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一对短剑   清明时节,江南一带,终日细雨霏霏,远山近水,都笼罩在如烟似雾之中,看来别饶情趣。太湖两岸,宜兴一带,一向是鱼米之乡,连日细雨,令得田中的禾稻,碧也似绿,水车声中,间或传来一两下农夫高歌之声,的确是恬静之极。   在一片大好田野间,一只水牛,正在缓缓向前走着,骑在牛背上的牧童,头上戴着老大的斗笠,身上披着刺猬也似的一件蓑衣,坐在牛背上,十分悠闲自在,水牛踏在泥泞的地上,草丛之中,陡地窜起一条人影来。   牛背上的牧童,根本未曾看清是怎么一回事时,那疾窜而起的人影,已来到了近前,手臂伸处,将那牧童,硬自牛背上扯了下来。   在那人身形一顿间,只见这是一个面色十分狞厉,约莫四十上下的汉子。   那汉子的额上,有着两道血也似红的刀疤,一望便知,不是善类。   而他一把抓住牧童在手,四面一看,见没有人,便以极其迅速的动作,将牧童身上的蓑衣,除了下来,穿在他自己的身上,又一伸手,将牧童的斗笠,也脱了下来,戴在他自己的头上。   那人一将牧童的斗笠蓑衣穿戴在身,露出了一个极其狞厉的笑容,手臂一挥,将那牧童挥出了丈许,“哗啦”一声水响,跌入了河中!   他在出手抓住那牧童之际,按住了牧童的软穴,但在挥出之际,却并未将牧童的穴道解开,那牧童直沉下了河底去。   那人在转眼之间,杀了一个与他无冤无仇的少年,但是他却若无其事,立即翻身上了牛背,向后面看了一看,又侧耳细听了一下,立即像那牧童一样,骑在牛背上,策着水牛,向前慢慢走去。   那人的身形,本就相当矮小,而斗笠蓑衣一遮,就算在近前,也只当他是一个牧童,却不知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在那人策着水牛,走出了七八丈,便听得自东而西,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因为连日细雨,道路十分泥泞,因此马蹄声听来,也十分低沉,那人在马蹄声才一入耳之际,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看。   那时,已经可以看到两匹骏马,并辔驰至!   那人连忙转过头去,马蹄声迅速驰至,只见来的两匹马,十分骏逸,但是马身上却沾满了泥浆,显见是长途奔驰,未曾歇息。   而马背上,则是一双十分年轻的男女。   那男的大约二十左右,浓眉大限,一副憨直之态,女的则只有十六七岁光景,生得非常秀丽,十分慧黠。两人的身上,也早已湿透,他们来到了那水牛的后面,一齐拉动马缰,道:“牧童,向你打听一件事!”   那人骑在水牛之上,略动了一动,道:“什么事?”   那少女急急道:“有一个矮个子,凶眉恶眼的,额上还有两道刀疤,是走这条路上来了,你可曾见到?”   那少女所形容的那人,分明正是如今骑在牛背上的那一个!   但是因为那人以斗笠遮住了面,所以少女和那年轻人都看不清他的脸面。只听得那人捏细了喉咙,道:“有的,有的。”   那年轻人的神色,十分激动,道:“牧童哥,事关重大,他向哪里去了,快告诉我。”   那人一伸手,道:“刚过去不久。”   那年轻人道:“多谢指点!”双腿在马肚上一夹,和那少女,又并辔向前驰去,但是他们两人刚一策马起步,从水牛旁边掠过之际,只见牛背上那人,肩头一耸,掀下了头上的斗笠。   紧接着,只见他双手齐扬,悄没声地,扬起了两股红索,在红索尽头,各系着一只和真人手掌,差不多大小的铁爪。   那铁爪的五指之上,皆生着倒刺。那人的出手奇快,手臂一振间,红影一闪,那两只生满了倒刺的铁爪,已无声无息,来到了这一对年轻男女的肩后。   那一对年轻男女,做梦也未曾料到,刚才他们向之问路的人,竟就是他们所要追寻的人,等到飞爪临近,将要抓中他们之际,他们觉出不妙,想要转过身来时,却已慢了一步!   在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连忙一勒马。   那两匹骏马,一声长嘶,人立起来。那人仍骑在牛背上,双臂用力向后一拉。   两只铁爪,一抓中了年轻男女的肩头,便已深陷入肉,这一拉,只见两人,面色惨白,竟被那人,生生地拉下马背来!   那人“哈哈”一声长笑,望着跌倒在泥泞中的两人,道:“你们要找我是么?朱三爷在这里!”他一面说,一面双臂又连抖两抖。   只见那一双青年男女,在泥泞中滚了一滚,竟一跃而起,各自手臂扬处,“刷刷”两声,只见两道精光过处,已将连在铁爪之上的红索削断!   牛背上那自称“朱三爷”的人,一见这等情形,面色微微一变,但是他立即弃了手中红索,仰天“哈哈”大笑,道:“你们断了红索,便可无事了么?”   那两个年轻男女,一断了红索之后,铁爪还留在肩上,但却已不能妨碍他们的行动,两人各自踏前一步,手中晶光四射的短剑,横胸平放,看情形,两人本来是准备发招的。   但是他们却并未曾发招,只是面色变得更自,那少女惊呼一声,道:“有毒!”   那年轻人高声道:“与他拼了!”   他一言甫毕,双足一顿,手臂向外一挥,那柄两尺来长的短剑,挥起了一道精虹,连人带剑,一齐向前,扑了上去!   那人似乎也知道对方的厉害,不等他扑到,手在牛背上猛地一掌击出,身子已就着那一掌之力,向后反跃了出去,那水牛挨了一掌,负痛怪叫,向前冲出,恰好将那年轻人的来势,阻了一阻,待那年轻人让开了向前冲来的水牛之后,那人已在两丈开外!   只听得他一面笑,一面叫道:“倒了!倒了!”   那年轻人心中一凛,回头看时,只见那少女已向下倒了下去,他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奔过去,只奔了两步,自肩头起,全身突然一阵发麻,竟也不由自主,双腿一软,跌倒在泥泞之中!   那人“哈哈”大笑,身形抖动,抖得身上披的一件蓑衣,颤动不已,更显得他猛恶无比。   他—面笑,一面来到了那年轻人的身边,抬腿便是一脚,“砰”地一声,正踢在那年轻人的腰际,踢得那年轻人一连打了几个滚。   他又是一声长笑,道:“好大胆的东西,竟敢一路追踪朱三爷?你们是何人门下,说!”他一面问,一面凶光闪闪的眼睛,已望定在两人手中的短剑上。   那年轻人被那人踢得滚了几滚之后,恰好来到了那少女的身边,两人一见对方的目光,停留在那一对短剑之上,心中尽皆一惊,两人都不由自主,勉力一缩手,想将那一对短剑藏了起来。   但是那人的动作,何等之快,一问甫毕,陡地身形一矮,五指如钩,已向前疾抓而出!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两柄短剑,在他一伸手间,已全被他抢了过来。他一得剑在手,便定睛去看。   而也就在他一看清那两柄短剑之际,他的身子,猛地一震,面色也为之剧变!   只见那两柄短剑,一掷短,样子也是一样,全发着青莹莹的精光,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剑把黑漆漆,沉甸甸,不知是何物所制。   两柄短剑,所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在剑柄上所刻的两个字不同。一柄剑上,所刻的是一个“圣”字,另一柄上 则是一个“芳”字。   那人呆了半晌,又向地上两人,看了一眼,面上更露出了骇然已极的神色,道:“你们……”   他只讲了两个字,身子更是一震。   这时,在他面前的,只是已中了他独门兵刃“飞魂毒爪”的两个青年男女,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物事,而他飞魂爪朱烈,在黑道上也不是无名的人物,可是他一句话只讲出了两个字,便面如土色,不自由主,身子震动了起来。   那年轻人喘了一口气道:“我们——”   但是他也只讲了两个字,那少女便抢着道:“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历了,可是么?”那人忙道:“是!是!朱某人有眼不识泰山——”   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来,这时候,他面上充满了诚惶诚恐之色,像是唯恐两人不肯原谅他的过失一样。然而,他一来到两人的面前,面上的神色,便陡地一变,重又变得狞厉无比,四面一望,握住了手中的短剑,向下疾刺而至!   他那一剑,刺的正是那少女的胸口!   那少女大吃一惊,叫道:“你干什么?”   但是朱烈却恍若无闻,短剑仍是疾刺而下,那少女双目一闭,自度必死无疑,可是短剑剑尖,在离她胸口,尚有半寸之际,朱烈却又硬生生地收住了势子,猛地跃退了一步,失声道:“不行!不行!”   那少女重又睁开眼来,道:“你已知道了我们的来历,却还不取解药出来,难道就不怕后患无穷么?”   朱烈一听得“后患无穷”四宇,立即想起那一对短剑主人行事的作风,面色又自一变,叱道:“我将你们两人杀了,并无人见,可免后患!”   那年轻人大声道:“你别弄错——”   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那少女以肘在他腰际,撞了一撞。   毒发麻痹,那少女虽是勉力一撞,力道也不大,但是那年轻人的腰际,刚才被朱烈踢了一脚,已受了重伤,这时再被那少女一碰,痛得牙关紧咬,再也讲不出话来!   那少女立即接上去,道:“你不会的,你若是敢下手,刚才早已下手了!”   朱烈心头,怦怦乱跳!   他再也想不到,因为发现自己做了一件案子,尾随了下来的,竟会有那么大的来历,若是他知道的话,刚才他一定由得两人驰过去算了。   而如今,他出手将两人打伤,放了他们,冤家已成,从此后患无穷。将他们杀了,这件事势必成为惊天动地,轰动整个武林的大事,一双短剑的主人,焉肯善于罢休?一被查出,更是不堪设想!   飞魂爪朱烈,一生为人狠或无比,但是此际,他心头慌乱,却不知如何才好,呆了半晌,猛地一跺足,凶睛乱转,道:“就这样!”   那少女道:“你准备将我们怎么样?”   朱烈并不回答,将两柄短剑,插在腰际,身形一俯,已将两人,抓了起来,大拇指按住了两人腰际的“带脉穴”,不令两人出声。   他虽然一手抓了一个人,但是行动依然十分快疾,足尖一点,向前跃出了丈许,来到了那两匹骏马之旁,身形拔起,便上了其中一匹的马背,双腿一夹,那马一声长嘶,向前疾驰而去!   细雨蒙蒙,路上水烟迷漫,朱烈向东驰去,弃大路而行,专在十分泥泞的小路中飞驰,泥浆飞起,溅得他自己,也是没头没脑的污泥。   他在路上,飞驰了一个来时辰,未曾遇到一个人。   向前望去,只见水烟迷漫之中,前面出现了一片大水,他已来到了太湖边上了!   朱烈紧张的神情,到这时才略松了一松。   他一跃下马,身在半空,尚未落地,一脚便踢向那马的头部。   只听得一下骨裂之声,那马四膝下跪,哀嘶一声,便自死去!   朱烈一脚踢死了马匹,回头看去,半路上的马蹄印,早已被泥浆没去,朱烈松了一口气,一连几脚,将死马踢入了草丛之中,然后,身形如飞,向前又掠出了小半里,已经来到了荻芦丛生的太湖边上。   细雨未止,向前望去,一片水雾,朱烈发出了三长两短,三下尖啸声,又沉声道:“江南道上,飞魂爪朱烈,敬备薄礼,来贺费七太爷,六十大寿!”   他对着茫茫的太湖,将那两句话,连说了三遍。   这时候,那为他抓住的一双年轻男女,口不能言,心中却俱在想着!那厮莫非是癫了?为什么叫“费七太爷”却对着湖水讲话,湖水怎么会应?   正在此际,突然听得平静已极的湖面之上,响起了“哗啦”、“哗啦”两下水声,从水底下,冒出了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出了水面之后,水只及他们的腰际。   但是湖水却显然不止那么浅,由此可知,这两人的水性极好。这两人一出水面,便向朱烈遥拱了拱手,道:“七太爷归隐已久,虽是六十大寿,但来贺的宾客,一律谢绝,尊驾请回!”   朱烈一听,面上神色不禁一变。   也不知是汗水,是雨水,顺着他额头,向下流着。   只听得他急道:“两位朋友,在下特来贺寿,所带的礼物极重,若是七太爷不受,只怕无人受得起!在下为了替七太爷筹礼,还担了莫大的干系在身,七太爷实是非见在下不可!”   那两个从水底下冒起的人,互望了一眼,一齐摇头道:“朱朋友,七太爷吩咐,若有来宾,一律挡驾,戚家庄戚大庄主,昨天也是在湖边折回去的,尊驾何必自讨没趣?”   朱烈一听,不禁呆了一呆!   他在黑道上行走了那么多年,自然是眉精眼亮,他已经听出那两人的语中之意,并不是什么人都不见,而要来人是在武林之中,真正具有一等一声望的才行。   那两人口中所说的“戚大庄主”,乃是长江以北,第一大庄的庄主,也是长江以北三省黑道上的盟主,飞魂爪朱烈自度身份,难以与之相比。而如今既然连成大庄主都被挡驾,那么自己,自然是更无希望了!他心中不禁大急!   那两人话一讲完,立即又待向水下沉去!   朱烈忙叫道:“两位且慢!”   两人面色一沉,道:“还有什么事?”   朱烈手一松,将少女放了下来,一探手,已抓了一柄短剑在手。那两人齐声喝道:“你敢在太湖西岸撒野,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朱烈也是江南黑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人,但是在太湖附近,他却的确不敢撒野,何况这时,他擎剑在手,也根本不是想动手!   因此他忙道:“两位不要误会,在下这次,为费七太爷觅来的礼物,乃是一对短剑,两位先带一柄回去,给七大爷过目,七太爷一定会召见在下的。”   他一面说,一面脱手,便将剑向水中抛出。   两人之中,立即有一个潜下水去,等他再浮上水来时,那柄短剑,已经到了他的手中,另一个则道:“既是如此,朱朋友请在此稍候!”   朱烈道:“事情甚急,两位请越快越好!”   但是那两人却根本不回答他,身形一沉,冒起了一蓬水花,便已没入了水中,隐隐可见湖水之下,两人如箭离弦也似,向前射出,水性之好,的确已到了罕见的地步!   朱烈见两人拿剑而去,面上紧张的神色,才略为松驰了些,他身子一转,走出了丈许.没入了湖边的芦苇丛中,双手仍紧紧地抓住了那一双少年男女,屏住了气息。   他不时抬头,望向湖面,可是湖面之上,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朱烈越等越是焦急,但是却又不敢现身相催,眼看天色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两丈以外的物事,便已经难以看得清楚。   朱烈低声叹了一口气,望着那年轻人,低声喝道:“他妈的,你们为什么要跟在我后面?”   那年轻人给他制住了穴道,根本不能出声,只是睁大了眼睛瞪着他,看得他心中更是发慌,转过头去,他这里刚一转过头,便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朱烈绝不是未曾见过世面的人,然而在那一瞬间,他却几乎“啊”地一声,叫了出来!原来,就在他面前一丈五六处,不知什么时候,已多了两个人!朱烈在未曾见到那两人之际,实是绝未觉察有人到了近前!   那时,这两人背对着朱烈,面向着太湖。朱烈只看清其中一个,长身玉立,另一个,则十分痴肥。   只听得一人道:“这不会吧!难道他们竟到费七这老贼处去了?”   朱烈一听得这话,心头又不禁“哈哈”乱跳起来。   他要尊之为“七太爷” 的人,那两人却称为“老贼”,两人的来头之大,可想而知了!又听得另一人道:“我看不至于,只不过费七静极思动,只怕会生事,我们先回去再说。”   那一个不曾再说什么,两人立即转过身来。   而两人一转过身,身形疾幌,带起一股轻风,已在朱烈身边,疾掠而过,快疾无伦。在一瞥之间,朱烈只看到那身长的一个,面白无须,十分清秀。而矮肥的却是一脸虬髯。   朱烈的见闻虽广,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起这两人是什么来历的。他又耐出性子等了一会,才看到湖面之上,有一艘狭长的快船,飞也似划了过来!   这时,天色更黑,等他看到快船上的灯笼之际,快船离岸,已不过两丈,一闪即至,一人叫道:“朱烈朋友何在?”   朱烈连忙应道:“在这儿!”   他一面说,一面兴冲冲地走了出来,只见快船船首上站的两人,正是刚才在水中冒出来的两人。他一见其中一人,手中正擎着那柄短剑,便不禁一怔。   只听得那人道:“七太爷说,尊驾弄来的这一对短剑主人,虽是他多年不遇的仇敌,但是,他归隐已久,不再惹事,对尊驾的盛意,甚是心领,原剑壁还,请速离去,七太爷并警告阁下,剑主人甚是难惹,此去小心为上!”   他说着,一挥手间,那柄短剑,幻成一道青虹,向前飞来,先烈一怔问。短剑已齐齐正正,在他脚前,插入泥中!   朱烈实是万万想不到,自己送了一柄短剑去,仍然会尝到了闭门羹!   那的确是他所万万料不到的事情!   因为如今,在太湖西洞庭山隐居的费七先生,本来乃是南北一十七省,黑道上的总盟主,多年之前,便是为短剑主人所逼,才不得已在此隐居的。近年来,听得武林中人传说,费七先生有静极思动,再与短剑主人,决一雌雄的打算,何以自己将短剑送了来,竟会壁还?   朱烈忙道:“两位上覆七太爷,在下还擒了两人,大约是短剑主人的子女——”   然而,那艘快船,却已经没入了黑暗之中!   朱烈的心中,不禁是大骇然!   本来,他伤了那两个年轻男女,心中已知惹下了大祸,所以才想前来,托庇于有黑道第一异人之称的费七先生。   如今,费七先生竟然不收留他!这一来,事情更是弄巧成拙,因为这件事已有人知道了!朱烈一想及此,再想及短剑主人的厉害,实是亡魂皆冒,身子把不住微微发起抖来,手一松,将两人放在地上,忙又将另一柄短剑,拔了出来,插在地上,退开了丈许,又向两人望了一眼,重又掠向前来,抓住了两人肩头上的铁爪,硬向外拔了出来。   两人痛得汗如雨下,但朱烈一将铁爪取出,身形疾幌,早已没命似的,向前疾掠而出。看他这一番动作,分明是想嫁祸于费七先生,因为两人若是毒发身死,也是死在太湖边上的!   朱烈在硬生生地将铁爪拉出之际,两人一阵剧痛,体内真气运转,自然加速,将被封住的“带脉穴”冲开.但是身子却仍是软弱之极,全身发麻,难以行动。   那年轻人喘了几口气,道:“师妹……这怎么好?”   少女痛得咬紧了牙关,道:“你……怎么那么怕事!”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事情闹得大了……我们实是难以……”   他话未曾讲完,少女已不耐烦道:“事到如今,你要婆婆妈妈多说有什么用?至多全怪我不好,没有你的事,还不好么?”   年轻人急忙道:“师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然而那少女却转过头去,显然是不愿意听他的话。   那年轻人又叹了一口气。   正在此际,只听得浆声传来,两人连忙看去,只见刚才隐没在黑暗之中的那艘快船,已经再次傍了岸,两个人跃上岸来。一人道:“哈哈,果然不出武诸葛的神机妙算!”   另一人道:“剑人俱在,快动手!”   那年轻人和少女两人,对望了一眼,不知那两人去而复转是什么意思。他们对那两人所说的话,莫名其妙,但是“武诸葛”三字,他们却是知道的。   那三字,不但他们知道,而且武林之中,可以说尽人皆知,北有艳尸花环,中有嵩山派,南麓则有武诸葛小天雷欧阳生泰,这是人人皆知的一流人物。   所以,两人一听得“武诸葛”三字,心中不禁暗暗吃了一惊。   这时候,他们两人,躺在地上,一点反抗的能力也没有,只见那两人走了过来,一仲手,先将短剑拔了起来,在身上一擦,擦去了污泥,立即青光闪闪,然后,又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那少女道:“你们想作什么?”   那两人咧嘴一笑,道:“七太爷请你们去。”   那少女道:“我们不认识什么七太爷。”   那两人的态度,出乎意料之外,却十分恭敬,道:“七太爷是令尊令堂的旧相识,两位到了西洞庭,自然会成相识了。”   那年轻人忙道:“两位一定弄错——”   可是这一次,他乃是一句话未曾讲完,便被那少女在腰际撞了一下,撞得他有口难言,而那少女则道:“我们不想去。”   那两人道:“七太爷之命,无人敢违,两位能得到西洞庭,乃无上之荣,何以拒绝?”   他们一面说,一面从快船之上,又有两个人跃上岸来,四人夹手夹脚,扶起了那年轻人和那少女,一齐跃上了快船,船浆划动,快船如飞向前驰去!   那年轻人望了少女一眼,开口欲言,但是那少女一眼望见,立即先道:“你不必多言,一切由我来担当好了!”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从他面上的神情来看,可见他心中有许多话要说。   但是,他却又像是听惯了那少女的话,所以只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那快船行得极快,天黑之后,细雨未止,却又下了极浓的浓雾,真难以想像在漆黑的一团之中,掌舵的人是怎么辨别方向的。   在船上,谁都不开口说话,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只见前面浓雾之中,突然有光茫透出,而快船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转眼之间,船一停,便已靠住了码头,只见一个中年人,站在码头之上,道:“来了么?”那两人道:“来了,只不过两人全受了伤,而且还中了朱烈的独门飞爪,伤得甚重。”   那中年人道:“不打紧,欧阳前辈早已料及此点,已另派人去向朱烈取解药了。”   那两人中的一个问道:“朱烈肯给么?”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他不给也是那样,给也是那样!”   年轻人和少女两人,一听得这句话,都不自由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战。他们看到朱烈在劫夺一帮客商,将一十七名丝毫不会武功之人,尽皆杀戳之际,已经认为朱烈是天下最狠毒的人,因之虽然他们另有要事在身,也迫了下来。   但是此际,当他们看到费七先生装作不受朱烈之礼,却又要派人将剑、人一齐接来,还要再派人去杀了朱烈灭口,可知费七先生之阴险狠辣,犹在朱烈之上十倍不止!   只听得那中年人道:“快带他们去洗净换衣,解药大概也可以取到了,那一对短剑,先交给我!”   那两人道:“是!”将一对短剑,恭恭敬敬,奉了上去。   那中年人接了短剑在手,翻来覆去看了片刻,道:“好剑,好剑。七太爷今晚极是高兴,只怕等一会各人全有好处!”   那扶住年轻男女的两人,以及摇船掌舵的人,都欢声答应。那中年人走在最前面,其余人跟在后面,经过了一条弯延曲折的小路,便到了老大的一个庄院面前。只见又有一个中年妇女,掌着灯笼,迎了上来,道:“冯小姐呢?七太爷吩咐,由我好好接待她!”   那中年人立即笑道:“竟劳动史二娘的大驾么?”那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只见她面目如画,十分端丽,面带笑容,道:“卓大侠何必太谦?”   她一面说,一面眼光便在那少女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不已。   她看了片刻,面上忽然现出了讶异之色,抬起头来,道:“卓大侠,七太爷可曾看走了眼?”   中年汉子忙道:“那一对短剑在此,请史二娘过目。”史二娘将短剑接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便道:“不错,是这一对!   这时候,那两个年轻男女,已经看出,自己身不由主,要分手了。   果然,史二娘一抬手,提着少女的那汉子,便跟在史二娘的后面,走了开去,那少女在离开之际,勉力转过头来,向那年轻人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年轻人自小便和少女在一起,两人之间,根本不必讲话,便可以知道相互间的心意。当下,他一见那少女向自己瞪眼,便知道那少女的意思,是不让自己多说一句话。他点了点头,表示答应。   而当他还想向那少女示意,令她不可惊惶之际,那少女早已去远了。   那年轻人心中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想起这几天来的遭遇,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那一切,虽然都是少女怂恿出来的,但是年轻人心中,却并不怪她,他只是怪自己,何以事情未发生之前,自己不能设法阻止!   如今,不但那一对短剑,落到了费七先生的手中,自己两人,也落于人手,真不知要怎样处置自己!   他心头烦闷之极,也没有觉出自己已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   忽然之间,他觉得眼前,陡地一亮,只见自己置身于一间十分华丽的房间之中,有四个小童,抬上了一盆烫水,服侍他沐了浴,换了衣服。他身子仍是发软,躺在床上。   然后,他听得了一阵脚步声,那中年汉子,推门而入,满面笑容,道:“冯公子请放心,朱烈已将解药取出来了。”   那年轻人苦笑了一下,道:“我不是——”   他才讲了三个字,便猛地想起,前两次,自己要讲同样的话之际,那少女总是阻止自己,如今,是不是应该讲呢?   他心中一个犹豫,便住了口。   而未曾待他再开口,那中年汉子已然“哈哈”笑道:“冯公子自然不是害怕,我真是胡言乱语了!”他一面说,一面走了前来,除下了那年轻人的一只衣袖,自怀中取出一瓶黑色的粉末来,洒在伤口之上,又塞了一粒丹药在他的口中。   那年轻人只觉得伤口处突然痛了起来,他竭力忍住,才不至叫出声来,但额上的汗珠,却已点点而下,那中年人道:“飞魂爪朱烈的独门毒药,中人之后,令人全身软瘫,三日之内必死,但是得了他的解药之后,便一定可以得救了。”   那年轻人苦笑道:“朱烈呢?他一定死了?”   那中年汉子“哈哈”一笑道:“他竟敢得罪你们两位,还不应该死么?”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道:“那么,你们将我们硬架到这里来,又是什么意思?”那中年汉子连声大笑,道:“冯公子讲什么话来?你们是七太爷请也请不到的贵宾,怎么说‘硬架’两字!”   那年轻人心知说也说不过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他只觉得肩头上的疼痛,迅即布及全身,在一下几乎难以忍受的剧痛之后,他感到全身一松,疼痛全消,他睁开眼,一翻身,便坐了起来。   那中年汉子仍坐在他的前面,笑嘻嘻地道:“冯公子,你已痊愈了么?”   那年轻人手一按,下了床,走动几步,除了肩头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疼之外,已和常人无疑,他应声道:“好了。”   中年人道:“七太爷已相候许久了,请跟我来。”年轻人心中一凛,道:“我和他素不相识,他为什么要见我?”那中年人道:“七太爷和令尊,乃是故交,老友之子,焉可不见?”那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你弄错了,我根本——”   年轻人才讲了三个字,中年人已经一笑,道:“冯公子,你自然和费七太爷根本不认识,但在下已经讲过,七太爷和令尊,却是多年至交了!”   年轻人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中年人打了一个“哈哈”,道:“我明白了,你是指令尊和七太爷之间的那一段过节而言,是也不是?那是多年之前的事了,还提它作甚?”   年轻人见他越讲越是夹缠不清,唯一有一点他知道,费七先生和这里的人,都误会了他的身份,以为他是短剑主人的儿子了。   怎知他和短剑主人,非但没有关系,而月、短剑主人还正在找他和那少女,两人若是被短剑主人找到了之后,不知要受什么样的处置哩!   他想将自己的身份,和中年人清楚说个明白。   但是,他还未曾开口,只听得云板三响,声音悠悠不绝地传了过来。   中年人连忙道:“冯公子请,七太爷已在相候了!”   年轻人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和他们讲也讲不明白,不如见了费七先生再说。   他不再出声,跟在中年人的后面,向外走去,穿廊过庑曲曲折折,走了足有一盏茶时。   年轻人想要记住走过的地方,但是却已难以记得起。他只是看到,所经过的地方,每隔两丈许,便有一个人站着。站着的人,三教九流都有,显然是负守卫之责的。可知费七先生,名虽隐居,实则上,却还和黑道上人,保持着极其密切的联络!   而他一十七省黑道总盟主之位,虽已被逼退去,实际上,他在黑道中的潜势力,还是大到了极点。   年轻人心中暗暗吃惊,他实是想不到,听了师妹的一句淘气话,结果,竟会生出那样大事来!   中年人来到了一幅绣幕之前,站定了身子。   他才一站定,只听得脚步声,从另一条走廊中传了过来,年轻人连忙转过头去看,只见正是史二娘,带着师妹,走了过来。   史二娘带着那少女,来到了绣幕之前,也站定了身子,只见那少女也换过了衣服,容光焕发,见了年轻人,调皮地笑了一笑。   史二娘一到,中年人便道:“七太爷,两位贵宾已经到了!”   只听得绣幕之内,传出一个若断若续,阴阳怪气的声音来,道:“潘克兄,史二娘,七太爷请你们两位先进来,贵宾请在外稍候!”   中年人答应一声,连忙和史二娘两人,一掀绣幕,走了进去。   他们两人一走进去,年轻人便顿足低声道:“师妹,糟糕得很,事情闹大了!”那少女却毫不在意,双眉一扬,道:“什么糟糕?你有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年轻人道:“没有。”   少女一笑,道:“那再好也没有了,你可知道,他们将我们当作是冯大侠的儿女了?”   年轻人道:“是啊!这才糟糕哩,你想,我们根本不是冯大侠的儿女——”   他话未曾讲完,那少女已经“哼”地一声,道:“你这人怎么那样没有用?一切有我,你不用管,师哥,你千万别说自己叫袁中笙,也别提起我是叫文丽,你可知道了么。”   少女口中的“袁中笙”,正是那年轻人的名字。他听了师妹文丽的话后,呆了一呆,道:“师妹,这样做行么?”   文丽“哼”地一声,道:“有什么不行?总之一切都由我!”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扭不过师妹的,那也不止这一次了,如果他能扭得过师妹的话,根本也不至于生出那么大的事来了!   他低下头去,默然无语,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绣幕“嗤”地一声,自两旁分了开来。接着,便听得史二娘的声音,道:“冯公子,冯小姐,请进来!”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齐抬起头来,向前看去。   只见潘克和史二娘两人,正在门前,分两旁而立。他们两人,行动之际,一望便知是身怀绝技的高手。但这时站着,却是必恭必敬,态度甚是惶恐。   门内,乃是一间陈设得十分华丽的厅堂。   那厅堂并不大,但即是王公大臣,也未必有那么华丽的陈设。   只见正中一张太师椅上,铺着一块雪也似白的熊皮,上面坐着一个身穿月白长袍的老者。那老者生得满面红光,貌相极其古拙,双目之中,神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不敢逼视。   在那老者的身后,则是四个童子。   那四个小童的手中,各执着长柄白那扇,在来回扇动,满室生凉。   而在那老者之旁,另有三张较小的椅子,上面铺着锦绣。其中一张,坐着一个面向瘦削,一脸精悍之气的中年汉子。   那中年汉子的衣饰,极其华丽,手中“叮叮”作声,正在玩弄着两块巴掌大小的玉佩。   袁中笙和文丽,正在打量间,已听得史二娘道:“两位,居中而坐的,便是费七太爷,七太爷之旁的,则是嵩山武诸葛,小天雷欧阳生泰!”   袁中笙在猝然之间,见到了这样的两个武林高手,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需知小天雷欧阳生泰,倒还罢了,这费七先生,实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望着师妹,不知如何是好。文丽的心中,也不免略有惊惶,但是她一向胆子极大,连忙一碰袁中笙,道:“原来是费七先生,晚辈这厢有礼!”   她一面说,一面便行了一礼。   在她讲话行礼之际,袁中笙也含糊地讲了几句,勉强行了一礼。   费七先生坐在太师椅上,只略是一颔首,史二娘又道:“两位请坐。”   文丽一扬首,道:“不知何处是我们的坐位?”   史二娘不禁一怔,道:“冯小姐此言何意?”   文丽“哼”地一声,道:“难道还要讲明么?”她一面说,一面秀目斜睨,瞅着欧阳生泰。欧阳生泰不禁面色为之一变。   但是,欧阳生泰乃是有“诸葛亮”之称的人,城府何等之深,他不愉之色,一闪即逝,道:“原来两位不屑与在下同座么?”   袁中笙心中暗暗着急,但是文丽却大模大样地扬起了头,道:“不错,你这人倒颇有自知之明!”   欧阳生泰一听得文丽直认不讳,再好的耐性,也是忍耐不住!需知道他在武林之中,也算是一派宗主,地位极尊,而文丽竟不肯坐在他的旁边,对他来说,实是极大的蔑视,叫他如何按捺得住!   当下,他面色铁青,望定了费七先生。   费七先生右手一伸,摸了摸颔下白髯,道:“两位,这位是嵩山小天雷欧阳生泰。”   文丽道:“我知道,七先生不必多介绍了!”   欧阳生泰霍地站了起来,费七先生衣袖一摆,道:“欧阳老弟,看我面上,暂请退出如何?”   费七先生的语音,十分和柔,一点也没有疾言厉色的意味在内。但是,就在那种柔和的语音之中,却又有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意味在内!欧阳生泰一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心中虽怒,却也不敢得罪此间主人。   当下他“哈哈”一笑,道:“好!”   只听得他一个“好”字才出口,手掌突然向下,按了一按。   在他手向下一按之际,只听得“轰”地一声响,忽然如同响起了一个旱雷一样,而他的身子也就着那一按之力,突然斜斜拔起五尺,身在半空,强一扭身,从身后的一幅锦帷之中,穿了出去。   文丽一见欧阳生泰出去,才一碰袁中笙,两人在椅上坐了下来。   袁中笙诚殷木讷,他并不知道何以师妹一进来,便要得罪小天雷欧阳生泰。照刚才欧阳生泰走时,露了一手他独门小天雷掌的情形,除非他们两人,不离开费家庄,否则,非被欧阳生泰追上不可!   但文丽却有文丽的理由,那便是他们两人,如今被人误会了身份,但文丽却要将错就错。如果欧阳生泰在场,那么欧阳生泰为人,机智百出,胸罗玄机,言词之间,稍有不慎,便会为他识破了身份,是以她才一进屋,便将欧阳生泰气走。   欧阳生泰虽然是老奸巨猾,但此际也只当文丽是年少气壮,不知天高地厚,自恃出身名门便乱得罪人。却不知三十老娘,倒绷孩儿,是文丽安排下妙计,特意将他赶了出去的。   两人才一坐定,费七先生精光四射的双眼,便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转,道:“令尊虽然名满天下,但两位也不可以为甚,小天雷欧阳生泰,乃是武林前辈,岂可如此对他?老夫所说,不知冯姑娘以为然否?”   文丽一面听,一面心中暗忖,这几句话,倒讲得词正言严,若是不知道他底细的人,只当他是一个忠厚长者,那知他是黑道上的第一异人?   费七先生一讲完,文丽便欠身道:“七先生说得不错,但家父颇憎这一类专在武林之中,拨弄是非之人,是以晚辈一见便自生厌!”   袁中笙在一旁,听文丽竟直认了人家误认她的假身份,更是急得手心隐隐冒汗!   他不断地向文丽使眼色,想阻止文丽,不让她多说慌话。   但是,文丽却幌若无睹,又道:“我们不慎,中了飞魂毒爪,多蒙七先生代为报仇,更为我们治伤,十分感激,我们还有事在身,不知可否就此请辞?”   其实,文丽也知道自己既然落入了费七先生的手中,绝无如此容易脱身之理。但是她却故意如此说法。因为这样一说,就可以逼得费七先生将他的用意说出来,比直接询问,要高明得多!   费七先生手捋长髯,道:“两位难得来到,何不在庄上多盘桓数日?”   文丽道:“我们奉了严命,有要事在身,确是不能久留。”   费七先生道:“既是如此,老夫也不勉强——”   文丽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不禁一怔。   她绝未想到,费七先生竟会轻而易举地答允他们离开此处,如果费七先生讲的是真心话的话,那么,她虽然绝顶聪敏,也难以猜到费七先生的用意何在!   当下,她呆了一呆,道:“我们的一对寒霜剑,在七先生处,不知可蒙发还否?”   费七先生面现惊讶之色,道:“嗅,竟有这等事么?”袁中笙一听得费七先生不认账,心中不禁大急,连面都涨红了,站起身来,待要发话。   但是,他刚一站起,文丽仲手便在他的腰际,撞了一下,又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袁中笙急道:“师妹,这一对寒霜剑——”   他只讲了一半,文丽又是恶狠狠地向他瞪了两眼,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文丽转过头去,道:“七先生容不知情,可以问一问下人。”   费七先生扬起头来,不等他开口,史二娘和潘克两人,已经各自屈一膝跪下,齐声道:“贵客确有一对短剑在此?”   费七先生面色一沉,道:“呈上来!”   袁中笙为人老实,见了这等情形,还只当潘克和史二娘两人,匿剑不报,心想刚才自己还好未曾发话,不然又要得罪人了,看来师妹的确比自己聪明得多。   可是,费七先生和潘克、史二娘三人的这一番做作,瞒得了袁中笙,却是瞒不了文丽,文丽早知费七先生,存心吞没这一对寒霜剑,经自己问起,不好意思,才诈作不知而已。   只见潘克答应一声,伸手入怀,又向前跨出了几步,躬身而立,双手上举,手中已托着一对青光闪耀,锋利无匹的短剑。   这时,潘克所站立之处,离费七先生,还有七八尺的距离。   而费七先生的身形虽然高大,如果不起身的话,也难将短剑抓到手中。文丽一见这种情形,心想费七先生为人,爱讲排场面子,如果自己先下手为强,将那一对寒霜剑抢了过来,只怕再以言语相激,他也不好意思向自己手中抢回去!   她心念电转,正待长身而起,但也就在此际,只见费七先生的右臂,向上一抬,蒲扇也似的大手,也向上扬了起来。   文丽一怔之间,只见费七先生的右手,向前凌空抓了一抓。在他发出那一抓之际,文丽和袁中笙两人,皆觉得一股大力,逼了过来,都将自己的身子,逼在椅上,不能动弹!   两人相顾骇然间,已听得费七先生道:“好剑!”   他这两字才出口,只见托在潘克手中的那一对寒霜剑,突然幻成了两股青虹,向前激射而出,青光一闪间,那一对短剑,已到了他的手中!   文丽和袁中笙两人的武功,虽然还未能当得起“高手”两字。但是他们的见识,却极其广博。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他们看得出,那短剑忽然到了费七先生的手中,乃是因为费七先生刚才发出那一抓,在内力回收之际,所生出的一股极大吸力的缘故。   武林中本就盛传,费七先生在退任一十七省黑道总盟主之后,武功大有进境,已与昔不同,但是只怕也没有人想到,他武功精进,竟已到了这一地步!   两人相顾愕然,再向费七先生望去,只见他伸指在剑上,叩了几下,发出“铮铮”之声,道:“这一对寒霜剑,令尊令堂,竟交给你们佩带,岂不是太不小心了吗?”   袁中笙面上一红,因为费七先生的话,分明是在说他们的武功,根本不配用这样的一对宝剑。   文丽强笑一声,道:“是,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还剑,不敢再佩带了。”   费七先生仍将那一对短剑,翻来覆去,把玩不已,一点也没有还给两人的意思。文丽的心中,空自着急,饶是她绝顶聪明,也无计可施。   好一会,才听得费七先生道:“令尊和令堂,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一句话,费七先生讲来,竭力将语气装得若无其事,像是只是随便一问,知道不知道答案,都无关宏旨一样。   但是文丽却已看出,费七先生的心中,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心中正热切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正想自己将短剑主人,冯大侠夫妇的所在地告诉他!   文丽想了一想,道:“他们四处云游,现在何处,实难确知。”   费七先生“啊”地一声,道:“这就是了,这一对寒霜剑,乃是武林至宝,昔年令尊令堂,仗着这一对寒霜剑,扫荡妖氛,令得邪派中人,风闻远腾,实是非同小可!”   文丽不知道费七先生这样说法的用意何在,只得道:“多承谬奖。”   费七先生又道:“是以,这一对短剑,带在身上,不但易引起正邪各派高手的觊觎,而且,若有邪派中人,凭短剑认出了你们的身份,那便是大麻烦了!”   文丽心中焦急,但口中却仍不得不敷衍,道:“可不是么?”   费七先生继道:“而令尊令堂,又居无定址,你们要去找他,带着寒霜剑,不足以护身,反足以误事……”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而文丽已经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心中又怒又急,道:“只怕还不碍事!”费七先生“嘿嘿”两声干笑,道:“你们年纪还轻,怎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文丽强忍住了气,一声不出。   费七先生衣袖一展,竟将那一对寒霜剑,放入了他的衣袖之中!袁中笙一见,大惊失色,“霍”地站了起来,道:“费——”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字,费七先生便伸手向前,略扬了一扬,道:“世侄请坐!”他手一扬,只不过移动了几寸而已。然而也就在他一扬之际,袁中笙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当胸撞到!   那一股大力,来得极其异特,像是他的胸口,忽然被一只铁槌敲了一下一样,刹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身子摇幌不已,几乎连气都透不出,哪里还能够向下继续说话?身子连幌了几下,不自由主,“砰”地一声,仍坐在椅上!   他一直到又坐在椅上之后,眼前才又能看清楚物事,只见费七先生正冷冷地望着自己,他又低头向自己的胸口一看,衣服也B有破碎,可以说是毫无痕迹,但是胸口却还在隐隐作痛!   袁中笙心中这一惊,确是非同小可!   他张大了口,好一会合不拢,失声道:“这……这便是内家罡气?”费七先生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两位怀剑而行,十分危险,这一对寒霜剑,还是暂存我处,等候令尊令堂两人来取的好!”   袁中笙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不由得为之变色。   文丽呆了半响,道:“这……不太好吧。”   费七先生却不再多说,咳嗽了一声,道:“两位刚才说有急事在身,何不立时起程?”袁中笙急道:“那一对寒霜剑——”   费七先生道:“不错,那一对寒霜剑,暂时由我替你们保管。”   袁中笙怒不可抑,道:“你分明是有意吞没,却说什么妥为保管!”费七先生面色,簌地一沉。他貌相本就极其威严,陡地一沉间,更是令人望而生畏。袁中笙本来就不敢得罪他,但是他又知道,失了寒霜剑,已是天大的大事,而这对寒霜剑,却又偏偏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这事如何得了?   是以,他早已豁了出去,大声道:“不行,你不将这一对寒霜剑还给我们,我们就——”   袁中笙大声讲话,眼睛一直是望着费七先生的。他讲到此处,只听得费七先生,发出了一声冷笑,接下来所发生的事,却令得他陡地一呆,话讲到了一半,也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费七先生所坐的那张太师椅,和那四个童子所站的地面,约有六尺见方,突然一转,将费七先生和那四个童子,一起转到了墙后,五人不见之后,眼前只是一幅墙壁而已!   袁中笙呆了一呆,一个箭步,掠向前去,“砰砰砰”连发三掌,击在墙上,然而那墙却纹丝不动,袁中笙的手掌,反倒好生疼痛!   文丽也是吃惊异常,她俏面发白,坐着不动。   袁中笙回过头来,只见史二娘和潘克两人,面色阴沉地望着自己。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他到哪里去了?”   史二娘冷冷地道:“我们怎么知道?”   袁中笙怒不可遏,道:“你们全是设就了圈套!”他一面说,一面足尖一点处,手臂一圈,“呼”地一掌,已经向前,攻了出去。   他那一掌,和身扑上,势子颇为猛烈。   但是,他刚扑到史二娘的面前,史二娘手一伸,五指如钩,却已将他的右手腕抓住!史二娘的出手之快,更是奇绝!袁中笙只觉眼前一花间,半边身子发麻,右手脉门,已被他扣住!   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还想挣扎时,却一眼瞥见,史二娘的中指之上,戴着一只血也似红的戒指,那戒指上面镶的一颗大珍珠,竟是天然生成的一个骷髅形状!   袁中笙一见到这枚戒指,面色更是大变!   他望了史二娘一眼,道:“你……你便是玉骷髅史媚么?”   史二娘一声冷笑,五指一松,袁中笙只觉出一股大力过处,身不由主,退出了七八步,恰好和刚刚大惊站起的文丽,站在一起!   只听得史二娘道:“不错,你倒略有见识!”   这时候,袁中笙和文丽两人,都已经呆了。   他们本来就看出,那“史二娘”的武功甚高,但是却怎么也料不到,她会是玉骷髅史媚!武林之中,邪派中的女魔头,最出名的,自然是据说隐居在滇南高黎贡山的“银臂金手”寿菊香。   但寿菊香已有多年不在江湖上走动,一甲子之前,她艳名满天下,但如今也已是皤然老妪了,算来,早已在八十以上,武林中人,有的传说她已经死去。   而除了“银臂金手”寿菊香之外,众所周知的女魔头,北有嵩山北麓的艳尸花环,南则有海南生生岛岛主,玉骷髅史媚。这两人的武功,全都邪门之极,令得正邪各派,为之侧目,一向独来独往,自大到了极点,谁也不服。   但如今,却不知如何,史二娘竟会在费七先生处出现,那“史二娘”既是玉骷髅史媚的话,那么,那个叫着“潘克”的中年汉子,一定也不是普通人物了!可是两人却又认不出他是什么人来。   两人正在发呆间,已听得史二娘道:“七太爷已吩咐你们离去,我想,两位不必再自讨没趣了,只要令尊令堂,惠然肯来,以七太爷的身份,岂会吞没你们的一对寒霜剑?”   袁中笙道:“那不行——”   他才讲了三个字,文丽已沉声道:“好,我们这就离去便了!袁中笙顿足冒汗,道:“那怎么行啊,这一对寒霜剑……”文丽道:“我有办法,你别着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史二娘和潘克两人,已走了出去,道:“两位请跟我们来。”   文丽踮起脚来,俯耳低声道:“师哥,你别担心,我会想法子的。”   袁中笙的心中,乱成了一片,道:“想想想,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可想?”   文丽面色一沉,道:“那又怎么样,索性我也不管了!”袁中笙见师妹发脾气,不由得更是慌了手脚,道:“我……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文丽笑了一下道:“好了,我们出了此处再作道理。”两人跟在史二娘和潘克的后面,向外走去。袁中笙的心情,沉重之极,不住地唉声叹气。   没有多久,他们一行四人,便已出了庄子,来到了湖边上。只见码头旁,早已停着一艘快船,快船两边船舷上,站着两排浆手。   史二娘道:“两位请,我们不远送了!”   袁中笙还想再说什么,但文丽却已经拉着他的手,一齐向快船跃了下去。他们两人,才一下船,史二娘一挥手间,快船上二十来个浆手,划起船浆,船便如飞也似,向前驶出!   这时,已经是天色微明时分了。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在船舱之中,默默相对,一言不发。看文丽的情形,秀眉紧蹩,像是正在耽精竭力,设想着对付费七先生的办法。   袁中笙则额角不断冒汗,可见他心中之焦急。   当第一线曙光,照到湖面之际,快船已经傍岸,他们两人一跃而上,快船向后退去,立即隐入了朦胧的晨雾之中。   袁中笙要开口,但是却身不由主,被文丽拉着,向前奔出,一直奔出了七八里,才在一条小河之旁,停了下来。文丽四面一望,附近静悄悄地,并没有人,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柔声道:“师哥,费七先生所发的内家罡气,使你受伤么?”   袁中笙听得师妹什么都不问,只是关心自己有没有受伤,心中不禁感到了一丝甜意,忙道:“没有什么,现在连胸口也不痛了。”   文丽低下头去,低声道:“师哥,什么大事我都不怕,只要你没有受伤,我就不急了。”袁中笙面上通红,他心中对师妹大有好感,已非一日,但是文丽却从来也未曾对他稍假词色,这时,文丽居然软言俏语,袁中笙不禁受宠若惊起来!   他涨红了脸,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文丽又扬起头来,一见袁中笙这等情形,又忍不住“嗤”地一笑,道:“看你!”一面说,一面纤指一伸,在袁中笙的鼻尖上指了一指。   袁中笙的面色,更是红得发紫!   好一会,他才呐呐地道:“师妹,我们……该回去了么?”   文丽叹了一口气,走出了几步,在一棵柳树的树桩上,坐了下来,双手一摊,道:“寒霜剑也失了,我们还怎么回去?”袁中笙道:“我们如果不回去,那怎生得了,师妹,你听我说——”   他只讲到这里,文丽已经大不耐烦地挥手道:“我心里已经够烦的了,你别再来吵我好不好?”袁中笙叹了一口气,只是来回踱步,文丽则坐在树桩上,以手支额,一声不出。   看她的情形,便可知道她心中正在迅速地转着念头,袁中笙踱了几步,又停在文丽的面前,望着文丽,他心中已乱到了极点,只等文丽想出应付的办法来。   文丽想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道:“事情坏就坏在我们不该一时好奇,偷了冯大侠夫妇的那一对武林至宝寒霜剑——”   袁中笙忙道:“是啊,当时我便说,这事非同小可,万万行不得的。”   文丽“呸”地一声,道:“当时你怎么不说,现在来放什么马后炮?”袁中笙心中,暗暗苦笑,心忖我当时怎样劝说来,但是你肯听么?   他心中这样想着,却是不敢讲出来,伯文丽见怪,他想起如今事情不知怎样了断,当真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   文丽又想了一会,道:“我们若是未曾失去寒霜剑,如今冯大侠夫妇只怕还未曾走,我们回去认一个错,冯大侠夫妇远来是客,是不好意思责备我们的,而师傅一向疼爱我,自然至多责骂我几句而已——”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我呢?”   文丽道:“傻瓜,师傅不严责我,岂能严责你一人,自然也是数说几句算了。”   袁中笙面现喜容,道:“那样就好了——”   他还想向下讲去,但是却陡地想起,这一切,都是未曾失去寒霜剑,才能发生的事。   如今,那一对寒霜剑,却已经失去。而冯大侠夫妇,和师傅本是有龃龉的,这次得友好力邀,冯大侠夫妇才肯来到,而结果却生出了这样的事来,袁中笙越想越可怕,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冯大侠夫妇,已和师傅动起手来,杀了个翻天覆地……   袁中笙不敢再向下想去,面色灰白,望定了文丽。   文丽以指轻轻地扣着树桩,道:“可是,我们如今已经失去了寒霜剑了!”   袁中笙道:“是啊,我们已失去寒霜剑了!”   文丽抬起头来,怒道:“应声虫,你少出点声好不好?一点主意想不出来,却还要来找我的麻烦!”   袁中笙心中暗忖,我主意虽然少,但是却也绝不会有闯祸的主意想出来的。   当然,他仍是像以前无数次一样,埋怨文丽的话,他是永远不敢说出口来的,他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当时的情形来。   他记得,当冯大侠夫妇,和川东双侠来到的时候,黄山脚下,也正是细雨霏霏的时分。   他的师傅,黄山隐快马放野隐居在黄山脚下,久已不在武林上走动。他和文丽,在门前练武,川东双侠策骑疾驰而至。   川东双侠是常来的客人,袁中笙和文丽两人。都是认识的。   两人连忙迎了上去,川东双侠一跃下马,急声道:“你们师傅在么?”他们两人话才出口,师傅已经出现在门口了。   袁中笙还记得,接着,川东双侠和师傅争执了几句,师傅说,他不愿再和大侠冯圣夫妇见面。川东双侠则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而且双方全是正派中人,更不应该因为一些小误会而成了仇家。   正在争辩中,大侠冯圣夫妇已经赶到。   袁中笙已经不止一次听得人讲起过大侠冯圣夫妇两人武功的厉害,这时见面,却觉得两人除了目中精光四射以外,和普通中年人一样,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出奇之处。   冯圣夫妇赶到,双方化开了早年的误会,变得十分投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文丽忽然起了偷冯大侠寒霜剑的念头,硬要袁中笙和她一起,说是偷了寒霜剑,出去玩几天再回来,也好给师博挣点面子,杀杀大侠冯圣的威风!   袁中笙想到此处,又禁不住望了文丽一眼,同时他自己也不明白,何以自己竟会同意了文丽这个荒唐的主意!袁中笙一面这样想,一面心中苦笑。   因为他知道,这时候,文丽即使有再荒唐的主意提出来,他仍然会被文丽说服,因为他根本没有一个地方,扭得过文丽的!   经过文丽的设计,要大侠冯圣夫妇,对拆一套“鸳鸯掌法”,先使他们解下了寒霜剑,然后,由袁中笙出手,偷了那一对武林至宝。   在冯圣夫妇一套鸳鸯掌法,尚未对拆完毕之际,袁中笙和文丽两人,早已带着一对寒霜剑,驰出了三五里路了。   文丽心知会有人追上来的,所以专拣曲折的小路走去,一日一夜之间,已经远离了黄山。接下来,便是发现朱烈在做案,两人激于义愤,一路追了下来,又被朱烈误认他们是大侠冯圣的子女!   袁中笙想起,如今,竟将冯大侠的一对寒霜剑,失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这个明,实是间得大到不能再大了,本来,自己可能在武林之中,大有一番作为,但如今,如何能向人说明偷去了宝剑,只是为了一时兴起,并无什么恶意呢?   从此以后,自己所讲的话,一定再没有人相信,而且,被武林中视为行为不堪之人,那是再无前途可言的了!袁中笙越想越是难过,心如刀割!   正在此时,文丽突然“啊”地一声,大叫起来,袁中笙倒给她吓了一大跳,瞪大了眼睛望着她。文丽道:“师哥,我想出办法来了!”   袁中笙忙道:“什么办法?”   文丽一扬手,道:“很简单,我们将这一对寒霜剑,盗了回来!”   袁中笙一听,整个人呆了片刻,才木然地道:“将剑盗了回来?”他实在是被文丽的话吓呆了,所以除了重复文丽所说的话之外,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文丽道:“自然是!”   袁中笙回头一看,他们虽已离岸几里,但是向前望去,仍可望到水天一色的太湖,道:“到西洞庭去,将寒霜剑盗了回来?”   文丽道:“你这人怎么了?当然是到西洞庭费七先生处去将剑盗了回来,难道你不懂么?有了寒霜剑,我们就可以回去见师傅了,要不然,我们就得一辈子在江湖上流荡,躲避着冯大侠夫妇的追捕,你明白么?”   袁中笙苦笑道:“我明白,但是——”   文丽道:“呸,但是什么,快走吧!”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展动,已反向湖边惊出,袁中笙一伸手,要将她抓住,但是却抓了个空,袁中笙急叫道:“师妹,你再想想!”   文丽一面向前奔去,一面道:“我已经想过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袁中笙见文丽不肯住脚,只得紧紧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先一后,袁中笙的轻功造诣,不及文丽之高,因之始终追她不上。      不到一个时辰,两人重又来到了湖边,夜色浓重,湖面上闪耀着的水光,看来显得十分神秘,文丽站在湖边上,道:“师哥,你我分开来,在芦苇丛中找一找,看可有小船。”   袁中笙道:“师妹,我看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回去认罪的好!”   文丽怒道:“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怎地胆小如鼠,到了这一地步?你要是不敢去我一个人去!”   袁中笙早知道和文丽说也是白说的,只得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小心点。”   文丽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谁先发现有船只,便以夜莺儿的叫声作信号。”他们两人,在黄山脚下居住,乃是鸟语花香的好地方,闲来无事,便学各种各样的鸟鸣之声,几可乱真。文丽一说,袁中笙便已明白,道:“好,师妹——”   文丽根本不听袁中笙要讲些什么,身形疾展,已经向前掠出,袁中笙在湖边,又不敢大声叫嚷,只得也向相反的方向,沿岸走出。   他一直走出了约有半里远近,一路上留心观看芦苇丛中,可有船只,但是却并无发现。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再向前去,和文丽离开得更加远了,他一想及此,便想退了回去。   蓦地,他听得远处,传来了一阵婉转动听的夜莺鸣叫之声!袁中笙一听,便知道那是文丽所发,约莫在里许开外。   袁中笙忙转过身来,向前驰去,他一面向前奔驰,一面还听得文丽所发的夜莺鸣叫之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到后来,鸣叫声中,竟大有心急袁中笙尚未赶到之意。   就在他加快脚步之际,文丽所发的夜莺鸣叫之声,却陡地中断!   袁中笙心中一惊,因为他听出,文丽所发的夜莺鸣叫声,陡然中断,并非出自天然,而像是遇到了什么意外一样。   但是,他却又立即安慰自己。   因为刚才,那夜莺鸣叫之声,听来已是不过五六丈开外的声音,他想,一定是文丽已经看到了自己,所以才不再发出鸣叫声的。   他虽然自己在安慰自己,但是心中,总不免有点发慌,一连两三个起伏,已掠出了五六丈远近,一眼瞥见芦苇丛中,有一艘小船泊着。   袁中笙知道文丽一定是在这里了,他身形陡凝,停了下来。   然而,他一停下来之后,只觉得四周静得出奇,根本不像有人!袁中笙心中一凉,沉声叫道:“师妹!师妹!”   他叫了两声,一点回音也没有。   袁中笙又将声音提高了些,同时四面观看,湖边静荡荡地,他的声音,听来已十分响亮,然而既不见人影,亦不闻人声!   袁中笙叫了四五声,手心中潮腻腻地,已渗出了冷汗,他实是难以想像,文丽在那么短暂的时间之中,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他听得文丽所发的夜莺鸣叫之声,陡然中断,虽已感到事情有什么不对头之处,但是相去五六丈远近,虽是黑暗,若说文丽遭到了意外,也可以有声息发出来的!   他在文丽的鸣叫之声,陡然中断之后,飞速掠向前来,那其间的经过,当真只是电光石火之间的功夫,他可以断定,在那一转眼间,前面固然一片黑暗,但是却绝无任何异动!   然而,刚才还在这里,发出夜莺的鸣叫之声,召唤袁中笙前来的文丽,却已不见了!   袁中笙心头突突乱跳,额上的冷汗,已经滴滴而下,他还想文丽可能躲起来吓他,又低声道:“师妹,你快出来吧,别再闹着玩了!”   他一连讲了七八遍,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袁中笙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天旋地转起来,双腿发软,不由自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要知道失了寒霜剑,已经是闯下了弥天大祸,而如果文丽再有什么不测的话,不但袁中笙受不起这个打击,黄山侠隐马放野责怪起来,他如何担当得起?   袁中笙坐倒在地,脑中嗡嗡作响,当真是欲哭无泪,焦急之极!   他自己也不知道发了多久的呆,只是觉得,天又下起了细雨,不一会,身上便已湿透,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向下流来,使得他略为清醒了些。   他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只见天虽在下雨,但却已是天色大明了。他和文丽,分手之际,正是黎明之前,天色最黑的那一段时间。这时候,天色昏暗,向前望去,一片水烟迷漫,正是太湖。   而四周围也看不到有什么可供掩遮的地方,袁中笙实是难以想像文丽去了何处,如果文丽跳向水中,那也一定会有水声的。然而袁中笙又的的确确一点声音也未曾听到。   他茫然四面望着,一点主意也没有,好一会,他的目光,才望向那艘小船。他设想着文丽当时的情形,一定是发现了小船,才发出叫声的。那么,她自然也要检查一下那小船是否可用了。会不会她发出叫声之际,根本是站在小船之上呢?   袁中笙一想及此,不禁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头上,敲了两下,暗骂自己愚蠢,何以早竟会想不到这一点。他立即来到湖边,一跃下船,小船的船身,略为倾荡了一下,重又稳定。   袁中笙站在船上。又没有了主意。   文丽可能是一发现了那小船.便是一直站在船上的,但是下一步的变化怎样呢?袁中笙却想不出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以手遮额,他只觉得头痛欲裂,想哭也哭不出来。   蓦地,袁中笙忽然听得远处有脚步声,传了过来。袁中笙只当是文丽来了,心中大喜,准备这一次见面,无论如何要埋怨她几句才好。   他连忙站了起来,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循声看去,只见一人,载着老大的斗笠,穿着一件大蓑衣,将全身遮得密不通风,根本看不清他是什么人。   袁中笙一眼便看出,那人无论如何,不是文丽,他呆了一呆,只见那人已渐渐地走了近未,却是向袁中笙而来的。   他到了岸边,才略为抬起头来,袁中笙向之一看,只见那人满面皱纹,是一个老者,肤色微黑,打量了袁中笙一眼,道:“这般天气,相公也来游湖么?”   袁中笙听得他语音干涩,不像会武之人,想是附近的渔民,便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游湖的。”   那老者“哦”地一声,道:“这船——”袁中笙道:“船是你的么?”   那老者一笑,道:“是。”   袁中笙忙道:“抱歉,抱歉。”他一面说,一面便跃上岸来。   袁中笙对那披斗笠蓑衣的人,根本一点也没有在意,是以他在跃上岸之际,是向着那人跃去的.眼睛还是看着地面,全然未曾望向那人。   怎知,就在他足尖刚一点地之际,陡然之际,他已看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五指如钩,抓到了自己的胸前!那一抓,当真可以说得上神出鬼没,袁中笙在那瞬间,只来得及呆上一呆,胸口一紧,已被那只手劈胸抓住,动弹不得!   袁中笙直到被人抓住,还是不能相信出手抓他的是刚才那个老者!   他惶惑满面地抬起头来,只见那老者也定睛望着自己,面上的神情不变,但是双眼之中,精光四射,一望便知是内家高手!   袁中笙心中突突乱跳,他还未曾开口,已听得那老者沉声喝道:“你在我船上作甚?”袁中笙哭笑不得,道:“我有一个伙伴,一起来的,她突然不见了,我在船上等她。”   那老者侧头想了一想,道:“你的伙伴可是一个黑脸浓髯大汉么?”   袁中笙的心情,虽然烦闷之极,但是他听得那老者如此说法,仍是几乎笑了出来,忙道:“不是,她是十分美丽的小姑娘。”   那老者的面上,忽然现出了十分惊讶的神色,道:“她是你的什么人?”   袁中笙看那老者的情形,竟像是曾经见过文丽一样,心中不禁高兴起来,忙道:“她是我的师妹,老丈可是曾经见过——”   他下面一个“她”字,尚未出口,陡地觉得胸口一紧,一阵剧痛,传了过来,几乎连肋骨也要断折,连话都讲不出来,额上汗珠,点点而下。   同时,袁中笙心中的惊惶,也到了极点。   他实是想不通,为什么说文丽是自己的师妹,那老者便陡地加强力道。他勉力抬起头来,和那老者打了一个照面。   只见那老者正满面怒容地望定了他!   袁中笙竭力镇定心神,道:“老……丈,我与你……无冤无忧……你……这是……作甚?”老者“呸”地一声,迎面啐来,袁中笙只觉得面上,如同被一蓬钢针,一齐射中一样,奇痛无比,几乎连气都要闭了过去!   只听得那老者道:“我若杀你这种人,当真污了我的手脚,你师傅若是以为我欺负你,尽管叫他上太湖来找我好了!”   他一面说,一面手一松,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涌到,身不由主,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去,跌在一大片芦苇之上。   而那老者则身形微闪,已到了小船之上,摇动船桨,向外荡了开去,袁中笙猛地喘了几口气,叫道:“老丈尊姓大名,晚辈也好记住了禀报师尊!”   可是那老者看来动作甚慢,然而每一浆荡出,小船总可以如箭离弦,射出三四丈远近,袁中笙话未讲完,小船已经不见了。只是听得湖面上传来那老者的声音,高歌道:“我本世外一闲人,欲为世间扫不平,无奈烟波罩清氛,只将闲情寄暮春。”   歌到后来,声音也已渐渐远去不闻。   袁中笙挣扎着爬了起来,心中大叫倒霉,他胸口仍是十分疼痛,解开衣服来看看,胸前已经红肿了一大片,袁中笙自己搓揉了几下,心中不住地奇怪,何以那老者一听得文丽是自己的师妹,便尔大怒。   他心忖,那老者一定是自己师傅,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夙仇,是以才会如此,那么,他又怎知自己的师傅是什么人呢?自己又未曾对他说过?   袁中笙本不是一个天资十分颖悟之人,他一步一步地想下去,直想到这一点,才“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一拍脑门,道:“是了!他一定见过师妹!”袁中笙一想到这一点,心中实是大喜,不再在湖边逗留,向着那老者刚才来的方向,疾驰而出!   这时,雨下得更紧密了,前面两丈开外的景物,便难以看得清楚。袁中笙一面向前奔出,一面大声叫道:“师妹!师妹!”   霉雨季节,农民也大都未曾出工,田野之间,十分寂静,袁中笙的声音,可以传出老远,可是他叫着,向前疾驰着,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袁中笙奔出了四工里,由于慌不择路,早已溅了一身泥浆,他心中已渐渐地失望,脚下也慢了许多,又走了片刻,看到路旁有一只凉亭,他便跨了进去,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向下淌,他也没有心思去拧干头发,只是呆呆地坐着。   他坐了没有多久,忽然看到有两个人,快步向凉亭走来,看他们来的方向,像是从太湖而来的。袁中笙连忙伸手,在裤脚上揩了两手泥浆,胡乱抹在面上。   因为他看出两人来的身法颇快,可能会是费七先生处来的高手,他不想被人认出真面目来,是以才以泥浆涂面的。   他刚一涂好泥浆,那两人已经来得近了。   袁中笙偷眼向前望去,心中不禁暗暗吃惊!   只见那两人赶向前来的身法,不急不徐,但是两人除了脚底上略有泥浆之外,身上却是点泥不沾,更令得袁中笙吃惊的是,这时的雨势,十分紧密,早已上下透湿。   而来的两人,虽然也是冒雨而来,身上却是一点不湿。袁中笙心中大奇,仔细看去,只见雨点一样洒在两人的身上,但是,一洒到他们的身上,便立即干去,是以两人身上的衣服,始终干而不湿。   袁中笙呆了半晌,心忖那两人的轻功之好,已不在话下了。而能够令得雨水一洒上身子,立即运本身真力,将之逼干,这一份内功,也是极其深湛,非同凡俗的了,看来一定是费家庄的人,所以,他更缩起了头,缩成一团。   那两人一迳向凉亭而来,一进了凉亭,便上上下下,打量了袁中笙几眼。   他们打量着袁中笙,袁中笙也望着他们,只见两人,约莫都是三十上下年纪,淡黄面皮,看来也并不瘦,但是黄渗渗地,却给人以皮包骨头的感觉,两人的面目,颇为相似,都是眼大无光,像是死鱼眼珠一样,十分谲异诡怪。   袁中笙只看了他们一眼,便低下头去。   那两人仍是不住地打量袁中笙,直看得他心中发毛,这才见两人互望了一眼,又都摇了摇头,另一个,却又向袁中笙呶嘴。袁中笙不知道他们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心中只是怦怦乱跳。   只听得其中一个,忽然问道:“你是谁?”   那人一开口,袁中笙便吓了一跳,因为那人的声音,简直如同一个被毒打之余所发出的嚎叫一样,难听之极!   袁中笙本来怕对方将自己认出来,一听得那人这样问,他首先放心一半。结结巴巴道:“我……是放牛的……失了一头大水牛,正在发……愁。   那两人又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便不再向袁中笙望来,转过身去,望着来路。一个道:“他妈的,湖边哪有什么人影,八成是这小丫头胡捣!”   另一个忙道:“低声些,师傅十分宠爱那小丫头,你我不可不见风使帆。”   这两人的语音,都是一样地难听,他们只不过相互讲了几句话,袁中笙已经听得汗毛直竖,忍不住想要离了开去。   但是他却又怕此际离开,触怒了那两人,更是不好,所以强忍了下来。   只听得那一个又道:“找不到,我们去回复师傅算了。”另一个道:“要不要再去找一遍,那小丫头说,这小子傻头傻脑的,见不到她,一个人绝不敢乱走,一定在小船上等她,他妈的,湖边哪有什么小船?”   袁中笙本来,几乎想要掩起双耳来,不听那两人难听的声音,但是,当他听到了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却是奇怪之极!   因为,听两人的口气,他们所讲的“那小子”竟是他!   袁中笙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那两人回过头来。   袁中笙开口欲问,但既而一想,暗道不好,只怕文丽又已落到了费七先生的手中,又逼着文丽,讲出自己所在,要找自己回去。看来事情越来越严重,自己还是快快回黄山去的好,此际绝不可出声!   因此,他一句“你们找的可是我么,几乎已要讲出口来,却又忍了回去,陪笑道:“打扰了!”那两人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   一个道:“既是找不到了,也无法可想,我们跟随师傅十多年,师傅总不成为了那小丫头而责骂我们!”   另一个道:“说得是,谁知道这半夜功夫,那姓袁的小王八到哪里去了!”   他们两人,话一出口,身形双双向外掠去。   袁中笙一听得“姓袁的小王八”六宇,心中更是猛地一动,那两人一向外掠出,他便失声道:“姓袁的小王八就——”然而,他只讲到此处,便猛地停住,心中暗忖,焉有自己叫自己做“小王八”的道理?   他才一住口,那两人已如飞掠了回来,一边一个,按住了袁中笙的肩头,虽然看他们的情形,用的力并不大,但袁中笙已觉得骨头却几乎要被他们压断!   两人齐声道:“你刚才说,姓袁的小王八怎样了?”   袁中笙刚才是想说:“就是我”的。   但是他只讲到“就是”两字,便住了口。   这时,他见两人身法如此之快,出手如此之重,心知自己若要与之对敌的话,万万不是敌手,吸了一口气,只得又自骂自道:“姓袁的小王八,就在不久之前,向南奔了过去。”   两人互望一眼,道:“是么?”   袁中笙不善于说慌,这时被两人一逼,更是面色涨得通红.幸而他面上全是泥浆,那两人也根本看不出他面色的变化来。   袁中笙过了好一会,才道:“是!是!”   那两人一松手,身子重又疾射而出,转眼之间,便已向南驰出了十来丈,隐没在水烟之中不见。袁中笙心中暗叫侥天之幸,也连忙出了凉亭,向相反的方向,奔了出去,直到奔出七八里,雨势渐小,才停了下来。   他看到前面,炊烟袅袅,乃是一个小镇。摸了摸身边,还有几两碎银,便向小镇走去。   不用多久,他便已在那小镇的大街之上。正是雨后,石板铺成的街道,十分滑腻,行人也不多,袁中笙找到了一家熟食铺,一矮身,便走了进去,要了一些早点,正在吃着,只听得街上,一阵马蹄声过处,几匹骏马,疾掠而过。   想是在这个小镇上,平日甚少豪客,驰马而过。是以那几匹骏马才一掠过,熟食铺中的食客,便都向外望了出去。   他才看了一眼,心中便暗吃了一惊。只见他避雨之际,曾在凉亭相遇,要寻“姓袁的小王八”的两个人,也在其中。   袁中笙唯恐自己再为他们发现,引起他们的疑心,连忙低下头来,只是偷眼向外看去,只见在四匹骏马过后,又是四匹马,疾驰了过来。   那四匹马的毛色,十分奇怪,竟是十分浅淡的枣红色,看来给人以十分艳丽的感觉。而那四匹马,却并没有人骑着,而是拉着一辆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马车,马蹄敲在石板上,车轮辗在石板上,却发出十分动听的声音来。   袁中笙一见这等气势,便知道那车中的人,一定是武林大豪。   因为寻常富买,出门不敢那样排场,而如果说是王公大臣的话,则开路的四人,分明是江湖上的高手,而不是武官军爷。   袁中笙一面看,一面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虽然刚才驰过去的四匹骏马上,有两个人是曾经找过他的,但是他仍然未将那辆马车放在心上。怎知,就在马车疾掠而过之际,袁中笙忽然看到密垂的车厢帘子,忽然掀了一掀。   在那一掀之际,袁中笙依稀看出,车厢中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膝上还抱着一大团雪也似白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而另一个人,袁中势在那一瞥之间,也未曾看真切,然而他却陡地一呆,因为那人看来,竟像是文丽!袁中笙猛地一呆,身子不由自主,向前一俯,“砰”地一声响,竟将面前那张桌子,碰得跌翻了出去。熟食铺中的食客,纷纷吆喝起来。   袁中笙见那辆马车驰得极快,一时之间,他也不及解释,摸出了些许碎银,身形掠起,将碎银在柜上一放,一个起伏间,便已到了街上。   他到了街上,还是可以听得辚辚车声,但是那大街转了一个弯,车子却已看不到了。   袁中笙连忙向前追去,转过了弯,只见车子已经出了小镇。袁中笙追在后面,大叫道:“师妹!师妹!可是你么?”   但是那四匹骏马的去势极快,袁中笙一开始叫,车中的人,便未必听得到,而且几句话过处,车子早已越驰越远了。   袁中笙知追不上,便停了下来。   他心中暗忖,大约是师妹突然失踪之后,自己心慌意乱太甚,以致看到什么人,都当是师妹了,师妹怎会在那车子中出现?   然而,袁中笙一面自己安慰着自己,当是眼花,另一方面。他想起刚才车帘一掀之际的印象来,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   这时,他也无法证明自己究竟有没有看错,因为那两辆马车,早已驰远了。   袁中笙无法可施,只得仍按照原来的计划,急急忙忙,向黄山脚下而去。他赶了一日二夜的路,在第二天早上,便已到了黄山脚下。袁中笙自幼在这里长大,当时天色还未大明,但是他却仍然可以向前疾驰。   连日来,天色都十分阴沉,不时细雨蒙蒙,袁中笙身上的衣服,时湿时干,也已经不知多少次数了。没有多久,袁中笙便已穿过了一座十分紧密的松林。而过了松林不久,又是一排密密的竹林,连日细雨,竹子根根皆是苍翠欲滴,好看之极。   过了竹林,便是一道小溪,袁中笙一跃而过,便在一道高可丈许的竹篱之前,停了下来。透过那竹篱,向里面看去,可以看到五六间茅屋,三四畦青菜,宛若是一家农家,若是不知底细,却是谁也不知那便是隐侠马放野的隐居之所!   袁中笙两夜未睡,赶了回来。   但是一到了篱前,他不禁害怕起来。本来,他和文丽两人,闯下了那么大祸,文丽曾经仗着师傅疼爱,曾一力担当的。但如今连文丽也失了踪迹,自己实是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向师傅交待的好!   他在篱外徘徊了片刻,手心上已全是汗,还是鼓不起勇气推门而入,“呀”地一声,竹篱被推了开来。那时,东方刚有了一些鱼肚白色,已经依稀可以看得清一点物事了。   袁中笙才一推开竹篱,便陡地一呆。   只见茅屋之前,一列排开,十来盆师傅最喜欢的名种花卉,这时,不但枝折叶残,花落满地,而且连花盆也尽皆破碎。   在一块草地之上,则全是深浅不同的脚印。寻常人看来,可能会以为这里经过不知多少人践踏过。但是袁中笙一看,便可以看出,脚印是两个人的。而两个人在一幅地上,留下那么多多的脚印,那当然是有人在这里激烈地动过手了!   既然门前的空地上有人动过手,那么这十来盆花卉,枝折叶残,也是意料中事了!袁中笙心头突突乱跳,他只觉得双脚发软。   黄山隐侠马放野过去在武林中的名头,极其响亮,而且,他早已声明,不再在江湖上走动,就算有些仇家,也未必敢寻上门来,那么,动手的对方,是不是就是大侠冯圣夫妇呢?   袁中笙心中虽然还在自己问自己,其实,他早已有了肯定的答复,那便是一个“是”字,早在他未曾回家之际,在他的脑海之中,便曾不止一次地想起师傅和冯圣,因为失去了寒霜剑而动手的可能性。   如今,这种可能性已被证实了!   袁中笙只觉得双腿发颤,他师傅和大侠冯圣,都是武林之中,出了名的脾气刚强之人,若真是动上了手,说也不肯认输,如果有哪一方面输了,必然千方百计,想要报复,这件事,可能演变为影响整个武林,天翻地覆的一件大事!   袁中笙呆了许久,天色渐渐明亮了,他又才硬着头皮,向前跨出了两步,怯生生地叫道:“师傅,师傅,徒儿回来了。”   他一连叫了几遍,茅屋之中,静悄悄地,却并没有人回答。   袁中笙心中,不禁怦怦乱跳,心想难道自己叫得声音太低,师傅听不到?他又提高了嗓子,叫道:“师傅,徒儿回来了!”   那一下叫唤,袁中笙自度,师傅绝无听不到之理。但是他叫了几遍,却仍然没有人回答。袁中笙心中发毛,暗忖一定是祸闯得大了,师傅大怒之余,不再理睬自己,他心中又是吃惊,又是焦急,也不顾地上泥泞,连忙跪了下来,道:“师傅,弟子知错了,事情本是弟子一时好奇心太大而引起的,师傅要打要罚,弟子决无半点怨言,尚祈师傅明鉴!”   他跪在泥地之中,苦苦地哀求着,不一会,天又下起雨来,他也不敢起身,他一直跪到中午时分,两腿发麻,仍不见茅屋之中,有任何声息。   袁中笙心中越想越惊,一面哀告,一面膝行向前走去,到了茅屋门前,又哀告了片刻,仍是听不到屋内有什么声息。   袁中笙再呆,他心中再慌,到这时候,也已经觉出,事情有点不对头,因为就算他的祸闯得再大,师傅也绝无半日不出声之理。   袁中笙又向前膝行了几步,大着胆子,伸手将门推了开来,向里面一看,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由于他跪得久了,才一站起,便双腿发软,又几乎跌倒。他连忙扶住了门框,怔怔地望着里面。   一推开门,里面乃是一个小小的厅堂。   本来,厅堂中所有的陈设,全是以翠竹制成的,十分雅致。然而,此际却没有一件东西是完整的了。甚至对面的墙上,也出现了一个大洞。令得袁中笙真正吃惊的,还不是一切被破坏得如此彻底,而是在那个破洞之中,有一条人腿勾着,看来像是有人,以一条腿勾住了整个身子,所以一条腿在墙内,而身子在墙外。   但是袁中笙一看便看出,那人多半已死了。因为那人的腿上,有一处伤痕,血迹已凝成了紫黑色了。   袁中笙呆了一呆,踏着遍地碎竹,向前走去,来到墙洞之中,向外看去,只见那人的头浸在墙外的泥水之中。   而如果那人的头,即使不是浸在泥水中的话,要辨别他是什么人,也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那个人的头,像是一只从高处跌下来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了。当真难以想像,他当时是受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伤成这样而死的。   袁中笙连面色都变了,那人的服饰甚是陌生,看来并不像是大侠冯圣夫妇,或者川东双侠。而是另外的什么人,袁中笙当然叫不出他的名字来。   袁中笙又呆了片刻,连忙转身,向厅堂旁边的房间奔去,他看了一间又一间的房间,只见没有一间不是全被捣毁的。   袁中笙心中,实是惊骇莫名!   因为这里,除了那一个脑袋已四分五袭,面目莫辨的死人之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   袁中笙无法想像,自己和文丽离开了几天,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是知道,当自己和文丽为朱烈制住,在太湖边上的时候,川东双侠还曾追到太湖边上来找过他们,却未曾发现。   照理说,如果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的话,川东双侠也不会再来顾及自己了。袁中笙一面心头突突乱跳,一面向后退了出来,因为那七八间茅屋中的一切,实在太令人心惊肉跳了,是以他甚至不肯背着茅屋向外掠去,而是面对着茅屋,向后退山的,转眼之间,便出了竹篱,袁中笙才松了一口气。   也就在此际,他突然看到,竹篱之上,勾着一条蓝宝色的纱巾。   袁中笙一见那条纱巾,心中便是一动,他还可以记得,那一天,川东双侠先到,接着便是冯圣夫妇来到,冯夫人女侠何芳,一头上正札着这样一条蓝色的纱巾。由于颜色十分夺目,所以给袁中笙的印象也十分深。   他当下连忙将那条纱巾,取了下来。只见那纱巾之上,有成“品”字形的三个小孔。像是被剑尖刺穿的一样。   袁中笙看了一会,将丝巾摺了起来,揣入怀中。   在那时候,他也未曾想到,保留这一块丝巾。有什么用处,只不过因为那是女侠何芳的物事,使他觉得应该妥为收藏,以便再见面时,可以交给她而已。   袁中笙一直退到了竹林之中,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他在那几间茅屋之中所受到的惊惧,虽然减退了,但是他的心中,却也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他自小便是孤儿,由马放野抚养成人的,而这里也一直是他的居住之所,如今,他该到何处去呢?   当然,首先要找到师傅,但是在他离开的这几天中,师傅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得而知之事,又要他到哪里去寻找呢?   袁中笙在竹林之中,木然而立,不知应该如何才好。好一会,他仍是决不定主意,而这时候,已经是下午时分了,阳光从云层中穿出,照在他的身上,袁中笙心中暗忖,师傅平日。和在黄山始信峰隐居的天工老人十分谈得来,会不会是在事情发生之后,找天工老人去了呢?   袁中笙并未上过始信峰,但他既然在黄山脚下居住,始信峰的位置他是知道的。   这时候,他既然茫无所依,自然想到了到天工老人那儿去探听一下消息的念头。   他主意打定,便向竹林之外走去。   他才走出竹林,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疾驰而至,袁中笙心中大喜,只当是师傅回来了,连忙踏上了一块大石,踮足翘首望去。   只见三匹马,马蹄踢起的泥浆,溅得老高,可知马势甚急。   转眼之间,那三匹马,便已到了近前。而袁中笙也早已看到,三骑之上,倒有两个人是认识的,那两个人,正是川东双侠!   袁中笙一见川东双侠,心中自是大喜。因为这次,引冯圣夫妇前来,和他师傅马放野消释前嫌的.便是川东双侠,而且,他和文丽,盗走了冯大侠夫妇的那一对寒霜剑之后,川东双侠也曾追到太湖边上。只不过当时袁中笙和文丽两人,都受制于飞魂爪朱烈,是以川东双侠未曾发现他们而已。   袁中笙一见三人驰进,连忙自石上跃下,向上迎会,可是,他身形才一展动,只听得一人暴喝道:“别动!”那人正是川东双侠中身量较高的那个,袁中笙知道他外号人称“玉面判官”,为人不苟言笑,十分严肃。   然而,袁中笙却也想不通,何以玉面判官杜常,这时候要对自己厉声呼喝。   他身形顿时一凝,只见玉面判官杜常,离他还有五六丈远,双臂一振,整个人自马鞍之上,拔身而起,犹如一头硕大无朋的怪鸟一样,带起一股劲风,向袁中笙的面前,直扑了过来。   袁中笙更是大惊,他还只当王面判官杜常,是为了他盗取寒霜剑一事,而来责罚他的,连忙道:“杜大——”可是,他才讲了两个字,杜常便已然扑到。一随着杜常一齐扑向前来的那股劲风,将袁中笙逼得气都透不过来,自然更难出声。   袁中笙呆了一呆,杜常已在他的面前站定,袁中笙一见杜常目光如电,面色严峻,更是吓得不敢言语。   就在此际,川东双侠的另一侠,紫面虬髯林标,和另外一人,也已赶到。   川东双侠,常来此处,袁中笙知道林标貌相,看来虽是威严无匹,但是人却最是随和,而且肯提携后进,是以他一见林标赶到,便向他望了过去,叫道:“林大侠!”   袁中笙自然是希望先获得林标的同情,以便向师傅处疏通疏通。   可是,平时笑容满面的紫面虬髯林标,此际却也铁青着面,脸色极其难看。袁中笙只讲了一句话,便不敢再讲下去。   他只是偷偷地去看另一个人,只见那人的装束,十分普通,面目也说不上有什么特征,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年人,左臂受了伤,正以白布札着。   林标和那陌生人一到,玉面判官杜常便伸手向袁中笙一指,向着那陌生人道:“可是他么?”   那陌生人面上立时现出十分愤怒的神情,盯住了袁中笙打量起来。袁中笙给他们三人,弄得莫名其妙,心想这是什么意思?   他站在那里,窘得可以,只是不住地搔着头皮。   那陌生人望了半晌,道:“黑暗之中,面容看不真切,但是身形却和他差不多,我看多半是他!”   袁中笙忍不住道:“什么黑暗之中,看不真切?”   他对于那陌生人所说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是以才忍不住讲了一句,可是他的话才一出口,玉面判官杜常,便自一声怒叱,道:“住口!”   杜常一面说,一面五指倏地伸出,便向袁中笙的胸口抓来。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连忙身形一缩,向后避了开去。   杜常因为料不到自己既已出手,袁中笙居然还敢躲避,所以刚才那一抓,他只用了三成力道,袁中笙一避之下,竟被他避了开去,杜常心中大怒,那一抓的势子已尽,但是他手臂陡地一伸,“格格”连声过处,手臂竟硬生生地长出一寸来!   这一来,杜常虽然仍抓不中袁中笙,但是却抓住了袁中笙胸前的衣服。   而袁中笙又是用力在向后退出的,是以一拉一扯之间,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袁中笙胸前的衣服,竟被撕裂。   衣服一裂,他怀中的东西,便一齐跌了出来,除了几钱碎银之外,便是一只文丽抽空绣给他的荷包,再就是他刚取自竹篱上,女侠何芳的那条宝蓝色的纱头巾。袁中笙惊魂甫定,道:杜大侠,我……   这一次,他仍是一句话未曾讲完,便停下了口来!然而却并不是有什么人在阻止他,而是他自己停下口来的。因为他看到川东双侠和那陌生人,三人六道目光,一齐射落在地上的那条头巾之上,面上现出十分骇然的神色来。   袁中笙停了停口,又道:“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玉面判官一扬手,一股旋风,将那条丝巾,卷了起来,那陌生人踏前一步,一伸手,便抓在手中。   只见他们三人,互望了一眼,点了点头,袁中笙给他们的一切,弄得莫名其妙。   他本来就是个老实人,对于突如其来的变故,应付起来,头脑也不甚灵敏。然而这时候,他却可以看得出,其中一定有着蹊跷。   他又想开口问,但是玉面判官杜常已转过头,凌厉无匹的目光,又向他射了过来,喝道:“冯大侠呢?”袁中笙一听得杜常这样问自己,不由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杜常必然会问他,那是袁中笙意料之中的事。   但袁中笙以为杜常问的,一定是寒霜剑。   而今,杜常一开口,便问他“冯大侠呢”?那四个字虽是简单,但是袁中笙却实是无法回答,他呆了片刻,才道:“冯大侠?”   杜常语音如冰,道:“不错,冯大侠,还有冯夫人,在什么地方?”袁中笙哭丧着脸,道:“我……我怎知他们在什么地方?”   袁中笙的话才出口,玉面判官杜常,便发出了一声怒啸之声!   川东双侠的武功,本就极高,此际杜常的那一啸,声音也是惊人之极,站在他面前的袁中笙,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几步,然而杜常啸声未毕,一伸手,已将他的肩头,紧紧抓住!   杜常的那一抓,十分有力,抓得袁中笙肩骨,“格格”作声,痛得他汗如雨下。杜常一声冷笑,道:“你不知道么?”   袁中笙又惊又痛,道:“我……是不知道!”   杜常“哼”地一声,道:“你不知道?冯夫人天蚕丝头巾,何以会在你的身上?”袁中笙道:“我是在竹篱上拣来的。”   杜常又是一声冷笑,手陡地一松。   随着他五指一收一放,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疾涌了过来,身不由主,一口气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力犹未尽,仰天一交,跌倒在地!   而杜常在他向后退出之际,便步步紧逼,迫向前来。袁中笙才一倒地,杜常一抬右脚,便已踏在袁中笙的胸口之上。   袁中笙只觉得杜常的一只脚,宛若有千百斤重一样,踏在他的胸口,压得他面色发青,连气都喘不过来。袁中笙急得连话都讲不连贯,道:“杜大侠……是师妹……是我不好……偷了冯大侠……寒霜剑……望你……在师傅面前……说说好话。”   他讲的话,根本是有头无尾,令人难以听得明白。   杜常眉头一皱,喝道:“少废话,寒霜剑是你们两人偷去,我们早知道了,如今我问你的是,前日晚上,你带什么人来这里暗袭的!”   袁中笙一听,又不禁呆了。   他心头突突跳跳,道:“前天晚上?”   杜常“哼”地一声闷喝,右足向下略沉了一沉,袁中笙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他踏了出来一样,急叫道;“前天晚上, 我刚离开……太湖……正在连夜赶路……什么也不知道!”   他胸前被杜常一足踏着,一面运气相抗,一面讲话,上气不接下气,连声音都哑了。林标走向前来,道:“二弟,不必这样逼问他,此子生性老实,你我全是素知的。”杜常冷笑道:“大哥,你别看他情形可怜,便不加追问,兹事体大,冯大侠夫妇,马兄,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人物,如今竟尔下落不明,只怕凶多吉少,我们能不问么?”   紫面虬林标叹了一口气,道:“自然要问,但是我看其中必然有着更大的曲折,你先将他放起来再说。”   玉面判官杜常道:“也好。”   他一面说,一面向后退了一步。   袁中笙连忙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道:“杜大侠,我师傅,他老人家……”   他话未曾讲完,杜常已厉声喝道:“他在哪里?”   袁中笙想起师傅对自己的养育之思,杜常刚才又说也凶多吉少,这一切,又可能全是为了自己盗走了寒霜剑一事而起,他心中实是又悔又恨,内疚到了极点!   杜常一问,他便道:“我不知道——”   他只讲了四个字,便“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杜常浓眉一蹩,扬手欲击,但却又被林标拦住。林标柔声道:“中笙,你别哭。”袁中笙道:“林大侠,我师傅已遇害了么?”   杜常冷冷地道:“你可是觉得十分内疚?”   袁中笙心中,确是十分内疚,但是他的内疚,却只是因为自己盗剑,而引出了那么多的意外来。当下,他也不明白杜常这样问自己是什么意思,便点了点头,道:“是。”   杜常和林标两人,互望了一眼,林标道:“好,那么你快说,你前夜带来的那些,是什么人,事情只怕还可以有补救!”   袁中笙见林标又提起了那件他本莫名其妙,一无所知的事来,心中更是惶惑之极,道:“林大侠,你说的那件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林标沉声道:“那么,冯夫人的头巾,又何以会在你的怀中?”   袁中笙道:“我回来,在篱外徘徊了半天,又在院中,跪到了中午,心中害怕师傅责骂——”他才讲到此处,杜常又已不耐烦道:“问你,冯夫人的丝巾,怎么会在你怀中的!”   袁中笙道:“那是我顺手取来的。”   杜常道:“你在何处取来的?”   袁中笙一指,道:“就在那竹篱之上。”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二回 憨小侠含冤难辩   杜常的面色,陡地一沉,道:“大哥,这小子貌似忠厚,实则奸猾无比,不给他一点苦头吃吃,他如何肯说老实话?”   玉面判官杜常,嫉恶如仇,出手极狠,袁中笙是素知的,再加上杜常的“分筋错骨”功夫,可以令得人身受极大的苦痛而不死亡,这乃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   是以袁中笙一听得杜常这样说法,不由得牙关打震!   紫面虬髯林标道:“且慢,我还有话要问他。”   杜常似大不以为然,转过头去,道:“何朋友,你和我一起进去看看。”那陌生人答应一声,杜常便和他一齐向茅屋中走去。   这时候,乌云四合,本来已是黄昏时分,加上乌云层层,天色更是阴暗,而且,又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林标和袁中笙,心中都没有避雨的念头,他们仍站在原地,林标来回踱了几步,道:“中笙,事情十分严重,你知道不?”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林大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标望了袁中笙半响,道:“我相信你,信你不是做坏事的人,但是别人是不是信你,我却难说了。”   袁中笙道:“我的确是盗了冯大侠的寒霜剑,并未曾要抵赖过。”   林标道:“你除了盗走了寒霜剑之外,便未曾做其他的事情?”   袁中笙脸红了一红,道:“费七先生以为我是冯大侠的儿子,我……我也未曾辩驳。”林标立即道:“和费七老贼,又有何干?”   袁中笙道:“说来话长,如今一对寒霜剑,已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了,我们……”林标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且莫说你的遭遇,我问你,这里所发生的事,你全然不知?”   袁中笙急得汗水直淋,道:“林大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标叹了一口气,道:“说起来,我也不知道——”   他才讲到此处,杜常和那姓何的,已经一齐走了过来,姓何的手中,抱着那个死人,袁中笙这才注意到那死者的衣服,和那姓何的十分相似。”   只见姓何的面上神色,悲愤到了极点,一到林标而前,便哽声道:“林大侠,我兄弟果然死了!”   林标走南闯北,什么样的场面都见过,然而一见那人死得那样难看,也不禁为之一凛。   那死人袁中笙已经见过一次,整个头像是砸烂了西瓜一样,碎得不忍卒睹。林标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只见玉面判官杜常双眉飞剔,道:“大哥,这小子该如何处置?”   林标却十分镇静,道:“据我看,这事情未必和中笙有关。”   袁中笙的心中,这时候实是纳闷到了极点!   因为直到如今为止,他仍是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之后,在这里曾经发生了什么事,也忍不住道:“杜大侠,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我有份的话,我是绝对不会不承认的。”   杜常瞪了袁中笙一眼,目光凌厉之极。   但是袁中笙本来害怕,乃是以为在自己盗走了寒霜剑之后,所以闯下了大祸,然而此际,他却已经看出事情还是那么简单,似乎还有和自己无关的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情在内。   他心中既是坦然,杜常的目光再凌厉一些,他也是绝无所惧!   杜常瞪了他一眼之后,道:“那你拣你知道的事,说上一说。”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我和师妹,盗了寒霜剑,想要做上几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在太仓附近,追飞魂手朱烈,追到了太湖边上,连人带剑,都为费七先生擒去,人被放了出来——”   林标“啊”地一声,道:“是啊,丽儿呢?”   川东双侠乃是这里的常客,袁中笙和文丽湖人,他们本就极是熟悉,而文丽聪明伶俐,更得两人喜爱,连玉面判官杜常,出了名的冷心冷面的人,有时也会给文丽逗得“哈哈”大笑,是以林标一问起文丽,杜常也不禁耸然动容!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师妹不见了!”   川东双侠互望了一眼,道:“不见了?那是什么意思?”文丽突然失踪一事,袁中笙本就无法解决,一直存在心中;是一个大疑团。   这时,见川东双侠问,他便将当时的情形,详细讲了一遍。   杜常一面听,一面便冷笑不已,等到袁中笙讲完,连林标的面上,也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来!   袁中笙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但因为事情的本身太离奇了,所以也的确难以使人相信!因为,在两丈开外,还听得声音,一掠了过去,却不见人影,这实是难以想像之事!   袁中笙却只知道将事实照实讲了出来,并不知道他讲的是真话,却难以令人相信。他讲完之后,望着川东双侠,道:“师妹就那么不见了!”   杜常冷笑了两声,道:“大哥,如今你该知道了,此人貌似老实,但实际上却狡猾已极,什么样的谎话者都敢说!”   袁中笙这才一怔,道:“杜大侠此言何意,我何尝说什么谎———”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说出口,杜常突然反手一掌,向他面上掴来。   那时候,从杜常和袁中笙两人所站的方位看来,杜常是万万掴不中袁中笙的面颊的。   但是,杜常那一掌捆出之后,手臂突然一弯,那一弯,来得十分奇特,看来竟像他的一条手臂,忽然反拗断折一样!   就在他手臂一弯之际,“叭”地一声,袁中笙的面上,已中了一掌,袁中笙根本连退避的机会都没有,便已被掴中。   掴中之后,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一摸面上,又红又肿,似乎连大牙也在活动。   袁中笙是老实人,但是老实也有硬脾气的,只是轻易不容易显露而已。   这时候,袁中笙被玉面判官杜常一掌击中,他心中不禁大怒,因为他确是未曾说谎,杜常却一口咬定他说谎,那实是令得他难以禁受之事!他勉力站定了身形,大声道:“我未曾说谎,你为什么打我?”   玉面判官杜常面色陡地一沉,身形微微一摔,衣袂籁籁有声,带起一股劲风,已经贴地滑到了袁中笙的面前,袁中笙明知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根本不想躲避,只是昂首而立。   杜常五指一伸,便待向袁中笙胸前抓出。   但是、就在此际,林标沉声道:“且慢!”   杜常出手如风,但收势也快得出奇,林标才一出声,他便立即收势,但饶是如此,刚才杜常的手,离袁中笙的胸口,已只不过尺许,袁中笙已觉得心头有一股大力涌到,隐隐作痛!   林标道:“我们且将这里发生的事,对他说一遍,看他如何说法。”   杜常冷冷地道:“也好——”   他顿了一顿,道:“总而言之,要查明这几个人的下落,就要在他的身上找着落!”   林标苦笑了一下,并不言语,转过头来,望定了袁中笙,道:“你和丽儿走了以后,这里发生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袁中笙叫道:“自然想!”   林标道:“好,那我就说给你听,你们盗走了寒霜剑,你们的师傅,大是不好意思,连连陪罪,说是你们回来之后,定加重责——”   袁中笙咦了一口气,道:“我也早料到了!”   林标道:“倒是冯大侠夫妇,若无其事,说少年人见猎心喜,也是有的,劝你师傅,不必介意……”   袁中笙听到此处,不由得大奇,道:“如此说来,他们没有动手?”   林标道:“自然没有动手。我们两人,也觉得不好意思,所以便离开这里,去追寻你们,我们一直追到太湖边上,看不到你们,才折回来的。”   袁中笙点头道:“我知道,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林标道:“我们还未到,就碰到了何兄——”他指了指那陌生人,续道:“何氏弟兄,是女侠何芳的堂弟,在鲁豫道上,也颇有名声,何见告诉我们,在我们走后,他们便来到了这里,但是在前天晚上,却出了非常的变故——”   袁中笙越听越是焦急,忙道:“究竟是什么变故?”   林标尚未出声,那姓何的已然厉声叫道:“臭小子,你还在装什么蒜?当夜的事情,你不记得了么?你没有看见我,我可记得你!”   袁中笙本就不善词令,这时,那姓何的又这样冤枉他,他空自着急,竟不知怎样为自己辨解才好,只是张大了口,涨红了脸。   林标道:“何兄不妨将前夜发生之事,再讲一次。”   那姓何的人,满面悲愤,道:“我们闻得冯大侠夫妇在这里,而黄山隐侠马放野的为人,又是我们所敬佩的,是以我们赶来相会,前天夜里,我们刚赶到,便见到一个人,带着七八个人,向这里扑来,当时我们心中,便十分奇怪。”   杜常道:“那带路的人,可是这小畜牲么?”   那姓何的道:“哼,他想不认,但是我却认得他,天再黑,我也认得他,更何况还有马大侠的话——”   袁中笙气得说不出话来,前天晚上他正在赶路,何曾带什么人来到这里?可是那姓何的却又说得活龙活现,像煞有介事!   那姓何的续道:“我们心中感到奇怪,莫非是有什么人,要簧夜寻仇么?因此,我们便偷偷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只见那七八个人便到了竹篱之中,我伏在竹篱之外,我兄弟也跟了进去。只听得十分寂静的夜中,在屋内,忽然传来了几声怒吼,马大侠大叫道:“畜生枉我养了那么多年!”   杜常一声长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马兄又焉知他养的是一个畜牲!”   袁中笙听到此处,也不禁呆了,道:“你……可曾听错么?”   那姓何的指天道;“若是我听错,或者是胡言乱语,叫我呼号叫嚷七日,受尽痛苦而死!想他是心中恨极,所以才罚了这样的毒誓,袁中笙听得打了一个寒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时候,他心中对于杜常和那姓何的人,怀疑自己做下了不可告人之事那一点,心中倒十分原谅他们了。因为马放野的话,若不是对由他抚养成人的徒弟说的,又是对谁而言?   那姓何的罚了毒誓之后,喘了几口气,道:“我在篱外,大感奇怪,心想马大侠这话是什么意思?接着,我又听得冯大侠夫妇的怒叱之声。但是不知什么缘故,他们只怒叱了半声……”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续道:“我心想,马大侠、冯大侠夫妇三人,武功何等之高,就算有人偷袭,也不会有事的,所以我仍然伏在篱旁,但就在这时,我只听得我兄弟,传来了一下惨叫之声——”   他向那头觑碎裂不堪的尸体,望上了一眼,眼中不禁潜然泪下!   隔了好一会,他才继续道:“我一听得那惨叫之声,便觉得不妙 ,身形一长,便待站了起来。