍野搜寻,每队相距五六丈,向后山急搜。 
  右第二组共有四个人,一字排开急搜,以刀剑分枝拨叶寻踪觅迹,一个个如龙似虎。不久,两侧的两队人身影俱失,视线不能及远,已经不能用目视联络了。 
  进入一处山坡不太难走的松林内,前面三四丈的一株大树后,闪出崔长青的身影,点手叫:“并肩上吧,免得崔某费神。” 
  四人向下一伏,突然后撤。 
  崔长青一怔,停步不进。可是,左右人影飞射,蝎娘子与玫云心急,不等他招呼,迫不及待地扑出追赶。 
  “小心诡计。”他叫。同时奔出接应。’ 
  四位仁兄撤腿便跑,速度奇快。 
  两位姑娘眼看要追及,怎肯甘心?脚下一紧,飞纵而进大喝道:“留下命来!” 
  玫云追得最快,她的轻功比蝎娘子高明得多,飞跃而进,“砰”一声大震,一脚踹得扑倒出丈外,撞在一株松树上,枝叶摇摇,松针下落如雨。 
  蜗娘子超越而进,猛扑另一人的背部,剑排空而进,手下绝情。 
  这瞬间,右侧的树后草丛人影暴起似电,钢刀骤发,全力急挥。两侧共扑出四个人,全力抢救同伴。 
  同一刹那,崔长青疾射而至,刑刀光芒一闪,“铮”一声击落那人的钢刀,顺势一拂,砍到了那人的半脑袋。 
  蝎娘子的剑,刺穿前面逃者的胸背,来不及拔剑,左胁剑气及体,澈骨奇寒。她临危不乱,小腰一扭,剑贴胁脊而过,只感到背部一麻,浑身一震。 
  剑光一吞一吐,再次光临; 
  她想扭身挥剑,突然奇痛光临,令她难以忍受,如中雷击,手反而脱力,剑失去掉落,眼睁睁等死。 
  玫云来得正是时候,“铮”一声一剑震落剑尖行将入体的长剑,人仍挺进,一声暴此,一掌劈中袭击蝎娘子那位灰衣中年的腰脊救了蝎娘子,也将强敌毙了。 
  但同一瞬间,她的右肩胛骨挨了一飞刀。 
  “砰砰……”倒地声大震。 
  共倒了五人。崔长青砍倒了一个;蝎娘子与对手先后倒地;攻云与被她用掌击毙的人一同倒。 
  崔长青一声怒吼,一刀砍翻了准备再发第二飞刀的人,顺手一个,将两位姑娘扛在双肩上,向山上急走。 
  后面,追的人呐喊如雷,血花会主也出现了,领着爪牙狂奔不舍。 
  登上山顶,他沿山脊向西狂奔。两位姑娘伤势不轻,他不能不将救人的事,放在前面,先脱身再说,暂且放下搏杀血花会主的念头。 
  肩上有两个人,能支持多久?奔了半里地,追的人已接近至三丈内了。 
  糟!前面有人,有人抄捷从前山登上山脊,劈面拦住了,他插翅难飞,进退两难。 
  “用暗器毙了他!”后面迫近的血花会主大叫。 
  逃不了只好拼命,他一咬牙,将两位姑娘放下,往身侧的土坑中一推,急叫:“伏下,千万不可过高。” 
  一声刀啸,刑刀出鞘。他横刀而立,脸上杀气怒涌,盯着美丽如花杀气腾腾的血花会主冷笑,严阵以待。 
  血花会主停在三丈外,咬牙切齿地叫:“先把他围住,用暗器先射杀那两个贼女人。” 
  他冷笑屹立,说:“血花会主,她们如果死了,你也得送命。把你的人带走,在下暂且放过你。” 
  “你还敢大言不惭?该死的东西!”血花会主怒叫。 
  人已形成合围,二十余名高手怒目相向,有暗器的人,已蓄劲以待命发射。 
  他环视一周,冷然道:“你们二十五个人,拦不住在下的。在下只要盯住你,你想活命。”’ 
  一名花甲老人怒吼道:“这小于太狂,会主,本护法要与他单打独斗,送他去见阎王。” 
  不等会主是否同意,挺剑怒冲冲地迫进。 
  崔长青冷然屹立,刀立胸前神色肃穆,呼吸平静冷冷地说:“在下只找血花会主算帐,其他的人请即离开此是非之地,以免替血花会主挡灾枉送性命。 
  中年人暴怒地一剑点出,剑上发出隐隐风雷,以内力御剑浑雄,快如电光一闪。 
  崔长青不能离开原地,离开一步便照顾不了土坑内的两位姑娘,不管他是否愿意,他必须硬接。 
  刀光一闪,人影倏止。 