然而,我才一站起,尚未曾扑入篱中,只见刚才掠进去的那几条黑影,便已飞掠而出,那几个人出来的势子,比进去时快得多,我疾迎了上去,喝道:什么人!可是三个字才出口,一股异样的香味,便钻入了鼻孔——”   杜常忽然问道:“那香味是怎样的?”   那人道:“像是桂花盛开时的香味一样,十分甜腻,十分浓烈。”   川东双侠互望了一眼,并不说话。   从他们两人的面色上,可以看出他们也未曾想出那是什么异香。   那姓何的道:“我一闻到了那股异香,便觉得天旋地转,接着,便眼前一黑,像是被一只布袋套住,而身子已被人提了起来,向前飞驰,在我被布袋套住之前的那一瞬间,见到其余几个人,自竹篱之中掠了出来,其中有三个人,似乎背上各负着一只黑色的大布袋。我也不知被背出了多远,只听得有一个十分难听的声音道:“这个不是的——”   杜常又问道:“那人是什么口音?”   那姓何的道:“像是江南的口音,因为我头昏脑涨,所以也认不真切。另一人道:将他抛下来,留一个信也好。讲完之后,便将我抖出了布袋来,我身子发软。在田沟中直躺了一天,才有力走动,我连忙向这里来,半路上便与两位相遇了!”   袁中笙听完之后,不禁大是骇然道:“那么,我师傅呢?”   玉面判官杜常冷然道:“那要问你了,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又将他们三人,弄到何去了?”   袁中笙苦笑道:“杜大侠,你想想看,如果是我带人来弄走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话,我还到这里来作什么?”   袁中笙本是不善辞令之人,也正由于他不善辞令,所以讲出来的话,也特别有份量,那一句话,便令得杜常怔了一怔,难以回答。   林标道:“我看这里面还有蹊跷。”   杜常道:“我们相信何兄的叙述,那么,马大侠的那句话,就只能对两人而发,一是袁中笙,一是文丽,不是袁中笙,难道是文丽么?”   袁中笙失声道:“那更不可能!”   袁中笙脱口讲出了那句话来,玉面判官杜常的身子,陡地动了一下。本来,他已经认定了那事情,一定是袁中笙勾结了人所为的。然而,他一听袁中笙不假思索地讲出了那一句话。他的信心,不禁动摇了起来!   因为,带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来到这里的人,根据马放野的句话,不是文丽,便是袁中笙。袁中笙如果要为自己洗脱的话那一定要将这件事,推在文丽的身上。   但是,他却一听得有可能是文丽时,便大声地以为非是!   杜常呆了半晌,道:“马大侠可另有传人么?”   袁中笙道:“没有,只有我们师兄妹两人,而且,师傅常说武学之道,全凭自己机缘悟性,强求是难的,所以他对于我们师兄妹两人,也不是十分肯指点,以致我们的武功,十分……十分低劣。”   杜常冷冷地道:“你是在说今师的不是么?”   袁中笙惶恐道:“恩师对我,恩同再造,我怎敢说他的不是?我只是说师妹贪玩,我则生性愚劣,是以没有所成。”   杜常来回踱了几步,那姓何的人道:“杜大侠,你不以分筋错骨手,逼问这小子么?”   杜常沉吟了片刻,道:“如今我也相信,其中只怕另有蹊跷——”   杜常话未讲完,那姓何的已一声长笑,道:“人在人情在,如今冯大侠夫妇,人不在自然也没有人情了,哈哈!哈哈!”   他一面笑,一面提着那死人,向前疾掠而去。杜常“哼”地一声,道:“算他走得快!”林标道:“何老大侠死了兄弟,心自然悲愤难忍的了。”   两人正在说着,突然又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三人忙抬头看去,只见来的是一匹高头大马,马上则是一个华服汉子。   玉面判官杜常,身形一闪,便迎了上去。   那汉子一拉马缰绳,骤然停了下来。   杜常冷冷地道:“朋友找谁?”   那中年汉子在马上拱了拱手,道:“太湖西洞庭,费七先生,有一封信,交给马大侠。”   杜常心中一凛,道:“费七老贼有什么事?”   那中年汉子一声冷笑,道:“对仆不罚主,费七先生派我前来送信,阁下为何口出不逊?至于信中所言何事,又与阁下何干?”   这时,在一旁的袁中笙,早已看出,那骑马而来的中年汉子,正是费家庄中的高手潘克。袁中笙并且还怀疑,那潘克可能是他的假名字,因为另一高手史二娘,竟是海内生生岛玉骷髅史媚!   潘克两句话,将杜常的话,顶了回去,杜常乃是脾气暴烈之人,怎按捺得住?一声长啸,身形已斜斜拔起。   他拔在半空,五指如钩,手臂一伸,已向潘克的肩头抓出。   当杜常那一抓刚一发出之际,看来势子像是十分简单。然而,他手臂震动不已,刹时之间,只见满天掌影,一齐向潘克罩了下来,那一抓所及的范围,竟在丈许方圆左右!   杜常猝施攻击,照当时的情形看来,潘克实是万难避得过去的。   不但旁观的人认为如此,连玉面判官杜常,也自认为这一抓,一定可以将对方抓中,林标还待出声令杜常下手不要太重,伤了信使,会被武林中人笑话。可是,就在林标将开口未开口之际,只听得潘克一声长笑,笑声未毕,人突然不见!   玉面判官杜常的那一抓,正挟着排山倒海之力,连人带抓,向下压来,倏忽之间,马背之上,只剩了一个空鞍,人已不见,而以杜常的眼光武功而论,竟未曾看出,潘克是避向何处的!   杜常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在那瞬间,立即收势,但是终于因为刚才发招之际,去势太猛,虽然立即收势,手仍向下抓去,只听得“豁”地一声晌,这一抓,正好抓在马鞍之上!   马鞍乃是以极硬的皮革制成的,但是杜常五指过处,也已被硬生生地抓裂,可知杜常的指上功夫,实是非同小可!   杜常一抓中了马鞍,只听得马腹之下,一声长笑,潘克已从马腹下向外,打横掠出了两丈许。原来刚才,当玉面判官杜常一抓,疾压而下之际,他身形一侧,从马鞍之上,滚到了马腹之下,利用马身,为他挡开了杜常凌厉的攻势!   杜常一抓不中,凌空一个筋斗,向后翻出,也早已在丈许开外站定。   只听得潘克阴恻恻地一笑,道:“好指力!好招式!这位使的,既然是陇西杜家不传之秘‘飞鹰七手’功夫,那么定然是川东双侠之中的玉面判官杜常了!”   杜常的心中,此际也十分吃惊。   因为费七先生,虽有黑道第一异人之称,武功极其深玄,但这时却不是他亲自前来,而只不过是派了一个人前来送信而已。   杜常的心中,根本没有将那送信的人放在心上!但如今,那送信的却不但避开了他毕生绝学,“飞鹰七手”中的一招“临空博兔”,而且,还立即认出了他的来历来!   由此可知,那送信的一定不是等闲人物,而是江湖上极有来历的人!然而,杜常却又试不出对方的来历来。需知双方对敌,自己的来历底细,对方尽皆知道,而对方是何等样人,自己却一无所知,这在无形之中,便已是吃亏了。   杜常沉声道:“你是何人?”   潘克躬身道:“在下姓潘名克,是费七先生手下,江湖上藉藉无名之辈,怎当得川东双侠,名头响亮,江湖上无人不知,就是刚才,抓裂马鞍这一手功夫,已是惊世骇俗,不同凡响了!”   玉面判官杜常,听得潘克捧自己,起先心中十分受用,可是听到后来,却又越听越不像话,因为潘克分明是在损他,说他抓不中人,而抓中了马鞍!   他面色一沉。正待发话,紫面虬髯林标,早已大踏步地走了过来,来到离潘克七八尺远近处站定,一拱手,道:“潘兄请了!”   在他一拱手之间,他腕间的两只玉镯相碰,发出“叮叮叮”的三声响。那表示就在这一个动作之间,他手腕已极其轻微,几乎不为人所觉地震动了三下。   那三下震动,每一下,都有一股十分强劲的力道,向前涌出,三股力道,一股比一股强。潘克也是一拱手,道:“不敢,这位是林大侠么?”   就在潘克开口之际,林标只觉得自己所发的内劲,都被对方所发的一股十分虚幻难以捉摸的力道,化了开去,消弥无踪。   紫面虬髯本来就看出,来人词锋凌厉,身手不凡,是一个好手,所以他才一上来,便以内劲,先试一试对方功力的。   当然,他未曾全力以赴,而只是用了三四成功力。   然而,对方竟能在谈笑之间,丝毫不露痕迹,便将他的力道,完全化去,而且,对方所发的内力,十分难以捉摸,紫面虬髯林标虽是见多识广,但一时之间,却也难以认出他的家数来!   是以,林标心中。也不禁一凛,更肯定了来人不是庸手!   他“哈哈”一笑,道:“我们两人,浪得虚名,名头为江湖朋友熟知,只不过占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的便宜,是以久而久之,知道的人就多了,不知潘兄,以为然否?”   林标是肯定,具有潘克这样身手的人,绝不会是武林中默默无闻之辈,但是“潘克”两字,却又从来也未曾听人提起过,是以他才讥讽潘克改了原来的姓名。   潘克听了,干笑几声,道:“在下要送信给马大侠,两位若是有意指教,请等回途如何?”   玉面判官杜常道:“信在哪里,交给我好了!”   潘克冷笑一声,道:“杜大侠,你这不是有心留我么?”杜常冷冷地道:“马大侠不在,吩咐有什么人来,便由我接了,有信自然也交给我。”   潘克道:“凭你一面之词,何足为信?”   杜常厉声道:“快将费七老贼的信留下,你滚回太湖去!”   潘克却访若未闻,拉住了缰绳,看他的情形,是根本未将杜常的话,放在心上,准备继续骑马向前驰去。   杜常向前跨出一步,厉声道:“你待作甚?”   潘克并不面对杜常,对于杜常的这句话,仍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可是,潘克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刹那之间,便起了变化。   他仍然不转过头来,但是左腕一翻,右臂挥出,只听得“霍”地一声,极其凌厉刺耳的嘶空之声过处,一条三尺来长,黑黝黝的软鞭,已经向杜常面门,劈面挥了过来!   那一鞭,不但出手奇绝,因为出手之前,鞭是藏在袖内的,事先根本一点迹像也没有,而且势子之猛,力道之大,也是罕见。   杜常一句话刚讲完,陡地觉出眼前劲风扑来,一鞭已然击到!   玉面判官杜常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若是他被潘克这一鞭击中的话,即使不受伤,而川东双侠之一,名震武林的人物,居然被费七先生手下一个无名信使,击中一鞭,一世英名,却也要付之东流了!   这一鞭,来势如此之奇,若是换了武功稍差的人,非要被没头没脑鞭中不可!但杜常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心中大惊之际,心念电转,已知若是退避开去的话,也必然会贻笑江湖的!   因之,就在鞭风扑面之际,他上身猛地向后一仰!   他向后仰去,鞭挟劲风,仍向下砸了下来,但杜常却因为这一仰,而有了应付敌人的空隙,固然那只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但对一个动作如电的高手来说,却已经够了!   杜常在上身向后仰去的同时,右臂扬起,觑得真切,中指疾弹而出,“拍”地一声响正弹在那条黑鞭的鞭梢之上!   由于黑鞭下落的势子十分沉猛,是以杜常虽是一指弹中,但手指却也被震得发麻。   然而,土面判官杜常家传的“飞鹰七手”乃是一等一的的指上功夫,他指力何等之强,那一弹,也令得软鞭向上,疾扬了起来。杜常一声长笑,身形一直,一招“倒翻擒鸡”,五指簧张,向潘克的右腕抓到!   潘克“哼”地一声,身子后退一步,一抖手,那条软鞭,“刷”地一声,竟被他抖笔也似直,像是一枝点穴撅一样,连震三震,点向杜常食、中、无名三指指尖上的“商阳”、“中衡”、“关穴”三个穴道。   杜常五指箕张,正向他手腕抓出,潘克倏而改招,点向他指尖的穴道,这一招,当真有神出鬼没之妙,连得在一旁观看的紫面虬髯林标,也不禁脱口叫道:“好!”   杜常手臂一缩,等那条软鞭,向前伸了两寸,这才猛地一翻手腕,不等活克再改招,原式不变,但也不是抓向潘克的右腕,而是抓向软鞭,五指一紧间,已将软鞭紧紧抓住!   林标见杜常这一招,应变更妙,又大叫道:“更好!”而杜常和潘克两人,各自执了软鞭的一端,各自手臂微缩,想将对方,拉了过来。   但在一时之间,却是谁也拉谁不动,两人僵持起来。   也就在此际,又听得一阵极其清脆的马铃声,自远至近,迅速地传了过来,转眼间,一匹胭脂马,锦披银鞍,备极精致,上面骑着一个身披一件银光闪闪的鱼皮雨披的女子向前驰来。   那件雨披,连头套住,是以只看得来的是一个女子,她的面容,却看不清楚。   那匹马,迅速来到了近前,那女子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同时,只见她抬起头来。她抬头,众人便已看清了她的面容。   只见她明眸皓齿,媚丽绝伦,乃是一个十分美丽动人,十七八岁的少女!   袁中笙一见,忍不住向她多望了几眼,他心中绝没有什么邪念,只不过见到那少女明艳照人,是以才多看了几眼而已。   那少女露齿一笑,梨涡深现,道:“潘大叔,爷爷叫你不要和人动手,怎么你又忘哩?”   潘克只是“哼”地一声,并不回答。   那倒并不是潘克不想回答,而是这时,他正尽全力和杜常在夺那条软鞭,无力回答。   那少女“哈哈”娇笑,道:“别争了!别争了!”   她一面说,一面在马上侧身,竟自向那条被拉得笔直也似的软鞭抓去!袁中笙猛地吃了一惊!因为他知道这条软鞭,如今,正是潘克和杜常两人争夺的目的物,其上内力迸散,若是那少女向上抓出,说不定会被鞭上激荡的内力,弹上半空去!   袁中笙失声叫道:“不可——”   但是他听叫出了两个字,便张大了口,再也合不拢来,敢情在那瞬间,那少女已经将软鞭,抓了过来,而杜常和潘克两人,则各自向后,退出了一步!   袁中笙心中实是奇绝,望住了那少女。双眼一眨也不眨。   那少女转过头来,“呸”地一声,道:“你这样望我则甚?”她皓腕挥处,“刷”地一声,那条软鞭,竟向袁中笙击来!   袁中笙在发呆,哪及躲避?眼看要被她一鞭击中,那少女又是一笑,陡地一缩手,只是鞭梢在他面上,轻轻拂过而已!   那一拂之力,轻柔之极,像是五月薰风之下,几条柳丝在人面上拂过一样,那少女又是“格格”一声轻笑,道:“潘大叔,快看呆鸟!”   袁中笙一听得那少女将自己比作“呆鸟”,面上更是通红!   他本来就是一个老实人,而注视那少女,以致目不转睛,一则为那少女的明艳所慑,也是人之常情,二则,更为那少女出手之妙,武功之高所震惊,是以才有失仪态地望起人来。   这时,他自觉失态,又被那少女取笑了一句,当真有无地自容之态,连双手都不知往何处放去的,张大了口,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潘克虽在怒火头上,见了袁中笙这等情形,也不禁“哈哈”一笑!   而川东双侠,见了袁中笙这等情形,互望了一眼。   他们两人虽然谁也未曾说话,但是彼此心中却都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他们想的是:一个见到了貌美少女便手足无措的年轻人,是不是会做出杀师谋友的行为来呢?   当然,这是不很可能的事。   但是,马大侠和冯大侠夫妇却下落不明,马放野在事情发生之时,又曾骂过那样的一句话,那么,带人来到此间的,不是袁中笙,又是什么人呢?   川东双侠林标和杜常两人,性格虽有不同,但却全是十分正直的人。他们的三个好友,突然失踪,他们当然要追查。   然而,要他们随便去冤枉一个正直无辜的少年,他们却也是不肯的。   是以,在互望了一眼之后,他们都沉思了起来。   只听得潘克道:“我不是要和人打架,但是这两位,竟不准我再向前去,你爷爷命我来送信,我信送不到,如何交代?”   玉面判官杜常沉声道:“将信交给我就行了!”   潘克面色一沉,道:“你又不是——”   但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少女已笑道:“潘大叔,你别发火,让我来。”   潘克的武功,刚才杜常已经试过,绝不在他之下,自然也是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可是他对那少女的话,却是十分听从,那少女一说,他立即住口不言,向后退开了几步。   那少女一面轻笑,一面身形一耸,便自马背之上,轻飘飘地跃了下来。   自马背上跃下来,那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   然而,那少女跃来,身形翩翩,了无声息,竟像她整个人,是一个大得不得了的彩蝶一样,美妙之极!   袁中笙虽然竭力避免再次失态,但是却仍然看多了几眼,心中又是钦佩,又是惭愧!   他钦佩的,自然是那少女的武功之高,惭愧的,则是那少女的年轻,比他还轻,但是武功造诣,却已分明在他之上了!   那少女跃下马背之后,似有意无意地冲着袁中笙,笑了一笑。   袁中笙脸上的红云,则褪了下去,给那少女一望,又不禁面红耳热起来。   那少女面上,一直带着十分甜意,看来使人觉得她十分友善的笑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了玉面判官杜常的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杜常刚才被那少女一伸手,抓走了长鞭,心中犹有怒意。   他自然知道那少女一伸手便将鞭抓走,用的乃是巧劲,利用自己和潘克两人,都在内力激荡之际,所迸发的力道,才能够一举成功的。   固然她这样做,在她的年纪而论,已是极不容易之事,但却也绝不证明她的武功,在自己和潘克两人之上!   而且,杜常更听出,那少女孟称费七先生为“爷爷”,乃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心中又已对她,增加了几分厌恶之感。   然而,那少女笑脸迎人,礼貌又周到,杜常虽然满腔怒火,却也发不出来,只是冷冷地道:“我姓杜,名常。”   那少女立即“啊”地一声,道:“原来是杜大侠,失敬!失敬!杜大侠名起川东,天下皆闻,晚辈得见,三生有幸!”   她莺声历历,娓娓道来,每一句话,都是中听之极,玉面判官杜常,出了名的不苟言笑,所以才得到“判官”这个外号的,但是,那少女说到后来,他却也禁不住莞尔而笑!   那少女讲完,杜常已笑颜逐开,道:“好说,好说,你是费七老——”他本来称费七老贼,但这时候,他只讲到一个“老”宇,下面的一个“贼”宇,却难以出口!因为那少女对他如此客气,如此有礼,他怎能当着孙女,来骂人家的祖父?”   是以,他顿了一顿,才续道:“——先生的孙女么?”那少女笑道:“是,我爷爷只有我一个孙女,我叫绛珠。”   杜常“嗯”地一声,道:“几年前,在巫山附近,中伏丧生,仇敌至今未明的费豪,那是你的父亲了!”   费绛珠的眼圈一红,道:“正是家父,杜大侠常走四川,家父遇难之处,也在四川,不知杜大侠可曾听到什么音讯?”   杜常道:“你祖父神通如此广大,难道儿子的事,他竟不出全力么?”   费绛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讲下去,回头道:“潘大叔,杜大侠乃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既然说书信可交给他,那我们也不必多拘小节,爷爷正等着你回去,我们就将交马大侠的信,请杜大侠转交可好?”   潘克沉声道:“也好。”   杜常因为潘克和费绛珠,都是从费七先生那里来的人,而冯大侠夫妇的一对“寒霜剑”,又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费绛珠固然笑脸可亲,但自己和他们,总是处在敌对的地位的。   而且,马放野和冯大侠冯圣夫妇,都是武林中一流高手,敢以向他们下手的,自然也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而在事情未曾弄清楚之前,费七先生,也正是嫌疑人之一!   所以,杜常并不向他们多说什么,只是道:“你们将信给我,我自然会转交给马大侠的。”潘克闷哼一声,道:“好,那你就接住了!”   只见他伸手入怀,忽然听得“铮”地一声响,他伸手再扬出来时,手中已多了尺见方,精光铮亮的两块钢板。   潘克身形微侧,只听得他身子之内,发出了爆豆也似,一阵密如联珠的“格格”之声,那分明是他在疾运真气,接着,便听得他一声大喝,道:“接住了!”五指一松,那两块钢板,挟着“轰轰”风声,向杜常疾飞了出去!   当潘克一取出那两块钢板之际,杜常和林标两人,都看出钢板之上,镌有字迹,敢情费七先生是以钢板来作书的。   而当潘克全身真气运转,发出“格格”之声的时候,杜常也已知道,潘克对自己,仍是不服气,还想藉此,试试自己的功力。   是以玉面判官杜常,也早已真气凝敛,运力至臂,一见那两块连在一起的钢板,向自己疾飞了过来,身形微矮,稳如泰山,右手一翻,使了一式“苍鹰搏兔”,五指如钩,向前疾抓而出。   他五指一抓到那两块钢板,便觉得一股大力,直冲掌心。   杜常内力疾吐,将这一股大力化去,他身子连动也没有动,潘克的面色一变.“哼”地一声,费绛珠也道:“潘大叔,我们还有事,也该走了。”   潘克立即道:“不错,该走了!”   他一个“了”宇才出口,便和费绛珠两人,身形闪动,-起倒射而出,落在马背之上,紧接着,一抖缰绳,便已蹄声骤起,向前驰出。   他们两人的动作,全都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两匹骏马,都已驰远了。   林标立即道:“且看费七书信,说些什么!”   杜常立即低头看去,只见那两块钢板,上面一块镌着“书呈黄山马大侠放野大启”十二个字,下面则镌着“费缄”两字。   而揭开那块钢板,镌的乃是一封短函,道:“放野仁兄大鉴。久仰盛名,素未谋面,憾甚憾甚。近日费某得名剑一对,名曰寒霜,颇堪观玩,仁兄若有雅兴,不妨一临敝庄,当倒履以迎,阁下若有高朋,倘愿同来,更无任欢迎,匆匆不赘,请恕唐突。”   下面的署名,则是“费七”两字。   那镌在钢板上的字,十分圆滑。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刻琢的痕迹来,看来竟像是一挥而就的一样。   林标沉声道:“这是以寒霜剑的剑尖刻成的!”   杜常道:“不错,费七老贼明知冯大侠夫妇在这里,他却派人送信给马尼,冯大侠夫妇看了。知道自己的寒霜剑,已落在费七的手中,自然不免要到费家庄去走了一遭了!   林标点头道:“不错,费七先生静极思动,乃是武林中人尽知之事。而他又要公开活动。若是不先设法对付早年逐走他黑道盟主之位的冯大侠夫妇,也未免没有面目对人了。”   林常双眉紧蹙。道:“那么,在费家庄中,他一定设下圈套了!”   林标来回踱了几步,道;“这是毫无疑问之事——”   他讲到此处,突然顿了一顿,道;“这样说来。冯大侠失踪一事,似乎和费七先生又没有关系了?”   杜常叹了一口气,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他们两人,虽然久历江湖。但是这样茫无头绪的棘手事件,他们却还是第一次碰到!   照理说,这件事第一有嫌疑的袁中笙,第二便是费七先生。但是两人却似乎都已洗脱了嫌疑,这实是令得川东双侠,一筹莫展!   他们两人,背手低首,徘徊不已。   袁中笙在一旁呆呆地站着,他心中虽然有话要说,但是对着两个武林前辈,他却又不敢胡言乱语。   过了许久,他实在忍不住了,才道:“两位大侠.费七先生的信,靠不住得很。”   紫面虬髯林标抬起头来,道:“此言何意?”   袁中笙道:“费七先生这人,出尔反尔,他做的事,讲的话,都叫人捉摸不透。”   杜常忙道:“那你可是说,他故意差人送了这样的一封信来,以示事情和他无关,但实际上,他却正以极其卑劣的方法,对付着冯大侠夫妇等三人?”   袁中笙心中,正是这样想法,杜常一口气讲了出口,他不禁连连点头不已。   杜常和林标两人,又交换了一下眼色。   他们心中俱暗道:别看这小子楞头楞脑的,有时候,倒也有点脑筋!因为费七先生本就是黑道上无所不为的人。他要害人,又要假撇清,那是绝不出奇之事。   两人想了片刻,杜常才道:“你说得不错,我们有必要到费家庄上,去一探究竟。”   林标道:“我们大可以观赏寒霜剑的名义,到费家庄去的,我想这几天,费七一定尽量宣扬他已得到了寒霜剑一事,而费家庄上,一定也有一番热闹了!”   袁中笙忙道:“我也去。”   杜常却道:“不行,你不必去,你在这里守候,一则留意是否有可疑的人前来,二则如果他们回来了,你也可以通个音讯。”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十分不愿,但是杜常既然如此吩咐,他却也不敢违拗。答应了一声。川东双侠,又吩咐了他几句,才一齐向前掠去。   他们两人,掠出了半里许,回过头来,已看不到袁中笙了,杜常才道:“大哥,你说袁中笙当真靠得住么?”   林标道:“我们和他相识,也非一日,倒是可以信得过他的。”   林常道:“那么,难道是何老大在说谎?马兄并未曾说过那句话?”   林标沉思半晌,道:“我看不至于,需知马兄有两个徒弟——”杜常失声道:“大哥,你是说文丽这小妞儿么?”   林标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也紊乱得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这件事发生之际,马兄既曾说‘枉我抚养你成人’之言,那么,不是袁中笙,就一定是文丽,而文丽突然失踪一事,又疑点颇多,反正我们是到费家庄去,仍可以到太湖边上,去查勘一番的。”   杜常苦笑道:“这件事,武林中还没有人知道,若是知道了冯大侠夫妇,和黄山隐侠,全都在午夜被人以布袋装走,邪派中人。还不拍手鼓舞么?连我们做朋友的,也觉得面上无光!”   林标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两人身形如飞,越驰越远了。   如今暂且搁下川东双侠,到费家庄上查勘究竟一事不表,却说袁中笙,眼望着川东双侠驰去,又呆立了半晌,才转过身,向前慢慢地走去。闹了大半夜,这时,已是天色微明时分了。   袁中笙来到了那几间茅屋面前,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宁愿师父此际,在茅屋中等着他,狠狠地责骂他,只要不逐出门墙,什么样的处罚,他都甘心领受。   然而,四周围的一切,是那样地沉静,令得他的心头,也沉重无比。   他推开了竹篱,又呆了半晌,才俯身将碎了的花盆,搬在一堆。仍可以栽得活的花卉,又小心地栽了起来,踏坏了的平地,又将之铺平,又和了一大堆泥,将后墙上的破洞,补了起来。   等他做完这一切之后,早已日头高照了,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但却十分酷热,袁中笙满头是汗,一身污泥,他正准备到附近的溪涧处去洗一个澡,忽然听得有马蹄声在屋前停了下来。   袁中笙猛地一怔,连忙转过屋角去,只见一匹骏马,停在门前,一个人,正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娇声道:“有人么?”   袁中笙一见那人,心头禁不住怦怦乱跳!   那人身上,已不是披着昨晚所披的银光闪闪的银色鱼皮雨披,而换上了淡青色的衣衫,益发变得她貌美如花,清丽脱俗,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一来,便令得袁中笙发呆的费绛珠!   袁中笙如果早知道来的人是费绛珠时,他可能会躲在屋后不出来。   但这时候,他既已转出了屋角,再度躲起来,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费绛珠一抬头,向袁中笙拱了拱手,道,“这位老乡,过路人讨杯水喝。”袁中笙心中一奇,暗忖她何以叫自己“这位老乡”?   但是,他低头向自己看了一看,便自恍然,原来他身上满是污泥,想必头脸之上,也是一样,自己昨夜和她见面,又不是在这里,此际费绛珠一定以为自己是黄山脚下的庄稼人家了!   袁中笙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十分怕和费绛珠再见面。   这时,他见费绛珠认不出自己来,正中下怀,含糊应道:“井中有水,你自己打吧!”   他一面说,一面又转过身去,但是又怕立即离开,启人之疑。所以,他又将那些破烂了的花盆,一齐搬了开来,慢慢地再堆一遍,假装在做事。   他一面做,一面偷眼去看费绛珠。   只见费绛珠一面在井边打水,一而不断地向路上张望,像是正在等着什么人一样,没有多久,她又道:“这里地方,幽静得很啊!”   袁中笙放粗了喉咙,道;“还过得去。”   费绛珠已喝完了水,却并不不离去,反而向袁中笙走了过来。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连忙将头低了下米,费绛珠来到了他的身边,忽然“咦”地一声.道:“这些花盆,全是珍品啊,为什么打烂了?”   袁中笙忙道:“是昨晚来了一群野狗.我逐狗之际,不小心打烂了,只怕主人回来,还有好一顿骂啦!”   他本来就不善于说谎,这时,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勉强编了一个谎话出来,心头突突乱跳,面上一阵冷一阵热。   尚亏他面上满是泥污,否则,青红不定,早已给人家看出心亏来了。费绛珠又问道:“你主人是何等样人?”   这一问,袁中笙答来,却并不费事。因为马放野在此隐居,每日都要去前面不远的村子处为村童开塾教书的。所以他便道:“我主人是在前面村子私塾中的教书先生。”   费绛珠四面一看,道:“一个三家村的老夫子,住处竟如此幽雅,足见心胸,难得,难得。”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向外走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这才松了一口气,只盼她走得远些。但是,她却只走出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跳起足来,向前望去。   这时候,连袁中笙也已听到,隐隐有喧哗的人声,从远处传了过来。   那人声来得十分迅疾,费绛珠的面色,也微微一变,道:“这里可有地方,供我暂时藏身么?”袁中笙知道为了避免自己惹上麻烦,最好的法子,便是拒绝费绛珠的要求。   但是他却不知道怎地,怎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只是站着发呆。   费绛珠急道:“啊呀,你哑了么?”   袁中笙忙道:“厨房前面的大草堆,足可以藏身。”   费绛珠一听,一俯身,便从地上,拾起一片碎瓷来,中指一弹,“拍”地弹出,那片瓷向停在篱外的骏马,激射而出,那马一被弹中,负痛长嘶,向外面奔逸了出去,而就在此际,费绛珠早已身形闪动,向屋角转去!   袁中笙也知道,费绛珠乃是黑道上有第一奇人之称的费七先生的孙女,而且她本身的武功造诣,也极其高超,而她急于躲避,可知追上前来的人,一定更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袁中笙听得人声迅速传近,便立即抓了一把锄头在手,假作锄地。   他锄了两下,已听得身后,有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喝道:   “喂,你过来,我问你!”   那声音实是难听之极,令人听了一句之后,再也不想听第二句!   袁中笙转过身去,以手遮住了阳光,向前看去,只见在篱外,已多了四个人。   四个人之中,有两个正俯身在地上察看马蹄印,袁中笙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另外两个,出声的乃是一个奇丑无比的胖妇人,令人一见,便忍不住恶心。而在胖妇人身边的,则是一个瘦长子。   袁中笙本就少在江湖上走动,根本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他沉住了气,向前走去,道:“什么事?”   那胖妇人一双猪眼,异光闪闪,道:“你可曾看到一个青衣小姑娘,向这里来了?”   袁中笙心知她一定有此一问的,因之忙道:“看到的。”   那胖妇人尚未出声,她旁边的瘦长子已冷冷地道:“你答得倒快,你知道我们会有此一问么?”   他的声音,和胖妇人完全不同,十分尖锐,但听了令人不舒服。   袁中笙心中吃了一惊,道:“那小姑娘,向我要过水喝。”   这一句,乃是实话,袁中笙讲来,甚是自然,那胖妇人又遭:“她向何处去了?”袁中笙伸手向那匹马奔出的方向一指,道:“向那面去了。”   胖妇人和瘦长子,意犹不信问,只听得另外两人道:“马蹄印向东去了!”   那两人一开口,袁中笙又是一惊!   他一听便认出,那两人正是在太湖边上,凉亭之中,向他询问“姓袁的小王八”去了何处之人。袁中笙知道这时候,自己如果再和那俩人相见,那两人一定会认出自己来的。   所以他立即一个转身,又去锄地。   而那两人一说,胖妇人和瘦长子,对于袁中笙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四人一齐向前,蜂涌而出,一面走,一面还在骂之不已,骂的全是秽言,也无法尽录。   袁中笙望着他们四人去远了,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但在此同时,他心中却又生出了一层隐忧。   因为他知道那四人,身法如此之快,追出不久,一定可以追上那匹马的,而他们发现马上无人,难道肯善罢干休了么?   袁中笙倚着锄头发呆,只听得屋角处传来了“嘘”地一声。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费绛珠探出半边面来,低声道:“他们走了么?”她一面说,一面做着鬼脸,可见她稚气未泯。   袁中笙道:“走了,但只怕又会转头来找你的。”   费绛珠走了出来,道:“那时,我已走远了。”   袁中笙不敢和她四目交投,“那样就最好了。”他一面说,一面转身过去,锄头挥之不已,然而,他心中却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一面虽在不断地挥锄头,一面却在出神。   好一会,他才醒起,许久未曾听得费绛珠的声音,想必已然离去了。他停了下来,除了上衣,抹抹面了,抛开了锄头,待要向前走去,可是他才一个转身,便不禁陡地一呆!   原来他才一转身,便看到费绛珠并未曾离去,她正坐在井栏上,以手托腮,定神望着他!   袁中笙知道自己面上的泥污,已被抹去,这时忽然和费绛珠正面相对,事先又一点准备也没有,他心中不禁窘到了极点,当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钻下去才好,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费绛珠笑嘻嘻地道:“你不必发窘,我早已看出是你了!”   袁中笙苦笑一下,道:“你……早已发现了?”   费绛珠“噗嗤”一声娇笑,道:“自然,像你那样的人,就算面上污泥再多些,也掩不住你的傻态!”   袁中笙呆了片刻,才道:“你快走吧,他们一定会掉转头来追你的?”费绛珠道:“不怕,我至多再躲在草丛之中。”   袁中笙不知道费绛珠是什么意思,心头十分焦急,他顺口问道:“追踪你的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么?”   费绛珠道:“不知道。”   袁中笙愕然道:“不知道,那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费绛珠道:“他们一样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只不过昨晚,他们自己不小心,给我偷了他们一样东西,因此他们便尾随不舍了。”   费绛珠在讲到偷人家的东西之际,神色自若,根本未曾将这件事当作是不应该的事情。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这四人看来武功甚高,你还是将东西还给了他们,再道出你的来历,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   费绛珠笑道:“瞧你,竟老气横秋地教训起人来了。喂,你究竟叫什么名宇,你不是三家村老夫子的小僮了,可是?”   袁中笙红了脸,道:“家师人称黄山隐侠——”   袁中笙话未讲完,费绛珠已“啊”地一声,道:“好么,竟撞到这里来了,你是马大侠的徒弟了?马大侠到太湖去了么?他是一个人去的,还是和冯大侠夫妇一齐去的?”   费绛珠一口气不停,向袁中笙问了一连串问题,将袁中笙问得瞠目结舌,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是眼睁睁地望着费绛珠。   费绛珠俏脸之上,红晕微现,泯嘴一笑,说道:“你又这样看人了,留神我这次鞭下不再留情!”   袁中笙一听,面红过耳,道:“我……我……”   他才讲了两个“我”字,只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来,有人道:“那小王八十分可疑,咱们回去,再好好地审一审他!”   费绛珠一听,伸了伸舌头“啊呀”一声,道:“他们又来了!”   袁中笙急道:“你……你快躲起来。”   费绛珠道:“你呢?他们是来找你的哩,你没有听得有人骂你小王八么?”袁中笙道:“我……我……”   费绛珠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手,道:“快,我们一齐躲起来!”   当费绛珠的手,拉住袁中笙的手之际,袁中笙宛若遭了雷殛一样,几乎整个人都震动了起来!   他想用力挣脱费绛珠,但是别着费绛珠皓腕如雪,十指纤纤,气力却是十分大,握住了袁中笙的手,令得袁中笙难以挣扎,身不由主地向后面奔去,转眼之间。便已奔到了草堆之中,费绛珠“格格”笑着,拉着袁中笙,向草堆中一跳。   两人一齐跌在草堆上,费绛珠反手一掌,掌风将于草催起一大堆来,将他们两人一齐盖住。   袁中笙倒在费绛珠的身边,半边身子,和费绛珠的娇躯相挨,他只觉得那半边身子,如同挨着一盆炭火一样,滚烫热辣。   而他一颗心,跳得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   他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此际,那四个人的声音,已显然在前屋响了起来,一个人粗声道:“咦,那小王八呢?”   另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则道:“是了,那小王八和那小贼女,一定是一党!”   费绛珠轻轻一笑.道:“你听到了么,他们说我和你是一党!”   袁中笙低声哀道:“你……别拉住我的手……”   费绛珠“呸”地一声,道:“那么大个儿。还害臊么?”   袁中笙给她讲得啼笑皆非,他还想说什么时,那四个人的声音,已渐渐传近,分明已到了草地之旁,他不敢再出声。   他既然知道费绛珠是费七光生的孙女,那么,连费七先生孙女都不敢得罪那四人,他更是不敢贸然和那四个人相见了。   只听得那四人一面骂,一而找,过了片刻,只听得“嗤”、“嗤”两声响,像是有什么人在施放暗器,接着,脚步声便远了开去。   而等到马蹄声传来之际,袁中笙首先感到不妙,他只觉得有阵阵浓烟,钻鼻而至,失声叫道:“不好!”一挺身,将盖在身上的干草踢开。   费绛珠也在此际,一个翻身,坐了起来,两人坐在草堆上,向四外看去,不禁呆了。   也不知道那四个人,是用什么法子放的火,此际,他们的四周围,已是浓烟密布,一片火海,在热力烘逼之下,整座草堆,也发现了“吱吱”之声!   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呆呆地坐在草堆上,竟不知该怎样应付好!   费绛珠立即一跃而起,叫道:“傻瓜,快走,再迟一步,咱们都要成烤猪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一骨碌滚下草堆来,袁中笙被她一言提醒,也立即跃了下来。   两人才一跃下,草堆之下,已有火舌窜出。   而其时,火舌乱飞,火势猛烈之极,费绛珠四面一看,急道:“哪里是出路?”袁中笙道:“跟我来!”他平时为人木讷,看来似乎是傻头傻脑,但是他的性格,却十分刚毅。   他刚才,忽一见起火,心中十分惊慌,那是怕师父回来,见到住所被毁,会受到责骂之故,并非临危而乱。   当时,他身形一矮,便向西首掠去,火舌迎面扑来,他双臂一振,将上衣翻了起来,道:“跟我一齐照样滚出去!”他以上衣蒙住了头脸,向外便滚,一连滚了七八下,觉出身外,已不再有烈火围绕,才一跃而起,连连拍打,将身上的余火拍熄。   他定睛看时,只见自己,已滚出了火海。   但是却未见费绛珠也跟着出来,袁中笙一呆,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叫了两声,听不到回答,而火势更加猛烈了。袁中笙心中大是着急。   虽然他和费绛珠相识不久,而且费绛珠还是费七先生的孙女,但是他一听不到费绛珠的声音,想起费绛珠有可能葬身火窟,心中也大是不忍,足尖一点,又待冒着烈火,向前跃去。   他这里足尖点动,身子才拔起一尺,未及窜出,突然听得身后,“格格”一声娇笑,肩头一紧,已被一只纤手,按得落下地来。   袁中笙回头一看,只见按住自己,不让自己向前跃去的,正是费绛珠!   费绛珠的身上衣服,虽有不少焦痕,但是人却好端端地,一点也没有受伤。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埋怨道;“刚才我叫你,你怎么不出声?”   费绛珠一嘟嘴,道:“人家就站在你的背后,你自己看不见,喧哗鬼叫,我自然不睬你。”她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又道:“我问你,你刚才又想跃进火场去,是想干什么?”   袁中笙道:“我当你没有出来,想去救你。”   费绛珠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我爷爷说,江湖上人心险恶,所以一直不许我出来在江湖上走动,的确,江湖上是坏人多——”她望了袁中笙一眼,嫣然一笑,道:“但也有好人,你就是了!”   袁中笙听得费绛珠称誉自己,心中十分高兴,反而讲不出话来。   他和文丽在一齐的时候,老是受文丽的气,而且文丽十分娇纵,动不动就申斥他一番,令得他缩手缩脚,十分拘束,从来也未曾像如今和费绛珠在一起那样,感到十分亲切。他心中对费绛珠,已不期而然地生出了好感来。   费绛珠回头,又向火场望去,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好好的一个住处,被人烧掉了!”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师父回来的话,不知怎样责骂我啦!”   费绛珠呆了片刻,突然叫道:“袁英雄——”   就是这一声称呼,令得袁中笙的耳根都红了,他连连摇手,道:“我不是什么英雄,连武功也未登堂人室,你不要这样称呼我。”   费绛珠一笑,道:“那么,我叫你一声袁大哥,可好么?”   袁中笙虽然觉得这一来,和费绛珠似乎太亲热了些。坦是,吐自费绛珠樱唇之中的“袁大哥”三字,听起来却令人有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袁中笙也就不其而然地点了点头。   费绛珠道:“袁大哥,这里被人放火烧了,原因是由我而起的,若不是我偷了人家的东西,引得人家追了上来,怎会有这样的事?”   袁中笙忙道:“我没有怪你。我没有怪你。”   他心中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因为他本来就很少和女子在一起,而他和文丽在一块的时候,闯了什么祸,就算明明是文丽的不是,文丽也从来不肯承认的,那令得袁中笙以为天下的女子,都是这样刁蛮而不讲理的,所以,费绛珠引咎自责,袁中笙实是大感意外!   费绛珠笑道:“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怪我的,但是我却不快乐,这样好不好——”   她讲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又做了一个鬼脸,道:“事情是因为我偷了那四人的东西而起,如今、我将我偷来的东西送给你,作为赔偿。”   袁中笙听了,不禁啼笑皆非!   他忙道:“我不要,你偷了东西.还是快还给人家的好。”   费绛珠道:“怕什么,他们也是偷来的。”   袁中笙不禁奇道:“什么东西,偷来偷去的?”   费绛珠“嘻嘻”一笑,伸手入怀,取出一只用紫缎包扎的小包出来,道:“就是这个。”   袁中笙道:“那是什么?”   费绛珠递了给他,道:“你解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袁中笙明知那是偷来的,本来不想接,但一则费绛珠盛意拳拳,二则,他好奇心也十分重,一伸手,接了过来,只觉得沉甸甸地,十分压手。   他在解开之前,又问了一句,道:“那是什么?”   费绛珠笑而不答,袁中笙解了开来,紫缎之中。乃是一只玉盘,一见那玉质润滑,袁中笙便知道盒中的东西,十分名贵。   盒上有几个字镌着,费绛珠见袁中笙立即要去开盒,便道:“你先看看盒上的字再说。”   袁中笙闻言,向盒上望去,只见刻的乃是八个古篆,袁中笙认出那八字,乃是“玄铁神手,武当至宝”八字。袁中笙一看那八字,心中猛地吃了一惊,手一震,那只玉盒,“拍”地一声,跌到了地上。   费绛珠道:“咦,你怎么啦?”   袁中笙连面色都变了,指着那盒子道:“这……这里面便是武林传说,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   费绛珠却丝毫也不在意,道:“是啊,你干么那么害怕?”   袁中笙双手乱摇,好一会才讲出话来,道;“费姑娘,莫……莫开玩笑了,武当派乃是方今武林七大派之一,他们失了镇山之宝,如何肯干休,我……又如何敢要这东西?”   费绛珠道:“噢,你怕惹祸上身,是不是?”   袁中笙苦笑道:“费姑娘,你莫将事情看得太儿戏了,若是被武当派知道——”   费绛珠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武当派早已知道了,但他们只当是刚才那四人偷的,就算他们查到,玄铁神手又已被我偷来,也无论如何,查不到你身上的,你何必害怕?”   袁中笙只是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   费绛珠道:“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傻瓜,这只铁手,是武林奇珍,人家抢还抢不到手,你难道竟不要么?莫要假客气,事后又来后悔!”   袁中笙道:“我是真的不要。”   费绛珠足尖一挑,将那只玉盒,挑了起来,道:“好,那你也不要对人说起这东西在我的手中。”   袁中笙道:“费姑娘,你还是将这东西弃去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带着这东西,迟早会替你惹上祸事来的!”   费绛珠撇了撇嘴,道:“我才不啦,你瞧,那只铁手,和真手一模一样!”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了盒盖。   袁中笙久闻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之名,这时,一见费绛珠将王盒打开,也不自由主,凑过去看视,一看之下,他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玉盒,乃是以一块整玉雕出来的,雕空的地方,恰好放得下一只手。   那只手,和常人的手无异,色作黄褐,瘦骨嶙峋,皮纹青筋,—一俱全,当真如同一只真人的手,被齐腕切断,放在玉中一样。   袁中笙看了几眼,觉得除了越看越像是真手之外,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忍不住问道:“武当玄铁神手,天下皆知,但是这样的一只铁手,又有什么用处?”   费绛珠说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连武当派之内,也只有掌门一人知道,除非你去问他!”   袁中笙道:“费姑娘,你连那铁手有什么用处都不知道,要来何用?”   费绛珠将铁手收了起来,道:“我回去给爷爷看,爷爷一定大加夸奖,爷爷和武当派,过去多少有点过节,这一次,可以扬眉吐气了!”   袁中笙知道费绛珠是不肯听自己的话了,心中暗暗为她担忧。   正在此际,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见两匹骏马,掠了过来,在近前站住。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马上乃是两个腰悬长剑,一身青衣的中年人,那两个中年人,体态轩昂,神采飞逸,一望便知,是身怀绝艺之人。   两人停了下来,向还在冒着浓烟的火场,望了一望,又向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望,道:“黄山隐侠马放野大侠,可是在此隐居的么?”   袁中笙听得那两人讲得甚是客气,便也躬身答道:“家师……家师有事外出。”   两个中年人一指火场,费绛珠忙道:“我们不小心,失了火!”   那两个中年人一笑,道:“久闻马大侠有两个传人,两位想必是了?”袁中笙还未出声,费绛珠已经道:“是的,就是我们师兄妹两人。”   那两人一笑,道:“大侠门下,果然非凡,马大侠如果回来,相烦转告,武当天字辈弟子二人,路过此处,颇以未见马大侠为憾。”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武当派”三字,不禁吓了老大一跳,袁中笙想起武当镇山之宝,就在费绛珠的怀中,而费绛珠刚才,又冒认是自己的师妹,早已慌了手脚,出了一身冷汗!   幸而那两人话一说完,便一提缰绳,向前驰去,费绛珠首先松了一口气,道:“你说是不是不必怕?武当派人物,云天青峰,四个辈份,这天宇辈的人物,也已是武林中的高手了,但是我们面对面,他们却不知道他们本派的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在我身上!”   费绛珠讲来洋洋得意,袁中笙本来想阻止她的,但是见两人已经驰远,因此也不加阻拦。怎知费绛珠的话才说完,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啊!”   那声音来得十分近,表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过身去。   只见在前面七八尺处,站着一个老妇人,一身黄衣,腰际悬着一柄长得出奇的长剑。那老妇人身形并不高,那柄长剑的的剑鞘,拖在地上,照理来说,应该在行动之际,免不了有声音发出才是。   但是,那老妇人来到了他们的身后,他们却是一无所知!   费绛珠想起刚才自己得意忘形的那番话,可能为那老妇人听去,心中发虚,问道:“什么好哇?”   那老妇人道:“刚才你讲的那一番话,后面的几句,可是真的?”   费绛珠见问,神色也不禁微微一变,她连忙道:“那……那是说着玩的。”   老妇人沉声道:“武当失了重宝,掌门以下,云字辈四人,天字辈十七人,已一齐出山,小娃儿胡言乱语,小心丢了小命!”   费绛珠连声道:“是!是!”   老妇人身形幌动,只听得长剑拖地,发出“当当”地声,迅速向前远去,费绛珠心中一动,失声道:“我知道了,这是武当四英之一的范玉云!”   袁中笙一听那老妇人竟是武当派辈份最高的云字辈人物,心中更是害怕,失声道:“不好!”   费绛珠道:“怕什么?她不是照样不知道玄铁神手在我手中么?”   这时,玄女剑范玉云已经走了老远,费绛珠的话声不大,绝无被她听到之理。可是,费绛珠话刚出口,只见范玉云突然转过身来。   她走开之际,势子便已十分快疾,但回来的时候,身法更快!   只见她一幌,再幌,那柄长剑,在她身边之际,向外荡了开来, 像是她身子的一边,生着一个长翅一样,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   费绛珠见范玉云突然去而复转,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只见范玉云目中,精光四射,面色铁青,沉声道:“你两次说玄铁神手在你手中,那是何意?”   费绛珠知道武当派云字辈硕果仅存的四人,不要说掌门人苍云老人,便是其余三人,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没有一个好惹。眼前这个范玉云,便是成了名的女剑客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嫉恶如仇,下手十分狠辣!   她连忙陪笑道:“我只是讲着玩的。”   范玉云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费绛珠,她凌厉的眼光,忽然停在费绛珠衣带上所佩的一个翠玉佩上,她面色突然一变,道:“你是什么人?”   费绛珠心中,突然乱跳,她手心中,已全是冷汗,向袁中笙一指,道:“我是他的师妹。”范玉云“哼”地一声,道:“他又是什么人?”   袁中笙硬着头皮,道:“家师人称黄山隐侠。”   范玉云向费绛珠腰际的那只玉佩一指,道:“你们是马大侠弟子,如何她腰际竟挂着费七老贼昔年常用的玉块?”   费绛珠一听此言,面上神色大变,立即向后退去。   但是,她刚退出一步,只听得范玉云一声长笑,如影附形,追了上去,手臂长处,便向费绛珠腰际的玉块抓来。   费绛珠反手一掌,向范玉云的手背拍下。   范玉云“哈哈”一笑,道:“原形毕露了,这是老贼的‘翻云掌’!”武当派当年,和费七先生结下了冤隙,本来是为了费七先生所创的那一套“翻云掌”而起的。   费七先生的那一套“翻云掌法”共有七招,每一招,都是反手拍出的,招式异常诡异,武林公说是外门掌法中一绝。   本来,“翻云掌”的名称,乃是从“翻云覆雨”四字而来。费七先生有一套鞭法,正是叫作“覆雨鞭法”。费绛珠初见袁中笙,向袁中笙面上拂出的那一鞭,便是“覆雨鞭法” 中的一招“和风细雨”。   但其时,武当派十八个云字辈的弟子,却正当盛年,他们名之中,都带有一个云字,因此便以为费七先生创“翻云掌法”,乃是有意和他们过不去,所以便起了龃龉,争斗了几次,互有胜负。   后来,当时的武当掌门,却制止了门下弟子这等意气行事的行动。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这时候,范玉云一认出了费绛珠所使的,正是翻云掌法,心中怒火顿炽,本来是一抓抓出的,立即改为中指一弹。   她中指“拍”地弹出,正是弹向费绛珠腰际系着那块玉佩的丝绦的。她指甲的边缘,在丝绦上擦过,竟将丝绦擦断。   那块玉佩,向下落来,范玉云一翻手,以掌心将那玉佩,费绛珠的那一掌,才刚击到,范玉云手掌向上一迎,只听得“叭”地一声响,”费绛珠“啊”地一声,整个身子,竟被范玉云的那一掌之力,震得凌空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向后跌出了丈许。   范玉云的身子,又向前掠出.费绛珠若是向下落来,非被她抓住不可!   但是费绛珠究竟家学渊源,武功也已极高,眼看范玉云已在下面等着,手腕翻处,原来缠在手臂上,一条细小如指的长鞭,已疾挥而出,一招“风斜雨随”,向范玉云劈面扫到!   她这一招,是身在半空而发,招式来得更其奇诡,势子也是十分猛烈。   范玉云心中一怔,想到对方年纪轻轻,武功造诣竟已如此,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有力量反击,而且出手不弱。   范玉云自然不会怕她,身形向后一退,手伸处,五指伸屈不已,便向费绛珠的鞭梢抓来。她自持身份,对付费绛珠,当然不肯轻易擎出身边所佩的玄女剑来。费绛珠身在半空,眼看范玉云这一抓,她实是难以避得过去,但是,她身子猛地一翻,左手扬处,“嗤嗤嗤”三声响,三枚金光闪闪的蝎尾钉,已经向范玉云打来。   范玉云一见费绛珠放出了暗器,心中也不禁一凛。   她右手抓向鞭梢,势难再用左手去接暗器,而她又知道,费七先生的暗器之中,莫不喂有剧毒,若是中了之后,却是天大的麻烦。   因之,她虽然万分不顾,也不得不退了开去。   她一退开,那三枚歇尾钉,自然打空,而费绛珠也趁范玉云退开之际,向下落来,双足才一沾地,立即向后退出,范玉云连发数招,并没有占什么便宜,已认为是奇耻大辱,面色铁青,一声断喝,道:“往哪里走?” 双臂一振,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向前扑去。   眼看她和费绛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是接近,费绛珠不断呼叫,袁中笙心中焦急,待要扑了过去之际,只见斜刺里,突然一条人影,掠了出来,拦在费绛珠和范玉云之间!   那时,范玉云离费绛珠,只不过七八尺距离,而那人才一掠出,便几乎和范玉云正面相对,急切之间,袁中笙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只见精光一闪,那人手中的兵刃,已向范玉云攻到!   范玉云正向前疾扑而出,万万料不到有人会突然在眼前出现。   她本是向前疾扑之势,对方兵刀一亮,等于是她自己,向对方的兵刃上撞了上去一样!   范玉云在武林之中,成名多年,武功也高,但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她心中也不禁吃惊,连忙真气收回,将向前扑出的势子,硬生生地收住!   她能够在那样急骤的情形下,立即将前扑的势子止住,那已说明她内功造诣极深。    ∪欢乓徽径ǎ苑绞种械囊槐Ч怙A恋牡サ叮惨严蛩厍芭觯∪耍丫⒓缍ⅰ7队裨葡蚰侵心旮九戳艘谎郏闹斜悴唤涣荩? 她乃是走南闯北,历尽江湖之人,自然一个照面之下,便认出对方,虽然改了装束,但却是武林中出了名的女魔头,海南生生岛,玉骷髅史媚!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   史媚淡然一笑,道:“别来多年,何以阁下,竟对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娃动起手来了?”   范玉云是何等好强之人,她刚才抓费绛珠不中,心中已自大怒,再被史媚一上来,连环三刀迫退,更是引为奇耻。   此际,再被史媚一逼问。几乎答不上来,呆了一呆,才厉声道:“武当重宝,玄铁神手,在这小女娃的身上,我焉能不追?”   玉骷髅史媚一听,面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   但是,她随即哈哈一笑,道:“武当派高手如云,随便哪一个天字辈的弟子,对付她这样的一个小女娃,已绰有余力,而玄铁神手,藏于武当绝顶玄武洞中,如今竟会落在她的手中,这种话有谁相信?”   虽然费绛珠曾两次提及,武当重宝,玄铁神手在她身上,而且两次范玉云也都是听见的。只不过范玉云也根本不信那是事实,因为那是不可想像之事。   刚才,她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史媚的追击,所以才以此为理由的。   史媚这样一说,范玉云更是无词可答,只得道:“那是她自己说的。”   费绛珠急道:“我是说着玩的!”   史媚一声长笑,道:“阁下挟武当派之威势,这样对付孩子,未免说不过去,我看孩子的阿爷,费七先生,定会周告天下的!”   费绛珠生得娇小玲拢,看来十分稚气,其实,她也已有十八岁了。   只不过史媚为了令得范玉云更觉得理亏,所以才口口声声,称她为“孩子”。范玉云铁青了脸,冷冷地道:“别人怕费七,武当派难道也怕费七么?”   史媚道:“武当派自然什么人也不怕,要不然,何以镇山重宝竟会失去呢?”   武当派失了镇山重宝,合派上下,莫不气愤填膺,誓必追还。这时,史媚这样说法,更令得范玉云怒上加怒,忍无可忍,手腕一沉,玄女剑“嗤”地一声,便向前刺出!   范玉云的玄女剑,比诸寻常三尺六寸的青铜剑,还要长上八寸,而剑身特窄,两面锋刃上,全是青闪闪的百练精钢,极其锋锐。她一抖手一剑刺出,剑气嗤然,极其劲疾!   史媚左手一推,将费绛珠推出两步,右手单刀,舞起一团精一光,范玉云玄女剑到处,只听得“铮铮铮”三下金铁交鸣之声,敢情她这一剑之中,含有三个变化,是以刀剑才相交三次!她们两人,刀剑相交之际,各自内力进发,一招甫过,两人便各自后退了两步。她们心中都已知道,双方功力相当,如果打下去,谁也得不了好处。   而范玉云则更是不敢恋战,因为史媚那方面,还有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若是两人也出手的话,她非败不可!   而武当派如今,虽然高手一齐下山,但是因为那玄铁神手,失踪之际,毫无线索可寻,是以武当派的高手一下山,便四面八方,分了开来,分别去追寻盗宝之人的下落,范玉云知道自己这一方面,不可能有帮手来到,眼前的情形,对她实是不利。   是以她一退出之后,便没有再交手之意,四面一看,冷笑一声,道:“我还有事在身,不与你们多计较,后会有期了!”   范玉云讲的,原是趁机收势的场面话,若是史媚也不出声.那么她立即离去,也就不算失威。史媚也知道范玉云不好惹,一听得她如此说法,只是微笑不语,但是费绛珠娇声道:“且慢!”   范玉云面色一沉,道:“有何话说?”   费绛珠望着史媚,笑了一笑、道:“史姑娘,她的那柄长剑费绛珠话未曾讲完,史媚和范玉云两人,都已经知道了她的用意!   两人的面色,都不禁为之一变!   范玉云手腕一抖,抖得她手中的玄女剑,发出了“嗡”地一声响,道:“这柄玄女宝剑,自然不错,你若想要,只管来拿!”   而玉骷髅史媚,则在同时喝道:“绛珠,不可多事!”   费绛珠嘟起了嘴,道:“史姑娘,你说过,我要什么,你都可以给我办得到的,何以一柄宝剑,便责备我起来了?”   史媚的面色,十分尴尬,转过头去,望定了范玉云。   本来,只要费绛珠不出声的话,史媚也不会再出声,范玉云一走,纠纷也就完了,而如今,史媚一向范玉云望去,便有夺剑之意。   在那样的情形下,范玉云自然也不能再离去了!   史媚望了范玉云半响,才缓缓地道:“阁下的玄女剑,在武林之中,极享盛名,难怪小姑娘一见,便自眼红,我看你还是将剑借给小姑娘,玩上几天的好。太湖西洞庭上,珍宝山积,她也未必会占住你这柄宝剑,不肯放手的!”   史媚的那一番话,自表面上听来,似乎讲得十分客气,但事实上,却分明是瞧范玉云不起!   范玉云心中怒极,面色煞白,怒极而笑,“哈哈”一声,道:“我早已说过,剑在此处,你要的话,只管来拿就是了。”   史媚一声朗笑,道:“谨遵台命!”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向费绛珠瞪了一眼,似在怪她节外生枝,但是却又扭不过她。而费绛珠则做了一个怪脸,虽未出声,也一望可知她是要史媚勉力而为。   史媚单刀横胸,向前跨出了一步,身形侧转,一步一步,绕着范玉云,转了一转。   她绕着范玉云转大圈,范玉云身形不动,横剑向外,也转着圈子,双目始终不离开史媚。   在一旁的袁中笙,见两人总不免要动手,心中暗忖,自己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也终久不是了局,不如趁此机会,离此他去!   可是他心中却又有点舍不得,一面在考虑,一面不自由主,抬头向费绛珠望多了几眼,费绛珠突然一笑,身形疾展,向他掠了过来。   袁中笙心知费绛珠一掠了过来,自己便再难脱身,但这时候,就算想走也走不脱了。他只得暗叹了一口气,身子仍站着不动。   果然,费绛珠一来到他的身边,便道:“喂,你可是想走么?”   袁中笙红着脸,道:“我……我……”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你想走,那你就走吧!”   她面上一直是带着十分天真可亲的笑容的,但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她却叹了一口气,面现忧戚之色,道:“你走吧,我……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一定被那四个人追上了。”   袁中笙忙道:“那不算什么。”   费绛珠道:“还有,我……”她压低了声音,向自己的怀中,指了一指,道:“我的秘密,你不可以讲给任何人听!”   袁中笙知道她是指她自己,身怀武当重宝,玄铁神手一事而言,忙道:“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费绛珠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史媚和范玉云两人,身法由慢而快,已经斗在一起,刀光剑影,看来短时间之内,极难分得出胜负来。   她低下头,道:“那我更多谢你了,再会吧!”   她自小在费七先生的爱护之下长大,一呼百诺,所求必应,父母死时,她的年纪又十分小,是以她一生之中,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作悲哀,什么叫作不快乐。   然而这时候,她心中却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哀愁之感。   虽然,这种哀愁,十分淡薄,令得她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但这总是她一生之中,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奇妙的感觉,使得她的眼角,不自由主地润湿了起来。   袁中笙“噢”地一声,道:“我走了!”   他口中说着“我走了,”但是双脚却像是钉在地上一样,连挪也不挪动一下,费绛珠抬起头来,看到袁中笙眼怔怔地望着自己,一副傻样,不禁又“扑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怎么不走?”   袁中笙又红了脸,道:“我……我……”   他仍是讲不上道理来,实际上,他心中感到,就此和费绛珠分手,心中十分舍不得。然而,他根本没有办法,也不敢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   他讲了几个“我”字,身子一转,转了过去,向前便走,费绛珠呆了一呆,又叫道:“喂,你回来。”袁中笙立即站住。   费绛珠向前赶了几步,道:“你到哪里去?”.袁中笙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费绛珠道:“你师傅只怕已到我们哪里去了,你……住所被烧,何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就可以和你师傅见面了!”   袁中笙道:“我不是去找师傅,我要先和川东双侠见一见面。”   费绛珠道:“那更好了,川东双侠,也上太湖去了。”   袁中笙心中,实是十分愿意和费绛珠一齐上路,然而他又知道,自己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若是被师傅知道了,一定会严责的。   所以,他硬着心肠,低下头去,道:“我看还是不了。”   费绛珠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那只好由你了!”她一面说,一面慢慢地转过身去,袁中笙缕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也觉茫然。   费绛珠才一转过身去,一声娇叱,手中长鞭扬起,向正在退避史媚一刀的范玉云背后撩去,范玉云和史媚对敌,刚好势均力敌,两人谁也胜不了谁。   一加人费绛珠,范玉云顾得了前,顾不了后,不到三招,肩头上已被费绛珠抽中了一鞭,那一鞭,令得她左臂,痛得几乎抬不起来,行动更是滞缓,史媚一声长笑,道:“还是将剑留下吧!”   范玉云如何肯听,只是连连怒吼,奋力应战。   袁中笙在一旁,又看了片刻,暗自叹了一口气,向外走了开去。   费绛珠一面向范玉云进招,一面却在留意身后袁中笙的行一动,她一听得脚步声远了开去,便立即抽身后退,望着袁中笙的背影。   直到袁中笙的身子,穿出了竹林,望不见了,她才又转过身来,出招更是狠疾,不到五招,范玉云又已中了她两鞭之多!   史媚知道,自己这一方面,以二敌一,已可稳操胜算,她一摆单刀,喝到:“住手!”费绛珠立即收招,两人一前一后,将范玉云围在当中。   范玉云喘了口气,史媚和费绛珠两人,虽然未曾多说什么,但范玉云自然明白,两人住手不打,是只要她留下剑来,人便可离去之意。   范玉云自然不甘心就此留剑求生,因为这乃是奇耻大辱之事。   然而,她又知道,若是不肯留剑,那么,只怕就要栽在这里了!   她面上忽青忽白,想了半响,猛地一摔手背,五指一松,将那柄玄女剑,用力插在地上。她那一插,用力之极,那么长的玄女剑,竟然直没至柄!   史媚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阁下大可不必自馁!”   范玉云面色铁青,道:“此剑不论在天涯,抑在海角,武当派总将追回!”   费绛珠一伸手,长鞭挥出,鞭梢在剑柄上一卷,手臂一振,已将剑提了起来,接在手中道:“我也不会到天涯海角去,只是在太湖西洞庭,你要剑,随时前来,我随时奉还!”   范玉云一言不发,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   史媚望着范玉云的背影,直到不见,才道:“绛珠,何以你今日变了?”   费绛珠道:“什么变了?”   史媚向她手中的玄女剑一指,道:“你曾跟我在外面走动过几次,从来也不喜欢生事,何以这次,硬要我夺了这柄玄女剑?”   费绛珠望着手中青森森的玄女剑,对于史媚的问题,连她自己,也感到莫明其妙!   她本来的确不是好生事的人,再加又知道范玉云乃是武当派云字辈的高手,若是惹上了她,后患无穷,但是她还是那样做了,在当时来说,的确莫名所以,如今仔细想来,自己这样做,无非是为了要袁中笙注意自己,表示自己的本事之大,胆识之高而已。   然而,自己为什么又竭力要使袁中笙对自己印象深刻些呢?   费绛珠少女情怀,紊乱已极,好半晌答不上来,叹了一口气,道:“史姑娘,我反正已将武当派得罪了,又何怕多夺一柄玄女剑?”   史媚奇道:“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费绛珠向史媚走近了几步,俯耳低声道:“史姑娘,我一点也不骗你,武当重宝,玄铁神手,正在我的怀中。”   史媚一听,面色陡然之间,为之大变,道:“绛珠,别开玩笑了!”   费绛珠道:“不是开玩笑。”   史媚四面一望,见左近无人,面上神色,才渐渐地缓和了下来,只见她一对灵活之极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转,道:“是你上武当山偷来的?”   费绛珠道:“不是,我是在四个人的手中偷来的,那四个人追赶我,是刚才……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弟子袁中笙帮了我一个忙,我才得以安然脱身的。”   史媚对于袁中笙,显然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紧钉着问道:“那四个是什么人?”   费绛珠道:“我也不认识。”   史媚道:“你且将他们的模样,形容给我听听。”   费绛珠见史媚的面色,十分严肃,像是事情极之严重一样,她心中也不免有点发慌,忙道:“两个是死眉死眼的汉子,一见就叫人讨厌——”   史媚紧皱着双眉,显示她想不出那两个是什么样的身份人来。   费绛珠续道:“还有两个,看样子是两夫妻,女的胖得像猪一样,啊呀,难看极了,男的呢,却又瘦得像一枝竹,讲话的声音,不男不女——”   费绛珠才讲到这里,史媚已失声问道:“那其丑如鬼的胖妇人,双耳之上,可是戴着一对十分巨大的金圈耳环么?”   费绛珠笑了一下,道:“是啊,我说她丑人多作——”   费绛珠下面一个“怪”字,还未曾讲出来,史媚面色大变,一拉她,她低声道:“绛珠,这次你真的惹下大祸了,快走!”   史媚在费家庄上,颇得费七先生的尊敬。   本来,生生岛岛主,玉骷髅史媚,在武林中地位已极其高超,俨然一派宗主,她若是广收弟子,结纳各派高手,未始不可以和费七先生分庭抗礼。但她却甘心在费家庄中,这其中另有曲折,此处不赘,容后补叙。   而费七先生也曾向费绛珠详细说过费家庄中,两大高手,史媚和潘克的来历,费绛珠都以长一辈的称呼去叫他们两个人的。   这时,费绛珠见史媚面色灰败,匆匆忙忙,拉了自己就走,心中也不禁是大骇然。因为史媚绝不是怕事之人,她忽然如此,其中定有原因!   她跟着史媚,一口气奔出了四五里,来到一个极其静僻的山坳之中,才道:“史姑娘,那四个人早走远了,不必怕他们。”   史媚这才停了下来,苦笑了一下,道:“我也是吓糊涂了。”   费绛珠大是好奇,问道:“史姑娘,这四个是什么人,怎么你也怕他们?”   史媚低声道:“怕他们?我怎会怕他们,他们四个人一起上,不消十招,我也可以叫他们个个躺了下来。”   费绛珠笑道:“那你逃什么?”   史媚道:“我是怕他们的师父!”   玉骷髅史媚嘴唇掀动,欲言又止,道:“你爷爷或者知道这个人,讲出来你也不知,多问无益,你是跟我出来的,既然生了那么大事,我第一要务,便是将你送回庄上去!”   费绛珠和史媚在一起久了,知道她的脾气,既不肯说,多问也是无用。   玉骷髅史媚身形展动,一路发掌不已,在方圆十来丈内,团团转了一转,确定了附近没有人,才道:“绛珠,你说那玄铁神手,在你手中?”   费绛珠正色道:“是,一点也不说谎。”   史媚道:“可以……可以给我看看么?”   她在讲那句话的时候,想是心中紧张到了极点,竟令得语音也微微发颤!   费绛珠却是未曾发觉史媚的神态有异,她以一片至诚待人,再加和史媚,一向又是十分亲热的,就算史媚不要求她拿出来,她也会拿给史媚看的。   因此,她立即道:“好!”   伸手入怀,便将那只玉盒,取了出来。   史媚一伸手,接了过来。   她才看到盒上的那八个字,胸口起伏,便连气也粗了起来。   费绛珠仍未在意,道:“史姑娘,你说有点事,要我独自去玩两天,我们分手之后,先遇到潘大叔,后来,我自己去游黄山,就在莲花峰下面,见到那四个人鬼鬼祟祟在说什么‘要是再不来,那玩意放在身边,可不是玩的’之类的话。那胖妇人又频频伸手,向怀中摸着,我便知道他们身边,带着很重要的物件了。”   费绛珠起劲的讲着,然而,捧着玉盒的史媚,心不在焉,根本没有听进去。   费绛珠惊讶的道:“史姑娘,你怎么啦?”   这一句普普通通的问话,竟令得玉骷髅史媚这样的高手,吓了一跳。只听得她立即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你说下去吧”   史媚一面说,一面使打开了玉盒。   费绛珠道:“我便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四人,又分了开来,像是在找些什么,我在那胖妇后面,大叫几声,在地上打滚,那胖妇过来看我,被我一脚飞起,踢中了她的带脉穴——”   费绛珠讲到这里,不期而然地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候,她已经看出史媚的神态有异了。   史媚已经将那只玉盒,打了开来,双目之中,异光四射,注定了盒中的玄铁神手。   在费绛珠的眼中,那只铁手,除了铸造得和一只真的手,几乎一样之外,也别无出奇之处,然而,看史媚的神态,却像是恨不得一口将那只铁手吞下肚去一样,连她面颊上的肉,都在微微抖动着!   费绛珠和史媚在一起许久,从来也未曾看到过史媚露出那样的怪异神情。   她吓了一大跳,又道:“史姑娘,你怎么了?”   史媚才猛地抬起头来,“拍”地一声,玉盒关上。但是,她眼中那种奇异的神采,却并未曾敛去,而是移向费绛珠的身上。   费绛珠给她望得害怕了起来,向后退出了一步,但史媚立即逼前了一步,费绛珠道:“史姑娘——”,她只讲出了三个字,便听得史媚厉声道“别叫我!”   费绛珠吓了一跳,她是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已知不妙,但是她却还未曾料到史媚究竟想作什么,勉强笑出了一下道:“史姑娘,我们回去吧!”   史媚的右手,紧紧地抓住了玉盒,向费绛珠一步一步,通了近来,声音听来,令人毛发直竖,道:“绛珠,你可怪不得我,当你盗到这玉盒之际,你便应该想到,你已是死路一条了!”   费绛珠一听得史媚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头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   她这才知道,原来史媚在见到了玄铁神手之后,心中起意,已想将之据为已有!她俏脸发白,道:“……你若是欢喜,只管拿去……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出。   然而,她每退出一步,史媚便逼前一步。   费绛珠将话讲完,已退到峭壁之上,退无可退,史媚在她身前六尺处站定,道:“你以为我会留着你,好让你告诉他人,玄铁神手是在我之手么?”   史媚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眼中凶光闪闪,杀机毕露,和费绛珠所熟知的“史姑娘”大不相同。费绛珠实是万万料不到人心如此难测,前后不到一盏茶时,为了玄铁神手,史媚居然一变而要置自己于死地了!   她尖声叫道:“我不要死,我对什么人也不会说。”   史媚沉声道:“我不信!”   她一个“信”字才出口,五指一伸,“嗖”地向费绛珠的胸口抓来,费绛珠也早已看出她要动手,一见她五指如钩,疾抓而至,手中的玄女剑向上一挑,剑尖反去刺她的脉门。   史媚向后退出一步,将玉盒揣入怀中。   费绛珠知道自己不是史媚的敌手,因之史媚向后一退,她立即便打横逸出,想就此逃走。   她逃出丈许,眼前人影一闪,史媚已拦在她的前面,费绛珠心中又惊又急,玄女剑又向前疾刺而出。她惯用的兵刃,乃是长鞭,剑法上本就十分生疏,再加玄女剑又比普通的长剑,长上许多,使用起来,更是显得极其不称手。   费绛珠的那一剑,去势便不免笨拙。   史媚身子一缩,右手中指,疾弹而出。   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一指,正弹在剑脊之上,费绛珠只觉得一股大力,直冲掌心“劳宫穴”,五指发麻,不由自主一松,“刷”地一声,玄女剑脱手向半空中飞了出去!   玄女剑被史媚一指之力弹出,斜斜向上飞去,去势极急,“叭”地一声,刺入附近一株大树的树干之上,离地约有两丈来高下。   费绛珠剑一脱手,立即后退,手挥处,长鞭已经出手,一连三鞭,招式极其凌厉。   然而,史媚衣袖扬起,一股柔韧已极的大力,直逼了过来。   那股大力,使得费绛珠所发的每一招,未曾使老,便被迫撒招。费绛珠心中大惊不已,因为史媚的真实武功,显然比平日自己所知,要高出许多!那衣袖一扬,便令她透不过气来!   费绛珠心知在那样的情形下,若是再和史媚动手下去,自己万无幸理!   她就着史媚逼过来的那股力道,一提真气,身子向上,疾拔而起,一个倒栽筋,向后翻了出去。这一翻,也翻出了一丈五六左右,一落地之后,立即着地打滚,向外滚去。   那地方,恰是一个山坡,费绛珠向下一滚,去势极快,她耳际只听得史媚呼喝连声,同时,“嗤嗤”之声,不绝于耳。   那山坡上的野草极深,然而费绛珠也可以看到,晶光闪闪,十来柄三寸长的小匕首,电射而至!绛珠知道那是史媚的独门暗器,上面喂有剧毒,若被射中一柄,万难求生!   她一直向下滚着,只见史媚人影飞跃,向前赶了过来,费绛珠急得眼泪迸流,暗忖自己就这样糊里糊涂死了,岂不是冤枉?   她正在想着,又是“嗖嗖嗖”三声过处,她陡地觉得大腿之上一麻。   费绛珠在百忙之中,向自己的腿上看去,不看由可,一看之下,不禁遍体生凉!   只见在左腿之上,插着一柄这样的小匕首,人肉足有两寸来深!费绛珠眼前一阵发黑,几乎就此吓昏了过去。   也就在此际,她突然觉得身子向下一沉,原来已滚到了山坡的尽头。   而山坡的尽头处,则是两丈来高的峭壁,峭壁之下,是一个水色湛然的深潭!   费绛珠在那样的情形下,根本没有考虑的余地,她右足一蹬,将身子蹬得离开了峭壁向那水潭之中,疾跃了下去。   也就在她身在半空,向水潭坠去之际,只见山坡之上,人影一闪,史媚又已赶到。   费绛珠在那样的紧急关头,之所以向水潭跃了下去,乃是因为她知道史媚的水性,十分普通,而她自己则水性绝佳之故。   她一见史媚赶到,真气下沉,希望快点落下水去。   然而史媚的出手也极快,一赶到峭壁之上,手扬处,三柄小匕首,又电射而出,费绛珠在半空之中,强一扭身,左腿上再中了一柄匕首,直没至柄,其余两柄,射在潭面上,激起老高的水柱来!   费绛珠再被匕首射中之后,立即跌人了水中。她呼出了一口气,水泡上升,她身子却向潭底下沉去。她只觉得潭水冷得惊人,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   她咬牙切齿地忍着,好一会,仍未到潭底,她向旁游了几下,攀住了一块岩石,停了下来。   那两柄小匕首,全都射中在她的左腿之上,她的左腿早已麻木了。   直到她攀住了潭边的岩石,才伸手点了点大腿上的几个要穴,不令毒气上升。   她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潭水一片深碧,水面上的情形如何,自然看不清楚。   她知道史媚必然不肯立即离去的。   她一定会在潭边等着,眼前自己的尸身浮了上来,方肯干休,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若不是在潭底下,闭住了气,在那样的情形,费绛珠一定会急得大哭起来的。她紧紧地咬着牙,潭水又如此之冷,使得她感到犹如血都结成了冰。   如今,她唯一的希望,便是能在潭底多久便多久,希望史媚能够因为不耐烦而离去。然而,如果在潭底就毒发的话,那么……   她想到这里,掉过头去,向水潭下面看了看。   她落下水来,少说也沉下了十来丈深,但向下看去,那水潭仍是深不及底。她想及若是自己毒发身死,那么,这个水潭,便是自己的埋骨之所了!   费绛珠甚至不敢在水底换气,因为一换气,必有水泡上升,便会使史媚觉得她仍然活着。   她迸住气,等着,等着,直到她再也忍不住了,这才松了手,拖着一条麻木的腿,向上去。希望史媚已经走开。   在向上浮去之际,她只是奇怪一点,何以那么多时候,小匕首上的奇毒,居然未曾发作,除了一腿发麻之外,别无异状。   不用多久,她已渐渐接近了潭面。   她仰起了头,在口部一出水面之际,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再向下沉了半尺,透过薄薄的一层水,向上面看去。   只见水泡荡漾中,水潭的四周围,似乎已没有人在了。费绛珠大着胆子,将头探出水面来,仔细一看,果然已没有人了。   费绛珠看了看天色,估计自己在水潭底下,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史媚居然肯以离去,那实是自己不幸中的大幸了。   她喘了几口气,游到了潭边,爬上了水潭,一出水潭,山风吹来,她非但不觉得冷,反觉暖洋洋地,那是因为潭水实在太冷之故。   她咬着牙,拔出了那两柄小匕首来。   小匕首一拔出,血便流了出来。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三回 费绛珠死里逃生   费绛珠只当血一定淤黑之极,怎知流出来的血,其色殷红,就像未曾中毒,只不过是受了外伤一样。   费绦珠不禁一呆,用力在大腿.上按了几下,似乎连那种发麻的感觉,也在消去。小匕首上,含有剧毒,仍是费绛珠可以肯定之事!   但这时,费绛珠却又可以肯定自己,并未中毒!   费绛珠的心中,不禁大惑不解,她在潭边坐了一会,顺手弃去了那两柄小匕首,也不再去想自己何以未曾毒发身亡,内心只是庆幸自己总算逃脱了史媚的毒手。   而玉骷髅史媚,竟然并不在潭边等下去,那显然是她以为自己中了两柄小匕首以后,非死不可之故了。   费绛珠生性极其乐观,她刚才险乎性命难保,此际刚脱大难,想及史媚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不会再来留意自己,自己可以安然回到家中,她的心中,又不禁高兴起来。   令得她感到遗憾的,是她在那四个来历不明的人处所偷来的“玄铁神手”,却已被史媚抢走去。   费绛珠本来也不知道那只“玄铁神手”有什么用处,只不过那是武当派的镇山之宝,她能够偷到手,便也觉得十分荣耀,更可以在她爷爷面前,夸口一番。所以,她失去了“玄铁神手”,只不过等于失去了一番夸耀的机会而已,难过了一会,也就释然了。   她知道玉骷髅史媚为人,疑心极重,此际虽然以为自己已死,猝而离去,但说不定跑出七八里,便会生起疑心,又赶回来看个究竟的。   所以,费绛珠也不久留,立即向外走去,来到了一条小路上,为了小心,又将自己的衣服撕烂,在泥地上揉了揉,再穿在身上。   又抓了两把泥土,抹在脸上和头发之上,顺手折了几枝幼竹,编成了一个篮儿,挽在臂间。   这样一来,任谁看见了,都只当她是一个挖猪菜的贫苦农家女孩,谁能想到她是武林大豪,费七先生最宠爱的孙女儿?   费绛珠来到了一条小河边上,照了一照,看看河中反映出来自己的身影,也不禁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暗忖看这情形,即使史媚在自己的身边经过,只怕也认不出自己来了!   费绛珠一蹦一跳,向太湖边上赶去,不一会,便已出了山峦,来到了平坦的大路上。费绛珠仍是不敢在路中心走,只是在路边的草丛中,向前走去。   走不多久,她看到前面路中心,围了一大群人,有争执之声,传了出来。   费绛珠乃是何等喜欢凑热闹的人,她一见有热闹可看,如何肯错过这个机会,连忙走了上去,乱挤乱挨,围成一团的人.见她身上污秽不堪,都怕给弄脏了衣服,一齐让了开来,费绛珠不一会,便到了人群的最里面,定睛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为之猛地一呆。   只见人丛之中,围的乃是两个人。一个是比她还脏的和尚,一头泥垢,那一件袈裟上油幌幌地,满是油迹,显见他不守清规,一双手上,更是黑泥盈寸,却正抓住了另一个女人的衣襟。   而费绛珠之所以一呆,乃是因为那泥头和尚所抓的那个女人,她是认识的。那正是追踪她,放火烧了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居听的那四个人中的肥胖女人。.这时候,那肥胖女人面色如同猪肝一样,目射凶光。只听得那泥头和尚在怪声怪气的叫道:“啊呀,我的心肝儿啊,你走了之后,害得我看破红尘,出家当了和尚,那是因为世上再也没有你这样的美人儿了,你怎么这样硬心肠啊!”   围在他们两旁观看的,少说也有七八十人。听得那泥头和尚这样说法,莫不捧腹大笑,费绛珠也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一则,是因为那泥头和尚讲话的神态,滑稽惹笑到了极点。   二则,那胖妇人面如紫灰,掀鼻大口,招风耳,倒吊眉,当真是鸠盘蟆母,不如其丑,但是那泥头和尚却将她说成是美人儿,实是令人不能不为之捧腹!   那胖妇人两道扫帚眉,倏上倏下,抖动不已,显见她心中,已经怒极。若不是围观者的话、恐怕她早已下了毒手!   只听得她扯着破锣也似的喉咙,怒喝道:“贼秃,你灌了多少黄汤,来寻老娘开心,快滚!”   那泥头和尚摇头道:“一夜夫妻百夜思,美人儿何其狠心哉!”   众人则笑息,一听得那泥头和尚,居然掉起文来,莫不又哈哈大笑,有的人更高声叫道:“大娘子,和尚虽脏,配你也配得过,你就将就着点吧!”   嘻哈之声,此起彼落,不绝于耳,费绛珠更是乐不可支。   正在此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向前疾传了过来,接着,便是“霍霍”不绝的鞭声。费绛珠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高头大马,骑着一个瘦长男子,手中握着老大的一根柳枝,当作长鞭,向前疾冲了过来。柳枝更是没头没脑,向众人乱抽而下!   围观的众人,大多是来往的种田人,小商贩,客商等等,来凑个热闹的。而那瘦长男子手中的柳枝挥处,风声霍霍,势子却劲疾之极,避得稍慢的人,捱上了一下,便皮肉破绽!   有几个壮汉,捱了一下,心中不服,大声道:“王八操的,你怎么随便——”   可是,都是一句话未曾说完,那瘦长男子手中的柳枝,如同活的一样,“刷”地第二下又已抽到,痛得讲话的人,不是抱头鼠窜,便是在地上乱滚,再也难以讲出一个字来。   转眼之间,人群已被那瘦长男子,冲散一大半!   费绛珠看出那瘦长男子的武功极高,她连忙随着众人,一齐向后退去,退到了路边。   只见那泥头和尚,对于四周围所发生的事,却视若无睹,仍是紧紧地扯住了那胖妇人的衣,口中在罗里罗唆 ,讲之不已。   那瘦长男子驱散了人群,一跃下马,手腕一振,手中的柳枝,便向那泥头和尚,挥了过去。   费绛珠在路边上,看得分明,瘦长男子看来是顺手一挥,但是柳枝尖梢,却破空“嗤”然有声,攻的正是那和尚背后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又名“人心穴”,乃是人身三大死穴之一。一般武林中人,动起手来,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很少一出手就攻向对方这样的要穴的。   那瘦长男子想是心中怒极,所以出手毫不留情。   费绛珠对那胖妇人,本就一点好感也没有,相反地,她感到那泥头和尚,虽然肮脏不堪,但摇头晃脑,不但十分滑稽,而且还非常可亲。   所以,她一见那瘦长男子一出手,便直攻那泥头和尚的“灵台穴”,心中大为不忿,若不是她怕史媚也夹在人群中间,早已挺身而出了,饶是这样,她仍叫了一声,道:“小心背后!”   那和尚却像是了无所觉一样,眼看柳枝破空,“嗤”然有声,已将点到他的“灵台穴”上,他才突然一个侧身,向下倒去。   他那一倒,不但来得十分突然,而且恰到好处,瘦长男子所发的柳枝,“嗤”地一声,在他身边掠过,一时收不住势子,竟叵向胖妇人点去。   胖妇人一声怪叫,用力一挣,“刷”地一声响,一幅衣襟,己被撕裂,但她总算避开了那柳枝的一点。瘦长男子立即手臂一弹,抛去了那条柳枝,向泥头和尚,疾扑了过来。   那泥头和尚仍是坐在地上,仰头向瘦长男子望来。   看那瘦长男子,狠狠向前扑去的势子,看来当真是恨不得将那和尚,撕成碎片!   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大大地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只见那和尚,只是坐在地上,嬉皮笑脸地望着旋风也似向前扑来的瘦长男子,直到瘦长男子,扑到了离他身前,只不过四五尺处,才见他口唇掀动,讲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   这时候,那胖妇人仍在怪声怒吼不已。   而瘦长男子正向前扑出之际,劲风排荡,声势也极其猛烈。   所以,对那泥头和尚所讲的那句,究竟是什么话,却没有人听得到。   费绛珠只是看到,那泥头和尚的一句话未曾讲完,瘦长男子的面色,已经大变,立时收住了势子。那泥头和尚一讲完,却打了个呵欠!   瘦长男子向胖妇人望了一眼,一招手,道:“咱们快走!”   他话才一说完,胖妇人首先斜斜掠起。   别看她的身子,臃肿不堪,其肥如猪,可是行动之际,却是十分快疾,一闪之间,已来到了马旁,也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身形已经拔起,落到了马背之上,只听得她哑声道:“我早就看出些门道了,还等你来鲁莽从事么?快来!”   她话讲到一半,那瘦长男子也飞身而至,两人共骑,向前飞奔而出!   费绛珠人极聪明,她听出那胖妇人上马之后,所说的那两句话,意思是说她早已看出那泥头和尚,不是常人,有点来历,所以才忍着不发作的。而那瘦长男子,一来便动手,只怕会将人得罪了!   费绛珠知道那一男一女,和另外两个男子的武功,都十分高强,心中不禁暗忖,那泥头和尚,不知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   她一面想,一面向那泥头和尚看去,只见那和尚站了起来,张着双手,向众人做着鬼脸,高叫道:“美人去也!美人去也!”   众人又“呵呵”大笑,有的虽然捱了一下打,也觉得看了一场热闹,十分值得。那和尚拖着烂草鞋,自顾自地向前去了,众人自然也一哄而散。   费绛珠本就觉得那和尚的行动,十分古怪。见那和尚走开的方向,和自己要去的一样,更动了好奇心,便悄悄地跟在后面。   跟出了六七里,那和尚连头也不回过来一下,只是不断喃喃自语。   费绛珠看看没有什么花样,也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跟下去,脚步也慢了下来。   怎知她这里脚步一慢,那和尚却也停了下来,只听得他打了一个呵欠,大声道:“偷了人家的东西,能那么容易,就没有事了么?”   费绛珠离那和尚,足有四五丈之远近。可是那两句话,传人了她的耳中,却是字字清晰。   费绛珠心中,不禁猛地一动,暗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话,是针对自己而说的么?但是她继而一想,又觉得没有这个道理,因为自己偷了玄铁神手一事,知道的人,根本极少。   而这和尚和自己,又绝无渊源,怎能知道这件事情的?   费绛珠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总是不能释然。   她暗忖自己跟了人家那么久,或许已被人家发觉了,也说不定的。反正自己已不准备再跟下去,何不反走到他的前面去,以释他的疑心?   费绛珠一想及此,连忙继续向前走去,只当未曾听见那和尚刚才所说的话,在那和尚身边走过之际,连眼儿也不向那和尚瞧一下。   只听得那和尚又打了一个呵欠,自言自语道:“扮得倒很像,只可惜瞒不过明眼人,若是赶不回家,啊呀呀,可就糟糕了!”   费绛珠听得那和尚这样说法,心中实是不能不为之大吃一惊!   因为那和尚的话,在别人听来,可能感到没头没脑,但在自己听来,却是字字惊心,因为那和尚说的,分明是自己!   费绛珠这时,已经在那和尚的身边走过。在她听到了那几句话之后,她心中立即想:自己应不应该和那和尚讲话,问一问他那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她想了并没有多久。只觉得那和尚的一切,都十分可疑,自己偷了武当派的重宝,虽然又给史媚抢走,但干系却还未了,如果那和尚是隐迹风尘的前辈异人,那自己实是不可以错过了这个机会!   她打定了主意,立即转过身来。   可是,她才一转过身来,便不禁一呆!   前后只不过是一转眼功夫,身后的那个泥头和尚,却已不知去向!   四面都十分平坦,并无深山密林,只不过有几株大树,而看来树的附近,又不像有人。   费绛珠呆了半晌,心知那和尚一定不是常人,自己已错过了一个结识的机会了。   这时候,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已到了黄昏时分。费绛珠不敢在路上多耽搁,连忙又向前走去。走出了没有多远,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   费绛珠心中,正决不定是连夜赶路,还是找地方宿上一宿的好,忽然看见夜色之中,前面路上,站着一个人,正在东张西望。   隔老远,费绛珠便已看出,那人的身形,十分熟悉,像是袁中笙。   袁中笙的情形,像是在等什么人一样,费绛珠向他走了过去,来得近了,便看清那人正是袁中笙,而袁中笙面上神色,十分焦虑,看来像是等人已等了许久。费绛珠低着头,在他身边不远处走了过去,他向费绛珠望了两眼,却没有认出她是谁来。   费绛珠心中,暗暗好笑,心道:“好小子,连我也认不得了,少不得要开你一个玩笑。”她一面想,一面已停了下来。   刚好那时,袁中笙正背着她,她身形一闪,轻轻问到了袁中笙的身后,袁中笙仍无所觉。费绛珠放粗了喉咙,“嗯哼”一声咳嗽。   她只当袁中笙一定会给自己吓上一大跳的。   可是却大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只见袁中笙突然转过身来,一躬倒地,向费绛珠行了一礼。   费绛珠吃了一惊,暗忖那是什么花样?   她正想开口询问,袁中笙一面行礼,一面已经道:“日间多蒙前辈指点,得脱大难,晚辈在此恭候多时了!”   费绛珠听得莫名其妙,不禁“呸”地一声,道:“见鬼么,你看看我是什么人?”   袁中笙一听得忽然讲话的变成了女子声音,不禁猛地一震,抬起头来,这才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竟是费绛珠!   他失声道:“原来是你!”   费绛珠看到他吃惊的样子,“格格”而笑,道:“自然是我,你以为是谁?”   袁中笙又四面一望,叹了一口气,道:“还没有来,看来异人难遇了。”费绛珠听出他话中有因,道:“你究竟在等什么人?”   袁中笙道:“我日间,险险乎为迫你的那四人发现,是一位大师,指点我避了开去,又约我夜间在此相会,但却至今未来。”   袁中笙话一出口,费绛珠的心中,便不禁暗暗叫奇不已。   她连忙问道:“可是一个十分肮脏的泥头和尚么?”   袁中笙愕然道:“十分肮脏的泥头和尚?不是啊,是一个方面大耳,貌相十分威武的大师。”费绛珠“哦”地一声,道:“我弄错了。”   袁中笙的神情十分焦急,费绛珠看了他一会,道:“他只怕失约不来了,你还等他作什么?”袁中笙急道:“我一定要等他的,因为他说知道我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到了什么地方——”   但是费绛珠却已问道:“令师和冯大侠夫妇,不是应我爷爷之约,到太湖西洞庭去了么?”袁中笙含糊应道:“是的……”   袁中笙乃是不善于说谎之人,他支吾的神态,如何瞒得过费绛珠?   费绛珠立即道:“不是的,你在撒谎!”   袁中笙涨红了脸,道:“我……没有……”   费绛珠不等他讲话,便道:“你不说也不要紧,但是我却只当你是老实人,想不到你也来骗我——”费绛珠讲到此处,想起自己对史媚那样亲热,但史媚却忍心对自己下煞手一事,心中大是伤心,连话音也为之便咽起来!   袁中笙大是惶恐,道:“费姑娘,不是我骗你,是川东双侠,不让我说。”   费绛珠见袁中笙究竟是老实人,这样一来,不啻是自己承认了在说谎,她又笑了起来,道:“对我说说,不要紧吧。”   袁中笙为难道:“这个……”   费绛珠道:“人家连偷了武当派镇山之宝这样的大事,都对你说了,你有什么事,不能对我说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费绛珠的话,的确不错,自己实不应该将这件事瞒她的,便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实说了吧,我师父和冯大侠夫妇,不知是被什么人抓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费绛珠一听得袁中笙这样说法,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她转念一想,暗忖这是绝无可能之事,马放野和冯圣、何芳夫妇三人,乃是何等样人物,焉有被人抓走之理?   她立即道:“你不肯对我说真相,也不打紧,犯不上编些新鲜词儿来骗我。”   袁中笙急道:“我若是骗你,天打雷劈。”   费绛珠一听得袁中笙起了这样的毒誓,却不由得不信,心中不禁大是奇怪,道:“竟有这样的事?那么。我爷爷的请帖,他们并未会收到了?”   袁中笙道:“是川东双侠代收了的。”   费绛珠“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川东双侠一定以为事情是我爷爷干的,所以便到太湖边上,探听消息去了。”   袁中笙见事情已被她料中,再瞒她也没有用,只得道:“不错。”   费绛珠呆了半晌,道:“这倒的确是武林中的大怪闻了。我虽然不能告诉你他们三人,去了何处,但我却可以肯定,他们三人,绝不在费家庄!”   袁中笙笑道:“为什么?”   费绛珠道:“我爷爷得了冯大侠的一对短剑,叫作寒霜剑的费绛珠才讲到此处,袁中笙面上,便觉得热辣辣地发滚!   因为,费七先生之所以能得到那一对武林奇珍,寒霜宝剑,可以说全是他和文丽两人所赐!费绛珠却不知道她爷爷的短剑是如何得来的,所以也没有发觉袁中笙的窘态。   她继续道:“我爷爷和冯大侠夫妇,本就有些过节,这次,得到了他们两人随身佩带的短剑,自然是令他们两人,大失面子的事情,因之,便广发请柬,约武林同道,聚于资家庄,好叫冯大侠夫妇来到,大大地失一次面子。”   袁中笙心中暗忖,只怕费七先生广邀武林中人到费家庄去,还不止是这点原因,他静极思动,只不过是借题发挥而已!   袁中笙心中想着,却并没有讲出来。   费绛珠道:“你想,我爷爷既已请了他们,怎还会去暗算他们。”   费绛珠这人,十分聪明,她一听得冯大侠夫妇和马放野三人,落人了人家的手中,而且下落不明,便知道若是明刀明枪,一定无此可能。   所以,她虽然不知道当时的情形,袁中笙也不曾向她说起过,她也料到,三人一定是遭受了暗算。   然而,袁中笙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心中不禁陡地起疑!   他立即想到,自己只不过向费绛珠说了师父和冯大侠夫妇,被人抓走,从来也未曾说过“暗算”两字,费绛珠何以知道?   难道她在假撇清,事实上,事情正是费七先生所为的么?   他心中充满了无限狐疑,望住了费绛珠,但却又难以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向她询问。   费绛珠道:“你发什么呆?何不跟我一齐到费家庄去,找川东双侠么?”   袁中笙心中暗忖,即使川东双侠不在太湖边上,自己也必然要到费家庄中去走一遭的。   固然,自己的武功,若是想在费家庄中生事,那实是自讨苦吃。然而,师父和冯大侠夫妇三人失踪,费家庄的嫌疑,却是最重,实是不能不去一查究竟!   他想了一想,便点头道:好!”   费绛珠只当袁中笙又要拒绝,一听得他竟然答应,心中不禁大喜。   袁中笙还想再等下去,但这时候,已近午夜时分,眼看那位大师,一定是失约不来了,袁中笙不得已,跟着费绛珠,一齐向前走去。   他们连夜赶路,第三天,又专拣小路前进,又走了一天,天色黑暗时分,在一个小村庄中,胡乱歇了半夜,半夜时分,又起来赶路,到了第三天清晨,已经来到了烟波浩淼的太湖边上!   袁中笙见那地方,正是日前自己和文丽两人,离开太湖,文丽叫了一声之后,便突然失踪之处,忍不住问道:“费姑娘,你在这里居住,可知道这里,有什么古怪么?”   她一面拨唇,发出了一下尖啸声,一面道:“什么古怪?可讲得给我听?”   袁中笙道:“我……我和我师妹,到这里来过,我师妹在前面的芦苇丛中,转眼之间,便失了踪迹,不知何处去了。”   费绛珠看出,袁中笙在提起他师妹之际,语音神态,均极其关切!   费绛珠的心中,大不是味儿,冷冷地道:“谁知道,或许她是借水遁走了呢?”   袁中笙听得费绛珠答得不正经,苦笑一下,也就不再问下去。而就在此际,只听得“咿呀”之声,从叉港处,已划出了一只小船来。   那小船泊了岸,船上的梢公向费绛珠行了一礼,道:“小姐回来啦,这两天,庄上热闹极了,七大爷说,你要是再不回来,错过了这场热闹,可怪不得他!”   费绛珠笑道:“放心,只要有热闹,那就跑不了我的份儿!”   她一面说,一面以肘碰了袁中笙一下,两人一齐跃向小船之中。   那梢公向袁中笙上下打量了几眼,一面划着小船,一面却不住地冲着费绛珠笑。   费绛珠被他笑得不好意思,道:“胡大伯,你那么好笑作甚?”   袁中笙听得费绛珠这样称呼那梢公,也不禁对他注意起来。只见那梢公已有六十上下年纪,花白胡子,臂力奇强,一浆荡出,小船便箭也似地,可以向前射出老远去!   袁中笙知道那梢公一定也是武林高手。只听得他道:“我是在笑,这场热闹过去之后,只怕过不多久,更有一场大热闹,这场未来的热闹,更是少不了你哩!”   费绛珠乃是何等透剔玲拢之人,一听得梢公这样说法,便知是在打趣她,立即飞红了脸道:“胡大伯,你别乱说。”   那梢公“哈哈”大笑,不再言语。   不一会,晨雾散去,远远已可以望到蓝天碧水之间,苍翠欲滴的西洞庭山了。   袁中笙并不是第一次到费家庄了,只不过上一次是在黑夜之中,这一次,却是在早上。也唯有在早上,才能看到风光如画,宁静之极,若不是江湖风波险恶,真可在此长住一世!   小船的去势,越来越快,不一会,便泊了岸,费绛珠道:“你跟我来。”   袁中笙和她,一齐跃上了岸,想了一想,道:“费姑娘,我还是先去见川东双侠的好。”费绛珠道:“你不去见我爷爷么?”   袁中笙一听她提起了费七先生,便吃了一惊,脱口道:“我见过他了。   费绛珠大是疑惑,道:“见过他?你是什么时候见过他老人家的?”   袁中笙道:“说来话长。”费绛珠瞪了他一眼,心中更是奇怪。   他们两人,一路向前走去,见到费绛珠的人,都恭恭敬敬叫上她一声。   费绛珠却也丝毫不端架子,对所有的人,都十分客气。她听得袁中笙要见川东双侠,便顺口向一人问道:“川东双侠到了么?”   那人道:“昨天到的。”   费绛珠道:“好,烦你带这位袁英雄,去见川东双侠。”   袁中笙道:“多谢费姑娘。”   费绛珠却不讲什么,叹了一口气,走了开去。   袁中笙和费绛珠在一齐,本来只当是两人意气相投,所以萍水相逢,便成了相识而已,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的。   直到此际,费绛珠忽然叹了一口气,走了开去,像是有着无限心事一样。   那一下叹息声,令得袁中笙心中,也不禁为之呆了半晌。   他只感到一片茫然,心中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怅然之感,眼光一直望着费绛珠的背影,不肯离开,直到费绛珠转过了屋角,他忽然也叹了一口气。   他为什么要叹气,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心情忽然感到十分缭乱起来,需要叹息一下而已,叹了一口气之后,才回头向那人道:“相烦阁下带路,引我去见川东双侠!”   那大汉因为袁中笙和费七先生的孙女费绛珠一齐来的,是以对袁中笙十分恭敬,躬身道:“是,这位爷台,请跟我来。”   那大汉一面说,一面便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袁中笙跟在他的后面,费家庄上的道路,异常曲折,道旁不是茂密之极的修竹,便是高耸的围墙,转了几转,袁中笙早已不辨方向!   袁中笙本来还想用心去记住路途的,但是他既而一想,川东双侠既然也在费家庄上,那自然一切皆由两人作主,自己就算记不得路途,也不打紧,所以他只是一心想快点见到川东双侠。   他跟在那大汉后面,足足走了两盏茶时,才来到了一座院落之前,停了下来。   袁中笙隔老远,便看到一株松树之下,川东双侠之中的玉面判官杜常,正和一个高瘦身量,面目清瞿的中年人在对奕。   那大汉也在此止步,道:“川东双侠,以及几位武林中知名的人物,均在此暂住,爷台请自己前去,小可在此止步了。”   袁中笙忙道:“好,多谢你带路。”   那大汉一转身,便向前疾奔而出,他虽是身形高大,但是一快步奔驰,身法却是极快,可是在费家庄中,确是无一弱者!   那大汉一走,袁中笙便扬声叫道:“杜大侠!”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前掠去,玉面判官杜常一见袁中笙,便自一怔,沉声道:“你怎么也来了?”   袁中笙道:“我不能不来!”   杜常面色一沉,道:“我吩咐你在黄山脚下留守,你何以不听话?”袁中笙苦笑一下,道:“那地方被人放火烧掉了!”   袁中笙此言一出,杜常的面色,也为之一变。   只见门推处,紫面虬髯林标,一步跨出,道:“是谁放的火?”   袁中笙道:“说来话长,我在家中——”   他讲到这里,向那瘦长的中年人看了一眼,杜常道:“这位是武当派四大长老之一,人称武当四英中的生生剑客张青云,你上前参见,有话不怕说的。”   袁中笙一听得那人,乃是玄女剑范玉云的师兄。武当四英之一的生生剑客张青云,立即想起自己和范玉云之间的纠缠,一时之间,心头怦怦乱跳,面红耳热,竟不知怎样才好!   杜常道:“咦?怎么不向前见礼?”   袁中笙又吃了一惊,道:“是……”向前行了一礼,道:“张前辈在上,晚辈袁中笙参见。”   生生剑客张青云只是摆一摆手,道:“不必多礼了。”   林标道:“中笙,你失魂落魄作甚?”   给林标一问,袁中笙更是心虚,结结巴巴道:“武当派……我……武当派……”   杜常道:“武当派怎样了?”   袁中笙心想,若是自己直说,曾和费七先生的孙女在一起,和武当四英雄之一的范玉云动过手,那么,眼前这张青云,一定不肯放过自己的。   可是他又是老实人,叫他撒谎掩瞒,却也极难,杜常一问,他心中更是发慌,急中生智,道:“武当派……我一路前来……听得……人说……武当派失了重宝……张前辈难道不知么?”   他讲了那几句话,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生生剑客张青云“哈哈”一笑。   他虽然是在纵声而笑,但是笑声却十分勉强,而且还充满了怒意,道:“原来这一件事,江湖上已经都知道了么。”   袁中笙见自己的窘态,已经掩饰了过去,便松了一口气,道:“都知道了。”   张青云又是一声长笑,道:“想不到武当派在这样的一件事上,大大地扬了名!”他一面说,一面五指捏拳,“砰”地一拳,敲在刻有棋盘格的大石之上。   他这一拳敲了下去,只听得“砰”地一声过处,已放置在大石上的七八十枚黑白棋子被他的一拳之力,一齐震得跃起了尺许!   紧接着,所有的棋子,又一齐落了下来。   所有的棋子不但是一齐下落,而且落到了大石之上,棋子的位置,仍是和刚才的分毫不差!   袁中笙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咋舌,心中暗忖,张青云的武功,显然又在玄女剑范玉云之上了。   他刚才那一拳,自然是愤恨武当重宝被盗而击下去的,也不可能存心卖弄。   这样随便击出的一拳,不但力道浑厚,而真力分布,如此均匀,由此可见他内功的造诣,已到了极其精湛的境地了!   杜常道:“张兄不必难过,宵小纵使能令得武当英名,暂时受辱,但必然会自食其果!”   袁中笙心头乱跳,他不知道玄铁神手已被玉骷髅史媚抢去,只当还在费绛珠的身上,所以听得张青云和杜常的话,心中便十分吃惊,面上也是青白不定。   尚幸这时,并没有人注意他的动静,张青云道:“敝派已倾力追查,但是盗宝之人,既然神不知鬼不觉,上了武当绝顶玄武洞中,将敝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盗去,自然也非同等闲,只怕敝派一派之力,难以查到究竟,还要仰仗各位朋友帮忙!”   张青云话才讲完,只听得屋中一声长笑,有三四个声音一齐道:“生生剑客,何必太谦,有用我们之处,自当效劳!”   那几个人的声音,全是中力充沛,语音嘹亮,一听便知是一流高手。   随着语音,只见四个人,并肩自墙上,跃了出来。   袁中笙连忙看去,他认出前面两个,身穿鹅黄衣衫,一脸英气的中年人,是曾经到过黄山的青城派高手,青城掌门天一叟的两个师弟,郭独清和郭不浊。这两人乃是双生兄弟,不但装束完全一样,连面目神情,也无不肖似,难以分别!   所不同的,只是他们两人的腰际,各悬着一个鹿皮袋,而郭独清的一只是圆形,郭不浊的一只,则是半圆形。   那是他们两人的独门兵刃,日月双轮。   本来,日月双轮,乃是更在三十六门外的兵刃之外的怪兵刃,武林之中,也只有青城第九代掌门,也就是如今掌门人天一叟的师父,连清上人会使用。   但连清上人,到了晚年,发现一个人使日月双轮,其中有许多奥秘,总难发挥,他静思三日,豁然悟到,这兵刃并不是供一个人使,而是两人合使的。但合使的两人,却又必需在动手之际,两人之间心念,完全一致,绝不为一己之利打算,方能发挥全能。   连清上人于是下青城,游天下,寻觅日月双轮的传人,终于在西川郭家场,找到了郭独清、郭不浊兄弟,带上青城山。   连清上人本来只有天一叟一个传人,在收了这两人之后,不到三年,便自仙逝,而郭氏兄弟,天资十分聪颖,那三年之中,已将一对日月双轮,练到了出神人化的境地了。   天一叟在名义上是郭氏兄弟的师兄,但年纪却比两人,大出了二十多岁,所以郭氏兄弟虽然在武林之中,声名大噪,但对师兄,却仍是十分尊敬的。只不过近年来,天一叟已不甚下山,郭氏弟兄也自然可以代表青城派说话了。   张青云连忙站起身来,道:“多谢两位。”   郭氏弟兄齐声一笑,齐声道:“何谢之由?”   在两郭之后的两人,这时却笑道:“怎么?我们便不必谢了么?”   张青云向两人一看,却是面生得很,他自然知道那两人也一定是正派中的朋友,只不过未曾见到过而已,忙道:“两位是——”   那两人尚未开口,紫面虬髯林标已道:“原来你们未曾见过?”他一面说,一面指着一个身材矮小的老者道:“这位乃是冀中大侠,铁臂翁葛烈。”   袁中笙吃了一惊,心想铁臂翁葛烈五字,在武林中何等响亮,却不料竟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个小老头儿,若非听说,谁料得到?   张青云一听,心中更喜,连忙见面寒暄,林标已指着另一个形容十分萎苍,看来像是大病初愈,弱不禁风的中年人,道:“这位仁兄的名宇,已挂在他的面上,张兄难道不知道么?”   张青云向那人望了几眼,笑道:“张某人斗胆,阁下可是六盘山索家堡堡主,人称病金刚的索士全英雄么?”   那中年人一笑,连他的笑声,听来也是有气无力,道:“金刚生病,也大告不妙,又如何当得起英雄两字的称呼?”   众人听了,齐声大笑起来。   袁中笙心中,感到十分兴奋,因为在这里的几个人,除了他之外,全是名头响亮,无人不知的一流高手。他一个武学后进,能和这许多高手在一起,得睹高手风范,心中自然十分高兴。   众人或坐或立,各自闲谈。   玉面判官杜常向袁中笙望了一眼,道;“你别走,我等一会还有话要问你。”   袁中笙自然不肯离开,忙道:“是,我不走。”   他自知身份不合,因此不敢和众人站在一齐,退开了七八尺,只是听众人说话,心中还在不断暗叫可惜,因为他想到,师妹文丽,此际不知何在,如果她也在,能够见到那么多高手的话,她心中一定要更加感到高兴了!   只听得病金刚索士全道:“张兄,武当派失宝一事,可是真的么?”   索士全一问,其余众人,也大声附和。   需知道武当派威名远播,高手如云,旁的不说,那玄武洞在武当绝顶,要经过层层关卡,方能上得去,上去不容易,下来也是极难,而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失了重宝,这实是令人难以相信之事!   生生剑客张青云苦笑了一下,道:“各位不妨想一想,这类有辱声名之事,难道我们自己反而来无中生有么?”   众人一想,大觉有理。郭氏兄弟齐声道:“莫非一点头绪也没有么?”   张青云压低了声音,道:“在下思疑事情和……有关。”   他在讲到“事情和”之际,便不再讲下去,只是伸手,向地上指了一指,然而才说出“有关”两字来。他虽然未曾明言,但是他的动作,却是人皆见到,人人都可以明白,他是指事情可能和此间主人,黑道异人,费七先生有关。”   铁臂翁沉声道:“可有线索了么?”   张青云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还没有,但是费七手下,着实有几个高手,他又静极思动,连冯大侠夫妇的寒霜剑,均为他所得,敝派重宝,自然也有可能落人他的手中了。”   铁臂翁道:“难说,我看阁下不可鲁莽行事,我想费七先生,不至于敢以得罪贵派!”   张青云面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   如果换了平时,张青云定然要按捺不住,反唇相讥了。但这时武当派正在需人相助之际,却是不能再随便得罪他人。   是以张青云道:“自然要弄清楚之后,才可以肯定此事。”   铁臂翁也不再言语,索士全见气氛十分尴尬,奇道:“咦,奇怪,何以冯大侠夫妇,还不来啊。”   川东双侠一听,互望了一眼,杜常道:“或则他们另有要事,也说不定的。”   袁中笙在一旁,听得杜常如此说法,便知道冯大侠夫妇和自己师父失踪一事,川东双侠并不想给人知道,连眼前的这几个高手,都未曾提起。而自己却将这件事,告诉了费绛珠!   他一想及这件事,心中又不免惴惴不安起来。   因为川东双侠隐瞒着这件事,自然有他们的理由,而如果费绛珠向费七先生一说,那等于是人所尽知了,若是因此坏了大事,岂不是糟糕?   袁中笙心中发急,却是不敢言语。   郭氏兄弟齐声道:“反正明天才是费七先生定的正日,我们就算等不到冯兄夫妇,也可以代冯兄夫妇,压压费七的气焰!”   铁臂翁“哈哈”一笑,道:“我们来此,还不是为了这个么?费七看来,正在为我们这几个不速之客,大觉头痛哩——”   他话讲到这里,便陡地住口。   因为他一眼瞥见,院子之外,竹林之旁,似有人影一闪!   铁臂翁厉声喝道:“什么人?”   别看他身形矮小,貌不惊人,这一声断喝,却是舌绽春雷,十分惊人。连袁中笙也不免吓了一跳。他一喝甫毕,便见竹林之中,走出一个人来。   一看那人的装束,便知是费家庄中的人。众人面上,不禁尽皆有了怒容。铁臂翁沉声道:“过来。”   那人走了过来,面上神色,十分尴尬。   铁臂翁冷笑道:“我们在此晤谈,你居然在旁偷听,这便是费家庄上的待客之道么?”那人忙摇手道:“我不是在一旁偷听。”   病金刚索士全有气无力地道:“你不是在一旁偷听,难道是正在竹林之中出恭么?”   索士全的话,十分滑稽可笑,众人不禁哄然笑了起来,但是那费家庄中的人,却啼笑皆非,干笑了几声,道:“小可有事相告,只因见众位谈得高兴,所以才逡巡不前而已。”   铁臂翁道:“什么事?是费七先生请我们去见面么?”   那费家庄上的人道:“不是,是有一位大和尚,来到敝庄,却指名要向几位化缘,潘总管在招待他,又怕他是列位相识,不敢得罪,所以才命小可前来通报一下。   众人听那人讲得有纹有路,倒也相信。   他们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暗忖,不知是哪一位佛门高人:了。   袁中笙一听得“大和尚”三字,心中也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他立即想起,自己在独自赶路之际,也曾遇到一位僧人,竟向自己说,知道冯大侠夫妇和师傅的下落,约自己在道前相会。但结果大和尚没有来,却遇上了费绛珠!   玉面判官杜常道:“请这位大师前来相见便了!”   那人忙不迭道:“是!是!是!”   他一连道了三个:“是”宇,连忙转身向外走去。   杜常奇道:“是哪一位佛门高人来了,各位可想得到么?”   郭独清道:“莫要是少林无我大师?”郭不浊道:“不会的,无我大师岂会弄这些狡狯,我看多半是五台笑和尚。”   他一讲出五台“笑和尚”三字来,众人齐声称是,道:“一定是他!”   因为五台山笑和尚,游戏三昧,邪派中人,得罪了他,往往被他戏弄得啼笑皆非,哭恼不得。就算是正派中人,若是他感到不合脾胃的,也一样戏弄一番。然而若是投契的,却又肝胆相交,他本身武功又高,确是方外异人。   而这时候,来到费家庄,指名向这里几个人化缘的,闹上这个玄虚的,想来也就是他了。   然而,众人正在讲着,索士全却道:“我看不会是笑和尚。”   郭不浊道:“何以见得?”   索士全道:“笑和尚身高不足五尺,头大如斗,异相之极,终年笑容不绝,谁不知道?如果是他,费家庄中,难道竟会没有人认得他么?”   索士全一说,众人才顿时省起,如果是五台山笑和尚的话,自然不会没有人知道的,可知不是他。   众人又开始猜了起来,但猜不几声,只见刚才那人,又匆匆向前奔了过来。然而,除了他之外,却又没有什么僧人,跟在他的后面。   在他奔到近前之际,众人才看到,他手中端着一只破缺的泥盆,面上神情,也更是尴尬,来到了众人之前,于美一声,道:“这位大和尚说,他来此只为化缘,不必和列位相见了。”   众人听了,尽皆一呆。   铁臂翁一笑,道:“但不知他要什么?”   那人道:“他向小的说了,并且说,如果列位肯结这个善缘的话,便将他所要的东西,放在那泥盆之中就是了。”   众人互望了一眼,心中尽皆大奇。   这几个人,全是武林之中一流高手,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这时候,他们虽然猜不到那和尚是什么人,但是却已知事有蹊跷!   只不过他们这几个人,俱皆身怀绝艺,不要说这许多人在一起,便是只有一个人,也是不会有害怕之心的。   铁臂翁葛烈,首先一笑,道:“那么,这位大师的法名,也不肯告知么?”   那人道:“是,他不肯说,潘总管几次勤问,皆不得要领。”   众人都知道那人口中的“潘总管”,就是潘克。虽然没有人知道潘克的来历,但潘克的武功极高,众人却是知道的。   照那人口中所述的情形来看,那个化缘的和尚来历,潘克也一样不知。   郭独清道:“好,别废话了,他要什么?”   那人道:“这位大师的话,讲得十分难听,小可只将他要的东西说出来可好?”   郭独清道:“你不必怕,反正话不是你说,是那和尚说的,再难听我们也不会来怪你。”那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和尚说,要川东……川东……”   他讲了两声川东,又住口不已。   林标道:“他如何说,你只管直言便了。”   林标的语言之中,已有了怒意。而众人这时,也都是一样心思,心想只怕根本没有什么人来化缘,多半是费七先生在捣鬼!否则,就算有什么人,胆大包天,要寻自己这几个人来生事,也不会拣中了费家庄这样一个地方的。、那人干咳了一声,续道:“这位大师说。川东两个娃娃——”。   他话未曾讲完,玉面判官杜常,霍地站了起来,剑眉轩动,满面怒容!——   他虽然一声不出,但是威凛无匹,那人身形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也就在此际,只见一人,飞掠而来。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那人来势,好不快疾,一闪之间,便已到了眼前,不是别人,正是潘克!潘克一到,便向众人行了一礼,向那费家庄的人一瞪眼,那人连忙向后退了开去。   潘克道:“那位大师,不知是否列位相识?列位远来是客,那位大师又对列位十分不敬,倒叫敝庄,好生为难!”   杜常冷冷地道:“他人在哪里?”   病金刚索士全道:“莫不是子虚大师,乌有和尚吧!”子虚、乌有,皆是空无一物之解,索士全如此说法,分明是直指费家庄在捣鬼了!   潘克一听,不禁一呆,显见他事先,绝未曾想到这一点!   他一呆之后,一声长笑,道:“各位竟疑是敝庄在捣鬼么?看来非请那位大师,前来相见不可了!”他话一说完,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陡地一声长啸,沉声道:“大师请现身相见,各位大侠,已在疑心是敝庄生事了!”   潘克的那几句话,语音不绝,源源而发,如长江大河一样,不知可以传出多远!   在场的众人,虽都是一流高手,但见潘克的功夫,已有这样的造诣,心中不免骇然。   当然,并不是说,他们的武功不如潘克,而是他们想到,潘克的武功如此之高,但是他的身份来历,自己竟不知道,这是十分可疑之事。   再加上潘克的武功,既已如此之高,却还甘心在费七先生手下,委曲从事,由此可知道几年来,费七先生隐居太湖西洞庭,在武功之上,一定有极高的进境,与当年已不可同日而语了。   潘克语音缓缓,传了开去。只听得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下打呵欠的声音。   那声音分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但是听来,却像是那打呵欠的人,就在对面一样!在场众人,不禁尽皆动容!   要知道这里的几个人,人人俱有数十年功力修为,要他们强运真气,将讲话的声音,逼出三五里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打一个呵欠,却要使得呵欠声传出老远,那却也觉不易!   众人互望了一眼,只听得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道:“想不到和尚化缘,反倒令费家庄被人误会了,那 是费家庄平日,坏事做得太多之过!”   潘克一听,面上神色,便微微一变。   但是他却立即恢复了原状,道:“大师请快前来!”   显然,他也看出那和尚和这里的几个高手之间,有着什么蹊跷。所以,虽然那和尚出言之间,得罪了费家庄,他也不动声色,要看看那和尚和这几个人,先起了冲突再说。   他一声长呼方毕,便又听得一下呵欠之声。   只不过这一下呵欠之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众人知道那怪和尚就将来了,一齐循声,向前面看去,但是等了一会,却不见有人来。   众人正在愕然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哈哈”一笑,道:“化缘和尚在这里,大师却向那边望去,莫非有意不结善缘么?”   众人一怔,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灰袍僧人,已站在自己的身后!   众人的面上,都不免一红,心中也着实羞恼,那和尚弄了这样一下狡狯,本来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是将到附近之际,兜了一个圈子,令得他在众人的背后现身而已。   但是他这样一来,却令得在场的几个高手,都感到十分尴尬。   川东双侠离得那和尚最近,杜常更是性烈之人,一声冷笑,道:“大和尚想化什么缘?”   那和尚道:“自然是一点小意思而已。”   众人一齐定睛向那和尚打量,只见他中等身形,面上的神情,和他五官的位置,都有一种说不出来引人发笑之感。   虽然在那样的情形下,众人都觉得事情有蹊跷,谁也不想笑,然而一看之下,郭氏兄弟首先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那和尚道:“好!好!施主一笑,穷和尚便大有希望了!”   潘克朗声道:“列位大侠,你们已和这位大师见了面,在下告退了。”   那和尚笑道:“你走吧,如今你要走就走,但只怕有一天,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人人皆听出那和尚话中有因。可是连潘克也听不懂那究竟是指什么而言。他呆了一呆,并不再说什么,身形向后疾退而出。   杜常道:“化缘和尚,连法名也没有一个么?”   那和尚道:“和尚出家之际,倒是有一个法名,但年久忘了,反正一缘之后,也难相见,何必根究?”   铁臂翁道:“好,你要化什么?可以说了。”   那和尚嘻嘻一笑,道;“这位想必是人称‘铁臂童’的葛施主了。”   铁臂翁葛烈一听,面色便自一变!   他外号人称“铁臂翁”,但那和尚竟称他为“铁臂童”,那分明是有意取笑!   而铁臂翁葛烈,乃是在武林之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大凡这样的人物,都将一个“名”字,看得比命还重,那和尚一出口便辱其盛名,铁臂翁如何忍受得住?面色一沉,道:“和尚,你可是存心生事么?”   这时候,只要那和尚搭一句腔,铁臂翁立时可以和他动起手来的。   但是,那和尚却只是嘻嘻一笑,道:“我只是前来化缘,生什么事?”   铁臂翁一怔,不禁感到难以回答。   他抬头看去,只见众人面上,都有狐疑之色。而潘克则相隔两丈许,远远地站着,斜视着那和尚,看来,也是真的不知道那和尚的来历。   铁臂翁干笑一声,道:“你口口声声要化缘,但不知化什么,如何只是不说?”   那和尚道:“铁臂童,我要——”   他第二次呼唤铁臂翁为“铁臂童”,葛烈实是忍无可忍,不等他话说完,“哼”地一声,右臂向外一挥,身子跟着向前跨出了一步,向那和尚的腰际,猛地横扫而出!   他外号人称“铁臂翁”,并非偶致。也不是因为他手臂是铁铸的假臂,而是因为,他练有一门十分奇特的武功,“铁臂功”的缘故。   那铁臂功的功夫,全是在一条手臂上。   葛烈在这门功夫上,已有数十年的造诣,一条手臂,当真如铁一样,坚硬之极。而这门功夫之所以被称为异特,是因为在进招之际,并不是以掌发招,而是以臂发招的。   此际,他一臂挥出,就像是一截短棍,攻向那和尚一样,五指下垂,反倒不起作用。   那和尚“啊呀”一声,道:“不好,化缘未曾化到,倒要蚀本了!”   他话讲得极快,而看他的情形,像是只顾讲话,连躲避也顾不及一样,葛烈紧接着一声大喝,只听得“拍”地一声,手臂已击在那和尚的腰际!   在场的几个人,自然都知道铁臂功的厉害,有的还嫌葛烈下手太重,莫要一下子将那和尚打死了,就问不出他的来历了。   怎知刹时之间,所发生的事情,实是令得众人呆了!   只见那和尚缩了一下腰,道:“好!好!这半边腰也有点酸痛,相烦你再来敲上两下子。”   那和尚的这句话一出,葛烈的面色,立时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   他僵立在那里,不知是进好,还是退好。   在众人而言,心中都是奇怪已极,因为刚才分明听得“拍”地一声,葛烈的那一臂,已经挥中了那和尚,何以那和尚竟能若无其事?”   但在葛烈而言,这时心头却是骇然之极!   当他一臂扫中那和尚之际,只觉得那和尚的身子,如同败絮一样,自己那么重的一击,击上去之后,立即被对方将力道化去!   铁臂翁葛烈究竟是见识不凡的人,他心想着不是内家气功,已到了极深的境界,怎能做得到这一点?   那和尚立即又道:“你不肯了么?也罢,我要化的,乃是你那只绣花荷包中的一只莲花形小银锭,其重不足一两,谅来你不会不给的。”   铁臂翁葛烈刚才吃了一大惊,呆了半晌,刚有一点儿定过神来。   可是,他一听得那和尚说出这样的几句话来,面上神色,又为之突变!   在旁人而言,这几句话,实是十分普通。   然而,铁臂翁葛烈听到了,却足以令得他心头怦怦乱跳,手按胸口,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原来,铁臂翁的确有一只绣花荷包,在他的怀中!   像铁臂翁这样,响当当的人物,怀中居然会有绣花荷包,实是十分奇特之事。铁臂翁这人,有一样好处,那便是用情十分专一。   他一直放在怀中的那绣花荷包,还是他老妻当年给他的定亲之物,荷包内那只莲花形的银锭子,也是当年他们两人一齐用剩下来的。葛烈每次外出,总带在身上,以作思念老妻之际,慰情之用。   那只绣花荷包,是放在他怀中的一只鹿皮袋之内,平时绝不取出来的,自然也无人知道。   然而,那和尚却如数家珍也似地讲了出来,怎不令葛烈大是吃惊?   他后退了一步,以手扪胸,不知是不是该将那绣花荷包内的银锭子取出来好。那和尚在他犹豫不决间,冷冷一笑,道:“原来葛施主这等小气!”   葛烈心想,那和尚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若是得罪了他,只怕后患无穷,何不打发了他,再作打算?因此,他连忙干笑几声,道“一个银锭子,能值几何,大师既然要时——”   他一面说,一面自怀中取出了那只鹿皮袋来,伸手入袋中,去取那绣花小荷包,可是他手伸了进去,却取不出来,面上神色立变,那句话只讲到一半,便陡地停了下来!   原来,他伸手人袋,袋中竟没有那只小荷包在!   葛烈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那鹿皮袋他几乎是贴身而放,没有一刻离开过他的身子,那 花小荷包,如何会不见的。   如果说是被什么人偷去的话,那么,这偷物之人,要取他的性命,可以说易如反掌!铁臂翁葛烈,在大河以北,声名极著,而他的武功,也的确有特殊的造诣之处。但如今,他面色灰白,全身把不住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众人看了葛烈这等情形,心中俱十分惊讶。   玉面判官杜常首先问道:“葛大侠,怎么了?”   葛烈这时,实是有口难言,抬起头来,只是苦笑了一下,并不说话,众人心中更奇,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和尚道:“想必是葛大侠不肯,哼哼,人道葛大侠仗义疏财,如今接济一个穷和尚,不到一两银子,竟还不肯,这也可以说浪得虚名之极了!”   葛烈的面色,由白而红,怒气冲天 ,一声冷笑,道:“大师,我那小荷包,若是你取去了,尚请送还,若是大师要银子用,持这小荷包到冀北葛家庄去,多没有,三五万两,还是凑得出来的。”   众人一听这话,心中更是暗暗吃惊,心中俱想,如果那和尚竟能在葛烈的身上,将他的东西偷去,那本领也就太大了。   而他偷了东西,又上这儿来指名化缘,那自然是有意生事了!   众人一想及此,想起他指名化缘的,不止葛烈一人,自己这些人,个个都有份,各自暗忖,自己不见了什么呢?他们这样一想,每个人都不自由主地向自己的怀中摸去,看看可少了什么。   一摸之下,每一个人,莫不面上变色。   这时候,袁中笙在一旁,见这许多高手,忽然之间,都面无人色,心中不禁大奇,并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和他一样,在一旁观看的潘克,心中虽然一样奇怪,但是他却已经看出,那是众人身上,都少了一件万不应该失去的物事,所以在刹那之间,面色才会变得那样的难看的。   而他的心中,也是十分吃惊,囚为眼前的这几个人,都是一流高手,来到了费家庄,连费七光牛,为了应付这几个人,都不能不感到头痛。   如果说那和尚竟有本事,在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上,—一做下了手脚的话,那么,此人武功之高,确是不可思议,费七先生对他,实有大力结纳的必要!   潘克想及自己自始至终,未曾得罪过那和尚,心中好生自慰。   只听得那和尚哈哈一笑,道:“葛大侠,你自己不见了东西,如何死赖人,什么人偷了你东西的,便是灰孙子,王八蛋,见不得天的畜牲!”   那和尚这几句话一说,众人又不禁都呆了。   一则,是那样的粗话,出自一个出家人的口中,听来实是十分刺耳。   二则,那和尚如此说法,则偷东西的,自然不会是他的,天下焉有自己骂自己是“王八蛋”的傻瓜,而且,偷物之人,只怕也不会是他的同伴。   那么,那和尚又如何知道自己这些人,皆失了近身之物呢?   众人都知道其中一定大有曲折,可是人人面面相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听得那和尚“嘿嘿”两下冷笑,道:“枉有大侠高手之名,却原来全是这样的人,穷和尚可谓虚此一行了!”   他那几句话,听来似乎是为化不到缘而发的,但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出他语外之音,是在讥讽众人,空称一流高手,却被人做了手脚,还不知道。   他话一说完,转身便向外走去,众人一时之间,都想不出对付的方法来。实际上,众人要留住那僧人,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低声下气,自认不济就行了。   然而,此际那么多人在一起,谁又肯失了多年来的威名?   眼看那和尚向外走出,已将出了那院子,索士全才一声干笑,道:“大师且往。”   那僧人冷冷地道:“什么事?”   索士全道:“索某人失了一柄摺扇,本不值几何,但是那柄摺扇的扇面之上,却有在下恩人的几点血迹,在下一直带在身边,以示不忘重恩,这柄扇子,在下实不愿失去,所以……”   他才讲到这里,那和尚已不耐烦道:“你和我讲这些废话则甚?”   病金刚索士全,满是病容的面上,也不禁现出了一丝怒容来。   但是他那丝怒容,却是一闪即逝,只听得他又沉声道:“不知是哪一位高人,取走了在下的那柄摺扇,尚祈大师指点一二。”   六盘山索家堡堡主,富甲一方,在中原武林之中,地位极高,也极得人崇敬。他除了“病金刚”这个外号之外,还有一个外号,叫作“病益尝”,由此可见他得人心之处。   他这时,向那和尚如此说法,实是已经可以算得客气之极的了。若不是他有求于那和尚,那是绝不会这样子说法的。   可是那和尚却一翻眼,道:“废话,谁知道?”   索士全沉声道:“大师若是不知,何以来此化缘?”   那和尚道:“出家人吃十方,走到哪里,化缘化到哪里,你管得着么?”   索士全的声音,更是低沉,道:“大师若是如此一言,那就是存心与索某人为敌了。”   那和尚冷冷地道:“就算存心与你为敌,又怎么样?”   索士全一听和尚此言,不禁一声长笑!   他刚才,暗中看各人的神色,都和自己一样,似乎被人暗中做了手脚。那么,就算事情不是和尚做的,此际,众人对和尚也有了敌意。   就算那和尚武功高,自己这一方面有那么多人,也不怕他飞上天去。   是以,那和尚此言一出,索士全身形如烟,一闪之间,已拦到了那和尚的面前,别看他讲话,有气无力,站在那里,似乎连腰也挺不直,可是行动起来,却是十分快疾,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飘开了两丈许,心中都不禁喝一声采。   那和尚仍是凝立不道:“好狗不拦路,你快让开。”   索士全面色一沉,道:“大师既具有如此本领,又何惧有人拦路?”   那和尚“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向索士全的面上,直吐了过来。索士全心中一惊,暗忖这一口唾沫,要是给他吐中了,以后如何做人?   他身子一侧,向外跨出了一步。   索士全原来心想,自己一步跨出,说什么也可以将他这一口唾沫避开了去。却不料他向旁才跨出了一步,那口唾沫,竟也跟着一转,仍向他面上飞来!   索士全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脚下尚未站稳,上身便向后猛地一抑,一式“铁板桥”,这一式使出,那一口唾沫,才贴着他的脸上,飞了过去。   他虽然勉力避开了那口唾沫,但是脚步却已不稳,一个踉跄,竟坐倒在地!   那和尚冷笑一声,道:“这样本领,只堪向人较声求救,那么,大祸临头之际,还可有一线生机,何足拦路逞凶?”   在这里的,全是武林之中的一流人物,连索士全在内,惧都听出那和尚的弦外之音,似乎在说这里的几个人,都会有奇祸临头。   但如果众人肯哀求他一下的话,只怕还有一线生机!   只不过众人虽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不要说奇祸来临,一点迹象也没有,就算大祸已经临头,肯向人哀求的,又有几人?   病金刚索士全一坐倒在地之后,立即一跃而起,一声冷笑,笑声未毕,更不出声,双掌翻飞,身形也斜,已向那和尚连发了三招!   这三招的招式之异,实是无出其名,那正是索士全一套“病中吟”掌法中三招精奥的招数。   索士全因为生成一副病相,所以他的武功,走的也是阴柔的一路。   而他的这套“病中吟”掌法,更是他自己别出心栽所创,一共八招,每一招,都如病得骨肉支离的人,硬要下床行走,以致站立不稳一样,看起来,实是风吹得倒,但是招式精奇,却是十分的厉害。   他一连使出了三招,身形乱幌,只见那和尚四面八方,全是人影。   而他那三掌击出的地方,也全是那和尚的要害之处,那和尚却仍是站立不动。   眼看索士全把式将要使到,那和尚的身上,也非要正中十七八招不可,忽见那和尚腰不弯,腿不曲,整个身子,突然笔也似直,向上拔了丈许!   那和尚陡地拔起了丈许,索士全的“病中吟”掌法,变化再精奇些,自然也不免一齐使空,而那和尚一起在半空之后,索士全也见机极快,立即收招,希望能在那和尚身子凌空之际,向上发掌,占些便宜。   可是,他才一抬起头,陡地见眼前脚影一闪,原来那和尚身子拔起之后,立即下沉,此际,双足一齐飞起,一脚踢向他的面门,另一脚,却踢向他胸前的“华盖穴”!   索士全的见识极高,他明知道那踢向面门的一招,乃是虚招,主要的一脚,是踢向他胸前“华盖穴”的。然而,他虽然看出了这一点,却也是无法对付!   因为刚才,他才收了三招之势,新的招式,还未及发出。   而那和尚的两脚,却正是趁这个空隙之间攻出的,索士全是没有还手的余地。   索土全心中一声长叹,暗忖自己一世英名,却不料命丧此处!   正在他这样想之际,只听得那和尚哈哈一笑,双脚在眼看可以踢中之际,一缩缩了回去,身形已向外退出五六尺,落于地面!   索士全在那一瞬间,面如死灰,僵立不动!   他自然知道,那和尚是无意取自己的性命,所以才突然收招回去的。旁的不说,单说他发招收招之快疾自如,自己便望尘莫及了!   索士全自知,虽然毫发未伤,但是这个筋斗,却栽得大极!   他勉力定了定神,苦笑一下,道:“大师手下留情,在下心领了。”那和尚道:“我是脚下留情,你说错了!”   那和尚的这句话,实是刻薄之极!   索士全乃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一听得那和尚如此说法,自己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心中气极,只觉得刹时之间,气血上涌,想要运转真气,调匀气息,已自不及,“哇”地一声,竟喷出一口鲜血来!   青城高手郭独清连忙闪身而上,将索土全扶住。郭不浊则待向那和尚扑去。   然而,只听得川东双侠齐声道:“郭兄且慢!”   他们两人,这四个字才出口顺自身形疾展,掠到了那和尚的前面。玉面判官面色铁青,喝道:“大和尚,我们来了。”   那和尚一翻眼,道:“来了又怎样?”   杜常乃是性烈如火的人,一听之下,更不打话,身形一矮,一抓便待抓出。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潘克一声长吟,道:“本庄主人,费七先生来了,请双方看在俱是作客份上,暂且住手!”   潘克此言一出,杜常立即收招后退。   川东双侠合作多年,遇敌之际,身形配合得天衣无缝,杜常一收招后退,林标便虚发一掌,那是防备敌人趁隙进攻的,一掌既发,身子也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和杜常并肩而立。   他们两人,才一退出,便听得一个宏亮苍老的声音,“呵呵”大笑,道:“原来这里有高手在切磋武功,老夫来迟一步,可称眼福不济了!”   众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一高一矮两个人,已掠到了近前。   那高的一个,顶门光秃,红光满面,白髯飘胸,神威凛凛,貌相奇古,望之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正是此间主人,费七先生。而矮的那个,身材窕窈,眉目如画,是一个十分俏丽的少女,只有袁中笙,一看便认出, 那正是费七先生的孙女费绛珠。   费绛珠一到,便向袁中笙望来。望了袁中笙一眼,泯然一笑,袁中笙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得也向她笑了一笑,费绛珠向袁中笙作了一个手势,向东南方向,指了指。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大是踌躇,不知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费绛珠像是知道袁中笙的心中,正在犹豫不决一样,起先挤眉弄眼,表示着急,后来则眼中莹然欲泪,像是立即要哭了出来一样。   袁中笙心中不忍,只得点了点头,费绛珠又破涕为笑。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使眼色,作手势之际,费七先生已向那和尚讲了几句寒喧话,可是那和尚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   费七先生是城府何等之深的人,他自然不会露出半点生气的神色来,只是“呵呵”笑之不已,道:“列位切磋武功,不要因为老夫一来,败了兴致,只管出手,让老夫也开一开眼界。”   费七先生当真可以说老奸巨猾之极,他焉有不知众人是在真的过招之理?就算不知,看看索士全衣襟上的鲜血,也可以明白了。   但是,他却几次三番,说双方是在“切磋武功”,要对方继续生死拼斗下去!   那和尚“哼”地一声冷笑,显然他有话要说。   但是,他话还未曾出口,袁中笙已经忍不住大声道:“费七先生,你弄错了,这里并没有人在切磋武功,而是在真的动手,你身为主人,如何不劝架,反而要来趁热闹?”   袁中笙心直口快,心中想什么,便讲什么,却是句句中肯。   费绛珠在费七先生之旁,向他拼命做手势,但是袁中笙却仿若未见!   他那几句话一出口,费七先生也不禁露出了十分尴尬的神色来,那和尚不再说话,扬首向袁中笙望了几眼,喃喃说了一句什么话。   他说的这句话,众人都没有听到,可是袁中笙隔他最远,却听得最是清晰,只听得那和尚道:“上次你见了人家姑娘,便不再等我了,却是什么道理?”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一怔。   他心中暗忖,那和尚如此说法,却是什么意思?上次约自己见面,说能以告诉自己,师父和冯大侠夫妇下落的,虽然也是一个僧人,但是却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和尚!   而且,和尚似乎还在调侃自己,见了费绛珠,便忘了和人的约会了。   他面上一红,大声道:“我已等过时了。”   他讲那句话的意思,是想辩白一下。   可是他这句话一出口,才知道不妙,只见人人都向他,望了过来,面上露出十分讶异的神色,像是他是一个疯子一样。   旁人惊异,还不出奇,竟连费绛珠,也像是听得他如此说法,十分莫名其妙一样。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不禁一呆,可是,他立即想到,刚才自己所听到的,那和尚所说的话,一定是那和尚,以传音入密之法,送入自己的耳中的,也就是说,除了自己之外,再也没有人听到。   在那样的情形下,自己忽然大声答上一句,自然要惹人诧异了。   袁中笙立即住口不言,心中只是不断想着,约自己的僧人,和眼前的这个僧人,难道是一个人么?然而,他看来看去,却又并无相似之处。   他只得心存纳闷,不再多说。   同时,他看到费绛珠又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身子向后退去,不一会,便已经出了这个院子。袁中笙知道费绛珠是去等自己了。   他吸了一口气,也向外走出了几步,趁川东双侠不觉,身形陡地一闪,已闪过了一丛修竹,将身子隐起,再见没有人注意自己,一个转身,便向东南方向,奔了出去。   ,他才奔出之际,还听得费七先生道:“原来各位,并非在此切磋武功,老夫……”   袁中笙的去势十分快,费七先生以后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正在向前飞掠间,只听得身后,传来“格格”一声娇笑,道“傻瓜,你向哪里去?”   袁中笙听出,那是费绛珠的声音,他连忙站定身子,转过身来道:“你有什么事么?”   费绛珠道:“自然有事罗,要不然我叫你出来作什么?我明知道有热闹可看,也跑了出来,你还在怪人呢!”   袁中笙一想,果然费绛珠是不看热闹,才来到这里的,心中不禁歉然道:“绛珠,我不会说话,你可不要怪我!”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傻瓜,我如果会见怪的话,早就见怪了,还等现在么?”   袁中笙忙道:“你找我什么事,该说了。”   费绛珠道:“你且跟我来。”   袁中笙心急想问,但是费绛珠已经向前,跑了开去。   袁中笙只得跟在后面,约莫驰出了半里许,来到了一座秀剔玲珑,只不过五六丈高下的石峰下,费绛珠才停了下来。   袁中笙又道:“绛珠,究竟是什么事?”   费绛珠道:“你看穿了那和尚的来路没有?”   袁中笙一呆,道:“你叫我出来,就是为了问这件事么?”   费绛珠低声道:“你别看轻这件事,那和尚关系可大着啦!”   袁中笙刚才眼见那几个一流高手,都面上失色的情形,也知道费绛珠所言不虚,忙道:“那么,你又发现了什么?”   费绛珠道:“旁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那和尚会变!”   袁中笙听得莫名其妙,道:“会变?”   费绛珠道:“是的,会变。”   袁中笙听她讲来,十分正经,绝不像是开玩笑,只得问道:“如何变法?”   费绛珠道:“我在庄外,看到他向前掠来,掠到近前,我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只见他方面大耳,十分庄严佛像——”   费绛珠才讲到此处,袁中笙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道:“可是两耳垂轮,犹如如来佛一样的么?”费绛珠道:“是了。”   袁中笙道:“那正是他了。”   费绛珠睁大了眼睛,道:“什么正是他?”   袁中笙道:“就是那个约我见面的和尚,他怎么变法,你倒说说?”   费绛珠道:“我只见他走过了我隐身处,忽然一缩肩,人顿时矮了不少——”   袁中笙听得费绛珠那样的说法,满腹狐疑,他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是眼中却已流露出了不信的神色来。因为费绛珠的话,听来实在是太难以使人相信了,人怎能由高忽然变矮的?   费绛珠一面说,一面在注意着袁中笙的神态。    ∷患星┞冻隽瞬幌嘈诺纳裆闹兄桓械揭徽笪饬吮庾欤溃骸澳恪共恍盼颐矗俊? 袁中笙忙道:“我不是不信,只是……事情太怪了,实是令人难以相信。”   袁中笙本是个不善词令之人,他想不要令费绛珠太难过,所以先说了一句“不是不信”,然而,接下去的两句话,却又分明说他不信费绛珠的话!   费绛珠顿足道:“我为什么要向你说谎?我向你说的,全是真话,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袁中笙见费绛珠大发娇嗔,不由得慌了手脚,忙道:“我信,我信,你说。”   费绛珠稚气未泯,一听得袁中笙说相信,她又破涕为笑,道:“好,那和尚肩头一缩,忽然矮了许多,我不禁呆了一呆。那时,我不知道和尚是来庄上干什么的,也并没有出声。那和尚又继续向前走了两步,忽然转过了头,向我隐身的大石望来。”   费绛珠讲到此处,面上露出了骇然的神色。   袁中笙也不禁耸然动容,道:“他怎样了?”   费绛珠道:“他一转过头来,竟连面容也变了。本来,他是十分庄严,如同如来佛一样的,但一刹间,却变得十分可笑了。”   袁中笙道:“就变成了刚才我们所见的那等模样?”   费绛珠道:“是的。”   袁中笙道:“他回过头来,可曾看到你了?”   费绛珠道:“他回过头来之后,冲着大石,笑了一笑,我也不知道他是否看到我了。我只觉得那和尚十分古怪,所以才向你来说一声的。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和我说有什么用啊?”   袁中笙的那一句话,本是在感叹自己的无能,师父和师妹失踪了,却连一点线索也没有,弄得如今,像丧家之犬一样,到处依附于人。   可是,袁中笙的话,费绛珠听了,却不禁为之猛地怔了一怔。   她立即也在心中自己问自己:是啊,这一番话,对袁中笙说,有什么用呢?   她是直到此际,才想起这个问题来的。而当她想将这件事讲给袁中笙听的时候,根本未曾想及这一点,只是想着,自己心中有一个秘密,在未曾讲给任何人听之前,一定先要向袁中笙说一说,才觉得舒服。   当下,她呆了一呆,俏脸不禁红了起来,道:“你这人,一定要有用才能向你说的么?”   袁中笙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至少,我知道他就是约我见面的那僧人——”   袁中笙才讲到这里,猛地一想,那化缘和尚曾向自己讲过几句十分古怪的话,说什么自己见了小姑娘,便失了约等语。   当时,自己还好生奇怪,何以那化缘和尚会如此说法的,如今想来,竟大有道理,费绛珠所说“那和尚会变”的事,竟是真的了。   本来,他对于费绛珠的话,一直只在半信半疑之中。   直到此际,他才失声道:“啊,原来你讲的话是真的!”   费绛珠乍一听得这句话,不禁一呆。但是她随即明白了袁中笙的意思,不禁气得立即转过身去,不睬袁中笙。袁中笙忙道:“费姑娘,你不要怪我,其实我心中是十分感激你的。”   费绛珠转过身来,见袁中笙急得满面通红,搔耳挠腮,不禁又“嗤”地一笑,道:“你感激我什么?”   袁中笙道:“你告诉我的事,使我知道那大和尚原来会变,那我要向他去问我师父,和冯大侠夫妇的下落,可以去找他们了。”   费绛珠道:“不错,我们快去,只怕还有一点热闹可看哩。”   袁中笙身形一幌,可是他才向前踏出了两步,便听得费绛珠低声喝道:“回来。”袁中笙忙道:“为什么?”   费绛珠道:“我爷爷来了。”   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来。   他才退出了两三步,便听得费七先生的“呵呵”大笑之声,传了过来,道:“大师能看在老夫薄面,不再和列位大侠争吵,老夫幸何如之?老夫这次,在小庄聚集群豪,本是隐居已久,再与天下英侠相见之意,大师惠然肯来,当真幸甚!”   接着,便是那化缘和尚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好说好说,你文绉绉地说了一大堆,出洒家的丑,是也不是?”   袁中笙听出费七先生和化缘和尚两人,一面说,一面向近处走了过来,连忙和费绛珠两人,身子一缩,闪到了那石峰之后。   那化缘和尚的话,分明是在讥刺费七先生。   然而,费七先生却并不发怒,只听得他干笑几声,道:“那是江湖讹言,老夫焉有令什么人出丑之意?只不过因缘附会,得了一对利器,那利器主人,原来十分小气,这等宝物,是轻易不肯让人过目的,是以老夫才准备趁群雄毕集之际,拿出来给各位鉴赏一番而已!”   那化缘和尚又自一笑,道:“你别太夸口了,到时拿不出来,岂不丢人?”   .费七先生显然是因为那化缘和尚的话,而呆了一呆,才道:“大师此言何意?”   那化缘和尚道:“你只当我是说着玩的好了。”   费七先生又呆了一呆,才道:“大师宝刹何处,法名如何称呼,可能见告么?”   化缘和尚道:“多此一问,多此一问。”   费七先生“哈哈”一笑,道:“方外高人,果然与众不同。”   化缘和尚也跟着干笑了几声。两人的笑声,渐渐远了开去,费绛珠自那石峰之后,探出头来,向前看去,只见两人的背影,刚好转过了一堵高墙。   她缩回身子来,道:“傻瓜,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那和尚和我爷爷到什么地方去了,再来找你。你可不许乱走!”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道:“费姑娘,你若能探知那位大师,是否留在此处,在什么地方最好。” 费绛珠道:“我知道了!”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跳跃,使向前奔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袁中笙一个人,在那座石峰的后面,坐了下来,想起这几天的遭遇来,简直像是做梦一样。本来,他在黄山脚下,每日除了练武之外,便是陪着师妹文丽玩耍,受文丽的气。   忽然之间,每日不变的生活变了,变得和以前那样地不同!   而再向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袁中笙连猜想都无法猜想。   他倚着山石,向前望去,可以看到一角湖水,和蓝天白云。风景十分幽静,但是袁中笙却一点心思也没有,他只觉得心乱到了极点,只盼费绛珠快点回来。   他左等右等,等了足足一个来时辰,费绛珠仍是音讯全无。   袁中笙心中,不禁为费绛珠担心起来。可是他转念一想,这里是费绛珠的家,费绛珠如何会有什么意外?但是,她为什么又那么久不来呢?   袁中笙伸长了颈,向来来往往的人中,用心地辨认着,看看是不是有费绛珠在内。   而实际上,那实是多此一举的事,因为若是费绛珠来了,他一定一看便可以认出,绝对没有仔细辨认的必要。   天色渐渐地黯了下来,袁中笙是等不下去了。   他心中暗忖,自己在费家庄上,并不是来作贼的,就算去找一找费绛珠,又有何不可?总比在这里干等好得多了。   他主意打定,便离开了那山峰,向费绛珠刚才走出的方向走去。   他刚才,曾眼看费绛珠转过了一堵高墙,才看不见的。他也向那高墙转去,然而一转过高墙,他却为之一呆,原来前面,共有三条去路之多。   他不知道费绛珠是向那一条路去的,心中犹豫了一会,便在岔口上停了下来,暗忖有人经过,向他问一问,费绛珠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庄上的人,自然应该知道她的下落的。   可是这时,夜色已浓,来往的人也少了。   他等了许久,还未见有人经过,却看到左首一条路上,向前去,隐隐有灯光闪耀,心想何不向前去?反正只要在费家庄,总能够找得到费绛珠的。   他主意打定,便向前一直走去,约莫走出了里许,他便没有法子再向前走去了,只见前面,已经是茫茫的湖水了。   可是,袁中笙刚才所看到的灯光,却仍然在前面,那是在相隔约有里许水程的地方,藉着星月微光,依稀可见那是一个小岛。   袁中笙心中暗忖,三条路之中,原来自己找到了一条死路。   他一个转身,正待往回走来之际,只见湖边上,泊着一只小船,船上还有几个湿水的脚印,像是刚留下不久。从那脚印来看,那像是女子所留下来的。   袁中笙心中一动,暗忖难道费绛珠是到那小岛中去了么?   那小岛离得费家庄如此之近,一定也是属于费家庄的了。看来,她一定是在那小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连找一个人向自己通风报信,都在所不能!   袁中笙这样设想下去,又觉得自己所想的,实是天衣无缝。   他不及去想,如果费绛珠是以那小船到岛上去的,那小船如何自己会回来?袁中笙本不是资质聪明之人,也根本想不到这一点。   他一跃下了小船,举起了船桨,拉开了绳缆,荡桨向前划了出去,小船的去势很快,不一会,他便已置身于浩淼的湖水之中了。   太湖号称三万六千倾,其大可知。这时,夜已深了,天上的星星,和远处的渔火,相映成趣,十分幽静美丽,袁中笙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心神也不禁为之宁静了许多。   不到半个时辰,袁中笙已经划到了将近一半的路程,他看到前面,似有一段白绳,横过许多木桩,竟长达里许,像是特地将那小岛隔开一样。   而且来到近了,他还看到,绳上挂着不少木牌。   袁中笙只顾得出力划着,并未曾想到那绳子和木牌有什么不妥,等到他来到极近处,看到那木牌上,全都写有字迹。   因为天色十分昏暗,他看不清牌上写的是什么字,又出力地划了两下,小船如箭也似向前射出,他陡地看到,每一块木牌上写的字全是同样的,都是“过此界者死”五字。   然而,等他看到那几个字时,却已经迟了一步!   小船向前急冲而出的势子,十分快疾,只听得“拍”地一声,船头向绳子撞了上去,已将绳子撞断,小船也已过界两三丈了。   袁中笙心中一惊,连忙伸桨,阻止了船的去势,他心中暗忖,这时候,湖面之上,静得出奇,自己立即划了回去,也可无事。   直到此际,他才想到,费绛珠可能不在那小岛之上,是他想错了!   因为那挂在绳索上的木牌上,所写的几个字,语意十分严厉,再笨的人,一看也可以知道,那小岛上的人物,和费家庄是含有极强的敌意的。那么,费绛珠自然不会在小岛上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更是急于要回到费家庄上去,他拔转了船头,一桨划了下去。   本来,他双臂的力道甚强,一桨划分小船至少可以荡出两三丈去,如果不是那样,也不致冲断了那根绳索了。   可是这一次,他用力划出了一桨,船底上,却像是有什么大力,拖住了一样,小船只向前进了半尺许,便停了下来。   袁中笙心中大吃了一惊,已知事情有异,连忙又将船桨插入了水中。   可是这一次更糟糕,桨才插入水中,想要向后划去之际,只觉得手一紧,自水底中生出了一股大力,将桨拉住。袁中笙一则不提防,二则,那股力道极大,就算他有提防的话,也未必能与之相抗。   他五指一松,那柄船桨,竟已被那股大力,扯脱了手,向外飘去!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一俯身,待要伸手,将浮在水面上的船桨捞回来。但就在他身子俯出小船的船舷之际,猛地觉出船身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袁中笙想要稳住船身时,哪里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扑通”一声,水花四溅处,袁中笙已跌入了水中。袁中笙的水性,本来就过得去,跌入水中之后,立即待向上浮来。   可是他才浮一尺,头还未曾出水面,双足一紧,身子反倒向下沉去。   袁中笙此际,才想到自己小船不能前进,船桨脱手,小船倾覆,以及如今,被握紧了双足,向水底拖去,全是因为水底下早已有人之故!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心道这次可糟糕了,那在水底的,不知是什么人?   他一面挣扎,一面待扭过身去看。   然而,他扭了几扭,只看到在自己之下,果然有一个人,并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人,便觉得腰际一麻,被人点了穴道。   袁中笙一被点中穴道,气闭不住,“咕咕咕”地喝了一肚子的水,有口难言,他只觉得被人在水中推着,迅速地向前游去。没有多久,便已上了岸。   那段时间虽短,但袁中笙实是已吃足了苦头,一上岸,又被人抓住了头发,向岸上拖去。   袁中笙刚才喝了一肚子的水,这时,他宁愿那人拖住他的双足,将他的身子倒提起来,那么,肚中的水,可以呕出,便不至于那么难受了。   然而,拖他的那人,却像是有意折磨他一样,偏偏拉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提得高高的,不让他肚中的水吐了出来。   袁中笙只觉得肚中“空通”、“空通”作响,像是抱着一只丰满的水缸一样,那滋味实是不好受到了极点,他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动,又不能出声,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好不容易,被那人拖了二十来丈,过了一片竹林,到了一幅空地之上。   只听得那人道:“师父,捉到了一个费家庄来的奸细。”   袁中笙一听那人开口,竟是一口童音,心中便是一呆,暗忖自己连得手机会也没有,使被他制住的,难道竟是一个童子么?却不知他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自己绝不是费家庄上的奸细,可惜此际,有口难言,难以辨白!   只听得一个人哑声道:“先将他倒吊了起来,鞭上五十下,待我这局棋下完之后,再来问他!那童子答应了一声,道:“是。”   又听得另一人道:“管老四,你和费七,大家划湖为界,两不相犯, 这厮大胆,一掌击毙就算了,何必留来,败我们清兴?”   那人的声音,听来极其耳熟。   袁中笙心中暗忖,这倒奇了,什么地方,曾听过这个人说话呢?他这时,心情缭乱已极,根本难以集中精神去想什么问题,只是心中,奇了一奇而已。   只听得那沙哑的声音又道:“你有所不知,这几天,费七那里,聚集了不少人,看来费七又有意生事,这厮既在这时闯来,谅必有些用意,你我一局完后,不妨问他几句。”   那一人道:“罢罢,该你下子了。”   两人一齐大笑,竟再不睬袁中笙。   袁中笙只觉得身旁一人,跑了开去,等到那人再回来时,袁中笙已可以看清那人的模样,他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因为那人,只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生得十分清俊,这时,手中正拿了一大盘麻绳,笑嘻嘻地向前走向袁中笙来,道:“我师父和天河老前辈,请你看棋了,只不过观棋不语真君子,怕你作小人,所以才将你倒吊起来,你可别见怪!”   他身子一动也不能动,除了听凭人摆布之外,有什么办法可想?   只听得那听来十分耳熟的声音笑骂道:“小猴儿,好的不学,只学会了你师父的油嘴滑舌广那少年伸了伸舌头,道:“师父,有人骂你哩。”一人道:“小猴儿,当真想讨打了!”   在三人的嘻哈大笑声中,袁中笙已被四马钻蹄,绑了起来。那少年提着他的身子,向附近的一株大树走去,来到了树下,将袁中笙向上一抛,绳子勾在横枝之上,袁中笙头下脚上,被倒吊了起来。   直到此际。他才“哇”地一声,将腹中的水,一齐吐了出来。   只听得一人叫道:“啊呀,早知如此,不该将那厮倒吊了!”   另一人道:“定是小猴儿顽皮,将那厮捉来时,令他喝饱了水。”   那少年笑道:“大河前辈,谁叫你不多教我一些功夫?我当然只好将他灌饱了水,再带来这里,以防他走脱了。”   那人“哼”地一声,道:“败了清兴,这棋不下了。”那少年做了个鬼脸道:“天河前辈,多半是已一败涂地了吧!”   这时候,袁中笙也已看到,倚着一块大石在对奕的两人,一个是书生打扮,十分瘦削,但是瞳子中,精光湛然的中年人。   另一个人自己的确是曾经见过的。那是上次,在离开太湖之际所遇到的渔翁模样的人,当时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几乎被他打了一顿,如今,那人也抬起头来,向袁中笙望了一眼,“哼”地一声,道:“原来又是你?”   袁中笙看清是那人时,心中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人极是难惹,无端端地还要打人,何况如今自己被误认为费家庄的奸细!   那中年书生也望了袁中笙一眼,道:“天河,你认识这厮么?”那渔翁打扮的人点了点头,道:“倒是曾见过一次的。”   袁中笙听得那少年和中年书生,都称那人为“天河”,心中一动,猛地想起师父常说,他有一个好友,已多年不见。其人武功绝顶,脾气古怪,自号为“天河钓叟”,作渔人打扮,生平唯好下棋,但是棋艺又极为差,往往下到一半,便自托词捣乱而去云云。   如今看来,这人定是天河钓叟无疑了。   他心中一喜,暗忖反正那中年书生要向自己问话的,只要自己一能开口,提起师父的名头,天河钓叟自然不再难为自己了。   这样一想,他心中便定了许多。   只听得天河钓叟道;“这人只怕不是费家庄上的吧。”那少年忙道:“我看他由费家庄上而来的。   中年书生道:“问他一问,便明白了。”   袁中笙听得天河钓叟说他不是费家庄的,心中大是高兴,暗忖自己更可以洗脱嫌疑了。那中年书生话才出口,中指一弹,“拍”地一声。弹出了一枚棋子,正弹中在袁中笙的腰上,袁中笙只觉得身上一松,穴道已被打开,忙道:“天河前辈,你认得我,快放我下来!”   天河钓叟扬起了脸,道:“为什么?”   袁中笙道:“家师与前辈乃是相识,他时时向我提起你的。”   天河钓叟一声冷笑,道:“你师父自然和我是相识,老不死居然还时时提起我么?”   天河钓叟那几句话,讲来语意冰冷,任何人皆可以听出他语气之中,绝无善意。袁中笙心中,不禁为之大奇,暗忖师傅每一次提起他,都说他是多年未曾相逢的好友,如何他这等口气?   袁中笙呆住了着声不得,那中年书生道:“此人是谁人门下?”   天河钓叟嘴唇掀动,讲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那中年书生的面色,陡地一变。   天河钓叟的那句话,袁中笙并未听到。   那少年人显然也未听到,因为他立即问道:“天河前辈,你在说什么?”   那中年书生叱道:“不得多事!”   那少年伸了伸舌头,果然不再出声。   那中年书生来回踱了几步,道:“天河,若是如此,这事该如何发落才好?”天河钓叟扬着头道:“我是不怕得罪老不死的,一掌打死就算了。”   中年书生一声长笑,道:“谁又怕老不死来?但是总得问明白他来此作甚才好。”   袁中笙听他们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师父为”老不死”,心中不禁大怒,道:“你们和家师既然相识,何以对他如此不敬?称他为老不死?”   天河钓叟“呸”地一声,道:“你师父配称老不死了么?我们是说你师父的师父。”   袁中笙呆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我师父的师父是谁?”   天河钓叟还待再骂,但中年书生却已看出了其中似有蹊跷,问道:“你师父是谁?”天河钓叟似有怒意,道:“管老四,刚才我已和你说了,你难道不信么?”   那中年书生道:“你别急躁,听他说说何妨?”   天河钓叟赌气转过身去,袁中笙道:“我师父,便是人称黄山侠的马放野——”   他这一句话才出口,天河钓叟倏地转过身来,劈面骂道:“放妈的狗臭屁,你也配是黄山隐侠的徒弟?”   袁中笙乃是老实人,一听得天河钓望这样骂自己,想起自己失了冯大侠的短剑,又在这里落得个被人倒吊问话,确是有损师尊的清名,天河钓叟骂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一时之间,他红了脸,出不了声。   天河钓叟“哼”地一声,道:“你不假冒是别人之徒,我也不来理会你,但黄山隐侠是我好友,岂容你玷辱他的名声,照打!”   他站立之处,离袁中笙足有一丈五六,而袁中笙离地,也有丈许。   可是,天河钓叟“照打”两字,才一出口,袁中笙便觉得眼前一花,“拍”地一声,脸上已着了一下重的。   袁中笙被天河钓叟打得满天星斗,不禁大声叫起撞天屈来。   他大声道:“不错,我行迳不善,有亏恩师教养,但怎地说我是假冒他的徒弟?”天河钓叟道:“你再说,我再打!”   袁中笙怪叫道:“打死我我也是黄山隐侠的徒弟!”   天河钓叟的身形展动,又待掠起,中年书生一伸手,将他拦住。   大河钓叟面色铁青,道:“管老四,你再拦住我,我先和你过不去。”那中年书生道:“天河,怎么你年纪那么大了,还是这样火爆脾气?”   天河钓叟“哼”地一声,道:“亏你说得出口,你和老马不是朋友么?有人假借他的名头招摇生事,难为你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那中年书生面上也不禁露出了不愉之色,道:“天河,我可是这样对付朋友之人么?”   天河钓叟一声冷笑,道:“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如今不让我打这个小子,这却有点不怎么人味。”   中年书生道:“我要问清楚再发落,你来瞎缠什么?”   天河钓叟怪叫道:“好哇,管老四,我远来是客,你说我瞎缠,别瞧你们人多,我一样不放在心上。”   中年书生也面有怒容,他像是知道,若再和天河钓叟讲下去,一定会吵起架来的。   所以,他只是瞪了天河钓叟一眼,便不再理会他,转过头去,向袁中笙喝道:“你究竟是何人门下?”   袁中笙乃是性子耿直之人,一向不会花言巧语。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讲了话,人家不信,他便感到十分不快。   中年书生一问,袁中笙也沉不住气,抗声道:“还要我说多少次?我是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徒弟。”   天河钓叟怒吼道:“小子还敢说!”   随着一个“说”字,他身子已疾掠向前,手已也扬了起来。看他的样子,是准备在袁中笙的脸上,再掴上一掌的。   但是,天河钓叟尚未到袁中笙的面前,那中年书生一展衣袖。   他并没有转过身去,衣袖展动,乃是反拂而出的,只听得“轰”地一股劲风过处,天河钓叟的面上神色一变,不再向前硬冲来。   只听得他一声长笑,道:“好哇,管老四,真的要在兄弟身上施展一下么?”   管老四道:“岂敢,只不过我和费七的事,十分复杂,和你讲你也不明白,我不在大山居住,来到这里,也全是这个原故,他自费家庄来,我自然要详细问明白,你想生事,我也不惧。”   天河钓叟“哼”地一声,道:“好,我走。”   管老四只是冷冷地道:“请。”   天河钓叟像是想不到管老四会讲出这样一个字来一样,面上神色,为之大变,呆了一呆,一个转身,一声不出,向前疾掠而出。   他身形何等之快,一闪之间,便自不见。   转眼之间,只听得天河钓叟发出了一下长笑之声,但是那笑声,听来已在半里开外,而且迅速地越传越远,转眼之间,笑声摇曳,已然听不到了。   管老四在天河钓叟走了之后,背负双手,来回走了几步。   袁中笙本来,只猜到了天河钓叟的来历,并不知道被大河钓叟称为“管老四”的中年书生,是何等样人。这时,他听得管老四向天河钓叟说,他因为费老七的关系,所以才在天山居住的。   如此说来,他应该是天山四鹰中的扑天鹰管心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四回 示迷津和尚结缘   天山四鹰,全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自己曾听得师父说起过,他们师兄弟四人,各得了他们师父,天山老人的一样绝技。若是他们四人联手,武功的确是可以媲美当年威震武林数十年的天山老人。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他们师兄弟四人,向不分离,却不料为什么管心一人,会住在太湖之中?   袁中笙想及自己刚才,是败在天山四鹰门下的人手中,心中的内惭,也不如刚才之甚了。因为天山四鹰乃是何等样人物,他们的弟子,自然也非同凡响,自己落败,似乎也值得原谅了。   只见管老四踱了几步,抬起头来,道:“你说是黄山隐侠门下,可有证据?”   袁中笙道:“我师父的好友,川东双侠,正在费家庄上,管前辈若不信,不妨可以去问一问他们。”   管老四又呆了半晌,才向那少年一扬手,那少年走了过来。道:“师父有什么吩咐?”管老四道:“将这人放下来。”   那少年嘴唇掀动,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一样,但是却欲语又止,一跃而上,将袁中笙解开,放了下来。袁中笙被四马钻蹄绑住,又倒吊了这半天,被放了下来之后,四肢麻木,倚住了树身,方得站稳。   管老四又向那少年挥了挥手,那少年退了开去。管老四在袁中笙面前,坐了下来,道:“我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了么?”   袁中笙忙道:“前辈可是天山四鹰中的扑天鹰管心么?”   管心点了点头,道:“是。”   他讲了一个“是”字之后,忽然又仰天长叹一声,像是有着无限心事一样。   袁中笙不知道管心是否已经相信自己是黄山隐侠的弟子,心中也忐忑不安,两人都好一会不说话,管心才道:“你到费家庄去作什么?何以会闯到我这里来的,你需照实对我说出。”   袁中笙一听,不禁为难起来。   他搔了搔头皮,好半晌不曾出声。   本来,他源源本本地将经过情形向管心说出,并不是多大的难事。但如果要照实说出来的话,那么,他师父和冯大侠夫妇,被人掳去一事,也势必对管心讲了出来。然而,他又知道,这件事,川东双侠至今还保留着秘密,不愿对人提起的。   而要袁中笙临时编一些故事,去乱说八道的话,那袁中笙却又没有这个本事。   管心见袁中笙半晌不语,面色不禁一沉,喝道:“你为何不说?”   袁中笙据实道:“我不是不说,只是其中有一些事,不能让人知道的,所以我不能说。”管心“嘿嘿”冷笑,道:“你身份不明,又来自费家庄,闯人我水城,便是死罪,还要口硬么?”   袁中笙道:“我实是不能——”   他下面一个“说”宇,尚未出口,只听得管心,陡地一声怒喝,手臂伸处,已向袁中笙抓来。   他坐的地方,离开袁中笙倚身的那株大树,约莫有七八尺距离。而他那一伸手,人也未曾站了起来,照理说,那一抓,是绝抓不到袁中笙的。   可是,就在他手一扬,五指伸屈不已之际,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强劲已极的吸力,向自己吸了过来,身不由主,向前跌去。   这一跌,跌出了五六步,管心五指一紧间,他虽然仍坐在石上,却已将袁中笙的胸口紧紧地抓住!   袁中笙心中骇然,忙道:“管前辈,你——”   他才讲了四个字,便听得管心喝道:“你究竟是什么来历,说也不说?”   袁中笙一听,闹了半天,敢情人家仍然不相信自己是黄山隐侠的弟子,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们全是聋子不成?”   管心面色一变,左掌在袁中笙的头顶。提了一提,冷冷地道:“三妖余孽,居然敢来我这里生事,不杀你,也难以显我之威!”   他一个“威”宇才出口,手掌已向下压来!   这时候,袁中笙的心中,可以说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因为管心所说的话,在他听来,完全莫名其妙!   什么叫作“三妖余孽”,袁中笙首先不懂!   他眼看管心掌力已吐,自己连气都透不过来,要糊里糊涂地成了掌下之鬼,心中急极,面色涨得通红,可是他胸口被管心抓住,却又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正在此际,突然听得远处,传来那少年的一声叱责,道:“你……你是什么人?”   同时,听得另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小娃子,我是来找你师父的!”   管心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也似,向下压来,势子何等之猛。然而,他究竟不愧为一流高手,一听得那两句对话,猛地一呆,手已停住。   他收住势子时,掌心已离袁中笙的头顶,已只不过两三寸左右而已!   袁中笙觉出管心的掌力陡敛,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管心的手掌,仍悬在离自己的头顶不过三二寸的距离处,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管心一停下手来,循声望去。   只听得那少年的声音,带着怒意,道:“咦,你怎么不请自进?”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道:“我一向不请自进的,你师父未曾和你说起过么?”这两句话已近了许多,而且,也可以看到两个人,迅速地向前来。   那两个人向前来的势子,十分异特。   那少年乃是倒退而来的,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将另一人拦住可是不论他如何阻拦,那另一人身形幌悠间,总是在他的身边,掠了过去。   管心一手仍抓住了袁中笙的胸口,左手却已垂了下来,沉声道:“添生你退开!”   那少年一声答应,身子斜斜向外掠出。   他一退开,另一人向前来的势子更快,转眼之间,便到了眼前。袁中笙直到那人站定,才看清他是何等样人。一看之下,不禁一怔。   只见那人面上的神情,滑稽之极,脑袋光秃,一件袈裟,灰扑扑地,毫不起眼,不是别人,竟正是那个化缘和尚!   袁中笙又向管心看了一看,只见管心目射精光,注定在那和尚的身上,对于那和尚是什么人,似乎也在心中起疑。   那和尚一到,便冲着管心和袁中笙两人一笑,又向袁中笙一指,道:“好小子,你果然在这里,找得我好苦?为何给人当胸抓住,可是偷了人家什么东西,给人当贼办了么?”   袁中笙不禁啼笑皆非,道:“大师,我为了找人,误人此处。管前辈不信我是黄山隐侠的弟子,是以才将我抓了起来的。”   那和尚“噢”地一声,又向管心望来。   不等管心开口,他已经抢着道:“原来阁下姓管,却不知已经故身的陇西管三源管大侠,和阁下是如何称呼?”。   管心一听得那和尚如此说法,不禁耸然动容,呆了一呆,道:“那是先父。”_那和尚点头幌脑,道:“原来阁下是管三源的后人,可喜可贺!”   他讲话的神气,像是他和管心的父亲是老朋友,如今得见故人之后,心中便十分欢喜一样。   如果他年纪已经很大了,管心倒也不会见怪。然而那和尚看来,却只不过四五十岁,和管心差不许多,管心心中,不禁大怒。   然而,那和尚一上来,便抬出了管心已故父亲的名头,倒令得管心,也不便发作,只得沉声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那和尚道:“出家人还提称呼作甚?”管心冷冷地道:“先父生前,名满天下,难免有人要借他名头招摇,是以要问一问。”   那和尚“哈哈”一笑,道:“说得好,说得好。和尚有一事请问,令尊仙逝之际,阁下几岁?”管心道:“恰届弱冠。”   那和尚道:“那你已懂事了,该知道令尊下葬之际,少了什么?”   管心一听得和尚讲出那句话来,身子猛地一震。   刹时之间,只见他面如死灰,全身竟在微微发抖,抓住了袁中笙胸口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地松了开来.身子一矮,颓然坐倒在地。   袁中笙觉出胸前一松,连忙闪身避开。   及至他见到管心如同身受重伤一样,坐倒在地,他心中也不禁奇怪起来,心想何以那和尚所讲的一句普普通通的话,竟有那么大的力量?   须知天山四鹰,每一人都是绝顶高手,其威望又在川东双侠,青城郭氏双剑等人之上。何以管心忽然之际,竟会如此?   袁中笙望了望那和尚,又望了望管心,心中实是莫名其妙。只见那和尚一笑,道:“是我的不是了,过去了的事,还提他作甚?”管心坐倒在地之后,苍白的面色之上,渐渐现出了一丝血色,紧接着,他双须首先红了起来,面上也立时变得通红,可知他的心中,怒到了极点,血脉贲张!   只听得他陡地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长笑声,厉声道:“我在此隐居多年,只当事是费七所为,原来却是你这贼秃!”   他一个“秃”宇甫出,双臂一张,和身向那和尚,扑了过去。   袁中笙这时,站在离那和尚,约有丈远近处,管心向前一扑,所荡起的强劲无比的劲风,竟将袁中笙涌跌在地!   袁中笙慌忙一跃而起之际,只见管心已将扑到那和尚的面前,五指如钩,向那和尚的顶门插下,指风嘶空,声音更是刺耳之极!   那和尚睁大了眼睛,像是管心雷霆万钧的攻势,不是对他而发,他只是在一旁观看,因此觉得十分有趣一样。眼看管心五指,将要自他的头顶插入,管心却突然收住了势子。   这时候,管心的面色,又已转为铁青,只听得他厉声喝道:“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   那和尚耸肩一笑,道:“我当你是气糊涂了,原来你还有几分神智,懂得问上一问。”   管心一听得那和尚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怔。   那和尚的武功如何,他还未曾与之动过手,自然不得而知,然而,就是那份镇静功夫,却也是常人所难以企及,刚才他攻出的那一招,势子何等之盛,但那和尚,竟连眼也未多眨一下!   管心厉声道:“你死在临头,还花言巧语作甚?”   那和尚大摇其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出家人当作是仇人,我看这样下去,是你该死到临头了!”   管心听了,心中又怦然而动,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先父之事,只有我和仇人知晓,若你不是仇人,你如何得知?”   管心和那和尚的对话,袁中笙在一旁,自始至终,都听得莫名其妙。   他想要趁机离开这是非之地,但是那少年却又虎视眈眈地望一着他,使他不敢轻动。   那和尚道:“若我是你所想的敌人,则早已作斩草除根之举了。”   管心一声怒吼,道:“好大的口气!”   他那一抓,攻到了一半,便陡地收住了势子,但是招式未曾变过,这时,一吼甫毕,仍然是向着那和尚的顶门抓下。   那和尚“哈哈”一笑,头向上一仰,反倒向管心的那一抓,迎了上去。   这时候,在一旁观看的袁中笙,心中也不禁为之大是骇然!天山派功夫之中,最厉害的便是指上功夫。武林中有言道:“僧刀道剑天山指”。那是说,少林僧人的刀法,武当道士的剑法,和天山派的指法,均有其独特的造诣。   而白天山老人死后,天山四鹰,已是天山派的第一代人物,以管心的功力而论,这一抓抓下去,即使对方的脑袋,是石头凿成的,也可以将之抓得石肩纷纷而下,留下五道指印!而那和尚,却是全然不知轻重,居然你长了颈子,迎了上去!   袁中笙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响,也就在他一声惊呼之际,只听得“卜”地一声,管心的五指,也已抓中了那和尚的顶门。   只见管心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那和尚光秃秃的顶门,然而那和尚,却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神气。   这时,管心心中的吃惊,也到了难以形容的境地!他五指抓住了那和尚的光脑袋,指上已运了七成以上的力道,若是换了旁人,早已被他抓得头骨碎裂,七孔流血的死了。   可是那和尚却一点事也没有!   最令得管心心惊的,是那和尚的脑袋,滑溜溜的,竟像是白玉所雕成的一样!   管心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一觉出不妙,立即手臂一缩,向后退去,绝不加强劲力。他向后退出之后,不禁呆了半晌。   因为功力如此之高的人,除非是老一辈的武林中人,否则是绝无可能之事!   然而,那和尚看来,却只不过四五十岁年纪而已。   管心后退之后,只见那和尚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拍拍”地打了两下,道:“怎么样,这脑袋还算过得去吧?”   管心见那和尚,不但若无其事,而且看来,绝无还手之意,心中更是大疑,他也不再出手,只是沉声道:“大师此来何意,可能明白告否?”   那和尚道:“没有什么,只不过这小娃子,的确是黄山隐侠的徒弟,所以特地来说一声。”袁中笙奇道:“你又怎知我在这里?”   那和尚“哼”地一声,道:“你为了人家小姑娘,昏头转向,我有什么不知道的?”袁中笙一听,便知道那和尚是指费绛珠而言,他面上不禁一红,想要分辩几句,但是却又说不出话来。   管心沉声道:“大师既来此处,难道不是为我而来的么?”   那和尚摇了摇头,道:“你蛰居在此,自以为得计,但人家却在窃笑,你可知么?”管心呆了一呆,他此际,不但觉出那和尚的武功极高,而且,每一句话中,似乎都含着深意。   但是那意思,却又十分难以猜得透。   管心紧紧地皱着双眉,道:“大师说,我该到外面去走动一下,才能了却夙愿?”那和尚“哈哈”大笑,道:“何必到处走动,只消近前走走,只怕事情已大有裨益了。”   那和尚一面说,一面向袁中笙掠了过来,手伸处,已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臂,向外走去。管心沉声道:“大师且慢。”   那和尚道:“什么事?”   管心道:“大师之意,可是我该到费家庄去么?”   那和尚道:“你刚才狠巴巴地打我,如今又来向我追问不休,这不是太可笑了么?”管心面泛红云,他乃是在武林中极有身份的人,被那和尚这样顶了回来,自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那和尚带着袁中笙,一直来到了湖边上,跃下了小船。   一路上,袁中笙好几次想开口,都被那和尚喝断,等上了小船,那和尚才“哼”地一声,道:“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袁中笙道:“大师,扑天鹰管心可是有什么把柄在你手中么?何以你只讲了一句话,他便这样地害怕起来?”   那和尚道:“你自己的事情还管不了,去管人家的事作甚?”   袁中笙被那和尚一言提醒,想起师父,师妹,皆无下落,自己只有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心头又不禁大是黯然,好一会,才道:“大师,我师父在何处,你可是知道么?”   那和尚一面划着桨,他出力并不大,但是每一桨划出,船都可以荡出七八丈去,显出他的内力,实是精纯到了极点。   他半晌不语,道“可以说是知道,但也未能确定,小娃子,这件事你不能靠别人,你要自己去找你师父的下落才行!”   袁中笙苦笑道:“大师,我一则武功不济,二则,我一点线索也没有……”   那和尚道:“线索我倒可以给你一些,你不宜再在费家庄多耽下去了,费家庄大祸将临,可以脱身者没有几个人,你不必去淌混水,你若是向南去,每见到有马车过,你便仔细留意,车身之上,是否镶有玉和金的菊花,如果有的话,不妨跟踪下去,我看,多半可以得到你师父的信息的。”   袁中笙根本不知道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他还想再问时,只听得那和尚道:“快到费家庄,我要走了,你好自为之。”   他竟不等袁中笙再开口,顺手拿起一块船板,抛人湖水之中。   他则身形一耸,已跃到了那块船板之上。   只见他衣袂临风,站在木板上月p木板竟如箭也似,向前射去,转眼之间,明月之下,万道银波的湖面之上,已失了他的踪影。   袁中笙呆了一会,将那和尚的话,仔细地想了一遍,那一番话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但是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却不明白。   他心想,自己亲眼看到那和尚的武功,如此之高,几乎一流高手,不要说川东双侠,便是扑天鹰管心,都不是他的敌手。   这样的异人,谅来不会戏弄自己的。   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不再去费家庄,而直接向南去,一路留意有菊花标志的马车呢?   可是,他又想及,自己的行动,不能不和川东双侠讲一声。   而且川东双侠乃是师父的至友,这一番,既然和师父的下落有关,自然也应该转达一声,讲给他们两人知道才是。   那样,自己少不免再到费家庄去走一遭了。   他拿起了船桨,又向费家庄的方向划去。   在将到那码头的时候,他只见月色之下,有一个人以手遮额。正在眺望,等小船划到近了,那人向他挥手不已。   这时,袁中笙也已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他要去寻找的费绛珠。   袁中笙用力划了几下,小船如同箭也似向前射去,在小船离码头还有一丈五六远近时,已见费绛珠身形掠起,向小船之上,疾跃而来!   袁中笙防不到她有此一着,连忙身子一闪。   费绛珠跃到了小船上,小船骤然增加了重量,船身一侧,袁中笙大惊道:“船要翻了!”费绛珠道:“快快躺下!”   袁中笙连忙躺了下来,费绛珠也倒身而下,两人一齐在小船中,滚成一团,幸而小船并没有翻,已冲到了岸边上。   费绛珠一翻身,站了起来,她秀发凌乱,俏面通红,道:“都是你不好!”   这一句话,更埋怨得袁中笙莫名其妙!   一时之间,袁中笙只是睁大了眼,望着费绛珠。费绛珠“嗤”地一声,道:“又来了!”   袁中笙面一红,道:“怎么都是我不好?”   费绛珠道:“我让你在原地不要走,你偏偏不肯听话,你离开也罢了,如何又向管四的小岛上划去?等我赶来,你已过了界线,真正急死我了!”   她在讲到“真正急死我了”之际,眼圈一红,莹然欲泪。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十分感动,他可以说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他。   因为马放野生性十分疏懒,连徒弟的武功都懒得教,自然谈不上关心。   而他的师妹,却只是向他使小性子,更谈不上对他有半分温柔。   是以,袁中笙由衷地道:“那……真多谢你了!”   费绛珠听了,倒不禁一呆,道:“你谢我什么?”   袁中笙道:“你这样关怀我,我还不应该多谢你么?”费绛珠面上一红,道:“别油嘴滑舌,快跟我来吧。”   袁中笙道:“跟你上哪儿去?”   费绛珠面上又是一阵发红,道:“我和爷爷讲起了你,爷爷说他记得你的,还要我带你去见他。”   袁中笙听了,心中不禁一怔。   他立即想起,那和尚曾说,费家庄上,将生巨变,自己最好不要淌浑水,应该及时离开的话来,便道:“我……我想离去了。”   费绛珠呆了一呆,道:“为什么?”   袁中笙乃是绝不会花言巧语的人,更何况他和费绛珠相识的日子虽短,却是极讲得来,也绝无瞒骗费绛珠之意。   他立即道:“有一位武功极高的异人,告诉我说,费家庄上,将生异变。费姑娘,你还是也快点离开的好。”   费绛珠听了,不由得“哈哈”一笑。   袁中笙忙道:“费姑娘,那位异人,神通极其广大,你不要不信他的话。”费绛珠道:“他是谁?”袁中笙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他……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会变的和尚!”   费绛珠又呆了一会,道:“这位和尚,的确不是常人可比,但就算他的话是真的,我也和你不同,你可以随便离去,我却不能,这里是我的家啊!   袁中笙大感歉然,道:“我只是关心你的安危,却未曾想到这一点。”   费绛珠一笑道:“你这样关心我,我也应该多谢你了!”   袁中笙只觉得和费绛珠在一起,不论讲什么话,心头时时会泛起一股甜意来。这时,他听得费绛珠那样说法,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舒服之感。   费绛珠又道:“快去罢,我爷爷等你许久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一则不忍骤然和费绛珠分手,二则,也不好意思太以拒绝,心忖自己去见一次费七先生,又有什么大不了?   他想了一想,便点了点头,道:“好。”   费绛珠拉了他的手,两人十分亲热地向前走去。袁中笙道:“费姑娘,何以日间,你一去便去了那么久?”   费绛珠道:“还说呢,我跟了上去不久,那和尚便和我爷爷分了手,我记得你说的话,要我探索那和尚的住处,因之我便跟在那和尚的后面,怎知跟出了没有多远,便被那和尚发觉了!”   袁中笙“啊”地一声,道:“那便如何是好?”   费绛珠气鼓鼓地道:“那和尚回头向我一笑,我已知不妙,只见他手一扬,也未见他发出什么东西来,我肩并穴便被封住了!”   袁中笙失声道:“那是隔空点穴法。”   费绛珠狐疑道:“不会吧,我和他相隔,足有一丈五六,隔空点穴法,怎能及得到那么远的距离?”   袁中笙道:“难说,那和尚的武功之高,简直令人咋舌,等一会我再和你详细说。”   费绛珠道:“我被点中了穴道,那和尚将我提到了庄后的猪圈中,臭得我头晕了好几个时辰,穴道才自动解开,便顾不得一身臭,就到处来找你了……   费绛珠讲到这里,袁中笙忽然用鼻子索了一索,道:“不臭啊,你身上香得很。”   袁中笙所讲的,原是老实人的傻话。   可是听在费绛珠的耳中,那两句话,却另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面上猛地一红,陡地摔脱了袁中笙的手,向前奔了出去,袁中笙却还不知道为了什么,呆了一呆,才随后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消刻,便转了几个弯,在一所大宅之前停住。费绛珠这才转过身来,她脸上的红霞,仍然未褪。   只听得她低声道:“待会见了我爷爷,你可别再乱说话了!”   袁中笙不服道:“我何尝乱说什么来了?”   费绛珠道:“你说我——”   她究竟是女孩儿家,只讲了三个字,下面的话,便怎么也说不下去,一扭身,道:“你坏,我不与你说下去了!”   袁中笙给费绛珠弄得莫名其妙,道:“费姑娘,我——”可是费绛珠却不再理他,已向屋内去,袁中笙只得跟在后面。   他们两人,穿过了几扇月洞门,经过了一个十分曲折迂回的走廊,才到了一扇门前。费绛珠低声道:“你别小看刚才那条走廊,费家庄上,只有四个人能够通过它哩!”   袁中笙刚才,在经过那条走廊之际,便已看出那条走廊曲折得十分离奇,像是故意造成的一个迷阵一样。但是因为他心中只是在盘算着,费七先生要见自己,不知是为了什么,所以才未曾注意。   这时候,他听得费绛珠那样说法,也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   费绛珠伸指,在门上叩了两下道:“爷爷,我将他带来了。”   房内传来了费七先生的声音,道:“进来。”   费绛珠一推门,门应手而开。袁中笙向房内望去,只见陈设十分华贵,费七先生银髯飘拂,正坐在正中的一张椅子之上。   费七先生虽然是黑道上人,但是他武功极高,貌相庄严,望之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威,气概慑人。袁中笙心头,不禁怦怦乱跳起来。而就在他踌躇不前之际,费七先生已沉声道:“这位便是黄山隐侠的高足么?老夫曾见过你一次的了!”   袁中笙这才向房中走去,道;“是,我曾到过贵庄一次的。”   费七先生道:“上次竟将你们师兄妹两人,误认为冯圣之子女,老夫实是老糊涂了!”   袁中笙想起上次的事,不禁苦笑了一下,道:“费七先生,那一对短剑……”   袁中笙一句话未曾讲完,费七先生,突然“呵呵”大笑起来。袁中笙本来是想,将自己和文丽的人,怎样一时糊涂,偷了冯大侠的短剑一事,讲给费七先生听的,他希望费七先生能看在费绛珠和自己交厚上,将那一对短剑,还给自己。   可是,他才讲了一句话,费七先生便已大笑起来。   费七先生的笑声,极其宏亮,将袁中笙的语音,全都盖了过去。   袁中笙继续向下讲了两句,所讲的话,连他自己都听不到,逼于无奈,只得停了下来。   而他才一停口,费七先生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袁中笙想要继续说时,费七先生已先开口道:“老夫有一事相询。”   袁中笙苦笑道:“前辈请说。”   费七先生道:“令师及冯圣、何芳夫妇,想必已收到了老夫的请帖,何以相约的日子,就在明日,而他们尚未到?”   袁中笙一的,立即一呆!   他向费七先生望去,只见费七先生虽然力充镇定,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但是他仍然可以看出费七先生,十分急于知道这一问题。   他又向费绛珠望去,只见费绛珠也正望着他在微笑。   在那瞬间,袁中笙对费绛珠的好感,又陡地跃进了一大步!   因为,他师父和冯大侠夫妇的事,他是曾和费绛珠说起过的,当时,他曾叮咛费绛珠,这件事不能够再转告他人,费绛珠也答应了。   如今,事实已证明费绛珠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她答应了不说,的确不说,连亲如她的爷爷,她都未曾说起,以致费七先生要来问他!   他向费绛珠略点了点头,费绛珠也像是知道袁中笙心中是在钦佩她一样,面上露出十分兴奋的神色来。   费七先生见袁中笙半晌不语,又问道:“他们不准备来了么?”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   费七先生道:“难道你与令师已有许久未曾见面了么?”   袁中笙笑道:“是。”   费七先生两道浓眉,皱了一皱,面上已罩上了一重杀气。   虽然那重杀气,还是不太浓重,但却已令人看了心寒,袁中笙又向费绛珠望了一眼,只见费绛珠的面上神情,也十分焦急。   费绛珠一进房,便站在费七先生的身后,这时,她拼命向袁中笙做着手势,示意袁中笙不要得罪费七先生。袁中笙心想,师父和冯大侠夫妇的下落如何,自己万不能说,就算得罪,也在所不惜了。   只听得费七先生沉声道:“那么,他向何处去了?”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   费七先生“哼”地一声,道:“令师和冯氏夫妇,容或怕出丑,不敢到费家庄来,但只要你在庄上,他们总不见得会不理你吧!”   费七先生的的那两句话,实是说得再露骨也没有,连不工心计的袁中笙,也已经听出,费七先生是要将他留在庄上,以引自己师父和冯大侠夫妇前来!   袁中笙心中大惊,费绛珠也失声道:“爷爷——”   然而,费绛珠只叫了一声,费七先生已凛然喝道:“住口!”   费绛珠呆了一呆,空自着急,不敢多言。   费七先生站了起来,道:“你听了,若是你师父和冯大侠夫妇,一旦不来费家庄上,你便一日不能离开,知道了么?”   袁中笙抗声道:“我本来是想要立即离去的,实是不能在贵庄久待。”   费七先生发出了一声惊心动魄的长笑,道:“即刻离庄,不妨试试。”袁中笙还想再讲什么,只听得费绛珠道:“那你就在庄上多盘桓几天,又怕什么?”   袁中笙道:“费姑娘,我……”   他只讲了四个字,费七先生已转过身去,袁中笙还待向下讲去。费绛珠走向前来,将他硬拉出来。袁中笙气愤难平,道:“费姑娘,这算什么?”   费绛珠低声道:“我爷爷本来,是想令冯大侠夫妇,当众出一次大丑的,如今他们不来,虽然寒霜剑一露,他们两人一样出丑,但是总不如他们在场的好,是以爷爷心中很生气。”   袁中笙道:“那关我什么事?”   费绛珠道:“爷爷留你在庄上,也没有与你为难之意,就算作陪我玩几天,又有什么关系,何必生那么大的气啊!”   袁中笙道:“费姑娘,我心中急于去寻找师父的下落,你不是不知道的。”   费绛珠道:“我知道,可是也不争在——”   他们两人,一面向外走来。   费绛珠那一句话,刚讲到一半,突然看到一条黑影,在一排屋脊之上,飞掠而过。那黑影的身法之快,实是无可比拟。   本来,这时天色黑暗,想要看清楚那为影,不是易事。   而且,两人正在讲话,本也不会注意的。   可是,那条黑影,在疾掠而过之际,身边,有一种异样的青光,接连问了几闪,像是那夜行人身边带着什么会发青光的东西一样。   费绛珠呆了一呆,道:“咦,那是什么人?”   费绛珠在奇怪那是什么人之际,还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在内,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可是袁中笙的感觉,却是大不相同!   他一看到那种闪耀的青光,一呆之下,便失声道:“那是寒霜剑!”   费绛珠一呆,道:“你说什么?”   袁中笙过:“刚才在屋脊上飞掠而过的那人,身边所闪的青光,乃是寒霜剑所发出的。”   费绛珠摇头道:“你一定看错了。”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得到了寒霜剑之后,日夜摩挲把玩,寒霜剑那种特有的青光,袁中笙牢牢地记在心中,这时,他自度绝无认错之理!   因此,他又坚持了一句,道:“不会看错的,那一定是寒霜剑。”   费绛珠向那黑影逝去的方向,望了片刻,道:“我爷爷一得了寒霜剑,便锁在宝藏库之中,如何会被人偷了去?”   袁中笙道:“你不妨和他一齐去查一查。”   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进藏宝库的法子,我也知道,爷爷正在怒火头上,如果我们无中生有,又要捱骂,不如我和你先去看一看可好?”   袁中笙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因为太湖西洞庭,费家庄上的藏宝库,在武林之中,十分出名。那不仅是因为费七先生曾为天下黑道盟主,藏宝库之中的奇珍异品,只怕不在皇宫大内之下的缘故。而且,费七先生一生所学的武功极多,在他的藏宝库中,也有着许多拳谱、剑决等武林秘复,以及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的许多奇珍异品。   这个藏宝库,若不是在费七先生的威名之下,只怕武林中人,蜂涌而至,早已被搬一空了。而这次,费七先生假得寒霜剑,观剑赏剑之名,邀请武林中人,前来费家庄上,凡是接到帖子的人,不论道远道近,尽皆应约而来。   一则,是为了近年来,武林日传费七先生有静极思动之说。   由于费七先生在黑道,潜势力极大,有牵一发而动全身之势,众人都想来看一个究竟。   二则,众人也都忙着想到费家庄来,看看那藏宝库中,究竟有一些什么宝物的意味在内。自然,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达到这一目的。   如今,袁中笙听得费绛珠竟要带自己到庄上的藏宝库去,他自然心惊不已了。   他呆了片刻,道:“费姑娘,这……只怕不大方便吧。”   费绛珠道:“本来,爷爷是绝不准外人到藏宝库去的,但你……你……”   袁中笙见费绛珠讲到这里,脸上更是发红,讲不下去,他心头也不禁为之乱跳!   袁中笙已可猜到,费绛珠是准备说“你……不是外人”的。   需知道即使在费家庄中,能到藏宝库去的,至多也不过费七先生和费绛珠祖孙二人而已,这“不是外人”,便等于是极亲的亲人,难怪费绛珠话未讲完,脸上已红了起来。   她支吾了片刻,道:“不必多说了,你到藏宝库去开开眼界,也是好的。爷爷准我在宝库中随意取物,你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只管随便拿,事后我说是我取的好了。”。   袁中笙忙道:“我不会要什么的。”_.   费绛珠的窘态,总算因为这两句话,而岔了开去,道:“我们快去吧,可别叫人看到。”袁中笙四面一看,道:“并没有人。”   费绛珠带着袁中笙,向前曲曲折折地走去,约莫走了小半个时辰,看看已来到了一处十分荒凉的地方,已远离庄上的房屋,而是一个山坡。   费绛珠这才停了下来,只见她又四面看了一看,低声道:“你可觉得像是有人,跟着我们?”袁中笙道:“没有啊。”   费绛珠道:“如果刚才,我们所讲的话,被人听到了,那就会有人跟着我们来了——”她讲到这里,忽然又一笑,道:“或则是我太紧张了。”   袁中笙道:“可是已到了么?”   费绛珠向前一指,道:“由这里入去。”   袁中笙循她所指看去,只见乃是一个井圈,上面生满了草,分明是一个枯井,就算有人经过,也绝不会注意这样一个枯井的。   两人—齐来到井旁,费绛珠身形一耸,便跃了下去,袁中笙跟在后面,才一入并,便有一条枯藤,看来是天然生成的,但这里既然是藏宝库的进口处,那一定是特意留着了,袁中笙不禁暗叹布置之妙。   他们两人,沿藤而下,约莫下了七八丈,便到了底子。——袁中笙脚才点到实地,便被费绛珠一拉,拉向一旁,同时,他只觉得耳际痒酥酥地,费绛珠的樱唇,已凑了上来。   袁中笙不知道费绛珠要作什么,心头突突乱跳,他正待避开去时,已听得费绛珠以极低的声音道:“看上面!”   袁中笙心中一凛,抬头向上看去。   天色本就十分浓黑,枯井之内,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抬头向上看去,也是什么都看不到。袁中笙看了一会,低声道:“没有什么啊!”   费绛珠道:“我已觉出有人跟在我们后面,那人大约就要在井口现身了,你仔细看。”   袁中笙将信就疑,又抬头向上看去。   果然,没有多久,便看到井口之上,有人影闪动。   那时,天色仍是一样地黑,但由于井底下更黑的缘故,所以向上看去,依稀可以看到一条黑影,在井栏上有所动作,至于那是什么人,以及那人在做什么事,却完全看不出来。   袁中笙看了一会,只见那黑影一闪之间,忽然不见。   袁中笙低声道:“离——”   他本来想说“离去了”的。可是,他才说了一个字,手臂上便突然被费绛珠扭了一下。   袁中笙情知有异,便不再言语。   果然,他这里一屏气静息,便可以听到,沿着井壁,有一股悉索之声,传了下来。由此可知。刚才井口人影一闪,并不是人已离去,而是人已下来了。   由于井内漆黑,所以人一下来的话,便连黑影也看不到,就像是人已离去一样。   袁中笙屏住了气息,自然绝不再出声。   没有多久,又听得有一下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想是那人已经落地。   袁中笙并不知道井底下有多大,他听得那人的落地之声,像是在六七尺开外。那人落地之后,又好一会没有声音,想是他正在用心倾听。又过了约莫一盏茶时,才听得“悉索”一声,同时,眼前陡地一亮。   袁中笙立即定睛向前看去,只见身旁的费绛珠也已飞身向前扑出,迸指如戟,向那人的腰际,疾点而出。袁中笙心中刚在想,费绛珠的出手,如此之快,只怕来人武功比她高,也难免受制。   他一面想,一面望向那人。   他一望之下,整个人猛地一震,失声道:“住手,是自己人!”   他这里一叫,费绛珠那一点,眼看便要得手,便突然呆了一呆,而那人也立即转过身来。那人一转过手来,却立即反手一掌,击向费绛珠的胸前!   费绛珠是听得袁中笙叫“自己人”,才突然呆了一呆的。   而在这一呆之际,她已经勉力连转真气,要将那一点之力,收了回来。她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袁中笙口中的“自己人”,反而会疾如飘风地向她胸前要害,攻出一掌!   刚才,她攻向那人,是利用猝不及防,眼看可以得手,这时,那人回攻,费绛珠也是猝不及防,两人相隔又近,及至费绛珠觉出,一股大力,已当胸压到,想要躲避之际,哪里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当胸一掌,被击个正着!   