  中年人一剑刺在他心口,他的刀尖也掠过中年人的右肋,几乎是同时中的,礼尚往还,谁也没吃亏。 
  自从他被九音金铃弄倒迄今,血花会的人往龙门山庄逃百果园,再逃至江畔小村,一直就没有机会歇息。也因为他装昏装得十分神似,带他的人完全忽略了他,不但不曾搜查他的全身,甚至从未察看他是死是活,所以他身上的金甲尚在,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啦!”中年人的剑自中而折。 
  “咽……”中年人叫,身形一晃。胁下,内脏从尺长的创口向外挤。再二晃,脚一动,猛地向前一仆。 
  崔长青屹立如山,冷冷地说:“诸位,远走高飞是活路。” 
  四周的人,被他神勇的雷霆一击镇住了,一个个脸现惊容,倒抽凉气。 
  血花会主惊怒交加,大喝道:“用暗器毙了他……” 
  蓦地一声马嘶,乌骓出现在山顶,相距约百余步,沿山脊急冲而来。马上的骑士一身白,舌绽春雷大吼:“大队护卫已包围此山,投降者免死!” 
  南面的山坡中段,龙箫客挥动着龙箫,八音齐鸣,人向上飞抢,应声叫:“这一面由朱某负责,来送死者一礼全收。” 
  “林白衣!”有人叫。 
  “已被包围,快逃!”有人应和。 
  乌骓狂驰,势如雷霆。 
  满天暗器飞射,啸风声刺耳,十余种暗器齐聚,声势极为惊人。要想完全避开,已是干难万难,还得掩护土坑内的人,更是势不可能。 
  崔长青向下一挫,刀光如电,掌风似沉雷,猛地向血花会主扑去。他算定乌骓的出现,已令对方心寒,仓卒间发射暗器,必定以他为标的,不可能射向土坑内的两位姑娘。唯一可吸引暗器的手段,是擒贼擒王,故向血花会主。 
  他冒险成功了。他冲向一面,便只有一面受到暗器袭击,吸引了第二群暗器。解除了一位姑娘的威胁。 
  血花会主大惊,向后飞退。 
  暗器在他身前一一反震而坠,他不进反退,退回原处保护两位姑娘。 
  第三群暗器光临,他只能用刀和掌应付,刀幻起重重刀山,掌风八面激荡,暗器飞行和被击落的响声惊心动魄,他全力施展自保。 
  蹄声如雷,乌骓冲到。 
  血花会主飞掠而走,人群四散奔窜。 
  崔长青的左臂挨了一镖,右大腿也被一把飞刀划伤,血透衣袖裤管。 
  “接剑!”林白衣在三丈外叫,沙堂木剑凌空飞到。 
  他接住剑,叫:“挂缰,马给我。” 
  林白衣将缰绳挂在判官头上,飞跃下马,乌骓四蹄翻飞,长嘶冲来。 
  他飞跃上马,叫:“林兄,照顾小抹。” 
  玫云吃力地爬起,尖叫:“等我一等……” 
  乌骓已冲出三丈外去了,崔长青不等她。 
  林白衣奔到,大惊道:“小妹,你受了伤……” 
  “不要管我,去照顾崔哥。”玫云急叫。 
  林白衣摇头苦笑道:“老天!没有人能追得乌骓神驹。” 
  龙箫客到了下面五丈,向上叫:“咱们快退,他们如果发觉上当去而复来,咱们使得拼老命了。” 
  蝎娘子脸色灰败,苦笑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幸好你们早来一步。” 
  林白衣不住摇头,说:“只来了咱们两个。” 
  “但你说护卫……” 
  “见鬼!我与朱兄偕同六名护卫走北道,他们坚持要向龙门镇追,算定逃匪定已过了八节滩逃命。本来我与朱兄也认为从北走的一小群恶贼,极可能逃向府城吸引我们的注意,以便让向南逃的人可平安远遁,但乌骓却不听躯策,沿河东控制不住。朱兄认为神驹通灵,任由乌骓奔驰,两人同乘到了前面三里地,便听到了怪啸声,乌骓更不受控制……” 
  “那是崔兄弟的啸声,难怪。”蝎娘子说。 
  玫云心中焦急,说:“不要多说了,我们快跟去接应。” 
  “可是,你们……” 
  “我们不要紧,伤并不太重。”蝎娘于忍痛说。 
  林白衣匆匆地说:“不管,先替你们裹好伤再说,这时追也是枉然,谁知道追向何处去了?” 