费绛珠若是在平常的情形下,那一掌的力道虽强,但被击中之后,也还不至于受伤的。然而那时,却正是她内力回收,真气逆转的一瞬间,对方的掌力,再一击中了她胸前的要害,令得她真气骤然难以为继,胸口一甜,“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人也立时,委顿在地下不起!   这一切变化,全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袁中笙一见费绛珠倒地,不禁呆了,他连忙再向那人,望了过去。   在他的想象之中,他自己一定是望错人了。   要不然,何以那人会向费绛珠下那么重的手,令得费绛珠身受重伤?   然而,当他再度向那人望去之际,那人也正好拧转头来看他。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那人手中的火摺子,仍然火光熊熊,袁中笙这次,更是绝对不会看错,那人芙蓉为面,秋水为神,俏丽之极,不是别人,正是他分别多时的师妹丈丽!   袁中笙呆了一呆,才失声叫道:“师妹。”   文丽立即“嘘”地一下,道:“噤声!”   袁中笙道:“师妹,你打错人了。”   文丽沉声道:“别废话,我打错什么人了?”   袁中笙道:“费姑娘——”   这一次。他只讲了三个字,只见文丽突然一伸手,已将软弱无力的费绛珠,提了起来。   在火光的照映之下,费绛珠口角带血,面色惨白,星眸微闭,显见她伤势极重,然而文丽一提起她来,便喝问道:“藏宝库该向哪一条路去?”   袁中笙虽然从来也不敢和文丽违拗过,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也忍不住大声道:“师妹,费姑娘已受重伤了……”   文丽一翻眼,道:“干你什么事?”   袁中笙一呆,道:“怎么不干我事?”   文丽一顿足,道:“你再开口,我对你不客气了!”   袁中笙乃是被文丽喝惯了的,文丽一发怒,他果然不敢再出声。   文丽将费绛珠推前几步,令得费绛珠倚在石壁之上,她一松手,“拍拍”两声,便是费绛珠的脸上,打了两掌!   那两掌,敢情下手极重,打得费绛珠嘤地一声,身形一侧,向地上倒去。   文丽又怒声道:“贼贱人,你若是口硬不说,我杀了你。”   费绛珠倒地之后,呻吟了一声,道:“袁大哥,你……”这时候,就算费绛珠不出声,袁中笙也难以忍受得下去了。   他连忙向前,跨出了几步,拦在费绛珠和文丽之间,道:“师妹,你这是作什么?”   此际,谁叫文丽是他的师妹,如果不是,他激于义愤,早已出手了!   文丽一声冷笑,迫:“你护着她么?”   袁中笙道:“她因为听了我的话,不向你出手,才着了你的道儿,你这样对她,未免有失公道。”   文丽一声冷笑,道:“你走不走开?”   袁中笙见师妹无可理喻,不去睬她,一个转身,便去扶费绛珠。可是,他这才一转过身,尚未将费绛珠扶了起来,陡然之际,背后一股大力,击了下来。   袁中笙怎样也想不到师妹会向自己动手的。   然而,眼前井底下,只有他、文丽和费绛珠三人,那一股突然袭到的大力,不是来自文丽,又是来自什么人?   他猛地一呆间,背上已被重重地击了一掌!   那一掌,今得袁中笙,身不由主地向前跌出了一步,“砰”地一声,头又撞在石壁之上,及至他勉力转过身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之际,胸前又中了一拳,袁中笙身子一幌,“咕咚”一声,跌倒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他勉力定了定神,心中仍不信接连向自己攻了两招的,会是文丽。   然而,当他又能看清物事时,眼前除了文丽之外,却又并没有第二个人!   他喘了几口气,叫道:“师妹……你……”   可是他只叫出了三个字,文丽抬腿一脚,又向他的下颔踢来,“叭”地一声,痛得袁中笙身子发颤,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只听得文丽道:“贱人,你说不说?”   费绛珠的声音,十分低微,道:“我说了,你敢相信么?”   文丽听了,不禁一呆。   袁中笙这时,才注意到前面的石壁之上,共有四条圆形的隧道。   同时,袁中笙心中,对于费绛珠的聪明,也佩服不已。费绛珠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当然是不愿将通向藏宝库的道路,讲给文丽听的。   然而这时候,她已经身受重伤,势难与文丽争衡,她除了这样讲法之外,实是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因为只要这样一说,文丽便难以向费绛珠逼问下去了。   井底下,共有四条通道,当然,通向藏宝库的,只是其中之一。   而且,可想而知,其余的三条隧道中,一定有着十分厉害的埋伏,费绛珠不提还好,她既然已这样说了,那么文丽的确不敢向她所指的通道走去的!   文丽呆了一呆,面上露出十分凶狠的神气来。   袁中笙在一旁,见了文丽面上的这等情形,不自由主,使劲摇了摇头,他实是难以相信这种神情,会发自文丽的脸上。   因为以前,文丽虽然娇纵,有时甚至蛮不讲理,但是她的脸上,却也从来未曾见过那样凶狠的神情。   这时,他虽然仍觉得天旋地转,但却已比刚才,好了许多,一见这等情形,忍不住道:“师妹,你究竟是怎么了?”   文丽转过了头来,道:“你要是再多口,我便叫你横尸井底!”袁中笙呆了一呆,陡地和文丽和眼光相接触,不禁自顶至踵,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费绛珠挣扎着道:“袁大哥,你……别再出声……”   费绛珠话才讲到一半,文丽已白眼珠乱转,等到费绛珠讲完,她便一声冷笑,道:“贱人,你以为刚才这样一说,我便不会再逼问你了,是不是?”   费绛珠气喘不已:“只要你信我的话,你只管问好了。”   文丽道:“好,通向藏宝库,是哪一条隧道?”   费绛珠道:“左首第二条。”   文丽阴恻恻一笑,道:“左首第二条,没有说慌么?”   费绛珠闭上了眼睛,道:“信不信由你。”文丽“嘿嘿”冷笑了两声,突然喝道:“袁中笙,你站起来。”   文丽以前,在发脾气的时候,也常常直呼袁中笙的名字,而不叫他作“师兄”的。所以这时,她的一叫,袁中笙并不感到意外。   然而,费绛珠一听,心中却大吃了一惊!   她沉声道:“你……叫他作什么?”   文丽道:“你自己受了伤,不能动弹,在这里休息休息。你既然说通向藏宝库的,是左首第二条通道,那么,我叫他在前面走。”   费绛珠的面色,本来就已经苍白之极。她在一听得文丽这样说法之后,更是面如死灰,眼中露出十分恐惧的神色来。   她呆了片刻,道:“你自己去好了,何必……叫他走在前面?”   文丽道:“我喜欢,你管得着么?”   费绛珠忙道:“袁大哥,你……别去。”   文丽“哈哈”一声长笑,道:“他自然不想去,但是却由不得他!”一跃向前,一伸手,已向袁中笙的肩头,抓了过来。   袁中笙待要侧身避开她那一抓时,却已慢了一步,肩头上被她抓个正着,非但抓个正着,而且,整个人都被她提了起来。   袁中笙心中一呆,失声道:“师妹,几日不见,你功力大有迸步啊!”   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声音之中,充满了喜悦,非但和文丽一点敌意也没有,反倒因为文丽功力陡进,而代她高兴。   文丽乍一听得袁中笙这样讲去,也不禁为之一呆。   但是她立即一转身,已抓着袁中笙,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了左首第二条隧道口上。费绛珠身子一震,道:“你作什么?”   文丽道:“他不愿进去,我便推去!”   袁中笙道:“师妹,这便是你的不是了,这藏宝库乃是人家的秘地,未得人家同意,我们擅自进去,却是不便!”   费绛珠此际,自己身受重伤,虽然在费家庄中,但是因为身在井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加上袁中笙又被文丽制住,心中实是焦急之极,一听得袁中笙对文丽这样说法,实是哭笑不得!   她叹了一口气,道:“袁大哥,你人实是太好了!”   袁中笙愕然道:“好?什么好啊?”   文丽沉声道:“少费话,是不是这条路,我可得将他推进去了!”费绛珠道:“他……是你的师哥,你难道一点同门之情都没有么?”   文丽冷冷地道:“我早已另投明师,和他还有什么同门之情?”   文丽这句话一出口,袁中笙不禁吓了老大一跳,道:“师妹你说什么?”   文丽“哼”地一声,道:“我已另投明师了,本来我还想引荐你也改投我师父门下的,但是你为人木头木脑,人家也不会要你,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再叫我作师妹了!”   袁中笙只觉得心中一阵一阵发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当真不知道该怎样应付才好。   就在他发怔之际,文丽又运劲将他推出了两步,已踏进那左首第二条隧道之内了。文丽一面推袁中笙前进,一面眼望着费绛珠。   费绛珠尖声叫道:“且住!”   文丽一笑,道:“好,通向藏宝库的,是哪一条通道?”费绛珠暗叹了一口气,道:“是右首第二条,不是左首第二条。”   文丽道:“沿途有什么埋伏,该如何闪避?”   费绛珠道:“没有什么埋伏。”   文丽道:“宝库之门,如何开启?”   费绛珠道:“宝库大门之旁,有两个石人,伸手按动石人的眼珠,门便自动打开了。”   文丽冷笑道:“你要知道,这按动石人眼珠一事,也是袁中笙做的。”   费绛珠再叹一口气,道:“先按左边的,再按右边的,门便自动打开了。”文丽一声长笑,身形陡地向费绛珠欺了过去。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大吃了一惊,急叫道:“师妹你——”   然而,他只叫了三个字,文丽已欺到了费绛珠的前面,手起掌落,一掌便向费绛珠的顶门击下!袁中笙只觉得身子发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但,文丽那一掌,在眼看要击中费绛珠之际,却突然手臂一缩,中指疾弹而出,“拍”地一声,弹中了费绛珠的肩井穴。   看来,她本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点费绛珠的穴道,只不过为了存心吓人,所以一上来,才声势汹汹地伸掌击出而已。   费绛珠本身,还不怎么吃惊,但袁中笙却吓得身子发软了。   文丽转过身来,向袁中笙一声冷笑,道:“算来你们两人相识的日子不会久,何以已经这样息息相关了?”袁中笙苦笑一下,并不出声 。   实际上,就算环境容许袁中笙作答的话,他也是答不上这个问题来的。他只是感到,和费绛珠在一起,费绛珠处处地方,都不是为她自己着想,而是为对方打算的。   但是文丽在一起的话,却恰好相反。当然这时候,他再笨,也不会将这个感觉讲出来的。   文丽又向被她点中了穴道的费绛珠看了一眼,伸手将袁中笙推到了右首第二条隧道之前,一用力,道:“快进去!”   袁中笙被她用力一推,只觉得一股大力,自后涌到,身不由主,一连跌出了七八步去。   他刚一站定身子,身形一阵轻风过处,文丽已经赶到。袁中笙过:“师妹,我们都是孤儿,自幼蒙恩师抚养成人,你如何离师叛道,另投别门?”   文丽“哼”地一声,道:“我们这多年来,学到什么本领了没有?”   袁中绝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们自己贪玩之故,而师父生性疏懒,又不督促我们之故。”   事实上,贪玩的绝不是袁中笙,而是文丽。当他们在黄山脚下之际,往往袁中笙才要练功,便被文丽拖了出去玩耍。但袁中笙为人忠厚,所以说时,便说“我们自己贪玩”,而绝无埋怨自己的学业,也是为文丽所耽误了意思。   文丽冷冷地道:“我还是和以前一样,但这几天来,我武功何以大有进步了?可知马放野没有本领,误人子弟!”   袁中笙听得文丽竟这样批评师父,更急出了一身冷汗来,急忙道:“你……怎能这样讲法?师父说,进步快的,全是邪魔外道的武功,正经的功夫,都是循序渐进的,哪能一下子便成高手?”   文丽一连从鼻子中,哼出了好几声来,道:“他自己不会那些功夫,便说那是邪魔外道,这种话,谁不会说?”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如今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文丽冷冷地道:“讲给你听,吓得你全身发软,你还是少问的好。”   袁中笙此际,心中着急之极。他实是无暇去问文丽那一天何以突然不见等情,只是希望劝文丽回心转意,想了一想,道:“师妹,师父如今,下落不明,你可知道这事么?”   文丽见问,突然顿了一顿。   过了一会,她才冷然道:“知道又怎样?”   袁中笙却未留意文丽的态度有何不妥之处,忙道:“等他老人家出现了,你向他说一说,若是他准你另投其门……”   袁中笙才讲到这里,文丽已经扬声大笑了起来!   袁中笙不知道文丽为什么好笑,只是愕然以对,文丽一面笑,一面推着袁中笙向前,疾奔而出,约莫奔出了六七丈,眼前突然一亮。   只见在两盏长明灯光照耀之下,有一扇钉满了铜钉的大门。而在大门之旁,则有两个十分高大的石人。一切正如费绛珠所言。   文丽道:“你去按石人的眼珠。”   袁中笙道:“师妹,费七先生,并不是好惹之人,你私入他的藏宝库,这——”   袁中笙话未讲完,文丽手挥处,“叭”地一声,一掌掴得袁中笙向后,踉跄跌出了一步。文丽已喝道:“还不快去?”   袁中笙被她一掌,打得满天星斗,心中又急又怒,大声道:“师妹,我可是为你好!”   文丽厉声道:“放屁,我和你说过,我已另投明师了,谁还是你的师妹?”袁中笙道:“你不是我的师妹了,我还凭什么要听你话?”   文丽想不到袁中笙会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禁一怔。   当然,她自己跃上去,按动那两个大石人凸出的眼睛,乃是轻而易举之事,她又不能深信费绛珠所说的,是否全是实话。   如果费绛珠是在说慌,那么,一按石人眼珠,便触发了埋伏,岂非糟糕。   所以,她冷冷地道:“你不去么?”   袁中笙犯了憨劲,一挺头,道:“我不去。”   文丽道:“我武功已远在你之上,你难道不怕死么?”袁中笙道:“不论你说什么,你既不是我师妹了,我何必听你的话?”   文丽和袁中笙在一起长大,油然深知袁中笙的脾气,绝不是自己发恶便能行的,她听得袁中笙这样说法,心中也不禁无法可施,不得不放软了口气,道:“那么,如果我是你的师妹呢?”   袁中笙鼓气道:“你已经另投明师了,怎地还是我的师妹呢?”文丽心中暗骂,面上却笑道:“有两个师父,也是很普通的事啊。”   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袁中笙是老实人,文丽的话,他倒也十分相信。但是他却紧追着问道:“那你新投的师父,是什么人?”   文丽不耐烦道道:“你管他作甚?”   袁中笙道:“和我有关,我不能不管。”   文丽怒不可遏,道:“我拜我的师父,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袁中笙道:“自然有,你想想,若是你拜的新师父,是邪魔外道的话,那么思师岂肯答应,一定问你个离师叛道之罪,将你逐出门墙,那样一来,你想做我的师妹,也做不成了!”   袁中笙平时,十分随和,可是遇到大是大非的事情,他却也绝不肯苟且。这一番话,义正词严,讲得文丽心中,又惊又怒,哑口无言!   袁中笙想了一想,觉得文丽本来,实是不是什么坏人,只不过任性一点而已。但是,几天不见,看她的行迳,像是已和以前,大不相同,这却又是什么缘故呢?   袁中笙想着,但是他却想不明白。   文丽顿足道:“你别傻头傻脑发呆了,快去按那两个石人的眼珠吧!”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他这两个字一出口,文丽立即道:“你看,刚才你口中不认我是师妹,这时却又脱口而出,称我为师妹,可知你口是心非!”   袁中笙面上一红,这几句话,他却是无法辩驳。   他只得道:“师妹,别人之物,取来无益,你硬要进入人家的藏宝库则甚?”   文丽眼珠,骨碌碌地一转,道:“我不是要取费七先生的东酉,我只是要取回冯大侠夫妇的那一对寒霜剑!”   袁中笙—听,大喜道:“那一对寒霜剑,也在藏宝库之中么?”   文丽一见袁中笙如此关切,眼珠更是转动不已。   片刻之间,她已经完全揣摸到了袁中笙的心意。   她立即道。“是啊,我们拿了人家的宝剑,结果失去了,难道不要设法盗回去给人家?”   袁中笙一听,忙道:“是啊,是啊!”   文丽忙道:“那你还不快去按石人的眼珠?”   袁中笙这时,再不犹豫,一跃而上,按照费绛珠所说的次序,将石人的眼珠,按了下去。   只听得一阵“轧轧”之声过处,那扇门,已自动向两旁移了开去。   袁中笙尚未及从石人身上,跃了下来,文丽已身形疾幌,向藏宝库中,飞掠了进去。袁中笙,道:“师妹——”   他只叫了两个字,文丽身子,又已倒射而出。   文丽进宝库的时间虽短,但是当她出来之际,她手中却已多了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正是一对寒霜剑中的一柄。   袁中笙自石人之上,一跃而下、道:“如何只有一柄?”   文丽道:“自然只有一柄。”   袁中笙听得莫名其妙,道:“什么叫作‘自然只有一柄’?”   文丽“哈哈”一笑,道:“你这木头,知道个屁!”   袁中笙想起,自己和费绛球两人,到井底宝库中来察看,便是因为自己认出黑暗中飞掠而过的一条人影身边,所发出的青光,像是寒霜剑之故。   那么,照如今的情形看来,自己并没有看错。   两栖寒霜剑,一柄在文丽手上,另有一柄,早已被人盗走了!   而且,另有一柄早已被人盗走一事,文丽多半是知道的,否则,她何以说“自然只有一柄”呢?   袁中笙想到此处,“啊”地一声,道:“你早已知道只有一柄了?”   文丽一扬寒霜剑,道:“是了——”   她一个“了”字出口,突然一伸手,她手中的寒霜剑,青光骤闪,竟向袁中笙的胸口,刺了过来!   袁中笙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避去,道:“师妹,你开什么玩笑?”   他避得匆忙,下盘不稳,才一避开,便“吱”地一交,跌倒在地。   袁中笙所站的地方,本就在藏宝库的门口,这一跌交,人便跌进了门内。袁中笙连忙要站起来时,只听得文丽发出了一声冷笑,仗着寒霜剑,向前踏来!   从她面上那种凶狠的神情看来,袁中笙看出文丽,真的要取自己的性命!   他知道文丽这时,武功已在自己之上,再加上她有寒霜剑在手,不啻如虎添翼,她若要取自己的性命,实是万难抵挡!   在那一刹间,袁中笙的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他连忙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   当他手按在地上的时候,他像是觉得所接的地方,有一块凸起来的砖头,被自己接了下去。   但是在那样紧急的情形下,他也来不及察看。   他刚一站起,文丽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眼看只要文丽再跨出一步,便可以赶到他的身前发招,袁中笙又仓皇后退之际,突然听得“砰”地一声响,眼前的文丽,突然不见!   袁中笙因为事情发生得太以突然,不禁猛地一呆。   直到他定下了神来,才看到原来藏宝库的大门,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自动关上,将他和文丽两人,隔了开来!袁中笙想起文丽刚才那凶神恶煞的神气,如今和她已隔着一道门,他不禁松了一口气。   他俯身在门口,向外听去,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断传了过来,想是文丽正在打门,但过了没有多久,便已没有了声音。   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心想文丽大概走了。   刚才,他心中只惊惶,根本不及细想,直到这时,他才想起,何以文丽竟会要取自己的性命,难道她新投的师父,真是穷凶极恶的邪派中人,她受了影响,所以才对自己反面无情的?   袁中笙想了片刻,才想起自己一味躲文丽,也不是办法,应该追上去问个究竟才是,不论如何,自己和她,总是师兄妹一场,而且青梅竹马,自小就感情极好,岂可以不明不白看她这样下去?   袁中笙一面想,一面便伸手去推门。   可是一任他用尽了力气,那两扇刚在移动自如的大门,这时却纹丝不动!   袁中笙发了片刻呆,忙又在地上找寻那块刚才似被自己按动的凸出来的砖头,但是那块砖头,刚才既已被他按了下去,此际自然也了无痕迹可寻了。   袁中笙这时,心中又发起急来,在门前连推带拉,又足足忙了半个时辰,闹得满头大汗,可是那两扇门,仍是一动不动!   袁中笙大叫道:“师妹!师妹!你快开门!”   然而他叫了十七八声,连喉咙都哑了,又哪里有什么人来开门?他又叫道:“费姑娘——”他本来是想,费绛珠虽然受伤,但或许还有能力,来替自己开门的。然而他才大叫了声,便陡地停住。   同时,他自顶至踵,皆生出了一股寒意。   因为他立即想到,得到了寒霜剑的文丽,连自己尚且不肯放过,那受了重伤的费绛珠……在文丽出去之际……焉有幸?   袁中笙想到了这里,心头犹如为千斤重槌所击一样,一阵剧痛,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他坐在地上,呆了半晌,才有力道慢慢站起身来,好一会,他才又想及自己身在藏宝库中,不是办法,总得设法出去才是。   也直到此际,他才开始打量那在武林之中,极负盛名的藏宝库。   只见那藏宝库,只有两丈见方,四壁和天顶,全以石块砌成。在天顶上,镶着几十颗极大的明珠,青蒙蒙的光华,便是那些明珠所发出来的。   而四壁的石块之上,有着不少神龛也似的洞穴,每一个洞穴中,都放着东西,大都以盒子装着,或以绸缎裹着,想来那便是“宝物”了。   袁中笙这时,虽然身在宝库之中,可是这时,他连看一看那些宝物的念头都没有,更不要说取上两件,据为己有了。   他只是略为打量了一下,注意力便又集中在那两扇门上!因为他看出,除了经由那两扇门外,绝无第二个地方,可以通出藏宝库的。   他又开始推门,拉门,然而直到筋皮力尽,仍是一点效用也没有。   当他终于明白,他已被禁锢在藏宝库中,不是有人从外面将藏宝库的门打开,他便再也出不去时,他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可能一个月两个月没有人到藏宝库来,那么,他也一个月两个月不能出去,那时,饿也要饿死了!   袁中笙本来已经筋皮力尽,一想到这一点,更是身子发软,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隔了许久,他才猛地想起,费绛珠说费七先生一得到了寒霜剑,便藏入宝库之中的。   那么,寒霜剑先后被盗一事,费七先生可能不知。   费七先生这次,大张旗鼓,目的就是要给武林群豪看,他已得到了冯大侠的寒霜剑,正日就在明天。那么,他当然会来开库取剑的了。   当然,当费七先生打开宝库,发现宝剑不见,却多了一个人的话,袁中笙的处境如何,他也是可想而知的事。但总比在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宝库之中,一直希望有人来开库,而结果仍不免要饿死在库中,好得多了。   他想来想去,觉得至多捱到一夜而已,心中又不禁定了下来,他疲倦过甚,不一会,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到一觉睡醒,袁中笙睁开眼来,揉了揉眼睛,仍然在藏宝库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觉睡了多少时候,而且,在藏宝库中,也不知日夜时间,他贴耳在门口听了一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袁中笙心想,那一定是天还未亮,所以费七先生还不来开库。他又躺了下来等着,算算时间已经过去了许多,但仍是一点声息也无。   袁中笙心想,这时候,无论如何应该天亮了,但如何费七先生还不来?   他心中不禁恐慌起来,莫不要费七先生不来了?   但是他又立即自己回答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费七先生一定会来的,至多到中午,他一定会来的。袁中笙的心中,实是已非常发慌。   他拼命自己安慰自己,又不断地想,自己一个人在藏宝库中,时间大约过得特别慢,这时候说不定大还未曾亮哩!   他真想到外面去看一看,天究竟亮了没有,他自己也不禁苦笑了起来,若是到了外面,谁还在乎天亮不亮?他心中胡思乱想,不多久,又朦朦胧胧睡了过去,等到这一觉再睡醒,袁中笙才真正地害怕起来。   他已经没有法子再自己欺骗自己了,照他睡上这两觉,和等了那么许多时间看来,这时在外面,只怕早又已大黑了。   然而,费七先生并没有来。   费七先生是应该来的,袁中笙想,他应该来取寒霜剑的,他何以没有来呢?或者是因为冯大侠没有到,所以改期了吧。   一定的,一定是改期了,那自己至多只要再等上一两天,便可以出去了。   他在绝望之余,心中又生出了新的希望。   他寻找着可以出库的方法,倦了又朦朦胧胧地睡去。他不知在库中过了多少时候,直到他饿得一站起身子来,便头晕眼花地倒了下去,他才觉得,那至少是四天功夫了!   这时候,他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再也找不出一句自己安慰自己的话来了。   起先,他以为费七先生没有来开库,是因为冯大侠未到,所以改期了。但就算改期,也不会相差四天之久的。要知道那么多武林高手、聚集在一起,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要大家等上几天,至少有一半人,会先期离去,那绝不是费七先生所愿意的事。   袁中笙想不透为什么费七先生不来,但是他却知道一点:费七先生再迟上两天的话,他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袁中笙想起费七先生打开宝库,看到里面忽然有一个死人之际,一定要大为惊讶的情形,他心中不禁大声地苦笑了起来。   因为到了那一天,他,就是那个死人!   袁中笙勉力地站了起来。   这时候,他心中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等有人来开门,迟早会有人来开门的,只要自己还活着,那就有希望了。   他竭力定下神来,觉得自己什么都很好,就是饥渴难当。他四面看看,可有什么东西,可以充饥,但是他所看到的,却只是一包包,一盒盒的物事。   袁中笙像疯子一样,将所有的东西,一齐搬了下来,放在地上,随着,撕着。   从锦盒中,从缎包中,跌出了许多宝物来。然而袁中笙连看都下看一眼,他要的是食物,可以使他活下去的食物。   这时候,一只粗糙的窝窝头,比一柄削金断玉的宝剑,有用得多了!   袁中笙的身子,本已十分软弱,闹了半晌,他已经跌倒了几次。   他明知道那是没有希望的事,费七先生怎会在他的藏宝库中放置吃的东西呢?但是他仍然支撑着,在每一个格子中寻找着。   最后,他打开了一只盒子,看见盒中所放的,是拳头大小作蛋黄色的一团物事。袁中笙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用手指去摸了摸,只觉得十分柔软,像是一团棉花一样。   袁中笙的肚子,已饿得绞痛了。他不顾一切地拿起了这团物事来,咬了一口,可是那东西却十分韧,咬之不下,袁中笙索性张大了口,将那团物事,完全塞进了口中,胡乱嚼了几口,便吞了下去。   袁中笙直到吞下了那团物事,他仍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吞下之后不久,他觉得似乎好过了些,又继续找寻了一会,见到有一些类似何首乌也似的东西,更是乱嚼乱吞,肚子似乎不像刚才那样饿了。   直到这时,袁中笙才看到费七先生的全部宝藏。   这时,他也感到武林中以讹传讹,实是十分可怕的事。因为根据武林中传说,费七先生的宝库中,似乎什么武林秘笈都有。   但事实上,宝库中却大都是些极其珍贵的玉器、珍珠,这些东西,或者可以使世俗之人,为之搏命,但在学武之士看来,却算不了什么。   武林秘笈倒也有三册,但上面的文字,袁中笙却全然不懂。   袁中笙也不是随便取人家东西的人,他只不过拿起来看一看,看到那几本书上,圆文并茂,像是教人练功的书,便知道那是武功秘笈,只是随便看了一看,便又将之抛在地上。   他肚中塞了不少东西,精神为之一振,又用力去推那门,可是却仍然一点用处也没有,他又俯身在地上,用力按在每一块砖头,然而又没有一块,是可以按得动的。   忙了许久,袁中笙又有了睡意。他倒在地上,不知睡醒了之后,将会怎样,他不想阖上眼,因为他可能在几天之内,就要死了,而将这有限的几天睡去,不是太可惜了么?   但是他的睡意,却越来越浓,眼皮重逾千斤,不一会,便已沉沉睡了过去,发着稀奇古怪的梦,忽然之间,梦见了文丽.持着一柄利斧,向他追了过来,他奔着,但是跌了一跤,文丽的利斧,猛地砍在他的头上……   袁中笙在这时候,猛地跳了起来。   他一跳起来之后,双手捧着头.怪叫起来。   他自己听到了自己的怪叫声,也猛地吃了一惊,因为那简直是在怪嚎一样,而他头上的剧痛,却又令得他不得不这样的怪叫!   刚才,他梦中被文丽砍了一斧,但是事实上,他头部当真在生着剧痛。   那穿心入骨的剧痛.一下接着一下而生,一下比一下更厉害,袁中笙起先,还有气力怪叫,到后来,剧痛一来,他整个人便弓也似地反弯了起来,他将自己的头,用力地在墙上撞着。   可是,墙和头相碰所发出的痛楚,和他发自头内的奇痛相比,简直如同搔痒一样,袁中笙只觉得他衣衫已为那阵阵剧痛所出的冷汗而湿透了。   到最后,他只能发出“霍霍”的呻吟声,每当痛楚袭来之际.他便双手紧紧地捧着头。   袁中笙在这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如何忽然之间,会生出那么剧烈的头痛来的,他只是要设法止住那么厉害的头痛。   然而,他却没有办法止住剧痛,最后一下剧痛,令得袁中笙的身子,反抽了起来。   而当他的身子再挺直之际,他牙关紧闭,面如白纸,竟痛昏了过去。又不知过了多久,袁中笙才又有了知觉,他立即双手捧住了头。    ∷恍牙粗剩凡坎⒚挥芯缤矗欢畜细詹牛翟谑峭磁铝耍运帕⒓从纸放踝〉摹? 他捧着头,好一会,仍没有奇痛袭到,他心中不禁舒了一口气,暗忖那阵阵奇痛,已经过去了么?想起刚才的痛楚来,袁中笙仍不免全身发抖。   他坐了起来,只觉得体内真气,似乎都向头部涌了过来。袁中笙连忙盘腿而坐,试运一下真气。只觉得顶门处,似乎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将体内的其气,全都吸了上去。在吸了上去之后,又缓缓下降。   袁中笙的内功根基,本就十分平常,他不但在以前练功时,从来也未曾有过这种现象,连听也未曾听得人说起过。   袁中笙一觉出这种怪现象之际,心中十分害怕,生怕那是“走火入魔”的前奏,然而试运了几遍,却又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顶门上老是有一股大力,将真气吸了上去而已。   袁中笙不自禁地伸手在自己的顶门之上,拍了一拍。那一拍,又令得他吓了一跳,因为白他的顶门之上,竟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自己的手,震了开来,手腕震得好生疼痛。   袁中笙不禁莫名其妙,心想这是什么玩意呢?   他呆了一呆,又伸手拍了一掌。   这一掌,他用的力道大了些,才一拍中了自己的顶门,那一股反震之力,更是大得出奇,袁中笙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的顶门上,会生出那样大的力道来的,他缩手缩得略慢了一些,只听得“格”地一声响,他的腕骨,竟被震脱了臼!   袁中笙连忙忍着痛,将腕骨推上,心想这倒奇了,自己打自己一掌,却又被自己的力道,将自己的腕骨震脱了架,这样的怪事,若不是亲身经历,那当真是杀头也不敢相信!   袁中笙不敢再打自己的顶门,站了起来,来回走动了几次,肚子倒又“咕咕”叫了起来。   刚才,凡是可以人口的东西,都已经给他吞吃了,这时,肚子又饿了起来,袁中笙望着满地珍宝,唯有苦笑!   他心中暗忖,等人来开宝库,只怕是没有希望的事了,不如自己来想办法。然而,办法又怎么想法呢?以前,还未曾想尽了办法?袁中笙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又颓然坐了下来。   这一次,他才坐了下来,突然听得石门之外,传来了“格格”两声响。   袁中笙自从被关进了这个藏宝库以后,不知将耳朵贴在石门上向外倾听了多少次,但却没有一次是听到声音的。   这时,居然有“格格”声传了进来,那怎不令他喜出望外?   他连忙一跃而起。   就在他刚一站定身子之际,只见那两扇石门,竟向旁移了开来!   袁中笙简直不能相信他自己的好运气!他等着那一刻的来到,不知有多少天了,可是以前,他虽然一面在等着,一面心中,总以为那是没有希望的了!   然而,如今,石门却已打开了!   袁中笙高兴得眼泪直流,站在那里,一动也不会动。只见人影连闪,三个人从石门中,走了进来。那三个人,才一进门,便看到袁中笙直挺挺地站着,三人也立即停了下来。   袁中笙一面流泪,一面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向袁中笙看了一看,又向凌乱之极的藏宝库看了一看,正中那个厉声道:“你是什么人?”   袁中笙道:“我是被关在这里的,费七先生——”   他讲到这里,才去打量那三个人。   本来,他只见到有三个人进来了。至于进来的三个什么样人,虽然那三人迎面而来,但是他却根本未曾留意。   他因为听得费绛珠说过,除了她和爷爷之外,谁也不知道启藏宝库之法,更不知道藏宝库是该由何处前往的。   所以,他以为来的三人之中,必定有费七先生在内的了。然而,当他叫了一声“费七先生”之后,再定睛一看之际,不禁呆了一呆。   那三个人中,并没有费七先生在内。   那是三个面容瘦削,面目十分相似,神情极其诡异的中年人。   那三个中年人,背后都带着一件长形的兵刃,以布裹着,也看不清是什么。   当袁中笙突然停了口之际,正中的那个便冷冷地道:“费七先生怎么样,说下去啊!”   袁中笙笑道:“三位可是费七先生派来的么?”   那三人似笑非笑,阴恻恻地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袁中笙一听,这话不像。   因为如果是费七先生派来的人,是绝不会说那样话的,他在一呆之际,左首那人已道:“大哥,与他多说什么,将他打死算了!”   袁中笙一听人家要将他打死,心中更是大惊,想要申辩几句,然而,他话未曾说出口,那左首的一人,倏地伸出手来。   本来,那人离袁中笙还有几步路的距离,然而,在他一伸出手来之后,身形如烟,突然向前,滑了过来,袁中笙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胁下一麻,穴道已被封住。   那人一出手,点住了袁中笙的穴道,身子立即向后退了开去。   他身形一进一退之间,实是快得出奇。   袁中笙刚才是因为高兴得过了头,所以才呆如木鸡地站着不动的。这时候,他胁下的“渊液穴”已被封住,想动也不能动了。   袁中笙心中大是着急间,只见右边的那人,又已向前疾掠了过来。   那人带着一股劲风,欺到了袁中笙的身前,“哼”地一声冷笑,道:“臭小子,回姥姥家去吧!”手起掌落,便向袁中笙的顶门击下。   袁中笙想要告诉他,不要打自己的顶门,因为自己的顶门上会有一股怪力,会反震出来的。   然而,他穴道被封,根本就开不了口。   那人的出手,又奇快无比,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巨响,那人的一掌,已齐齐正正地击在袁中笙的顶门之上。   袁中笙眨了一眨眼睛,一点也不觉得痛,反倒因为顶门上的一击,连胁下被封住的“渊腋穴”,也被拍活了。   然而,那动手打他的人,面上神色,却为之陡地一变,咬牙切齿,向后退了开去,一连退出了三步,竟“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其余两人大吃一惊,齐声道:“老三,什么事?”   那人道:“我……右……腕……”   他只讲了三个字,身子一挺,已昏了过去。   袁中笙也是直到此时,才看出那人的右腕,已经肿得极粗,而且青紫色,那分明是腕骨已碎之伤,腕骨一碎,绝不能愈,他的一只右手.可说是废了。   连袁中笙都看出了这一点,其余两人,自然更看了出来。   他们一面为那人封穴止痛,一面回过头,向袁中笙望了过来。   袁中笙见两人的眼中,充满了恨意,心中不禁歉然,一摊手,道:“若不是你们一上来便点了我的穴道,我的确是想出声警告你们的。”两人中,一人怪叫一声,又待扑来。但是另一人,却一伸手,将那人拉住,道;“二弟,咱们走。”   那人怪叫道:“老三的亏,难道吃定了么?”   另一人道:“先走了再说,邪门得很!”   他刚才分明看到袁中笙是被点住了穴道的,忽然之间,袁中笙的穴道也解开了,事情倒的确是“邪门”得可以。   两人扶起了受伤的那人,身形疾幌,便已出了石门。   袁中笙唯恐他们一出石门,门又关上,自己再度被锁在宝库之中,连忙也向外奔了出去。   他才一出石门,那两人便站定了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道:“朋友,你还不肯歇手么?”袁中笙一楞,道:“你们不让我出去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仍是那人说话,道:“朋友,你在宝库中,应得的东西,谅必也取够了,又出手伤了我们一人,还想怎样?”   袁中笙道:“我实是不想怎样,只是想出去。”   那两人道:“那么你先请。”   袁中笙见那两人的情形,大有怕自己暗害他们之意,心忖你们三人,伤了一个,那是你们自己要来取我性命之过,我焉会对你们不起?   他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好,我先走就我先走。”他向前走出了几步,抓住了那条山藤,手足并用,向上迅速地爬了上去。   他在藏宝库中,不见天日地过了几天,这时,肚子虽仍饿得咕咕乱叫,但是想起不久便可以重见天日,不由得精神为之大振,行动也格外迅速。   他身手极快,便已将到井口了,   也就在那时候,他已经觉出事情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因为,越是向上爬去,越是接近井口,他鼻端所闻到的那股浓烈的烟味、焦味,便也越来越甚。   袁中笙心中暗忖,难道费七先生在大排筵席,是以烟火味如此之重么?   但袁中笙的脑筋,纵然不够灵活,略一深思,也觉得绝对没有这个道理,他心中奇怪,上升之势,也更显得快疾无比。   转眼之间,他手伸处,已拉住了井栏,接着,一个翻身,人已出了枯井。   他才一出枯井,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这一口气,他才吸到了一半,只觉得一股浓烟,直钻鼻腔,呛得他咳嗽起来。   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闭住了气。   可是,在他向前一看间,他立即又张大了口,合不拢来。一时之间,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本来,即使是站在庄后的枯井之旁,向费家庄看去,也可以看到亭台楼阁,极其庄观。   费家庄经过费七先生的多年经营,已有江南第一大庄之称,确是非同小可。   可是如今,眼前竟什么都没有了。   所有的房屋,都成了瓦砾,而在瓦砾堆中,歪七横八,剩在碎砖上的,则是已被烧成了焦炭的柱子和椽子,在瓦砾堆中所冒出来的浓烟,还未停止,在半空中,结成了一大朵乌云。   袁中笙并不知道他自己在藏宝库中,究竟被禁锢了多少天。   然而在他此际的印象之中,一进一出,似乎只是片刻间的事。   而在片刻之间,便发生了那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这实是令人万万难以想象的。   袁中笙望着眼前冒着浓烟的瓦砾堆,张大了口,身子发麻,一动也不动。   好一会,他才因为身旁有脚步声,而陡地转过头去。只见那两人,扶着那受伤的人,也已上了枯井。那三人一上了枯井,连望也不向袁中笙望一眼,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袁中笙忙道:“三位请住!”   那三人停了下来,袁中笙不知道怎样发问才好,他呆了一呆,才道:“三位,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三人中的一个,冷冷地道:“你不知道么?”   袁中笙道:“我不知道。”   那人“哼”地一声,道:“你不知道,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袁中笙心中的疑惑,岂是那人的这一句话,所能打发得走的?他连忙向前踏了一步,道:“你们——”可是,他才说了两个字,那人衣袖一抖,突然之间,暗器破空之声大作。   袁中笙一呆之际,只见眼前各种光芒,闪耀不已,不知有多少暗器,向自己一齐飞射而至!   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足尖一点,向后疾退而出!   饶是他退得快,还是有几枚银光闪闪的尖针,沾在他的衣襟之上,那些尖计,针头殷殷发蓝,一望而知,含有剧毒!   袁中笙心头卜卜乱跳,抹了抹额上淌下来的汗珠,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等他惊定,再抬起头来去看时,那三人已走远了。   袁中笙低头着地下,只见各种各样的暗器,落了一地,毒蒺藜,飞蝗镖,铁莲子,什么都有。而袁中笙却看得十分清楚,刚才那人,只不过扬了一扬手臂而已,这种功夫,倒颇像是传说中的“一手七暗器”功夫——   袁中笙一想及此,不禁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那“一手七暗器”功夫,乃是黑道高手,关中三恶的成名功夫,武林之中,除了他们三人之外,尽管暗器名家多的是,但要一手连使七种不同的暗器,却也不作第四人想!   袁中笙想起那三人的神情,分明是邪派中人,自然正是关中三恶了。   他一想及此,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因为这关中三恶,绝不是普通黑道上人,他们三人在关中,勾结官府,坐地分脏,势子极盛,本身武功,也是极高,袁中笙想起刚才和自己打交道的,竟是关中三恶之际,他实是不能不惊。   然而。当他想及关中三恶的一人,在自己的头顶上击了一下,竟至于腕骨被震断一事,心中却又感到莫名其妙。   他呆了片刻,暗叹了一声。   他知道关中三恶此际之所以急急离去,乃是因为未曾弄明白自己的底细,再加上刚才在井底,一上来便吃了一个亏之故。   如果他们弄清了自己的来历,那么,这断腕之仇,自是非报不可,在莫名其妙之间,竟结了这样的三个强敌,这实是袁中笙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他心中十分烦乱,身形一拧,向前疾奔了出去,不一会,便已到了费家庄的房子之旁,他在瓦砾堆中走着,还感到阵阵热气,袭了过来。   而看来,整个费家庄中,除了他一个人外,再也没有别人了。   袁中笙在费家庄中,穿来插上,又走了半个时辰左右,他既不明白费家庄何以忽然遭此浩劫,更不知道在费家庄上的那些人,都去了何处,他只是感到,庄上的气氛,诡异之极。   他觉得再在费家庄上耽下去,有害无益,因之他一转身,便向湖边上奔去。   到了湖边上,只见还有几艘快船在。其余拴船的木桩上,全是断绳。想是那些上船离去的人.行动极其匆忙,以致连得解开绳结的时间都没有。   费家庄上,天下各门各派高手群集,是什么事情,令得他们的行动,仓猝如此呢?   袁中笙只觉得脑中乱烘烘地,一点道理也想不出来。事实上,袁中笙脑中之乱.还不止这一件事。文丽究竟到哪里去了,她新拜的师父是谁?费绛珠受了重伤之后,是不是更遭了文丽的毒手,这都是使得袁中笙心中乱成一团的事。   他跃上了小船,操起船桨,向前划着,只盼快些上岸。可以向武林中人,打听一下,究竟在费家庄中,发生了什么事。   他一桨又一奖地划着,眼看已可以看到岸了、忽然看到,从湖岸的方向,有一只小船,箭也似疾,问前直划了过来。   两艘小船,迅速地接近,袁中笙向那小船上的人看去.只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天山四鹰中管心管四侠的弟子,那俊少年谢添生。   只见他面目污秽,衣服破烂、满头是汗珠,神情十分惶急。   两艘小船迅速接近,谢添生一抬头,看到了袁中笙,立即连打两桨,止住了小船的前进之势,大声道:“喂,你快回去!”   袁中笙愕然道:“回去做什么?”   就这两句话功夫,两艘小船,已经靠在一起。   谢添生以他手中的船桨,在袁中笙的小船船舷之上。击之不已,显得他心中异常焦急。   只听得他道:“快,快.你快到我师父那里去,告诉他,他所料是实。我还有事,不能分身去告诉他,碰上了你,那是再好没有。”   袁中笙被谢添生的几句话,弄得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道:“什么叫作他所料是实?他料到什么了?我也有事啦!”   谢添生顿足道:“你有什么事?快走!快走!”   他竟不顾袁中笙是否答应,连划两下,小船已掉转方向,向湖岸激射而出。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暗忖这少年人好不讲理,自己曾被他无缘无故,灌了一肚子水,这时却又不理人家有没有事,便强差人做事!   袁中笙本来不想去睬他,但是他继而一想,管心乃是天山四鹰之一,是武林中成了名的高手,看谢添生的情形,事情像是十分危急,自己就算委屈些,又焉可见危而不加援手?   他一想及此处,便自心平气和了许多。   他一个转身,便划着小船,向费家庄之旁,管心所住的那个湖洲划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小船便已冲上了沙滩。   袁中笙一跃上岸,大声叫道;“管四侠!管四侠!”   他一面叫,一面向前奔去。   可是一路之上,却并没有人来应他的声音。   袁中笙心想,那一定是自己叫得太低了,所以管心未曾听到。他向前飞奔着,不一会便已到了上次他来时,管心和天河钓叟对奕之处。   但是那里,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袁中笙呆了一呆,又叫道:“管四侠!管四侠。”   可是叫了两声,仍是没有人应他。他向左一转,在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上奔了出去,不一会,便到了几间十分整洁的茅屋面前。   他在屋前,停了下来,又叫了几声,仍是没有人回答,袁中笙踏前一步,伸手去推门竟是一推便开,袁中笙一步跨了进去。   怎知他才一跨进去,尚未看清屋中有些什么东西时,后头一紧,颈旁的“天鼎”、“天窗”两穴,已被人紧紧地拿住!   袁中笙那两个穴道一被人制住,头部僵硬,立时不能动弹。   袁中笙心中一惊,但是他还只当那是管心在怪自己未得许可,便擅自推门进来。因此忙道:“管四侠,是我,是我!”   袁中笙话才讲完,便听得身后响了一个难听之极的声音,道:   “你是谁?”   袁中笙一听得那声音,便不由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一个寒颤。一则,那声音难听之极,一声之下,便令人遍体生寒。   二则,那显然不是管心的声音,那么自己留然闯了来,可能便被他认为是奸细了!   因之,袁中笙忙道:“我……我是来报信的。”   那声音“哼”地,道:“报什么信?”   袁中笙道:“管四侠所料的,乃是事实。”   那声音道:“他料什么?”   “我不知道。”袁中笙道。   那声音又“嘿”地一声,袁中笙只觉得尾龙骨上,被那人的膝头,重重地撞了一下,颈上一松,他一个站不稳,便向前跌了出去。   这一跤,他迎面跌下地上,跌下去的势子又重,直跌得他金星乱冒,鼻青目肿,好不容易,才撑起身子来,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心中一惊。   这时,阳光普照,虽在屋中,光线也相当明亮。   可是当袁中笙一看到眼前的那人时,他只感到一阵阵阴森之感,遍体生寒。   那人的身子,极高极瘦,坐在一张竹椅子上,并不比普通人站着矮上多少。他双臂下垂,指尖几乎可以碰得到地面。   而那人不但手臂奇长,手指更是细长无比,看来十分诡异。   最可怕的,还是那人的肤色,一片死白,像是一个在水中浸泡了多少日子的尸体一样,一张马脸之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有一只眼睛,闪着阴森森的光芒。   这样的人,一望便知是邪魔外道,不是什么正经人物!   袁中笙不明白何以在管心的隐居之所,会出现这样一个人的。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道:“阁下是谁?”   那人冷冷地道:“管心在哪里?”   袁中笙楞头楞脑地反问道:“你知道么?”   那人一声怒喝,衣袖一拂,一股大力,向前疾涌了过来,将袁中笙的身子,撞得向后疾退而出,背脊“砰”地一声,撞在墙上。   那一撞,撞得袁中笙眼前,金星乱进。   那人又问道:“管心在哪里?”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我如何知道?我是来找他报信的。”   那人道:“你是什么人?”   袁中笙道:“我从费家庄走出,半途上碰到管四侠的徒弟,他便托我带信息来的。”   那人目光闪闪,望着袁中笙,望得袁中笙心中发毛。   只听得他道:“你直到今天,方始离开费家庄?”   袁中笙道:“是。”   那人道:“你躲在什么地方?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离开费家庄,你凭什么本事?”   那人一连三个问题,袁中笙急切之间,都是难以回答,他道:“我根本不知道费家庄上,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道:“噢,你是事后才去。”   袁中笙道:“也不是,我一直在费家庄上。”   那人勃然大怒,伸手向袁中笙虚抓了一抓,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吸得向前跌了出去,尚不待他止住身子间,那人已抓住了袁中笙的胸口,尖声道:“臭小子,你对我滑头滑脑,敢是不要命了么?”   袁中笙见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自己给他挥之则去,抓之则来,简直连一点低抗的余地都没有,心中不禁大是骇然。   他吸了一口气,道:“我……讲的全是实话!”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抓住袁中笙胸口的五指中,大姆指略一用力,已封住了袁中笙的“膻中穴”接着,他掌力一吐,将袁中笙平平涌出,恰好涌到了墙角。   袁中笙的背脊,撞在墙角之上,由于力道并不大,他人夹在墙角上,直立不倒,但是却不能动,只是眼睁睁地望着那人。   只见那人,足尖在地上,略略一点,连人带椅,一齐向前跃去,跃到了门后坐定,连瞧也不再向袁中笙瞧上一眼,只是等着。   他心想,自己上一次来的时候,被人四马钻蹄,绑了起来,倒吊在树上。这一次来,却又被封了穴道,干搁在墙角上。   这个倒霉的地方,以后再也不来了。   他心中发急,可是却出不了声,而那个人坐在椅上,也足足有半个来时辰,没有动弹一下。袁中笙的心中,越来越是着急。也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得有人声传了过来,道:“师父!师父!那楞小子可有前来报信么?”声音迅速传近。   袁中笙一听,便已听出那是谢添生的声音。   听谢添生的声音,也正是向这屋子而来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你聪明,看你进屋来之后,是不是能逃脱被那人制住的命运。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五回 刚逃劫难又逢凶   袁中笙此际,已经看出那人是专在此处,等候管心前来生事的,所以他才会那样想法。谢添生的声音,迅即传近,只听得他在门边站了一站.“呀”地一声,门已被他推了开来。   袁中笙所站的地方,恰好可以将谢添生进来的情形,看得十分真切。   只见谢添生一步跨了进来,那人手臂.便已扬了起来,快疾无比,了无声息,向谢添生的后颈,捏了过来。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进来的时候那人一定也是这样出手的了。   眼看那人大姆指和中指的这一提,已可以将谢添生的后颈捏准了,但也就在此际、只见谢添生猛地缩了一缩头,竟将那一提,避了过去!   袁中笙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谢添生的年纪比他小、但武功却高出他许多,连这样的一下偷袭,居然也避得过去!谢添生避开了一捏,立即转过身来。谢添生动作,可以说快捷之极。但是那人的行动,却比他更快一步。   只见他捏不中之后,面上略现惊讶之色,一等谢添生转过身来,长臂一摇,五指如钩,又已向谢添生的胸口抓到。   谢添生一声惊呼,道:“你是准?”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向后退去;但是那人的手臂,长得出乎意料之外,而且,自他的的掌心之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来。   谢添生只觉得寸步难移,胸口一紧,已被那人抓住。但谢添生究竟是名家子弟,胸前要害,已被抓住,右掌却还来得及疾扬而起,向着那人的手腕,疾切了下来!   那人“嘿”地一声冷笑,五指一运劲,将谢添生胸前的“气海穴”按紧。谢添生真气转弱,那一切的力道,也化为乌有,虽然掌缘“拍”地一声,击在那人的手腕上,那人却是丝毫未受损伤。   谢添生从来也未曾吃过这样的大亏,这时他心头,实是又急又怒。   他连声喝道:“你是谁?快将我放开,我师傅来了,够你好看!   那人一声冷笑道:“我正要你师傅来哩!”   他话一说完,姆指一按,封住了谢添生的“膻中穴”,将他和袁中笙一样,向前一推,谢添生身不由主,也向墙角飞来,正撞在袁中笙的身上,身子侧了一侧,也没有倒地。   他们两人,正好可以看得到对方,谢添生年少好盛,想起自己曾神气活现地擒过对方,这时却又被人擒住,心中怒极。   可是,他却连那个形状诡异的人是什么人都不知道,更不知他师傅去了哪里。   那人将谢添生推到了墙角之后,又坐在椅上,连瞧也不向他们两人瞧一眼。   又过了两盏茶时,只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下极低的叹息之声。谢添生和袁中笙两人,均听出那一下叹息之声,是管心所发出来的。两人心中,都不禁大是紧张,只见那人的面色也一沉,一翻手腕,手中已多了一件奇形兵刃。   那兵刃竟是一柄长可尺许,细如手指的尖刺,尖端锋锐之极。   谢添生的心里,怦怦乱跳,他明知那人将对师傅不利,可是他穴道被封,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连这真气,想将穴道冲开,也毫无作用。   只见那扇门,缓缓地推了开来,管心背负双手,低着头向屋内踱来。他才跨进一步,坐在竹椅上的那人,左手一扬,手指便向管心的脑后点到。   管心身子猛地一凝,立即觉察,反手便抄。   出乎谢添生和袁中笙的意料之外,管心那一抓,竟立时将那人的手指抓住!但是,也就在管心一心只对付自脑后点到的那一指间,那人左手的尖刺,已经向管心的腰际,疾刺而出!   谢添生只觉得那一刺,犹如向自己刺来一样,心头一阵剧痛,他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师傅中刺的惨象,但是因为他心头实在太吃惊了,是以连闭上眼睛的力道,都没有了。   只见管心在尖刺离他腰际,只有寸许之际,便似已觉出了不妙,一拧身,想避了过去。   然而,两人间的距离,本就极近,那人的出手如电,再加上管心,一上来便抓住了敌人的一条手指,以为已稳操胜算,所以已避得慢了一步,却未想到,敌人拼着牺牲一只手指,特地来取他性命的!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管心发出了一下惊心动魄的怪啸声。   在怪啸声中,又听得有骨断之声,那怪人“桀桀”怪笑,站了起来,他左手满是鲜血,一根食指,已被管心生生拗断,握在管心的手中。   然而,他左手那尺许长短的尖刺,却也针尖斜斜向上,几乎完全刺进了管心的身内!   管心踉跄向前跌出一步,右手一用力,将那人的断指,抓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反手按住了露出在腰际,只有寸许的针尾。   他向前跌出了两步,才转过身来。   他的身子向一侧弯着,摇幌不已,但是却并不跌倒。   谢添生见了这等情形,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袁中笙的心中,也是骇然已极!因为扑天鹰管心,乃是天山四鹰之一,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然而,他却亲眼看到了这样一个高手的遇害!   那么长的尖刺,斜斜向上,自管心的腰际刺人,管心自然是活不成了!   管心转过身来,那人也陡地停止了笑声,两人四目交投,管心已是煞白的面上,肌肉顿地抽搐了几下,嘴唇掀好半晌,才道:“你……是你。”   那人桀桀怪笑。道:“不错,是我,管老四,你可活不成哩!”   管心“哈哈”一笑,道:“我活不成了?”   他讲了这一句话之后,又顿了一顿,尖声道:“我活不成了?”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子猛地一挺,双掌齐出,向那人疾扑了过去!   那双掌齐出,疾扑向前之势,实是猛烈之极,连身在墙角的袁中笙和谢添生两人,也连气都透不出来,而那人则像是早有准备一样,管心才一向前扑出,他身子陡地一躬。就在他一躬之间,他那又瘦又长的身子,便在门中,直穿了出去。管心的身子,跟着在门中穿出。   只见出了门之后,管心只掠出了丈许,身形向前一扑,“吱”地一声,便已跌倒在地!   那人哈哈一笑,伸足在管心的头上,踢了两下。谢添生和袁中笙两人,这才看出,那人当真高得出奇,因为他一到了门外,站直了身子,两人从门中望出去,竟看不到那人的头部!只见管心在地上滚了两滚,便自不动了。   而那人身形疾幌,一路“哈哈”大笑.也迅速地远了开去。   谢添生紧紧地闭住了眼睛,泪水如雨而下,袁中笙看到管心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显是已经遇害.他想起自己的师傅,下落不明,心中也大是恻然,鼻子一酸,忍不住也落下了泪来。   他们两人,靠在墙角上,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好不容易,天色才渐渐地黑了下来。袁中笙只听得谢添生的气息声,渐渐地响了起来,接着,便见他的头部,渐渐地转动了起来。   那想是他连运真气,已将穴道冲活了。   袁中笙这时,也已觉得体内真气.流畅了许多,大约是穴道被封的时间已久,穴道自然会解开之故。谢添生一转头,身子一侧,便跌倒在地。   只见他伸手在地上一按,便一跃而起,才一跃起来,便向门外扑去,但是他只扑出了一步,脚步一个踉跄,“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便已经跌倒在地,爬不起来!   袁中笙的功力,和谢添生相比,相去甚远。   但是除非是谱外怪穴,否则,任何穴道被封住,到了一定时间,便会自动解开的。   当谢添生跌倒之际,袁中笙觉得体内真气一活,陡然之间,穴道已经解开。他连忙向前跨去,到了谢添生的身边,俯身去看。   然而,他才一弯下身去,便不禁呆住了。   在那一瞬间,他已经明白何以谢添生会口喷鲜血,跌倒在地了。   只见管心,就仰天倒在屋前的空地上,自他腰际流出的鲜血,将洁白的石坪,染红了一大片,他双眼怒凸,半条舌头,露在口外,舌上鲜血殷殷,一看这等惨历之状,便知道他死得极不甘心!   袁中笙心中叹了一口气,暗忖若是自己看到师傅死得这样惨,也一样会口喷鲜血,跌倒在地的,他对谢添生大表同情,道:“谢朋友,你师傅已经死了,你难过是没有用的,不瞒你说,我师傅也失了踪,下落不明,我心中一样难过……”   他本来是劝人家不要难过的,可是讲不几句,他想起自己的伤心事来,竟也忍不住嚎陶大哭起来。   只听得谢添生反倒渐渐地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道:“傻子,你还不快走么?”   袁中笙愕然道:“走?我为什么要走?”   谢添生“唉”地一声,道:“敌人刚才一时高兴,忘了我们两人,迳自离去,他一定会再回来杀我们两人的,以免他害师傅一事外泄,你……再不逃,也要死在这里了!”   他再想了一想,更觉得谢添生所说的,极有道理!因为管心乃是天山四鹰之一,他如果死了,天山四鹰中排行第四,武功自然不会太高,即使如此,那人出其不意地攻袭,还要拚出断了一条手指,方能成功,那人难道不怕天山四鹰中的其余三人找他算账么?”   当然,那人一省起,立即会回来杀人灭口的!   袁中笙不由自主“啊”地一声,道:“那么你呢?你不也一样么?”   谢添生道:“师傅……惨死……我与敌人拼了。”   袁中笙忙道:“傻子,你拼得过么!”   谢添生咬牙切齿,英俊的面上,因为怒意而扭曲,道:“拚得过要拚,排不过也要拚。”   袁中笙道:“你若是拼死了,也是白死,谁去向你师怕报信。”   谢添生道:“这件事……我拜托你了。”   袁中笙急道:“那怎么行?不是我不肯,你实是不必作此牺牲,你……”   袁中笙一句话没有讲完,已经听得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自远至近,迅速地传了过来。袁中笙一听,便听出那声音正是那怪人所发。   他急忙道:“走,快走,我们一齐走吧。”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去拉谢添生。可是,他的手才一碰到谢添生的身上,谢添生陡地反手一掌,向他的手背,击了下来。   袁中笙绝未料到自己要拉着谢添生逃命,谢添生反而会这样对付自己,缩手慢了一慢,“叭”地一掌,已被谢添生击个正着。   那一掌,击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痛得袁中笙怪叫了起来,手背立时又红又肿。   谢添生也在此际,一跃而起,反手一掌,又向袁中笙的胸前拍到。   别看他年纪比袁中笙小,但武功却要比袁中笙高出许多,动起手来,袁中笙连招架之力都没有,那一掌,又齐齐正正,击中在袁中笙的胸前。   只不过那一掌的力道,却十分奇特。   袁中笙并不觉得疼痛,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涌了过来,身不由主,腾腾腾地向后退去,一连退出了十来步,才仰天一跤,跌过了一丛矮木,方始止住了后退的势子。   他手在地上一按,正待一跃而起之际,整个身子,突然僵了一僵。原来就在此际,那怪人惊心动魄的怪笑声,已经到了近前。   袁中笙在树枝丛的空隙中,向前望去。   一看之下,他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只见那人已经去而复转,而且已经站在谢添生的面前。袁中笙还是第一次看到那人站直而立,竟像是一个巨人一样。   袁中笙见了这种情形,心中不住地叫苦!   他明知谢添生绝不是那人的敌手,而自己的武功,也是不济,出去的话,也是无济于事,反倒使凶手可以逍遥法外。   只听得那人阴侧恻地一笑,道:“小畜牲,你逃不走了!”   谢添生“哈哈”一笑,笑声之中,只有怒意,绝无畏怯之态,道:“我是逃不走么?我是不逃,留在这里,和你拚命!你想杀人灭口,那是做梦,我的朋友,已经走远了,他一到天山,看你躲到哪里去!”   那人一听,身子猛地一震,面上神色也为之一变,显然是谢添生的话,令得他的心中,产生了十分恐惧之感。   这时候,躲在矮木丛之后的袁中笙,也听出谢添生的这番话,实际上是讲给自己听的,谢添生是在告诉自己,只有将那人的样子记住,将这里发生的事记住,去讲给天山四鹰中的其余三人知道,才是真正地帮他的忙,真正地代他们师徒两人报仇!   袁中笙未曾料到谢添生平日嬉皮笑脸,看来十分滑稽调皮,但是性子却如此之烈,明知不敌,也要与敌人拚命!他眼中不禁落下泪来。   只听得谢添生又“哈哈”笑道:“你害怕了。是不是?哈哈,你自知活不久了,是不是?”   那人一声怪啸,道:“放屁!”长臂一摇,五指如钩,已向谢添生当头插下!   谢添生手腕一翻,晶光一闪,他手中已多了一柄极其锋锐的小匕首,身子并不躲避,匕首划起一道晶虹,迳向那人的手腕,反切而至!   袁中笙一见两人动上了手,心知谢添生必然支持不了多久,自己如果再不趁机离去,万一逃不脱,而也死在那人手中的话,那么 在九泉之下,也难以见谢添生之面,令得谢添生死不瞑目!   袁中笙和谢添生相识的时间并不多,而且,曾备受谢添生的欺负,然而这时他见到谢添生这等壮烈的行动,心中对他,却是敬佩之极!   他噙着眼泪,身子不敢直起来,在地上迅速地向前爬着。_他一路爬,一路听到谢添生和那人动手之际的凄厉吆喝之声。   袁中笙一爬到了有可以遮掩身子的地方,便直跳了起来,向前疾奔而出,他一路连气也不喘,狂奔到了湖边,只见一片水烟,连舢舨也没有一只。   他呆了一呆,只听得谢添生发出一声凄厉已极的怪叫声,接着那一下怪叫声,又听得他断断续续地财道;“我……三位……师……伯……一定会替我……报仇……的……”   袁中笙心中一阵剧痛,他知道谢添生已经遭了不幸了。谢添生年纪如此之轻,武功造诣已如此之高,若是能够活着,实不难成为武林中一流,只怕天炉英才,竟然这么早便死了!   袁中笙这时,实在没有时间再来难过了,他双臂一伸,便跃入了水中。   他水性极好,一跃人水中之后,便在水底下,向前疾游而出,并不浮上水面,一直游出了老远,他才极其小心地浮上了水面。   他头才一冒出湖水,便听得水面之上,传来阵阵厉啸之声,袁中笙认出,那厉啸声,正是杀害管心,谢添生师徒的那恶人所发出来的。   他心中大吃了一惊,身子又向下一沉。   身在水中,他定了定神,想及在浩瀚的水面之中,自己只露出一颗头来,敌人的目光,纵使锐利,要发现自己,亦非易事。   但为了小心起见,袁中笙仍是又向下沉了丈许,抓了一大把水草,顶在头上,这才又浮上了水面,只露出鼻孔、他头上顶着水草,更不容易被人发现。   他第二次露出水面,那怪啸之声,仍未停止。   而且,还有另一个比那恶人所发的怪啸声,更刺耳,更令人毛发悚然的啸声在应和着。   袁中笙循着那两个啸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艘小船,箭也似地打横掠了过来,离袁中笙只不过七八丈远近,船上一人.八尺来高,正是那个凶徒,只听得他陡地止住了啸声,道:“三妹,你可曾见到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么?”   袁中笙一听,心中便自一凛,暗道:那是在说我我,那人在找我!但不知道他在问什么人?   袁中笙正在想着,只见前面一个浅水处的芦苇丛中.也射出一艘小船来、小船上站着一个长发披散,几可及地,一身银白色的衣服,留着那一头黑发,耀目之极的美妇人。   袁中笙和那美妇人隔得很远,实际上并看不清她的面目,但袁中笙只看了一眼,便觉得那是一个美妇人.因为那妇人站在船上,风韵极佳,如果不是一个绝美的人,是不会这样的。   只听得她回答道:“我没有见到,你去问问五弟看。他也在湖上。”   那美妇人的话才一讲完,另一个汉港之中,又射出了一艘小船来,三艘船迅速地会在一起。那等三艘小船上,是一个秃子。脑袋亮晶晶地发光,身材十分矮小,高声道;“什么傻小子?”   那凶徒道:“我杀了管心,一时高兴,便自离去,及至想到还有两个臭小子未曾料理,再回去时,却已经跑了一个。”   那秃子怪笑道:“二哥,怕走得了他么?我们事情已了,快走吧!”   三艘小船,一齐向前,激射而去,袁中笙连忙又潜入水中,向相反的方向游去。游了许久,再冒出水面来,只见那三艘小船,已变成了三个小黑点,袁中笙知道自己总算暂时安全了。   他又向前游了片刻,上了一个小小的湖洲。在太湖之中,这等露出湖面的小湖洲,多得不可胜数。大多数方圆数丈,上面全是菖蒲芦苇等水草,平时也不会有人到的。袁中笙爬上了那个湖洲,喘了几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来,袁中笙四面看去,只见四面,全是茫茫的湖水,看要游到岸上,还要许多时间。   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盘腿而坐,运转了几遍真气,精神一振,这才又跃人了水中,向前游去。其时,天色已然浓黑,偏偏又是一个阴天,一点星月光芒都没有,袁中笙游了片刻,便自方向不辨。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这样的话,在水中泡上一夜,也未必到岸的!   他心中正在焦急间,抬头看到不远处,灯火闪闪。他心中暗喜,心想既有灯火,必有人家,自己何不先游了过去再说?   他打定了主意,便向着那几盏灯火,游了过去,不一会,便已然渐接近。   这时候,他也已经看出,那几盏灯火,并不是从房屋中所射出来,而是从一艘船上发出来的。有一盏灯,还正挂在船桅之上。   那艘船,泊在一个较大的湖洲之旁,船并不大,和普通的渔船差不多。袁中笙一见有船,心中更是高兴,暗忖至多许船家一些好。处,那么自己可以连夜离开太湖,上岸去了。   他精神为之一振,游得更其迅速,不一会,便已经到了船旁,他上半身冒在水面之上,高声叫道:“船家方便则个!”   然而,他叫了两声,船上却并没有人回答。   袁中笙心中暗忖,难道船上的人,都睡着了?不如自己上了船再说,他游到了船尾,拉住了系锚的绳,迅速地到了甲板之上。   他在水中游得久了,一上甲板,顿时觉得身上一轻,水淋淋地向前走了几步,只见船舱门开着,袁中笙仰头向船舱中张了一张。   他不张还好,一张之下,不禁直跳了起来,毛发直竖,失声叫道:“我的妈啊!”身不由主,“咚”地一声,跌倒在甲板上。   原来他向船舱中一望间,只见舱中点着两盏灯,一张老大的交椅之上,坐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古服,宽袍大袖,面如黄腊,眼泛死气,两只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简直就像是几根干瘪的肠一样,指甲足有三寸来长。   一看之下,给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那根本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具僵尸!   袁中笙也不算是胆小的人,但是一瞥之间,他却也被吓得跌倒在甲板之上!   一时之间,他身子发软,几乎站不起来,勉力撑了几撑,才站起身来,又向舱中张望了两下,只见那人仍是这样地坐着。   袁中里仍是自顶至踵,皆感到寒浸浸地。   当然,那一则是他身子刚从水中爬上来,被风一吹,自然会感到凉,二则,却是因为眼前那人,实在太诡异可怖之故。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勉力定了定神,竭力安慰自己,大可不必害怕,那一定是渔家死了人,尚未入殓,凑巧自己走来遇上了而已。   然而,正在他这样譬解之际,那诡异之极的人,眼珠突然转了一转。   袁中笙又吓得咽了一口口水。   这时候,他已经看清,那是一个老妇人。   袁中笙看多了几眼,更觉得那老妇人是一个死人,然而,死人会转动眼珠么?袁中笙心中生寒,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他正想退到船尾,跃入水中,宁愿在水上游上一晚,也比在船上和这样的一个人作伴好得多。可是,他还未曾跃下水去,便听得船舱中,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你为什么要走了?”   那声音听来,倒和寻常老妇人的声音无异。   袁中笙这时,已经看不到船舱中的情形了,他也不知道那声音,是不是那僵尸似的老妇人所发的。他呆了一呆,道:“你样子那样可怖,我……走了。”   那老妇人的声音又道:“可怖?哈哈,有什么可怖,你那样精壮的年轻人,难道还怕我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婆么?”   袁中笙一想,自己也未免胆子太小了些,那老妇人只不过枯瘦些而已,自己何以怕成那样?   他一想,心中便觉得好笑,一面向前走去,一面道:“船上只有你一个人么?其余人呢?”   他刚一到舱门口,突然听得“嗤”地一下,暗器嘶空之声。那一下暗器嘶空的,实是来得急骤之极,袁中笙连躲避的念头都不曾起,肩上一麻,“肩井穴”已被封住,“咕咚”一声,跌到在甲板上。   他倒地之际,“拍”地一声,打中他穴道的那枚暗器,也落在甲板上。袁中笙转眼看去,只见那只不过是一枚枣核而已。   只听得那老妇人的声音道:“船上的人都离去了,他们不久便会回来,你等着吧。”   袁中笙穴道被封得并不深,仍能说话,他大是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老妇人“嘿嘿”笑了两下,她在笑的时候,只是嘴唇抖了两抖,面上一动也不动,实是怪到了极点,道:“我是什么人,你何必知道。”   她不但笑的时候,面上的一切不动,连讲话之际,面上肌肉,也是绝不动弹。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不知道倒了什么霉,好不容易逃了出来,却又遇上了这样的一个怪老妇人,看她的情形,如此诡异,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不知尚未回来的那些,是何等样人?他心中急得如同滚油煎熬一样,只见那老妇人交叉着的双手,缓缓放了开来,但是两手的手腕,却仍然贴着她的胸襟。   她在松开双手之际,动作十分僵硬,双手松开之后,手心渐渐转向袁中笙.而她手腕以上的手臂部份,却始终不动。   袁中笙呆呆的看了一会,那老妇才又说道;“我今天心清很好,乘他们未回来之前,你赶快离开,你千万记住,你所看到的,不许对任何人讲起,知道吗?”   袁中笙连连应道:“是的。”仍由水中向岸边游去。   搁下袁中笙不题,再说范玉云失去了玄女剑后,找到了师兄张青云,及师弟古井云,一同向费家庄寻来,就在这时,袁中笙也从水中出来,向费家庄寻找费绛珠,却被范玉云一眼看到,因袁中笙原来是和费绛珠在一起的,开口便问:“小贱人到哪里去了?”   袁中笙道:“你们交手之时,我已离开,怎知他到哪里去了?”范玉云认定袁中笙与费绛珠一伙,不待再问一掌击向袁中笙的顶门,被袁中笙顶部发出的一股力道,将范玉云的手腕震得又红又肿,古井云不知就里,陡地一掌击出,又击向袁中笙顶门,袁中笙只顾躲闪范玉云,被古井云一掌击个正着,须知袁中笙自从吃了费七先生宝库的灵药,全身功力聚于顶门,正无发泄之时,范玉云一掌,刚引发潜于顶门的力道、古井云这一掌正首当其冲,竟将古井云活活震死。   范玉云这时旧恨未消,新恨陡增,张青云这时也感到愤怒,青铜剑搜的一声直向袁中笙胸部刺来,袁中笙那有闪躲机会,自知此番必死,双眼一闭,只听铮的一声,眼前已多了一人,正是费绛珠,手执夺自范玉云的玄女剑,将张青云的剑势架开。   费绛珠玄铁神手被史媚抢去,正想回费家庄去,也就在他遇到她爷爷之时,远远的看见了袁中笙由水中上来,也来不及对爷爷说,就直奔湖边而来,才解了袁中笙的危机。   费绛珠那是张青云的对手,转眼间玄女剑被震脱手。   在她身后的范玉云.早已一步赶过,将地上的玄女剑,拾了起来,足尖一点,一招“玄女穿梭”玄女剑幻起一道黑虹,连人带剑,一齐向费绛珠的背后扑去,去势快疾!   费绛珠的背后劲风袭来.连忙转身。   然而,等她转过身来之际,眼前黑虹连闪,她身子已为玄女剑的剑光罩住,费绛珠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右臂陡地向上扬起。   她手中并没有兵刃在,这右臂一扬,是拚着以肉臂去格挡兵刃,那么,即使断去一条手臂,总还可以暂时保住性命!   眼看黑虹卷到,费绛珠的一条手臂,再难保全,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比电还快,突然从袁中笙靠着的那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   那人向下跃来之势,不但奇快无比,而且随着他向下跃来,还有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力道,向下面疾压了下来。   那股力道,令得范玉云的剑势一慢。   而就在范玉云的剑势一慢之际,那人已经落地,费绛珠只觉得又是一股大力,迎面涌来,身不由主,向后疾退出了七八尺。   紧接着,便听得“铮”地一声响,那人一指,正弹在玄女剑的剑脊之上,将玄女剑震得向上,疾扬了起来,那人身形滑向前,再接再厉,中指又是一弹,弹在范玉云的右腕之上!   若是范玉云的右腕,刚才不是因为一掌击在袁中笙的头顶上,被袁中笙自顶门的那股大力,震得几乎断折,此际又红又肿,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的话,或则还可以抵抗一下。   如今,她一点也无法抵抗,就算对方要取她性命,她也只有瞑目待死!   电光石火之间,她左腕又被弹中,玄女剑脱手飞起,那人手臂一长,已经将玄女剑抓在手中,一个转身,衣袖反拂而出,又将范玉云拂退了几步,一面疾滑向闪,一剑向张青云的背后刺出。   张青云已知不妙,连忙转过身来,长剑削下。   只听得“锵”地一声响,两剑相交,张青云手中的长剑,幻成了一道晶虹,“霍”地向上飞起,刺在树上的横技之上。   当那人自树上疾跃下来之际,袁中笙已经看出那人的身手极高,而且是帮着自己的。   但是因为那人的动作,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只见他推开费绛珠,一招之间,便夺了玄女剑在手,又是一招之间,便将张青云手中的长剑震脱,只见人影飘飘,疾逾星火。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人,他却未曾看清。   直到此际,张青云仓皇后退,那人发出了宏亮苍老的一声长笑,也站定了身子,袁中笙定睛看去,方始看清他是什么人。   只见他白髯飘飘,一身长袍,手执玄女剑,目射精光,如同图书中的神仙一样,不是别人,正是黑道奇人,邪派高人费七先生。   袁中笙看到了费七先生刚才的这一手,才想起武林中传说,费七先生武功高绝,确非虚言。方今之世,能够在两招之间,便败了武当四英中的两人的,只怕也已屈指可数了!   费七先生身形凝立,只听得费绛珠一声欢呼,道:“爷爷,你果然来了!”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阿珠,你叫我,我还有不来之理么?”费绛珠满面喜容,向费七先生奔了过来,扑人了费七先生的怀中。   袁中笙见费七先生为自己解了围,心中不自由主,松了一口气。   他只觉得伤口一阵剧痛,身子摇幌欲堕,向后退了一步,才又倚着大树站定。   这时,最为尴尬的,莫如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了!   费七先生一现身,向他们两人,各攻了一招,他们便失去了兵刃。虽然说,费七先生的现身,极其突然,攻得出其不意。但是双方之间,武功的强弱,却也再明显没有了。   照理说,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见势不妙,应该立即逃走才是。   可是,一则由于他们都是在武林中颇有名的人物,若是一败便逃,被江湖人物嗤笑起来,以后便再难在武林中立足了。   二则,范玉云的玄女剑,还在费七先生的手中。   那玄女剑乃是范玉云仗以成名之物,她如何肯轻易失去?是以,两人仍是僵立着不动。偏偏费七先生,像是根本未曾将他们两人,放在眼中,只顾和费绛珠说笑,两人僵立了半晌,范玉云乃是性烈如火的人,实在忍不住,一声大喝,道:“还我剑来!”   费七先生这才缓缓地转过身去,费绛珠身形后退,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道:“袁大哥,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我没有怎样。”   费绛珠扶住了袁中笙的手臂,道:“看爷爷怎样令这两个人出丑吧!”   袁中笙却并无幸灾乐祸之意,道:“费姑娘,武当派人多势众,苍云老人更是非同小可的高手.岂可轻侮,你去劝劝你爷爷吧。”   费绛珠一撇,道:“我才不啦,看他们刚才那么凶狠的祥子,不叫他们吃点苦头,怎出得我胸头的一口恶气?”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同时,他的心头,也感到十分沉重。   因为他和费绛珠两人,感情已经十分好了,而且,他也觉出,费绛珠为人,十分热心,但是她和自己,究竟有所不同,她究竟是费七先生的孙女!   费绛珠却并未注意到袁中笙的态度有什么不对。她只是兴致勃勃地向前看看。   只见费七先生轻轻地抖着手中的玄女剑,发出一阵一阵“嗡嗡”之声,冷冷地道:“两位也是在江湖上有头脸的人物了.何以对付两个小娃子,却要下那么大的劲?”   范玉云尖声道:“这小杂种害死了我四师弟,我怎能不找他算帐?”   费七先生循她所指,向袁中笙望去,面上不禁略现讶异之色。   张青云沉声道:“费七,你如今不过略占上风,神气什么?你若是永不占下风,费家庄如何会成了一片白地?”   费七先生一听得张青云揭他的痛处,不禁勃然大怒。但是他为人极其深沉,只是淡然一笑,道:“是么?”他一个“么”字才出口,手中的玄女剑,突然疾逾电火,向前刺出!   那一剑,并不是刺向张青云的要害,而只是刺向张青云的左耳!   这—剑的去势,如此之快,张青云虽也是一流高手,却也来不及躲避。   他一个错愕间,剑尖离他左耳,已不及数寸!   张青云究竟不是凡手,他已经看出。费七先生这一剑,虽是直指自己在耳,但是剑尖却在乱颤,抖出了一个又一个,紧密之极的小圆圈。   他知道这一剑,自己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不避,只不过失去一只左耳,如果要避的话那极可能被他刺中了要害。   张青云的心中,悲愤之极,兀然而立。一动也不动。眼看剑光过处,张青云的左耳,万难保全之际,突然之间,“嗤”地一声,自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电也似疾,射出了一枚暗器来。   费七先生的出手,何等之快,玄女剑简直就如同一道闪电一样。   可是,那一枚暗器的来势,却更要快上儿分,后发先至,刷地在张青云的耳际掠过,就在玄女剑的剑尖,将要碰到了张青云的左耳,相距不到寸许之际,“叮”地一声响,正碰在玄女剑的剑尖之上。   当那枚暗器才一射出的一瞬间.费七先生的心中,已经陡地吃了一惊!   他乃是黑道上第一人物,不但本身武功极高,而且见识也是极广,自然一看便看出,那发出暗器之人,武功之高,决不在自己之下!   需知武功能和费七先生相抗衡的人,在武林之中,已是屈指可数,费七先生自然吃惊。他已看出那枚暗器是奔自己那一剑的剑尖而来的,然而他要缩手时,却已经慢了一步。   “叮”地一声过处,他只觉得那枚暗器之上,所蕴的力道,大到了不可思议,循着剑身,向他掌心的劳宫穴,疾撞了过来。   若是换了旁人,这一撞之下,早已五指松开,长剑脱手飞出了!   然而费七先生乃是何等样人物,他若是被人以一枚暗器,便将手中长剑射脱,如何能在武林之中,享有这样的威名?   当下,他真气疾运,内力自掌心的“劳宫穴”处,疾撞了出去,那一柄玄女剑,仍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但是,因为那暗器的一击之力,细长的玄女剑,剑身竟向上弯曲了起来,成为一个弓形!   虽然,玄女剑成为弓形,只是极短的时间,随即“铮”地一声,弹得笔直,但张青云已趁这机会,向后疾退了出去。范玉云也忙向他迎了过去,大声道:“何方朋友,相助我们,请出一见。”   范玉云口中那样说法,似乎只是为了感谢对方,但实则上,她是想令对方现身,和费七先生对敌!   这时,费七先生也不敢贸然再执剑向前追去。   因为,他已看清,那射向玄女剑剑尖的“暗器”,只不过是一枚小石子而已。一枚小石子而有如此威力,这的确是骇人听闻之事。   他心中也极想见一见对方,范玉云的话一讲完,他便也沉声道:“何方高人,如何还不现身?”   只听得树传来“哈哈”一笑道:“费七,我们两人,当真久违了!”那声音十分苍老,但是却宏亮之极,真气充沛,语音绵绵不绝,虽是随口讲来,也震得人耳际,嗡嗡直响!   只见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面露惊喜之容,齐声道:“掌门师兄,你下山来了?”   而费七先生的面色,则微微一变,哈哈笑道:“苍云,原来是你这老不死!”说话之间,已见树后面,缓缓转出一个人来。   那人身量之高,确是高得出奇。费七先生已是一个高个子,但和那人一比,却还差上大半个头。只见他一身布服,纤尘不染,长髯当胸,童颜鹤发,飘然有出尘之概,气势非凡。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没有见过此人。但是从费七先生和范玉云等人的称呼中,两人也可以知道,那是武当掌门,方今武林之中,有数的高手之一,苍云老人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骇然,因为苍云老人的身份极高,轻易绝不在武林中露面,如今,竟然也下武当山来,那自然是为了武当派失去了镇山重宝,他也下山来寻找盗宝之人的原故。   费绛珠想起那玄铁神手,一度曾在自己的手中,如今下落何在,自己也知道,心中不禁怦怦乱跳。   其实,玄铁神手曾在她手中这件事,武当派人绝不知道,而且做梦也想不到的。费绛珠才不必害怕。然而她一见了苍云老人,苍云老人那一股慑人的威严,却令得她不由自主,心虚起来。   袁中笙一见苍云老人现身,心中也是吃了一惊,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在苍云老人一现身之后,便立即垂手而立,态度十分恭谨。这在不明情由的人看来,或许会觉得奇怪,因为师兄弟之间,又何必如此执礼之甚?   然而武林中人却都知道,武当四英四人,苍云老人名虽是师兄,但是年纪却比三个师弟妹,要长上一倍。而且,苍云老人等人的师父,早已闭关,张青云、范玉云和古井云三人,全是苍云老人调教出来的,是以他们三人,对这位掌门师兄,一向十分敬畏。而苍云老人的武功,自然也远在三人之上。   苍云老人向前缓缓走来,范玉云叫道:“掌门师兄,四——”   她本来想立即告知苍云老人,古井云已经惨死。但是她一句话未曾讲完,苍云老人已挥了挥手,不让她再讲下去。   范玉云虽然性烈如火,但是在这位掌门师兄之前,她却也是丝毫不敢发作,只得将要讲的话,强忍了下来。苍云老人来到了费七先生的面前,略一拱手,道:“在下专程来到贵庄造访,不料贵庄已成一片白地,如今在这里相遇,那自是更好了。”   费七先生面带微笑,道:“不知武当掌门,有何见教。”   苍云老人道:“岂敢岂敢!”   两人只顾寒喧,将一旁的范玉云,又急得忍不住叫道:“掌门师生——”   然而,她又是未曾讲完,便被苍云老人挥了挥手止住。费七先生一笑,道:“范女侠如此着急,想是为了这柄玄女剑了——”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叫道:“阿珠,你过来。”   费绛珠一听得爷爷叫她,更是心头乱跳,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费七先生道:“这位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乃是天下第一高人,你快上前见过。”   费绛珠忙行下礼去,道:“晚辈费绛珠,见过苍云前辈。”   苍云老人道:“不必多礼,令祖的话,未免过甚其词了。这天下第一高人六字,谁能当得起?”   费七先生干笑几声,道:“阿珠,这柄玄女剑,你还给苍云前辈。”费绛珠已知道爷爷的意思,是要自己还剑给苍云老人,以藉此奚落对方。因之,她连忙接过剑来,双手奉上,道:“苍云前辈,这柄剑是贵派之物,如今奉还。”   苍云老人一笑,转头道:“玉云师妹,人家还剑来了,你还不接么?”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都不禁一惊。   因为如果苍云老人在费绛珠手中,将那柄玄女剑接过来的话,那么以他的身份而论,自然不好意思趁机和费绛珠为难的。   那么,由费绛珠归还玄女剑一事,一传了开去,武当派这个跟斗,便算是栽定了!可是,如今苍云老人却并不接剑,而命范玉云来接!   这一来,事情便大不相同了。   范玉云是玄女剑的主人,她剑失之后,再要取回来,自然要挣回此面子,这可是对费绛珠大为不利之事!而费七先生既已将剑交给了费绛珠,他自己自然难以再出来了!   一时之间,老奸巨猾的费七先生,也不禁后悔,多此一举。   倒还是费绛珠,在心中一惊之后,便立即定下神来。反而回头,向费七先生做了一个鬼脸。费七先生素知费绛珠古灵精怪,极。其机智,谅来也不至于吃亏,他一面全神戒备,一面却又作丝毫不在乎的神气来。   范玉云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立即一声答应,身形一幌,掠向前来,但是,她刚一到费绛珠面前,尚未出手,费绛珠已道:“范女侠且慢动手!”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既然如今你还剑,谅必你必然有几下子,为何胆怯了?”   费绛珠“格格”一笑,道:“范女侠说我胆怯,未免以己之心,度人之腹了,玄女剑是我爷爷在你手中抢去的,你要剑也容易得很,但是却要说上两句好话。”   范玉云一声怒吼,道:“放屁!”   费绛珠格地一笑,道:“好臭!”   范玉云五指如钩,倏地伸手,便向费绛珠的右腕抓来,费绛珠身形一幌,向旁闪去。她不向费七先生的身边闪去,却反而闪到了苍云老人的身边,大声道:“苍云前辈,我爷爷命我还剑,却不曾令我和人动手,前辈作主。”   苍云老人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也只得沉声道:“玉云师妹住手!”   范玉云怒气冲天,但是费绛珠正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她却又没有法子出手。费绛珠明知苍云老人绝不会向自己出手的,站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可以说比任何地方,都要安全!   所以,她一面笑着,一面肆无忌惮地向范玉云做着各种各样的鬼脸,将范玉云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却又无可奈何!   费七先生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是大慰,掀髯微笑。   苍云老人伸手,在费绛珠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小姑娘,你机灵得很啊?”费绛珠忙道:“还要前辈多栽培。”   苍云老人道:“好,你将剑抛出去,我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费绛珠心中大喜,心想苍云老人是何等人物,自然不会讲了话不算数的,忙道;“遵命!”一抖手,玄女剑“刷”地向范玉云飞去。   范玉云自然不会给她这一剑掷中,一侧身,避过了剑锋,手伸处,已接住了剑柄,顺手一圈,“嗡”地一声,玄女剑圈出了老大的一朵剑花来。   依范玉云的心思,恨不得冲向前去,在费绛珠的身上,刺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但是费绛珠仍在苍云老人的身边,她接剑在手,狠狠地瞪了费绛珠一眼,又向后退了开去,和张青云并肩而立。   苍云老人抬头笑道:“费七,想不到多年不见,你已有了这样一位孙女。”   费七先生见费绛珠为自己挣足了面子,心中也大是高兴。可是苍云老人立即又道:“费七,需知心机太巧了,有时反会弄巧成拙的,还要与令孙多勉之!”   费七先生见苍云老人居然一本正经,来教训自己,心中不禁大怒,一声冷笑,道:“阿珠,你过来。”   费绛珠道:“不,苍云前辈许我的好处,还未曾给我哩!”   费七先生道:“你放心,苍云老人岂是言而无信之人,何必急在一时。 ”   费绛珠一蹦一跳,向费七先生走去,略站一站,又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袁中笙低声道:“费姑娘,你看范玉云,一直望着你哩。”   费绛珠道:“由得她去望——”   她一面说,一面也向范玉云看去,和一范玉云的目光相接触。她不禁吓了一大跳,那一句话,再也讲不下去了。只见范玉云面色铁青,青筋暴绽,双眼发红,咬牙切齿,怒到了极点!   费绛珠知道,自己刚才,那样戏弄于她,她一定是恨到了极点。   然而。费绛珠却也未曾想到,范玉云恨她的程度,远在她想像之上!   费绛珠转过身去,道:“我以后要小心点了,她武功高,我还是打不过她。”袁中笙意味深长,道:“费姑娘,苍云老人刚才讲的话,还是对的,机智太过,反倒犹不及了。”   费绛珠一笑,指着袁中笙的鼻尖,道:“那么,难道还是像你这样的大傻瓜好么?”   袁中笙面上一红,不再言语。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费七先生道:“阁下到敝庄,不知有何指教育。”   苍云老人一声长笑,向前踏了一步,道:“好,咱们言归正传,武当派近来,遭到了一件大失体面之事,尊驾自然知道了。”   费七先生心中一凛,暗忖苍云老人开门见山,便问自己这件事,那显然是准备对自己不利了。他连忙沉声道:“在下听说了,贵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已离奇失去,是也不是?”   苍云老人道:“不错,在下就是为这件事,要请尊驾指教!”   费七先生一听得苍云老人如此说法,分明已经以为自己是盗了玄铁神手之人,心中不禁又惊又气。   他惊的是,如果因为这一件事,和武当派惹上了麻烦,那实是后患无穷,他气的则是,连玄铁神手是何等模样,均未见过!   当下,他一声长笑,道:“这倒出奇了,阁下失了玄铁神手与我何关?又何必来找我?”苍云老人又踏前一步,道:“若与阁下无关,在下焉会千里迢迢,找上门来?”   费七先生冷笑道:“尊驾难道以为我是盗宝之人么?”苍云老人面色陵地一沉,道:“即使不是阁下亲上武当,也定是阁下差人前去的”   费七先生心中怒极,道:“这倒好笑了,贵派自己不慎,失了玄铁神手,倒来乱赖人。难道我费家庄被人放火烧了,也好赖你们武当派干的事么?”   苍云老人又踏前了一步。   就在此际,范玉云疾声叫道:“掌门师兄,四师弟死了!”   她那句话,憋在心中不知多久,这时叫了出来,语音凄厉之极!   苍云老人的武功何等之高,当真可以称得上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人物。可是他乍一听得自己的四师弟已死的消息,也不禁全身一震。   范玉云一个箭步抢向前来,玄女剑剑尖,向袁中笙一指,道:“杀害四师弟的,就是此人,我们正欲擒他报仇,却为费七老贼所阻!”   苍云老人的面色,难看之极,他连退了两步,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想起了古井云小时候的许多事情来。古井云的资质不高。但是练功之勤,却是无以复加,所以终于也能在武学上得到如此的成就,但如今,他却已经死了!”   苍云老人并没有呆滞多久,立即发出了一声苍凉之极的长笑声。道:“原来如此,那么玄铁神手之事,倒要暂时搁一搁了!”   他陡地低下头来,双目之中,精光暴射,望定了袁中笙,伸手一指,道:“你是什么人?”   这时候,袁中笙所立之处,离苍云老人,少说也有三丈远近。   但是,苍云老人这随手一指间,“嗤”地一缕指风,向前疾袭而来。费绛珠吃了一惊,连忙推着袁中笙,向外避开了一步。   他们两人才一避开,便听得“叭”地一声响,苍云老人伸手一指,所发的那一缕指风,撞在树干上,树皮立时飞去了一大片!   这等功力,实是令人看了,惊心动魄,费绛珠忙叫道:“爷爷,姓范的胡说,袁大哥的武功如此不济,怎打得过古井云?”   范玉云厉声道:“自然他还有同党!”   范玉云一面说,一面向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瞪了一眼,那情形,大有指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就是袁中笙的“同党”一样。   费七先生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一惊。   他知道,苍云老人说自己盗了武当派的玄铁神手,这件事要辩白清楚,还不十分难。但如果说苍云老人以为自己害了古井云的话,那事情却没有这么简单了。   当然,费七先生未必怕苍云老人,但这时,他自己身上的事极多,实在不愿再节外生枝,更何况对方乃是这样的强敌!   当下,只见苍云老人向前大踏步地跨来,费绛珠急叫道:爷爷,拦住他!拦住他!”费七先生心中犹豫,这时候,他如果出手维护袁中笙的话,那更成了袁中笙的“同党”了!   他和袁中笙非亲非故,自然没有为袁中笙去惹这样大麻烦的必要,因此,他反倒沉声喝道:“阿珠,我们走吧!”   费绛珠一听得爷爷这样说法,不禁猛地一呆!   她立即明白,爷爷是不愿意在袁中笙的身上,多花气力!   她打横跨出一步,大声道:“爷爷,你不理他,我来理他!”苍云老人的脚步沉重之极,一步一步向前跨来。他每跨出一步,几乎连地面都在震动一样,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费绛珠的面前。   费七先生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大是着急,喝道:“阿珠快走!”   费绛珠却咬紧了牙关,一动也不动,张开了双臂,遮住了袁中笙。   袁中笙的心中,大是感动,道:“费姑娘,你岂是苍云老人的对手,快走吧,何必理我?”   费绛珠眼中,泪花乱转,仍是一动不动。   费七先生向前跨出了几步,苍云老人若是对付袁中笙,他可以完全不管,但这时候费绛珠遮在袁中笙之前,他怎能不管。   苍云老人来到了费绛珠的面前,沉声喝道:“让开!”费绛珠闭上了眼睛,她才一闭上眼睛,苍云老人一袖打横拂出。   费绛珠只觉得一股其强无比的力道,疾扫了过来,身不由主,向外飞来。   她一跌在半空,便立即睁开了眼睛。   她不睁开眼睛还好,一睁开眼来,心中不禁大吃一惊,原来范玉云连人带剑,已向上窜了上来,剑气如虹,向她刺来。   费绛珠想要在空中翻一个身,将范玉云的这一剑,避了过去。   可是她身在半空,并不是自己跃起来,而是被苍云老人一拂之力排起来的,如何还能够在半空之中,转动自如?眼看范玉云那一剑,要将她从半空之中,刺了下来,只听得费七先生发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巨喝,身形疾幌,已来到了范玉云和费绛珠两人的下面。   他身子并不拔起,却只是双掌一翻,“呼呼”两掌,疾拍而出!   那两掌,一掌击向范玉云,另一掌却去向费绛珠!他这两掌,虽然一齐拍出,但是力道却是大不相同!   击向费绛珠的那一掌,掌力十分柔和,而且去势快得多,一股大力,又将费绛珠的身子,涌得向上飞了三四尺。   而击向范玉云的那一掌,力道却是强极,只听得掌风轰发,范玉云的身子,在半空之中,一连打了几个筋斗,才向下落来。   当范玉云的身子,向下落来之际,费绛珠也已落地。她一眼看到苍云老人已来到了袁中笙的身前,心中不禁大急。   刹时之间,她心念电转,想及只有自己攻向范玉云,那么爷爷一定要来解自己之围,而爷爷要来解自己之围,苍云老人,也非来解范玉云之围不可,这样,袁中笙暂时就可以无事了。   她主意既定,双足一点,狠狠向范玉云扑出。   范玉云一见费绛珠向自己扑来,那乃是求之不得之事,一抖玄女剑,一剑刺来。   费七先生一声怪叫,一步抢向前去,向范玉云的肩头便抓!费绛珠的一扑,范玉云的一剑,以及费七先生的这一抓,三下里的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范玉云一剑,刚刚将刺到费绛珠的心窝。   在她来说,那一剑恨不得将费绛珠刺上一个透心凉才好!   但是,费绛珠虽然将要中剑,范玉云自己的肩头,也即将为费七先生抓住!   范玉云自然知道,自己这一剑,若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刺出的话,那么必然可致费绛珠于死命。然而自己的肩头,也不免为费七先生抓住!   费七先生若是眼见孙女死在她的剑下,一将她抓住,范玉云还有命么?电光石火之间,范玉云玄女剑“嗡”地一声响,反抖了回来!   她能够在那样短的时间中,收回了如此劲疾的一剑,可知她的武功,实是不弱。她玄女剑反抖了回来之后,趁势一剑,向费七先生的手腕,斜斜削下。   费七先生乃是何等样人物,岂能被她这一剑削中?只见费七先生的手臂向下一沉,宽大的衣袖,便已向上疾扬了起来,一股劲风,拂向玄女剑,范玉云只觉得五指发麻,玄女剑几乎脱手飞出!   范玉云心中大吃了一惊,知道自己的武功,若是和费七先生相较,相去极远,她连忙收剑后退,但是却已慢了一步。   原来,刚才费七先生手臂向下一沉,衣袖向上疾拂而起之际,他那一抓之势并没有改变,只不过本来是抓向范玉云的肩头,而如今改抓范玉云的背部而已。   范玉云才一收剑,便觉出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当背压了下来。她勉力一个转身,已看出费七先生的五指,已将自己全身,一尽罩住!   范玉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发出了一下尖锐无比的怪叫,已准备冒死和费七先生一拚!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见费七先生的面色,陡地一变,那立即便可以抓中的一抓,也陡地缩了回来,范玉云只看到费七先生的背后,一条人影,如电驰至,片刻之间,她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觉出身上一松,便连忙抽身后退。   而她刚一退出两步,便听得“轰”地一声巨响,同时,有几股极大的力道,四下迸溅了开来,又将她撞退了半步。   范玉云自然知道,那四下进溅的大力,是两个高手,对了一掌,掌力迸散之故。   这时,她心中已经知道测才向费七先生疾掠而至的那条人影,一定是掌门师兄了。   范玉云定下神来,向前看去,只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各自身形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然而,目射精光,望定了对方,身形凝立,一动不动。   范玉云再抬起头来,只见费绛珠正向袁中笙的身边,疾奔了出去。   范玉云知道,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流高手。   他们两人既已对了一掌,虽然分了开来,但瞧这情形,仍是非动手不可,苍云老人绊住了费七先生,那是自己找费绛珠出气的绝佳机会!   刚才,费绛珠只想要苍云老人离开袁中笙,一时之间,未曾想到如果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一动上手,自己便更其危险了!   等到她奔到了袁中笙的面前之际,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人,仍是僵立不动,但是范玉云却已经向她,疾掠了过来。   费绛珠猛地一呆,张口叫道:“爷——”   费绛珠一见范玉云攻来,便本能地想求助于费七先生。然而,她—声“爷爷”只叫了一半,便蓦地停了下来,同时,她面色也为之陡地一变。   原来,她刚才一面叫,一面向费七先生望去。   一望之下,只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都矮着身形,望着对方,在慢慢地转动着身子。虽是谁也未曾出手,而且两人的动作也十分慢,但是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俱是绝顶高手。在慢慢转动之间,已是气吞山河,非同小可!   费绛珠一见这等情形,便看出爷爷和苍云老人之间,即将生出一场惊天动地的争斗!   她自然也知道,爷爷是绝无可能,一面应付苍云老人,又一面分身来照顾自己的,自己若是再叫下去,分了他的心神,更其糟糕。   费绛珠一想到了这一点,自然知道自己这时候的处境。实是大为不妙,眼看范玉云已来到了她和袁中笙的面前,费绛珠心头怦怦乱跳,一点办法也没有。   范玉云来到了费绛珠面前,向张青云挥了挥手,道:“师哥,你看好,别让这两个人走了。”   张青云道:“师妹,你待作甚。”   范玉云一声怪笑,道:“我先慢慢收拾这小贱人,再来替古师弟报仇!”   范玉云在讲这句话之际,咬牙切齿,神情凶恶到了极点!在费家庄上。费绛珠对于凶眉恶眼的人也看得多了。然而这时候,她看了范玉云这等凶眉恶貌的样子,心中也是骇然。   她只觉得喉咙发干,几乎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勉力吸了一口气,道:“范女侠,你——”   她才讲了四个字,范玉云玄女剑已经陡地向前刺出!那一剑,去势如虹,剑尖直向费绛珠的樱桃小口刺去,费绛珠才讲到“你”字,两唇一掀,剑尖竟就在这当口,刺在她两排牙齿之上,发出了“叮”的一声!   那一剑,范玉云的目的,只在示威,不在伤人,因此用的力道并不大。剑尖只是在费绛珠的牙齿上叩了一下,立即收回。   但饶是这样,费绛珠的身上,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小贱人,快伸出舌头来,让我一剑削了去!”   这一句话,不但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听了,心中骇然。就是站在一丈五六开外的张青云,听了也是吓了一跳,失声道:“师妹。”   范玉云厉声道:“你别管我!”   张青云心知范玉云的脾气极强,她既已动了真怒,那么除了掌门师兄之外,实是谁也劝她不住。然而这时,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仍在相对慢慢地走着,显是两人都知道对方是生平仅见的大敌。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苍云老人自然也无法去阻止范玉云任性胡为。   费绛珠只觉得背脊上阵阵发凉,她听得张青云似有喝阻范玉云之意,才感到了一线生机,忙道:“张大侠,像你那样,才不愧是武当派的侠客。”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我将你的舌头割了,叫你以后不能妄言,正是替天行道。”   袁中笙挣扎着道:“胡说,费姑娘妄言什么了?”   范玉云厉声道:“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多罗噱什么?”   在袁中笙和范玉云两人对言之际,费绛珠心念电转,已有了主意,忙道:“范女侠,你若是割了我的舌头,别的不要紧,只怕武当镇山重宝,玄铁神手落在何处,我也不能说了。”   范玉云刚才,一面责叱袁中笙,一面玄女剑抖起,已向费绛珠的右颊刺来。本来,这一剑费绛珠是没有法子避得过去的。   因为费绛珠若是一避,玄女剑势必刺向袁中笙。而费绛珠就是为了怕袁中笙遇害,弄巧成拙,才形成如今这般糟糕的局面的。   幸而费绛珠那几句话讲得及时,范玉云一听,内力一滞,那一招已凌空定了下来,而当她停手之际,剑尖离费绛珠的左颊,只不过数寸而已!一张青云一听得费绛珠这样说法,也身形展动,向前疾掠而至,叫道:“师妹且慢。”   范玉云将剑一横,以剑尖抵住了费绛珠的喉咽,道:“你知道玄铁神手的下落么?”   在这样的情形下,费绛珠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范玉云的剑尖,向前伸了一伸,剑尖几乎刺人她的咽喉,喝道:“快说!”   费绛珠豁了出去,心想反正自己不说,他们必不敢害自己,以断了这一线索。于是,她一声冷笑,道:“玄铁神手又不是我偷的,你们这样子待我,我就会向你们说了么?”   张青云对于范玉云这样对付费绛珠,本就认为有伤武当派声威之事,此际忙道:“师妹,我们且后退一步再说。”   范玉云一声冷笑,道:“作什么?玄铁神手若不是费七老贼取了,她何以知道下落?”   费绛珠忙道:“若是我爷爷取了玄铁神手,我和爷爷,都万剑刺心而死。”范玉云一见费绛珠罚了这样的重誓,心中也不禁愕然,道:“那你又何以知道?”   费绛珠笑道:“你退后去,好好地问我,对我客气一些,我自会讲给你听的。”   范玉云一听,又勃然大怒。但是张青云不等她再开口,已沉声道:“师妹,事关本派重事,不可为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范玉云被张青云这一个大题目压了下来,倒也不敢再贸然从事,身子向后一退,道:“若是这小贱人胡言乱语,我加倍处置。”   费绛珠心中闷气,刚才因为范玉云的剑尖还指着自己的咽喉,所以不敢发作,此际范玉云已经退后,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冷笑一声,道:“我又不会对你说的,你发什么急?”   范玉云一挺长剑,又要赶了过来,但张青云却已经横身拦在她的面前,道:“费姑娘既知本派重宝下落,请快说出来。”   费绛珠道:“这件事,要请贵派掌门,一齐来听。”   她这句话出口,众人才一齐向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望去。只见两人的身子,隔得极远,少说也有一丈五六左右。虽然在发招,但是动作却缓慢凝重,到了极点,看来只像在练功!   张青云沉声道:“掌门师兄,玄铁神手,已有下落。”费绛珠讲的话,其实苍云老人也全都听到的,这时他身子猛地向后一退。   在他和费七先生动手之际,旁人看来,宛若儿戏,但事实上,双方所运的内劲,都是极强,苍云老人一退之际,费七先生也立即内力回收,但双方已发出的内力,仍然撞了一下。   刹时之间,只见地上的砂石,一齐向上,卷了起来,竟形成了一条砂柱!   两人一退开,苍云老人沉声道:“费七,玄铁神手不是你所取么?”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小孙刚才业已罚下毒誓,还当如何?”   苍云老人听了,也不禁默然无语。   这次武当派失了镇山重宝,全派上下,莫不震动,几乎已倾巢而出。   本来,苍云老人自己,还不准备下山的。   但是武当弟子下山之后,关于玄铁神手的下落,却如石沉大海,一点信息也没有。需知这件事,江湖上已闹得尽人皆知了。   武当派如能在短时期内,将玄铁神手找了回来,那或者还可以挽回面子,否则,时间一长,即使寻回,也成话柄,若是人家送了回来,那更是再难在江湖之上立足了。所以,以苍云老人之尊,也亲自下山来了。   苍云老人想来想去,只有费七先生,静极思动,可能是盗走玄铁神手之人,因之一下武当,便奔费家庄而来,怎知等他到费家庄时,费家庄早已变成一片瓦砾了。   苍云老人愕然之余,只得离开,却又正好在这里遇上费七先生。   两人刚才过了几招,双方的武功路子,虽然不同,但造诣之高却是一样。   几招一过,在两人之间,并未分出上下。。   当然,两个人所学的武功路子,截然不同,即使功力不相上下,也不会绝对相同的。但是两人在这几招之中,却也知道,要分胜负高下,少说也得三百招开外,而且,多半是两败俱伤!   两个人,全是当代一流高手,他们自然不愿意将数十年苦练之功,付诸孤注一掷。而且,他们之间,也没有杀父夺妻之恨,本就不愿再动手下去。   只不过他们既动上了手,又不知对方的意愿如何,却是谁也不先停手。   因为在那样内力涌发的情形之下,谁先停手,便会大大地吃亏!   如果不是费绛珠说出她知道玄铁神手的秘密,以及罚下重誓,说费七先生绝不知情,苍云老人也不会冒险先退。而苍云老人一退,费七先生自然趁风收篷,也向后退了开来。   两人退开之后,心中各自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目前,总算暂时过了一劫。但是以后,事情的发展,是不是逼得自己和对方,要再度动手呢?   两人心中,谁也不敢肯定!   他们各自心中,虽然不愿意再和对方动手,但如果事实真逼得他们要动手,他们却也是没有办法的。   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形展动,一齐向前掠来。   费绛珠一见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分了开来,心中大喜,一拉袁中笙,便向费七先生奔去,范玉云仗剑待阻,但苍云老人的衣袖,已经扬起。   随着他衣袖的扬起,一股十分柔和,但是却十分强劲的大力,已将范玉云的身子稳住。   范玉云一见是掌门师兄出手阻拦,心中虽不愿意,也立即垂剑向下,兀立不动。   苍云老人转过身来,缓缓地道:“费七,我们有两件事要解决的。”   费七先生道:“不错,一件是古井云之事,一件是玄铁神手的下落。但是你总该知道,这两件事,和我都绝无关系。”   苍云老人淡然一笑,斜睨了费绛珠一眼,道:“和阁下没有关系,但是和令孙的关系,倒十分深切,阁下不知以为然否?”   费七先生虽是老奸巨猾,但听了苍云老人的话后,却也无话可说!   他本来是想要苍云老人低声下气,向费绛珠请教玄铁神手的下落的,但如今显然没有这个可能了,因为费绛珠要保护袁中笙,而袁中笙却是杀害古井云的嫌疑人!   当下,费七先生苦笑了一下,道:“阿珠,你怎知玄铁神手下落的?”   费绛珠一笑.道:“不瞒你们说,玄铁神手一度曾在我的手中哩!”   费绛珠这句话一出口,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的面色,首先为之一变,抢前了一步。但苍云老人双臂张开,又将两人拦住。   费绛珠向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瞪了一眼,道:“你们发什么急?玄铁神手在我手中的时间不长,又被人家抢走了。”   苍云老人沉声道;“请将详细情形一说。”   费绛珠道:“尊驾是武当掌门,究竟不失名门正派高手的风度。”   费绛珠一面说,一面向范玉云冷笑着,她一面在称赞苍云老人,但是一面却又等于是在骂范玉云,范玉云面色铁青,甚至手腕也在微微发抖,但有苍云老人在,她却不敢发作。   苍云老人乃是何等样人物,自然不会和费绛珠去计较这些小事,他只是淡然一笑而已。   费绛珠道:“那是将近大半个月之前的事,我在黄山脚下经过看到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赶路,我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才知道他们身上,有着贵派的镇山之宝,玄铁神手。”   苍云老人“嗯”地一声,道:“怎么了?”   费绛珠道:“我心想玄铁神手之名,听得多了,却不知那是什么样的东西,何不偷来看看——”   她才讲到这里,苍云老人的面上,已有不信之色。   费七先生捋髯笑道:“苍云不必不信,阿珠的确是什么事都做得出的。”   苍云老人“嗯”地一声。   费绛珠道:“我便装着乡下女孩,向他们走了过去,趁他们不觉,撒了一把‘失魂落魄散’,这玄铁神手,便轻而易举,到了我的手中。”   袁中笙插言道:“不错,她所说是实,那几个人追了上来,她曾在我处躲避,我也曾见过那玄铁神手,只不过是一只铁手而已。”   苍云老人道:“哪几个人何等模样?”   费绛珠将那几个人的模样,说了一遍。苍云老人双眉紧锁,显是绝无印象。他抬头向费七先生望来,费七先生也摇了摇头。   苍云老人问道:“他们难道一句话也未曾对你说过么?如果有的话,你可还记得?讲出来听听,也好知道他们的身份。”   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有。”   费七先生也急于想知道,胆敢盗去,和有这本领盗去武当派镇山重宝的是什么人,因之忙道:“他们讲一些什么?”   费绛珠道:“当我装成乡下姑娘,可怜巴巴地走向前去之际,其中一人道:‘这小姑娘倒可以要来服侍师父她老人家。’就这样一句。”   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两人,仍是想不起那究竟是什么厉害人物来。   可是这时,袁中笙的心中,却猛地一动!   他陡地想起在船上遇到的那个可怖之极,诡异之极,武功高极的老妇人来!那几个恶人,和这个老妇人是一路,莫非老妇人正是他们的师父?   他一想及此,忙道:“我——”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猛地想起,当那老妇人放他离去之时,曾要他罚下毒誓,绝不可将见到老妇人一事向人说知的!   所以,他连忙将原来要说的话,缩了回去。   费七先生向他望来,道:“你什么?”   袁中笙涨红了脸,道:“我……没有……什么。”   他的情形,谁都可以看出他言不由衷,但是谁也料不到袁中笙曾有这番奇遇,因此也没有再向下追问下去。苍云老人只是道:“如今玄铁神手安在?”   费绛珠双手一摊,道:“被史二娘抢去了。我还中了她一毒镖,几乎丧生。”   费七先生一声怪叫,道:“她敢?”   费绛珠道:“爷爷,我失了玄铁神手,便不敢和你说这件事的经过了,怕你知道我在外面丢了人,你便生气。”   费七先生道:“她武功极高,你不是她的对手,我怎会怪你?”   苍云老人沉声道:“史二娘?莫不是海南生生岛,玉骷髅史媚么?”   费七先生道:“正是她。”   苍云老人沉声道:“费姑娘,你的话我们深信不疑了。”他一面说,一面目中精光暴射,望定了费绛珠。费绛珠虽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可是对着这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心中却也不禁大是骇然,若她刚才的那一番话是说谎的话,其时一定要惊惶失措了。   但是她刚才所讲的话,却字字是真。   是以,她的神态,十分镇定,道:“前辈完全可以相信我的话。”   苍云老人道:“好,我们得了玄铁神手下落的线索。若是循着这条线索,追回了玄铁神手,一定不忘你的功劳,定当有所答谢!”   他一个“谢”字才出口,手向费七先生一扬,身子已向后疾退而出!   在他身子向后疾退而出之际,带起一股极其强劲的力道,将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带得一齐向后,疾退了出去。   他退出了一丈五六,忽然又站定,道:“费七,在下有一事奉劝。”   费七先生见苍云老人退后了去,心中刚在想,这一件事总算了一结床至于节外生枝,忽又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一凛,道:“什么事?”   苍云老人沉声道:“令孙适才曾言,以失魂落魄散迷倒了那几个人。这失魂落魄散,天下在是你独门秘制的迷药,这几个人定然会追上费家庄来的,需知他们,绝非等闲人物!”   苍云老人的话,刚一出口,费七先生的心中,突然一亮!   他立即道:“苍云,你说得不错,他们已经找上门来了!”   苍云老人在话一讲完之后,又道:“费七、你自己走只管走,这姓袁的却要留在原地,待我看了古师弟的尸体之后,再来打发他。”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话,费七先生也不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是听到自己的话了,只见苍云老人一个转身,身形飘飘,已向外掠了开去。    〉牵徘嘣坪头队裨屏饺耍乖对兜卣咀牛匀皇窃诩嗍釉畜稀? 费绛珠心中发急:“爷爷,趁苍云老人不在,我们带着袁大哥走吧!”   她话刚一出口,费七先生已转过脸来,费七先生的貌相,本就不怒而威,十分威严,这时,他满面怒容,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费绛珠一看,便吓了老大一跳,因为她从来也未曾见到过爷爷这样怒目相向过。她呆了一呆之际,费七先生已厉声责叱,这乃是她出生到现在,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只觉得一阵委屈,几乎“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勉强忍住了眼泪,道:“我……已经闯了一次大祸?”   费七先生道:“自然,你用了失魂落魄散,便是暴露了自己的来历,敌人自然追踪而至,费家庄也因之成为一片白地,事情并不因此而了,只怕不知有多少隐伏着的高手,正在追寻你我两人的下落哩!”   费绛珠听得口瞪口呆!   她本来,想要委委屈屈哭了出来的,可是如今也知道事态严重.张大了口,再也哭不出来了。   费七先生又是一声断喝:“还不跟我快走,在这里发呆作甚?”   费绛珠忙道:“爷爷,可是袁——”   她下面的话,还未出口,费七先生蒲扇也似的手掌,已向费绛珠的肩头,疾抓了下来,费绛珠侧身想避时,哪里还避得开去,肩头一紧,已被费七先生抓了起来,双脚悬空。   她虽然一面怪叫,一面双足蹬之不已,但是费七先生提着她,犹如老鹰抓住了小鸡一样,身形疾闪,已向后退了出去。   袁中笙只见费七先生的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看不见了。而费绛珠高叫:“袁大哥”之声,也已经听不见了。   袁中笙见费绛珠被她爷爷抓走,心中反倒放心。他只是感到十分怅惘,因为他有许多话要问费绛珠,问她是如何死里逃生的,问她费家庄是如何成了一片白地的。但这些话还未出口,费绛珠却已走了。   袁中笙望着费绛珠逸出的方向,正在发呆间,突然觉出眼前已多了两个人。   袁中笙定睛看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来费七先生一走,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已逼了近来。   袁中笙自知要逃的话,是绝逃不过的,他只得苦笑道:“我已将实话都和你们说了,你们不去追寻正凶,却来难为我作甚?”   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来到了袁中笙的近前之后,只是冷冷地望着袁中笙,一声不出,袁中笙讲话,他们也不搭腔。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六回 生生死死逢劫运   范玉云左手中指,轻轻地在玄女剑的剑脊之上摸过,她这个动作,叫袁中笙看了心寒,那像是屠夫在对绑住了的牲口下刀之前,试一试刀是不是锋利一样!   他打了一个冷战,道:“我……我要走了。”   范玉云仍不出声,只是陡地一抬头,目光如电,向他逼视了过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将我留在这里,实是一点用处也没有,就算将我杀了,也不过是令得真凶开心而已!”   可是,任他如何说法,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却只是一声不出。   袁中笙越来越是焦急,不知道事情该如何了结,是怎样个了局?他搓着双手,向旁退开了一步。然而,他仅仅走了一步,玄女剑的剑尖,便已抵住了他的腰际。   过了没有多久,只见苍云老人,身形飘飘,如行云流水也似,向前赶来。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身形闪了开来。   苍云老人直逼到了袁中笙的身前,停了下来。袁中笙哭丧着脸,道:“苍云前辈,实不干我事。”   他只当苍云老人刚才此去,见到了古进云的尸体,再赶了回来之后,一定也会将他当作是杀害古井云的凶手的,因此,当他第一百次地为自己辩白之际,讲话也是有气无力。   怎知出乎他的意料,苍云老人立即点了点头,道:“不错,不关你的事。”   袁中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喜得张大了口道:“那……我……我可以走了?”苍云老人道:“自然是,我们错怪了你,日后定必补报!”   袁中笙可以就这样脱身,已是喜出望外之事,忙道:“不必了,不必了。”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跑去,虽是肩头上仍阵阵剧痛,也跑得十分快疾。   他在跑了开去之际,只听得范玉云叫道:“掌门师兄,这人分明是正凶,如何将他放了?”   而苍云老人则沉声道:“师妹,事情十分严重,此人确然无关,你们两人,先送古师弟尸体回武当去,立即再下山来,武当派……”   苍云老人的话,袁中笙只听到这里为止,下面的话,因为他奔远了,自然也听不到了。   袁中笙一口气奔出了大半里,才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去,不见有人来追,心中方始放心,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走进路边的一个丛林之中,停了下来,找了一个树桩,呆呆地坐着。   他想起自己自从和师妹两人,盗了冯大侠夫妇的寒霜剑之后,几乎没有一天安静日子过。近几天,更是倒霉之极!   刚才,若不是苍云老人明白事理,自己还有命在么?   袁中笙本是初涉江湖,他只觉得处处荆棘,几乎寸步难行。   他呆坐了许久,抬起头来,四面观看,他根本不知道该上何处去才好。本来,他只想先找到了师妹再说,但在费七先生的藏宝库外,意外地和文丽相逢,却又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如今,他想找到师傅再说,然而,师傅又在什么地方呢?他自然记得,那个怪和尚曾叫他留意金堆玉砌的马车,但这样的马车,天知道又在何处?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袁中笙从树林中望出去,只见农夫三两成群,唱着山歌,荷锄而归,他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的羡慕之意,真不知自己学武,有什么用处!他独呆了许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这才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心想自己赶到天山,告知了管心的死状之后,就在天山脚下住下来,自己种种田,够一个人吃穿,也就够了,何必多受颠沛流离之苦?   袁中笙在黄山脚下居住时,日子过得十分平静,他也未曾出过远门。   这时候,他想及要到天山去,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根本连自己是否到得了天山,他心中也是一无把握。他慢慢地走出了树林,向路上走去。   袁中笙又停了半晌,正待跨步向路上走去之际,又见远远有人,奔了过来,来势快绝。同时,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珠儿,你别傻气了,那姓袁的小子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记挂他?”   袁中笙一听是费七先生的声音,吓了一跳。   接着.便听得费绛珠抽抽噎噎地道:“我也……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好.但是……爷爷……你不该将我这样带走……他如果有了什么不测,那我……我要恨你一世了。”   费七先生干笑两声,道:“爷爷这样疼你,但在你心目中,还不如那傻小子么?”   费绛珠没有再出声,只是抽噎着,两人的身形极快,讲话之间,早已在袁中笙的身边经过。   天色甚是黑暗,费绛珠根本没有发现路边有人。费七先生则在掠过之际,回头望了一眼,略有所觉,但是却并没有停下来。   袁中笙本来,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只要费绛珠一来到身前,便立即出声招呼。可是,他听得费绛珠的话,这样关切他,甚至关心他的程度,可以使得她恨她的爷爷!在那一瞬间,袁中笙痴痴呆呆,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   而当他猛地省起,自己更应该出声招呼费绛珠,免得她心中挂念自己之际,抬头向前看去,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早已奔得踪影不见了。   袁中笙连忙拔足向前追去,一面追,一面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他的叫声,在黑夜中听来,也极其宏亮。但是他的内力,究竟不济,而声音不以精湛之极的内力逼出,听来虽然宏亮,传出却不远,便自散去。费七先生和费绛绦珠两人,在他发呆之际,早已走得远了,如何听得到?   袁中笙追了片刻,追不上费绛珠,停了下来,心中懊丧之极,不由自主,又伸手在自己的头顶之上,重重地击了一下。   只听得“拍”地一声过处,他的右手,又被生自他头顶的那股怪力,震得酸痛难耐。袁中笙不禁苦笑不已,一侧身,向道旁的一棵树,猛地撞过去。   那一撞,他用的力道极大,那株树已有数十年,皮坚木硬,若是寻常人,这一撞怕不撞得头破血流,脑浆迸裂才怪!   但是袁中笙猛地撞了上去,只听得“砰”地一声响,竟在树身上撞出了一个洞来,他站定了身子,摸了摸头,一点事也没有。   袁中笙伸手在自己头上,连敲了几下,道:“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他是在恼自己刚才忘了招唤费绛珠,费绛珠这样关心自己,自己却未能告知她已经脱险了。   他连问了自己七八声,忽然听得树上,有人阴恻恻地一笑,道:“大有用处。”   袁中笙一怔,抬起头来,道:“你是谁?”   那人又是阴恻测地一笑,道:“我是我。”   袁中笙呸地一声,道:“谁不知道你是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见到我就认识了。”   袁中笙心中一呆,暗忖难道是熟人么?他听那人的声音,是逼尖了喉咙来说的,那或许真是熟人也说不定。他道:“你下来,我看看你是谁?”   那人仍是尖声道:“我一下来,你便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了。”   袁中笙道:“你又不是三头六臂,我凭什么见了你就走?”   那人道:“好那你就看看!”   他一个“看”字才出口,只见眼前人影一幌,已多了一个人。那人的来势如此之快,袁中笙倒也吃了一惊,他连忙定睛向前看去,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杀死了管心和谢添生的那个怪汉子!   那怪汉子脸上带着阴森森地微笑,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一呆之后,一个转身,便待逃走。那人一声冷笑,道:“可不是么?我一下来,你就逃了。”   袁中笙心想,那人的武功极高,自己逃也逃不脱的,何不与他拼上一拼?他主意一定,连忙转过身来,头一低,向那人疾撞了过去!   这一下,倒也大大地出乎那人的意料之外,他们两人之间,隔得本就极近。袁中笙向前猛地撞出,那人想避,已自不及。   只见那人手臂一圈,“呼”地一掌,向前拍来。   他掌力之强,令得袁中笙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但袁中笙那一撞,用尽了生平之力,势子却也没有为那人的掌力所阻住。   电光石人之间,只听得“嗤”地一声响,那人的一掌,已击在袁中笙的头顶之上。   袁中笙只觉得对方的力道,像是甚大。因为他头顶上虽是无所觉,但是身子却向上飞起。   他身在半空,猛地一翻,跌了下来,坐倒在地。也就在此际,他只听得那人,发出了一声怪叫。   袁中笙连忙向前看去,只见那人身子,正踉跄后退,退出了几步,背脊重重地撞在那株树上!   袁中笙大喜,向自己头上一拍,道:“果然大有用处!”他一撞得手,绝不再撞,身子一转,向前疾奔而去,但是,他只奔出了七八步,身后的厉啸之声,已如狂风暴雨也似,追了上来。   转眼之间,袁中笙便觉得一股大力,已向自己的左肩,压了下来!   袁中笙别无他法可施,只得一侧头,向那股大力,迎了上去。可是那人吃了一次亏,如何还肯再上一次当?手臂向旁一移,五指如钩,已经紧紧抓住了袁中笙的肩头。他所抓之处,正是袁中笙被玄女剑刺伤的肩头,只痛得袁中笙疾叫了起来。   在袁中笙的叫声中,又听得有人向前奔来,道:“什么事?什么事?”   那人道:“一个小畜牲,我要给他点苦头吃吃。”   那自黑暗中奔来的几个人,迅即到了眼前。袁中笙忍住了疼痛向前看去,心中更是大惊。只见奔向前来的三个人,两男一女。   这三个人,袁中笙也见过不止一次了。   而且,他还知道,费绛珠的“玄铁神手”,正是从这三个人手中弄来的。可是,袁中笙直到如今为止,仍不知对方四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听得那丑妇人道:“什么臭小子,一掌了结,不就行了。”   那抓住袁中笙的人却“哈哈”一笑,道:“一掌了结,那太可惜了。”   丑妇人“呸”地一声,口沫四溅,奇臭难闻,袁中笙几乎呕了出来。   那秃子道:“什么可惜?”   那汉子指着袁中笙,发出了一阵怪笑,道:“老三,这是活宝贝!”   那秃子怒道:“放屁,这小子如何是活宝贝?”   那人笑道:“你过来,在他顶门上击上一掌试试。”   秃子“哈哈”一笑,道:“我一掌击了下来,这小子的脑袋一定没了。”   那人道:“老三你别顾吹大气,先来击上一掌再说!”   那秃子道:“好!”一跃而上,手起掌落,一掌击下!那一掌的力道,并不很大,但是要击碎一个人的脑袋,却又大是有余了!   只见其余三人,都十分好奇地看着,像是在他们看来,将一个人一掌击了个头骨粉碎,脑袋迸裂,乃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袁中笙见那秃子向自己当脑心一掌击了下来,他倒并不吃惊,因为他知道那一掌的力道再大些,也是打不死自己的。他心中吃惊的,乃是那人将自己说成“活宝贝”,却不知是何意思?   他忧心忡忡间,只听得“叭”地一声,秃子的一掌,已击中了他的顶门。袁中笙简直了无所觉,只不过是眨了眨眼睛而已。但是那秃子却一声怪叫,整个人向半空之中,迸跃起两三尺高下来。   可是他跃在半空,仍不肯歇,手起一掌,再向袁中笙的头顶击下,这一掌的力道,比刚才一掌大了许多,但是那一掌击下,秃子的怪叫声,也高了许多。   第二次,秃子一个悬空筋斗,翻起了七八尺高下,落了下来之后,手臂一扬,“呼”地一掌,已向袁中笙的胸前印到!   袁中笙一见对方向自己的胸前击来,而自己的身子又被人抓住,连躲也无从躲起,心想这一次实是死定了!可是就在此际,他只觉得身子向上,被那人直提了起来,头顶向着秃子,直撞了过去!   那秃子刚才两次击向袁中笙的头顶,都吃了大亏,第二下更几乎将手腕震断,一见袁中笙的头顶向自己撞来,如何敢以硬迎?连忙身形一幌,向后退去,大喝道:“老大,将他杀了!”   那人笑道:“我已经说过,这是活宝贝,如何肯就此将他杀了?”   那丑妇人道:“老大。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人笑道:“这小子一定不知服食过什么仙药灵丹,但是却又不知妙用,所以内力无穷,只是聚集在让穴上,不知运用。”   那丑妇人向前踏了一步,道:“那又如何?”   那人一面怪笑,一面道:“这就大有用处了!”   他只讲了一句,那个子矮小,一直寒着一张脸的人已接口道:“将一枚中空的长针,刺入他的气海穴之处,积蕴在他体内的真力,便会泄出,只要施展本门吸气之法,便可将这小子身上不知运用的大力,完全收为己用了!”   那丑妇人一听,厉声道:“是么?老大,见者有份!”说着她又向前一跃,五指如钩,已向那人的腰际抓了下来。   那人一声怪啸,带着袁中笙,向后疾退而出,尖声道:“老二,你好大胆!”   丑妇人“桀桀”怪笑,道:“你想独得其利么?”   那人道:“自然是。”   丑妇人道:“好,那我向师傅说说去,或者那对师傅有些用处也说不定。”   那人一听,面上神色一变:“你就不怕以后了么?”   丑妇人道:“好,这样的事,你不报与师傅知道,看你还嘴硬么?”   那人听了,面上的神色,更是难看之极。   丑妇人“哈哈”大笑,道:“老大,你和我们均分了吧!”   那人道:“不行!”   丑妇人向那秃子和瘦子一看,道:“你们且评评理看。”   袁中笙被那人抓着,听那四人争论着要瓜分自己,心中实是骇然之极。听那四人的口气。像是师兄弟,然而相互之间,却又无师门的亲情!   袁中笙心中急得一筹莫展,心想他们四人,若是争执不下,那多半要将自己送到他们师傅的手中,他们的师傅是什么人呢?难道就是那个不能动弹的老太婆么?   袁中笙正在想着,已听得那秃子道:“老大,你想独吞,却是于理不合!”   那人尖声道:“放屁!”   丑妇人沉声道:“闹到师傅那里去,老大,你又有什么好处?”   袁中笙看这四人的情形,固然穷凶极恶,但看来对他们的师傅,却十分忌惮,他想了一想,突然道:“你们的师傅,我识得的。”   那四人一听.俱皆一怔,然后,都怪笑起来,那丑妇人道:“小子,你能够见到我们已是前世修过的了,你有资格认识我们的师傅么?”   袁中笙心想,遇上了你们,前生倒霉是真,怒道:“你们是什么人?这样大言不惭。”   丑妇人冷冷地道:“你未曾见过世面,鬼哭神号厉漠漠的名头,总也该听到过吧!”   袁中笙本来,心中不断地在思索,那丑妇人究竟是什么人。及至一听得“鬼哭神号厉漠漠”七字,他不禁为之毛发直竖!   刹时之间,只见他张口结舌,道:“你……便是……那……厉漠……漠漠……么?”   他因为心中震惊过甚,一口气讲了几个“漠”字。丑妇人道:“怎么,你有资格识我师傅么?”   袁中笙本来,还一直在想着,以什么方法,可以脱身而去。然而,当他一听得“鬼哭神号厉漠漠”七字之后,他的心都凉了!   那丑妇人在未报自己的名头之前,曾说袁中笙即使见闻不广,也该听过她的名头,这一句话,倒的确并非过甚之言。   这鬼哭神号厉漠漠七宇,不但袁中笙听了,会心中发凉,便是一等一的高手听了,也不免目瞪口呆!厉漠漠乃是“滇南四鬼”之一。   滇南四鬼本身,邪门之极,武功绝高,已是和天山四鹰差不多的人物,这且不去说他最难惹的,是他们四人的师傅还在!   他们四人的师傅,乃是有天下第一女魔头之称的银臂金手寿菊香!   这寿菊香究竟已有多少年纪,方今武林之中,没有人知道。   而如今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全比她低上一辈,和她同一辈的高手,几乎已死绝了。算起来,她少说也在九十高龄以上。   然而她还在世上,而且武功越来越高,那却是尽人皆知的事,因为凡是常到滇南行走的人,总有机会可以遇到银臂金手寿菊香的,侥幸碰到她脾气好,不想杀了,逃了回来,讲起寿菊香的武功来,实是骇人听闻之极。   其中也有人不信,不嫌路远,亲到滇南高黎贡山,去会一会寿菊香的,凡是去的人,总不能自己回来,而要劳滇南四鬼,将尸体运回来。华山派本来的势子何等之盛,但是华山派的十二高手,却在一年之内,全数死在滇南,后来,滇南四鬼送尸体到华山来,华山派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了!   滇南四鬼,因为常来中原,是以也是无人不知,只不过他们每次来到中原,都是事情一完便走,行踪极其飘忽,做下几件惊天动地的事,事主想要找他们算帐,也是无从找起!   而今袁中笙一听得丑妇人报出了名额,自然知道,眼前四人,正是无人不知的恶人滇南四鬼。他落在这四人的手中,如何还敢存逃生之望?   他心头突然乱跳,心想这四个人是滇南四鬼,那么自己在船上遇到过的那个老妇人,自然是他们的师傅银臂金手寿菊香了,难怪武功之高,几乎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只是不知何以寿菊香会身子不能动弹?这件事,如果正派中高手知道了,那一定会趁机联手来对付银臂金手寿菊香的!   袁中笙心念电转,吸了一口气.道:“不错,我是识她的!”   厉漠漠“桀桀”一笑,道:“你在做梦么?”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不,我是在那艘船上见过她的!”   厉漠漠一听,面色一变,后退一步,道:“老大,这人已知师傅的秘密了。”   滇南四鬼中的老大,鬼见愁汪洋,心中也是一惊,道:“只怕不会吧!”   袁中笙忙道:“是真的,她还放我离开,你们不可害我!”   汪洋沉声道:“你若是见了她老人家,有十条命也没有了。”   袁中笙急道:“你不信可以去问她!”   厉漠漠道:“老大,如果真是师傅曾经放走的人,你如果再下手,这件事给师傅知道,你却是大为不妙了!”   汪洋眼看可以在袁中笙的身上,得到极大的好处,如今却被厉漠漠等人破坏,心中不禁大恨,沉声道:“谁会向师傅说出来?”   厉漠漠道:“这就难说了,若是我们得不到好处的话,谁都会说!”   汪洋眼珠骨碌碌乱转,一手抓住了袁中笙,一手又在袁中笙的顶门上轻轻摸了几下。   汪洋拜在寿菊香门下,已有三十年之久了。若是寿菊香死得早,他早已开宗立派,成为一派之主,他武功见识,自是非同凡响。   这时,他伸手在袁中笙的头顶轻摸了几下,只觉得袁中笙聚在顶门之上的真力,在向外乱冲乱撞,这股真力,如果能收为己有,那自己等于平空增加了十数年苦练之功!   到那时,甚至可以设法将师傅害死,再将师妹一齐铲除,那么,邪派之中,自己便是数一数二人物,滇南黎贡山,金银谷中的魔宫主人,也就是自己了!   鬼见愁汪洋一想及此,心头不禁突突乱跳起来!   本来,汪洋跟随寿菊香数十年,焉有不知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几乎到无可修度企及之境!就算他再凶狠,也是不敢向寿菊香下手的。   但是,从去年起,寿菊香突然走火入魔,除了头部之外,什么也不能动弹,汪洋心想,若是自己功力陡增,要除去她,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那银臂金手寿菊香,本是凶狠已极之人,汪洋跟得她久了,自然也凶残无匹,毫无人性,想到杀师杀同门,竟是连眉毛也不跳一下!   厉漠漠话一说完,汪洋想了片刻,才道:“如此说来,你要做首告了?”   厉漠漠道:“也说不定。”   汪洋一声冷笑,道:“那你不妨现在就去。”   厉漠漠一怔,道:“此言何意?”   汪洋冷冷地道:“师傅加今,正在用人之际,她会难为我么?”   厉漠漠一呆,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大师兄,不是易惹之人。可是如今,已惹恼了他,只有索性将他斗倒!   她毫不相让,道:“这倒要看她老人家的意思了,你怎知她不会对付你?”   汪洋沉声道:“不论她怎样,我都不在乎!”   那秃子尖声道:“老大,你想叛师么?”   汪洋一声怪叫道:“叛师又如何?”   他这一句话才出口,拳打足踢,刹时之间,向三人各攻了一招,四人之中,老四鬼影秦缺,避得稍慢了一步,被汪洋一脚踢得打了一个滚!   而汪洋在一连攻出了三招之后,身子一摇,已带着袁中笙,向外疾掠而出,掠出了丈许,身形微凝,又向后撒出了一把毒针!   厉漠漠等三人大叫着向后退去,他们虽有三人之多,但是三人之间,却又各怀鬼胎,谁也想人家前去送死,结果竟无人敢与汪洋动手。   汪洋带着袁中笙,向前疾掠而出,只听得厉漠漠尖锐无比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的事,一给师傅知道,死无葬身之地!”   汪洋怪笑连声,道:“她几时能找得齐玄门七派之中,顶尖儿的高手?到那时候,我还会怕她么?”汪洋一面怪啸,一面向前疾驰,势子极快,显是他也怕三人合力追来,不易应付。   袁中笙心中大是着急,道:“你将我带到哪里去?”   袁中笙一面发急,向汪洋询问他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一面心中,却因为汪洋的话,而为之一动。   汪洋说“她几时找得齐玄门七派的高手”,这句话,在旁人听来,可能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因为玄门正宗,自然只有一派,何来七派之多。   但是,袁中笙听了,却是不同,因为他听得师傅马放野谈起过,玄门一派,早在三百年前,便因为师兄弟间的失和,而武功分散了开来,而师兄弟之间,各择传人,所传的武功,也只不过是玄门正宗武功中的一部份而已。   到如今为止,据知道玄门武功,一共分成了七支,但是这七支武功的传人,究竟是什么人,却是不知道。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师傅,黄山隐快马放野,是其中的一支,冯大侠冯圣,也是一支。他们两人,时常见面,便是不断地在商议,如何再去寻见其余五支的传人,再将玄门正宗的武功,合成为一,大放光彩!   袁中笙随侍在马放野之侧,马放野和冯圣两人的谈话,他自然都听在耳中,知道冯大侠夫妇浪迹大涯,寻找玄门七派的传人,似乎已给他们发现了两支,合上他们自己,一共已发现了四支。还有三支,却是下落不明,或许早已失传,早已湮没了!   乃是大师兄之故,这位大师兄痛心于同门分散,本门武功化整为零,威力将要大减,于是便写下了遗言,要他门下的弟子,不管经过多少困难,不管经过多少年月,一代一代传下去,都要达到合七为一的目的!   冯圣上几代的人物,大都碌碌无能。直到冯圣,由于他天资颖悟,才放出了异采,成为天下知名的大侠,他也毕生致力于这件事,但是却尚未成功。   本来银臂金手寿菊香,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女魔头,见闻自然极其广博,她也知道这件事,并不出奇,但是,她要找齐玄门七派的传人,这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袁中笙的头脑,本就不怎么灵活,他只是心中感到极度的奇怪,但是要叫他想出那是为什么来,却是没有可能之事。   汪洋对于袁中笙的问题,根本不回答,只是带着袁中笙,向前飞奔而出,转眼之间,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山坳之中。   只见汪洋身形展动,顺着那山坳,团团转了一转,见没有人,这才停下来,但是却仍不松手。袁中笙被抓得几乎骨折筋断,连声喘气,道:“你……该放我下来吧!”   汪洋咧牙一笑,形同恶兽,道:“等我用完了你,自然会放你下来的。”   袁中笙骇然道:“你用我?用……我什么?”   汪洋满面狞笑,伸手在袁中笙的头顶之上,摸了一摸,道:“用你这份真力。”   袁中笙还不知道,若是汪洋以中空的金针,刺入他的气海穴,将他的真气,以吸气大法吸人汪洋体中的话,他会受到什么损害?   因此他听得汪洋那样说法,心中也并不吃惊,暗忖自己头顶上的那股大力,本就来得无缘无故,给他取去,也没有多大的损失。   他忙道:“取了我这份真力之后,你便放了我么?”   汪洋桀桀怪笑起来,道:“放你,当然放你。”   袁中笙还在傻傻地道:“一定放?”   汪洋阴侧恻笑道:“自然放,到那时候,留了你还有什么用处?”   袁中笙仍未听出汪洋语中之意,心中反倒高兴。   汪洋提着他,在山坳中略找了一找,便找到了一个十分深邃的山洞,一伸手,便点了袁中笙的穴道。将袁中笙放了下来。   他又向袁中笙一笑,道:“我去市镇上,找金匠打空心金针,你安心在此等候便了。”   袁中笙穴道被封,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哪里还说得出好与不好来?他眼睁睁地看着汪洋退了出去,又看到汪洋搬了一块大石,挡住了洞口。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山洞之中,十分黑暗,他本来心思翻腾。过了一会,心地渐渐平静了下来,闭上了眼睛,竟有些睡意。   正当他要合上眼睛,慢慢睡去之际,他突然听得身旁,响起了“拍”地一声。   袁中笙连忙转过眼睛看去,却又看不到什么东西。他只当那是山洞之中,有泉水下滴所发出的声音,并没有在意。   但是过了片刻,身边又是“拍”地一声响。   袁中笙忙又转眼看去,这次倒给他看到了,只是那是一双闪闪发光的钩子,约有丈许长短,落在他身边不远处,立即又缩了开去。   那钩子之上,似乎用线系着,要不然,何以会自己缩了回去?   但是那钩子究竟缩到什么地方去了,袁中笙却是没有法子看得到。   一则是他穴道被点,身子不能动弹,眼珠虽还可以转动,但是转动的范围,究竟十分有限,想要看清远近的物事,便无可能。   二则,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连钩子上有线系着,也是袁中笙想当然的事,因为他根本没有看到钩子上是否真的有线。   袁中笙这时,心中又不免吃惊起来,暗忖山洞中原来有人!   这一点,只怕连滇南鬼中的鬼见愁汪洋也不知道,袁中笙正在想着,又是“拍”地一声,那钩子又落在他的身边。   这一次,已近了许多,几乎钩到了他的身上!   而钩子一落,也是立即收了回去。   袁中笙心中又是一惊,因为看那钩子越落越近的情形,那分明是有什么人,想要把他钩住,那简直当他是一条大鱼了!   袁中笙正在啼笑皆非间,右腰之上,突然一紧,只听得“嗤”地一声,那钩子这次,竟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衣服钩去了一大块。   袁中笙又惊又急,口中大叫道:“喂,可别把我当作是大鱼了!”然而,他叫不出声来,人家当然也不知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听得又是“拍”地一声,这一次,那枚钩子,竟落在他的肚子上了!   袁中笙看着那枚钩子,在他的肚子上,慢慢地移动,好几次,像是要扎进他的肚子中去一样,但是却幸而没有,好一会,那钩子钩住了袁中笙裤带上的一个结,袁中笙这时,也已看到,那钩子上,的确有一条极细的黑线系着。   袁中笙望着那条黑线,心想难道这样细的一条黑线,还可以将自己拖过去么?   他正想着,身子已颤了一颤,竟已离地尺许!   袁中笙一见那么细的一条黑线,竟将自己吊得离地尺许,心中不禁大是骇然,眼看他身子,一点一点地升高,离地已有一丈五六高下了。   袁中笙闭上眼睛,没有勇气再向下看去,因为那条黑线,如此之细,简直可以随时折断,只要线一断,他就会跌下去。   那么高跌下去,不死也得个半死!   袁中笙闭上了眼睛之后,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仍在不断地上升,袁中笙更是不敢睁开眼睛来,直到他觉出有一只手将自己抓住,他才睁开眼来。   可是偏偏黑暗无比,什么也看不到,连抓住他的人,他也只可以看到一个朦胧的黑影而已。   他正在不知自己身落何处之际,只听得一个童音叫道:“妈!妈!我钩到了一条大鱼!”   袁中笙哭笑不得,心想听声音,那抓住自己的人,只不过十二岁,童心未泯,果将自己当成是一条大鱼了!   他转眼向下看去,才看清自己所在之处,离地已有近三丈高下,乃是山洞之上,一块凸出的大石。人在下面,确是不易发现上面另有乾坤。   只听得在不远处,传来了一个有气无力的妇人声音,道:“你又在淘气了,山洞中哪有什么大鱼?”   那孩子“哈哈”一笑,道:“其实是一个人,但是我却将他当成了鱼。”   袁中笙的心中更是哭笑不得。只听得那妇人吃惊道:“什么?你……快点灯来看!”   那孩子道:“好!”接着,便是“拍拍”的击火石之声,不一会,一灯如豆,已经点着。   袁中笙这才看到,那块凸出的大石,足有两丈见方。在靠洞壁处,一张石榻,上面躺着一个妇人,这时正弯起身,向袁中笙望来。   袁中笙是和那妇人打了一个照面,便转过眼,不忍再看下去。   那倒并不是那妇人的容颜,有什么可怖之处,而是袁中笙从来也未曾看到一个人,病成那样子的!那妇人的脸色,在黄黝黝的灯光照映之下,简直就和一片桔黄了的树叶一样!   而在加上颧骨高耸,两眼深陷,那妇人简直就像随时可以毙命一样!   袁中笙转过眼去之后,只听得那妇人道:“你……又闯祸了。”   那孩子则脸如满月,看来十分精神,果然只有十二岁年纪,这时一撇嘴,道:“那我将他推下去便了。”   那妇人咳了几声,道:“你将他推下去。那他不是要跌死了么?”   那孩子一笑,道:“妈,那我就留着他玩。”   袁中笙听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小家伙将自己当成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了?竟要留着自己来“玩”。袁中笙只听得榻上一阵响,想是那妇人已硬撑着坐了起来,来到他的身边。   袁中笙不得不又转眼向她看去。   只见她这一起身,更是风吹得起,十指就像十根枯骨一样,望了袁中笙一会,道:“孩子,你将这位大哥的穴道解了。”   那孩子伸出拳头,在袁中笙的胸口“砰”地槌了一拳!   袁中笙只觉得真气上逆,穴道已被解开,他一弯身坐了起来,瞪着眼,大声道:“喂,小家伙,我不是鱼,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东西。”   那孩子眨了眨眼睛,道:“你不是鱼,怎么会给我钩了上来?”   袁中笙听了,不禁为之气结。   他正想用什么话,来表明自己实在不是鱼之际,突然听得那妇人急速地喘起气来。   只见那孩子立即跨到那妇人的背后,为她槌起背来,那妇人挥了挥手,道:“孩子,我这病是不会好的,你向这位大哥行一礼。”那孩子委委曲曲,走了过来,向袁中笙行了一礼,道:“鱼大哥,我向你行礼了。”   袁中笙啼笑皆非,道:“我姓袁。”   那妇人叹了一口气,道:“袁朋友,我这孩子,就是淘气些,你和他在一起日子长了,便可以知道他的心地,实在是好的。”   袁中笙心想,鬼才和你的儿子在一起日子长,给他鱼大哥,鱼大哥地叫着,贪好听么?他只是含糊应了一声,只听得那妇人又道:“袁朋友,我看你的武功,十分寻常……”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是。”   那老妇人又道:“但是你人……倒是老实人,我……要托你一件事!”   她讲到这里,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袁中笙忙道:“你有什么事,只管慢慢说好了,不必急在一时。”   他并不知道那妇人要托他什么事情,但是他宅心仁厚,见那妇人病到这般骨肉支离的模样,心中已然决定,不论那妇人求自己什么,都要为她做到。   只听得那妇人叹了一口气,道:“慢慢说,嘿……只怕我说不出来了。”   袁中笙一见那妇人,便知道那妇人已距死不远,这时听了她的话,心中也不禁凄然,道:“那你快说出来吧。”   那妇人伸出瘦骨嶙峋的手来,在那孩子的头上,摸了几下,道:“这个孩子,我想叫他……跟你,你好好地照顾他。”   袁中笙一听,不禁直跳了起来,道:“这怎么行?”   他实是做梦也未曾想到,那妇人竟会向他提出了这样的一个要求来的!   不要说那孩子顽皮之极,袁中笙不想和他在一起。就算袁中笙愿意,此际他自身难保,又焉有力量去照顾那孩子?   他失声讲了那一句话,那妇人叹道:“你不肯……我要……死不瞑目了!”   袁中笙为难道:“我不是不肯,刚才我是怎么进来的,令郎也看得十分清楚,我是被人点了穴道挟进来的,自身难保,怎还能照顾令郎?”   那妇人不住喘气,道:“我已知你武功平常,我只想你带我孩子,走一条正路,不要令他变成了邪恶之徒,你若……有什么仇人,我孩子……他大可为……你打发的。”   袁中笙苦笑道:“只怕不能,我的对头,是滇南四鬼中的鬼见愁汪洋。”   袁中笙此言才一出口,那妇人的身子,便猛地一震!.或许是由于那妇人病得太瘦了,她在一震之下,全身的骨骼,竟发出了一声轻微的“格格”之声来,喉间“咯咯”有声,双眼翻白,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那孩子见状,不由得大是着急,双拳在他母亲的背上,槌之不已,连声叫道:“妈!妈!我去杀了那鬼见愁汪洋,他有什么了不起,可是他吓着你了么?”   好一会,那妇人才渐渐缓过气来,道:“孩子……妈本来想……托这位大哥照顾你的。但如今看来,这位大哥的……确自顾不暇……唉……孩子……你趁那汪洋还……未来,带着……你爹……遗下的……东……西……离开这里吧……”   她讲到后来,几乎是一字一顿,气喘不已,声细不可听闻。   那孩子泪如雨下,道:“妈,你要死了么?你要死了么?”那妇人手儿籁籁地抖着,握住了那孩子的手,道:“这……位大哥……是好人……你尽……可能带他—……齐逃……”   她讲到这里,身子又是一震。   一震之后,身子便不住地发抖起来,身内的“格格”之声,不断发出,约莫抖了半个来时辰,便突然停了下来。   袁中笙连忙伸手,在那妇人的鼻尖处一摸,早已没有了气息。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她死了。”   那孩子并不哭出声来,只是不住地流着眼泪,好一会,自动抹干了眼泪,道:“妈告诉过我好几次了,她死了之后,我不能哭的。”   袁中笙忙道:“对吧,这才是好孩子。”   那孩子却并不理会他,在石榻之上,一张草席之下,取出一只长方形的缎包来,揣入怀中,又将他母亲的尸体,移到石榻之上,行动老成,跪在榻前,向他母亲的遗体,拜了几拜,又取起了一根短短的钓杆。   那钓杆之上,缠着一大盘黑色的细丝,细丝的尽头处,便是那只金光闪闪的钩子。   袁中笙向那孩子看了一眼,脸上便自一红。   只听得那孩子道:“鱼大哥,咱们走吧。”   袁中笙道:“我不能照顾你了,你别怪我。”   那孩子却道:“谁要你照顾我哩,我妈临死之际,是要我照顾你,和你一齐走的。”   袁中笙听了,不禁啼笑皆非,连连摇手,道:“小兄弟,江湖险恶,你还是快点去投奔亲人吧,你和我在一起,绝无好处的,我的仇人实在太厉害了,你和我在一起,他也会害你的。”   那孩子却自鼻子眼中,“哼”地一声,道:“你的对头,不就是什么鬼见愁汪洋么?鬼见他才发愁哩,我是人,怕他什么?”   袁中笙见那孩子讲来,强词夺理,似通非通,心中又好气又好笑,心想他总是孩子,自己何必与之多说,吓他一吓,将之吓走也就是了!   他主意打定,面色一沉,装出一副气呼呼的神气来,道:“你要不走,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怎知那孩子却全然不惧,向他翻了翻眼睛,道:“怎样不客气法?”   袁中笙道:“抓你走。”   那孩子“格”地一笑,道:“抓抓看。”   袁中笙被那孩子逼得下不了台,心想反正是吓他一下,不妨抓一抓。他右手五指如钩,向那孩子的肩头,“刷”地抓了出去。   怎知他这里才扬起手来,那孩子手臂一挥,便格了过来,出手比袁中笙快得多,在他的手臂碰到袁中笙的手臂之际,身子向前一俯,伸指在袁中笙的腰际,猛地拨了一下。   那一拨,正拨在袁中笙的“笑腰穴”上!   袁中笙不自由主,“哈哈”一笑,身子一个踉跄,向外连跌出了三步。   如果在陆地之上,那么袁中笙这一跌,至多不过是仆在地上而已,可是袁中笙此际,却是在高出地面三丈许,一块凸出的大石之上!   他退到了第二步的时候,身子已经到了大石的边缘,但是那孩子的一拨,余力未尽,他身子再是一侧,一脚踏空,便向下跌了下去!   自上倒下,足有三丈高下,袁中笙问卜一看,只见自己迅速地接近地面,不由得怪叫起来,心想自己这一跌,一定要跌个骨折筋裂了。   他正在心头大吃一惊,企图真气运转,以求跌到地面之际,着力不是太重,忽然,身旁一阵劲风过处,只见那孩子凌空跃了下来。那孩子想是运了千斤坠法,所以下落之势,比袁中笙快,他落了地,袁中笙离地,还有五六尺高下。   那孩子“哈哈”一笑道:“不要怕!”   只见他手掌一翻,“呼”地一掌,向上拍出,一股掌风过处,袁中笙的身子,被他托了一托,托高了两尺许!   这一来,袁中笙自上而下,跌下来的大力,也已为这一掌之力消去!   袁中笙心中,暗叫一声惭愧,一个鹞子翻身,方始落地站定。他才一站定,那孩子一幌身形,又已来到了他的面前,道:“抓我啊!”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抓不住你。”   那孩子老气横秋,道:“本来啦,只有人儿抓鱼,哪有鱼儿抓人的?”   袁中笙给他的话,气得眼睛翻白,大声道:“你……你……你…………”那孩子道:“我什么?你年纪比我大,只小过白吃了几年饭,你有什么地方比得上我的?”   袁中笙给他一再挑激,实在忍不住,道:“你敢和我头对头撞一下么?”   那孩子道:“有什么不敢,来!”   他一个“来”字才出口,身子一耸,已向袁中笙疾撞了过来。袁中笙想和他说,自己头顶的大力,十分厉害,可是什么话都没有机会出口了。   他也一低头,对准了那孩子的头顶,撞了过去!   看官,袁中笙究竟还有点孩子气,他头顶上的大力,连武当四英中的范青云,一掌击了上去,腕骨也自断折,这孩子的武功,纵使在他之上,又如何能经得起和他头对头的一撞?   但是袁中笙被那孩子逼得急了,却和那孩子以头作对撞,电光石火之际,只听得“砰”地一声响,那孩子已经撞了上来。   袁中笙了无所觉,连忙直起身来。   他一直起身来,不禁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孩子的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飞了出去,飞出了丈许,直挺挺地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袁中笙惊得呆了,也来不及赶过去将他接住。   直到那孩子摔到了地上,他才口窒窒道:“你……跌得怎样了?”   那孩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袁中笙心中发毛,几乎没有勇气赶过去看个究竟,好一会,那孩子仍是不动、袁中笙的心中,越来越是吃惊,暗忖这一撞,若是将这孩子撞死了,那自己以后,内疚于心,如何能有一日之安?   他双腿发抖,向那孩子走了过去,越是走近,便越是心惊肉跳。   而等他来到那孩子的身边之际,他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只见那孩子面色腊黄,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袁中笙只觉得头皮发炸,鼓足了勇气,伸手在那孩子的鼻端,探了一探。这—探不打紧,袁中笙的手,僵停在那孩子的鼻端,几乎再也缩不回来了!   原来,那孩子气息全无!   袁中笙不知自己僵立了多少时候,才“哇”地一声大叫,转身向山洞之外奔去。奔到了山洞口,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不自由主缩了缩身子,顿时感到天地虽大,但是却没有他的立身之地!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   虽然山洞中发生的事,绝无人看到,但袁中笙心中的内疚,实是无以复加,他叫着,嚷着,向前飞奔而出,奔出了七八里,才扑跌在草地之上,他双手抓着草地,当真想爬出一个坑来,把自己藏身于内,再也不见世人,再也不能思想。   他只觉得心内阵阵绞痛,连直起身子来,也在所不能,好一会,他才勉力坐了起来,不论他闭上眼睛,或是睁开眼睛,他总是看到那圆鼓鼓的脸庞,就在他的眼前,他拚命地摇着头,撞着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他又听到了汪洋的声音。   只听得汪洋的声音,就在他的身边响起,道:“原来你在这里?”   袁中笙茫然抬起头来,道:“是的,我在这里!”   汪洋一伸手,便捉住了袁中笙的手臂,袁中笙也不挣扎,只见汪洋一挥手,食中两指已拈了一枚长可五寸的金针。   那根金针,当中是空的,汪洋放在口中,向袁中笙“呼”地吹了一口气,道:“小王八,你大限到了!”   如果不是有刚才的事,袁中笙听了汪洋这句话,心中一定会大吃一惊的。但这时,他心中后悔已极,内疚之极。   他所想的一切,全是自己如何会这样糊涂,竟杀了一个和自己绝无冤仇的孩子!   袁中笙绝不能想像自己会做下这样的事的,但这却已是事实了!   他心中只感到茫然,汪洋的话,他甚至没有听真,只是顺口道:“是么?”   鬼见愁汪洋一见袁中笙对自己的生死,似乎漠不关心,心中也不免奇怪,心想天下竟有这样傻的人?莫非他在故作玄虚?还是他体内那股特异的真力,已经被人先取去了?   汪洋觉得大不放心,伸手向袁中笙的头顶上摸去,道:“你头顶的那股大力还在么?”   袁中笙正在心中伤心之极的时候,当真恨不得将自己的头顶上,击穿一个洞,好让那股力道泄去,因为就是那股力道,使得他杀了一个无辜的孩子的!   当汪洋向他头顶上摸来之际,他整个霍地站了起来,道:“别碰我!”   汪洋抓住了袁中笙,也根本没有将袁中笙放在眼中,全然不提防袁中笙会突然站了起来。   如果袁中笙是突然向汪洋出手偷袭的话,那么汪洋虽然事先绝无提防,但以他武功之高,自然也可以立即还手的。   可是,袁中笙却只是霍地站了起来。   汪洋一个不提防,“砰”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头顶,正撞在汪洋的下颚之上!   这时候,袁中笙内心难过,体内真气喜荡,正处于极其激动的状态之中,头顶冒出的大力,大到了极点,那一撞,不但使得汪洋上下两排牙齿,陡地合拢,将舌头嚼碎,而且,头向上猛地一抬,头颈骨“格”地一声响,已脱了节,头颈比平时长了一倍,仰天倒在地上。   袁中笙站了起来,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汪洋这时,还未曾死去,若是袁中笙立即将他颈骨脱节之处接上的话,他还可以活命,但袁中笙一见汪洋满口是血,头颈伸得那样长,吓了老大一跳,连连向后退去。   汪洋双手乱抓,将身上的衣服,一齐抓破,身子乱滚,挣扎了片刻,终于死去。   袁中笙退开了好几步,见汪洋躺在地上不动,头歪在一边,七孔流血,形状十分恐怖,那情形,实是任何人一见,都可以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袁中笙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足足呆了小半个时辰水摸了摸自己的头顶,面对汪洋的尸体,向后退去。   他一面退出,一面仍望定了汪洋可恶之极的面庞,当他想及,滇南四鬼之一的鬼见愁汪洋,竟然被自己一头撞死之际,他仍不能相信那是事实!   但是汪洋的尸体,却就在他的眼前。   汪洋的手中,还捏着那枚空心的金针!   袁中笙望了那枚金针,又看到汪洋胸前撕烂的衣服,忽然,他看到了汪洋身边,一只方形的包袱,心头不禁大受震动!   他立即记起,在那山洞之中,那妇人摸着那孩子的头,叫那孩子将父亲的遗物带着,离开山洞,那孩子便取了这只包袱,带在身上。   如今,这只包袱,如何会在汪洋身上,袁中笙虽笨,也可以想得到那一定是汪洋到山洞中找自己,却看到了那孩子的尸体,是以在孩子的尸体之上,找到了这一只包袱!   由于汪洋的死,袁中笙心中的难过暂时放下了一时,但是,这时见到了这只包袱,却又立即勾起了他心中的痛苦来。   他呆呆地站了一回,向前走去,到了汪洋的身边,俯身将那只包袱拾了起来。那只包袱,并不十分重,袁中笙也不知道包袱中的是什么东西,他也不想去解开来看,只是揣入怀中,转过身,又向那山洞走去。   向那山洞接近一步,他心中的难过,便增加一分。   好不容易,捱到了那山洞的洞口,他却再也提不起勇气走进去了。   本来,他是准备进山洞去,将那母子两人的尸体移出来,觅一个地方,连同两只包袱,一起葬好的。   可是他到了山洞口,想起那个被自己一头撞死的孩子来,他双腿发抖,竟不能再迈前一步!   过了许久,他突然一声大叫,转过身来,向外急奔了出去,他边叫边奔,如同颠疯一样,不到七八里,已经气喘不已,但是他仍是一路狂奔,他已经奔出了山洞,仍不停步。   他足足奔出了十五六里,迎面两个人疾驰而至,袁中笙也像是未曾看见一样,向那两人,直撞了上去。   两人中的一个,一伸手,五指如钩,便已抓住了袁中笙的肩头,喝道:“朋友,有意生事么?”   两人话一讲完,又“咦”地一声,道:“是你!”   袁中笙被那人抓住,才定下神来,向那人望了一眼,只见那正是川东双侠中的玉面判官杜常,他身旁的则是紫面虬髯林标。   袁中笙想叫两人一声,可是他刚才,奔跑得实在太激烈了,气喘不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玉面判官杜常剑眉轩动,斥道:“气急败坏地,有什么事?”   林标则踏前一步,伸掌在袁中笙的背部,轻轻抚摸了一下。袁中笙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的力道,自灵台穴中传了进来,顿时气顺。   杜常又问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我……”他只讲了一个字,便住了口。本来,他是一个老实人,既不会花言巧语,心中有什么事,也不会瞒着不说的。   然而,他一头撞死了那孩子,这事给他心中的刺激,实在太甚了,他非但讲不出口来,而且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绝不和人动手,宁愿被人打死,那倒也算了。   他这时,讲了一个字之后,便住口不言,川东双侠素知他木讷,倒也未曾怀疑什么。杜常道:“你师傅的下落未明,而且,武林中暗流汹涌,将有大变,你还是这样糊里糊涂,如何是了?”   袁中笙连忙低下头去,道:“是。”   林标叹了一口气,道:“二弟,你也不必苛责于他,马兄的下落,我们至今也还未曾查明哩。”   袁中笙道:“有一个和尚,曾告诉我说!”   然而,他一句话未曾讲完,两人便已齐声喝道:“别提那和尚之事。”   袁中笙曾亲见那和尚在费家庄上,只凭几句轻描淡写的话,便将几个一流高手,吓得面无人色,如今两人不愿提起,自然是心有余悸之故。   袁中笙不敢再说什么,只得又答应了一声。   杜常道:“凭你的能耐,也找不到你师傅,你还是不要在江湖上乱闯了。”   袁中笙哭丧着脸,道:“可是师傅他老人家——”   林标道:“我们与你师傅,相交如此之深,自当尽力而为,你不要再多生事端,目黄山脚下去吧!”   袁中笙本来还想说,师傅的失踪,只怕和天下第一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正在找寻玄门七派的首脑人物有关。   但是他看川东双侠的面色不好,讲了出来,只怕只有多受训斥,因此便诺诺连声。杜常瞪了袁中笙一眼,摇头道:“马兄收徒,怎地如此不重资质?”   这话,分明是在说袁中笙其笨若牛,不堪造就!袁中笙自己也觉得十分惭愧,他当然不敢驳回,只是红着脸,低下头去。   紫面虬髯林标为人比较厚道些,伸手在袁中笙的肩上拍了拍,道:“你快去吧。”   袁中笙向两人行了一礼,向前走去。川东双侠,也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走出了几步,才想起刚才竟未及向川东双侠,询及费家庄何以成为灰烬一事。但是他继而一想,刚才自己若是问了,一定也给两人申斥回来的。   自己若不是已心灰意冷,本来倒也可以发奋做一番功夫不要给人家看死了,但如今……唉!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迈开大步,向前奔了过去。   不多久,他便转人了大路,向黄山脚下奔去,一连几天,路上见到了武林中人,他便远远地避开,反正他生得楞头楞脑的,十足一个乡下土小子,人家也不会来注意他的。   那一天傍晚时分,夕阳西下,他已经到了黄山脚下,马放野的隐居之所。   袁中笙心中又是感慨之极,慢慢地穿过了那片竹林,向前望去,只见原来的居住之所,已成了一片焦炭,那是滇南四魔放火烧的,袁中笙本就知道,可是,出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废墟之上,竟然有一个新搭的茅棚,看来,搭了才不几天。   袁中笙心中不禁一喜,心想那不是师傅回来了,便是师妹回来了。   他这时,孑然一身,更是想见到亲人,他更希望是师傅回来了,因之叫道:“师傅!师傅!”一面叫,一面向前奔了过去。   到了茅棚之前,他站定了身子,又叫道:“师傅,可是你老人家么?”   他这句话才出口,只听得里面,传来了“咭”地一笑。   那一下笑声,十分娇媚,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自然不会是黄山隐侠马放野所发出来的。袁中笙略感失望,但却不减高兴,道:“师妹,原来是你,我早知道你会回来的。”   茅屋中的那声音却道:“看你,师傅师妹地乱叫,难道就没有一点想到是我么?”   袁中笙呆了一呆,才道:“费姑娘,原来是你!”   他一推门走了进去,只见在茅屋之中的,果然是费绛珠,费绛珠正对住一面青铜镜,手揽住了青丝,一手在梳,姿态撩人,更觉娇媚。见袁中笙走了进来,便道:“你不喜欢见我,是不是?”   袁中笙忙道:“不!不!只是我想不到你会在这里而已。”   费绛珠放下了手中的梳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呀!若是有一点想到我,就该料到我会上这里来等你的了。”   袁中笙听得惶恐之极,道:“我只当……这里……在的……一定是师傅,师妹了……”   费绛珠站了起来,道:“看你,急成那样子,谁又未曾怪你来!”   袁中笙向屋外张了张,道:“你爷爷呢?没有来么?”   费绛珠道:“我是趁爷爷不觉察时溜走的。我也不知道你的吉凶如何。我只是想,这里是你的旧居之地,又是我们两人的相识之所……”她讲到这里,脸上不禁一红。   隔了片刻,才续道:“……所以我便上这里来,心想只要你没有什么意外,便一定会回来的,我日日在那山岗上望你,好不容易,见你慢慢地走了过来,我连日来……披头散发,想梳好了头来见你,……怎知你又师傅师妹地乱叫!”   袁中笙怔怔地听着,双眼定定地望着费绛珠。   他虽然不是机智绝顶之人,但是费绛珠话中,深厚之极的情意,他如何会听不出来?一时之间,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费绛珠红了脸,道:“你又这样子看人作什么?”   袁中笙忽然道:“不要说你披头散发,就是你剃光了头发,也是比谁都好看!”   袁中笙不善词令,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措词来赞美一个少女,只是心中想到什么便讲什么,这样的话,在旁人听来,可能有滑稽之感,但是听在费绛珠的耳中,却知道那话当真是出自袁中笙的肺腑之言,那真是比蜜还要甜!”   她睁大了眼睛,道:“当真么?”   袁中笙点头道:“当真。”   费绛珠还不放心,道:“比你师妹还要好看?”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我在刚认识你时觉得你虽然好看,但却比不上文丽师妹。不知怎的……你像是越来越好看……竟然超过了她。”   费绛珠红着脸,道:“呸!只当你老实,谁知你比谁都会讲话。”   费绛珠是心中高兴,但是却又觉得害羞,所以才这样说的。可是袁中笙却又难以领会她的意思,又发起楞来。费绛珠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武当派的人,没有为难你么?”   袁中笙道:“没有。”   费绛珠道:“那么,你又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情?”   袁中笙给她一问,心中的难过,又疾涌而起,他和费绛珠的感情,本就极好,这时,更将费绛珠当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亲人,一听得费绛珠问起,握住了费绛珠的手,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费绛珠从来也未曾见过那么一个大男人,竟会痛哭流涕的,不禁也慌了手脚,连声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袁中笙一面哭,一面道:“我……杀了一个人。”   费绛珠本来不知道是什么大事,使袁中笙这样痛哭的,一听是他杀了一个人,不禁啐道:“呸,这值得什么大惊小怪的?”   袁中笙道:“那……那是一个孩子,我一头将他……撞死了。”   费绛珠呆了一呆,袁中笙将那件事,讲了出来,费绛珠忙道:那可怪不得你,这样顽皮的小子,死了又有何可惜?”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头上的这股怪力,害得我如此痛苦,我知道,武功越高的人,一定心中越是痛苦。”   费绛珠道:“别胡说。”   袁中笙道:“可不是么,我只不过头顶会生出大力来,便已惹上了麻烦,如果我举手投足,都有那样的大力,那不是麻烦更多,痛苦更甚么?”   费绛珠半晌不语,因为袁中笙的话,听来像是假话,但想深一层,却极有至理存在,令得人难以反驳。   费绛珠想了片刻,道:“你且将那只包袱,取出来看看,里面有些什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本来,想将他们母子两人葬了的,但是我走到那山洞口,想起自己的作为,想起那孩子……无辜惨死,我竟……再也提不起……勇气来了!”   费绛珠看出。袁中笙因为这件事,心中难过到了极点。这件事,如果发生在费绛珠身上,费绛珠可能完全不放在心上的。   但是费绛珠因为深明袁中笙之为人,所以也能够理解袁中笙的心情,她正在竭尽智力,寻思使袁中笙振作起来的言词,一听得袁中笙这样说法,她的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她立即道:“那么,你是在那孩子一头撞出之后,并没有再见过他了?”   袁中笙黯然道:“我没有勇气……去见他。”   费绛珠道:“那你怎可以肯定他是被你一头撞死了?或者只是撞昏了过去也说不定。没有死,你却为这件事难过,这不是太不值得么?”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那孩子未曾死?”   费绛珠忙道:“是啊,你当时心慌意乱,以为他死了,接着,你便离开了山洞,究竟他是不是死了,你也不能肯定!”   袁中笙又呆了一会,叹了一口气,道:“他一定死了!”   费绛珠嘟起了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死心眼儿?你怎知道他一定死了?”   袁中笙并不出声,只是从怀中取出那只包袱来。   他将那包袱,放在桌上,这才道:“若是那孩子未死,这……他父亲的遗物,如何会到了汪洋的身边?”   费绛珠道:“谁知道,也许是汪洋下手强抢的,或者更有可能他是死在汪洋的手中!”袁中笙面色灰白,一言不发。   他一个人,已经为这件事难过了好几天,此际,和费绛珠提了起来,他心中更是难过。   费绛珠顿足道:“怎么?你就值得为这样的一个臭小子,难过一辈子么?”   袁中笙喃喃地道:“我杀了他,他只不过是一个顽皮一些的孩子而已。”   费绛珠道:“照你这样婆婆妈妈,那你就根本不应该学武!”   袁中笙道:“我如今是后悔学武了。幸而我的本领不高,从此之后,我什么本领都不学了。”费绛珠劝他不醒,赌气不再理他,自顾自地去解那只包袱,袁中笙则木然地望着窗外。   片刻之间,袁中笙忽然听得费绛珠一声惊呼,道:“你快来看。”   袁中笙转过头去,只见那包袱已被费绛珠解了开来。在包袱之中,是几本书籍,在书上面,有着一团黑色的细丝,和一只金光闪闪的钩子。   当袁中笙被汪洋带到那山洞中的时候,那孩子正是居高临下以这黑丝和钩子,将袁中笙约了上去的,袁中笙此际一见,连忙转过头去,费绛珠语带薄怒,道:“喂,你来看呀!”   袁中笙这才又转过头去,道:“有什么好看的?”   费绛珠道:“你无意中得了非同小可的宝物,还不高兴么?”   她一面说,一面将那几本书取了出来,放在桌上,袁中笙走过一步,看到了那四本书上的字,心中也不禁突突乱跳!   只见每一本书的封皮上,皆写着“玄门要诀”四个大字。在四个大字之下,又各有两个小字,有的是“三七”,有的是“三五”,有的是“三二”,有的是“六四”。一共四本,乃是玄门要诀七册中的二、四、五、七四册。袁中笙见到这四册玄门要诀,每一册都是厚厚的一本,心中实是禁不住吃惊!   他知道,“玄门要诀,正是玄门派的武学精萃,而玄门派的分裂为七之后,七册“玄门要诀”,也已经分散。袁中笙知道,他师傅马放野只不过得到“玄门要诀”第一册中的九页,武功已是如此之高,而在言谈之中听来,大侠冯圣,所得的玄门要诀第六册,也不是全册,而只是大半册。”   大侠冯圣的名头何等响亮,武功何等之高,虽是他数十年苦练之功,但却也是从这大半册玄门要诀的第六册中来的。   如今,竟有整整齐齐的四册玄门要诀,放在他的面前,怎能不令他心跳。   他又踏前一步,一伸手,已经取起了一册来。但是,他刚一取起,心头便猛地一震,叹了一口气,又放了下来,转过身去。   费绛珠一跃向前,到他的面前,大声道:“你作什么?你看不起这四本书么?我爷爷说过,天下武功,皆出自玄门,这玄门要诀,可以说是武学的总体!”   袁中笙道:“我知道,大侠冯圣,只有半册,已是名震天下了。”   费绛珠道:“是啊,这四册玄门要诀,我们练成了之后,你想想,只怕天下再也没有人是我们的敌手了。”“袁中笙却只是一味摇头,道:“我已经说过,我不再习武了!即使立即可成金刚不坏之身的武功、我也不学了。”   袁中笙道:“那么这四册书——”   袁中笙道:“送给你吧。”   费绛珠呆了一呆,赌气道:“好!”   她包起了那四册玄门要诀,转身向外便走。   她心中想,这四册玄门要诀,可以说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稀世珍宝,如果给武林中人,知道了有四册玄门要诀在自己的身上,那实是要引起不知多少争斗残杀,势将引起轩然大波!她不信袁中笙当真心如止水,对自己带走这样的珍物一事,无动于衷。   只要袁中笙一出声留他,她就可以说劝袁中笙,要袁中笙和她一起寻觅人迹不到的静僻所在,去练那玄门要诀上的武功了。   可是,费绛珠走出了门口,才听得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你自己多多保重!”他竟绝口不提那四册“玄门要诀!”   费绛珠“哼”地一声,故意慢慢地向前走着,等着袁中笙出声将他留住。但是她只听得袁中笙的叹息之声。费绛珠加快脚步,奔出了小半里,又往回奔来,悄没声地来到茅屋之旁,在窗缝中向内张望,只见袁中笙仍是呆呆地坐在桌边,面上的神色,极其沮丧!   费绛珠忍不住,一推窗,“喂”地一声。   袁中笙一个冷不防,倒被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道:“费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费绛珠转到门口,走进了屋子,道:“傻瓜,我将这四本玄门要诀带走了,你一点不急?”   袁中笙道:“我根本不想学武了,这四本玄门要诀,对我来说,就像是废纸一样!”   费绛珠道:“废纸,你不知道,每一册玄门要诀,已可开宗立派,在武林中占极高的位置。这里共有四本,那已是玄门七派中的四派了!”   袁中笙听了,心中突然一动。   他倒并不是听得费绛珠说起那四册玄门要诀的非同小可之处而怦然心动的。因为他本来就是玄门派中的弟子,对于“玄门要诀”,“玄门七派”等事情,只有比费绛珠更来得清楚。   他突然心动的原因,乃是想起了汪洋的话!   汪洋曾说,他的师傅,天下第一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正在寻找玄门七派中的首脑。   需知玄门七派,自从分裂以来,各有传人,而又历经多年,有的派别,根本连传人也没有了,就算有的,所学的本门武功。也是残缺不全。若是给寿菊香知道有四本完整的玄门要诀在世,那她不知要用什么方法去抢夺哩!   袁中笙想到这里,刚想劝费绛珠也不要那四册玄门要诀,因为匹夫无罪,怀壁其罪,有了这四册玄门要诀,只怕是祸而不是福!   可是,他话还未出口,便已陡地想起一件事来!   他想到的是:“寿菊香正在找玄门七派中的人物,那么,自己的师傅,冯大侠夫妇,全是玄门七派中人,他们的失踪,是不是竟和寿菊香这个大魔头有关呢?”   袁中笙怔怔地想着,费绛珠却不知道袁中笙想的,和那四册玄门要诀无关。她耐着性子等了好一会,才道:“想明白了么?”   袁中笙如梦初醒,“噢”地一声,道:“什么?”   费绛珠道:“我们两人,一齐找一处人迹不到的地方,用上几年功夫,去练那四册玄门要诀中所载的功夫,你可愿意么?”   袁中笙连忙大摇其头,道:“不!不……”   看他的样子,像是费绛珠要拉他去爬刀山,下油锅一样。   费绛珠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眼圈儿不自由主地红了起来,道;“那么,你……你是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了?”   袁中笙道:“那倒不是,我十分愿意和你在一起。”   费绛珠知道袁中笙绝不是花言巧语,骗人高兴的那种人,一听得袁中笙那样说法,心中又不禁高兴了起来。道:“那刚才你又说不?”   袁中笙道:“我愿意和你在一起,但是却不学武功,我替你担柴烧水,煮饭盖屋,你自顾自练武功好了。”   费绛珠乃是何等聪明,机智百出之人。她呆了半晌,道:“你这样自己痛恨自己,无非是为了那小鬼,是不是?”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   费绛珠眼珠一转,道:“如果那小鬼没有死,你又怎样?”   袁中笙道:“那我在无意中得了四册玄门要诀,自然是欢天喜地!”   费绛珠试探道:“可愿和我在一起练武么?”   袁中笙忙道:“这是什么话,你我之间,还分什么彼此?”费绛珠听得心头甜蜜无比,双颊之上.不自由主,泛起了一阵微红。又道:那你怎么能肯定他已死了呢?不如我和你一起,再到那个山洞中去看一看,确定一下可好?”   袁中笙半晌不语,呆呆地望着屋顶。   足足过了近半个时辰,他才开口道:“我实是没有勇气,再去见那孩子的尸体。”   费绛珠闻言,心中不禁大喜。她本来就准备和袁中笙一起到那山洞中去,做上些手脚,使袁中笙相信那孩子并未死去,或是死于汪洋之手,并不是被他撞死的。她正在发愁,如何自己要设法独自先进山洞口,让我先去看一看,再告诉你洞中的情形。   袁中笙乃是老实人,哪里如费绛珠那样精灵古怪,听了费绛珠的话,反觉得费绛珠处处为自己着想,心头十分感激,又不免心急起来,道:“那我们立即就去。”   费绛珠道:“好。”她向胸前拍了一拍,道:“我们身上,带着这样的四册奇珍,一路上倒要小心些才好。”   袁中笙道:“我不要紧,只怕你有些麻烦,认得你的人多。”   费绛珠道:“我也可以买几件粗布衣服,当着是村姑儿,”袁中笙侧头,看了费绛珠半天,费绛珠又给他看得脸红了起来,嗔道:“作什么?”   袁中笙却一本正经地道:“不像,不像,世上哪有像你这样,粉妆玉琢的村姑?”   费绛珠心中又是一喜,道:“少废话,我们还是快动身吧!”   袁中笙见费绛珠俏脸微红,艳丽无匹,一双眸子,更是水汪汪地,像是有无数话要对自己诉说一样,他心中也不禁为之怦然而动,呆呆地向费绛珠注视起来。   他这样发呆地注视费绛珠,已不是第一次了。当他最初和费绛珠见面之际,便为费绛珠的俏丽所吸引,也曾这样地呆望过她。,当时,他还几乎吃了费绛珠一掌。而且,当时他那样注视着费绛珠,也只不过是惊叹于世上竟有这样俏皮美丽的少女而已。   但如今,当他和费绛珠在一起,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之后,他再怔怔地望着费绛珠,心中所想的,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袁中笙固然不能算是机智灵敏的人,但任何人,即使他再木讷,总也能领会到一个少女对自己的一番深情的。这时,袁中笙便在费绛珠的眼中,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无限情意。   但是也正由于他是一个诚实木讷的人,所以,当他的心中,领会了对方的情意之后,她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费绛珠。   他们两人,默默地对望了好一会,袁中笙在那半晌间,心中不知想起了多少事来。他想起,自己和费绛珠两人,得了四册玄门要诀,如果在他们齐练的话,那么至多不出五年,自己和费绛珠两人,便可以成为武林中一流高手了!   但是,自己却又因为误杀了那孩子,而内心不安,再也不想练武了。    》宴榧热欢宰约河星椋比灰惨约何扌南蛭湟皇拢弊骶蟮囊藕叮蠢矗约旱闭嬷缓梦K蠓沽恕T戌闹性诩彼俚刈拍睿宴榈男闹校苍谙胱攀虑椤? 她是袁中绛又一次这样怔怔地望定了自己,心中自是怦怦乱跳。   她在想:“天下的少年邮虽多,在费家庄上,英俊潇洒,倜傥不群的少年英俊之士,武功高超之人,也算是见得多了。但是这些人见了自己,莫不是花言巧语,难见他们的真心,像袁中笙那样,每讲一句话,都出自他真心的人,却是不多见的。”   如今,看他的情形,当然是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的了,到了那山洞之后,自己只要做一番手脚,使他相信那孩子并没有死。那么,他一定会和自己一起练那四册玄门要诀的。   费绛珠想到了这里,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双颊更是红得和盛开的攻瑰花一样。   过了好一会,还是费绛珠先开口,她低下了头去,道:“傻小子,我们该走了,难道就这样你望我,我望你,望上一辈子不成?”   袁中笙也不自由主笑了起来,道:“走吧!”   他重逢费绛珠,倾吐了心中的苦闷,又领会了对方对自己的情意,再加上费绛珠竭力劝慰,他的心情已经舒畅了许多。   是以,一上路之后,他便向费绛珠问起费家庄上发生的事情来。   看官,要知道偌大的一个费家庄,主人又是黑道上第一奇人费七先生,居然在倾刻之间便成了一片瓦烁,那实是轰动武林的一件大事,也是本书的一大关键,作书人必需详为补叙一番,只得暂且搁下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前赴那山洞一事了。   原来,当日费绛珠在那枯井之底,被文丽一掌击成了重伤,又点住了穴道,向下倒去之际,她的腰眼,恰好撞在一枚小石子上。   那一撞,将费绛珠的穴道撞活,但是她自知伤势不轻,绝不是文丽的敌手,因此眼看文丽逼着袁中笙向宝库中走去,她心中极其焦急,心念电转,不断地在寻思着对策。   然而,文丽的行动,十分快疾,在费绛珠还没有想出对策之前,文丽已经握住了一柄寒霜剑,疾退了出来,接着,便是“砰”地一声响,宝库的门关上,袁中笙被关在宝库之中了!   费绛珠本来,已经挣扎着站了起来,但是,她一见文丽出来,立即又倒了下来,只见人影一幌,文丽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费绛珠向她手中青光闪耀锋芒逼射的寒霜短剑望了一眼,心中暗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她在文丽的脸上,看到了一重杀气,她以为这一番,自己一定是没有命了!   怎知文丽到了她的面前,却又不下手,只是将寒霜剑搁在她的脸上。冰也似的剑身,贴在费绛珠的脸颊上,费绛珠不自由主,全身震了一震,她睁开眼来,只见文丽已俯下身来,却只觉得她丑恶而凶狠,简直一点美意也没有!   文丽一见费绛珠睁开了眼来,便“桀”地一声怪笑,道:“你看见了没有?”   费绛珠看这情形,文丽暂时像是没有取自己性命的意思,而文丽离得她如此之近,她当真想奋起一击,反败为胜!   但是,文丽的寒霜剑,就搁在她的脸上,而且,她重伤之后,就算能出其不意地一击,击中了文丽,只怕文丽也不至于受伤,反而弄巧成拙!   因之,她竭力保持着镇静,道:“看到了什么?”   文丽冷冷地道:“寒霜剑!”   费绛珠的眼珠,在距她眼睛不过几寸的寒霜剑锋之上,转了一转。   那一柄寒霜剑,的确是非同小可的稀世奇珍,费绛珠向剑锋望去,那感觉竟像是看到了一潭深不可测的潭水一样!   在那样的情形下,费绛珠自然没有什么心情,去详细欣赏那柄奇珍,她吸了一口气,道:“看到了。”   文丽得意地一笑,道:“看到了么?你可知道我是从哪里得到的?”   费绛珠不知道文丽这样明知故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道:“是从我爷爷的藏宝库中,取出来的。”   文丽一声冷笑,道:“好,等一会有人问你时,你也这样回答,可知道了么?”   费绛珠不知道文丽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只得含糊地答应了一声。   她这里才答应了一声,文丽一探手,已将她抓了起来,费绛珠本能地挣扎了一下,文丽面色一沉,道:“哼,原来你的穴道已松开了。”   她一面说,一面又重重地在费绛珠的带脉穴上,点了一点。   费绛珠心中,不禁叫苦不迭,因为她穴道再度被封住,连逃脱的希望也没有了。然而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却又绝无办法可想。   文丽挟着费绛珠,拿着寒霜剑,攀出了古井。   才一出古井,便听得井旁,有一人道:“得手了么?”   文丽则一声长笑,道:“自然得手了。”   那人迎了上来,费绛珠偷眼望去,只见那是一个贼头狗脸的年轻人,只听得他道:“恭喜师妹,贺喜师妹,如今我们真的是师兄妹了!”   看那人的情形,像是竭力想讨好文丽,但是文丽则在鼻子眼中,“哼”地一声,并不将那人放在眼中。   费绛珠听了,心中不禁奇怪,暗忖文丽不是袁中笙的师妹?又队什么地方出了一个师兄来?费绛珠觉得其中必有蹊跷。   因为事情和她心爱的袁中笙有关,因之她十分用心,想听出一个究竟。   但是那人却又不再讲下去,只是道:“师傅就在庄后,只要你一到,便去找寻费七老贼的晦气了!”   费绛珠虽然看着那人不顺眼,但是还只当那人是来费家庄的贵客。   如今,那人的口中,竟讲出“寻费七老贼的晦气”这样的话来,那么其人的身份,可想而知了。费绛珠心中不禁焦急起来。   因为听那人的口气,像是有不少人,已聚集在庄后,要寻找自己爷爷的晦气,但不知爷爷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一件事?   可惜这时,她空自着急,却没有办法可想。   只见文丽挟着费绛珠,和那人向费家庄后,疾扑而去,两人的身法都很快,费绛珠看出,文丽的武功不但在袁中笙之上,而且,两人的武功路子,似乎有着极大的不同!   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费家庄后的一处密林之中。因为平时很少有人来到这一座林中,因此林中,野草没胫,十分荒凉。   在林中奔了一阵,已来到了林子中心,费绛珠看到林中,燃着一堆熊熊烈火,在火堆之旁,坐着四个人,在四个人的身后,又倚立着十二三个人。   费绛珠一眼望去,只见到一个秃子身后,有一个黑衣劲装少年,腰际青光闪耀,竟悬着一柄寒霜剑。   费绛珠一见那黑衣劲装少年,便觉得那少年的身影,看来十分眼熟。   她略一思索间,便想起自己和袁中笙两人二在同赴宝藏库之际,曾见一幢房子的屋脊之上,有人影和青光,一闪而过。   当时,袁中笙便说那闪耀的青光,是冯大侠的寒霜剑所发出的,如今看来,那黑衣劲装少年,正是那条黑影了。   一则是因为费绛珠上次,看到那黑影之际,那黑影的身法极快,显出他功力颇高,二则,费绛珠实是难以想得明白,那黑衣劲装少年是以什么方法,获知进入宝库的方法,而取到那柄寒霜剑的。   是以,她不免向那黑衣劲装少年多望了几眼。   可是,一望之下,她心中却又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厌恶之念。   那倒绝不是因为那少年的面目可惜。相反地,那年轻人剑眉星目,十分英俊。只是英俊得有点脂粉气。性格爽朗如费绛珠这样的人,一见那年轻人这种顾影自怜的样子,便有作呕之感。   因此,她的眼光又从那黑衣劲装少年的身上离开,去看那四个人。   刚才,费绛珠才一到,便看到了那黑衣劲装少年的身影甚熟,所以她的注意力全被那黑衣劲装少年,吸引了去,只不过依稀看到,坐在那少年面前的,乃是一个秃子而已。   这时候,她才收回目光去看坐在火旁的四个人。   她不看犹可,一看之下,心头不禁突突乱跳。   她自然认得那四个人的!   那四个人,一个是秃子,一个是矮子,还有一个,是其卫如猪的丑妇人,再一个,则是一脸阴险的瘦长汉子。费绛珠并不知道这四个人的来历,但是她却知道,如今震动武林,武当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失盗一事,正是这些人做出来的。   因为,费绛珠曾在黄山附近,施诡计在那瘦长汉子身上,将玄铁神手偷了过来!也正因为有这件事,四人追了上来,她逃到黄山隐侠的隐居之处,这才和袁中笙成为好友的!   这时,她一见那四人在此,心头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   但是,她却立即发觉,那四个人,像是并未曾怎样注意她。   只听得那丑妇人道:“得手了么?”文丽连忙将费绛珠向地上一放,向那丑妇人跪了下来。道:“徒儿取到了。”   她一面说,一面将那柄寒霜剑,奉了上去。   那丑妇人接了过来,仔细看了一遍。   看官,那四个人,自然便是滇南四鬼了。   当下,鬼哭神号厉漠漠将寒霜剑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抬起头来,向那秃子,笑面鬼方东冷笑一声,道:“老三,不只是你新收的徒弟有本事,我的徒儿本事也不坏啊!”   方东冷笑道:“她是从费七的藏宝库中将剑取来的么?谁可证明?”   厉漠漠向文丽瞪了一眼,道:“谁能证明?”   文丽忙道:“我将证人带来了!”   她一面说,一面在费绛珠的肩头上,猛地一拍,将费绛珠的穴道拍活。费绛珠低着头,不敢抬起来。只听得文丽喝道:“贱人,快说我这柄寒霜剑,是怎样得来的?”费绛珠将声音放粗,道:“是从费七先生的藏宝库中得来的。”   文丽忙道:“师傅,徒儿已经做到了你所要求的事,该可正式拜师了?”   厉漠漠桀桀怪笑,道:“好,你已为本派立了一次大功,如今又使为师不致丢人,自然可以正式拜师了!”   费绛珠此际,仍不知道眼前四人是谁?但是她却又听出文丽竟是离师叛道,在拜那丑妇人为师的,只是不知“已立一次功”是什么意思?   她正在想着,已听得文丽喜道:“师傅在上,徒儿叩见!”   厉漠漠却道:“你心别急,这拜师大典,还要你师祖亲自主持才行。”   费绛珠听了,心中又吓了一跳!   因为她知道,眼前这四个人的武功,已经极高。   当然,这四个人若是以一敌一,那可能不是费七先生的对手,但是如果四人合手,费绛珠可以猜到,她自己的爷爷,费七先生,也一定不是对手!   而那四个人,居然还有师傅在世!   那么,他们的师傅,又是何等样的人物,武功之高,又到了什么地步呢?   费绛珠一面想着,一面已经感到,这四个人来到费家庄上,是费家庄之祸,而绝不是费家庄之福了。   文丽躬身后退,道:“弟子晓得。”   厉漠漠一挥手,道:“你带来的那人,将她杀了吧。”文丽答应了一声,一掌便向费绛珠拍来!   费绛珠大吃一惊,连忙闪身一避。   她这里才一避开,只听得文丽一声断喝,道:“你还想逃么?”   她手臂一长,又已向费绛珠抓到!   费绛珠重伤未愈,动作自然不能十分快捷。   而文丽在被厉漠漠自太湖边上带走之后,由于文丽能讨厉漠漠的欢心,是以厉漠漠未经正式拜师,已经授了她不少武功。   须知滇南一派,到了银臂金手寿菊香这一代,武功大大地进了一步,寿菊香竟能赢得天下第一魔头的称号,自然非同小可,是以在这几天之内,武功已然大进,那一抓,更是出手奇快。   费绛珠身子才问得一闪间,胸前一紧,已被文丽当胸抓中。   文丽右手抓住了费绛珠,左手在费绛珠的头顶,拟了一拟,一掌便待拍下。   就在文丽这一掌,将拍未拍之际,只听得厉漠漠等四人,齐声喝道:“且住!”   可是费绛珠听得四人齐声断喝“住手”,她心中并不欢喜!因为,她知道,那四人终于认出自己来了!   文丽却莫名其妙,回过头去,厉漠漠喝道:“将她放开!”   文丽道:“师傅——”   但是她一句话未曾讲完,厉漠漠又大声喝道:“将她放开!”   文丽连大气也不敢出,连忙道:“是!”五指一松,将费绛珠放了开来。   而就在她手一松之际,那四人身形耸动,已一齐跃起,将费绛珠围在中心。   这时,连文丽在内,其余人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面面相觑,但是却又没有人敢以出声相询,只见那四人各自发出了一声短啸,汪洋尖声道:“你们先散去,按刚才的命令行事!”   那十二三人,答应了一声,一齐向外掠去。   费绛珠这时,被四人围在中心,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之极。   但是,她却更为费家庄的命运担心!   因为,据她所知,她爷爷绝不知道,费家庄上已来了那么多与他为难的高手。   费绛珠留心那些人向四下散开去的身法,竟没有一人武功在自己之下!这些人,当然是那四人的弟子了,可知道四人是极有来历之人。   费绛珠正在苦思索那四个人的来历,以便对付之际,那四人已各自踏前了几步。   其时,连文丽也已离去,在那片林子之中,只有费绛珠和那四人在。   四人一踏前几步,便离得费绛珠更近了。只听得鬼哭神号厉漠漠首先怪叫一声,道:“好啊,原来是你!”   汪洋则一声冷笑,道:“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那矮子,鬼影秦缺冷然道:“你还能逃么?”   笑面鬼方东则“哈哈”一笑,道:“久违了!久违了!”   他们四人,一人说上一句,而眼中则各自射出阴森无比的目光来。   费绛珠虽然胆大,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她面色也不禁比纸更白!   她连声音也不自由主地在微微发颤,道:“那……玄铁神手……已不在我处了。”   四人仍是那样冷冷地注视着她,道:“是么?”   费绛珠吸了一口气,道:“自然是真的,而且,那只铁手……也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厉漠漠“桀”地一声怪笑,道:“我们该用什么法子,才能使这贱人说实话?”   秦缺阴恻恻地道:“用炙骨法可好?”   笑面鬼方东笑道:“炙骨法,那太妙了,喂,小姑娘,你可知道什么叫炙骨法么?”   费绛珠胆战心惊,道:“不知道。”   方东却慢条斯理,好整以暇,道:“那炙骨法,便是在你身上,弄上几个孔,直透骨骼,然后,再以毒粉,洒到你的骨上,令得你全身骨骼,好像有烈火在炙烤一样,哈哈!”   费绛珠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苦笑道:“那玄铁神手早已不在我处了,各位何苦如此?”   她话才一讲完,厉漠漠蒲扇也似的大手一伸,“刷”地一声,已经揪住了费绛珠的头发,将费绛珠揪了过来,道:“你不说,我们真的用炙骨法了!”   费绛珠心想,玄铁神手的确是被玉骷髅史媚抢了去。玉骷髅史媚抢了玄铁神手之后,还放毒药暗器取自己的性命,幸而自己避入了寒水潭中,才将毒解去,保住了性命,自己没有代她保守秘密的必要!   因之,她忙道:“慢!慢!”   厉漠漠道:“说实话了么?”   费绛珠喘着气,道:“玄铁神手的确被人抢走了,但是我却可以将抢走的人,告诉你们。”   厉漠漠等四人,面上神色,似信非信,道:“是谁?”   费绛珠道:“是玉骷髅史媚。”   四人呆了一呆,互望了一眼。   汪洋踏前了一步,道:“史媚何处去了。”   费绛珠道:“我不知道,她抢了我的玄铁神手,还想杀我,是我跑得快,才免遭毒手的!”   厉漠漠拉住费绛珠头发的五指,紧了一紧,费绛珠痛得大叫起来。   厉漠漠道:“你如胡说,那又怎样?”   费绛珠忙道:“我若有胡言,甘愿受炙骨之苦!”   厉漠漠“哼”地一声,手起掌落,又待向费绛珠的头顶拍下。但是汪洋却道:“且慢,留着她,若是我们找到史媚,知道她是在胡言乱语时,我们再来慢慢拷问她。”   厉漠漠一翻眼,道:“我们即将行事,将她放在何处?”   汪洋道:“差一名弟子,将她带开去也就是了。”   笑面鬼方东忙道:“我新收的弟子,为人机灵,正可以担此任。”   汪洋点头道:“好,你召他来。”   方东撮唇,发出了七下尖锐之极的啸声来。   没有多久,便见一条人影,向前掠了过来,迅即到了眼前。费绛珠见自己暂时有了生路,本来正在心喜,可是这时,她一见要将自己带走的那人,竟就是那黑衣劲装少年人时,她心中又不禁一凛。   那黑衣劲装少年,来到了方东面前,躬身道:“弟子霍贝参见师傅,不知有何见派?”   方东向费绛珠指了一指,道:“你不必参加行事了,将这丫头带离费家庄,在离湖岸近处等我们,等我们完事之后,再听候召唤!”   费绛珠听得那黑衣少年自报姓名,才知道他叫作霍贝。费绛珠心中暗忖,这人看着不顺眼,倒也罢了,如何名字听来,也这样不顺耳?   她正在想着,霍贝已转头向她望来。   费绛珠连忙转过头去,不和他对望,她只听得霍贝发出了一声冷笑,那一下冷笑,显然是针对费绛珠而发的。   接着,便听得他道:“弟子知道了。”   方东又道:“你别看这丫头,年纪轻轻,但是诡计多端,武功也不弱,你可要小心了。”   霍贝又答应了一声,来到了费绛珠的面前,费绛珠只听得“呛啷啷”一声响,忍不住转过头去看时,只见霍贝的手中,已多了两个铁环。   在那两个铁环之中,有一条铁练扣着。   费绛珠失声道:“作什么?”   霍贝并不讲话,又是一声冷笑,扬起铁环,便向费绛珠的腕间扣来,费绛珠一避没有避开,“拍”地一声,已被扣个正着。   而霍贝则拉着另一个铁环,一声长笑,道:“走吧!”费绛珠被他一拉,身不由主,向前跌了出去,霍贝一刻不停,向前奔去。   费绛珠脚步踉跄,跟在后面。   没有多久,便已经来到了湖边上。   费绛珠重伤之际,又经过了这一场奔驰,已气喘不已,面色煞白,霍贝转过头来,冷冷地望了她一眼,又发出了一声冷笑。   费绛珠吸了一口气,道:“你……松开我,我自己会走的。”   霍贝面色阴沉,只是不出声。   费绛珠“噢”地一声,道:“你怕一松开我,我转身就逃,你追不到我,是不是?”   霍贝冷冷地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儿,你用激将法,又有何用?”费绛珠心中,不禁苦笑不已,只见霍贝张望了一会,又拉着她向前,沿岸走出了丈许,在芦苇丛中,找到了一只小船。   霍贝一拉费绛珠,两人一起跃到了小船上,一到了船上,霍贝便将铁环的另一端,扣在船舷之上,荡起船桨,向岸上划去。   费绛珠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自己心急也是无用,不如定下神来,静思对策。   她一面勉力运转内息,希图伤势快些恢复。一面打量那两只铁环。   只见铁环的合扣之处,十分紧密,想要挣脱,自属不易,但是铁环的另一端,却扣在船舷之上,只要够力道的话,足可拉脱,只要拉脱,则可纵身跃进湖水里去,只怕霍贝的水性,万万比不上自己.他如果追下水来,自己可以叫他吃些苦头!   