  蝎娘子用衣带裹缠住仍在流血的腰肋,说:“至少,咱们得尽心力,你不见崔兄弟手脚都被暗器所伤?咱们到妖窟走走,至少得把藏在那儿的金珠取回,不然崔兄无法向中州一剑交代。” 
  乌骓在崔长青的控制下,追至于另一座山坡,林深草茂,血花会主带了几个死党,往林密的峻陡山坡急窜,乌骓在此无用武之地。 
  崔长青勒住坐骑,举目打量四周的形势。不久,人与马悄然失踪。 
  半个时辰后,河东的小径上,血花会主带了八名男女,凄凄惶惶东行。这条路通向小径,平时走的人不多,地势偏僻,全是丘陵地带,地方不太平静。 
  距伊、洛会合口不足两里,众人脚下一慢。冬梅紧跟两步,说:“会主,咱们今后有何打算?” 
  会主长叹一声,恨声道:“此仇不报,何以为人?下湖广,召集会友们,准备东山再起,全力图谋崔小狗,誓报此仇,二妹,无论如何,咱们决不放弃。” 
  “那么,我们不走小径,走轩领下登封,走汝州道赶往湖广。进入山区,便不怕有人追来了。” 
  “不,走汝州可能被黑龙帮的眼线发觉,宁可远些,走开封绕道南京要安全得多。咱们人孤势单,必须作万全准备。再说,轩辕关也不好过。” 
  不久通过至轩辕岭的岔道口,直奔小径。前面出现一片平原,丘陵已尽。 
  一阵好赶,到了河口。前面的小坡顶端,突传来三声令人心惊胆跳的马嘶。 
  会主倏然止步,讶然叫:“象是乌骓的嘶鸣,咱们……” 
  话末完,乌骓出现,冬梅骇然叫:“是他!乌骓马!” 
  相距约在半里外,崔长青的叫声震耳:“不要转头,后面大批高手正向此地赶。你们并不快,这时才来呀?在下已久候多时。” 
  “你一个人吗?”春兰高声问。 
  “是的。” 
  “九比一。” 
  “九十比一也是枉然,我来也!” 
  乌骓疾冲而下,被树林掩住视线,但可从蹄声测出来向。血花会主急怒攻心,切齿道:“他已受了伤,咱们拼了他,列阵。” 
  冬梅低叫道:“不可,会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会主哼了一声,怒声道:“要走你就走,你认为咱们能比他的乌骓快?” 
  天是坛主也愤然地说:“他一个小辈,又受了伤、这是干载难逢的良机,正好一拥而上收拾他。” 
  “埋伏起来!”会主低叫。 
  九个人一分,形成合围,利用草木隐起身形。 
  蹄声突然消失了,死一般地静。众人心中一紧,恐惧的神色爬上脸面,手心开始出汗,心虚了。 
  前面不远处,突传来崔长青的叫声:“你们准备好了吗?埋伏的老把戏派不上用场了。” 
  众人埋伏不动,屏息以待。不久,声音突来自右方: 
  “给你们片刻思量,除了会主陈珠之外,其他的人丢下兵刃,可以自行离去,不然将玉石俱焚。诸位,花蕊夫人、吕三娘子与女飞卫前车可鉴,你们犯不着替这刻薄寡恩的狠毒女人卖命,识,不定下一刻她就会出卖你们,何苦来哉?走吧,还来得及。” 
  一名中年人突然飞奔而出,拔剑丢下狂叫:“我走!我走!我丢剑……” 
  叫声中,狂奔而去。 
  血花会主急怒之下,一蹦而起厉叫:“崔长青,你我决一死战。” 
  崔长青从草丛中站起,向前冷静地迈进,冷冷地说: 
  “除非你自杀,不然在下要将你废了,交给官府治罪,你只有这条路可走。” 
  冬梅站起,向会主靠。其次是春兰,也向会主靠近。 
  第三位是天罢坛主,第四是人灵坛主。 
  另三人埋伏不出,大概想看风转舵。 
  五人成半弧形向前迎来,似已抱定破釜沉舟的决心生死一决。 
  他一步步向前走,沉声道:“血花会主,你该自杀的,你害死了不少人……” 
  一声娇此,冬梅与春兰疾冲而上,双剑齐出左右夹攻,吐出了重重剑网。 
  他向右疾进,快逾电光石火,摆脱了左面的冬梅,猛攻右面的春兰。 
  但是黑影依稀,从剑不斜穿而过,斜掠出丈外,焕然止步旋身;剑尖徐升,冷然前视不言不动。 
  春兰踉跄前冲,直向对面的冬梅冲去。 
  冬梅忙收剑斜飘八尺,急叫:“三妹,你……” 
  春兰砰然冲到,尖叫道:“快……快逃……生去……去吧……” 
  天是坛主打一冷战,突然丢剑狂奔。 
  冬梅一声娇叱,左手一扬,银针破空而飞,骂道:“贪生怕死卖主的狗东西!” 