费绛珠一想及此,觉得事情已有了希望,精神不禁为之一振,慢慢地将力道,运至右臂之上,直达右腕,眼看已将到岸边,她手臂,猛地向上一振!   可是,刚才还漫不经心,连望也未曾向她多望一眼的霍贝,就在费绛珠手臂向上一振之间,倏地反掌,向费绛珠右臂,一掌击下!   那一掌,用的力道颇大,而且手快如风,费绛珠又无从躲避,只听得“拍”地一声响,费绛珠的臂,几乎被他打断!   而那蓄之已久的一振之力,自然也在刹时之间,化为乌有!   霍贝一声冷笑,道:“你想逃走,只有多吃苦头。”   费绛珠吃了一个大亏,手臂痛得发麻,这才知道对方,阴险深沉,到了极点,绝不是容易对付的人物,好不容易,等手臂上的痛楚消失,船也已泊了岸,霍贝拉着铁环,拖着费绛珠,又向前跃去,奔出了两三丈,在一株柳树下停了下来。   从那株柳树下,向费家庄望去,隐隐可见到一些房屋,但是却看不甚真切。   只见霍贝向费家庄的方向,望了一会,突然反手向费绛珠的脸上掴来!他在出手之际,绝未转过身来,而且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   费绛珠一个不提防,“叭叭”两声,悄脸之上,已吃了两掌,她不禁大怒道:“你干什么打我?”   霍贝却阴阳怪气地一笑,道:“我喜欢打你就打你,你准备怎么样?”   费绛珠在费家庄上,因为深得费七先生疼爱的原故,是以费家庄上上下下,对她无不尊敬异常,见了她便自垂手而立,诺诺连声,几时曾有人对她这样横不讲理来着?   当下,费绛珠心中,实是怒极,气往上冲。   但是,她究竟重伤未愈,真气一浮,人便觉得头昏目眩,站立不稳。   她知道在那样的情形下,自己若是和对方动手,那只有多吃苦头,因此只得忍气吞声,怒目以视。霍贝“嘿嘿”冷笑,道:“我身边少一个人服侍,我看你倒还生得整齐,不如便做了我贴身服侍的人吧!”   这几句话,更是下流之极,费绛珠听了,面色煞白,气得娇躯乱颤!   但霍贝却“哈哈”大笑起来,右手一伸,已按住费绛珠的肩头之上,左手却抬起了费绛珠的下颚,费绛珠忍无可忍,扬手一掌,便向霍贝的面上掴去。   但是她才一出手,霍贝手一缩,已将费绛珠的手腕抓住,顺手一带,费绛珠一个站不稳,向前跌出了一步。霍贝顺手一圈,已经将费绛珠的娇躯,紧紧地箍住,费绛珠竭力挣扎,却是挣扎不脱。   只听得霍贝冷笑道:“你可是不甘心作我的丫头么?那么,我便让你作我的小妾好了,我虽未娶妻,但未娶妻而先立妾,也是十分普通之事!”   费绛珠这时见到霍贝脸上,充满了淫邪之意地望着她,不禁魄飞魂散!   霍贝可能说得出,做得出,而她又绝无抵抗的能力,如果真的失身于他,那……今后还有何颜面做人?她虽然机智绝伦,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却也是舌头打结,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她才结结巴巴地道:“不……不……我愿意做你的婢女好了!”   霍贝奸邪一笑,伸手在费绛珠的脸上捏了捏,费绛珠连忙偏过头去,但霍贝却得意地大笑了起来,道:“小妞儿,你还逃得出我的手么?”   费绛珠无助地向四面一看,只见树木深深,野草萋萋,附近连个人影也没有,当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她心头突突乱跳,道:“你师傅还有话要问我,你……敢不好好对我么?”   霍贝阴恻恻一笑,道:“我怎么不好好对你?我将你当作心肝宝贝,好么?”   他一面说,一面按在费绛珠肩头上的手,已向费绛珠的胸口移来,费绛珠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忙道:“住手!住手!”   霍贝淫邪一笑,道:“你害怕了么?”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费绛珠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她心中不住地在叫道:“完了!完了!”   可是突然之间,霍贝的手,却停止了移动,费绛珠睁开眼来,只见霍贝阴邪无比的眼睛,正盯住自己,令得人心头不由自主生出了一股寒意。费绛珠实难想像,何以霍贝年纪轻轻,眼光竟会如此深沉阴邪,如此老练多智?   费绛珠喘着气,道:“你……你放了我吧!”她那句话,讲来十分柔弱无力,她明知霍贝若是起了淫心,那么如今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自己只怕是难以逃脱他的魔掌,求也没有用处的。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颇出于她的意料之外,只听得霍贝问道:“你不愿失身于我是不是?”   费绛珠忙道:“自然是。”   霍贝冷笑道:“为什么?我又不是丑八怪,更不是不解风情,你为何不愿意?”   费绛珠急得额上汗珠,点点而下,霍贝的貌相,的确十分英俊,但是却俊美得过了份,而且,就算他不是油头粉面的话,费绛珠又不是什么荡妇淫娃,焉肯随便失身于人?   她心念电转,忙道:“不……我已有了心上人。”   她在讲这句话的时候,眼前不由自主,浮起了袁中笙忠厚朴实的样子来。她只觉得心头阵阵绞痛!那时,她还不知道袁中笙被困在宝库之中,几乎活活饿死一事。她只是想到,事情发展下去,不知怎么样,如果自己受了霍贝的污辱……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而晶莹的眼泪,也已夺眶而出!   霍贝残忍地大笑了起来,道:“那么,如果我可以放了你呢?”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七回 幸得天助脱魔掌   费绛珠喘着气,道:“你要我作什么,我都答应你。”   霍贝道:“好,那么我问你,你盗走的玄铁神手,如今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一听得霍贝问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心中不禁猛地一呆。   还在一刹那之前,她只当自己难免被污,绝未想到事情会急转直下的。而如今,照霍贝的这一句问话来看,霍贝以前的一切,似乎只是志在恐吓自己,使得自己将玄铁神手的下落,讲给他听!   费绛珠究竟是聪明绝顶的少女,她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立时定了许多,斜眼看了霍贝一眼,道:“玄铁神手的下落,我已向你师长说过了。”   霍贝冷笑道:“你的鬼话,可以瞒得过我么?”   费绛珠心想,自己向他四位师长所说的,分明是实话,他却说是鬼话,而他以这样的办法来私自审问自己,那分明是有独得玄铁神手之心了。   如果他已有了这样心思的话,那么,在他一得到了玄铁神手的正确下落之后,自然要杀自己来灭口的了。   费绛珠心念电转间,想到了许多事,她沉声道:“你倒很聪明。”   霍贝得意一笑,道:“不敢当,你不必再向我玩什么花巧了,要就将玄铁神手的所在之处,向我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只要我得到了玄铁神手——”   他讲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眼珠转动了几下,显见他心中,不怀好意。   但是他口中却道:“只要我得到了玄铁神手,我自会放过你!”   费绛珠故意道:“如果我不说呢?”   霍贝奸笑道:“那我也没有损失,我至多得不到玄铁神手,但是我却得了一个美人儿!”他一面说,一面又轻薄起来。   费绛珠大急道:“我说!我说!”   霍贝道:“可别和我玩什么花巧,不到我取到玄铁神手,我是不会放你的。”   费绛珠心中暗暗叫苦,那玄铁神手,的确是被玉骷髅史媚抢走了,史媚下落何方,自己并不知道,而且霍贝根本不信这件事。   本来,乱编上几句话,骗骗霍贝,也是十分容易之事,但是他却又不得到玄铁神手,不肯放自己,这便如何是好?   她想了片刻,道:“那么,令师处——”   她只讲了一句话,霍贝便狞笑一声,道:“我师傅处,我自会设法交待,不干你的事。”   费绛珠一听,已确知道霍贝如果真的得了玄铁神手,那一定要杀自己灭口的了!   她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设词将霍贝支开再说。虽然他一定要制住自己,但这总是唯一的办法了。她吸了一口气,道:“好,我和你说。”   霍贝的面上,现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小美人儿,这才叫识时务哩。”   费绛珠道:“只不过在我讲出来之前,我还要问你一件事。”   霍贝不耐烦道:“什么事?”   费绛珠道:“那玄铁神手,有什么用处?”   霍贝听了,面色微微一变,道:“这干你什么事?”   那只玄铁神手,费绛珠曾保有数天之久。她自然知道,这一只看来,除了沉重无比之外,便无一出奇之处的铁手,既然被列为武当派镇山之宝,自然有它非同小可的用处在。   然而,在那几天中,她把玩之下,仔细察看,却看来看去,只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铁手,或许那铸手的玄铁,可以铸成一柄利器,但那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绝不能列为武当派镇山之宝的。   而刚才,她看出连霍贝这个淫邪之徒,居然也肯为了要得到玄铁神手而放过了自己,那么,霍贝可能是知道那玄铁神手的用处了。   本来,费绛珠也只不过是这样想了一想而已,她那一问,也是顺口发出,目的在于拖延时间,好使她等一会要讲的谎言,更圆满些,并不想真正的在霍贝的口中,得到那玄铁神手的用处的。   因为,武林相传,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本来只有武当掌门一个人知道,临死之际,再传给下一代掌门。   但是,武当第九代掌门,也就是如今掌门人,苍云老人的师祖,却暴毙在外,临死之际,并没有武当弟子在身边。   所以,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一事,已成了一个谜,连方今武当掌门,苍云老人都不知道的。在费绛珠的想像之中,霍贝自然更不会知道的。   但是,霍贝一听得费绛珠问起那玄铁神手的用途来,面色陡地一变,连忙叱了回来,这却使得费绛珠心中为之一动:难道这个奸邪之徒,真的知道玄铁神手的用处么?   但费绛珠也只不过是心中一动而已。   因为她仍然认定这是没有可能的事,而且,就算她肯定霍贝知道玄铁神手的秘密,这时,也没有办法逼霍贝讲出来的。   她道:“不问就不问好了。”   霍贝面上的惊惶之色,一闪即逝,道:“那么,玄铁神手何在?”   费绛珠道:“我放在一个地方了。”   霍贝怒道:“什么地方?”   费绛珠道:“我放在黄山天都峰上,一块形状像弯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那块大石,在一株九曲十弯,状如盘龙的松树之旁。”   费绛珠这一番话,全是鬼话,但是她讲来却十分认真,而且她得到玄铁神手,也正是在黄山脚下的事情。   霍贝冷笑道:“你得到了玄铁神手,为什么不带回费家庄来,给你爷爷?”   费绛珠早已料到霍贝必然会有此一问的,因此她也早已准备好了答案,立即道:“那玄铁神手乃是武当派镇山之宝,武当派失了宝物,正在全力追寻,我带在身边,岂不是自找麻烦?”   霍贝听了,并不言语,只是“哼”地一声。   费绛见了这等情形,知道霍贝已渐渐被自己说动了,她又道:“我回到庄上,准备和爷爷一齐前去取的,怎知爷爷事忙,我连向他说起的机会都没有!”   霍贝冷冷地道:“你再说一遍?”   费绛珠道:“在黄山天都峰上,一个形如弯背老人也似的大石之下。”   霍贝道:“此去黄山,快一点五七天便可以回来,你要骗我,我叫你知道滋昧!”   费绛珠心中感到一股寒意,但眼前,除了将霍贝骗开一时之外,实是别无他法!   因之,费绛珠道:“你大可以将我关了起来,等你得到玄铁神手,再来放我不迟。”   霍贝道:“我自然会这样的。”   费绛珠道:“那你要到黄山去了么?”   霍贝冷冷地道:“你问这个作甚?”   费绛珠道:“我只是好奇,你师傅叫你来带我在这里等他们,你却要到黄山去了,这如何交待?”   霍贝一声怪笑,道:“小美人儿,你想不出办法来,我却自会有办法的,你大可不必为我担心!”   他一面说,又拉着费绛珠,反向湖岸奔去,又一跃而上了那艘小船,伸手点了费绛珠的穴道,将船向湖中划去。   太湖号称三万六千顷,湖中出水面的,有三十六峰,大大小小的湖洲,在烟波浩淼的湖水之上,载沉载浮,看来不知有多少!   霍贝像是胸有成竹一样,载着费绛珠,向前疾划而出,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已到了个怪石嶙峋的小湖洲上。   那湖洲只是田许方圆,但上面峰石嶙列,最高的怪石,竟有三五丈高。霍贝挟着费绛珠的另一端铁环,扣在一个石洞之中,拉了一拉,觉得十分稳固,才泛起了一丝奸笑,道:“小美人儿,在这里委屈你几天了,我想,五七天中,只怕是饿不死你的。”   费绛珠被他点住了穴道,又被他扣在大石上,自然是寸步难移。   这时候,费绛珠只盼霍贝快快离去,使得自己暂时可以不被他污辱,那就是饿上五七十天,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要说五七天了!   霍贝话一讲完,“哈哈”一笑,身形展动,已经向那艘小船掠去,咿呀桨声不绝,又已向外,划了开去一霍贝一离开,费绛珠心中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开始时,她心中还十分乱,过了大半个时辰.她仔细地想了一想自己的处境之后,觉得在这样荒凉的湖洲之上,要人来救的希望,是微乎其微的了。   此去黄山,至少也要五六天,才能回来,自己总要在这五六天中,设法逃走才好!而自己身受内伤,首要之事,自然先要养好了伤再说。   她一想及此,便渐渐地定下了心来,勉力运转内息,想将伤养好之后,先将穴道冲开再说。   她在那湖洲之上,一躺便是三天。   在那三天之中,袁中笙正被困在费七先生的藏宝库中受苦,而在不断地想念费绛珠。费绛珠在那湖洲之上,也不见得如何舒服,她也在不断地思念着袁中笙。   但是在这时候,他们两人,却谁也不知道对方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父母早丧,而且死得十分离奇,究竟是怎么死的,费七先生讳莫如深,并不肯说。而费绛珠自小便在费七先生的督促之下学武,别看她年纪小,内功的根基,却札得十分深。   三日下来,她的伤势,已愈了七八成了。   可是,她内息运转,不断地想去冲开霍贝所封住的穴道之际,仍是难以如愿。费绛珠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因为已经过去三天了!   她可以逃走的机会,已去了一半,但事情却并无转机,连穴道也未曾冲开。   到了那一天的晚上,费绛珠在连冲了几遍穴道之后,已经发觉,只要有一点外力的相助的话。她要冲开穴道,便不是难事了!   然而,放眼望去,全是茫茫的湖水,和在暮色之中,隐现的山峰,谁又能来帮她的忙呢?   费绛珠欲哭无泪,又过了一晚,已经是第四天的早上了。   旭日东升,夜来凄息在湖洲上的水鸟,尽皆振翅远去,而她却仍然躺在那块大石之下,一动也不能动,费绛珠望着振翅在空中飞翔的鸟儿,心中不禁生出了无限欣羡之意来。   那一天,天色本来是很好的,但是夏日天气易变,到了中午时分,天色忽然转得阴沉起来,风势也渐渐地大了,突然之间,骤雨倾盆而下,还夹着大大小小的冰雹,打得湖面之上,如同一锅水已沸腾一样。   费绛珠一见天上落下了冰雹,不禁大喜,暗叫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因为冰雹自天而降的力道,何等之大,只如婴拳大小的冰雹,如果击中人的要害,便可以令人毙命,费绛珠只盼能有冰雹,将她的穴道击开!   只见那幅降雹的乌云,渐渐向她的上空移近,费绛珠心焦地等着,终于,“拍”地一声,有一块冰雹,首先落了下来,落在石上,溅成粉碎!   接着,便又是一阵“拍拍”声,大批冰雹,一齐落了下来,有两块指甲大小的,落在费绛珠的胸口,费绛珠内力迎了上去,一冲之下,穴道立时解开,她连忙一跃而起!   费绛珠心中的这份高兴,实是无出其右!   她忍不住大叫道:“奸贼!奸贼!你想不到天也会来帮助我的吧!”   这时候,也实是难怪费绛珠要心中得意的。   因为霍贝点穴的手法,极其怪异,想要运内息冲开,就算费绛珠的武功再高些,亦非易事。霍贝只当将费绛珠放在太湖万千湖洲中的一个上,绝不会有外人来解开她的穴道的。   然而,人有千慧,必有一失,又道是人有千算,天只一算,霍贝又怎能料到江南七月天时易变,忽然会有冰雹降下,将费绛珠的穴道冲开呢?   费绛珠这时,内伤已经愈了九成,她一跃而起之后,猛地一震,“拍”地一声,已将扣在手上的铁环挣脱,以手护头,奔出了几步,躲在一块向前倾斜的大石之下。那一阵冰雹,很快就过去了。   费绛珠奔到了水边,绝不考虑,一跃下水,她自小在太湖中长大,水性之好,就和鱼儿一样。如果不是她水性好的话,当日她也根本不能潜在寒水潭中,逃过史媚的毒手了。   她游出了三五丈,才抬起头来,仔细辨别方向,辨明了费家庄的所在,向前迅速地游去,在一个来时辰之后,费绛珠已经在费家庄的左侧上了岸!   她绞了绞被水浸得湿透了的衣服和头发,向前奔去。然而,她才奔出了四五丈,身子便突然停了下来。   她只觉得事情不对头。   然而,当她停了下来之后,事情却又似乎没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因为一切和她所熟悉的费家庄,仍是一样,一点变动也没有!   但是她立即找出了事情不对头之处,那便是,太静了!   费家庄上,这时实在太静了,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所有人全都死去了一样!   费绛珠被困在那个湖洲之上,已将近有四天了,她绝不知道费家庄上,在这四天之中,她根本没有法子知道庄上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这时候,她一觉出那出奇的静,便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不妙,她的心头,也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她呆了并没有多久,又向前奔去,一奔进了庄门,便听得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之声。   费绛珠连忙身子一伏,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向前面望去。   那地方,乃是费家庄上的练武场,老大一块空地,全都铺着青石板,在场地中心,一张金碧辉煌的交椅之上,坐着一个老妇人。   那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正是那老妇人所发出来的。   费绛珠定睛仔细看去,却又不禁吃了一惊。   只见那老妇人,坐在那张椅上,一动不动,姿势倒也并不怪异,但是看了却叫人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像是她的身子,是石头击出来的一样,若是活人,怎能如此一动不动?   而她在笑着,嘴唇也不见颤动,笑声就从她的喉间,迸了出来。   而费绛珠却可以知道那老人一定不是等闲人物,因为费绛珠并未曾和她正面相对,然而她仍可以感到那老妇人眼中,逼人的锋芒!   费绛珠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老妇人,也根本不知她是何等样人。   她只是心中奇怪,何以费家庄上,静得一点人声也没有,却会有这样的一个怪老妇人,坐在练武场的中心,纵声大笑?   费绛珠这时,所隐身之处,离那老妇人还十分远,她正想走进去,去向那个老妇人问个明白之际,突然看到东首,四条人影,飞掠而至!   费绛珠远远地一见那四条人影,心中又是一惊,大是庆幸自己未曾贸然现身!   她见那四人,奔到了那老妇人的身边,便一齐垂手侍立,态度十分恭敬。那四个人,正是命霍贝将费绛珠押走的滇南四魔!   只听得那丑妇人,鬼哭神号厉漠漠道:“师傅,费七老贼,果然为你老人家的神威所慑,将全庄所有人,尽皆撤得一个不剩!”   那时,费绛珠仍未知滇南四魔的来历,她自然也不知道四人称之为师傅的那个老妇人,乃是天下第一大魔头,武林中人谈名色变的银臂金手寿菊香!   费绛珠心中只是奇怪,心想那丑妇人莫非是在说梦话么?   自己的爷爷,几时曾经怕过人来?又何以会将费家庄上的人,尽皆撤走?   但是,眼前的事实,却又令得费绛珠不能不信,因为费家庄上,的确是静到了鸦雀无声,除了他们五人之外,一个人也没有了!   那老妇人“哈哈”一笑,嘴皮略动,发出了怪异之极的声音,道:“这是费七识时务,你们若遇到了他,还是不可小觑!”   那四人一齐答应一声,厉漠漠又道:“师傅,我们轻而易举,夺了费家庄,可是以此作为大本营么?”   那老妇人突然“呸”地一声,啐了厉漠漠一口。   在费绛珠的印象之中,厉漠漠乃是何等凶横的人,但这时候,厉漠漠却低着头,向后退了开去,一句话也不敢说。   那老妇人尖声道:“你们这四个不成材的东西,失了玄铁神手,误了我的大事,不去追回玄铁神手,还想要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转动眼珠,冷电也似,凌厉无匹的眼光,在四人的身上,转来转去。那四人尽皆低下了头,面无人色,那老妇人又是一阵厉喝,道:“将费家庄,烧成白地!”   那四人一齐答应,道:“是。”   他们一面答应,一面向后退了开去。   费绛珠躲在远处,听得那老妇人这样吩咐,心中不禁大惊。   然而,她知道这时候,爷爷不在庄上,自己孤身一人,定然难以挽回这个局面,只怕弄得不好,连自己也难以脱身!   因此,她心中尽管震惊,却还是一声不出。   只见那四人退去之后不久,有几处地方,已然冒起了浓烟来,费绛状呆呆地站着,眼看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要被人家放火烧成白地,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那老妇人坐在椅上,仍是一动不动,过了好半晌,才发出了一声尖啸。   那一下尖啸声,划空而过,不知可以传出多远,费绛珠只觉得被她的这一下尖啸声,弄得心神旌摇间,又已见两个身形高大得出奇的壮汉,奔了过来,将那老妇人连人带椅,抬了起来。   费绛珠这时,看出那老妇人,竟像是个身子不能动弹的瘫子!   那老妇人走时,四面八方,火势已显得很大了。   其时,已是傍晚时分,但是四面升起的火头,却将半边天都映得通红。   费绛珠知道再在庄上逗留下去,绝无好处,便悄悄地退了出来。   这时,费绛珠绝未想到袁中笙仍在藏宝库中,而她如果想到这一点的话,那是绝不会就此离去的。   她退到了湖边,找到了一艘小船,特地绕着一条较远的水路。划到了岸上。   她还未上岸,便看到在火光的照映之下,岸边聚集了不少人。   费绛珠避开了这些人,跃了上岸,又抓了一把泥,涂在脸上,挤到这些人的身边,只见那些人,原来大都是在费家庄上的宾客,而这时,都七嘴八舌地在交谈着。   只听得青城双侠中的郭不浊大声道:“费七这个筋斗可栽得大了。”   另有人道:“可是他栽在谁的手中了?”   郭不浊面上一红,道:“这倒无人得知,那晚,费七兴冲冲地要向我们展示冯大侠的寒霜剑时,那送信来的使者,有人认识么?”   人丛之中,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郭不浊“哼”地一声,道:“来信限他三日之内,撤出费家庄,他竟不敢不从,由此也可知那发信之人,非同小可了!”   众人齐声称是,议论纷坛,但是却谈不出一个结果来。   费绛珠听了一会,总算对事情经过,略有了些眉目。   费绛珠听出,像是有什么人,送了一封信,给自己的爷爷费七先生,限他三日之内,带着所有的人,一齐离开费家庄!因之他干脆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向前赶着路。   他们一直向前奔驰着,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时分,已经来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来越是难看起来。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厉害。费绛珠不住地拿话劝他,也是没有用处,也赌气不再出声。   两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离山洞口子,丈许远近处站定,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一点一点地渗了下来,口中则喃喃地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我……却杀了他。”   费绛珠道:“你又来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要进洞去看个究竟么?你如丧考妣,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低着头,一声不出。   费绛珠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进洞去看看。”   她在讲这话时,早已决定,只要一入洞,便将那孩子的尸体,藏得踪影不见,告诉袁中笙,说山洞之中,根本没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进去。   在她掠进山洞之际,她还可以听得袁中笙身子发震,牙齿相叩的“得得”声。   费绛珠的心中,不免以为袁中笙为人,实在是太迁了些,但是,她却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为人的淳厚之处,是他人所难及之处。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费绛珠才一掠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进了丈许,便已经听得袁中笙在外,颤声问道:“怎……么样了?”   费绛珠一笑,道:“待我幌着火揩子,来看一看……”她早已决定,只要一幌着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总是说根本没有那孩子的尸体,那么事情便可以了结了。她一面说,一面取出火摺子来,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闪,她便道:“洞内根本没有人!”   她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闪去,准备一脚先将那孩子的尸体,踢了开去再说。可是,当她又向前掠出几步,定睛一看之间,不禁为之一呆!   因为,那山洞之中,的确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并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   费绛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间,已听得袁中笙在外,惊喜交集,道:“当真么?”   费绛珠苦笑道:“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起来了,总共才那么短的时间,我怎来得及做什么手脚,我早已说过,那小顽皮根本没有死!”   袁中笙道:“我进洞来看看。”   费绛珠转过身去,只见袁中笙已经慢慢地走进洞来,费绛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么,难道洞中会有老虎吃了你么?”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句话才一讲出来,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变!   费绛珠急道:“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将他的尸体啃吃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哪一只眼睛看到的,我说啊,他一定是给你一头撞昏了,过了一些时候,醒了过来,自然离此而去,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在这里难过!”   袁中笙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过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着,来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当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头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来的。   这时候,地上早已没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没有什么野兽走进来的痕迹,只有许多凌乱的脚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见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烧完了,山洞之中,费绛珠而且可以猜到,那发信之人,一定就是她曾经在费家庄的练武场上见过,那个看来像是全身僵硬的老妇人!   费绛珠虽然听出了一些眉目,但是她仍然难以相信会是事实。   要知道,费七先生隐居费家庄,表面上似乎已然归隐,不再过问江湖上的事了,但实际上,却一直在暗中进行着活动,他自己本身,也经常离庄外出,回庄来的时候,总带着几个黑道上的高手一齐来。   他多少年来,苦心经营费家庄,就是想总有一天,可以卷土重来,重作天下黑道盟主之际,便以费家庄作为大本营的。   所以,费七先生居然肯凭一封信,便放弃了费家庄,这几乎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事!   但是如今的情形,却又的确如此,实是不由得人不相信!费绛珠急于想找到她爷爷,问个究竟,是以听了片刻,便自离去。   她离开了之后,一直在附近徘徊,却并没有找到费七先生,过了几天,她反倒在无意之中,救了为范青云所逼的袁中笙,而且,和费七先生也会了面,这一切经过,前文已经详述,此处不赘。   而费绛珠在被费七先生带走之后,她因为心中记挂着袁中笙,所以才逃了出来,在这黄山脚下等候袁中笙,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竟被她等到了!   费绛珠将她自己所经历的事,向袁中笙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   袁中笙听得自己的师妹文丽,竟已拜了滇南四魔之中的鬼哭神号厉漠漠为师,不禁呆住了半响作声不得。   费绛珠见他发怔,道:“你又在想什么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文丽师妹这一误人歧途,唉,以后不知……”   他讲到此处,又难过地摇了摇头。   费绛珠见袁中笙是在为文丽而难过,心中不禁十分不自在起来,撇了撇嘴,道:“理她作什么,那可是她自己愿意的。”   袁中笙心中难过,而且他知道费绛珠是不会和自己有同感的,因之他干脆不出声,只是默默地向前赶着路。   他们一直向前奔驰着,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等到第三天上午时分,已经来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了。   一到了那个山洞的附近,袁中笙的面色,便越来越是难看起来。越向前去,他的身子,也抖得越是厉害。费绛珠不住地拿话劝他,也是没有用处,也赌气不再出声。   两人到了那山洞面前,袁中笙在离山洞口子,丈许远近处站定,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一点一点地渗了下来,口中则喃喃地道:“他……只不过是一个顽皮的小孩子,我……却杀了他。”   费绛珠道:“你又来了,我们到这里来,不就是为了要进洞去看个究竟么?你如丧考妣,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低着头,一声不出。   费绛珠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走,我进洞去看看。”   她在讲这话时,早已决定,只要一入洞,便将那孩子的尸体,藏得踪影不见,告诉袁中笙,说山洞之中,根本没有死人!   她一面想,一面已向山洞中掠了进去。   在她掠进山洞之际,她还可以听得袁中笙身子发震,牙齿相叩的“得得”声。   费绛珠的心中,不免以为袁中笙为人,实在是太迁了些,但是,她却也知道,那正是袁中笙为人的淳厚之处,是他人所难及之处。   山洞之中,十分黑暗,费绛珠才一掠进去时,什么也看不到。   而她才掠进了丈许,便已经听得袁中笙在外,颤声问道:“怎……么样了?”   费绛珠一笑,道:“待我幌着火揩子,来看一看……”她早已决定,只要一幌着了火摺子,不管山洞中的情形,究竟如何,总是说根本没有那孩子的尸体,那么事情便可以了结了。她一面说,一面取出火摺子来,幌了一幌。所以,火光一闪,她便道:“洞内根本没有人!”   她一面说,一面又向前闪去,准备一脚先将那孩子的尸体,踢了开去再说。可是,当她又向前掠出几步,定睛一看之间,不禁为之一呆!   因为,那山洞之中,的确一个人也没有,地上并没有什么孩子的尸体!   费绛珠心中,正在莫名其妙间,已听得袁中笙在外,惊喜交集,道:“当真么?”   费绛珠苦笑道:“你怎么连我的话也不相信起来了,总共才那么短的时间,我怎来得及做什么手脚,我早已说过,那小顽皮根本没有死!”   袁中笙道:“我进洞来看看。”   费绛珠转过身去,只见袁中笙已经慢慢地走进洞来,费绛珠迎了上去,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道:“你走快些,又怕什么,难道洞中会有老虎吃了你么?”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这句话才一讲出来,袁中笙的面色,陡地一变!   费绛珠急道:“你怎么了?”   袁中笙道:“一定……是有老虎……将他的尸体啃吃了?”   费绛珠心中,不禁好气又好笑,道:“你是哪一只眼睛看到的,我说啊,他一定是给你一头撞昏了,过了一些时候,醒了过来,自然离此而去,也只有你这个傻瓜,会在这里难过!”   袁中笙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过了片刻,他慢慢地向前走着,来到了一道石壁之前,方始站定。   当日,那孩子正是被他一头撞出,又撞在那道石壁之上,又落下地来的。   这时候,地上早已没有人了,而且,也似乎没有什么野兽走进来的痕迹,只有许多凌乱的脚步,袁中笙猜想那可能是鬼见愁留下的。   他又呆了片刻,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早已烧完了,山洞之中,重又一片黑暗,袁中笙才喃喃地道:“他当真没有死?走出山洞去了?”   费绛珠一闪,闪到了他的身边,道:“自然是这样了,好,我们已经将事情弄明白了,你也可以再安心练武功了吧!”   袁中笙并不言语,费绛珠拉了他两下,他却又站着不愿动。   本来,费绛珠一进那山洞之中,见到洞中并没有那孩子的尸体,心中高兴之极,因为这样可以少了她的一番手脚。   费绛珠是知道袁中笙头顶之上那股大力的厉害的,她不见了那具童尸,立即便想到那一定是给山野间的猛兽拖走了!   但是她自然不能将心中所想的讲出来,她只盼袁中笙立即想通,离开这山洞,和自己一齐去学那四册“玄门要诀”,那实是理想之极!   所以,当她来到袁中笙的身边之际,她的心中,实是充满了甜蜜!   但这时,她见袁中笙不愿意离开这里,心中不禁又生出了疑虑来。   她吸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还不愿离去?”   袁中笙道:“绛珠,当时我那一撞,的确是将他撞死了的!”   费绛珠道:“死人会走路么?”   袁中笙道:“或者汪洋将他的尸体,带出了山洞,或许是被猛兽拖走了他。”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那你又焉知他不是暂时昏去,而醒后便离去呢?”   由于山洞之中,十分黑暗,是以费绛珠站得离袁中笙虽近,也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究竟如何。   她等了好一会,仍然听不到袁中笙出声,忍不住又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袁中笙又呆了片刻,突然叫道:“有了!”   费绛珠莫名其妙道:“有了什么?”   袁中笙道:“那孩子十分顽皮,但是对他母亲的话,却十分肯听,他母亲的尸体,尚在这山洞之中,如果他是醒过来离去的话,那么自然不会听凭他母亲的尸体,留在此处的。”   费绛珠听了,不禁一怔,道:“你又节外外生枝作什么?”   袁中笙道:“不,这件事如果不是完全弄清楚了,我是绝不会安乐的。”   费绛珠道:“你不是说那孩子的母亲,是在山洞上面,凸出的一块大石上的么?还是我为你去看如何?”   袁中笙道:“那又何必?”   费绛珠心念电转,想了一想,道:“那么,你快去找一些树枝来,扎成火把,我们可以用来照明!”   她是想支开袁中笙,自己从中可以做手脚。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费绛珠催道:“那你就快去吧,做火把的树枝,要多油质的,不可随便找上一些就算了。”   常言道:“君子可以欺其方。”袁中笙究竟是一等一的君子人,虽然觉得费绛珠罗嗦了些,但是却也绝想不到其他方面去,转身出了山洞。   费绛珠一等袁中笙出了山洞,立即身子一转,又取出了一个火揩来,一幌点着,火光一映,她便抬头向上看去。   果然,在上面,有一块凸出来的大石,但是却有两丈多高,颇不容易攀上去。   费绛珠知道,如果那妇人的尸体,被袁中笙看到的话,那袁中笙—定会以为那孩子死实了,而费绛珠实是不愿意一个自己绝未见过面的孩子,破坏了她一生的幸福。   是以,她身形闪动,已到了石壁之旁,手足并用,向上攀去。   费绛珠的功力,本就颇高,山壁固然陡峭,她并没有用了多少时间,便到了那块凸出的大石之上。   她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尚未定睛向前看去,便听得下面传来了袁中笙的声音,“啊”地一声,道:“你不要火把了么?”   费绛珠吃了一惊,不及去看眼前的情形,先向下望去,只见袁中笙手中,握着一双札好了的火把,正仰头望着自己。   费绛珠心中暗暗叫苦,忙道:“我久等你不来,便心急起来,想自己先上来看看,你却恰好回来了。”   袁中笙的面色,白得可以,道:“你……你看到了什么?”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这样问去,心中不禁一喜。   她知道袁中笙的武功十分平常,他想要在那么陡滑的山壁之上,攀到这块大石上来,绝不是易事。那么,自己只要随便看上一眼,便告诉他大石上什么都没有,袁中笙不至于不信自己的话。   他要是真的不信的话,自己还可以大发娇嗔,说他不信任自己!   是以,她立即转过头去,道:“我——”   她本来早已准备好说“我什么也看不到”的。   可是,她一面转过头去,一面开口,等到讲出了一个“我” 字之后,头已转了过去,在火揩子的火光照映之下,她也看到了眼前的情形!   而当她一看到了眼前的情形之后,她那一句话,只讲了一个字,便再也讲不下去了!   这时,在下面仰头上望的袁中笙,只见费绛珠才一转过头去,讲出了一个“我”字,身子便猛地一震,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而在火揩子的照耀之下,费绛珠的面色,也是苍白的可怕!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鼓足了勇气,颤声道:“怎么了?绛珠……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连问三遍,费绛珠才像是松过了一口气,连忙转过头来,不再向前看去,道:“我……没有看到什么……大石上什么也没有。”   袁中笙猛地一怔,失声道:“你骗我!”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石壁奔了过去,向上攀去,但是那石壁陡滑无比,他只攀上了七八尺,便已难以再找到什么凭藉继续上攀了。   他昂着头,道:“绛珠,你来帮我一帮。”   费绛珠道:“你……你不上来也罢!”   袁中笙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道:“不行,我要上来,我一定要来看一个究竟!”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她虽然绝顶聪明,但是她自己既已大惊失色在先,再要讲大石之上,什么也没有,自然难以使袁中笙相信了。   这时,她只得叹了一口气,一扬手,将系在腰际的丝条,向下抛了下去,袁中笙一伸手抓住,费绛珠将他拉了上来。   袁中笙到了大石之上,由于心情的紧张,已是喘息不已,他向前看去,身子也是猛地一震!   只见那妇人的尸身,还躺在石榻之上,看来就像是一具骷髅一样,但是偏偏眼睛没有闲,两只乾瘦了的眼睛,在火揩子的光芒的照顾之下,闪着灰白色的光芒,那情景,实是可怖之极,的确难怪费绛珠一见,便什么话也讲不下去了。   袁中笙双眼发定,向前看着。   许久,许久,直到费绛珠手中的火揩子,火头又将熄灭时,他才陡地以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但是却仍然一声不出。   费绛珠苦笑了一下,道:“我想顽皮的孩子,未必懂得埋葬他母亲的遗体。”   袁中笙只是掩着脸,一声不出。   费绛珠又道:“是的,我想起来了,那妇人临死之际,托你将那孩子带走的,是不是?”   袁中笙见那妇人的遗体在此,早已六神无主,费绛珠连问了两遍,他才“噢”地一声,道:“不错,我也已答应她了。”   费绛珠双掌一击,道:“这就不错了!”   袁中笙道:“什么不错!”   费绛珠道:“那妇人在临死之前,叫你将那孩子带走,后来她死了,你带着孩子离开,如果一切意外都未曾发生的话,那孩子能不能葬他的母亲?”   袁中笙搔了搔头皮,道:“自然不会。”   费绛珠道:“这就是了,可知道那妇人根本不想她的孩子埋葬她,而她的孩子,在一醒过来之后,一定又到处找你去了!”   袁中笙给费绛珠这样一说,想了一想,觉得费绛珠的话,也大有道理。   因为,如果不是自己和那孩子对撞了一头,发生了意外的话,那妇人的尸体,也不会有人埋葬的。   他呆呆地站着,脑中仍是一片混乱。   费绛珠见袁中笙不出声,知道他的头脑不甚灵活,听了自己的话后,将信将疑,仍在考虑之故,所以也不去打扰他,大着胆子,又向那骷髅也似的妇人尸体看去。   这一次,她心中已不像第一次那样吃惊了,她看了几眼之后.忽然觉得那妇人死时的姿势,来得十分怪异。她是躺在石榻之上的,但是右手却曲向颈后。   看这样的情形,像是她临死之际,想从颈后,取出什么东西来,但是东西还未取出,便已经力竭身死一样。   费绛珠一看到这样情形,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此际,费绛珠已经得到了七册“玄门要诀”中的四册,但人总是贪心的。   她一见到那妇人在临死之际,像是要取什么东西,心中不禁一动,暗忖难道还有三册“玄门要诀”,也在她身上?   如果自己能将七册玄门要诀,得齐在手中的话,那岂不是锦上添花了么?   她回头向袁中笙看了一眼,只见袁中笙仍是呆呆地站着,她便踏前一步,将那妇人瘦得只剩枯骨的手,自颈后拉了出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妇人的手中,握着一件物事。   但那物事,却并不是她想像中的“玄门要诀”的其余四册,而是一封信。   费绛珠知道那妇人既能保有四册玄门要诀,那一定不是普通人,所以一看到有一封信,她立即想到,那封信中,可能关系什么武林大秘密!   她一探手,使将那封信取了下来,向信皮上所写的字看去。   一看之下,费绛珠不禁猛地一怔,“咦”地一声,说道:“袁大哥,这个妇人,你可识得她么?”   袁中笙这才抬起头来,道:“我从来也未曾见过她,怎会识得她?”   费绛珠道:“但是她却识得你的师傅。”   袁中笙道:“不会吧!”   费绛珠道:“你来看,这封信,信皮上写着‘书呈马放野大侠亲启’等字,如果她不识得你师傅,怎会写信给他?”   袁中笙心中更是奇怪,他立即想到,那妇人之死,不知道和自己师傅的失踪,有着什么关连?他一面想,一面向前走了过来从费绛珠的手中,接过那一信来一看,果然封皮之上,写着“书呈马放野大侠亲启”九个字,下面的日子,是五月初一,那是距今约莫两个月之前写的。   那时候,什么意外都未曾发生,自己师徒三人,还在黄山脚下,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只是不知道那妇人为什么写好了信,又不送出去?   袁中笙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费绛珠道:“拆开来看看,信内写些什么?”   袁中笙道:“信没有封口——”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了信封,你进了两只手指去取,那一句话,也陡地停住,道:“是空的,里面没有信。”   费绛珠也是一呆,道:“没有信?不会吧,她临死之前,还郑重地将之握在手中,怎会是一个空的信封?”   袁中笙道:“真的没有信。”费绛珠将信封抢了过来,看了一看,果然只是一个空信封。   她呆了一呆,道:“我们找一找,只怕那封信在这里的。”   袁中笙也觉得事情大是可疑,道:“好,我们找上一找。”他接过了费绛珠手中将要燃尽的火摺子,点着了一盏油灯。   两人先将那妇人的尸体,抬下了石榻,然后,翻起了枕头。   他们两人,才一翻起了枕头,便有一大蓬纸片,飞了起来,费绛珠忙道:“这就是了,原来信已给她撕了,我们可以拚起来,别少了一张。”   袁中笙衣袖一扬,将已经飞起的纸片,一齐压了下去,好在那信封被撕得不是太碎,碎纸片都有寸许大小,要拼凑成为原信,也下是什么难事。两人一齐动手,不一会,已凑成了一大半。   而袁中笙在一旁,一面拚凑着那封被撕碎了的信,一面看着信上所写的文字,等到拚成一大半的时候,他已经身子发颤,手儿发抖,连拿起一张碎纸片的力道,都没有了。   费绛珠这时,心中也是骇然了,但是她究竟比袁中笙镇定,忙道:“你且别动手,让我一个人来将这封信凑齐了再说。”   袁中笙一声不出,垂下了双手,在旁等着。   又过了一盏茶时,费绛珠已将那封信,完全拼凑了起来。   袁中笙双眼,一直定定地望住了那封信,在费绛珠未曾凑成之前,他也已经知道那封信上所说的是什么事情了!   那信上所说的事,和他师傅马放野的失踪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对袁中笙,却有着切肤的关连!   费绛珠从头至尾,又将那封信读了一遍,也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只见那信写道:“马大侠钧鉴,愚夫妇与阁下素未谋面,贸然通函,唐突之处,尚祈原宥,二十年前,愚夫妇为敌所追,仓皇失措,走投无路,婴儿生三月,正在襁褓之中,敌人性残,自身难保,势难顾及婴儿,而婴儿何辜,忍看遭敌毒手之残杀?匆促之中,只及在襁褓之上,画一袁字,弃于农家之前。事后,愚夫妇侥幸脱险,此事耿耿于怀,二十年后,重临旧地,已面目全非,几经曲折,始知此子已为阁下收为弟子,愚夫妇昔年弃子,事不得已……   那一封信,只写到这里,便没有了下文。   信没有写完,下面当然连个署名都没有。   照那情形看来,像是这一封信,未曾写完,写信人便感到还是不要再继续下去的好。   至于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使这两夫妻,不想去认失散了二十年的儿子,那却不得而知了!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石榻之前,呆了不知多久,还是费绛珠先出声,道:“袁大哥,你的身世,弄清楚了。”   袁中笙木然而立,嘴唇掀动。   费绛珠起初,根本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用心听去,才听得他在道:“这……这死了……的便是……我的亲娘么?”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这样问法,心中也不禁大是凄然!   要知道袁中笙是绝不会矫揉做作之人,他在那两句话中,所表露出来的茫然,凄怆的感情,实是令人为之心酸。   费绛珠竭力忍住了眼泪,道:“照这封信上看来,自然是了。”   袁中笙步法僵硬,向前走了两步,到了那妇人的尸体之旁,跪了下来,道:“娘啊,请受你这不肖的孩儿一拜!”   他一面说,一面便拜了下去,袁中笙拜了三拜,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不动。   费绛珠在这时候,实在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袁中笙转过头来,道:“绛珠,你哭什么,难道你心中比我还难过么?”   费绛珠道:“我心中自然比你难过,你从来没有和你父母见过面,如今还有一个死去的母亲,可供你拜上三拜,我……我也从来……未曾和父母见过面……如今,想找母亲的……尸体来拜上三拜……也不知该向何处去找!”   袁中笙一听,慢慢地站了起来,虎目含泪,道:“绛珠,如今我知道了,那孩子,他……他是……我的亲兄弟!”   费绛珠道:“你不是比我好多了?你有亲兄弟,我有什么?”   袁中笙的面色,又变得极其苍白,道:“可是……我的亲兄弟……却给我一头撞死了!”   若是在以前,费绛珠听到袁中笙讲这句话,一定又要劝他了。但此际费绛珠自己,也被袁中笙的这件意外事,引得伤心起来,哪里还顾得去劝袁中笙!   袁中笙又发了半晌呆,道:“我的确是姓袁,但是我父母,究竟是何等样人,却不得而知了。”   费绛珠哭了半晌,也渐渐止住了哭声,道:“袁大哥,我有几句正经话和你说。”   袁中笙道:“什么话?”   费绛珠道:“你父母在二十年前,为敌所逼,将你弃去,又过了二十年之久,方始回来找寻你的下落,可知在这二十年中,他们一定过着身不由主,颠沛流离的生活!”   袁中笙黯然道:“我想是的。”   费绛珠道:“但他们居然保存了那四册玄门要诀,如果不是敌人追逼得紧,他们怎会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他们已死了,可以说是为敌人逼死的,你昔年被弃,也是为人受敌人所逼的缘故,你父母的大敌未除,你何以能不学武功?”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我连父母是何人也不知道。他们的仇人是谁,更不知道了。”   费绛珠道:“在你学成武功之后,可以慢慢查访,我父母……也死得十分离奇,我们可以一齐为你父母报仇,而苦练武功!”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兄弟……我兄弟……”   费绛珠道:“等我们练成那四册玄门要诀之后,再去寻找他的下落,谅来亦非难事!”   袁中笙本来,对于武学之道,是早已心灰意懒的了。   这时,袁中笙听了费绛珠的那一番话,心中才渐渐地活动了起来。   的确,他父母当年,忍心弃儿,而得到了那四册“玄门要诀”之后,竟连练功的时间都没有那自然是敌人仍在不断追逼之故。   而二十年来,弃子流离,乃至夫妇两人,先后弃世,这遭遇是何等之惨?就算是毫不相干的人,也要为之洒上几行同情之泪,更不必说身受其难的,乃是自己从未谋面的父母了!   自己此际,已得了四册玄门要诀,而那四册玄门要诀,又是自己父亲的遗物,若自己再不学武功的话,只怕父母在九泉之下,也要骂自己不肖。   袁中笙呆呆地想了许久,才叹了一口气,道:“你说我兄弟……没有死?”   费绛珠的心中,早已认定那孩子是死了的。   但这时候,她已知道那孩子原来是袁中笙的兄弟,她自然更不敢将自己心中所想的讲出来了,她装着若无其事,道:“自然。”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武功若是有成,一定要先去寻访他的下落,然后再去查寻害我父母的仇人。”   费绛珠听得袁中笙如此说法,那分明是和自己一齐练那“玄门要诀”了,她心中不禁大喜,道:“自然是,我和你一起去找他。”   袁中笙不再说什么,抱起了那妇人的尸体,攀了下来,出了山洞,找了一处高地,将那妇人埋了起来,竖上了一块方方整整的大石,以佩剑在石上,刻了“袁夫人之墓”五个字。   事实上,他想再多刻一个字,也在所不能了,因为她只知道自己确是姓袁,除此之外,一无所知,当然除了称他的母亲为“袁夫人”之外,再也没有第二个称呼可以了。他在墓前,拜了几拜。   费绛珠也跟着拜了三下,道:“袁伯母,我虽然未能和你在生前相见,但袁大哥却是和你见了面的,虽然你们母子两人,相见不相识……”   她才讲到这里,袁中笙已经痛哭了起来!   费绛珠明知自己的这几句话一出口,袁中笙一定会痛哭失声的。   而她特意要这样说,目的也是为引袁中笙痛哭一场,因为袁中笙在看了那封信之后,只是默然不语,也不流泪,费绛珠唯恐他郁结在心,形成内伤,所以才要他痛哭一场,好将之宣泄出来,袁中笙这一场痛哭,直哭到了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才止住了哭声。   费绛珠也到这时候,才走向前去,以丝巾替他抹着眼泪,柔声道:“袁大哥,你已经哭过了,以后不要再哭了。”   袁中笙不由自主,握住了费绛珠的手,点头道:“我不哭了。”他一面说,一面眼直直的望着费绛珠,费绛珠脸上一红,低下头去,道:“袁大哥,你又这样望着我作什么?”   袁中笙道:“不知怎地,我总是望不够。”   费绛珠的声音更低,道:“傻瓜,我们一齐学艺,两个人在一起,少说也得三载五年,你到时,只怕要看厌了呢!”   袁中笙忙道:“看厌?那怎么会?”他这两句话一出口,猛地想起,自己如果和费绛珠在一起,朝夕相共,这男女之间的事情……他一想及此,面上也不禁红了起来。   费绛珠见他半晌不出声,慢慢抬起头来,向袁中笙望了一眼,道:“袁大哥,你……想到了一些什么?”   袁中笙期期艾艾,道:“我……想……我和你在一齐……这么长的时间……男女……有别……”   费绛珠不等他讲完,便一伸手,捂住了他的口,道:“你不必说了,连你都想到了,难道我会没有想到么?我想……那只有一个办法。”   袁中笙忙道:“什么办法?”   费绛珠的双颊,红得如火一样,她踏前半步,将头靠在袁中笙的胸前,道:“傻瓜,那你还不明白么?”   袁中笙虽然不是十分聪明之人,但费绛珠的行动,言语,已如此之明显,他再笨些,也应该明白费绛珠是指什么而言的了!   他一时之间,更是讲不出话来,好一会,才道:“绛珠,你……真愿意和我这个傻瓜在一起过一辈子?”   费绛珠双颊绯红,道:“你到如今才看出来么?”   袁中笙双臂一张,已将费绛珠拥在怀中,两人谁也不出声。   天上的云飘来飘去,一会儿将明月遮去,一会儿明月又露了出来,如水也似的月光,照在他们两人的身上,他们两人,仍是站着一动也不动。   过了许久,袁中笙才道:“绛珠,我听得人家说,男女若成夫妇,是要交拜天地的。”   费绛珠低声道:“天就在我们的头上,地就在我们的脚下,我们何不拜上他们一拜?”袁中笙点头道:“好!”两人一跪了下来,先拜天,后拜地,齐声道:“袁中笙费绛珠两人,在明月之下,结为夫妇,若有异心,天诛地灭!”   两人讲完,相顾一笑,费绛珠的心头,甜蜜无比,“咭”地一笑,钻进了袁中笙的怀中。袁中笙揽住了她的纤腰,道:“想不到我这样的一个傻小子,竟得了这样神仙也似的一个妻子。”   费绛珠抬起头来,伸指在袁中笙的鼻尖上指了一指,道:“这就叫傻人有傻福了。”   袁中笙“哈哈”一笑,双臂一振,将费绛珠举了起来,团团转了一转,那显然是他的心中,得意到了极点的表现。   费绛珠道:“快放我下来,袁大哥,我们在何处卜居的好?”   袁中笙想了一想,道:“照我看,黄山中不错!”   费绛珠道:“不好,黄山之中,来往的武林人物太多,一被人发现我们在练那‘玄门要诀’的话,会有天大的麻烦。”   袁中笙道:“那么,在什么地方好呢?”   贾绛珠道:“太湖之中,大大小小的湖洲,不知多少,我们拣上一个土地肥沃些的小湖洲,弄上些打鱼的东西,就算有人上湖洲来,也只当我们是打渔为生的渔公渔婆,不会怀疑其他。”   袁中笙拍手道:“好!太湖中的地形,你自然是最熟的了,我们这就去!”   费绛珠笑得如同一朵花一样,两人手拉着手,向前疾奔而出。   袁中笙这时,并不是忘了天山四鹰中扑天鹰管心之死,和他应该到天山去报信一事的。但是害死管心的鬼见愁汪洋,已经被袁中笙一头撞死,袁中笙心想,那等于是自己为管心报了仇,所以天山之行,去不去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   那山洞所在之处,离太湖本来就不远。   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两情相悦,自拜天地,结成了夫妇,心中更是快乐无比,像是有着无穷的精力,永远不会用完一样!   他们一口气奔出了三二十里,向前看去,前面在月光照映之下,已经可以看到烟波浩淼的太湖了,两人一见到太湖,精神更是一振,一口气赶到了湖边上,沿着湖边上,又奔出了几里,远远地已可以看到一个小渔村了。   费绛珠道:“我去偷些打鱼的东西,再弄一只小船来。”   袁中笙道:“不要偷,我们留着银子也没有用了,不如向人家买吧,我们自己快乐,也不要叫人家难过才好。”   费绛珠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到湖边去拣船,不必大船,小舢舨就行了。”   袁中笙答应一声,便向湖边奔去,到了湖边上,只见大大小小,排了几十艘船,袁中笙找了一只小舟,拉断了缆绳,将一块碎银,绑在缆绳之上,留给船主人。   这时,正在午夜,小渔村中的人,全在梦乡中,静到了极点,绝没有人来打扰袁中笙。   袁中笙一跃上了小船,将小船撑得离岸近了些,只等费绛珠带了渔网之物前来。   他一个人站在船上,望着湖边上一丛一丛的芦苇,想起了几个月前,自己和文丽两人,追踪飞魂爪朱烈,来到太湖边的情形,再想起在这半年不到的时间中,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不知是悲是喜!   他望了一会湖边,又转过头来,向浩淼之极的湖水望去,在月光之下,平静的湖面,就像是一面大到了不能再大的镜子一样,又像是一块硕大无朋,墨绿色的绿玉,美丽到了极点!   袁中笙想起了费绛珠和自己,已结为夫妇,就将在这样美丽的湖光山色之中,练绝顶武功,心中也不禁怡然自得。   他一个人,站在船上,不断地胡思乱想,也不知时间已过去了多少。   蓦地里,他看到明月已经倾斜了!   袁中笙这才猛地吃了一惊,明月倾斜,那是已将近天明时分了,而小渔村中,也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鸡啼之声,足证天色已经将明了。   然而,费绛珠却还没有来!   袁中笙翅首向前望去,只见来路之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袁中笙记得,自己赶到此地时,是午夜稍过时分,那么,已经有近两个时辰了,何以费绛珠竟还未曾来与自己相会?   已知费绛珠此际,毫无疑问是出了意外!   刹时之间,他刚才心中的高兴,立时化为乌有!   他不自由主地想起了文丽在太湖边上突然失踪一事来,文丽的下落,到结果是弄清楚了,她竟已拜在滇南四魔的门下。   费绛珠这么久不来,会不会也会遭到了同样的意外呢?袁中笙心中想着,身上只感到一阵一阵的寒意,他实在忍不住,一跃而上了岸,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奔到了午夜时分,和费绛珠分手的所在。   那是一个岔路口,一条小路,通向湖边,另一条较宽的路,则是通向渔村去的。   刚才,费绛珠正是向着那条通向村子的路奔去的。袁中笙在路口呆了一呆,立即也向那条路奔了过去,他一奔人村子,便引起了一阵狗吠声。   那小村子,总共也不过三十来家人家,全是一式的茅屋,袁中笙绕着村子,转了一转,除了狗吠声不绝之外,平静宁恬,简直一点动静也没有。   袁中笙看这情形,就像是费绛珠根本未曾来过这小村一样!   但是,当他和费绛珠分手之际,他却又是眼看着费绛珠向这条路奔的。   袁中笙回到了路口上,心中阵阵发寒,心想这是什么缘故?何以太湖边上,奇事如此之多?   他正在呆呆地想着,突然之间,只觉得脑后,荡起了一股劲风!   那股劲风,向他的脑后直袭而来,袁中笙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他却也立即可以知道,那是有人自背后在向自己偷袭!   他连忙踏出一步,转过身来。   可是当他转过身来之际,眼前却一个人也没有。那时,他正站在那株大柳树的旁边,转过身来之后,只见柳条飘拂面已。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不禁发毛,也就在此际,突然又有一股劲风,向他的腰际袭到!   袁中笙不再退避,反手便抓。   这一抓,他抓了一件事物在手,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被自己抓中的,乃是一根柳枝,可知刚才向他腰际拂来的,正是那根柳枝了!   然则,就算是柳枝为狂风所拂,也不会生出那样的大力来的,更何况此际,风平浪静?   袁中笙已知,那一定是树上有人,挥动柳枝,向自己击来之故!   他心中不禁大喜,因为他一想及此,便立即以为那是费绛珠躲在树上,和自己在开玩笑,他为了找不到费绛珠,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如今想到费绛珠可能躲在大柳树上,心中自然是大喜。   他连忙抬起头来,向上望去。   当他抬起头来之际,他“绛珠”两字,几乎已经要叫出口来了。   不错,大柳树之上,的确是有一个人在。   但这个人,顶门光秃,却是个僧人,哪里是费绛珠?袁中笙一呆间,那僧人已飘然而下,袁中笙向后退出了一步,向那僧人望去,一眼便看出,那僧人正在费绛珠口中“会变的和尚”,也就是那个泥头和尚,曾经指点他如何去寻找他师傅的那个。   袁中笙知道那和尚的神通,极其广大,他虽见不是费绛珠,心中失望,但是见那和尚,也有几分高兴,忙道:“大师。”   那和尚笑嘻嘻地望着袁中笙,只是“嗯”地一声。   袁中笙忙道:“大师,你可曾见到费姑娘么?”   那和尚道:“什么肺姑娘心姑娘,你又不是失了心肺,急得满头大汗作甚?”袁中笙见那和尚调侃自己,面上不禁一红。   但事关费绛珠的下落,他却是不能不问,忙又道:“大师不要取笑,我问的费姑娘,是西洞庭费家庄,费七先生的孙女儿。”   那和尚伸手摸了摸尖头,道:“原来是她——么?”   他讲到了最后两个宇之际,拖长了语气,袁中笙心中一喜,道:“大师见过她么?”但是那和尚立即很快地道:“没有。”   袁中笙一呆,心中大失所望。   而在他一呆之间,那和尚已转过身,向前走了开去。   袁中笙乍一听得那和尚说未曾见过费绛珠,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失望。   可是,他一见那和尚立即转身向前走去,再一思索间,心想那和尚既然在这株柳树上栖身,那可以说一定可以看到来往行人的。   那么,费绛珠的下落,他焉有不知之理?   袁中笙一想及此,连忙又向前追了上去,叫道:“大师且住,大师且住!”   可是那和尚却仍向前走去,袁中笙只是追不上他,袁中笙急道:“大师快住脚!”   那和尚“哈哈”一笑,道:“我早已住了,是你未曾住脚而已!”   袁中笙并不是资质十分颖悟之人,可是他一听得和尚的那句话,心中也不禁猛地一怔,暗忖那和尚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呢?   是不是自己正在做着什么不应该做的事,但是却不自觉,还在继续做下去,是以那和尚才以这样的话来提醒自己呢?   然而,袁中笙想了一想,又觉得自己除了因为撞倒了亲兄弟一事,内疚于心之外,也并没有什么不应该做的事在!   因之,他略想了一想。便自放开,道:“大师,你究竟可曾见到费姑娘的下落?”   那和尚倏地止步,转过身来。   袁中笙正在急步向前追去,却是未料到那和尚会突然转身。   是以,当那和尚一转过身来之际,袁中笙向前冲了几步,几乎撞在他的身上,而那和尚一伸指,戳在袁中笙的额角之上。   那一指之力十分大,将袁中笙戳得仰天一交,跌倒在地上。   袁中笙倒在地上,眨了眨眼睛,爬了起来,已听得那和尚骂道:“费姑娘在哪里,费姑娘在哪里,你的师傅也不见了,何以不听得你这小畜生问一问‘我的师傅在哪里’?”   袁中笙一听,面上不禁红了起来,嚅嚅地道:“师傅的下落,我也曾向大师请问过的。”   那和尚“哼”地一声,道:“你曾去找了没有?”   袁中笙道:“我已经留意过了,只是不见有那样的马车。”   那和尚厉声道:“像你这样找法么?你要在太湖上练上几年武,你师傅早已尸骨化灰了!”   袁中笙一听得那和尚如此说法,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因为他要在太湖之中,隐居练功,那是费绛珠和他两人商议定的事情,可以说,除了他和费绛珠之外,绝无第三人知!   但是,如今那和尚却讲了出来!   袁中笙是知道那和尚十分有本事的,在费家庄上的时候,几个一流高手,都为他轻描淡写的几句话,而讲得面上变色!   然而那和尚何以会知道他和费绛珠两人之间的秘事呢?这一点,袁中笙也是莫名其妙!   他哑口无言间,那和尚又破口大骂起来,道:“像你这种人,可称猪狗不如,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处?不如由我一掌打死算了!”   他一面骂,一面便已扬起手来。   袁中笙本是十分敦厚的人,他绝不是忘了养育自己成人的师傅失踪一事,而是听信了费绛珠的话,准备练好那四册“玄门要诀”上的武功,再去寻访师傅的下落的。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当他听得那和尚这样骂自己之际,他非但不发怒,反而觉得十分惭愧,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在那和尚扬起手来之际,他仍然是一无所觉,那和尚下手,当真也绝不容情,手起掌落,“叭”地一声,已击倒在他的头顶之上。   袁中笙直到自己的头顶之上,捱了一击,才身子一震,道:“大师,不要击我的头顶!”   那和尚道:“我偏要打你的头顶,打,打,打!”   他每讲一个“打”宇,便是一掌,出手之快,无与伦比,袁中笙被他一连打了四掌,心中正在奇怪何以自己头顶上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力,竟不将那和尚的手震开?难道那股大力已经消失去了不成?   他正在那样想着,那和尚的第五掌,又已打了下来,一面打,一面还在骂道:“打死你,这不成材的东西!”“叭”地一声响,那一掌击到了袁中笙的头顶之上,袁中笙只觉得全身猛地一震!   就在刹那间,他只觉得自顶门之上,一股暖流,迅速地向下传布而来。   那感觉就像是有一盆热水,兜头淋了下来一样。在一开始之际,只觉得十分舒服,但是转眼间,袁中笙却忍不住怪叫了起来!   因为在他体内的那股暖流,已生了一股灼热之感,而他全身七十二关穴,每一个穴道.都有一股其大无比的力道在撞击,又痛又难过,令得他一面叫,一面向上,直迸了起来。   然而,他才迸高两尺,那和尚当胸便是一拳,“咚”地一声,将袁中笙击得凌空跌出了七八步去,背部撞在那株大柳树上,撞得柳枝乱颤,他人跌了下来,眼前一黑,也昏了过去。   袁中笙在临昏过去之前的一瞬间,还觉得全身如同置身于火炉子中一样,灼热疼痛,难以忍受,但是昏了过去以后,却什么也不 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袁中笙才又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觉得,一阵阵凉风,吹了上来,十分舒服,四周围静寂比。   袁中笙睁开眼来,只见漆黑的天空之上,明月斜挂,繁星点点,自己正在露天,而四面看去,则水波荡漾,他自己正躺在一只小船之上。   袁中笙不禁莫名其妙,他站了起来,抓了抓后脑,他似乎记得自己等费绛珠不来,上岸去找她,碰到了那和尚,被那和尚,打了一顿,骂了一顿,昏了过去,那时已是天色将明时分了。   然而,何以如今又是黑夜,而且自己还躺在这只小船时?   难道费绛珠不来,被那和尚打骂,都是梦境?而自己竟是久等费绛珠不到,倦极而睡着了么?   袁中笙在一时之间,确是弄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向岸上望去,岸上静悄悄的,看来正是午夜,一个人也没有,也不见费绛珠前来。袁中笙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因为他所记得的事情,如果说是梦境的话,那么这个梦也做得太以真切了!   他呆了片刻,足尖一点,便向岸上跃去。   小船离岸,约有五六尺的距离,因之袁中笙这一点,也用足了力道,以他原来的功力而论,那样一点,也可跃出七尺开外,可以上岸的了。   可是此际,他双足一点之下,整个身子,竟向上疾飞了起来!足足飞高了一丈五六高下!袁中笙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刹时之间,完全慌了手脚,不知怎样才好!   终于,在跃高了一丈五六,已向岸上,扎手扎脚地跌了下来。   袁中笙见自己在那么高的半空之中,迅速地向地面接近,心中更是大惊,暗忖这一摔下来,还有命么?   他本是头下脚上,向下跌来的,在他眼看将要跌在地上之际,他猛地伸出手来,在地上一按。   袁中笙的这一举动,本来是十分笨拙的。   因为他从半空中跌了下来,如果抱住了头,身子先着地的话,那么,摔得虽重,但是身上皮坚肉厚,总要好得多了。   而如果伸手去接的话那么,两条手臂的臂骨,却是非断折不可。   但是袁中笙此际,慌了手脚,自然顾不得那么多了,所以他眼看自己将要落地,便慌不迭地双手向地上按了下去。   却不料,他双手才一按到了地上,正在下堕的身子,突然又向上弹了起来,那一弹,又弹起了七八尺高下。袁中笙的心中,骇然之极,几乎要大声怪叫起来,他身子腾起了七八尺之后,又向下落去。   这一次,他不敢再伸手向地上按去,只是抱住了头,摔在地上。   出乎他意料之外,他跌了下来,却并不怎么疼痛。袁中笙爬了起来,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刚才为什么会这样腾云驾雾起来。   他心中很想再试上一试,但是却又不敢,撒开大步,便向前奔去。   然而,他才奔出了一步,便慌不迭地停了下来,由于停得急,身子一冲,几乎又一交跌倒!   原来,他刚才身形耸动,一步跨出间,身子竟如向前飞去一样,那一步,足跨出了七八尺之遥,那是他从来也没有过的事,怎不令他吃惊?   他停了下来之后,呆了好一会,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这才小心翼翼,向前走去。   可是,无论他怎样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他的身子,总有一种飘飘向上,要浮了起来的感觉。袁中笙心中,不禁啼笑皆非,心想这算什么玩意儿,这样下去,如何做人?   好不容易,他一步一步,来到了那棵大柳树的下面,他在这里,遇到那和尚的情景,仍历历在目,绝不像是梦境。   然而,他却不知道何以自己醒来之际,又是黑夜,而且,身子也会在小船之上。   他在大柳树下,又呆了片刻,向那个小渔村中走了过去。   他一人村口,又惹起了一阵狗吠之声,和上次一样,只不过袁中笙这一次,不敢奔跑,只是慢慢地走着,引得狗群,更是吠得厉害一些而已。   袁中笙来到了村尾,不见有什么动静,又转了回来,他才走不几步,忽然听得一间茅屋之中,有人道:“狗吠得那么厉害,敢莫是有贼?”   另一个声音道:“出去看看。”   袁中笙一听,心中暗叫不妙,若是村人一出来,自己跳人太湖之中,也洗不清,他连忙拔脚便奔。   这一奔,他又忘了自己的身子,已轻得随时可以浮起来一样。一起步,竟收不住势子,只觉得耳际风声呼呼,两旁的房屋,如排山倒海也似地向后倒了下去,袁中笙的心中,害怕到了极点,更是不知道怎样止住了势子才好。   眼看已经奔到了湖边,袁中笙向前奔出的势子不减,“扑通”一声,跌入了水中。   跌到了水中,他前冲的势子,自然被止住,他松了一口气,又慢慢地游了上岸,坐在地上,当真想放声大哭起来!   他本来头顶上有那股怪力,已经够心烦的了,这时,忽然又变得这样子起来,当真令他觉得有苦无处去诉!   袁中笙坐在地上,连爬起身来的勇气都没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起身之后,又将会怎么样。   这时候,早已是深秋时分了,夜风一阵一阵地吹了过来,袁中笙刚才落在水中,全身湿透,不免感到一些凉意。   他心中叹了一口气,又果坐了片刻,正待手一按,站起身来之际,只听得远处,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钦蠼挪缴椿故衷叮畜戏叛弁ィ膊患腥恕? 袁中笙又不禁一呆,伸手挖了挖自己的耳孔,心想自己的耳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好了?那一阵脚步声,少说也在里许开外,连人也望不到,自己便已听到声音了,这却是全所未有之事!   袁中笙心中乱烘烘地,他又呆坐了片刻,这时看到,黑暗之中,有一条人影,已疾掠前来。   那条人影,本来看情形,只是向太湖边上而来,并不是冲着袁中笙来的,但是,在他将到湖边之际,显然是发现了袁中笙。   只见他身子一停之后,一个转身,便向袁中笙奔了过来,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袁中笙抬头看去,只见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乃是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至多也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生得也十分英俊,只不过在他的眉宇之间,有着一股年轻人所不应有的阴沉之气,显得他为人太以精明深沉了些,再加上他一身黑衣,看来更令人有几分诡异之感。   这个年轻人,袁中笙并未曾见过,他一见有人来到了自己的身边,自己的年纪,可能比来人还大而却坐在地上,未免太不像话,因之一欠身,便待要站了起来。   怎知他才欠起身来,还未曾站直,那年轻人已经喝道:“坐下!”   袁中笙弯着身子,望着那年轻人,不知怎么才好,若是换了旁人,这时早起争执了。但是袁中笙生性忠厚,这时候,他自己心中,烦得可以,自然不想再节外生枝,来惹麻烦。   是以他呆了一呆,又坐了下来。   那年轻人“嘿”地一声冷笑,道:“算你听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年轻人的这一问,却引起袁中笙的无限感叹来,他在这里,本来是准备和费绛珠一齐,在太湖之中,觅上一个湖洲,练那绝顶武功“玄门要诀”的。   可是,费绛珠却不知上哪里去了,而他又像是做了一个梦,又像是实在发生过那些事,结果,却连得他自己也不能控制他自己的身子!   袁中笙一想及此,心中更是烦乱,不由得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年轻人已厉声道:“谁耐烦听你罗嗦?快滚!”他一面说,一面已猛地抬腿,向袁中笙当胸踹到!   袁中笙实是料不到,自己和那年轻人萍水相逢,素不相识,他竟会对自己突然动手!   当那年轻人向他一脚踏出之际,袁中笙甚至不能相信那是事实,他还只是瞪着眼来看那年轻人,就在他一看之际,“砰”地一声,他心日早已被那年轻人一脚踢个正着!   那一脚的力道,着实不轻,袁中笙“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整个身子,已向后倒跌了出去。在他倒跌去的时候,他心中只是暗叫糟糕不已,因为他知道这一脚来得甚重,又被踢中了胸前要害之处,看来受伤是难免的了!   可是,当他跌出了七八尺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却又了无气浊血涌之感,那分明是没有受什么伤,袁中笙莫名其妙,摇了摇头。   只见那年轻人的面上,也露出了讶异之色。   只听得他道:“你倒很经踢啊!”   袁中笙笑道:“阁下弄错了,我又不是球儿,怎会经踢?”   那年轻人身形一幌,道:“刚才一脚,踢你不死,再来试试我第二脚!”   袁中笙听出,那年轻人讲来,极其认真。   那分明是他一脚,真的想将自己踢死的!而他在一脚踢不死之后,居然还要来试第二次,那么这个人的心肠,也就太狠了!   袁中笙一面想,一面手在地上一按,跃起身来。   他眼看那年轻人向他冲了过来,又要向他踢出第二脚,自然不想被他踢中,因之,那一按,也用足了全力,急切之间,又忘了自己身子的怪现象了!   他一按之下,身子立时腾空而起,足足起了一丈五六高下!   那年轻人来势极快,一面掠出,一面脚已飞了起来。但是袁中笙既然拔起了如此之高,那年轻人的一脚,自然踢空!   袁中笙忽然之间,身子腾得如此之高,他又不禁害怕了起来,身在半空,手足乱舞,不自由主,大声怪叫。   那年轻人乍一见袁中笙的轻功如此之好,心中也不禁为之一惊。   可是,他继而看到,袁中笙人在半空,却是一派惊惶失措的神情,他也不禁愕然,弄不明白那是什么原因。他身形微矮,双掌缓缓翻出,一等袁中笙的身子,将到落地之际、掌力陡地加强,掌风“呼呼”,一齐向袁中笙推了出去!   袁中笙身子还未落地,便见到对方的双掌之力,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自己涌了过来,他心中实在为之大惊。百忙之中,他没头没脑,全无章法,向前连拍了三掌。   袁中笙在那样危急的情形之下,连拍三掌那全然是一种本能的自卫。   当时情形紧急,袁中笙也根本顾不得什么招式不招式了。   他只求这三掌一发,能将对方的掌势,稍为阻上一阻,等他的身子落地之后,那么,他便可以拔脚逃走了。怎知,他那三掌,胡乱拍出之际,出乎他意料之外,竟荡起了三股极强的劲风!   正由于他那三掌,是胡乱拍出的,是以掌风呼啸而出,倏东倏西,全无规则。   刹时之间,只见那年轻人的身子,如同风中落叶一样,一会儿向西跌出了两步,一会儿又向东跌来,东跌西撞,好一会才站定了身子!   而当那年轻人的身子,东倒西歪之际,袁中笙的心中,却也骇然!   他绝不能相信,刚才那轰轰烈烈的三股大力,是由自己那三掌所发出来的。   他身子一落地后,便连忙回头看去。   他是想看一看背后是不足有高手在相助,然而,当他回过头去之际,背后却又一个人也没有。袁中笙见那年轻人兀自未站稳身子,心想此际不走,更待何时?   他一个转身,便待向后奔去。   但是他还未起步,便已听得那年轻人一声尖叫,道:“别走!”   袁中笙身形一呆间,身旁一阵轻风过处,那年轻人已到了他的身前。   只见那年轻人、面色铁青,想是刚才,被那三股大力,震得头晕目眩,吃了大亏,心中大怒之故。   只听得一声冷笑,道:“原来阁下身怀绝技,却游戏三昧,在下当真有眼不识泰山!”   袁中笙苦笑道:“阁下休得取笑,我如果身怀绝技,还会捱你的窝心脚么?”   那年轻人厉声道:“阁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道:“我姓袁,名中笙,是黄山隐侠门下的弟子。”   那年轻人一听得“黄山隐侠”四字,突然“哈哈”一笑,道:“原来是那饭桶的徒弟!”   袁中笙的心思,虽然不十分灵敏,但是他一听到了这句话,心中却也为之猛地一动!他忙道:你……你见过我师傅么?”   那年轻人洋洋得意,道:“自然——”   但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像是自知失言一样,立即住口,代之以“嘿嘿”一阵干笑。袁中笙的心中,更是起疑,道:“阁下若是曾见家师,尚祈将家师下落相告。”   那年轻人阴阴一笑,道:“你想知道么?”   袁中笙连忙点头道:“自然。”   那年轻人道:“你走近来,我讲给你听。”   袁中笙刚才,虽已吃过对方的苦头,但是一则,他乃是老实人,只当人人都像他一样,说一是一,道二是二,既然说走过来,讲给他听,那是一定不会有什么其他花样的,这便叫作“君子可以欺其方。”   二则,他急于想知道师傅的下落,这时,在偶然之间,忽然可有线索,他心中高兴之极,实也无暇去考虑对方的话,是真是假!   他一听之下,便毫不犹豫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这里一步才跨出,那年轻人也向前迎了上来。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际,那年轻人手臂,倏地向前扬出,五指一伸一屈之间,已经将袁中笙的脉门扣住!   那年轻人的出手极快,袁中笙在一个错愕之间,脉门便已为他听制!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忙说道:“你……你是什么人?我与你并不相识,你何以屡次要加害于我?”   那年轻人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死前若不知死在谁手,那也未免冤枉,小爷姓霍名贝,你在九泉之下,不妨记住了!”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两字,便立即想起了费绛珠对自己所说的话来。费绛珠便曾落在这霍贝的手中,是被她用计支开去的。   袁中笙自然知道,这霍贝乃是滇南四鬼之中,笑面鬼方东的弟子,也就是方今武林中,公认第一大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徒孙!   袁中笙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不但为自己的处境而吃惊,而且,他想起费绛珠忽然失踪,霍贝又在此时出现,那么,是不是连费绛珠也已经落入了滇南四鬼这一伙人的手中呢?   刹时之间,袁中笙心头怦怦乱跳,道:“原……来你就是霍贝!”   霍贝的面上,本来已布满了杀气,但一听得袁中笙这样一说,也不禁现出了讶异之色,道:“你在何处,听到过小爷的名字?”   袁中笙脱口道:“是费绛珠姑娘告诉我的。”   霍贝的面色,陡地一变,道:“好哇,这小贱人在什么地方?”   他一面说,一面抓住袁中笙脉门的五指,陡地紧了一紧。   袁中笙只觉得对方五指一紧间,自己的手臂,便传来了一阵酥麻之感,十分不舒服,他不自由主,手臂猛地一振。   他手臂的那一振,只不过是因为手臂上的感觉不好受,所生出的必然反应。而他心中也绝没有想到那一振,会使事情有什么变化。   因为袁中笙认定霍贝的武功,在他自己之上。   而且,他又被霍贝扣住了脉门要害,若不是他的武功,高出霍贝许多倍的话,那么,脉门要害被扣,是万万挣扎不脱的。   可是,就在他手臂一振间,意料之外的奇事,却发生了!   首先听得霍贝发出了一下嗥叫声!   当那一下厉叫声,传人袁中笙的耳中之际,袁中笙的心中,还猛地吃了一惊,他以为霍贝已起了杀心,要将他弄死了。   可是紧接着,他便觉得自己的手臂一松,而霍贝的身子,则已随着他的手臂一振,向外倒跌了出去!足跌出了三四步之多!   在那瞬间,袁中笙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实是难以明白.何以手臂随意一振.便能将扣住他脉门的霍贝,振出老远!   而就在他站着发呆之际,只见霍贝在落地之后,已一跃而起,手中青光一闪,已多了一柄短剑,又是一声怪叫,连人带剑,一齐向袁中笙扑了过来!   袁中笙在刹时之间,只认出那一柄短剑,正是冯大侠那一对寒霜剑中的一柄,而霍贝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寒霜剑耀目的青光,已经来到了他的胸前,袁中笙慌忙身子向地上倒去,那一倒,居然恰到好处,避开了那一剑!   而他的身子,跌在地上,一见霍贝下盘空虚,有机可趁,他连忙双手向霍贝的双腿抱去,一抱之下,向外猛地一挥!   袁中笙在向霍贝的双腿抱去之际,那种打法,已经完全没有武学章法在内的了,只不过是他看到有机可趁而已。   但是他一抱得手,继而向外一挥间,却已将霍贝的身子,平平挥了出去!   只听得霍贝怪叫声中,“砰”地一声巨响,霍贝的身子,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之上!   那一撞之力,令得霍贝的身子,又向前反弹了出来,跌倒在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袁中笙向他看去,只见他口角带血,竟已受了内伤!   袁中笙一跃而起,身形幌动,来到了霍贝的身旁。   只听得霍贝颤声叫道:“袁小侠饶命!”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那样说法,不禁伸手搔了搔头皮,作声不得,他实是想不到,自己竟会将霍贝打得躺在地上,身受内伤,向自己讨饶!   但是眼前的情形,却又的确是如此!   袁中笙呆了片刻,还是认定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自己的忙,所以他连忙道:“你放心,我怎会取你性命,而且,也不是我打赢你的,下知是何方异人,在暗中帮助我而已。”   霍贝苍白的面上,现出了不信的神色,道:“真的么?”   袁中笙道:“自然,我只问你,我的师傅,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霍贝眼珠乱转,道:“你的师傅么,他就在——”   霍贝讲到这里,袁中笙已是全神贯注,他侧耳以听,霍贝继道:“他在一个——”   霍贝那一个“个”字才出口,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突然弯了起来,而他右手的寒霜剑“飕”地一声,也已向袁中笙的小腹,疾刺了出来!   袁中笙实是不提防刚才霍贝还在向他求饶,但转眼之间,又会下这样的杀着!   他一见寒霜剑奔自己的小腹刺来,失声一叫,身子向后一退,一脚向寒霜剑踢去!   本来,霍贝的出手极快,可是袁中笙的动作之快,连他自己也大感意外!   他一退之际,恰好避开了这一刺,而不等霍贝手背再向前伸手,“拍”地一声,他那一脚,正踢在霍贝的手上,霍贝痛得一咧牙,手一松,那柄寒霜剑,已幻成一道青虹,向天飞去!   袁中笙想不到自己随便一来,又已得手,他心中也不禁高兴了起来,身子一凝,道:“你这人的心,怎么这样坏。”   霍贝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刺仍然不中,他已经可以肯定,对方的武功,高出自己十倍!然而,以他精明的眼光看来,对方似乎并不是作伪,像是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一样!   他心念电转间,苍白的面上,装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情形来,道:“袁小侠,我只当你……要杀我……常言道蝼蚁尚且偷生,我焉有不想自卫之理?”   袁中笙一想,霍贝的话,倒也有道理。   换了自己的话,只怕自己也一样会尽最后的力道,向敌人反攻的!   袁中笙这样一想,又觉霍贝未尝不可以原谅。   他确未曾想到,如果是他自己的话,那是绝不会向人求饶的。   当时,他挥了挥手,道:“算了,你去吧,但是这柄寒霜剑,却要留下给我。”   霍贝没口地道:“好!好!袁小侠,你武功如此之高,我尊称你一声大哥,不知你可答应么?”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他心中暗忖,霍贝乃是滇南四鬼门下,自己如何能和这样的人,称兄道弟?然而,袁中笙江湖阅历并不深,他见霍贝十分客气,自然不好意思拒绝,因之心中不禁犹豫起来。   在他犹豫之间,霍贝已然站起身来,向袁中笙行下礼去,口称:“大哥在上,小弟拜见!”   袁中笙有生以来,从来也没有人向他行过那样的大礼,霍贝一拜了下去,他更是不好意思,忙道:“别这样!”   霍贝满面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   袁中笙道:“那柄寒霜剑,乃是冯大侠夫妇之物,因为是我和文丽师妹带了出来,所以才失去的,所以我才要回来还给他,并不是我自己要,名物有主,你不要见怪才好!”   袁中笙虽然不至于称霍贝为“兄弟”,但是他对霍贝讲话之际,语气已好了许多。   霍贝忙道:“大哥是正人君子,这寒霜剑大哥要归还冯大侠,只管取去好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霍贝这人,倒也爽气,可能是年轻不懂事,才投入滇南四鬼门下的,倒可惜了。他这样一想,对霍贝的恶感,又去了一分。   他却不想想,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霍贝想要不给袁中笙取寒霜剑,根本是没有可能之事!   袁中笙走了过去,将那柄寒霜剑,拾了起来,道:“你刚才说知道我师傅的下落,如今你可以讲来给我听一听了。”   霍贝向袁中笙走了过来,面上现出十分鬼祟的神色,道:“大哥,这件事,关系十分重大,我若是与你讲了,有杀身之祸!”   袁中笙听了,猛地一惊,道:“为什么?”   霍贝道:“你可知道令师落在谁的手中了?”   袁中笙道:“若是你讲了会有杀身之祸的话——”   霍贝不等他讲完,便道:“大哥,我敬你是一条汉子,舍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   袁中笙此际,心中不但对霍贝已没有了轻视之意,反倒心存感激起来,道:“那我就领你盛情了,他老人家在何处?”   霍贝将声音压至最低,道:“银臂金手寿菊香,你知道么?”   袁中笙也吃了一惊,道:“就是你师祖么?”   霍贝像是想不到袁中笙是知道他来历的,一听得这句话,面上不禁现出十分尴尬的神色来,但袁中笙却并没有注意。   霍贝立即道:“原来大哥已知道了,令师冯大侠夫妇正是落在她老人家手中了。”   袁中笙对霍贝的话,倒是十分相信。   因为他在滇南四鬼的口中,曾知道寿菊香正在找寻失散已数百年的玄门七派的首脑人物,而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所学的武功,正是玄门七派所传!   那么,他们三人,落在寿菊香手中,也是大有可能之事了!   他这里在发呆,霍贝又道:“大哥,这是一项大秘密,师祖若是知道我向外人说起,我死无葬身之地!”   袁中笙不禁伸手握住了霍贝的手,道:“多承你冒险相告,我要救他们三人,不知你可有主意?”   霍贝的心中,冷笑了几声,心想我正要问问这一句话,你能在我身上逞能,但你若是遇上了我师长的话,看你还能逞什么能,看我不来报仇雪恨!   他心中转着狠毒的念头,面上却现出了一副沉思的神色来。   他呆了半晌,见袁中笙的神色,已经十分焦急了,才道:“若是他们三人,已被带回滇南高黎贡山的魔宫之中,那任你有通天彻地之能,也难以将这三人,救得出来了!”   袁中笙道:“这我知道。”   霍贝道:“幸而他们如今,还未曾被送往滇南去——”   袁中笙忙道:“你告诉我,我决不忘大德。”   霍贝道:“由此向西去,有一个赤松林,在林深处,有几间新盖的松木屋,他们三人正被囚于其中,因为他们被点了要穴,地方又隐秘,并没有什么人看守,你只管去好了。”   袁中笙一听,心中大喜!   霍贝又道:“但是你绝不能对人说,是我讲给你听的!”   袁中笙忙指天发誓,道:“我若是说了,五马分尸而死,死无葬身之地。”   霍贝心中暗笑了几声。暗忖饶是你武功在我之上许多,我几句话,便将你说得服服贴贴,向死路走去!他目的已达,便向袁中笙一拱手,道:“大哥,再见了!”   袁中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道:“霍朋友,我倒有一事相告。”   霍贝心中一凛,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据我所知,费姑娘所得的玄铁神手,的确是被玉骷髅史媚抢了去,当日她为了脱身,不得不信口胡言,你不要再与她为难了。”   霍贝一听,心中暗忖,原来费绛珠什么都对他讲了,他心中更是大怒。   但是,他面上却装出了十分诚恳的神色来,道:“大哥说得是,我知道了!”   袁中笙哪里知道人心险恶,心中还在暗忖、霍贝的为人,倒还不错。霍贝一面讲,一而向后退去,转过了山角,才回头发出了一声狞笑!   他本来是准备找寻费绛珠的,却不料碰到了袁中笙,非但受了伤,还失了寒霜剑,心中自然是十分懊丧,他幸而知道,袁中笙只要向那赤松林中去,必然性命难保,自己不但可以出气,而且还可以得回寒霜剑,他想到此处,又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袁中笙在目送霍贝走了之后,转身向西走去。   没有多久,他便看到了前面,黑深深地,好大的一片松林。   这时,已经是天将拂晓时分,袁中笙见那赤松林原来就在不远之处,心中更是高兴。   因为他不但要救他师傅和冯大侠,他还要寻找费绛珠,如果离得太远了,那对寻找费绛珠一事、却是十分不便了。   他心中高兴,脚步更是轻快,向松林深处,奔了进去。   不一会,朝阳已经透过了松针,照进林子中来。袁中笙又向前走出了七八丈,已经到了四面皆是高耸的林之中。   那时,他也看到,在前面一幅约莫三丈见方的旷地之上,盖着几间松木屋,一阵木香,飘到了鼻中,十分受用。   袁中笙到这时候,更是相信霍贝不是在胡言乱语,他记得霍贝曾说,这里无人看守,因此便大声叫道:“师傅,我来了!师傅,我来了!”   他一面叫,一面便向着那几间木屋,疾奔了过去,果然,到了近前,仍是静悄悄地。   袁中笙见那几间屋子的门都关着,他正待伸手去推其中的一扇门时,忽然觉出,身后有一阵轻风。飘了过来,袁中笙心知有人来了,他只当来人已到了近身之处,所以他能感觉到。   怎知,当他转过身来时,只见一个人,在悄悄地向他掩近来,离他还有一丈远近。   袁中笙心中不禁一怔,暗忖那人离得自己如此之远,自己如何已觉察了。   那人一见袁中笙突然转过身来,也不禁一呆,立即站定了身子。   那人像是也想不到他向前掩来的步法,如此之轻,但却也会被袁中笙发觉。   等到那人站定了身子,袁中笙抬头一看间,不禁大吃了一惊,只见来人,身形臃肿,披头散发,脸如肝色,獠牙生垢,其丑无比,不是别人,竟是滇南四鬼之中的厉漠漠!   厉漠漠的武功之高,袁中笙知道的,这时,他陡然之间,和厉漠漠正面的相对,身子不禁发软。   厉漠漠一站定之后,身子贴地向前滑来,滑进了五六尺,“桀”地一笑,道:“原来是你,我们正到处找你哩!”   袁中笙向后退了一步,心中骇然,道:“你们……找我作什么?”   厉漠漠道:“自然有事了!”   她一面说,一面五指如钩,已经向袁中笙疾抓了过来。她手上的指甲,又尖又长,一看之间,已令人不寒而栗!   袁中笙一见到厉漠漠突然在自己身前出现,已然吓得亡魂出窍,此际,再见她一抓向自己抓来,更是惊得呆了,一时之间,竟忘了躲避!   及至厉漠漠五只老大的指甲,伸屈不定,“刷刷”有声,带起五股劲疾之极的劲风,已将抓到他的肩头之际,袁中笙才猛地惊起!   他心中立即想,自己打不过她,难道不会逃走么?   他一想及逃走,足尖点处,身子已向后斜拔而出!   本来,袁中笙那一点,只求避开一两步,他已心满意足了,甚至本避不开去,他也不会以为那是什么意外之事。   因为鬼哭神号厉漠漠的武功,本就高出他许多,他避不开厉漠的一抓,原也是意料中事。   可是,就在他足尖一点之间,他只觉得厉漠漠那一抓所发的劲风,倏地远去,而他自己的身子,则如同腾云驾雾也似,向后直飞了出去!   袁中笙心知刚才这一点,自己用的力道太大了,他身在半空,心中不禁吃惊,暗忖,厉漠漠说有事要问自己,自己若被他抓中,还只不过落在她的手中而已,如今,从那么高的半空中跌了下来,岂不是要跌个半死不活,骨折筋断么?   他心中正在骇然之际,身子已翻到了那几间屋子的屋顶之上,袁中笙心中想,自己若能落在屋顶之上,那岂不是很好么?   他心念电转间,试着真气向下一沉。   袁中笙的内功修为,本不甚高,但是黄山隐侠马放野乃是玄门七派的传人,内功根基,极其注重,真气运行之法,袁中笙自然是会的。   向下当下,他真气下沉之际,身子突然如同大石也似,向下疾落了下去。   袁中笙本来就知道,真气一沉,身子便会向下落去的,但是,他却也无论如何想不到下沉之势,如此之快,他骇然怪叫声中,身子己“砰”地一声,落在那几间屋子的屋顶之上。   而他的身子,落在屋顶上之后,余势未竭,“轰”地一声响,竟在屋顶之上,压了一个大洞,人也朝屋中掉了进去!   他身子向屋内直落了下去,一交跌在地上,连忙乎一按,想跃了起来。   却不料这一按,用得力道又大了些,身子再度向上掠起,又从屋顶的破洞之中,窜了出去,窜高了三尺,才落在屋顶之上!   这一切,全不过是电光石火之间发生的事。   在袁中笙而言,固然是饱受惊恐,在屋顶站定之后,只是不断地喘气。而在鬼哭神号厉漠漠而言,更是目瞪口呆!   厉漠漠瞪着一双绿光闪闪的猪眼,几乎不能相信刚才所看到的乃是事实!   她和袁中笙打交道,已不是第一次了,袁中笙的武功如何,她焉有不知之理?   可是刚才,她一抓抓出,袁中笙的身子,忽然向上斜斜地飞了起来,那一飞起,竟高达一丈六七,而且立即身形下坠,将屋顶压破,紧接着,身子又向上疾弹了起来。   旁的不说,光是这份轻功,自己便难以及得上他了!   而厉漠漠不见袁中笙,并没有多少时候,实是令她不能不怀疑刚才见到的是否属实!   她呆了半晌,失声道:“臭小子,你在玩什么花样?”   袁中笙这时,自己才惊魂甫定,道:“我……我也不知道。”   厉漠漠一听这话,也不禁一怔,道:“你刚才……刚才……这一手是什么轻功?”   袁中笙道:“吓死人了!”   他说“吓死人”,是指刚才自己吓得丧魂落魄而言,但厉漠漠一听,却误会了,她心中暗忖,自己对于正邪各派之中的各种武功,不可谓不熟,但是却从来也未曾听到过一门武功,叫着“吓死人轻功”的,那一定是极其厉害无疑了,不知袁中笙是有了什么际遇,才忽然会上那么厉害的武功的!   她心中一凛间,后退了一步,一抖衣袖,只听得“嗤”地一声,自她的衣袖之中,射出了一溜绿烟来,直冲汉霄!   袁中笙骇然道:“你……作什么?”   厉漠漠心中忌惮袁中笙的“吓死人”功夫,不敢飞身上屋,只是站在地上,喝道:“你来这里作什么?”   袁中笙道:“我来找师傅,和冯大侠夫妇。”   袁中笙这一句话才出口,只见厉漠漠的面色,倏地一变,失声道:“是谁讲给你听的,他们在这里的?”   袁中笙一听得厉漠漠这样说法,心中不禁惊喜交集!   他喜的是,霍贝果然没有骗自己,看来他被自己打了一顿之后,颇有改过向善之意,自己遍寻不获的师长,果然在此。   但是他另一方面,心中却又十分难过。   囚为他虽然知道,师长在这里,然而,厉漠漠这样武功高强的人在此,自己如何能和师傅见面?   袁中笙想起师傅对自己的养育之恩,自己却又没有法子救他,心中更是热血沸腾,他转而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知道了师傅的下落,难道就这样算了?   他—想及此,不禁对自己的懦怯,大是愤怒起来,他大声道:“就算打不过,也要拚一拚!”   他大声在自言自语,倒将厉漠漠吓了一跳,道:“你说什么?”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八回 偏逢路窄遇魔头   袁中笙这时,一想到自己应该不避艰难,和厉漠漠硬拼,使师傅有脱难的机会,胆气不由得大壮,一声大喝,道:“我和你拼了!”   他一面说,一面双臂一振,向前疾扑而下!   袁中笙本来是想扑到厉漠漠的面前的。可是,他自从那一晚上之后,身子轻得和纸一样,轻轻一用力,便可以掠出老远。   这时,他用足了力道,向下扑去,身子更是如飞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经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掠过!   袁中笙心中暗叫不好,连忙真气下沉时,“叭”地一声.又重重地跌了下来。厉漠漠见袁中笙在忽然之间,越过了自己的头顶,心中更是大惊,连忙转过身来。   她一转过身来,却又见袁中笙跌倒在身前七八尺开外处,正在爬了起来。   厉漠漠一时之间,着实弄不清袁中笙是在玩些什么花样!   然而,她究竟是武功造诣十分高超的人,一见袁中笙正在身形笨拙地想爬起身来,便看出有机可趁,倏地踏前一步,一掌向袁中笙击了出去!   厉漠漠在这一掌上,足运了七成以上功力,她出掌又快,袁中笙全然不及防备,身子刚一直起,还未曾站稳,厉漠漠的掌力,便已涌到!   那一股强劲已极的掌力,疾涌了过来,令得袁中笙的身子,腾地后退一步,仰天跌倒在地。   厉漠漠见一掌得手,心中不禁大喜,身形一幌,又赶了过来。   袁中笙手在地上一按,刚好一跃而起,厉漠漠怪叫连声中,第二掌又已拍到!   袁中笙一咬牙,大叫道:“你们这些奸人——”   他下面“为什么困住我师傅”一语,尚未叫出口来,厉漠漠的手掌,离他的胸口,已只不过尺许!   袁中笙顾不得再讲话,一闭双眼,手臂一缩一伸间,一掌反迎了上去!   天下绝无闭眼发招的招式,而袁中笙在发出那一掌之际,竟闭上了眼睛,乃是他自以为,这一掌和厉漠漠相交,自己一定是万无幸理之故,是以他才闭上了眼睛等死!   而且,他在一闭上眼睛之后,立即又大叫道:“师傅,我已尽力而为了!”   他那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他手掌已和厉漠漠的手掌相交。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袁中笙只觉出厉漠漠的掌力,似乎并不是十分强烈,自己的身子,只不过摇了一摇而已,并未跌倒。   而厉漠模却突然尖声怪叫起来!   厉漠漠外号人称“鬼哭神号”,她的怪叫之声,听了令人心神旌摇,也是一门十分厉害的邪派武功。然而此际,袁中笙听了,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可怖,只觉得刺耳而已。   他连忙睁开眼来,只见厉漠漠又肥又大的身子,正在不断向后退去!   袁中笙的脑筋,即使再不灵活,这时,他也可以知道,他自己本身的武功,在突然之间,已经到了极高的境地!   武功如何会那么高的,他自己仍是莫名其妙,但是身轻如燕,力大如牛,打退霍贝,败厉漠漠,这都证明他的武功之高!   当他打退了霍贝之际,他还没有那样的感觉,因为霍贝和他一样,年纪甚轻,在武林中也没有什么名望,输给他也不出奇。   但这时,一掌击退了厉漠漠,这却是非同小可的大事了!   需知厉漠漠在滇南四鬼之中,位居第二,名满天下,武功造诣之高,人所皆知,若不是他自己的武功,已高过了厉漠漠,如何能一掌将厉漠漠击得向后连连退去。   袁中笙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实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他习武之心,并未歇止过,但是因为他在那个山洞之中,一头将那孩子撞死,后来又知道那孩子,竟是他自己的兄弟,虽然费绛珠力言那孩子并没有死,但袁中笙总是耿耿于怀,对于武学一道,已经有心灰意懒之意。所以此际,他明白了自己在忽然之问,武功已如此之高,心中有悲叹之意,感叹造化弄人,自己并不想武功高,却又偏偏莫名其妙,一夜之间,似梦非梦,便使武功到了如今的境地!   然而,袁中笙也不是完全没有喜悦之心的。   因为这时,他既然能一掌击退厉漠漠,那么,他至少可以和失散多时的师长会面了!   他呆在那里,一动不动,只见厉漠漠的身子,不住地后退。   她足足退出了七八步远近,方始站定。而她才一站稳,只见在她的身后,两条人影,疾闪而至,齐声道:“什么事?”   袁中笙定睛看时,只见疾闪而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滇南四鬼中的其余两人,秦缺和方东。   袁中笙一见两人赶到,心中也不禁骇然!   他心想自己的武功再高,只怕也不是对方三人之敌,不如快快闯进屋子去,将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救了出来再说的好!   他一想及此,连忙转过身,向前冲去!   他还听得厉漠漠在道:“这小子——”   然而,他只听到了三个字,因为他已经冲进了一间屋子之中。   他一进屋子,便见到有一个人,坐在椅上。屋中光线十分黑暗,急切之间,他也看不清那坐在椅上的是什么人,失声叫道:“师傅!师傅!”   他叫了两声,才听得那人阴恻恻一声冷笑。   袁中笙一听得那下冷笑之声,立时有身在冰窖之感,激伶伶地打了一个冷震,定睛看去时,只见坐在椅上的,哪里是什么师傅,正是自己在那船上见过一次,那形容怪异之极的老妇人!   袁中笙上一次,见到那老妇人之际,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他只是震惊于那老妇人行动之诡异和武功之高。可是如今,她已经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了!   那老妇人正是当今之世,武林之中,第一大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   袁中笙一看清是她时,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袁中笙才一惊间,已听得门外,传来了厉漠漠、方东、秦缺三人的声音,三人齐声道:“师傅,那小子闯进来了,可曾惊动了你老人家么?”   只听得寿菊香发出了阴森森的一下冷笑,道:“你们进来。”   门口人影闪动,厉漠漠等三人,趑趄着走了进来,寿菊香在讲刚才一句话的时候,语音虽冷,但听来还不怎样。等到三人全走进屋来时,她的双眼之中,陡地射出了骇人之极的光芒来,语音也变得惊心动魄之极,厉声道:“你们这几个饭桶,枉在我门下多年!”   她一面说,一面右腕已突然向上翻起!   在她右腕一翻之间,厉漠漠等三人,面色陡地大变,倒反是袁中笙,因为不知道寿菊香想作什么,是以还不怎么吃惊。   袁中笙知道寿菊香的身子,十分僵硬,除了双掌还可以翻动之外,身子根本不能动弹,他倒要看着她如何惩治徒弟。   只见,就在寿菊香手腕一翻之际,无声无息,也未曾看到她发出了什么暗器,可是,首当其冲的笑面鬼方东,已经发出了一声震天动地的怪叫!   而那一下怪叫之声,他才叫到了一半,身子便软了下来。   袁中笙心中在想,寿菊香的那一掌,看来没有用什么力道啊,何以方东这样大呼小叫,难道他是故意如此,好叫寿菊香不要再下手么?   袁中笙一面想着,一面定睛向方东看去。   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猛地一跳!   只见方东软瘫在地,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被震断了一样,而且,七窍之中,紫血直流,眼还在慢慢地向上翻着,但显然立即就要断气了!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实是难以出得了声!   要知道方东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的名头,一提了起来,黑白两道上的高手,谁都要忌惮他几分。固然一半是由于他师傅寿菊香厉害,但是他本身的武功,也是不低。   可是如今,寿菊香只一扬手,无声无息之际,他便横死了!   袁中笙本来还不明白,武林之中那么多高手,何以一提起寿菊香这老太婆来,竟会如此可怖!如今他已经明白了!   他明白了那“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的确已到人世间罕见的地步。   袁中笙这时,心中吃惊,但他还不到身临其的境地,厉漠漠和秦缺两人,一见方东已死在师傅的“无形掌”下,连厉漠漠的一张猪肝脸,也变成了和灰一样地白!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你们还有什么用?你们四个人在一起,却叫汪洋走脱,如今我在这里,又令外人闯了进来——”   她一面骂,一面又翻起掌来。   鬼影秦缺的身子,本来是不住地在籁籁发抖的,此际,一见寿菊香再度扬起了手臂来,他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拔起,突然向门外逃了出去!   寿菊香一声怪叫,秦缺本来已出门丈许,可是,一听得寿菊香的那一声怪叫,身子却从半空之中,“砰”地跌了下来!   而当寿菊香发出这一下怪叫之际,在一旁的袁中笙,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看官,需知袁中笙此际,内功已到了十分深厚的境地,只不过他自己不知,更不会运用而已。   他内功深厚,在听了寿菊香的那一声怪叫之后,尚且不免眼前发黑,鬼影秦缺的轻功再好,也不能不立即跌了下来!   等到袁中笙一定神,定睛向前看去时,只见厉漠漠面如死灰,已“扑通”一声,对着寿菊香,跪了下来。   这时,笑面鬼方东早已断了气,而秦缺跌倒在地之后,手在地上一按,又跃了起来,看着他的跃起之势,分明是想继续向前扑出的,但是,他身子一起之后,扎手扎脚,竟反向后退来!   袁中笙连忙向寿菊香看去,只见寿菊香的手掌翻起,正向着了秦缺!   袁中笙自己,也曾被寿菊香手中所发出的那股极其强大的吸力,吸到身前过的,是以,这时见秦缺的身子,反向寿菊香而来,心中倒并不奇怪。   转眼之间,秦缺的身子,已滚进了门口,停在寿菊香的脚前。   秦缺的身子,在剧烈地颤抖,他的面上,早已没有了人色!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你以为我身子不能动弹,便可以逃走了么?”   秦缺的上下两排牙齿,“得得得”地直响,哪里还能开口?   寿菊香喝道:“说!”   素缺勉力开口:“师……师……师……”   他一连颤声讲了七八个“师”字,下面一个“傅”字,竟再也说不出口来!   寿菊香忽然长叹一声,道:“往年我真是瞎了眼睛,怎会收你们这种人为徒!”她一面说,一面中指“拍”地一指弹出。   在她一指弹出之际,秦缺怪叫起来,道:“师傅——”   然而,这一次他只叫出了两个字,寿菊香那一指,指风“嗤”然间,已撞在秦缺的左肩之下,近左胁之处。   袁中笙在一旁看了,心中奇怪,暗忖寿菊香如此大怒,自然是要处死秦缺的了,但她指力所撞之处,又有什么穴道?   他正在想着,只见秦缺的身子,突然缩成了一团,不住地在抖着,喉间发出了不像是人所发出的“荷荷”之声,额上的青筋,爆得比 指头还粗,双眼怒凸,可知他身受痛苦,已到了极处!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猛地一动!   他心中暗忖,常听得人说,邪派之中,有奇门外穴,为任何点穴谱所不载,一被点中,身受极大的痛苦,但却要受上许多时候痛苦的折磨,才慢慢地死亡。如今,寿菊香那一股指风,自然是点中了秦缺的一个奇门外穴了!   袁中笙对秦缺,绝不会有什么好感,而且,也觉得像滇南四鬼这样的人,作恶多端,可以说是死有余辜。但是,他见到秦缺那种痛苦的情形,听得他发出那种痛苦的声音,心中也是不忍。   这时,忽然见鬼哭神号厉漠漠站了起来,大声道:“姓秦的,师傅既已赐死,你还在这里鬼叫作什么,快滚!”   她话一说完,飞起一脚,“砰”地一声,将秦缺的身子,踢得向外门直飞了出去,秦缺的身子飞出之后,厉漠漠正待转身跪下,但忽然听得“拍”地一下骨裂之声,自门外传来。   厉漠漠心中一凛,连忙向外看去!   一看之下,她不禁呆了。只见泰缺的身子,在跌出了七八尺之后,脑袋恰好撞在一块十分尖锐的大石之上,已经死了!   厉漠漠一见秦缺已死,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因为她知道,秦缺刚才竟敢逃走,师傅实已大怒,要不然,也不会出手点了他的“七情穴”,要使他受七日七夜的煎熬,方始死去。   自己为了讨好,是以将他一脚踢出门去,怎知这一脚,却将秦缺踢死,这……这……这……   厉漠漠想到此处,实是不敢再向下想去!   她心中吃惊之极,竟连跪下也忘记了!   只听得寿菊香“嘿嘿”冷笑,道:“好,好得很,好得很!”   厉漠漠一听得寿菊香开口,才猛地一震,连忙跪了下来,叩头如捣蒜,颤声道:“徒儿该死,徒儿……该死!”   寿菊香冷冷地道:“我受不起。”   厉漠漠道:“师傅,我拜师已二十余年,尚祈师傅念师徒之情。”   寿菊香冷笑道:“你对师弟,倒十分有义气啊!”   厉漠漠一听,知道寿菊香是在说她一脚踢死秦缺,乃是为了要免除秦缺身受七日七夜痛苦。这对厉漠漠来说,实是天大的冤枉,因为厉漠漠只求自己无事,秦缺即使受上七年痛苦,她也绝对不会将之放在心上的!   但是如今,她又的确是一脚踢死了秦缺,这叫她无从分辩!   寿菊香道:“好,既然你肯捱义气,那么,秦缺该受的痛苦,你便代他受了吧!”   厉漠漠全身的骨节,都因为发震而“格格”地响了起来,她膝行几步,上前抱住了寿菊香的双腿,颤声道:“师傅,你千不念万不念,念一下我这几年来,随侍在身旁的辛劳!”   想是寿菊香身子不能动弹之后,厉漠漠对她服侍得十分周到,是以寿菊香一听得厉漠漠这样说法,默然不语,目中的凶光,也敛去了好些。   过了片刻,才听得寿菊香道:“死罪可恕,活罪难饶!”厉漠漠直到了这时,面上才算是有了一丝生人之意,叩头道:“任凭师傅处置。”   寿菊香伸手一弹“拍”地一声,弹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厉漠漠全身一震,但想是她并不觉出什么痛楚,是以面上神色,觉得十分奇怪。   寿菊香道:“我用了两分之力,点了你的‘噬心穴’每晚子夜时分,你便会心痛如绞,一个时辰之内,痛苦不堪,供你思过,待你真有改过表现时,我再为你解开此穴!”   厉漠漠明知,每晚子夜.受上这一个时辰的心痛之苦,绝不是什么轻松之事,但是一条性命,总算保住,在她来说,已是上上大吉了!   她连忙叩头,道:“徒儿谢师傅不杀之恩。”   寿菊香冷冷地道:“起来!”   厉漠漠站起身来,退开了几步,垂手侍立。   寿菊香的目光,向袁中笙转了过来。   袁中笙目击寿菊香刚才,只不过是一手微翻,已将方东、秦缺、厉漠漠三人,弄得死的死,伤的伤,武功之高,实是罕见、手段之辣也是世间无双,是以一见她向自己望来,心中也不禁骇然,他一惊之下,心想她身子不能动,我刚才不走,此际难道还不逃么?   他一想及此,真气一提,已待向外掠去!   但是,他一个转念间,想及自己的师长,可能还在此间,自己却只顾逃命,那不是太卑劣一些了么?是以,他已经提起的真气,又沉了下来。   而在他真气一提一沉之间,他的身子,已经轻飘飘地向上升起了尺许,又落了下来。   在他的身子,像一片树叶一样,摇摇幌幌地向上跃起了尺许,又摆动着向下落来之际,寿菊香恰好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   等到袁中笙落地之后,寿菊香的面上,现出了十分诡异的神色,道:“小娃子,我们曾见过面的,可是么?”   袁中笙道:“不错,在船上,我们见过。”   寿菊香又望了袁中笙半晌,“嗯”地一声,道:“前后不过月余你武功进步得真快啊!”   袁中笙听得寿菊香如此说法,不禁啼笑皆非,道:“这……不干我事的。”   他的意思是说,他武功忽然之间,有如此修为,并不是他勤学苦练得来的。但是他所说的那句话,任你聪明过人,听了也必然其名其妙!   寿菊香道:“你此言何意?”   袁中笙迟迟疑疑,道:“我……像是做了一个梦,又像是实在的情形,一个和尚,打了我几下……详细的情形,我也记不清了,醒了过来,就觉得身轻如烟。几乎吓死我。”   寿菊香道:“岂有此理,你不妨对我说实话。”   袁中笙道:“实是如此!”   寿菊香显是不信,顺口问道:“那和尚什么模样?”   袁中笙心想,寿菊香乃是何等人物,她纵横武林,已有数十年之久,那泥头和尚如此神秘,只怕她知道来历。   是以,袁中笙便将那泥头和尚的样子,详细形容了一遍。   袁中笙的话才讲完,寿菊香的双眼之中,突然射出了凌厉之极的目光来,袁中笙只觉得似乎有无数细若牛毛,精芒四射的小针,杂在她的目光之中一样,令人不敢逼视!   但是转眼之问,寿菊香眼中的精芒,便已敛去,道:“原来是他,我相信他助了你一臂之力,但若不是你原来内功已十分深厚,他也无能为力!”   袁中笙听了,心中一动,道:“我被关在费七先生的宝库之中,将他宝库中可以吃的东西全都吃了,头顶之上,便生出了一股极大的怪力来。”   寿菊香像是对袁中笙的遭遇,十分感兴趣,道;“你吃了些什么?”   当袁中笙被困在费七先生的臧宝库中之际,他饿得慌了,凡是啃得动,咽得下的东西,全都吃了,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吃了一些什么,他这时听得寿菊香问起,才将自己所吃过的东西,记得起形状来的,说了出来。   寿菊香听完,道:“你这小子,也是命不该绝,你所吃的东西之中,大多能增进内力,是稀世之物,但是却也含有剧毒,所以费七也不敢吃,如今你将所有东西,一古脑儿吃了下去,毒毒相克,反倒成全了你,因为你真气不会运转,所以那股强大之极的力道,才聚在头顶之上,直到那……那贼秃为你拍通了全身关穴,那力道才随真气而运转全身!   寿菊香的那一番话,讲得袁中笙恍然大悟!他摸了摸头,道:“如此说来,我那一晚碰到这位和尚,不是做梦了。”   寿菊香道:“自然不是梦!”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更是着急,因为他算来,和费绛珠分手,不是一日夜,而是两日夜了,费绛珠信息全无,吉凶不知,他实是不能不急!   他正在发呆间,只听得寿菊香又已开口,道:“这样吧,我昔年收徒太滥,没有一个成材,你内功已有如此根底,拜在我门下好了。”   袁中笙实是做梦也想不到寿菊香对自己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的!他张大了口,道:“你……你说什么?”   寿菊香一笑,道:“你拜在我的门下好了。”   袁中笙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一步,道:“这……这……这个一时之间,他舌头打结,哪里还能够讲得出一句完全的话来。   寿菊香道:“本来我早已不收人为徒了,我是看你根骨极好,不妨为你破一次例。”   袁中笙听寿菊香说来,像是她收自己为徒,自己还应该感激零涕一样,他心中不禁苦笑不已!   以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声名之响,武林之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投入她的门下,不要说做她的徒弟,便是做她的徒子徒孙,也是心甘情愿。   然而,这件事发生在袁中笙的身上,却是使袁中笙惊骇莫名!   袁中笙为人何等忠直,就算拜在寿菊香门下之后,立时可以有通天彻地之能,他也绝不会愿意的,更何况刚才,他眼见寿菊香对待门下弟子的残酷情形,他怎肯拜她为师?   但是,袁中笙却又知道,这时如果自己说出不愿拜在寿菊香门下的话,寿菊香一定会勃然大怒,那自己便难以脱身了!   袁中笙正在骇然之极,不知该如何说法才好之际,只听得寿菊香又道:“傻小子,你可是听得我肯收你为徒,心中高兴之极,又疑在做梦么?”   袁中笙一听,连忙大声叫道:“不是!”   寿菊香道:“那你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猛地向后退出了三步,道:“我……根本不要拜你为师!”   寿菊香的面色,突然一呆,但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恢复了原来的神色,又道:“为什么?”   袁中笙指着寿菊香,道:“你……你……和我根本不是一路的人,我怎能拜你为师?”   寿菊香怪笑了起来,道:“你是说,你是正派弟子,而我是邪派中的魔头,是不是?”   袁中笙道:“这邪派魔头四字,可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没有说过。”   袁中笙不敢正面得罪寿菊香,但是他是不善辞令之人,这样一说,分明是说他自己,在心中想过寿菊香是邪派中的魔头,只不过未曾讲出口来而已!   寿菊香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你原来是不愿拜我为师,好得很,你走吧。”袁中笙心想,难道事情真的那么容易了结?   他正在想着,已听得寿菊香的语音,陡超严厉,道:“你走得了么?”   这一句话,语音尖锐到了极点,啸得袁中笙猛地一跳,袁中笙忙道:“你叫我走,我也不走。”   寿菊香冷冷地道:“又是为了什么?”   袁中笙道:“我师傅可是在这里么?”   奔菊香沉声道:“你师傅是谁?”——袁中笙道:“他老人家外号人称黄山隐侠,姓马名放野。”   寿菊香的面色,又微微一变,但是却并不回答。   袁中笙又问道:“他和冯大侠夫妇,可是在这里么?”   寿菊香道:“是谁对你说他们在这里的?”   袁中笙心中暗忖,若是对寿菊香说,那是霍贝讲给自己听的,只怕霍贝死无葬身之地!他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人告诉过我。”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没有人告诉你,你怎能知道?可是你刚才所说的那贼秃么?”   袁中笙一听,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寿菊香那样说法,分明是说,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千真万确是在这里。他心想,那泥头和尚武功极高,人又神出鬼没,也确曾指点过自己如何去追寻突然失踪的师傅,寿菊香以为是他告诉自己的,就算是他又何妨?   因之,袁中笙点了点头,道:“是他。”   寿菊香目光陡地如冷电万道,“哼”地一声,道:“这贼秃,他不但遁入空门来气我,原来时至今日,仍与我作对!”   袁中笙听得寿菊香在那样说法之际,咬牙切齿,心中恨到了极点,他心中不禁一凛,但是他本是老实人,好不容易撒了一个谎,想要改口,更不知从何改起。   当下,他只得呆住了不出声,寿菊香的语音,听来越来越是骇人,道:“你不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不拜,不拜!”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看你不拜!”   她一个“拜”字才出口,手指又向上,疾扬了起来。袁中笙是知道寿菊香武功之高的,是以一见她手指了起来,心中便打了一个突,他准备寿菊香的指力一发出,自己便先夺门而逃再说。   然而,就在他以为寿菊香的指力,还未曾发出之际,寿菊香纯阴之力,早已悄没声地疾射了出去!   银臂金手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可以说已到了当世无人能及的地步,她一学武,学的便是邪派武功,然而,当她在中年的时候,却给她在邪派武功之中,以纯明之力,练成了犹如玄门正宗之中,内家罡气一样的一股真力。   那股真力,阴柔之极,几是无声无息,若不是攻到了目的物之上,甚至连极轻微的轻风,都觉察不到,但是却又去势快疾无比。   在这一点上而论,寿菊香的这股太阴真气,又比一发便声势猛烈的阳罡之气歹毒厉害得多了,尤其寿菊香已将这股真气练到了收发由心的地步,实是神不知鬼不觉,便已为她所算!   这时袁中笙的情形,便是那样!   袁中笙见寿菊香扬起指来,还以为她指力尚未发出,准备她指力一发之际,再行逃避,怎知其时,寿菊香的太阴真力,早已袭出!   电光石火之际,袁中笙只觉得自己小腿弯处的“委中穴”猛地一麻,身不由主,双腿一曲,已经“咚”地一声,跪了下去!   袁中笙心中大怒,身子才一跪下.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已待腾空而起,可是他这里身子起了才尺许,尚未挺直,只觉得腰际软穴之上,又有一股极大的力道,撞了过来。   那股力道极大,令得袁中笙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砰”地一声,重又落在地上。   由于他刚才跃起之际,身子还未曾挺直,因之这一次落了下来,仍是膝头着地,跪在地上。袁中笙直气运转,手再在地上一按,人又跃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和上一次仍是一样,才一跃起来,腰际便突然一麻,力道全失,身子向下落来。   如是者七起七落,袁中笙仍弄不明白寿菊香是怎样发出那股莫名其妙的大力来的!   当他第七次落地之后,他喘了一口气,大声道:“我不愿拜你为师.你硬来也没有意思。”   寿菊香冷冷地道:“畜牲,你不愿拜我为师,难道还想拜在别人的门下么?”   袁中笙道:“我本来就有师傅的!”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你那饭桶师傅,迟早难活了,你还想他作甚?”   袁中笙一听,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忙道;“你说什么?师傅!师傅!”   他一面叫,一面又站了起来,可是才一站起,“委中穴”上一麻,人又“扑”地跪倒,袁中笙心中怒极,猛地一伸腿。   他本是跪在地上的,这一伸腿,他整个人便伏在地上了。他站着,寿菊香有办法使他跪倒,如今他伏在地上的,寿菊香却也拿他没办法。   袁中笙倒在地上,并不起来,只是乱叫师傅,寿菊香目中怒意越来越甚,盯住了袁中笙,令得袁中笙心头,一阵一阵生寒,他叫“师傅”的声音,也渐渐地低了下去。   寿菊香一字一顿,道:“你再不肯拜我为师,我叫你受尽痛苦而死!”   袁中笙的性格,何等倔强,他大声道:“我不拜你为师。”   寿菊香“桀”地一笑,手指已慢慢地扬了起来。   寿菊香手指才一扬起,袁中笙还没等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便已不寒而栗。   眼看寿菊香太阴真力一发,袁中笙就要遭殃之际,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了一个年轻人的声音,道:“师祖容禀!”   袁中笙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寿菊香一抬眼,道:“什么事?”   门外霍贝道:“师祖,若是师祖肯暂宽一时,徒孙有办法使他肯拜在师祖门下。”   寿菊香听了,半晌不语,才“嗯”地一声,道:“你师傅心怀不轨,已死在我手下了,你可有怨言么?”   门外霍贝忙道:“师祖制裁,徒孙怎敢有怨言?”   寿菊香道:“好,若是你劝得他听了,我令你转拜在他门下!你进来,带他出去,若是让他走了,我将你碎尸万段!”   霍贝答应了一声,走了进来,袁中笙大声道:“你劝也白劝,不如明哲保身,不要招麻烦的好。”   霍贝来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俯耳低声道:“袁大侠,救人要紧,你先跟我出去再说。”霍贝那句话,俯耳而言,低若蚊嗡,连寿菊香这样的人物,也未能听得到。   但因为他的话,就是附在袁中笙耳际说出,是以袁中笙听得十分清楚。他一听到“救人要紧”两字,心中便猛地一动!   霍贝连忙退开,道:“袁大侠,你跟我来。”   袁中笙不再出声,跟着霍贝,便向外走了出去。袁中笙才一出屋门,便看到屋外黑压压地跪了三四十人。袁中笙一见屋外有那么多人,倒不禁吃了一惊,当他定睛看去之际,猛地看到,自己的师妹文丽,也在这些人之中,向屋门跪着。   袁中笙连忙叫道:“师妹——”   可是文丽听了袁中笙的叫唤,却只是抬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并不敢回答。   袁中笙待要向她走过去,可是却被霍贝一拉衣角,低声道:“袁大侠,此处不宜久谈,等一会再说吧!”袁中笙因为霍贝曾冒险告诉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在此,所以便将霍贝当作了好人。   他却未曾想到霍贝之所以讲给他听那一点,而且,还告诉他这里并没有人看守,乃是想袁中笙前来这里送死的!   霍贝却是未曾料到,事情的变化,会如此意外,不但袁中笙的武功还在厉漠漠之上,而且寿菊香又看出袁中笙根骨极好,要收之为徒!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霍贝自然又使出了他另外一套的办法。   袁中笙乃是老实人,哪里料得到其中会有那么多的花样!   他一听得霍贝那样说法,望着文丽,叹了一口气,又跟着霍贝,向林中深处走去,走出了七八丈,便听得厉漠漠的声音,自那几间屋子处传了过来。   只听得她尖声叫道:“三个逆贼门下弟子,除霍贝一人之外,自今日起,全转人我门下,若有不服,只管出声!”   她的话一讲完,只听得一阵“师傅在上,徒儿拜见”之声,传了过来。   但因为霍贝和袁中笙两人,迅速地向前掠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里许,那一阵喧嚷之声,自然也渐渐听不到了。   等到他们两人,奔出了两三里.已到了树林深处,除了松涛声之外,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之际,霍贝才停了下来,道:“袁大侠,你去吧。”   袁中笙听得霍贝忽然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禁一呆,道:“我去?”   霍贝顿足道:“是啊,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大为感动!   他哪里知道霍贝早已看出袁中笙为人忠厚,在这样的情形下,就算拿棍子打他,他都不会走的,所以才欲擒故纵而已。   袁中笙摇头道:“我走了,你还有命么?”   霍贝心中暗暗好笑,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只要能救出了你,便已心满意足了!”,袁中笙心中更是感动,他心想,不料寿菊香门下,竟还有这样讲义气的人在!   他更是大摇其头,道:“我不走。”   霍贝苦笑道:“你又不肯拜在她门下,又不肯走,这不是叫我为一难么?”   袁中笙歉然道:“我不是有意叫你为难的,我只是不想害你而已。”   霍贝听了,长叹一声,道:“我的袁大爷,我在师祖面前,说能劝你拜入她的门墙,原是想将你救走的托词,就算你不走,我也一样脱不了罪了的!”   袁中笙曾亲耳听得寿菊香对霍贝说,若是劝不听自己,便将他碎尸万段,是以此际一听,他反而为霍贝耽起心来,道:“这……便如何是好?”   霍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本有一个办法,又可救得令师,但袁大侠必不肯从,我不说也罢。”   袁中笙忙道:“什么办法,你不妨一说?”   霍贝道:“那便是袁大侠拜在我师祖门下。”   袁中笙一听,面色不禁一沉,道:“你这是什么话?”   霍贝道:“袁大侠,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大丈夫能屈能伸,你此际一走,你自己可以无事,但是你的师长又如何呢?”   袁中笙道:“正邪不能并存,水火不能相容,要我拜她为师,却是万难。”   霍贝道:“自然是如此,但你在她的身边,觑机救了令师,到时,我也和你一齐远走高飞,世人必道你智勇双全!”   袁中笙犹豫了一下,道:“如果也救不出我师傅,岂不是反坏了我的名声?”   霍贝道:“事在人为,如何会救不出?你只要得她的信任,她自己身子不能动弹,还不是一切都要你代行么?这其中便大是有机可趁了!”   袁中笙在一听得霍贝要他拜寿菊香为师之际,心中大起反感,立即直斥其非。但是,在霍贝的花言巧语之下,袁中笙却又觉得霍贝所说的,有些道理起来。只不过他心中还在犹豫不决。   霍贝乃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见袁中笙沉吟不语,便已经知道自己的话,在他的心中起了作用。   因此他叹了一口气,道:“若是你执意不肯,那你绝不必顾我,更不必顾及令师的安危,就此离去,越快越好!”   袁中笙一听,不禁面上变色,道:“我怎能不理会师傅的安危?”   霍贝打蛇随棍上,道:“是啊,那么你除了作作拜在她的门下之外,绝无他法!”   袁中笙一步一步,在不知不觉间,走人了霍贝的圈套之中。这时,他也的确想不出还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双眼望着苍苍郁郁的树林,好一会,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来了么?”   霍贝一听得袁中笙这样问自己,几乎要高兴得大声笑了出来!他知道,袁中笙虽然还在问自己“有没有别的办法”,但实际上,他这样问法,等于是已经接受自己的提议了。   他假作叹了一口气,道:“有别的办法,我还会不讲给你听么?”   袁中笙听了,默然不语。   他想起自己竟要拜寿菊香为师,虽然是虚情假意,但是他心中实是闷郁无比。   霍贝道:“袁大侠,你拜师之后,寿菊香这老贼婆必定令我拜在你的门下,你收我这个徒弟不收?”   袁中笙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自己要收徒弟,霍贝这样问他,他一时之间,不禁答不上来。霍贝又道:“袁大侠,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收我为徒弟的,我们两人好在一起出主意!”   霍贝一面说,一面已向下拜了下去,袁中笙连忙将之扶住,道:“你不要这样,你我年龄相仿,我怎能做你的师傅?”   霍贝道:“大哥,那你不知肯叫我一声兄弟么?”   袁中笙此际,只觉得霍贝处处为自己着想,任是一等一的好人,当第一次霍贝要和他兄弟相称之际,他还是不出口,但这时,他却觉得霍贝的为人不错,自己的确可以和他称兄道弟的。   他听得霍贝这样说法,连忙道:“自然可以的,我必然将你当作是我自己兄弟一样……”   他讲到此处,自然而然,又想起了他自己的亲生兄弟来,不禁长叹了一声。霍贝高兴之极,道:“大哥在上,也要受兄弟一拜!”   他一面说,一面又行下礼去。   袁中笙刚才,已答应了霍贝的要求,此际自然不能再阻止霍贝向他行礼,连忙还了一拜,道:“兄弟,我是个没有主意的人,以后要多靠你了!”   霍贝忙道:“大哥何必说这种话?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总之我们先尽量与老贼婆虚与委蛇,再觑机救出令师和冯大侠夫妇。”   袁中笙道:“如果救出了师傅,我对师傅说一说,令你也拜在他老人家的门下,岂不是好?”   霍贝在心中冷笑了几声,暗骂马放野是什么东西,也配做我师傅?   然而,他面上却绝不露出任何声色来,一击掌,道:“大哥,你别赚我喜欢!”   袁中笙正色道:“不会的,我说得出,一定做得到。”   霍贝忽然双眉一撇,道:“大哥,还有一件事,你一定要听小弟的话。”   袁中笙见霍贝说得严重,也不禁为之心动,忙道:“是什么事?”   霍贝沉声道;“文丽的事,你可知道么?”   袁中笙道;“我只知她已拜在厉漠漠的门下了。”   霍贝道:“厉漠漠是在太湖边上遇到她的,见她根骨不错,又知她是正派门下,还怕她不离师叛道,所以当文丽在太湖边上之际,便以‘无天袋’将之罩住,拉人了水中……   霍贝讲到这里,袁中笙便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当日,他和文丽一起在太湖边上,但忽然之间。文丽便失了踪迹,等到他再看到文丽时,文丽便已经拜在厉漠漠的门下了!   其间的经过如何,袁中笙一直不知道。   直到此际,他才知道原来厉漠漠早已潜在水中,那“无天袋”,一定是十分厉害的物事了,是以才能了无声息,将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拖下水去!   霍贝见袁中笙不出声,也略停了一停。   袁中笙道:“你且向下说去。”   霍贝道:“怎知厉漠漠全是多虑,她只和文丽一说,文丽便立即答应,而且,文丽还说你会在马大侠面前生事,叫厉漠漠派人追你灭口!”   袁中笙听到此处,不禁遍体生寒!   他本来待要不信霍贝的话。然而,他立即想起当日,当文丽突然不见之后.他冒着雨赶路,赶到了一个凉亭避雨之际,有两个人来找“姓袁的小王人”,是自己没有认,所以那两人才不知自己便是他们要找之人!   而那两个人,却正是厉漠漠门下!   袁中笙想到了这里,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道:“也算是大哥你运气好,派出去的人,竟找不到你,而文丽为了要立功,她……她……她竟又……”   霍贝讲到了这里,咬牙切齿,作其不胜悲愤之状。   袁中笙一听得文丽有更其不堪之事,心中更是大惊!   霍贝道:“是她带着滇南四鬼,摸到黄山脚下——”   霍贝才讲到这里,袁中笙的身子,已经把不住籁籁地发抖,道:“她……她……她……”   袁中笙的心中,实在惊骇太甚,一时之间,舌头打结,竟无法再向下说去。”   霍贝道:“不错,是她进了去,趁马大侠和冯大侠夫妇不觉,下了迷药——”   霍贝才讲到这里,袁中笙便怪叫道:“不!”   然而,袁中笙在高叫“不”字之际,已经相信霍贝所言是实了。因为,当马放野和冯圣夫妇,被人以袋装走之际,就在门外,便有人伏听。   伏听的人,曾听得马放野大声叱骂,还以为是骂袁中笙,所以要向袁中笙寻仇。袁中笙当然自己知道自己不会做下这等罪恶滔天之事,他也想不到文丽竟会这样胆大包天,然而此际,经霍贝一说,却又绝无讹错,做这件事的,若不是文丽,还有何人?若不是文丽,马放野何以痛骂“错将你抚养成人”?   霍贝叹了一口气,道:“大哥,等你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之后,文丽说不定会向你提起这件事,认为是她的得意杰作哩,我如何胡说得来?”   袁中笙紧紧地握着手,将十只手指,握得“格格”直响,他一直只知道文丽任性,有时甚至胡为,但是他却也万万料不到她会这样!   霍贝又道:“寿菊香门下规矩,凡立一次特大的功劳,便可以破格授一门武功,文丽因之蒙厉漠漠教了一门极歹的‘风雷劲’,所以她更是死心塌地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兄弟,我的确未曾想到她是这样的人!”   霍贝道:“大哥,所以,你我之间的事,以及你拜在寿菊香门下,只是虚情假意的计策一事,绝不能给她知道,否则,不但你我两人,性命难保,令师和冯大侠夫妇,更是没有希望了!”   袁中笙知道此事重大,连忙点了点头。   霍贝又道:“你最好不要接近她。”   袁中笙道:“这倒难了,如果她来找我呢?”   霍贝道:“你拜师之后,便是她的师叔了,而且,寿菊香十分看重你,你的地位,自然在厉漠漠之上,你只要大声责叱她,她如何敢接近你?”   袁中笙点头道:“我知道了。”   霍贝道:“如果你做得到这一点的话,我们就有成功的希望了,我们快回去吧,别忘了你要做出心悦诚服的样子!”   这一点,对袁中笙来说,实是困难之极的事情。   然而,为了救他的师傅,他也只得勉为其难!   当下,他和霍贝两人,一齐向前走去。   到了将近那几间木屋之际,袁中笙才道:“有一件事我弄不明白,为什么寿菊香要找我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晦气?”   霍贝双眉轩动,道:“我也不很清楚,我只知她要找齐玄门七派的主要人物,目的是在取得那七册‘玄门要诀’。”   袁中笙一听,心中便是一惊。   霍贝道:“如今,她只得到了三本,还差着四本哩,我想,恐怕那七册玄门要诀之中,有办法可以使她走火入魔,僵硬不能动弹的身子,恢复原状也说不定的。”   霍贝的那几句话,袁中笙根本没有听进耳去!   袁中笙只是在想,还有那四册玄门秘诀,是在费绛珠手中,而费绛珠也突然失踪,难道也是落入了寿菊香的手中?   他越想越是吃惊,连忙道:“有一位费姑娘,是不是也落在老贼婆手中了?”   霍贝一怔,道:“费姑娘?”   袁中笙道:“是,她叫费绛珠。”   霍贝道:“原来是她,她倒的确被滇南四鬼所擒,但被我放走了。”   袁中笙是听过费绛珠讲述霍贝和她在一起的经过的,他一听得霍贝说是他“放走了”费绛珠,面色一沉,道:“你说什么?”   霍贝心中一凛,他是何等聪明之人,立即知道费绛珠一定和费绛珠见过面,自己的谎话拆穿了。然而,他却立即想到了弥补的办法。   他叹了一口气,道:“大哥,是我将她放走的,但是我却装出被她所骗,相信那玄铁神手是在黄山一样,那是因为如果我明放了她,她必然对人提起,我还有命么?我将她点了穴道,放在山洞中,知她可以冲开穴道逃走的!”   袁中笙听得这里,已经暗暗点头!   霍贝更道:“大哥,你想我可是那么蠢的人,她说玄铁神手在黄山,我就去了,如果她说玄铁神手在西域,莫非我也离开中原不成?”   袁中笙更觉得霍贝所说有理,不禁失声道:“啊,那真错怪你了!”   霍贝的做作,当真了得,居然歉然一笑,道:“善欲人知,不是真善,我放她,原不想她报答我的!”   袁中笙听了,不自由主地大点其头,道:“不错,善欲人知,不是真善,兄弟你做得对,对得很!”   霍贝在心中,哈哈大笑,心想这傻子,给我玩弄于掌股之上,却还不自觉,当真傻得可以,但是他在表面上,自然是不会笑出声来的。   他又再三叮嘱,要袁中笙记得,绝不能够理睬文丽,袁中笙也答应了下来。   他们两人,本就未曾出这座赤松林,一面讲话,一面向前走来,也早已到了那几间木头屋子之前,只见门口,只有“鬼哭神号”厉漠漠一个人在。   霍贝见了历漠漠,沉声道:“厉师伯,师祖她老人家在么?”   厉漠漠一双猪眼,绿光闪闪,十分可怖,尖声道:“这小子给你说服了么?”   霍贝冷冷地道:“厉师伯,袁大侠已答应在师祖门下,他一定比你得宠得多,你讲话还是小心一点的好些!”   霍贝这几句话一出口,厉漠漠立时大怒。   但是,浮上厉漠漠面上的怒容,却是一闪即逝,想是她心中,立即想到霍贝的话虽然尖刻,但是却是实情之故。   只是她面上的神色,十分尴尬,向袁中笙笑了笑,道:“原来你已答应拜在她老人家门下,那我们是自己人了,原该多亲近亲近!”   袁中笙一见到厉漠漠,心中便不期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厌恶之感,厉漠漠这一与他笑脸相迎,他更是厌恶欲呕,连忙偏过头去,不去理她。   “鬼哭神号”厉漠漠的心中,怒到了极点!   但是,她自己死里逃生,刚在失宠之际,如何敢以出声?她非但不敢发怒,而且还不断地陪着干笑!霍贝扬声道:“师祖,袁——”   他只讲了三个字,屋中已传来了寿菊香冷冰冰的声音,道:“我已经听到了,你们进来吧!”   霍贝以肘碰了碰袁中笙,既已到了这等地步,袁中笙自然只得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只见寿菊香仍坐在那张交椅之上,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肯答应拜我为师了么?”   袁中笙呆了半晌,才勉强道:“肯了。”   寿菊香厉声道:“既然肯了,如何还不跪拜?”   袁中笙道:“这……这……”   他一面口中犹豫,一面却并不拜下去。   那是因为他到了最后关头,想到自己竟要向寿菊香这样的大魔头行拜师之礼,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来的不愿意之故。   寿菊香一见这等情形,厉声道:“霍贝!”   霍贝一听得寿菊香厉声呼叱自己,不禁面色灰白,连声音也在微微地发颤,道:“袁大侠……我刚才向你说的话,你……你难道都忘了么?”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将霍贝向他说的话,在心中又想了一遍,这才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跪了下去,道:“师傅在上,徒儿袁中笙叩见!”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霍贝,你向他讲了些什么来?”   霍贝像是早已料到寿菊香会有此一问一样,忙道:“我劝说,你武功虽高,但与我师祖相比,还如小巫之见大巫,拜在我师傅门下,有益无害,他才肯答应拜师的。”   寿菊香手腕一翻,一股太阴真力袭出,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涌了起来,寿菊香又问道:“你刚才何以犹豫?”   这时,袁中笙怎能答得上来,他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若是说出实情的话,自然立即性命难保,但如果要他立即捏造出一番话来,那更是比登天还难之事!   这时,不但袁中笙冷汗直淋,连霍贝在一旁,也不自由主,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寿菊香双眼,紧紧地盯住了袁中笙,袁中笙的心中,更是发慌,结结巴巴道:“我……我……我……”   然而,他一连讲了三个“我”宇,下面的话仍然没有讲出来!   就在他以为寿菊香听得自己支吾其词,必然大怒之际,寿菊香却忽然一笑,道:“好!不错,你竟是个老实人,见了我能这等惶恐,那自是最好,你别忘了,若对我不敬,那是自取其亡!”   袁中笙见了这一关就这样轻易地过了去,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了。”   寿菊香又转向霍贝,道:“你为本门,立了一个大功,我曾答应你拜在他的门下,你上前行礼!”   霍贝连忙向袁中笙跪了下来,道:“师傅在上,徒儿拜见!”   袁中笙忙道:“霍——”   他本来想说“霍兄弟请起”的,可本他一个“霍”字才出口,便猛地省起,这“兄弟”两字,却是万万不能出口的!   他顿了一顿,才道:“霍——贝,你起来吧。”   霍贝爬了起来,寿菊香手掌再度扬起,对准了原来在屋角处的一张椅子,那张椅子被她的太阴真力所吸,倏地移了过来,到了她的座旁,道:“中笙,你在我身边坐下。”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便坐了下来。   他一坐下之后,抬头向霍贝看去,只见霍贝的面色,白得可怕,但是眼中的神情,却又显得十分兴奋,袁中笙不禁一怔,道:“你作什么?”   霍贝忙躬身道:“师傅有所不知,师祖乃武林之中,顶天之地,第一人物,无论何人均不能和她同起同坐,如今师祖赐坐,可见她老人家对师傅的期殷之切,我是师傅门下,自然高兴!”   袁中笙“噢”地一声,心中不但不欢喜,却反而大是焦急!   他之拜在寿菊香的门下,原是一番虚情假意的,他只希望寿菊香对他绝不注意,不多久便厌了他,那么他要脱身,自也容易得多!   可是寿菊香竟对他如此看重,破例赐坐,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要脱身,岂不难极?   他心中暗暗发愁,已听得寿菊香叫道:“漠漠,你进来!”   厉漠漠应声而入,她才一进来,便看到袁中笙坐在寿菊香的旁边,厉漠漠身子一呆,面色不禁为之大变。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我厚待他,你可是心中不服么?”   厉漠澳大惊道:“徒儿怎敢?师弟根骨资质,全在我之上十倍,师傅宠他,原是应该?”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你叫你门下所有人,全来参见他!”   厉漠漠答应了一声,走了出去,不一会,便有数十人,鱼贯走了进来,每一个人都恭恭敬敬,口称“小师叔”,向袁中笙叩头为礼,其中还有几个妖娆之极的女子,在下拜起身之际,巧目流波,向袁中笙抛其媚眼,看得袁中笙恨不得要大呕一场。   到了最后,走进来的,竟是文丽!   袁中笙一见文丽,不禁呆了!   以他过去和文丽的关系,他自然不能受文丽的这一拜,但是如今,他已知道滇南四鬼在黄山脚下,能够顺利得手,就是文丽带的路,文丽的这等行径,可称卑鄙之极!   这样的人,自己就是受她一拜,也绝无说不过去的地方!   他正在心乱如麻之际,文丽已笑盈盈地到了他的面前,拜了下去,道:“小师叔,你武功如是之高,还要多指点我一些。”   袁中笙只是在喉间发出了“唔”地一声,算是答应,文丽又笑嘻嘻地走了出去,袁中笙看出文丽的心中,十分得意,那自然是因为她以为自己拜了寿菊香为师,她便可以有莫大的好处一样!   袁中笙想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因为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文丽实是千真万确地不堪救药了!   寿菊香问道:“你叹什么?”   袁中笙此际,灵机一动,道:“我是叹息,文丽和我本是师兄妹,但如今,我却成了她的师叔了,而我们原来的师傅——”   他只讲到这里,寿菊香便道:“不错,你原来的师傅,已落在我的手中,我正要你去功一劝他,叫他将他的那本‘玄门要诀’给我,我便放他!”   袁中笙一听,几乎连血脉都贲张 !   若不是站在他背后的霍贝,不住地以手指戳他,他当真要一跃而起!饶是这样,他的气息,也不禁急促了起来,道:“他……在哪里?”   寿菊香道:“就在邻室。”手掌轻轻一翻,一股无声无息的大力,涌向前去,将通向邻里的一扇门,推了开来。   袁中笙连忙站起身,向那扇门内看去。   只见那问屋子,只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十分昏暗,也看不出其中是否有人。   袁中笙足尖一点,身如轻风,已“刷”地自门中,窜了进去,霍贝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进了屋子,那门又“拍”地关上。   袁中笙进了屋子,定了定神,向前看去。   只见在屋子的一角,一堆干树叶上,躺着三个人。   那三个人,两男一女,若不是刚才寿菊香向他说,他师傅是在这里,袁中笙几乎认不出那两男一女是什么人来了!   他和文丽两人,盗了寒霜剑,离开黄山脚下,到如今只不过几个月的事情,但是冯大侠大妇,和他的师傅马放野三人,却已憔悴得面目全非了!   袁中笙乃是天性极其淳厚之人,他一想到所有的变故,等于全是因自己盗剑而起的,否则,文丽何以会投在厉漠漠门下?而没有文丽带路的话,以自己的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的武功而论,也决不能那么容易,便自落在他们的手中!   袁中笙想到这里,不禁悲从心来!   他一张口,“师傅”两字,就待叫了出来。   然而,就在此际,霍贝却疾伸手,掩住了袁中笙的口,低声道:“不可!”   袁中笙一凛,想起寿菊香就在邻室,此际自己若是大叫“师傅”,那自然是坏了大事,前功尽弃了!所以,他立即住口,向前走去。   他一向前去,冯大侠夫妇,立时转过去,不去望他,但马放野却是望定了他,双眼一眨不眨。   马放野虽然消瘦憔悴,但是双目却仍是十分有神,而且眼色十分严厉,如果是一个心有内疚的人,一定会给他的眼光逼住,不敢再向前去的。   但是袁中笙却是心怀坦荡,因此他一迳来到了马放野的身边。   他一到了马放野的身边,便听得马放野一笑,道:“袁朋友,好久不见了啊!”   袁中笙猛地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何以师傅竟称自己作“朋友”?然而,他在一呆之后,却立即明白,那一定是师傅以为自己和文丽一样,是真的投在寿菊香的门下了!   他连想要将自己的意图,向马放野讲了出来,但是他才一张口,霍贝已经道:“师傅,师祖要你劝他,将那册玄门要诀拿出来!”   袁中笙有口难言,心中实是痛苦之极!   他连声音都在发涩,道:“你……将那册玄门要诀拿出来吧!”   马放野一听,突然“哈哈哈”,大笑起来。   他一面大笑,一面双眼之中,泪水却是夺眶而出,滚滚而下!   袁中笙从来也没有见到过师傅这等神情。   他知道,师傅的心中,一定是伤心到了极点.因为两个由他抚养长大的人,都反过来害他,他怎能不伤心到极点?   袁中笙刚想及此,马放野已向袁中笙劈面吐来!   袁中笙一个不防.被唾个正着,他心中难过之极,身子一方幌,几乎跌倒!   霍贝连忙将他扶住,低声道:“师傅,我们先出去,慢慢再想办法。”他一面说,一面不由分说,便将袁中笙拖了出去。   到了那间屋子之外,仍然听得马放野不断地在狂笑,而冯圣则冷冷地道:“马兄,你只当养了两条豺浪,何必难过?”   马放野止住了笑声,哑声道:“冯兄,你不知道,文丽轻狂飞扬,我早就看出她难以成材,一个不慎,便会误人歧途,但袁中笙……”   他讲到这里,便住了口。   袁中笙真恨不得冲了进去,将一切都说个明白!   但是,霍贝却像是知道他要作什么一样,将他的身子,牢牢拉住,袁中笙叫道:“别拉住我,我要去!”   霍贝立即道:“师傅,他虽然不肯将那册玄门秘笈交出来,但师祖自然还会有办法对付他,你要将他杀了,岂不是违了师祖之意?”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不禁陡地一呆,道:“你说些什么?”   霍贝向袁中笙挤眉弄眼,袁中笙明白霍贝的意思,是叫自己不要开口。   但是刚才,他叫霍贝别拉住他,他要去,乃是指他要去见马放野,将一切,全都说个明白而言的。   可是,被霍贝那样一说,倒像是他刚才是要去将马放野杀死一样,袁中笙如何能不出声?   可是,他一张口,尚未讲出话来,便已听得屋子中,马放野传来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道:“你来吧,我死在你的手中,也不枉了这一世,总叫我下一世记得畜牲好渡人难渡!”   袁中笙听得师傅叫出了这样痛心之极的话来,他心中更是难过之极!   他张大了口,喘着气,一时之间,一言难发!霍贝连推带拥,将袁中笙推出了几步。   袁中笙陡地止住了身子,道:“不行!”   霍贝忙道:“师傅,算了,何必逞一时之勇,看他们三人,能熬到什么时候!”   霍贝这一句,又使袁中笙那“不行”两个字,变成了不能放过马放野的意思!   袁中笙心中不禁大急,可是他空自急得满头大汗,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霍贝俯身低声道:“袁大哥,你已作了那么大的牺牲,如今已知你师傅在此了,岂可小不忍而乱大谋,为山九仞,而功亏一篑,快出去再说!”   霍贝的那几句话,讲来十分恳切。   袁中笙听了,长叹一声,转过身来。   他转过身来之后,才发现寿菊香早已不在屋子之中了。他一见寿菊香不在,忙道:“寿老魔不在,我——”   然而,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霍贝已一伸手,将他的口掩住。   霍贝的而色,显得十分严肃,道:“袁大哥,她人虽然不在,但是她神通广大,极擅地听之术,你切莫胡言乱语!”   袁中笙的心中,闷郁之极,但给霍贝这样一说,却又不敢再出声,跟着霍贝,走出了屋子,真恨不得痛哭上一场。   霍贝却笑嘻嘻地伸手向自己的腰际之拍,道:“袁大哥,我有一玉瓶百花甘露酿的好酒在,我们打上些野味,去喝一个醉如何?”   袁中笙本来是不会喝酒的,但这时他的心中,闷郁到了极点,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便点了点头,道:“好,找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去处。”   他这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连我也不在内么?”   袁中笙一听得那声音,不禁猛地一呆!   他并不转过身来,也不出声,因为他一听便听出那声音正是文丽所发!他和文丽乃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虽然此际的声音,听来十分做作,多了几分极难入耳的妖娆之音,然而,他还是可以一听就听出,那是文丽的声音!   他不转过身去,文丽却身形一幌,便来到了他的身边,一伸手,便拉住了袁中笙的手臂,半个人挨在他的身上。   文丽对袁中笙,从来没有这样亲热过,如果这样的情形,发生在半年之前的话,那袁中笙一定是灵魂儿飞上半边天了!   但是此际,袁中笙既知文丽的为人,又知道了她对自己忽然这样亲近的目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极端厌恶之感!   然而,他终究是一个极其忠厚的人,念在一场师兄妹的份上,他仍是不欲痛斥文丽,只是双眉一皱,道:“你让开些。”   文丽极其娇媚地“唔”地一声,道:“师哥,你怎么不睬我了?”   袁中笙还未曾回答,霍贝已在旁一声干咳,道:“文师妹,本门尊卑次序,分得极其严明,文丽妹刚才的话,未免有失礼统!”   文丽既然拜在厉漠漠的门下,自然知道,在本门一言不慎,便可以惹得杀身大祸,霍贝这话,倒也不徒然是虚言恫吓的!”   是以,她一听之后,面色不禁微微一变。   然而,她却立即又恢复了刚才的神态,并且并不离开袁中笙,反而挨得袁中笙更紧。袁中笙虽然心中厌恶文丽,但是他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文丽这时,将她柔软的身子,几乎全压在袁中笙的身上,袁中笙不禁面红气粗起来。   文丽媚笑了一声,道:“小师叔,你是不是不想理我啊!”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实是难开口之极!   他只觉得喉咙发干,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又是一声干咳,道:“文师妹,我师傅刚才已下令要你离开,你如何不从?”   文丽恶狠狠地瞪了霍贝一眼,却又妙目横波,向袁中笙飞了一个媚眼,道:“小师叔,你可是当真要我走么?”   袁中笙旁的话说不出,一个字总还是讲得出来的,忙道:“是!”   在寿菊香门下,长辈对于晚辈,有生死予夺之权,袁中笙这时这“是”字一说,文丽心中虽不愿意,但是却也不敢再纠缠下去。   她向后退了一步,心中已是十分恼怒。   但是她却知道,自己一向所看不起的傻瓜,这时却万万得罪不 得,自己想要学多些武功,想要寿菊香重视自己,还非得巴结这个以前看不起,认为再无出息的傻瓜不可!   是以,她的面上,还带着笑容,道:“小师叔,你不知我为本门也立过奇功,马放野和冯圣夫妇,就是我带人——”   袁中笙一听到此处,血脉沸腾,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了霹雳也似一声大喝,道:“往口——”   袁中笙这时的内功已经极高,虽然他内功是陡然而来的,他并不会应用,在动手之际,往往发挥不到一半的力量。   但这时,他那一声大喝,却足将他内功的威力,全发挥了出来只听得刹时之问,宛若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   不但文丽首当其冲,被吓得面无人色!霍贝也向后退了三步,连袁中笙目己,也绝未想到自己一声断喝,竟具如此声威,也震得他自己耳际,嗡嗡直响,好一会才静了下去。   文丽被袁中笙的这一喝吓呆了,呆立了足有半盏茶时,才陡地想起,自己若是再不走开,只怕更要讨没趣!她一想及此,立即如飞向前掠出!   文丽虽然碰了这样的一个大钉子,然而她一面向前掠出,一面仍在转念,如何才能在袁中笙的身上得些好处,甚至用什么办法,使袁中笙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言计听从!   她身子如飞,不一会便驰远了。   而袁中笙刚才,听得文丽亲口说出她带着滇南四鬼到了黄山脚下,致使师傅和冯大侠夫妇蒙难,他的心中,比听到霍贝讲起这件事时,更其难过,更其悲愤,面涨得通红,好一会,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霍贝趁机道:“袁大哥,我曾向你说过,她必然会向你夸耀这件事的,竟给我不幸而言中!”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默然不语。   由于这一件事已得到了证实,所以袁中笙对霍贝更其信任了。   他和霍贝两人,向松林深处走去。   不用多久,便到了一个林木十分茂密的所在,连阳光也透射不进,十分昏暗幽静,两人才停了下来。而一路上,霍贝已捉了几头松鸡在手,这时,生着了火,烤起鸡来。   袁中笙在地上坐了下来,道:“酒呢?”   霍贝一伸手,自腰际解下一只拳头大小的玉壶来,道:“酒在这里。”   袁中笙接了过来,他正需酒解愁,道:“就是这么一点么,济得什么事?”   霍贝忙道:“袁大哥,这酒乃是百年片醪,极其易醉,酒能乱性,还是少饮些的好!”   袁中笙打开玉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向壶中一看,总共只不过大半壶酒,他道:“只有三五口酒,就算一齐吃了,又会怎样?”   霍贝笑道:“袁大哥,此酒性烈,而且酒是乱性之物,还是少饮些的好!”   袁中笙只当霍贝劝自己,全是一番好意,因之并没有将霍贝的话放在心上,对准了壶口,“咕嘟”一声便喝了一大口。   只觉得那酒,醇香之极,入口清甜,令人喝了一口,更想喝第二口。   霍贝已烤熟了一只松鸡,递了过来,道:“袁大哥,你不善饮,一口已会醉了,绝不可多喝,否则只怕会生意外。”   袁中笙只觉得自己一点醉意也没有,道:“霍兄弟,你不必劝我,我今日要尽醉方休!”   霍贝吃了一惊,道:“那万万不可!”   他一面说,一面便伸手来抢玉壶.但袁中笙却一推,向他推去。   袁中笙那一推,本没有用什么力道,可是霍贝却跌出了七八步去!   袁中笙因为这几天来,在他身上所发生的怪事实在太多了,因此竟绝不会去想一想,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在。   他心中反倒十分过意不去,道:“霍兄弟.跌痛你了么?”   霍贝爬起身来,道:“我跌痛了倒不要紧,袁大哥,但望你不要喝醉了生事就好了,你千万记得,这酒性烈得很。”   袁中笙若是刚才未曾喝过那酒,这时被霍贝一再警告,或者会不敢喝了。可是,他刚才喝了一口.那酒却是香甜可口,他还只当那是霍贝小心过了头,心中还在想,自己无意之中认识了这样关心 自己的一个朋友,倒也是一大乐事!   他心中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一全儿激愤,一会儿闷郁,转眼之间,竟将那一壶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将酒喝完之后,袁中笙只觉得头渐渐地沉重了起来.身子也轻飘飘地,像是腾云驾雾一样,十分舒服,他大着舌头道:“霍兄弟……我……没有醉……”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头一搭,便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   霍贝一见袁中笙睡去,连忙一跃而起,向他的身边掠来,到了他的身边,将他的头捧了起来.左右剧摇了几下,但袁中笙鼾声大作,却是了无所觉。霍贝又撩开了袁中笙的眼皮,只见他的眼球,也是停着不动,分明已睡得沉熟之极!   霍贝心中,得意之极,扬声“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并没有多久,身形拔起,便向赤松林外,疾驰了出去!   袁中笙既然已经醉得人事不省,睡得昏昏沉沉,他当然不会知道在他沉睡的时候,究竟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情。   他只是在沉睡了不知多少时间之后,才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听到,就在他的身边,似乎有人在发出呻吟之声,但还听不真切。   渐渐地,呻吟声听来十分真切了,又过了不多久,他已经听出,那呻吟声不是别人所发,竟是霍贝所发出来的!   袁中笙心中一凛,这时候,他已经醒了几分了。   但是,他却仍没有力道,打开眼睛来。   他心中迅速地在想着,立即记起了自己在沉睡以前的一切,想不到只饮了那么一点酒便沉睡了过去,不知已睡了多久呢?霍贝为什么发出呻吟声来呢?   袁中笙的身子,微微地动了一动。   他一面打开眼,一面手也伸了一伸,而就在他睁开眼来时,他不禁呆了!   袁中笙在这半年来,已经遇到过许许多多令得他震惊的事,但是却没有一次,使他像如今这样吃惊的!   他记得十分清楚,他是醉倒在那座赤松林中的,可是如今,一睁开来,眼前一片葱翠,却是在一个绿草如茵的山谷之中。   这还不足以令得他震惊,而令得他震惊的,则是翠绿的草地之上,染满了殷红的血迹!横七竖八,足足有十来具尸体,倒卧在草地之上!   霍贝也在这些死人之中,只不过他却并没有死,只是浑身浴血。   而更令得袁中笙如受电击的,是在他的左臂湾中,竟紧紧地挟着一个十分年轻美貌的女子,那女子竟是全身赤裸,一丝不挂,身上虽然没有伤痕,但是却也已经死去了。   袁中笙一见到了这等情形,张大了口,瞪大了眼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剧烈地发着抖,上下两排牙齿相碰,得得有声,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叫道:“霍……兄……弟……”   霍贝却并没有回答,只不过他的身子,略动了一动,呻吟声更大了些。   袁中笙道:“霍……兄弟……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霍贝以肘支地,向他爬了几步,在爬行之际,他身上还有鲜血淌出,他爬行了几步之后,喘着气,又跌倒在地上,道:“袁大哥,你……醒了么?闯了……大祸……了!”   袁中笙见到了山谷中的情形,已知道发生了极其不寻常的事。   但是所发生的究竟是什么事,他却不知道。   这时,他听得霍贝如此说法,仍是莫名其妙,只是瞪大着眼睛望着霍贝。   霍贝向那些死人一指,道:“袁大哥,你或者认识他们!”袁中笙一见那些死人,心中便惊骇之极,如何还去顾及辨认那些死人的面目?   此际,他听得霍贝这样说法,才又去看那些死人,这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更是背脊生凉!他虽然不认识全部,但是他却认出,死的人,有两个是武当门下,还有三四个,则是青城门下的弟子!武当青城,乃是天下武林大派,平日绝不敢有人得罪,如今却有子弟死在此处,可知事关重大!在他发呆之际,霍贝又道:“袁大哥,在你怀中的,是武当四英之中,范玉云的得意女弟子许秀环!”   袁中笙听了,心头又是大为震动,颤声道:“她……是如何曾赤裸在我怀中的?”   霍贝又在地上爬行了几步,来到了袁中笙的前面,道:“袁大哥,……是真的不知,还是假意来问我的?”   袁中笙只觉得身上的冷汗,如泉而涌,道:“霍兄弟,你……你说什么?”   霍贝叹了一口气,道:“袁大哥,我早说那酒性烈,叫你……不要多喝,你偏偏不肯听,如今……唉……如今却……”   霍贝的话还没有讲完,袁中笙已只觉得身上一阵一阵发寒,如同整个身子浸在冰水之中一样,一伸手,抓住了霍贝的手臂,道:“霍兄弟,你……快讲给我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霍贝道:“袁大哥,你可是要我照实言说么?”   袁中笙忙道:“自然是!”   霍贝吸了一口气,道:“你饮完了酒,我已经看出你酒气上涌,叫你闷头睡上一觉,你却不肯……”   袁中笙听到这里,分辩道:“我……是沉睡了过去的啊!”   霍贝却摇了摇头,道:“那是你已醉得人事不省之故,事实上你绝未曾睡!”   袁中笙道:“那么我做下了什么?”   霍贝道:“你一面怪叫,一面向前奔去,我知道酒已发作,你此去可能要闯祸,所以便紧紧地跟在后面,你向前飞奔,来到了这里,恰值青城、武当、峨嵋三派弟子,正在欢晤,你不由分说,便和他们,动起手来!   袁中笙的身子,籁籁发抖,牙齿相碰“得得”有声,道:“有……这……等……事?”   霍贝续道:“他们三派弟子人虽多,但哪里是你的敌手?不到片刻,已死了一大半,未死的也都身负重伤,你这时更是狂性大发,抓住了范玉云的女弟子许秀环,她被你当众跟踪之后,羞愤而死,你仍然不肯放开她……”   袁中笙面如死灰,道:“你……你为什么不阻止我?为什么不阻止我?”   霍贝苦笑道;“袁大哥,我如何打得过你?你看我浑身浴血,身上的伤痕,何止十七八处,那全是我劝阻你时……你加在我身上的。”   袁中笙到了这时,实是再难得出一个字来了!   霍贝道:“我重伤倒地,眼看着有几个伤重未死的人,爬着逃出山谷去了,你却沉睡不醒起来,直到如今,方始醒来!”   袁中笙双目,泪水迸流,道;“霍兄弟,这……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霍贝道:“我早已劝你不知多少次,那酒性烈,不能多饮,你却偏偏不肯听,如今,我难道编些事来骗你不成?”   袁中笙想起,自己在未喝那一小瓶酒前,霍贝的确曾再三告诫,但自己却置若罔闻,如今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情,那可以说一切全因自己而起!   他心中后悔,难过,简直不是任何文字所能形容于万一!   他呆了半晌,突然一跃而起,拾起了地上一柄染满了鲜血的长剑,一横剑,便向自己的颈子上抹去!   在发生了这样的事后,即使没有人来责备他,他自己也是没有脸面活下去了!   更何况所死的,全是峨嵋、青城、武当三大派的弟子,这三派的高手,如何肯放过自己?与其到时被擒,不如自己自刎算数了!   当袁中笙一剑向自己颈际抹出之际,他想起自己虽然死了,但是武林中人,在谈论起自己来,不知道要加上多少难听的垢骂,自己简直是禽兽不如!   袁中笙想到这里,几乎连死的勇气,都消减了几分!   他手一软,长剑的去势,慢了一慢。    ∫簿驮诖思剩舯匆鸭财肆斯矗簧焓侄峁嗽畜鲜种械某そ#械溃骸霸蟾纾阕魇裁矗俊? 袁中笙此际,神智混乱之极!   他也根本不去想及,何以刚才霍贝行动还如此艰难,刹时之间,却又生龙活虎也似,跃了起来,将自己手中的长剑夺去。   他只是叫道:“我活着还有什么用?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霍贝忙道:“袁大哥,这是什么话?你只是酒后糊涂,怎可萌此短见?”   霍贝这样一说,袁中笙的心中,更是难过得如同万刃齐下,在深深切割一样,他一挥手,将霍贝震了开去。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山谷之外,传来了几下愤怒已极的呼喝之声!   霍贝连忙一拉袁中笙,道:“不好,只怕是三派的高手来了,快躲一躲!”   袁中笙苦笑道:“霍兄弟,这三派交遍天下,我做下了这等事,天下虽大,亦无立足之地,躲?还躲得到哪里去?事情和你无关,你快走吧!”   霍贝道;“袁大哥,这是什么话,我岂能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弃你而去?”   袁中笙心想,自己居然认识了这样忠诚的一个朋友,就算死去,也不枉了。他忙道:“来的人必定多,你在此也是白白送死!”   霍贝道:“只怕未必,袁大哥,你别忘了,在名义上,如今你是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弟子,来人只怕未必敢将你怎样!”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寿菊香……我这等行径,倒真的像她的徒弟了……”   他话才讲完,怒啸之声,已经迅速地传到了山谷之中,一个身形甚高的人,手中兵刃,金光闪耀,连人带兵刃,幻成了一道金虹,电也似疾,掠进了山谷!   他身形一凝,袁中签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兵刃,乃是一只钢轮,此际正自旋转飚急,发出惊心动魄的“呜呜”之声,心中不禁一凛。   他立即抬头看去,只见来人面色煞白,剑眉倒竖,双目之中,似要冒出火来,不是别人,正是青城高手郭独清!   袁中笙一见郭独清,心中便生出了一股寒意。   只见郭独清四面一看,眼中的怒火更盛,一声大喝,惊天动地,道:“贼子怎敢?”   袁中笙一言不发,郭独清一振手臂,手中的钢轮转得更急,所发出的声音,也格外惊人,可着袁中笙,当胸刺到!   袁中笙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他只是木然而立。   眼看郭独清的日月轮,已将攻到了他的胸前,霍贝才一伸手,将袁中笙拉开了一步,叫道:“且慢!”   郭独清见袁中笙在自己一轮攻到之际,居然绝不躲避,心中也不禁一奇,厉声喝道:“恶贼还有何话可说?”   霍贝一声冷笑,道:“我怕你一人不是敌手,你何不等各派帮手来了再说?”   郭独清怪叫一声,手腕一翻,日月轮二次将要攻到,但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山谷之外响起了一声尖叫,道:“将淫贼留给武当派来诛戮!”   郭独清向地上裸体女尸看了一眼,身子向后,退了开去。   他这里才一后退,武当四英之中的玄女剑范玉云,已如电也似疾赶到。   她一到,便除下了身上的外衣,盖在裸体女尸之上,这才转过身来,睚眦欲裂,尖声道:“淫贼,我叫你一寸一寸地死!”   袁中笙根本不欲分辩,事实上,他此际心中对自己的愤恨,也绝不在范玉云之下。   他只是木然而立,范玉云长剑一伸,剑尖已向袁中笙的“气门”挑来。   那“气门”位在丹田之上,乃是学武之士一等一的要害,气门一被挑破,全身真气,便自缓缓泄去,要身受无穷苦痛而亡,若不是仇恨深重到了极点,虽是邪恶之徒,也是轻易不攻这要害的。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一出手,便刺向自己的气门,本能地身子一缩。   范玉云踏步进身,喝道:“你还想逃么?”   霍贝在同时,大声叱道:“我师傅是银臂金手寿菊香新收弟子,你们敢对他无理么?”   郭独清一听,面色不禁一变,范玉云虽在极怒之中,但听了也不禁一呆。   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掠进了山谷来,当前一个,是青城郭不浊,后面则是生生剑客张青云。在张、郭两人掠进来之后,远处一下怒啸之声,如铺天盖地而来,转眼之间,一条人影,后发先至,反赶在郭不浊和张青云之前!   那人身形一凝,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   郭氏弟兄,张青云和范玉云四人,一见这人,齐转身向之行了一礼,范玉云道:“龚飞虎,峨嵋弟子,虽也死了两名,但此仇要由武当来报!”   袁中笙一听得“龚飞虎”三字,心中又不禁吃了一惊,他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这个中年人,但是峨嵋高手,三翼飞虎龚生智的名字,他总是听说过的,范玉云称那人为“龚飞虎”,那是自然是他了!   袁中笙见三派高手云集,心中越来越是吃惊。   本来,他一心认定错在自己,就算人家要对付他,他也没有还手之意的。但是这时候三派的高手都赶到,声势夺人,袁中笙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怯意。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任何人的心中,生出了怯意,本是人之常情,但是,他怯意一生,便想到一切事情,全是自己在人事不省之下发生的,若是被三派高手,不由分说,就这样处死,未免有点冤枉!   他身上冷汗直淋,道:“龚大侠,你们听我——”   然而,他一句话还未曾讲完,三翼飞虎龚生智,倏地踏前一步,五指如钩,已向他当胸抓了过来!   那龚生智乃是峨嵋派四大高手之中的一个,功力深湛,出手之快,也是无可比拟,他这里五指才发,袁中笙已经感到胸前劲风飒然,他连忙身子一侧。   怎知龚生智那一抓,来势虽快,变招却更快,袁中笙的身子,才向旁一侧,龚生智手臂立即一弯,已改向袁中笙的腰际抓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实是避无可避,他只得手起一掌,向龚生智的手腕,击了下去。   他这里一掌击下,龚生智手臂,略略一缩,手掌翻处,一掌迎了上来!   袁中笙此际,虽已知道自己功力大进,但是要他和峨嵋派数一数二的高手,龚生智来对掌,他还是不敢的。只不过如今的情形,却又不容不对!   他真气运转,掌势顿时加强,只听得“叭”地一声响,双掌已然相交!   袁中笙只觉得对方的掌心之上,一股大力,疾涌了过来,震得他的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然而,在他的身子向后退出的同时,只见三翼飞虎龚生智的身子,也猛地一震,一样退出了一步!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心中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以前只知自己功力陡进,还不知道究竟已到了什么程度。   如今,和三翼飞虎龚生智这一对掌,才知道自己的武功,竟已到了和赫赫有名的峨嵋高手相等的地步!   龚生智年近花甲,数十年来,不知要经过几许苦练,才能有如今这样的造诣,而今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武功便有了这样的造诣,这如何不喜?   但是,他想及自己的武功,虽已和卖生智相埒,但是如今峨嵋。青城、武当三派高手云集,只怕自己仍然不是敌手!   一时之问,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三翼飞虎龚生智被袁中笙的一掌震退了一步,也不禁呆了一呆。   就在他一呆之际时,范玉云和郭不浊两人,已双双抢向前来。   范玉云尖声道:“这贼子归武当派来收拾!”   郭不浊道:“由青城出手便可,不消贵派费事!”   龚生智则尖声道:“我不将他生擒回峨嵋去,誓不为人!”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语音方止,便听得谷口处,传来了一声令人毛发直竖,其冷若冰的冷笑声,道:“你们何必争?”   那一句话一传人众人的耳中,众人尽皆一怔!   袁中笙一听便听出,讲那句话的,正是银臂金手寿菊香!   袁中笙陡一听得寿菊香的声音,自谷口传了过米,他心中不知是悲是喜!   在目前这样的情形之下,寿菊香的出现,自然可以替他解围的。然而,这样一来,他是寿菊香新收弟子一事,也就天下皆知了!   袁中笙拜在寿菊香的门下,本是万不得已,为了要搭救他师傅马放野的,但是,外人又怎能明白他的这一番苦心呢?   袁中笙呆了一呆,转头看去。   只见厉漠漠在前,文丽在后,两人抬着一个软兜。   而软兜之上,则坐着银臂金手寿菊香!   这时,不但袁中笙转头看去,其余各人,在一听得那一句语音如此冰冷的声音之后,也一齐循声望去,一看之下,人人面上变色!   只见厉漠漠和文丽两人,抬着寿菊香,迅速地向前,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寿菊香才又冷冷地说道:“人齐得很啊,你们自负名门正派,但三派高手合在一起,对付我一个徒儿,一个徒孙,嘿嘿,这件事传说出去,贵派掌门却大是丢脸了!”   寿菊香一出现,三派高手,便已经认出了来的正是有天下第一恶魔之称的女魔头,滇南高黎贡山,银臂金手寿菊香!   他们实是万万想不到会在此处,遇上这个大魔头的,因之,他们不但脸上变色,在寿菊香向前来之际,他们也是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   直到此际,寿菊香讲出了这样的话来,知道袁中笙原来来历的人,如张青云、范玉云等人听了,更是大惊失色,一时之间,一言难发!   霍贝踏前一步,道:“师祖,我们虽然只有两人,但却绝不至于失了师门之威。”   寿菊香“唔”地一声,冷电四射的眼睛,忽然望向三翼飞虎龚生智,冷冷地道:“三翼飞虎,你刚才正在声势汹汹地动手,见了我,何以僵着不动了?”   龚生智虽是峨嵋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但这时也不免为之心寒!   也正因为他是峨嵋派高手之故,所以他知道寿菊香的厉害之处,这时,他听得寿菊香指名道姓地喝他,不自由主,全身一震,向后退出了一步。   龚生智向后一退,郭不浊、郭独清两人,也向后退了开去。   生生剑客张青云伸手在范玉云的衣襟上,轻轻一扯。   他虽然未曾说话,但是他的动作的含意,却是十分明白,那是叫范玉云也快些后退。   然而,范玉云却是性烈如火之人,她爱徒被如此躏辱,她心中已是恨极,再加上她早年,曾见过寿菊香一面,虽知寿菊香厉害,但寿菊香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她却不知。   当她看到郭氏兄弟和龚生智三人,不自由主后退之际,心中生出了极大的鄙视之意,张青云在这样的情形下,令她后退,她如何肯听?   只听得她一声尖叫,厉声道:“老妖妇,旁人怕你,难道我也怕你么?”   寿菊香的眼珠,慢慢转动,终于停在范玉云的身上,道:“是么?”   范玉云被她一望,心中便感到了一股寒意!   但是她的性子也当真刚烈,心中虽寒、却绝不退缩,一声断喝,手中玄女剑,“刷”地扬起,一剑向寿菊香的胸际刺到!   这时,寿菊香是坐在软兜之上的。前有厉漠漠,后有文丽。   但是厉漠漠和文丽两人,对于范玉云的这一剑,却视若无睹!   眼看范玉云这一剑,已将刺中,寿菊香一声冷笑,右手中指,突然向上一竖!   她甚至连手腕也未曾动,事实上,她全身僵硬,手腕也根本不能动,她只是一指竖起之间,太阴真气,已经无声无息,激射而出!   范玉云只觉得自己的一剑,在就要刺中对方之际,忽然之间,一股大到了不可抗抵的力道,向剑尖之上,疾撞了过来!   本来,大到了极点的力道,总是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涌过来的,然而此际那股力道,却只是撞向剑尖!   那一撞,使得玄女剑陡地弯了起来,而那股大力,迅速地传到了范玉云的掌心,五指一松,玄女剑幻成一溜黑虹,飞上了半空!   范玉云在一招之间,使已经失去了玄女剑,这才知道厉害。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张青云大声叫道:“快退!”   范玉云的性子虽烈,但是到了这样的生死关头,她却也不能打退缩的主意了。   然而,当她身子一呆,正待退后去之际,寿菊香的手指向下一沉,第二股太阴真气,早又疾如闪电,向前攻了出去!   这一股力道大到了极点的太阴真气,攻向范玉云的胸口!   本来,范玉云根本不知道对方已经发出了第二股太阴真气,胸前要害一被撞中,非死不可。然而,恰好张青云还怕范玉云不肯退,一面叫,一面向前赶了过来,猛地一拉。   这一拉,使范玉云的身子,陡地一侧,救了她的一命,寿菊香所发的那股太阴真气,正好撞在她左肩之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范玉云的左肩,发出了骨裂骇然之声,范玉云面色惨白,发出了一声怪叫。   而寿菊香的那一股太阴之气,在撞裂了范玉云的肩骨之后,余势未断,还令得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齐跌出了四五步!   袁中笙在一旁,看到了这样的情形,也不禁呆了!   要知道,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乃是武当四英中的人物,岂是藉籍无名之辈。   但是寿菊香却只凭着一根手指,便将这两人,播弄得如同小儿一样,而且,其中一个肩头还受了如此的重伤!   寿菊香的武功之高,确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寿菊香冷冷一笑,道:“什么人还要来送死?”   一时之间,三派高手,五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出声。   寿菊香叫道:“中笙!”   袁中笙不能不答应,道:“在。”   寿菊香道:“你们五人看清楚了没有,这是我新收的弟子,将来传我衣钵的,便可能是他,以后你们见了他,若是聪明的,便低头而过,若是想死的,便不妨粗声大气!”   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这样讲法,心中不禁叫苦不迭!   他向五人看去,只见五人人人对自己怒目而视,显是敢怒而不敢言!   寿菊香又一声冷笑,道:“你们可听清楚了么?”   五人之中,仍是没有人出声。   寿菊香“嘿嘿”冷笑道:“你们自然是听到了的,但你们却故意不出声,是不是?中笙,你再照样去问他们,若是他们不出声,你便打断他们的双腿!”   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这样命令自己,不由得汗流浃背!   他忙道:“我……只怕打不过他们。”   寿菊香怒道:“有我在这里,就算是天神,你也可以打得过,快去!”   袁中笙心中暗暗叫苦,他向霍贝望去,但霍贝却暗暗向他使眼色,示意他去逼问五人。   袁中笙知道自己如果一去逼问五人,那么,武林中人,立即便将自己当作是邪派中的大魔头了,恶声名传扬起来容易,再要更正,再向武林中人表示,自己绝不是邪派中人,只怕比登天还难!   但是,袁中笙这时,却没有法子不服从寿菊香的喝令!   因为他的师傅还在寿菊香的手中,如果他一抗命,那么,以往的心血,也就白费了,而且,抚养他成人的师傅,只怕也没有希望脱难了!   总共才不过极短的时间,袁中笙的身上,已经被汗水湿透了!   霍贝见袁中笙迟疑不前,使催道:“师傅,有师祖在,你怕什么?快去问他们!”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声,心想师傅养育自己成人,恩重如山,为了报答师恩,粉身碎骨,应在所不辞,如何为了顾及自己的声名,便自犹豫了起来。   他一想及此,便转过身去,来到了龚生智等五人的面前。   本来,他已经鼓足了勇气,要去喝问那三派五个高手的了。但是,他一到了五人的面前,却只觉得喉头发干,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他一连干咳了几声,才道:“我……师傅的话,你们可曾听到了么?”   郭氏兄弟等五人,望着袁中笙,面上都现出十分卑夷的神色来。   袁中笙在那样的情形下,当真恨不得地下有一个地洞,可以供他钻了下去,他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但是却仍然没人出声。   寿菊香厉声道:“他们既然不出声,你还不动手打断他们的双腿么?”   郭独清首先忍不住,一声大喝,道:“老贼婆,你作威作福,我与你拚了!”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直扑了过来!   但是寿菊香却一声冷笑,道:“凭你也配!”   郭独清本来,根本没有打算和袁中笙动手,他这一扑,是扑向寿菊香的。但是,就在寿菊香一个“配”字出口之际,他人在袁中笙身边掠过之时,袁中笙突然觉得一股大力,在自己的腰际撞了一撞!   那股力道在他的腰际一憧,竟使他不自由主,一掌扬了起来向郭独清拍出!   袁中笙心知,那一定是寿菊香以太阴真气,在撞击自己的腰际,使得自己的行动,听凭她的指挥!   袁中笙想要收回掌来时,哪里来得及?   而郭独清在突然间,觉出身后有掌风袭到,也不再向前扑去,身形一凝,翻手一掌。便反扫而出,“砰”地一声响,恰好和袁中笙的一掌相交!   本来,郭独清的武功造诣很高,袁中笙此际,纵使内力雄浑,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   然而,此际在袁中笙发出的这一掌,却是受了寿菊香的大阴真力催动而发出来的,力量比他自己的掌力,又强了许多!   双掌相交之后,郭独清只觉得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他心中大吃了一惊,心想自己在武林中,成名多年,若是败在袁中笙这小子手中,以后如何还能在武林之中走动见人?   因之,在刹时之问,郭独清火气下沉,竭力稳定了身子,不令自己的身子后退。   可是,银臂金手寿菊香的太阴真力,既然已经蕴在袁中笙的那一掌之中,郭独清虽然全力以赴,又如何能抵挡得住?   如果他不是竭力想稳定身形的话,那他至多也不过被袁中笙的这一掌,震出六七步去,跌倒在地而已。   然而,这时他却竭力真气下沉,稳住了身形!   是以,当袁中笙的那一掌之力,大得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时候,他觉出不妙,再要后退时,已然不及!   他上身向后疾倒了下去,然而在那电光石火间,他的下盘,却还紧紧地钉在地上!   电光石火之问,只听得“格格”两下骨裂之声,他双腿腿骨,竟因之生生折断!   郭独清受此重创,倒在地上,痛得冷汗直淋,全身发颤。   袁中笙乍一见到了这等情形,也是猛地一呆。   他不会料到自己的这一掌,竟有这样大的力道!   而人人皆见,郭独清是在自己的一掌之下,腿骨断折的,这件事,青城派中人.岂肯和自己善甘罢休?袁中笙心中,越想越是害怕!   他虽然占着上风,但是因为他心中害怕之故,他仍是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在这时,袁中笙只听得在他的身后,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声怪叫,两股轰轰发发的掌风,已然疾袭了过来。   袁中笙足尖一点,向前掠出了七八尺,当他身在半空之际,便已转过身来。   他才一转过身来,便听得又是一声大喝,只见郭不浊手中长剑,幻成了一道晶虹,已向他当胸刺了过来!   袁中笙心中一惊,身子一缩,又向后退去。   郭不浊一见袁中笙后退,再是一声大喝,连人带剑,一齐扑到。   袁中笙一退再退,在退出之际,只顾逃开郭不浊凌厉之极的攻势,却未曾顾及自己退向何处,也不知道他已恰好退到了寿菊香的面前!   就在他一退再退,刚站定身子之际,郭不浊的那一剑,剑气嗤嗤,离他的胸前,已不过是尺许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九回 为虎作怅恨难言   袁中笙心中惊恐,不由分说,向前“呼”地拍出了一掌,那一掌,在他自己而言,还只是想将郭不浊的来势,阻止一阻而已。   可是,他这里一掌才出,肩头之上,突然又是一麻,寿菊香的一指,恰又指在他的肩头之上,太阴真气,也随之传入!   要知道袁中笙本身功力,已经极其不弱。郭不浊的攻势虽然凌厉,但是他这一掌,已足够挡得住郭不浊的攻势而有余了!   而今,再加上寿菊香的太阴真力,那一掌的力道,更是非同小可!   袁中笙一觉出寿菊香的太阴真力,又在自己身上传过,他心中不禁一惊,在百忙之中手臂向下,猛地沉了一沉。   本来,袁中笙的那一掌,乃是对准了郭不浊的胸前扫出的,此际,他的手臂陡然一沉,那一掌攸变得击向郭不浊的下盘了。   郭不浊眼看自己一剑将要刺中对方,去势更剧,然而,在转眼之间,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道,已经涌到了他双腿之前!   郭不浊知道不妙,一声怪叫,豁了出去,五指一松,手臂一振,那柄长剑,幻成了一道品虹,向袁中笙激射而出!   袁中笙这时,武功造诣极高,虽然他还不知如何运用体内所蕴积的内力,但是眼明、手快、耳灵、动作快捷,却是远胜以前了。   若是在以前,这一柄长剑,在距离如此之近的情形下飞来,袁中笙非被当胸刺穿不可!   但这时,他一见剑到,身子微微一侧,就在长剑在他身边,“刷”地掠过之际,他手探处,已握住了剑柄,顺手一抖,将那柄长剑,抖出了“嗡”地一声。   也就在他抖剑作声之际,又听得“格格”两下骨断之声。   只见郭不浊修长的身躯,“砰”地跌到在地,额上汗珠,比豆还大!   敢情刚才袁中笙那一掌之力,向他的下盘压去,郭不浊抵御不住,双腿腿骨,也自断折!   郭氏兄弟双腿先后断折,只不过是一眨眼间的事情。袁中笙自己,心中因为惊骇过甚,根本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大口喘气!   而龚生智、范玉云和张青云三人,自度武功和郭氏兄弟,也只不过在伯仲之间。郭氏兄弟既然在片刻之间,便折了双腿,自己再耽搁下去,那也一样凶多吉少!   可是,他们却又全是在武林上有头脸的人物,总不能说溜便溜!   因此,他们僵在当地,狼狈之极!   一时之间,谁也不开口,只听得霍贝大声道:“师傅果然好功夫!”   袁中笙心中正在焦急莫名、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更是啼笑皆非,连忙叱道:“住口!”   霍贝缩了缩头,不敢再言语,寿菊香则冷冷地道:“中笙,还有三个。你不妨再去问他们一问,刚才我说的话他们是否听到,若他们不出声,再将他们的双腿,—一击断!”   袁中笙喉间发涩,又道:“我师傅……刚才的话,你们可听到了?”   范玉云等三人,互望了一眼,心中仅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如今自己打不过寿菊香师徒,但如果三派联手,倾力而为,那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又何必计较一时之受辱?   三翼飞虎龚生智首先道:“她一再重复,我们自然是听到了。”   张青云也道:“武当派也知道了!”   寿菊香“嘿嘿”冷笑起来,道:“今日我不取你们性命,是要你们知道,我并不是隐居在高黎贡山不出,而且就算我不出,我徒儿也非你们所敌,你们只管向普天下武林人物提及此事便了!”   张青云等三人,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寿菊香又得意地大笑起来,笑声桀桀,惊人到了极点,道:“你们还不走么?”   张青云扶着范玉云,首先向外走去,三翼飞虎龚生智,则向前踏出了两步,将腿骨断折的郭氏兄弟,一边一个,挟在胁下,也向外走去,不一会,便已经出了这个山谷。   袁中笙望着他们的背影,刚才的事,在他来说,又如同一场噩梦一样!   他呆呆地站着,只听得文丽娇滴滴的声音,传入了耳中,道:“小师叔,你不但武功高,而且,还风流得很啊!”   袁中笙倏地转过身来,道:“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文丽俏脸生晕,向地上那武当女弟子的尸体一指,道:“你看,这贱人一定是不肯听你的话,所以你才将她杀了的,小师叔,其实,你何必舍近就远呢?”   文丽在讲这几句话时,眉梢眼角,春意盎然,袁中笙心中不自由主,怦然而动,他连忙转过头去,不再直视文丽,道:“胡说!”   文丽不知道袁中笙的心意,究竟如何,她虽然有意引诱袁中笙,但此际人多,她也不敢做得太露骨,因之袁中笙一叱,她便不敢再言事。   寿菊香则“桀桀”怪笑,道:“中笙不到两个月,你便可以威名远播了!”   袁中笙苦笑道:“是恶名远播!”.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这是什么话?”   袁中笙吃了一惊,讷讷道:“我……我是说……我一下子伤了那么多人,岂不是恶名远扬了么?”   寿菊香一听,这才转嗔为喜,道:“放我下来。”   厉漠漠和文丽两人,将寿菊香放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之上,寿菊香道:“你们都出山谷去,中笙一人,留在我的身边。”   众人连忙一齐退了出去,袁中笙不知道寿菊香又会出些什么古怪花样,伺立在旁,心中惴惴不安。   等到众人全出了山谷之后,寿菊香才开口说话,她的语音,忽然变得十分柔和,十分动听,道:“中笙,你看我武功如何?”   袁中笙不禁由衷道:“你武功之高,可称是空前绝后了!”   寿菊香却道:“不,我所练的太阴真气,共有九重境界,我只练到了第八重境界上,便自走火入魔。尚幸我武功根基好,是以还有几只手指,可以动弹,不至于全身尽皆僵如木石!”   袁中笙不知道寿菊香这时,向自己提起她自己的事来,是什么意思,只是唯唯以应。   寿菊香又道:“只要我能再将太阴真气,纳入正轨,那么,我的功力,便可到最高境界了!”   袁中笙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寿菊香道:“多年来,我四出访查,知道了我并非无望,我仍可将走人岔道的真气,纳人正道!”   袁中笙听了之后,心中大吃了一惊!   他心想,寿菊香如今,只有几只手指可动,她一出现,已然使许多武林高手,望风披靡,如果她真气纳入正道,全身都能动弹时,那还当了得?   他忙道:“真的么?”   寿菊香虽是老奸巨猾,但却也未曾听出袁中笙这一问是另有含意的。   她只是道:“真的。据我所知,若是能得到了七册玄门要诀,那么我的问题,便可迎刃可解了!”   袁中笙听了,心头更是怦怦乱跳。   因为他知道,那七册玄门要诀,并不是虚幻不可求的物事,有四册在费绛珠手中,三册则分别在他师傅马放野和冯大侠夫妇处,如果寿菊香得齐了七册玄门要诀,那武林劫难之日便降临了!   一时之间,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张大了口望着寿菊香。   寿菊香叹了一口气,道:“但是,玄门要诀共有七册,只不过是江湖上的传说而已,我费尽心机,也只不过查出马放野、冯圣、何芳三人,是玄门七派的传人,但如今看情形,他们身上,也未必有玄门要诀!”   袁中笙一听,忙道:“他们三人身上既然没有玄门要诀,师傅,那你就将他们放了吧。”   寿菊香桀桀笑道:“那却不能,我还未曾确定这一点哩!”   袁中笙急得连连搓手不已,他因为心中发急,手中不断地在出汗,搓得几搓,手心已然湿透!   他心中乱成了一片,一点主意也没有。   只听得寿菊香又道:“我知道,那玄门要诀上的武功,乃是一股至阳至刚之气,而我所练的太阴真气,则恰好与之相反,是以,如果我得到了玄门要诀,便有希望使真气归人正道了!”   袁中笙直到此际为止。仍然不知道寿菊香向他讲了这么多话,又屏退了众人,是什么意思。他只是道:“那自然是。”   寿菊香突然转过异光四射的眼睛,向袁中笙望来、道:“玄门要诀难得,我看你一身真力,也属至阳至刚,而且极其充沛,你若是将你体内其力,尽力一齐逼入我的体内,或许有些用处!”   袁中笙一听,不禁大惊,道:“这……这……”   寿菊香道:“你何必不愿意?需知这事,对你并没有坏处,在你至阳之气逼人我体内之际,我体内的太阴真气,也必然有一部份归人你的体内,可以使你内力,刚柔互济,功力更高!”   寿菊香此际所说的,乃是绝顶武学的道理,袁中笙听来,也根本不甚了了。   而他刚才大是吃惊的原因,也根本不是因为怕自己吃亏,而是他根本不愿见寿菊香身子复原,更不愿因为他自己的力量,而使寿菊香复原!   寿菊香话讲完,袁中笙仍然呆住了作声不得。   寿菊香却未曾看出袁中笙的心意来,道:“你将手掌抵在我的灵台穴上,用力将你体内真力,逼人我的体内,一分力道也不可留!”   袁中笙本来,还是万万不愿的,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关系武林命运,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寿菊香的身子僵硬,不能动弹,她要作恶,自然有诸多不便。   而如果一旦她身如常人,能自由行动,那无异是放凶出柙了。   是以,他刚才已有转身便逃之意。可是,他一听得寿菊香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为之猛地一动,陡地想起一个主意来!   他想起,那“灵台穴”乃是人身上一等一的要穴,如今,寿菊香要他将掌心抵在灵台穴上,那自然是对他十分相信之故。   但如果自己在一抵住她的灵台穴之际,立时倾全力以赴,将内力涌出,是不是可以有希望将寿菊香震成重伤呢?   袁中笙一想及此,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他这时,如果能够将寿菊香震成重伤的话,那么,一切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他可以立即回那座赤松林去,将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救出来!   袁中笙一想及自己要暗算寿菊香,他面色实是苍白得可以。   因为,如果暗算不成的话,将会有什么后果,那实是可想而知的事!   幸而,寿菊香此际,对袁中笙十分相信,虽是袁中笙的面色苍白得可以,她也未曾在意。只是催道:“你听到了没有?”   袁中笙身子一震,道:“听到了!”   寿菊香道:“那就快将你的掌心,贴在我的灵台穴上,运气向前袭来。”   袁中笙又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一声,一步跨到了寿菊香的背后。   到了寿菊香的背后,他才略松了一口气,伸出手臂去。当他伸出手臂的时候,他想及自己将要做的事情,手臂竟在微微发抖!   好不容易,他的掌心,已经贴在寿菊香背后的“灵台穴”之上了。   寿菊香的身子,虽然僵硬不能动弹,但是她全身关穴之上,真气激荡,力道是非同小可。袁中笙手掌贴了上去,几乎被一股大力,将手掌震了开来!   袁中笙连忙一运力,手掌才贴了上去,只听得寿菊香尖声道:“快出力!”   袁中笙一咬牙,答应道:“好!”   他一个“好”字才出口,真气运转,将他所能聚得到的内力,全部聚于右掌掌心,陡然之间,一声大喝,那一股聚在掌心上的力道,已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前直吐了出去!   袁中笙在将那一股力吐出之际,他实是豁了出去,什么也顾不”得了。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寿菊香发出了一声闷哼!   同时,袁中笙只觉得有一股极其阴柔的力道,自寿菊香的“灵台穴”中,反震了出来。   那股阴柔之极的力道,竟无孔不人,立时在袁中笙掌心的“劳宫穴”中,钻了进来,迅即和袁中笙体内真气相碰!   袁中笙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心中不禁大惊,以为反着了寿菊香的道儿!   但是,他立即想起寿菊香的话来,寿菊香曾提及,如果她的纯阴之气,进人袁中笙的体内,那只有对袁中笙的功力有助!   是以,袁中笙只是略一惊惶,立即便定下神来。   而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寿菊香再是一声闷哼,她的身子,从软兜之中,跌了出来,跌出了七八尺,“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又不禁大喜!   因为寿菊香之向前跌出,分明是被他一掌之力震出去的,她跌出如此之远,一定不死也受重伤了!   袁中笙一面心中高兴,一面足尖一点,便已经跃到了寿菊香的身旁!   袁中笙向寿菊香的身边掠去,是想看一看寿菊香的伤势,究竟是否沉重,自己是不是需要补上一掌的。   可是,他才一掠到了寿菊香的身边,忽然听得寿菊香发出了一阵欢啸声来!   袁中笙猛地一呆、立即站定了身形!   只见寿菊香倒在地上,一条右臂,却在挥舞不已!   随着她右臂的挥舞,有一股强大到了极点的力道,轰轰发发,向四面八方,涌了出来。   由于寿菊香的手臂,只是在乱挥乱舞,是以那股大力,绝无规律,转眼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力的漩涡,使得袁中笙连身子都站不稳,如同陀螺也似,滴溜溜地乱转起来!   袁中笙心中的吃惊,实是无与伦比!   他甚至顾不得稳定身形!因为寿菊香的全身,本来只有几个手指可以动弹的,但如今,却整条手臂,可以挥动自如了!   由此可见,刚才他猛地吐出的那股大力,绝未能将寿菊香击伤,反倒帮了她的忙!   袁中笙正在吃惊间,寿菊香在狂挥乱舞的手臂,突然停了下来,袁中笙的身子,仍然东倒西歪了好一会,才得以站定。   只见寿菊香的身子,不但有一条手臂可以挥动自如,连头部也可以动弹了,她抬起头来,连声道:“好!好!好!”   她一连讲了三个“好”字,袁中笙又不禁被她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原来袁中笙以为,那一定是自己要害她的图谋,已被她发觉了,所以她才一口气连说了三个“好”字的。   袁中笙呆若木鸡也似地站着,可是寿菊香却立即笑了起来,道:“快将我再抱回那大石上去!”   袁中笙不敢不从,将寿菊香抱回了那块大石之上,寿菊香笑道:“不错,刚才你一发力,我头部和右臂.已可动弹了。”   袁中笙听得她这样说法,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下来。   因为他至少知道,寿菊香并未发现自己的图谋。   然而,他心中同时却也苦笑不已,因为他原来是想将寿菊香震伤的,却不知道非但不会达到目的,反而使寿菊香得了极大的好处!   他只得干笑了几声,道:“在你背后,有一股力道,也袭入了我的劳宫穴。”   寿菊香道:“你功力也可因之提高,来,你再像刚才那样出力袭我灵台穴,或许不必玄门要诀.我身子便能复原了!”   袁中笙冷汗直淋,道:“好……再试试看……”   他刚才,因为想发力将寿菊香震伤,是以全力以赴的。   但如今,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再全力以赴了,所以,一连试了七八次,虽然次次都将寿菊香的身子,震跌出去,但是寿菊香的身子。除了右臂和头部之外,却仍是不能动弹!   看官,要知道,这时袁中笙就算全力以赴,寿菊香也得不到好处了。   因为袁中笙在第一次发力之际,他体内的真力,是纯阳之力,至刚至猛,就算是功力远较袁中笙深的人,也未必能有这样的力道。   藉着他这股至阳之力,使得寿菊香的“手少阳三焦经”上,走入岔道的真气,一齐纳入了正道,所以她的一条手臂和头颈,便能转动了。   而在此同时,寿菊香的太阴真力,也袭入了袁中笙的体内。   袁中笙的确因之得到了极大的好处,他内力之强,已在以前之上了。   然而,他内力虽然强过以前,却已不再是纯正的阳刚之气,所以,寿菊香便得不到好处了!   试了七八下之后,寿菊香叹了一口气,道:“看来还是要找那七册玄门要诀。”   