  天是坛主一声惨叫,摔倒在两丈外挣命。 
  人灵坛主骇然,向崔长青退去,剑护身前,咬牙道:“你们好狠,太过份了,太过份了,我……” 
  针影一闪即至,人灵坛主向下一伏,针掠顶而过,生死间不容发。 
  崔长青超越而出,说:“老兄,你走吧,今天你才知道她们狠?还好,还不算迟。” 
  人灵坛主爬起丢剑狂奔,急如漏网之鱼。 
  血花会主知道大事去矣,惨然一笑道:“崔长青,念在往昔一段情谊,放我一条生路,今后我削发出家,永远退出江湖,你能高抬贵手饶我?” 
  他摇头,黯然地说:“太晚了,冬梅袖底泄出浮香的瞬间,往昔我与吉绰姑的一段情谊,已经被你连根拔掉了。现在,你是满手血腥的血花会会主,你得将历来的血案向官府招供。” 
  “唉!你真狠心,难怪胡绮绿……” 
  “住口!”他烦躁地狂叫。 
  “好吧,我认命,你杀了我吧。” 
  会主凄然地说,将剑向下一丢。 
  冬梅在这刹那间左手一抬,一声暴此,一剑挥出。 
  “啦!”他崩开剑,反手削出。针射在他的胸,翻然反震堕地。 
  “啦!”冬梅的右手齐肘而折,被木剑削断了。 
  冬梅狂叫一声,冲出丈外,尖叫道:“会主,你……你如果早听我……我的话,何……至于有……今天?我……我好恨!好恨!” 
  左掌向颈下一抹,鲜血喷出,身躯一晃,砰然倒地。 
  崔长青摇摇头,吁出一口长气,叹道:“她是个勇敢的女人,可惜走错了路至死不悟,可惜啊!” 
  他瞥了血花会主一眼,不屑地撇撇嘴,收剑入鞘,突然扭头便走,口中发出一声低啸。 
  蹄声骤起,乌骓从不远处急驰而来。 
  血花会主一怔,在原地发呆。 
  马到,崔长青飞跃而上,乌骓一声长嘶,向西走了。 
  血花会主哼了一声,冲他远去的背影说:“你想我会自杀?少做梦,咱们后会有期。” 
  她向东急走,只走了三五十步,蓦地倒抽一口凉气,叫道:“不劳费心,本会主不会跟你们投案的。” 
  四面八方站起十余个人影,前面是中州一剑。 
  “啪!”,她一掌拍在自己的天灵盖上,身躯一晃,再晃,慢慢向后倒。 
  蹄声已隐,崔长青已经去远。 
  翌日天刚破晓,崔长青悄然背了行囊,偷偷地走向客店侧方的马厩,牵出了乌骓,轻灵熟练地将鞍放上马背。马腹下,突伸出一只小手,将另一面的肚带递过说:“扣牢些,要走长途呢。” 
  他一惊,叫:“你这小精灵。” 
  玫云从下面钻过,笑道:“爹留你不住,我只好跟你走。” 
  “你……什么?你这小妖怪……” 
  “你要闯荡江湖,我跟你闯;你要做贼,我帮你把风踩盘子;你要杀人,我替你磨剑……” 
  “老天!你……” 
  玫云扑入他怀中,颤声道:“哥,求求你,等姐姐从博陵回来。如果伯父仍然不许你返家,我三步一拜也要拜上博陵……” 
  “小妹,不要傻。”他抚着她沾满泪水的粉颊说。 
  “不然,带我去堕落,去上刀山,我去,永不后悔。” 
  “好吧!我等。天色尚早,回房安歇吧。”他叹口气柔声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