袁中笙抹了一把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寿菊香向袁中笙望来,道:“中笙,你使我手臂可以挥动,我自度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可以敌得过我了,你确是我的好徒儿。”   袁中笙苦笑道:“师傅过奖了!”   寿菊香“桀桀”怪笑,发出了一连串尖锐的短啸声,只见厉漠漠、文丽和霍贝三人,一齐向山谷之中,奔了过来。   当厉漠漠等三人,向山谷中奔来之际,寿菊香端坐在那块大石之上,一动也不动。三人之中,厉漠漠首先奔到了寿菊香的近前。   她一到了寿菊香的前面,寿菊香突然之际,扬起了手背来,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将掌心按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   当寿菊香的掌心,乍一放在厉漠漠的头顶之上的时候,厉漠漠呆了一呆,还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寿菊香全身僵硬,已非一日,厉漠漠做梦也料不到在离开山谷的那一瞬,寿菊香的手臂,已可以活动,所以,一开始,她眨了眨眼睛,还不知恐惧。   可是,她究竟也是武功见识极高的人,一呆之下,立即觉出了自己处境之险!   虽然寿菊香的掌中,仍是一点力道也未曾发出,但是她的身子,却已向下软来,“拍”地一声,跪倒在地上,汗如雨下,颤声道:“师傅……师傅……”   她只叫了两声,已是面如土色!   寿菊香“哈哈”一笑,手臂缩了回来,道:“我已有一条手臂可以动弹,你若是对我有叛逆之意,那更是自取其死了!”   寿菊香的语音,阴森冰冷,使得听她讲话的人,心中更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袁中笙在一旁,一颗心更是咚咚乱跳!   厉漠漠在地上磕头不已,道:“师傅,徒儿这一世,甘愿为你作牛作马,赴汤蹈火,都不敢有一丝叛逆之意,师傅只管考验我好了!”   在寿菊香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奸诈阴险的笑容,她幽光闪闪的双眼,也缓缓地在文丽、霍贝和袁中笙三人的身上扫过。   袁中笙勉力镇定心神,才不至于露出慌张的神色来。   寿菊香望了四人一眼之后,手在石上一按,整个人已向前,飞了出来。   她本来全身僵硬,任何行动,皆须他人扶持。但这时一条手臂已可转动自如,手在石上一按之际,身子平平地借力,飞出了丈许,落在软兜之上,道:“将我抬回赤松林去!”   厉漠漠和文丽两人,连忙答应了一声,抬起了寿菊香便走。   寿菊香又道:“中笙,你两师徒跟在我的后面!”   袁中笙心中叹了一口气,只得道:“是!”   当下,厉漠漠和文丽两人,抬着寿菊香走在前面,袁中笙和霍贝两人,跟在后而,不一会,便已出了这个山谷。   一出这座山谷,袁中笙便已看到,这个山谷,离那座赤松林并不是十分远,他回头向山谷之中,望了一眼,一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他的心便直向下沉去,实是再也提不起勇气来面对现实!   霍贝看出了袁中笙的心境,他心中在暗地欢喜,因为这一切,本来就全是他做下的事情,是他布成的圈套,引袁中笙钻进去的。   袁中笙钻进了霍贝的圈套,全然不觉,反而将他当作了好人!   这时,霍贝以十分关切的神情,轻轻一碰袁中笙,以极低的声音道:“袁大哥,我们别离得太远了,以免老贼婆起疑。”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茫然道:“霍兄弟,你……说我该怎么样?”   霍贝低声道:“如今,你只好弄假成真了。”   袁中笙一听,陡地一呆,道:“你说什么?”   霍贝忙道:“你低声些!”   霍贝虽然立即发出了警告,但是却已经慢了一步!   只听得在前面三四丈处的寿菊香,已经问道:“中笙,你在说什么?”   袁中笙吃了一惊,道:“没……没有什么。”   寿菊香的为人,极其猜忌多疑,袁中笙的这样回答,本来是绝不能令她满足的。但这时,她刚因为袁中笙的纯阳之力,而使得她僵硬已有多年的身子,居然有一条手臂可以动弹,心中高兴,只当袁中笙真的是忠心耿耿,所以竟未起疑,反说道:“你们师徒两人,若是有事,只管自便去行事好了!”   霍贝连忙道:“师祖,师傅的意思是,咱们既然得罪了三派高手,索性再去找这三派中人的晦气,以扬师祖名声!”   在霍贝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袁中笙连连以肘碰他,但是霍贝却置之不理。   寿菊香哈哈大笑,道:“好主意,但你们要小心,据说武当掌门苍云老人也已下山,这老儿大不好惹,遇上了他,你们可要走为上着。”   霍贝答道;“我们记得了。”   寿菊香一路怪笑不已,一路催着厉漠漠和文丽两人,向前飞奔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经没入了那片赤松林之中了。   袁中笙一等看不到泰菊香的背影,便沉声道:“霍兄弟,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酒后糊涂,铸成了如此大错,正待粉身碎骨,以求弥补,你如何说我还要去找三派人的晦气?”   霍贝一笑,道:“我若不是这样说法,我们又怎能自由交谈?”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呆,心忖:霍贝的话,可是大有道理啊!   他只觉得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自己若是和霍贝发生了争论,似乎理亏的总是自己!当下,他歉然一笑,道:“霍兄弟,是我的不是了。”   霍贝淡然一笑,道:“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袁大哥,时间长了,你便可以知道我是全心全意为你的了。”   袁中笙心中的歉意更甚,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道:“霍兄弟,你刚才说我唯一的办法,使是弄假成真,那是何意?”   霍贝道;“你如今拜在寿菊香的门下,是假情假意的,我如今的意思,便是要你真心真意地拜在她的门下!”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又惊又怒!   他想要大声中斥霍贝几句,但是转念一想,心忖自己错怪霍贝,已非一次,他如今又这样说法,自然是有道理的,不要胡乱责怪,又怪错了人!   因之,他将怒意强忍了下去,道:“我不明白你这样说法,将陷我于何地!”   霍贝摇了摇头,道:“袁大哥,我只想救你。”   袁中笙望着霍贝,一句话也不说。   霍贝沉声道:“袁大哥,你想想,如今你得罪了青城、峨嵋、武当三派,这三派乃是方今武林之中,势子最盛的三派,凡是正派中人,谁不帮他们的忙?如今你的处境如何,你可曾想过么?”   袁中笙一听得霍贝这样说法,不禁冷汗直淋,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摊了摊手,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你除了真正托庇于寿菊香门下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袁中笙紧咬牙关,从牙缝之中,迸出了一句话来,道:“那我宁愿死了!”   霍贝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好!说得好,豪壮之极!”   袁中笙听出霍贝似乎大有讥讽之意,便翻着眼睛,向霍贝望来。   霍贝笑声陡止,道:“袁大哥,你投在寿菊香门下,本来是为了救师一片苦心,在那山谷中发生的事,也全是酒力作祟,岂能怪得你?然而你一死,你的苦心,还有谁知,武林之中,人人都只当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人而已!”   袁中笙听了,只是站住了发呆。   霍贝所讲的那一番话,可以说正说人了他的心坎之中!   需知道,武林中人,看得最重的,绝不是生死,而是名节,一死可以全名,则往往乐于赴死!袁中笙自然也不能例外。   所以,他一听得霍贝如此说法之后,便觉得自己万万死不得!   因为此际一死,遗臭万年,那实是太不值了!   然而,如果想不死的话,那么除了真心真意,托庇于寿菊香的门下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袁中笙一想到此处,心中更是哭笑不得!   在那刹间,他只觉得命运像是永远在和他作对一样,凡是他极不愿意做的事,偏偏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力量,令得他非做不可!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霍贝道:“袁大哥,你如今必须忍辱偷生地活下去,反正寿菊香对你十分信任,你若是学会了她太阴真气功夫,那时,又何愁不能洗刷你的声名?”   袁中笙茫然道:“学太阴真气?”   霍贝忙道:“是啊,你如果怕学不会的话,寿菊香教了你什么,你便来和我一齐磋商研究,尽两人之力,便不怕半不会了!”   看官,要知道霍贝袁中笙打交道以来,说尽了千言万语,但是却没有一句是真心话,直到此际,他才说出了心中话来!   原来,霍贝的为人,不但聪明之极,而且阴险深沉也到了极点,忠厚温诚的袁中笙和他在一起,实是没有法子不受他的拨弄!   而霍贝为来为去,也只是为了想要学会寿菊香的太阴真气功夫!   因为,当寿菊香要强收袁中笙为徒之际,霍贝便已看出,寿菊香对袁中笙十分赏识,有意将袁中笙作为传衣钵的弟子,所以他才挖空心思,要袁中笙对他大起好感,又劝袁中笙假意投在寿菊香的门下。   然后,他又进一步下了圈套,使袁中笙认为那些事是袁中笙醉后做的,要袁中笙真心跟寿菊香学武功,他便可以从中取利了!   这一切经过,袁中笙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的,直到此时,袁中笙仍然以为霍贝处处为他着想,是一个难得的好朋友!   袁中笙呆了片刻,道:“只怕寿菊香未必肯以这门绝技传我。”   霍贝道:“只要你绝不露出是假意拜在他门下一事来,我看她会传授给你的。”   袁中笙又呆了半晌,这才道:“那么,我师傅和冯大侠夫妇,便不要救了么?”   霍贝假作义形于色,道:“这是什么话,自然要救的,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好了。”袁中笙十分感激,道;“你有什么办法?”   霍贝道:“我如今也说不上来,但见机行事,我总还会的。”   袁中笙紧紧地握住了霍贝的手,道:“霍兄弟,我一定听你的话。”   霍贝道:“那你要千万记得,绝不可露出一丝风声来。   袁中笙在这样的情形下,除了点头答应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想?   他叹了一口气,低着头向前走去,霍贝就跟在他的身后,两人一迳向那座赤松林走去,眼看便要进人林子了,忽然听得道旁草丛之中,传来了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道:“小子且住!”   袁中笙和霍贝两人,乍一听得草丛之中,忽然有人出声,都不禁吓了一大跳!   他们心中害怕,倒不是为了别的,因为寿菊香就在林中,就算遇到强敌,也不打紧,而是怕他们刚才所说的话,被人偷听了去!因为刚才那番话,若是被人偷听了去的话,传人了寿菊香的耳中,实是不堪设想!   他们两人,陡地一呆,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路旁的草丛之中,一个人长身而起,白髯当胸,衣袂飘飘,乃是一个威严之极的老者,不是别人,竟是黑道奇人,费七先生!   霍贝曾随着滇南四鬼,大闹费家庄。他和文丽一样,在费家庄中,盗到了那辆寒霜剑,通过了考验,才正式拜师的,他自然认得出费七先生来的。   而袁中笙和费七先生会面,更不止一次!   当下,两人一见费七先生现身,心中均不禁一凛,不知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不得不停了下来。   费七光生一长身而立之后,只见他衣袂飘飘,已然向前跨出了一步,这一步,竟跨出了一大有余,霍贝和袁中笙两人,只觉得一阵轻风过处,费七先生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前!   袁中笙知费七先生在此时此地,突然现身,一定是大有原因的,他陪了一个笑,道:“费老前辈,不知有何指教?”   费七先生沉声一笑,道:“小子,你的事发了,快跟我走吧!”   袁中笙一听得费七先生说“你的事发了”,他不禁面上发黄,他不知道费七先生究竟是指什么事而言,只当费七先生也知道他假意拜在寿菊香门下一事,而“事发了”则正是指这件事已被寿菊香知道了而言,他如何能以不惊?   一时之间,他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而霍贝却比袁中笙聪明得多,他乍一听得费七先生这样说法,心中也不免一惊。但是他立即想到,袁中笙假意拜师一事,就算为寿菊香所发觉,也决无连费七先生都已知道之理。   而费七先生又要袁中笙跟他去,由此可知,费七先生所指的一定是另外一件事!   霍贝认识费七先生,但费七先生却并不认得霍贝,他连眼角也不向霍贝转一下,冷冷地道:“小子,没有你的事,你别多管。”   他一面说,一面红润已极蒲扇也似的大手,已“呼”地一声,向袁中笙的肩头,抓了下来。   袁中笙见他不问情由便来抓自己,心中不禁大惊,身形一闪,便向外疾飘而出!本来,费七先生的武功造诣,何等之高,他这出手一抓,看来虽是十分随便,但实则上,内中却蕴藏着十分厉害的变化,一丈方圆之内,全在他手掌的笼罩之下!   在费七先生想来,自己这一抓出手,便是在武林中极享盛名的人,只怕也避不过去,像袁中笙这样的人物,自然是手到擒来。   然而,他却不知道士别三日,刮目相待,这时的袁中笙,已今非昔比了!   费七先生的那一抓去势虽快,但袁中笙一见他五指如钩,向自已抓了下来,身形一侧,身子已如离弦之矢,向外射了出去!   这一射,他足射出了一丈五六,去势快极,等到费七先生五指之力,陡地加强之际“呼”地一声过处,一抓居然抓空!   费七先生倏地收回手来,面上现出了惊讶之色,道:“小子,你功力大进了哇?”袁中笙忙道:“这要拜谢费老前辈所赐。”   袁中笙的意思,是说如果不是在费七先生的藏宝库中吃了那么许多相生相克的毒物,他自然也不会在头顶之上,积聚起那股怪力来,而头顶之上若是没有那股怪力的话,那个怪和尚就算有脱胎换骨之能,也不能使他有如今这一身力的。   所以,饮水思源,还得要感谢费七先生才行。   可是,这其中的一切曲折,费七先生却是完全不知道的。他听得袁中笙这样说法,呆了一呆,还只当袁中笙是在调侃自己,心中不禁大怒!   但他一生荡间江湖,乃是何等老奸巨滑之人,心中虽然盛怒,但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反倒笑嘻嘻地道:“是么?”   袁中笙还不知道危机已生,兀自点头道:“是!”怎知他这里,一个“是”字才出口,费七先生一声闷哼,身形疾展,双臂振动,宛若一头怪鸟一样,荡起一股劲风,向袁中笙直扑了过来!   费七先生刚才,看出袁中笙在避开自己那一抓之际,所显示的武功十分高,所以这时,他这一扑,足运了七成功力!   费七先生乃是黑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蛰居在费家庄上,功力更是大进。他运上了七成功力,那实是非同小可之事!   那一扑,就算袁中笙早有准备,只怕也不易避过去,何况他绝想不到费七先生正在和自己讲着话,竟会突然出手!及至他觉出不妙,连忙待要闪身再避时,如何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他只觉得一阵劲风,迎面直压了过来。一时之间,连气都难透!几乎是在同时,他双肩一紧,已被费七先生,紧紧抓住!   费七先生一抓住了袁中笙,立即“哈哈”一笑,道:“你还能逃得出我的手掌么?”   袁中笙虽然不是十分机伶之人,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觉得事情大是不妙,费七先生乃是有为而来的!然而他却又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得罪费七先生之处!   他喘了一口气,道:“费老前辈,你……为什么抓住我?”   费七先生“哼”地一声,道:“到时你自然知道。”   霍贝在一旁,听得费七先生这样说法,心中也自骇然,道;“费老前辈,你……可是要将他带走么?这却万万使不得!”   费七先生本来,连正眼都不向霍贝瞧上一下的,这时,他听得霍贝那样说法,才斜眼向霍贝看了一眼。   他一眼望到了霍贝,便发出了“咦”地一声来。   而同时,霍贝也连忙向后,退出了三步。   袁中笙的双肩,仍然为费七先生所执。但是眼前的情形,他仍然看得十分清楚,他看出霍贝退三步,显然并不是怕费七先生动手,倒像是他有什么隐秘,怕被费七先生看穿一样。   只听得费七先生在“咦”地一声之后,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霍贝道:“我姓霍,是银臂金手寿菊香门下徒孙。”   费七先生面色陡地一变,霍贝已紧跟着道;“如今为你执住双肩的,乃是我师祖新收的得意弟子。费老前辈,你还是松手的好!”   在霍贝讲那几句话之际,费七先生的面色,青黄不定,难看到了极点!   需知道,他在费家庄上,忍气吞声,蛰伏了这许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仇敌的一对寒霜剑,有了静极思动的机会,正待重振旗鼓,复在武林之中,称雄道霸之际,却被寿菊香前来一搅,将好事全搅坏了,弄得他连一个存身之所都没有!   他的心中,自然是将寿菊香这一干人,恨之切骨,然而,他却又知道自己不是寿菊香的敌手,若与之正面冲突,那么吃亏更甚!   而今,他要将袁中笙带走,袁中笙却又偏偏是寿菊香新收的徒弟!   费七先生恨不得手起一掌,将袁中笙打死,但是他却又不敢,也不能!   他不敢打死袁中笙,是因为若是袁中笙死在他的手下,那么寿菊香一定天涯海角,追寻他的踪迹,他还能有宁日么?   而他不能打死袁中笙,是因为另有微妙的纠葛,他必需将袁中笙带走,而不能使袁中笙有丝毫的损伤!   当下,他不但面色尴尬,心中也是为难之极,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袁中笙一面喘气,一面也道;“你……你快将我放开吧!”   他并不知道费七先生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他只知自己这时,是绝不能远去的,因为只要一远去的话,营救师傅一事,便可能告吹!   所以,他听得霍贝以这样的话介绍自己的身份,也不多反驳,只盼费七先生将他放开。   费七先生呆了约有半盏茶时,才沉声道:“我不能放开你,你必须跟我走!”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道:“不,我在这里有事!”   霍贝忙道:“费老前辈,你不怕——”   但是,他只讲了半句,费七光生使已阴恻恻地一笑,道:“你不会将我带走袁中笙一事,讲给寿菊香听的,是不是?”   霍贝抗声道:“我为什么不讲—一”   然而,他只讲了那么一句,却突然气馁了起来,低声道:“是,我不讲。”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道:“那你就聪明了,你不讲,我也不讲,如果寿菊香竟找到了我,那么我第一件事就讲你——”   费七先生讲到这里,霍贝面如死灰,忙道:“前辈住口!”   费七先生果然不再讲下去,只是冷冷一笑,道:“小子,你倒聪明得很!”霍贝满头冷汗,只是苦笑。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更是起疑,心想费七先生分明是不认得霍贝的,但是何以照如今的情形看来,霍贝竟像是有什么把柄落在费七先生的手中一样?就算霍贝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费七先生又何以能在一眼之中,便看了出来?”(缺408、409两页)身前。   他这一来到费绛珠的身前,才发现和费绛珠分手,并没有多久,但是费绛珠却已然消瘦了不少。他仍是呆呆地望着费绛珠,低声道:“你瘦了。”   费绛珠点了点头,眼中忽然泪水盈眶。   袁中笙忙道:“绛珠,别哭,我到这里,就是你爷爷将我带来的!”   费绛珠一听,面色不禁为之一变,道:“原来你还不肯来见我么?”   袁中笙双手乱摇,道:“不!不!他老人家并没有告诉我说你要见我,他只是将我带了便走!”   费绛珠这才嫣然一笑,叫道:“爷爷!爷爷!”   只听得费七先生在山洞之外,于咳了一声,道;“阿珠,你有多少话要向这小子说,快快说了吧,不要再叫我了!”   费绛珠道:““爷爷,我和他说的话……是……”   她讲到这里,面上又红了起来,低下头去,深情无限地望了袁中笙一眼,才续道:“是……这一辈子……也说不完的!”   费绛珠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袁中笙的心头,更为之狂跳不已!   袁中笙并不是什么聪明伶俐的人,但是一个再笨的人,听了这样的话,也可以知道对方是以心相许的了。   袁中笙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又觉得千头万绪,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只是和费绛珠两人对望着,两人的心中,都感到无限甜蜜,无限快乐。   但是也就在这时,只听得费七先生冷冷的声音,从山洞之外,传了过来,道:“阿珠,你别打如意算盘了,我将他强带了来,银臂金手寿菊香,随时可以找上门来,你怎能和他说上一辈子话?”   费绛珠一听得“银臂金手寿菊香”七字,心中也不禁吓了老大一跳,可是其中缘由如何,她却并不知道,失声问道:“寿菊香来作什么?”   费七先生语音冰冷,道:“这小子是寿菊香新收的得意弟子,我将他带到这里来,寿菊香岂能不追踪而至?”   费绛珠笑道:“爷爷,你弄错了,他是黄山隐侠马放野的弟子。”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道:“你问问他自己。”   到这时候,费绛珠也觉得有些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她转过头,向袁中笙望来。   袁中笙不等她开口,便忙道:“绛珠,这件事说来话长,在那小渔村中,你突然失了踪迹……”   他话还未曾讲完,费绛珠已经打断了他的话头,追问道:“你是拜在寿菊香门下了?”袁中笙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绛珠,你听我说——”   这一次.他仍是未能将话讲完,费绛珠便已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道:“哀大哥,不是的,你怎可会拜在这种人的门下?”   袁中笙心中十分感激,道:“绛珠,只有你才知我不会拜寿菊香为师的,如今,我是有说不出来的苦衷!”   费绛珠忙道:“什么苦衷?”   袁中笙还未曾开口讲,一阵劲风,伴随着一道人影,疾掠了过来,费七光生已经疾掠了进来,道:“你们还在讲个不休么?阿珠,你若是想和他在一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   费绛珠这时,也已经知道事情虽然还有曲折,但是却已十分严重!   事情既和天下第一魔头,银臂金手寿菊香有牵连,那实是可以说麻烦之极了!   因之,费绛珠也不及再去追问袁中笙拜在寿菊香门下,究竟是有些什么曲折,她急忙仰起头来问道:“爷爷,有什么办法?”   费七先生向袁中笙瞪了一眼,道:“你们两人,立时起程,一直向东行,直到河边,飘洋出海,寻一个人迹不到的荒岛上过日子,再也不要在中原武林之中露面,除非……除非寿菊香已死了!”   费七先生讲到后来,想是想及这样一来,自己再也不能和费绛珠相见,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的日子已不再有了,是以连他的语音,也不禁为之哽咽起来。   费绛珠愕然道:“必需如此么?”   费七先生道:“不这样当然也可以,除非你可以不和他在一起。”   费绛珠的身子,靠得袁中笙更近了些。   她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她的行动,已表明了要她不和袁中笙在一起,是没有可能之事。袁中笙道:“费老前辈,这……我是不行笙。”   费绛珠道:“不行?袁大哥,为什么不行?本来我们不是决定要在太湖中,无人的湖洲之中练武功的么?如今只不过是移到海外去而已,为什么不行?”   袁中笙急道:“绛珠,你不知道,我和你分手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是在这些日子中,事情却已经生出了极大的变化来了!”   费绛珠忙道:“什么变化?”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了,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了结的。”   费绛珠道:“那你就从头到尾说一说!”   费七先生催道:“要快些说,不要罗罗嗦嗦,你那魔头师傅,随时可以找来的,和你在一起的那人,更是坏到了透顶之人!”   费绛珠忙又问道:“什么人?袁大哥,你怎么会和坏到透顶的人在一起的?”   袁中笙不以为然,道:“这个人其实也不坏……”   费绛珠道:“他是谁?”   袁中笙道:“就是你所说的霍贝。”   费绛珠“哼”地一声,道:“这个人,你还说不坏?”费七先生也冷冷地道:“若是你知道这人来历的话,你连他身边都不敢行近!”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大是疑惑。   他立即忆起,费七先生和霍贝见面时的奇怪情形来,当费七先生向霍贝一望之际,霍贝连忙后退,像是他有什么隐秘,被费七先生一眼看穿了一样……   而这时,费七先生却又这样说法,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霍贝不单是寿菊香的徒孙,而且还另有十分骇人的来历么?   他忙道:“他究竟是什么人?”   费七先生却并不回答,只是叱道:“别打岔了,你有什么一言难尽的话,可以说了。”   袁中笙听得费七先生不肯回答自己,也是无可奈何,吸了一口气,便将自己如何找不到费绛珠,却遇到了一个怪和尚,而头顶上的怪力消失,一身功夫,却来得莫名其妙说起,一直到如何遇见了霍贝,假意拜在寿菊香的门下……   他为人本就十分直率,在那个山谷之中,所发生的可怕的事情,他也一字不遗地向资七光生和费绛珠两人,讲了出来。   这一番话,不但听得费绛珠花容失色,心头怦怦乱跳。连一生之中,不知经过多少大风大浪的费七先生,也是面上变色,作声不得!   袁中笙讲完,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样了。”   费七先生一言不发,只是在山洞之中,来回踱步,费绛珠在袁中笙刚一讲完之际,也是一声不出。但是过不了半盏茶时,她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在这时候、突然哭了起来,显然是因为惊惶已极,急得没有了主意的缘故!   费七先生听得费绛珠一哭.来回踱得更是急骤。袁中笙道:“所以我说,不能立即前赴海外,我师傅还在寿菊香手中——”   他一句话没有讲完,费七先生的身子,陡地站住,“呸”地一声,当面啐了他一口,骂道:“臭小子,如今你自己性命难保,还顾得到你的师傅么?”   费绛珠一面哭,一面道:“袁大哥,峨嵋、武当、青城三派,在武林之中的势力.实是非同小可,你就算走去天涯海角,只怕……只怕……”   她讲到这里,想起袁中笙从此之后,只怕再也不会有太平日子可过,自己的一切美梦自然也被破坏无疑,心中一阵伤心,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袁中笙道:“不管怎样,我先要将师傅救了出来。”   费七先生“嘿嘿”两声冷笑,道:“你不妨试试看,此处离那赤松林,不到六十里,但如果你能赶到那赤松林,我便算你本事!”   袁中笙愕然道:“我……赶不到?”   费七先生道:“自然,你以为这三派中人,全是好吃的果子么?他们吃了这样一个大亏,焉肯善罢甘休?不要说你,这时,只怕连寿菊香要离开赤松林,都会有麻烦!”   袁中笙道:“我……不信。”   费七先生怒道:“臭小子,你不信只管去试试!”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要去的。”   费绛珠急道:“你此际就算去了,又怎能救得出你的师傅来呢?”袁中笙听了,不禁一呆,苦笑道:“可是我在这里,更不能救我师傅了。”   费绛珠道:“袁大哥,你必需听我爷爷的话,我们两人,立即就走!走得越远越好!”   袁中笙木然而立,过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道:“我师傅还在寿菊香的手中……”   费绛珠急道:“你如今回去,也绝救不了你的师傅,你除非是真的想拜在寿菊香门下,学她的太阴真气功夫,否则你回去作甚?”   袁中笙道:“你明知我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费绛珠道:“那你为什么不肯和我一起远走高飞?为什么不肯?”她一面说,一面又大声哭了起来。袁中笙心中,也极其痛苦,他不知要怎样向费绛珠解释自己的心情才好。   他自然愿意和费绛珠一起,远走高飞,再也不在武林之中出现。   然而,当他想及,养育他成人的师傅,还在寿菊香的手中,不但身子要受寿菊香的折磨,而且在精神上,以为他以一手养大的两个人,全是十恶不赦的人,要受着极其痛苦的煎熬!袁中笙一想及这一点,实是难以远走高飞!   费绛珠在不断地哭着,袁中笙则急得团团乱转。   也就在这时,费七先生忽然沉声喝道;“噤声,有人来了。”   费绛珠止住了哭声.和袁中笙一齐侧耳,向外听去,果然听得有一阵脚步声,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来势十分迅速,片刻间,已可以听得有人的讲话之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你刚才见有人,鬼鬼祟祟地掠入了这山坳之中么?”   另一人答道:“是的。”   那苍老的声音道:“那是何等样人,你可曾看清楚?”另一人道:“未曾,我只是看到这两个人的身法,快到了极点。”   费七光生、费绛珠和袁中笙三人,一听到这两人的对话,立时面面相觑!   那另一人的声音,他们认不出是什么人来,可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他们三人,却一听便可以听出,那正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的声音!   而袁中笙一听到苍云老人的声音时,心头更是别别乱跳!   他低声道:“老前辈,你说得不错,他们……”   然而,他一句话未曾讲完,费七先生倏地转过头,向他怒瞪了一眼,费七先生目光如电,一瞪之下,令得袁中笙未曾讲完的话,缩了回去。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急得连连搓手不已。   而苍云老人的讲话声,这时也来得更近了。   费绛珠伸手,拉了拉袁中笙的衣角,又向费七先生指了指。费绛珠的意思很明显,那是说,只要有她爷爷在的话,什么事都不用怕的。   袁中笙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又待开口。   但是他还未曾讲出声来,费七先生像是已知道他又要讲话一样,又向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袁中笙心中叹了一口气,不再出声。   这时,只听得苍云老人的声音,离山洞已只不过五六丈远近了,只听得他道:“山坳中并没有人啊!”   另一人道:“有那么多山洞在,怕不躲入山洞中去了。”   苍云老人“嗯”地一声,声音突然提高,朗声道:“何方朋友在此,武当苍云老人请阁下现身一见。”   山洞中费七先生等三人听了,心中不禁都生出了一股反感来。   需知武当派乃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不但门下弟子自以为是,都有着一股十分嚣张的气势,贤如武当掌门,苍云老人也不能例外。试想:这里根本不是武当山,人家在山坳之中,为什么要出来让你看一看?   费绛珠想要反唇相稽,但是却被费七先生摇手阻止,不令她出声。   只听得苍云老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敝派失了一件重宝,正四出追寻,阁下若未曾和武当过不去,又何妨现身相见?”   山洞中的三人,一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因为苍云老人的口气,似乎还只是为了追寻失去的玄铁神手,而还不知道在山谷之中.门下弟子遭了横祸那一件事。   如果只是那样的话,那就好应付多了。   只听得费七先生立即发出了一声长笑,道:“我们祖孙二人在此,苍云有何见教?”他一面说,一面便已拉着费绛珠,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想要随后跟了出去,但是费七先生衣袖向后一拂,一股劲风过处,便将袁中笙的去势,阻了一阻。袁中笙知道费七先生是不愿自己出洞去,因此便在洞口,停了下来。   费七先生的身法极快,一闪之间,便已闪出了山洞,来到了苍云老人的面前。   苍云老人一见是费七先生,眉头子不禁一皱,道:“原来是阁下!”   费七先生“嘿嘿”笑道:“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了,是么?”   苍云老人不久以前,曾和费七先生动过手,绝无结果,而且他也已知道费七先生并不是盗走他武当派玄铁神手的人。   所以他一见费七先生,便转身待要离去。   可是,他刚一转过身,他身边那武当弟子便道:“师傅,刚才我看到掠进这里来的两人,全是男子。”那武当弟子的这一句话,却令得苍云老人的心中,陡地生出了疑心来!   直到如今为止,武当派仍然不知道武当镇山之宝,玄铁神手是怎样被人盗去,以及是什么人盗去的。   但他们可以肯定的是,盗去玄铁神手的人,当然是邪派中的高手。   所以,他们曾经疑心费七先生,因为费七先生正是黑道上的高手。   而如今,苍云老人一听得门下弟子这样说法,便立即想到,费七先生虽然拖着孙女出来见自己,但是一定还隐藏了一个人。   他为什么要隐藏一个人呢?当然是为了那人不适宜于和自己见面。   而那人又为什么不适宜和自己见面呢?莫非正和玄铁神手有关。   苍云老人心念电转,在片刻之间,一层一层地推想下去,得出了这样的一个结论,心中的疑惑,更是陡地加深,转过头来.冷冷地道:“阁下可听到了么?”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道:“笑话,是男是女,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么?”   苍云老人面色一沉,道:“阁下若要与武当作对,那可得不到什么好处!”   费七先生阴恻恻一笑,道:“自然,武当派威名赫赫,几乎执天下武林之牛耳——”   当费七先生讲到这里之际,苍云老人的面上,不仅颇有得意之色。   可是,费七先生语锋一转,续道:“最近,武当派连镇山之宝都丢了,更是天下皆闻,谁还敢和武当派来作对?”   费七先生这两句话一出口,苍云老人的面色铁青,道:“那你是全心与武当为难了?”   费七先生“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祖孙两人,好端端地在此,你硬说应该两个都是男人,这是谁与谁为难?”   苍云老人一声冷笑,伸手向那山洞,指了一指,道:“我要进山洞去查看。”   费七先生还未出声,费绛珠已经大吃一惊,失声道:“不能!”   苍云老人一听,立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长啸之声,响彻云霄,震得四下山谷,齐起响应,而随着那一下长啸,他全身衣服鼓荡,卷起一股劲风,已然向前,疾扑了过去!   费绛珠的话,更令得他大起疑心,他要不顾一切到那山洞之中去察看那费七先生隐藏起来,不令和他见面的人!   苍云老人乃是方今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他这一运劲向前扑去,去势何等之快!   费绛珠一见苍云老人扑向山洞,不禁大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爷爷!”费七先生身形一矮,陡地展动,但是他却并不是向苍云老人迎了上去,而是斜刺里掠出了四五尺。   正在费绛珠不知她爷爷这一斜掠而出,是什么用意间,只听得“飕飕飕”三下响,三面如手掌大小,精光铮亮,形如圆钹的暗器,已然电也石疾,斜斜向苍云老人射到!   费绛珠一见爷爷一出手便使出了他暗器功夫最厉害的“夺魂钹”功夫,心中便放下心来。   只见那三面夺魂钹,向苍云老人激射而出,苍云老人连头也不回,宽大的衣袖,“刷”地向外挥了出来。   随着他衣袖的一挥,“轰”然巨响,一股劲风,向外横扫了出来。   那一股劲风,如同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将那三面夺魂钹的去势,一齐挡住。   如果是寻常的暗器,那么在这股劲力一挡之下,自然一齐向外震跌了出去了。   但是“夺魂钹”却是费七先生所擅长的暗器之中,最为厉害的一种,暗器其薄如纸,一发出之后,便旋转不已,而且运的乃是巧劲,碰到有大力相阻,倏高倏低,或左或右,变幻不定。   这时,三面夺魂钹被被苍云老人的那股大力一挡,其中一面,突然转了一个湾,竟向苍云老人的面门,飞了过来。   而另外两面,则上下一分,一面自上而下,直降了下来。另一面则贴地飞出.刺向苍云老人的足踝。   苍云老人虽然见多以广,但是在暗器功夫中,变化如此之妙,他却也见所未见,当下顾不得出向前间去,身子一缩,向后退出了三步。   只见就在苍云老人一退之际,费七光生身形,也已向前赶出。   也就在那时,三面飞钹已然在空中相碰,发出了“铮”地一声响,费七先生恰好赶到,衣袖一卷,又将快要堕地的三面飞钹,卷入了衣袖之中。   费七先生在发出那三面“夺魂钹”之际,本就没有存着一举而伤害苍云老人的希望,他只是想将苍云老人的去势止住!   如今,苍云老人身子一退,退后了三步,费七先生已经拦住他的面前,使他不能顺利地闯进山洞中去了。   苍云老人一上来,便吃了一个小亏,心中自然恼怒。   但是,他心中虽怒,却也失声道:“好暗器功夫,堪称天下独步!”   费七先生“哈哈”一笑,道:“阁下过奖了。”   苍云老人知道,自己的去路,既已被费七先生拦住,再要向前冲去,自然没有那么容易的事了,除非能将费七先生打败。   他右掌当胸,左掌外翻,沉声道:“阁下请进招。”   费七先生道:“我们已经动过手,你也应该知道,一动上手,不到千招之外,难分胜负,我还有事,你定要动手么?”   费七先生的话,已说得十分明白。   他的意思是:双方功力相若,若是动起手来,那么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而且可能两败俱伤,还不如不动手的好!   实际上,苍云老人又岂不明白这一点?但是当他想到,躲在山洞中的那人,可能和武当派失去的重宝,玄铁神手大有关系的话,他却不肯就此抽手!   是以,费七先生话一讲完,他便一声冷笑,道:“你不进招,老夫有请了!”   他一面说,一面并不踏步进身,反而退出了一步。   会家眼中,一看便知道,苍云老人这一后退,接之而来的,一定是极其厉害的招式!   袁中笙躲在山洞之中,一直在向外张望着,山洞之外的情形,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好几次想要冲了出去,免得费七先生和苍云老人这两个高手动起手来,两败俱伤。但是因为他想两人未必真会动手,所以才迟疑不出的。   这时,他一见苍云老人后退了一步,立即就要发招,实是不能再延下去了,身形一闪,大踏步区待向山洞之外跨去。   然而,他右足才提了起来,还未曾跨出,左肩之上,突然传来了一股重压,有一只手,向他肩上按下。   袁中笙猛地吃了一惊,还不及回头去看,便反手一掌,向自己的左肩之上拍去。然而当他那一掌拍出之际,那股重压,已倏地移到了他的右肩。   袁中笙这一掌,因为出手极快之故,收势不及,“叭”地一声,竟击在自己的肩头上。   袁中笙心中猛地一惊,他又不敢出声。连忙转过头去看。   然而,他才一转头,身子便已被那按在他左肩上的手用力一拨,拔得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山洞中十分黑暗,在他面前是何等样人,他根本看不清楚,只是依稀可见一条人影而已!   袁中笙这时,心中实是骇然已极!   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武功,这时已到了相当的境地,即使是费七先生,要顺手一拔,便令得他身子乱转,只怕也做不到!   这样看来,那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物,武功之高,已是令人咋舌!   袁中笙勉力想要稳定身子,但是在一时之间,却居然难以做得到!   而在那时候,山洞之外,苍云老人在一步退出之后,右腕猛地翻出,“呼”地一声,一掌已经发出!   他返身,翻腕,动作都十分快,但是那一掌向前推出之势,却绝不急骤。   只见他红润的掌心,以十分缓慢的势子,向前推来,费七先生知道,苍云老人在这一掌之中,一定蕴了极强的力道!   如果是在其他的情形之下.费七先生是一定不愿意一上来就和对方硬挤的,但是如今,他却非这样不可,因为他只要一退,那么苍云老人的身子,立时可以掠进山洞之中!   是以,费七先生一见苍云老人这一掌的来势如此之盛.他也早已真气运转,身形微矮,也已将全身的力道,聚于掌心。   眼看苍云老人的掌心,慢慢地向前推了过来,费七先生仍是凝立不动。直到苍云老人的手掌、越来越近,到了离费七先生的身子,只不过六七尺远近之际,费七先生才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声,手掌倏地扬起,向前迎了上去!   费七先生的这一掌,足蓄了八成以上的功力,一掌才出,势子之猛,实是难以形容,电光石火之间,狂飙乱卷,比起苍云老人刚才那一掌来,气势又有不同之处!   任何人,连费七先生在内,都只当这一掌陡地发出,结果一定是双掌相交了。   可是接之而来的变化,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只听得苍云老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笑,身子竟在那一瞬间,向上拔了起来!   苍云老人的这一下身形拔起,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费七先生虽是久经强敌,而且见多识广,但是他却也万万想不到,苍云老人刚才看来气势如此雄浑的一招,竞会是虚招!   费七先生一见苍云老人忽然身子向上拔起,心中便自大吃了一惊。   他自然想立即收掌来对付苍云老人的。然而,他那一掌,全力以赴,掌一发出,全身真力,便如无数头脱缰野马一样,向前飞驰而出,他功力虽高,一时之间要收回力道来,岂是容易之事?   他在百忙之中,只得足尖一点,顺着他自己掌力的去势,向前连冲出了三步,这才站稳了身形。连忙转过身来,然而费七先生应变虽快,等他转过身子来的时候,苍云老人的身形,在山洞口子上一闪,已经掠进那个山洞之中去了!   费七先生呆了一呆,心知苍云老人一进山洞,袁中笙便非被发现不可!   而他就算现在立即冲进山洞去,也已经于事无补了!   他心中苦笑一下,兀立不动,向费绛珠望去,只见费绛珠也望着苍云老人掠了进去的山洞,面色发白,身子也在微微发颤。   费绛珠也不转过头来,仍是定定地望着山洞口,颤声道:“爷爷。”   她只叫了一声,便停了下来。   因为这时,那山洞之中,突然荡起了劲疾之极的风声,一听便知道,那正是有一个武功极其高强的人,正在洞中发掌之故!   费绛珠听到了那么强烈的掌风之声,不禁心如刀割!   她知道,不论袁中笙的武功如何突飞猛进,但是也难以和苍云老人数十年功力相抗衡的,她忍不住大叫道:“住手!住手!”   她叫了两声,只听得山洞之中,传来了苍云老人的一声怒吼,随着这一声怒吼,苍云老人的身子如箭离弦,飕地出了山洞!   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两人,都当苍云老人这一出山洞,手中一定提着袁中笙了。   可是,苍云老人出洞之后,却是两手空空,并没有提着什么人,同时,他面上的神色,也只是愠怒而已,只见他身形一凝,转过头来,“哼”地一声,道:“费七,你在江湖上威望已经甚隆,但行事却仍不免鬼鬼祟祟,山洞中并无一人,你何以神神秘秘,当作有人?”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听,不禁一呆。   因为袁中笙是在山洞之中,何以苍云老人竟看不到。   但是费七先生和费绛珠的人,全是机灵之极,应变极快的人。   他们一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心中虽然奇怪,却也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两人互望了一眼,费七先生“哼”地一声,道:“早与你说了我们祖孙二人在此,阁下硬要显显武当派的威风,有何话可说?”   苍云老人听了,也是“哼”地一声冷笑。   苍云老人的心中,自然大不高兴。但是,他刚才进那山洞去,直冲到了山洞的尽头,又退了出来。如果山洞中藏有什么人,而他竟然未能发现的话,那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   苍云老人也有这份自信,相信山洞中没有人!   而山洞中既然没有人,虽然他心中十分恼怒.却也不想再在这里多耽搁下去,因为武当派失了玄铁神手,到如今还没有头绪,他不知道要费多少心血,方始能够找得到,来挽回武当派既失的面子!   因之,他“哼”地一声之后,大袖飘飘,已向后退了出去。   他才一退出,费绛珠的心中便猛地一动,道:“前辈且住!”   苍云老人的身子向外飘去,极其快疾。但是费绛珠才一开口,他却立即又向前掠了过来,一去一来之间,如行云流水一样,自然之极!   费七先生见费绛珠突然节外生枝,不禁一惊.叱道:“阿珠,什么事?”   费绛珠心中却已有了打算,她在苍云老人离去的那一刹间,想起袁中笙说他已拜在寿菊香的门下,这件事总非了局,而玄铁神手失盗。正是寿菊香派人作下的好事,何不挑拨苍云老人和寿菊香起一番争斗?或许寿菊香忙于对付武当派,自己和袁中笙,即使远走高飞,她也不会来追赶了。   所以,当苍云老人一回到身前之后,她也不理会她祖父的责叱,道:“前辈,贵派玄铁神手失盗一事,天下瞩目。但是知道玄铁神手是什么人盗去的,只怕只有寥寥数人!”   苍云老人沉声道:“你知道么?”   费绛珠道:“不错,我也是凭了一个偶然的机会才知道的,盗去玄铁神手的指使人,乃是滇南高黎贡山,银臂金手寿菊香!”   事实上,费绛珠更知道,这玄铁神手如今是在玉骷髅史媚的手上,但是却没有讲出这点来。   苍云老人一听得“寿菊香”三字,饶是他身为武当之尊,在武林中已有极高的地位,也不禁为之面上变色,说不出话来。   他呆了片刻,才道:“好,如果真依此线索,而得回玄铁神手,武当派必不忘姑娘大德。”   费绛珠忙道:“但愿如此。”   等到费绛珠这句话出口之际,苍云老人早已带着那武当弟子,掠出山坳去了。费七先生身形闪动,到了一个小山岗上,向前望去。   只见苍云老人和那武当弟子两人,身形越走越远,转眼之间,便已没入树丛之中不见,他一面向山坳中的费绛珠作了一个手势,一面跃了下来。   费绛珠在下面,一看到费七先生的手势,便知道苍云老人已经走远了,她心中不禁大喜,奔到了山洞面前,叫道:“中笙,袁大哥,那老儿已经走了,你快出来吧,刚才你是怎么躲过他搜索的?”   费绛珠只当自己一开口,袁中笙一定会笑嘻嘻地走出来的。   可是,他那几句话叫完,山洞之中,响起了“嗡嗡”的回声,却并不见袁中笙出来。   费绛珠呆了一呆,道:“袁大哥,苍云老人走了,你还躲着做什么?”   她一面说,一面便待向山洞之内走去。   然而,她才跨出了一步,费七先生已到了她的身后,喝道:“且慢!”费绛珠回过头来,大惑不解地望着祖父,道:“爷爷,为什么不让我进洞去?”   费七先生向山洞中一指,道:“其中怕另有蹊跷!”   费绛珠一听得费七先生这样说法,想起刚才连苍云老人进洞,也未曾发现袁中笙,她的心中,不禁陡地升起了一股寒意,面上也为之变色!   费七先生一见费绛珠面上变色,连忙安慰道:“阿珠,你怕什么,只要你们真的有缘,总会才相见的。当日在太湖边的那小渔村中,我将你带走,只盼你们从此不再相见。但你们不是又见面了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爷爷,你还说哩,如果不是你在那小渔村中,硬生生将我带走,袁大哥又怎会落在寿菊香的手中?”   原来,当日在小渔村中,费绛珠神秘失踪一事,就是因为费七先生恰好在那小渔村中,一见费绛珠,得知她和袁中笙在一起,心中便大不愿意,因之便不由分说,将费绛珠带了就走。   却不知道当日在费家庄中,少年英侠,拜倒在费绛珠石榴裙下的,不知多少,但是费绛珠却是对袁中笙一人,情有独钟。   费七先生硬生生地将费绛珠带走,费绛珠终日以泪流面,神情憔悴,最后,弄得费七先生也没有办法,不得不将袁中笙找了回来!   那时候,费绛珠所讲的,倒是实话,因为如果费绛珠不离开袁中笙的话,即使一样遇上了霍贝,袁中笙有费绛珠在一旁提醒,也不至于会落入了霍贝所布置下的陷阱之中,难以拔身!   费七先生听了,心中显然也有后悔之意,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已成过去,还说它作甚?”   费绛珠黯然不语,费七先生已幌着了火摺子,向山洞之内走去,费绛珠连忙跟在后面,那山洞本就没有多深,经火摺子的光芒一照,几乎一眼可以望到山洞尽头处,洞中哪里有什么人?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都呆了一呆。   费七先生沉声道:“小子,你在何处?”   可是,除了山洞中的回声之外,也根本听不到任何的声音,费绛珠还待开口,但是费七先生却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令她噤声。   刹时之问,山洞之中,便静了下来,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   需知费七先生乃是功力极其深湛的高手,在这样静寂的境地之中,如果两丈方圆之内,有人藏着,虽是屏住气息,他也一样可以觉察得到的。   但是,当他和费绛珠两人,静下来不出声时,山洞之中,当真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由此可以证明,山洞中除了他们两人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费七先生呆了片刻,道:“这小子不在了。”   费绛珠一听,几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她一开口,连声音都哑了,道:“他……他上哪里去了?”费七先生的心中,也正以这个问题在自己问自己,他正在四面察看着。   那山洞确是没有其他通道的,而如果说袁中笙是从山洞洞口处走出去的,那更是没有可能之事,因为洞口一直有人在,他若是走了出来,焉能不被人发现?   费七先生站着发呆,费绛珠泪珠儿已滚滚而下,道:“爷爷,爷爷,他上哪里去了?”   费七先生被费绛珠叫得心烦意乱,叱道:“你别多问,我不是正在想么?”   费绛珠被费七先生一喝,更觉得伤心,不禁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费七先生叹了一口气,道:“阿珠,你别哭,这里别无通途,他走得到哪里去?”   费绛珠一面哭,一面道:“可是他却不见了。”   费七先生不禁也无话可说,来回踱着步,突然,他在一道宽可半尺的石缝之前,停了下来。    》宴橐患O拢Ω狭斯ィ溃骸耙憧煞⑾质裁戳嗣矗俊? 费七先生伸手,向那道石缝,指了一指,费绛珠道:“这道石缝这样窄,他怎能藏身其中?”   费七先生沉声道:“如果他武功高超,已练成了缩骨易筋之法的话,那倒是可以藏进去的,说不定这石缝可以通向别处,他便因此出了山洞!”   费绛珠道:“他武功竟高到这一地步么?”   那“缩骨易筋”之法,不是内功有着极其深厚的根底,是万难练得成的,连费七先生本身,练成这门功夫,也只是近两年来的事,是以难怪得费绛珠会有此一问的。   费七先生捋髯沉思,道:“算来他武功的确不应如此之高,但眼前只有这一条去路了。”   费绛珠点了点头,费七先生又道:“我进去看看,你在山洞中等我。”   费绛珠显然对于自己一个人,独留在山洞之中一事,感到十分害怕,但是为了要去找袁中笙,她本身武功,又不能使缩骨法也从那石缝之中,挤进去。是以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费七先生道:“你在山洞中,我不曾回来之前,切不可乱走。”   费绛珠道:“爷爷,你快去快回!”   费七先生点头答应,身子靠在石缝之上。本来,半尺来宽的石缝,即使是一个最瘦的人,也是难以挤得进去的。但是费七先生一靠到了石缝上,吸了一口气,只听得“刷”地一声响,像是石缝之中,有一股极大的吸力一样,他的身子,已进了那只不过半尺宽窄的石缝之中,而且还像是游刃有余一样,身子再一闪间,又掠进了五六尺,已看不见了。   费绛珠也到了石缝之前,连连吸气,想向内挤去。   费绛珠的身躯,虽然娇小,但是她既不会“缩骨易筋”之法,要想在那么窄的石缝之中挤了进去,实是绝无可能之事。   她挤了片刻,连身子也捱不进去,这才颓然而止,在山洞中坐了下来,等她爷爷回来。   她等了片刻,费七先生还是没有回来。费绛珠渐渐地着急起来,凑在石缝口处,用力叫道:“爷爷,爷爷”她的声音本来不十分响亮,但是在山缝中传了出去,却是“嗡嗡”连声,响起了一阵又一阵响亮的回声。   但是,当回声渐渐地静了下去之际,她仍然听不到任何回答。   费绛珠心中暗忖:难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然而她却又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因为她爷爷武功高强,罕有敌手——   费绛珠一想到“罕有敌手”这一点,全身不自由主地打了一个冷震!   在那一刹间,她想起了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爷爷闻风而逃的,那是银臂金手寿菊香!   会不会袁中笙是被寿菊香带走,而爷爷追了上去,又恰好遇上了寿菊香呢?要不然,何以那么久了,还不回来?   刚才,当费绛珠心中焦急之际,她还拚命在自己替自己解释,袁中笙和她爷爷两人,都不可能遇到什么意外的,然而这时候,当她想到了寿菊香之际,她心中的寒意却越来越甚了!   她又在那石缝之间,高叫了数十声。   然后,她等着,希望会有声音来回答她的叫唤,然而她却等不到!   算来,时间已经过去一个来时辰了!非但袁中笙音讯全无,连费七先生也一去无踪。如果费绛珠能够挤得进那个石缝去的话,她早已挤进去了!   她急得在山洞中团团乱转,没有多久,天色便已黑了下来。山洞之中。更是一片漆黑。费绛珠点了一个火把。不住向那石缝中照着,但是石缝中黑沉沉地,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费绛珠的心中,越来越是焦躁,已到了坐立不安的地步,而她却又不敢贸然离开,因为她怕一离开,袁中笙他们回来,又要找她不着了。   她来回踱着,忽然想起自己身边有着四册“玄门要诀”,玄门武功之中,不知有没有平气宁神之法,自己依法练上一练,也可以不至于这样焦躁。   她一面想,一面便从怀中,取出了那四册“玄门要诀”夹。   她自从得到了那四份“玄门要诀”之后,因为深知那四本武功秘笈,乃是学武之士,谁见了都要抢夺的东西。因之从来也未曾取出来看过。   此际,因为山洞中没有人,她才敢大着胆子取出来看上一看的。   她一册一册地翻了过去,一面看,一面心中狂喜。因为那四册“玄门要诀”上所载的,全是高超已极的武功心法,费绛珠越看越是兴奋,一时之间,倒也忘了心中的焦躁。   当她看到最后一册时,忽然有四个字,映入了她的眼中,那是“缩骨异法”四宇。   费绛珠一见,心中便不禁一喜。   她就是因为不会缩骨法,所以才逼得在这个山洞之中呆等。而如果她学会了缩骨法的话,她便可以去追寻她爷爷和袁中笙了!   而这一章,既称“缩骨异法”,想来和寻常的缩骨法,一定颇有下同之处!   费绛珠一面想,一面便仔细地看去,只见那几页上,载的全是真气运转之法。费绛珠的内功,本就颇有根底,第一遍看去,虽不十分明白,但是看多了几遍,却已弄通了其中的诀窍。   费绛珠心中一喜,连忙依次看了下去,一面看,一面依照“玄门要诀”上所载的真气运转之法,转动体内真气,她一潜心练功,时间便过得分外的快。   在不知不觉之间,天色已大明了。   而当第一线曙光,照入那山洞中之际,费绛珠全身的骨骼,已发出了爆豆也似的“格格”之声来,她已觉得自己的身子,可以伸缩了!   需知道虽然同是缩骨法,但是各门各派,练法也大不相同,有的练时极难,要费上许多时间。在“玄门要诀”中的其他功夫,全是玄门正宗。练的时候,却绝不简单,可是无巧不巧,唯独这一门缩骨法,玄门要诀中所载的法子,却是简易得很。   费绛珠人又聪明,她依法练了一夜,已大有所成!   但费绛珠在天亮时,自己却也不能肯定,究竟是不是已练成了缩骨异法。她收起了四册“玄门要决”,又来到了那石缝之前。   她到了石缝前,大声叫了几声,仍得不到任何回答。   她将身子贴在石缝之前,依照夜来所练的法子,运转真气,只听得全身骨节,一阵轻响过处,她人竟已挤进了石缝之中!   而且,她身子虽然在不到半尺的缝中,但却又没有什么挤迫的感觉。费绛珠心中大叹奇妙,向前快步走了出去,一面仍不断地运转真气。   她走出了约莫一丈五六,那石缝陡地宽了起来。   费绛珠一步跨向前去。这时,她已来到了另一个山洞之中,根本不必要再使“缩骨异法”了。她幌着了火摺子,只见那个山洞中,满是自洞顶倒挂下来的钟乳石,被火光一照,闪闪生光,好看之极。   但费绛珠这时候,却没有心情去欣赏这等奇景,她只是心急,要找费七先生和袁中笙两人的下落。   她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山洞通向前去,黑沉沉地,通出极远。   费绛珠心想,他们两人,一定是向前去了,她提着火摺子,身形疾展,向前飞掠而出,她在转眼之间,便掠出了三十丈远近,前面已隐隐可以见到亮光了。   费绛珠心中高兴,因为前面既有亮光,当然是已有了出路,那么也就在此处便可以找到他们两人了。   费绛珠一迳向那洞口的亮光走去,不一会,便已出了洞口。她奔出洞口一看,只见洞外是一个十分荒凉的山谷,放眼看去,并不见有人。   费绛珠正待放声大叫时,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一个低沉沉的声音,道:“小姑娘,别出声。”   费绛珠乍一听得身后有人讲话,不禁吓了一跳。   她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就在山洞口子上,有一个僧人,坐在石上。由于那僧人就坐在贴近洞口的石上,而她刚才一奔出洞来,便向前张望,所以并没有发现那个僧人。费绛珠一看那个僧人,心中便不禁为之一怔,她是认得那个僧人的!   那个僧人,就是曾一度在费家庄出现的神秘僧人!   当费绛珠第一次见到这个神秘僧人时,曾亲眼见那僧人由一个肥胖臃肿的人,变成了一个矮小的人,她曾经十分奇怪。   然而,这时她自己已练成了缩骨异法,对于这一点,她自然不再视为神秘。但是她也听袁中笙提起过这和尚,总觉得这僧人的行动,十分诡秘!   这时,她见那僧人突然在此出现,呆了一呆,向之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大师!”   那僧人沉声道:“别出声。”   费绛珠道:“大帅。可曾见到——”   这一次,她连话都未曾讲完,便听得那僧人又喝道:“别出声,叫你别出声,你就别出声!”   费绛珠一听,赌气不再出声.也不理会那僧人,转身便向前走去,然而,她才走出了一步,便觉得身后,传来了一股极强的吸力!   那股吸力,强得使她,竟不能再挪前一步!   费绛珠心中,吃了一惊,连忙转过身来!   她转过身来之后,只见那僧人仍坐在原来的地方未动,但是却伸出了一只手,掌心向着她,显而易见,那股吸力,正是从他掌心中发出来的。   费绛珠心中又惊又怒,道:“你——”   然而,她只讲出了一个字,那僧人的手,向上略扬了一扬,一股劲风逼了过来,费绛珠立时连气都透不出来,哪里还能讲话?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在远处传了过来。费绛珠循声看去,只见一辆马车,在远处驶过,赶车的两人,看来依稀像是厉漠漠和文丽两人,但是由于相隔太远的缘故,她却看不十分真切。那辆马车去势极快,转瞬不见。   那辆马车一出了视线之外,那僧人便放下手来,逼住费绛珠的那股劲风,也立时消失,那僧人道:“你可以出声了!”   费绛珠心中想和那僧人理论,但是她转念一想,那僧人的武功,看来高得出奇,他不害自己,已算是好的了,自己还多与他理论作甚?   因此,她只是道:“我没有什么说的了。”   那僧人一笑,他面上的皱纹本就相当多,这一笑。所有的皱纹,集中在一齐,更显得他的面容,刹时间变得十分苍老起来。   他在一笑之后,道:“你没有话要和我说了么,那么,我倒有几句话要和你说。”   费绛珠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那和尚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的?她望着那僧人,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那僧人又笑了笑,道:“这话十分难以出口,但是你却必需听我的话。”费绛珠的心中,更是大疑,道:“究竟是什么话?”   那僧人搓了搓手,双眼直视费绛珠,道:“有一个人,自今日起,你不能再和他在一起。”费绛珠心头乱跳,道:“什么人?”   那时候,她已经觉得事情十分蹊跷!   因之,当她问出“什么人”三宇之际,她面上神色也为之一变!   那僧人沉声道:“袁中笙!”   费绛珠一听,起先是陡地一呆,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那僧人只是一声不出地望着她。费绛珠笑了半晌,道:“你凭什么要我不再见袁中笙?”   那僧人道:“你可答应么?”   费绛珠“呸”地一声,道:“你在做什么梦,我和袁中笙在一起,和你这——出家人有什么关系?”她本来想骂这僧人几句的,但是她忽然想到,那僧人如此说法,可能袁中笙就落在他的手中了,暂时还是不要得罪他的好,所以才改了口。   那人僧人缓缓地道:“自然关我事的。”   费绛珠“哼”地一声冷笑,道:“他如今在哪里?”那僧人却并不回答,只是道:“你可能听我的话么?”   费绛珠冷笑道:“你想我会听么?”   那僧人缓缓地道:“我想你会听的。”   费绛珠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倒说得好,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   那僧人向山洞一指,道:“若是你不听我的话,我就将你关在这个山洞之中,这一世你便休想出去了,你想,你听是不是?”   费绛珠听了,心中更是大怒。   但是她转念一想,却又泰然。   因为,就算那僧人,真的蛮不讲理,将她困在那山洞之中,她也不怕,她已练成了缩骨异法,绝不会和那僧人所料想的那样,她将在这山洞中被困一世。而是立即可以由那道石缝之中,穿身而出的!   费绛珠一想及此,心中有恃无恐,反倒不再急怒,只是一笑,道:“你为什么不要我和袁中笙在一起,你是袁中笙的什么人?”   那僧人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他的什么人,只是不忍见一个有为少年,成为被天下人咒骂不齿的无耻之徒而已!”   费绛珠一听,心中又不禁大是有气,没好气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和他在一起,他就会变成受人咒骂的无耻之徒了么?”   那僧人叹了一口气,道:“其中的缘由,你可能还不十分明白,你要知道如今,袁中笙的处境,可称危险之极了么?”   费绛珠“哼”地一声,道:“只要你不为难他,他有什么危险?”   那僧人一声长笑,道:“你完全弄错了,如今,不要说我,任何人都不能帮他的忙!”费绛珠听那僧人进来,十分庄重,绝不类说笑,她也不禁花容失色,道:“他……他怎么样了?”   那僧人道:“他如今,为奸人所惑,已投人寿菊香门下。而且,还开罪了武当、峨嵋、青城三派,他难道没有和你说起过么?”   费绛珠道:“我自然知道,我……我以正准备和他,一起远走高飞,到海外去避难!”   那僧人沉声道:“那你就害得他苦了!”   费绛珠忙道:“我怎会害他?”   那僧人道:“你和他到海外去避难,难道可以一辈子避下去么?”就算可以一辈子避下去,那么,他在中原武林中的声名,也已经坏到了极点,人人都当他是邪恶之极的人,学武之士,首重声名,你这种做法,岂不是害了他么?”   费绛珠听了,不禁无言可答。   那僧人顿了一顿,道:“更何况,邪有寿菊香,正有武当、青城,峨嵋三派,可能联合更多武林高手,要找寻他的下落,你们可以到的地方,人家也能到,又怎能避得开去?”   费绛珠这时,心中发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苦笑道:“大师,那么照你说来,又该当如何?”   那僧人一字一顿,道:“你不再见他,由得他熄了和你一起避难的念头!”   费绛珠只觉得一阵心酸,泪珠儿已忍不住滚滚而下,说道:“就算我……不见他,又有什么用?”   那僧人站了起来,道:“费姑娘,袁中笙如今的处境,除了他自己以外,只怕没那什么人能有力量救他了。他必需营救他的师傅,等到他救出了他师傅之后,他投在寿菊香门下的一片苦心,才能为世人所知。而三大派对他的误会,才有渐渐消释的可能,他必定要自己经受无限的痛苦经历,方能从痛苦之中,脱身而出,你可明白么?”   事实上,那僧人说说的话,费绛珠听来,仍然不能十分彻底明白。但是,她却可以知道,那僧人所说的,全是实话。   那僧人见费绛珠暗暗垂泪,默然不语,便伸手在她肩头上拍了拍,道:“你刚才问我,袁中笙是我的什么人,我说与他,并无关系。但事实上,在太湖边上,我以佛门‘开顶神功’之法,将他积聚在顶门的一股内力化开,使得他功力陡进,在那时节,我便已有意将他收为弟子了!”   费绛珠吃了一惊,道:“你……你是要他皈依佛门么?”   那僧人“哈哈”一笑道:“佛门广大,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却也绝不强求人家投身佛门。但是我相信袁中笙经过这一番大波折之后,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脱离苦海,而他一脱离苦海之后,自然也会勘破事情的了!”   费绛珠听了,更是急怒交加,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还说不硬要人入佛门,你明知他受奸人所惑,要声名扫地,你却不搭救他,而要他陷身入无边的苦痛之中,来趁人于危,好使他投入佛门?”   那僧人本来是满面笑容的,可是费绛珠这样一说,他脸上的笑容便一直收敛。等到费绛珠讲完,他的面色,已庄严到了极点,道:“费姑娘,你这话可错了,这是天意,焉能怪老僧?”   费绛珠双目含泪,尖声道:“他受奸人所惑,你知不知道?”   那僧人道:“我当时不知,事后方知!”   费绛珠的声音,越来越是尖锐,叫道:“那你为什么不点醒他?为什么不将他从过岸中渡过来?”   那僧人长叹了一声,道:“迟了,等我发觉这件事,他已被人陷害得抬不起头来了,已深陷入泥潭之中,谁也不能助他拔起,除非是他自己了!”   费绛珠“哼”地一声,道:“你所讲的,全是一派胡言。我第一个不信,我就要助他脱离苦海。”   那僧人摇了摇头,道:“费姑娘,你如果立定主意要那样做时,那只是害了你自己!”   费绛珠大声道:“那你管不着!”   那僧人高宣佛号,道:“费姑娘,贫僧言出如山!”   费绛珠一怔,心想自己此时,何必与他多言?至多被他关在那山洞之中,再顺着那条石缝逃出去也就是了,何必多废话?倒是袁中笙现在何处,要问问清楚,方是正经。   因之,她立即道:“称可是要将我关在这个山洞之中么?”   那僧人并不出声,只是点了点头。   费绛珠根本不放心上,道:“好,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我问你,袁中笙现在何处?”   那僧人摇头道:“我和他一齐来到这里之后,他便离去,他到何处去了,他在做些什么,竟连我也不能得知了!”   费绛珠听出,那僧人像是并不是在说谎,她心想,反正自己出了山洞,慢慢再去找不迟,便也懒得再多说。而那僧人,话一说完,手扬处,一股大得异乎寻常的大力,匝地而生!   费绛珠只觉得在刹时之问,连气都闭了过去。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被那股大力裹着,向前翻翻滚滚,直跌了出去,眼前陡地一黑,身子已在山洞之中!   她约莫跌出了三四丈远近,才落了下来。   她身子才一落地,便听得洞口处传来了“轰”,“轰”,“轰”三下巨响。   这三下巨响一传了来,眼前更是黑暗。   只见洞口,已被三块极大的大石塞住,虽还有些石缝,却是连手指都伸不出去的了!   费绛珠看了那三块大石,心中也不禁暗暗咋舌!   因为那三块大石,每一块约在万余斤上下,能够移动其中的一块,已经要天生神力才行,而那僧人却在片刻之间,连举三块大石,将洞口塞住!其人的武功之高,真是匪夷所思了!   费绛珠心中,不断暗笑,心想你再多堆些大石,即使堆得像山一样,也是枉然的,我可以从洞后的石缝之中,穿身而出!   费绛珠的心中,十分得意,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只听得那僧人的声音,穿过了重重叠叠的大石,传了过来,道:“这山洞之中,虽无食粮,但是洞里满是钟乳,每日子时,有万载空青滴下,那万载空青,是仙家至宝,每服十滴,便能止一日之饥。多服延年轻身,你若能修身养性,他日当你能推开洞口大石之际,则武功另有一番境地了!”   那几句话,一面讲,一面渐渐远去。   讲到后来,声音传入耳中,已是细若游丝,但是却还异常清晰。   费绛珠本来,根本不去听那僧人讲些什么,已向前奔了出去的。   但是,当她听得那僧人讲到洞内钟乳石的石尖,每夜子时,便会有“万载空青”滴下来时,她心中不禁一动。   需知那“万载空青”,乃是玉石之英,一见风,立时立刻,便化为玉石,乃是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的轻身益气,增进功力的至宝!   费绛珠这时,当然不是想及可以仗此在洞中,不至于饿死。她是想,如果找到了袁中笙之后,又何必远走海外?只消和他,一齐来到了这个山洞之中。将那道石缝封住,那么,有谁知道石洞中有人?   山洞虽小,但却是自己和袁中笙两人的小天地,两人可以在山洞中练武,可以在山洞中互诉情怀……费绛珠想到可以和袁中笙终日相对,心中不禁大是兴奋。在那僧人的语音,已经听不到了之后,又怔怔地呆了片刻,才向前奔去。   不一会,她便已经穿过了那个满是钟乳石的山洞。   她虽然已没有了火摺子,但是在那个山洞之中,却还可以见到物事。   那是因为,在这个山洞顶上,许多倒挂的钟乳石中,有一种长达四五尺,伸手可以触及的,竟然半透明,像是水晶一样,隐隐放光!   像那样的钟乳石,山洞之中,约有十三四根之多,仔细看去,内中像是有烟雾在隐隐流转一样。费绛珠本是极聪明之人,心知万载空青,一定是从这些钟乳石中,滴下来的了。   她来到了其中一根面前,握住了石尖,用力一折,“拍”地一声响,已将石折断,只听得“刷”地一声响,有一股乳白色的液汁,流了下来。   那股液汁,下流之势极快,电光万火之问,已落到了地上。   费绛珠连忙俯身去看时,那股乳白色的液汁,已经凝结成为一块洁白的玉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回 万载空青养玉人   费绛珠呆了一呆,心想若是自己在钟乳石断折之际,立即凑了上去,那就好了。她一面想,一面又到了另一根钟乳石的面前。   正当她又待伸手去拍断那根钟乳石之际,忽然听得那僧人的声音,竟从前面,传了过来!   只听得那僧人冷冷地道:“费姑娘,这种钟乳石,一共只不过十余根,你若是一齐毁去,那你便要饿死在这山洞之中了!”   费绛珠一听得那僧人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她即将拍出的那一掌,立即收住,一股寒气,自顶至踵而生,全身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   那僧人语音传来之处,正是那道石缝的所在处!   费绛珠被那僧人关在石洞之中,她毫不在乎,就是为了有这道半尺来宽的石缝,若是她使出缩骨异法的话,足可以通得过去的。   但是,如今那僧人的声音,却从那道石缝之中,传了过来!   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费绛珠立即想到,那僧人既是带着袁中笙出那山洞的,他自然会知道有这样一道石缝可以出人的。   而这时,他已经转到了那石缝之前,他的用意,实是再明显也没有了!   他要将那石缝封住!   自己要真正地被禁在这个山洞之中了!   费绛珠一想及此,不禁身子发软!   但是,她还是一提真气,向前飞扑而出!   当她扑出了两丈,落地之后,因为心中的惊骇,实在太甚,竟一交跌在地上。   当她再撑起身子来之际,已听得石缝之中,传来了“轰”,“轰”两声巨响。   费绛珠想要开口叫,可是她一张开口来,只觉得口中发干,竟一个字也已叫不出来,原来她实在惊骇太甚了!   她连忙再飞身而起,从那石缝之中,又传来了两声巨响,已有碎石,迎面飞来!   费绛珠到了石缝之前,囚为心中太以震惊,连运气使那“缩骨异法”,也在所不能,连喘了几口气,才勉强其气运转,挤身入石缝之中!   然而,她在石缝中,只不过走了六七步,前面便有大堆碎石,阻住了去路,费绛珠双手,用力地向前推着,但是却一点也推不动!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大声尖叫起来的。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不断地尖叫,已叫了多久,她更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停止了尖叫的;囚为她在一阵抽搐了之后,已昏了过去!   她更不知自己昏了过去多久,才算渐渐有了知觉,她第一个感觉,便是全身痛到了极点。她倏地睁开眼来,眼前一片黑暗。   费绦珠立即知道了自己浑身奇痛的原因,那是因为在刚才昏了过去之际,真气散去.未曾再使那“缩骨异法”。   她一不使缩骨法,等于是将身子硬塞人石缝之中一样,所有的嶙峋石角,齐皆嵌入身中,自然是苦痛无比。   费绛珠知道,如今前进无路,那只有先退了出去,再作打算!   她勉力运转真气,将身子退出了石缝。   出了石缝之后,她一个站立不稳,竞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上!   刹时之间,她又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一甜,“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而当费绛珠想及,自己不知道要在这个山洞之中,被囚禁到何年何月之际,更是心如刀割,口中鲜血,不断喷出!   她心中一阵一阵抽搐,刹时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山洞,像是都倒转过来一样,她大口地喘着气,根本不去设法止住狂喷出来的鲜血。她想到,与其一辈子都被囚禁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山洞之中,那当真还是早些死主的好了。   她倒在地上,上半身,几乎已全浸在她自己所喷出的鲜血之中,她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几次都仆倒在地,这次跌倒在地之际,她的手臂.压在胸前,拿不出来,她用力一挣,忽然摸到了怀中的四册玄门要诀。   一摸到了那四册玄门要诀,费绛珠的心中,陡地有了一丝生意。   她立即想到,那僧人在临去的时候曾说,山洞之中,由钟乳石石尖上所滴下的“万载空青”,是益气轻身的至宝,自己若是不断服食,总可以有一日,武功高到能以推开洞口的大石的!   当时,听那僧人的口气,这件事,至少像是要三五十年,方能办得到。   然而,那僧人却是并不知道自己怀中,有着这四册“玄门要诀”的。自己有了这四册玄门要诀,是不是可以早一点达到出洞的目的呢?   费绛珠想到了这一点,激动愤懑之极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她心境一平静,自口角狂涌出来的鲜血,也立时停止。她呆了半晌,挣扎着站了起来,扶着洞壁,慢慢地向前走去。   好不容易,她才来到了那有钟乳石的山洞之中,那山洞中,并不像其他的山洞那样黑暗,费绛珠可以藉着那发光的钟乳石,看清洞中的情形。   她首先所看到的,便是从自己头上垂下的头发,竟然是雪也似白!   在雪也似白的白发之上,染着斑斑点点,鲜红色的血迹,看来更是触目惊心,可怖之极。   费绛珠呆了一呆,将头发掠到了肩后。   她知道,刚才在石缝中,和出了石缝之后,自己的心中,急怒到了极点,竟在那么短的时间中,使自己一头乌黑铮亮的头发,变成了雪也似白!   费绛珠带血的口角上,浮起了一个苦笑,她跌跌撞撞,到了一根半透明的钟乳石之下,等着自石尖上摘下来的“万载空青”。   那“空青”每一个对时,只满了一滴来。   费绛珠那时,也根本没有力道,在服下一滴之后,立即展动身形,到第二根钟乳石下去服食第二滴。但是那“万载空青”,的确是非同小可的至宝,一连三天,她只服食了三滴,伤势便已渐渐痊愈了,而她的头发,也转成了极其奇异的淡青色。   费绛珠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还是不能定下心来,她想尽了法子,想出山洞去、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她曾终日不停地怪声叫唤,希望引起人的注意,最好是给自己爷爷听到,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她也曾几次挤身进石缝,希望堵住石缝的石头,可以推得开,然而也未曾如愿。   她在洞中,也不知日夜,不知时日,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知道,除非是自己的武功到了能以推开洞那几块大石的地步,否则是绝不可能出这个山洞的了!   费绛珠又大哭了几场,这才将她心中的恨,心中的爱,一齐收到了心底深处,日日对那四册玄门要诀,练起功来。   费绛珠被困在那山洞之中,以后的情形又如何,暂且按下不表。   却说当日,袁中笙在那山洞之中,看到洞外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动手之际,他肩头之上,忽然有人伸手按了上来,他回头看时,却不见有人,袁中笙想到出声发问,早已被人连点了几个穴道!   袁中笙当时,只觉得那几个穴道被人点中之后,全身骨节,尽皆发出异声来,竟被一个人,在一道只有半尺来宽的石缝之中,推了进去,转眼之间,便由另一个山洞中,穿了出来。   可是,袁中笙却自始至终,不知道他身后的那人,就是那个化开他积聚在顶门的怪力,使他功力陡进的那个怪僧。因为那僧人是在他的后,并未露面。   等到出了山洞之后,袁中笙脸朝下,被那僧人挟着,向前疾掠出了七八里,才放了下来,而袁中笙的身子,约在半个时辰之后,才略能动弹,其时,四周围早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袁中笙身子能动之后,一骨碌站了起来。他搔了搔头皮,几乎难以相信刚才的一切,会是事实,因为这实在太离奇了。   然而,事实上,他人却的确已经离开了那个山洞,那是不容得他不信的。   袁中笙心想,当今第一要务,当然是要回到那山坳中去,不给苍云老人看到。但是却要设法告诉费绛珠,自己已经安然地离开了那个山洞,就算任由苍云老人进山洞去看,也不怕了。   袁中笙刚才,离开那山洞之际,是脸向着地下,被人挟在胁下,带出来的,所以。他这时想要回到那山坳中去,根本就辨不出方向来。   袁中笙四面看了一会,只见西北方面的山形,好像和那山坳十分相近,他展动身形,使向西北方面奔去,但是,奔出了五六里,看来却又不像。   袁中笙停了下来,又四面看了一会,实是一点也认不出来,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怎知,他那下叹气之声,才一发出,便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咭”的一下笑声。   袁中笙吓了老大一跳,“刷”地掠前丈计,疾转过身来,却看到文丽,正倚着一棵树,在对自己发出妩媚之极的微笑。   袁中笙一见是文丽,心神略定,道:“师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只见文丽满面喜容,闪身来到了他的面前,道:“师哥,你……你仍认我是帅妹?不和我端小师叔的架子?”   她一面说,一面身子,已经捱得离袁中笙的身子极近,袁中笙仿佛觉得,有一只热烘烘的火烟,在向自己逼了近来一样。   他想问后去,但文丽双手伸,手臂成了一个圈,已挂在他的颈上,道:“你说啊!”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   他只说了两个字,立即想起霍贝所说的话,和文丽的行迳来,他心中暗忖,自己的心事,万万不能比文丽知道,所以他才立即住口的。   但文丽听得袁中笙又这样称呼她,心中又是大喜,一侧首,将粉颊靠在袁中笙的胸前,呢声道:“师哥,你肯这样叫我,我已心满意足了!”   她面颊靠在袁中笙的胸前,整个身子,也已偎依在袁中笙的怀中。   袁中笙长到那么大,几时曾和女子这样亲近过,他面涨得通红,心头狂跳,喉头发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他想要推开文丽,但是他却连这一点力道,都拿不出来。   只见文丽仰起了头,她俏脸也红得发热,道:“师哥,你……可还喜欢我么?”   袁中笙道:“师妹,你……”   他只讲了三个字,文丽突然站起足来,将她自己的樱唇,在袁中笙的唇上,印了一印。   在那刹时之间,袁中笙如同遭受雷殛一样,身子发烧,道:“师妹,你……”袁中笙仍是只讲了三个字,便难以为继。   文丽娇喘吁吁,道:“师哥,你看清楚我了么?”   袁中笙道:“自然看清楚了。”   文丽面色更是娇红,道:“我自度比武当派的那个女弟子好看得多,师哥,你何必对那武当女弟子用强?我……我……我……”   文丽连讲了三个“我”字,更是羞不可仰的“咭”地一笑,将整个头,都撞入了袁中笙的怀中!   袁中笙就算是一个木头人,这时也可以知道,文丽强烈的暗示,是代表着什么.他心头犹如小鹿乱撞,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文丽见袁中笙只是站着不动,又慢慢地仰起头来,道:“师哥,你……一点也不喜欢我么?”   袁中笙忙道:“不!不!”   他一直是喜欢文丽的,但是文丽却从来也没有欢喜过他,他在文丽的眼中,本来只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傻小子,然而此际,文丽却不惜以身相献,要取得袁中笙的好感。   文丽又低声说:“师哥,这里又没有人,你……你还怕什么?”   袁中笙只觉得脑中嗡嗡乱响,连神智也迷糊起来,他眼中所见,是热情如火,俏丽如花的脸庞,耳中所闻,是娇软之极的声音,鼻中所嗅到的,则是一股似麝非麝,似兰非生的异香,而他正当血气方刚,实是叫他难以克制。   他双臂一张,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文丽的纤腰揽住,文丽一声娇吟,上身向后仰去,在她身子后仰之间,她身上的衣扣,竟一齐散了开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袁中笙才像是从一场迷梦之中,醒了过来一样。他猛地翻身,从草地之上,坐了起来。   可是,一双欺霜赛雪的手臂,却环住了他的颈,又将他拉了下来。   那手臂是文丽的。文丽的眼中,含着两滴晶莹的泪水,使她看来更是美丽,她绕着袁中笙的颈,道:“师哥,你……欺负我!”   袁中笙连忙道:“师妹,你……别那么说,是……是我不好!”   文丽粉拳,在袁中笙胸前,轻轻擂着,道:“你准备将我怎么样?”   袁中笙道:“我……我……我……”   他一连讲了三个我字,突然在恍惚之间,他像是看到,这时半裸着身子,躺在草地上,在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文丽,而是费绛珠。   但是,那当然只是他一时的幻象,他立即又看清,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已经认清了她的行径,十分丑恶的文丽,并不是费绛珠。   他忽想然起了费绛珠来,他想起:眼前的情形,给费绛珠看到了,不知会怎么样?   他心中烦乱到了极点,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文丽则满面笑容地望着他,她的笑容,像是她新猎到了最大的猎物一样!   她轻轻地摆动着近乎裸露在外的香肩,使得袁中笙又忍不住心头剧跳起来,她催道:“帅哥,你……会将我……怎样啊。”   袁中笙口中发干,又呆了片刻,才道:“你……你说呢?”   文丽一笑,道:“那自然是禀明师尊,限日成婚了!”   袁中笙木然道:“限日成婚?”   若是在一年之前,他听到文丽的口中,讲出这样的话来,那么他一定会忘形高呼,雀跃三丈,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但是,在这一年之中,变化实在太大了!   变化大得使他一听到文丽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之后,便心向下沉,像是沉进了一个无比黑暗的深渊之中!   他看出,自己是已经跌入了一个泥潭之中,而且越陷越深了!   在这一年中,他已经知道文丽的为人,是如此不堪,为了讨好寿菊香,她竟可以带着滇南四鬼,摸到黄山脚下去,使得马放野和冯大侠夫妇,在毫无准备的情形下束手就擒,这样行径卑劣的人,如何可以与她共处一生?   而且,在这一年中,他又结识了另外一个女子,那是费绛珠。费绛珠虽然是黑道奇人费七先生的孙女,但是她的心地却是如此纯正,她对自己的情意,更是如此真挚。但是如今,却什么都不必提了!他呆了半晌,才又重复了一句,道:“限日成婚?”   文丽也已经看出袁中笙的面色有些不大对头了,她急得哭了起来,道:“师哥,你难道就想这样抛弃我便算了么?”   袁中笙忙苦笑道:“当然不。”   如果换了第二个人,这时持着自己的身份,就算不答应文丽的要求,文丽也是绝无可奈何的事。但袁中笙却不是这样的人。   袁中笙是一个老实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总是先责备自己的,因之这时,他并不觉得是文丽在引诱他,他只觉得是自己一时冲动,使文丽失去了贞操,他当然不能就此算数的,虽然他心中不愿,但是他也不愿意别人为自己吃苦!   他吸了一口气,只觉得心头一阵阵地隐痛,道:“师妹,师傅还在人家手中,我们——”   他才讲了一半,文丽的面上,已经充满了惊讶之色,道:“师哥,你在说些什么?”袁中笙猛地省悟,怔住了讲不出话来。   文丽道:“师哥,你是不是因为我们如今在名份上是师叔侄,怕师祖不答应我们的婚事么?”袁中笙身上,已出了一身冷汗,他听得文丽这样说法,忙道:“是,是,我正怕这样。”   文丽道:“师祖十分宠你,你求求她,也收我为徒,不就行了么?”   袁中笙这时,已经看出文丽是竭力在利用他,向上爬去!   但是袁中笙却始终认为错在他自己,这是无可奈何的事,他叹了一口气,道:“好,我去试试。”他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   文丽一伸藕臂,娇声道:“拉我起来。”   袁中笙这时的心情,可以说矛盾到了极点。他心中深处,十分憎恶文丽的为人,可是这时,见到了文丽缭乱的秀发,如春花初绽也似的脸庞,雪也似白的肌肤,再想起刚才的经过,他却又觉得意乱情迷,不克自制起来!   看官,需知老实的人,在性格上,大都有其懦弱的一面,袁中笙先受骗于霍贝,继受诱于文丽,便是霍贝和文丽两人,尽量利用了他性格上懦弱一面的缘故了。   当下,他握住了文丽柔软的小手,用力一拉,文丽一声娇吟,应手而起,整个身子,却又扑进了袁中笙的怀中。   袁中笙伸手抱住了文丽的细腰,但文丽却笑着一挣,挣了开去,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急什么?”   袁中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灯,只是呆呆地站着。   文丽将身上的衣服,结束整齐,一拉袁中笙,道:“师祖命我们各人。分头来找你的,总算天幸叫我遇上了你,我们快去回去见她老人家吧!”   袁中笙的脑中,乱成了一片,只是木然应道:“好。”文丽心中高兴之极,拉了袁中笙便走,不一会,便已来到了一条崎岖小路上。   只见前面,有一个老者,奔了过来。奔到了面前,停了下来,满面诌笑,道:“原来小师妹已找到小师叔,那再好没有了。”   文丽面色一沉,喝道:“陈济谋,什么叫小师妹,小师叔,你自己老而不死,口中非要带一个小字不可么?”   袁中笙听得文丽这样毫无留情地责骂那老者,心中也觉不忍,他只觉得那老者的面容十分熟,也不知道他是滇南四鬼中何人的弟子。   但是那叫作陈济谋的老者,面上却是丝毫没有怒容,反倒厚着面皮笑道:“是!是!师妹教训得是,我以后不敢放肆了!”   袁中笙看了,心中也不禁暗暗奇怪,心想天下怎有像陈济谋这样不知羞耻之人?   他不知道,陈济谋家产甚富,但是生性却下贱之极,他有两个妻子,十二三个儿女,但兀自在江湖上偷偷摸摸,做些下三滥的事,他是笑面鬼方东的弟子,武功不济,但好在面皮厚,会承逢人心,人家骂得他狗血淋头,他照样受得落,有了这样一副狗一样的性格,这陈济谋居然还过得去。   文丽冷冷地道:“自然教训得是,帅祖在何处?”   陈济谋一张老脸,堆满了谄笑,道:“就在前面不远处,我替师妹带路。”   文丽喝道:“快滚!”   陈济谋果然厉声道:“这就滚了!”   文丽也不禁给他逗得笑了起来,道:“陈济谋,你这人倒真有一手。”   陈济谋还得意洋洋,道:“师妹,你不知道,我妻子女儿,全在当婊子,我背上有硬壳,是一只大龟公,你就是在我背上踏两脚,我也不在乎的。”   文丽只觉得有趣,“格格”乱笑。   但是在一旁的袁中笙,却听得作呕!   试想,一个人肯这样地侮辱自己,那么这个人还有丝毫的人格在么?   袁中笙想起自己和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为止,不禁心如刀割!   他看陈济谋老贼的情形,像是还待向下说去,他连忙叱道:“别多说了,快带路吧!”袁中笙这一叱.陈济谋却是吓得面上变色,忙道:“是!”   他答应了一声,便狗颠屁股也似地向前走了出去。   文丽望着他的背影,笑道:“师哥,陈济谋这老贼十分有趣,我们若是成了婚,可以令他来服侍我们。”   袁中笙听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中只有苦笑的份儿,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陈济谋在面前带路,不多久,便已转过了一个山角,前面乃是好一片桃林,这时,已是桃熟时期,满树桃子,红得发光,看来确是奇景。   在桃林之前,一块大青石上,银臂金手正坐着,在她身旁有两个人,一个是霍贝,一个是厉漠漠,霍贝隔老远便迎了上来,他一看到文丽和袁中笙在一齐,面上不禁变色!   他身形加快,闪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沉声道:“师傅,你怎么——”他一面说,一面向文丽悄悄地指了一指。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尚未回答,文丽已经叱道:“霍贝,你让开些!”   霍贝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见到袁中笙文丽亲热的情形,心中已经料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了。一时之间,他心中不禁又惊又急,因为他费尽心机,设下陷阱,要袁中笙投在寿菊香的门下,就是为了要学得寿菊香“太阳真气”绝技。   他也知道文丽是自己最大的敌人,所以一上来便吩咐过袁中笙,千万不能接近文丽,但如今,到手的肥肉,还是给文丽抢了去!   他一时之间,急怒交加,面色更是大变,一个转身,几乎想就此在寿菊香面前,将袁中笙拜师的情由说了出来!   但是,就在他一个转身,那电光石火之间,他心念电转,已熄了这个念头。   一则,寿菊香若是知道了袁中笙假意拜师,一定首先迁怒于他,他损人而不能利己;二则,他想到袁中笙是已知文丽劣迹的,就算他贪图文丽美色,也必然不会忘了要营救师傅之事,那自己就仍可以利用他。   退一万步而言,就算袁中笙已改变主意,不想营救马放野了,那也正合自己之意,目己只要设法对付文丽就是了。   文丽眼睛水汪汪地,虽是初经人事,却是满面春情,十足是一个天生的小淫妇,只需将她勾上了手,也就不怕了!   在他一个转念之间,重又转过身来,满面堆下笑来。   他身子微躬,道:“师傅,师祖等你许久了,敢是师妹找到你的,这功劳可不小!”   文丽在鼻子眼中“哼”地一声,道:“功劳大小,自有师祖来说。”霍贝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大怒,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只是陪笑道:“请师傅前去。”   他特意说“请师傅前去”,便是希望袁中笙摆脱文丽,独自前来,那么他也可以向袁中笙说上儿句话。可是文丽却紧紧地跟在袁中笙的身边,一步也不离开。霍贝空自满肚狡计,也无可奈何。   他们一行四人,来到了近前,陈济谋首先跪了下去,其余三人,也各自跪下,只见寿菊香手腕翻了一翻,一股大力过处,已将袁中笙托了起来,道:“中笙,你上何处去了?”   袁中笙眼向霍贝望去,因为他不知道霍贝向寿菊香说了一些什么。   但是霍贝这时,心中又气又怒,干脆不去理会袁中笙的眼色,特意叫袁中笙心中发急。袁中笙无奈,只得道:“是费七先生硬将弟子带走的。”   寿菊香勃然大法,道:“费七他敢?”   袁中笙唯恐寿菊香去对付费七,忙道:“费七先生和弟子是开玩笑,师傅不必认真。”寿菊香道:“谅他也不敢!”   她顿了一顿,又道:“中笙,你这次惹的祸可不小啊,刚才,厉漠漠曾见川东双侠,杜常,林标正飞鸽传书,要通谕天下武林人物,将你生擒,这自然是武当,峨嵋,青城三派的主意了!”   厉漠漠又道:“是啊,师弟,我还看到峨嵋派弟子,赶赴峨嵋,这峨嵋掌门天灵上人和怪侠车轩,却全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袁中笙听得心中阵阵发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寿菊香道:“这样倒也好,反正我已有一臂一腿,可以活动,也不必怕他们,但我们却需回到滇南去,以逸待劳,方可和他们争强斗胜。”   袁中笙茫然道:“回滇南去?”   寿菊香道:“是啊,如今已不止是峨嵋、青城、武当三派了,各正派互通声气,若等他们准备妥当,他们人多,不在我们根本重地,我们也难以应付。”   袁中笙呆了半晌,一句别的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喃喃地道:“回滇南去,回滇南去。”这时,他的心中,乱到了极点!   本来,他拜在寿菊香门下,只不过是为了救他的师傅,和冯大侠夫妇。   可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却是每一件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令得他深深地陷足在泥淖之中.难以自拔!他知道,如果跟着寿菊香回到滇南去的话,那么,他在泥淖之中,将更深陷一层。   但是,事情已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除了跟着寿菊香回滇南去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办法?他额上汗珠,涔涔而下。   寿菊香又道:“到了滇南,他们未必有胆子寻上门来,只要过上些时,你武功在我的指点之下,定然大有进展,而我身子的情形,也必有改善,哈哈!他们不来找咱们,咱们反要去找他们了!”   寿菊香讲到此处,发出了一阵如同夜枭怪鸣也似的笑声来!   袁中笙在这样的情形下,实是不知再说什么才好,他勉强答应了一声,道:“那么,那……那三个人……也带走么?”   寿菊香呆了一呆,道:“哪三个人?”   袁中笙大着胆子,道:“冯大侠夫妇他们……”寿菊香道:“当然带走,我要他们交出他们所有的那三册玄门要诀来。”   袁中笙嗫嚅道:“没有玄门要诀,你也可以逐渐复原的,不如将这三人……放了吧。”   寿菊香面色一沉,道:“中笙,你可是对他们还念着旧情么?”   寿菊香的这一问,直问得袁中笙魂飞魄散,忙摇手道:“不!不!师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寿菊香的面色,渐趋缓和,道:“就算你是这个意思,我也不会怪你,这本是人之常情,足以证明你这个人,忠厚可取!”   袁中笙给寿菊香刚才这一问,吓得耳际嗡嗡作响,寿菊香后来讲了一些什么话,他也未曾听得到。   而在一旁的厉漠漠,见寿菊香向袁中笙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却是惊讶到了极点。   当刚才,寿菊香向袁中笙发出那一问之际,厉漠漠的心中,极其高兴。她追随寿菊香日子很久,深知寿菊香的脾气,知道寿菊香在这一问之后,袁中笙少不免要吃些苦头了。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寿菊香非但不责骂袁中笙,反倒因此称赞他起来,这对于心硬如铁的寿菊香而言,可以说是破天荒的事!   厉漠漠又哪里知道,寿菊香因为袁中笙之助,使得她走火入魔多年僵硬不能动的身子有了生机,一臂一腿,已可活动自如。   要知道寿菊香在走火人魔之后,太阴真力并未废去,仍是与日俱进,她手指略动,威力已是非凡,此际整条手臂皆能以转动自如,自然更是非同凡响了,所以,她已决定将袁中笙当着她的传人,那自然和对待其他的弟子不同了。   寿菊香略顿了一顿,又道:“如今,我们已大受人注目,中笙,我与你两人上路,他们也分成笙三四路,才免被人注意。”   寿菊香这两句话之中的真正含意,实是谁也可以听得出来的。   一时之间,不禁人人面上变色!   须知道寿菊香这样说法,分明是只要她和袁中笙两人能回到滇南就算了,其余各人,在千里迢迢之中,是否会受到各正派联手攻击,那么她是绝不理会的了。   历漠漠想起自己所犯恶行之多,以及各正派联手的声势之大,身子不禁微微发抖,颤声道:“师傅,请许徒儿随侍在侧。”   寿菊香冷冷地道:“我昨日已经试过,以一拐支地,自己已可行走,不消你在侧了。”   厉漠漠而如死灰,汗如雨下,无话可说。   文丽在一旁,膝行几步,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拉了拉袁中笙的衣角,袁中笙转过头来,文丽满面忧容,低声道:“你说啊,快说啊!”   文丽战战兢兢道:“小师叔有几句话,要禀报师祖。”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这倒奇了,他有话,他自己不会说么?快退下去,若不念在你一入本门,便曾立功,便不能放过你!”   文丽吓得面如土色,哪里还敢言语?连忙向后退去,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师傅,我……我的确有几句话要说。”   寿菊香道:“那你快说吧,我们立即要起程了。”   袁中笙向文丽一指,道:“我和文丽……妹……本来就十分要好的……”   袁中笙还未曾讲完,寿菊香已经“噢” 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好,那就由你们两人,陪在我的身边就是了,霍贝!”   霍贝忙道:“徒孙在。”   寿菊香道:“冯圣等三人,交与你和厉师伯两人负责送往滇南去,文丽你和中笙,和我一齐回滇南。陈济谋!”   陈济谋远远地跪着,一听得寿菊香叫他,连忙叩头如捣蒜,道:“徒孙在。”寿菊香道:“你去通知他们,叫他们分为四批,回滇南去,一路之上,最好不要生事,否则,各正派正在与我们为难,那是自讨苦吃!”   陈济谋老贼连声答应,膝行退了开去。   寿菊香一伸手,取过了大石之旁,一根手臂粗细的枣木拐来,手按在拐上一撑,人已站了起来,一足在地上一点,身子已经飘飘地向前掠出,道:“你们两人跟我来!”   这时,文丽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而霍贝的心情,则恰好和文丽相反!   他非但失去了和袁中笙在一起的机会,而且还要和厉漠漠两人,送冯大侠夫妇和马放野三人,到滇南高黎贡山去!   这三人已被寿菊香的太阴真力所伤,倒不愁他们在路上会反抗,但是和厉漠漠在一起,已不免要受气,再加上各正派中高手,若是知道三人的下落,一定要来搭救,自己若与之苦战,当然不是敌手,若是不战而走,回到滇南,失了三人,也一样难逃寿菊香的毒手!   他眼看文丽笑嘻嘻地挽着袁中笙的手,向前掠去,几乎连肺都要气炸!   他一生为人,何等机巧,何等奸诈,安排下的圈套,天衣无缝,不要说是头脑简单的袁中笙,便是再精明些的人,也是钻不出去!   可是他费尽心机安排下的圈套,却只是便宜了文丽,等于他辛辛苦苦开了一口井,他自己却要忍渴,由文丽去饮甘泉!   霍贝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心念电转间,又有了新的主意。   这时,厉漠漠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冷冷地道:“你先将三人带到路边,等我去弄一辆车来,好将他们放在车中载走。”   霍贝忙躬身道:“是。”   厉漠漠回头一看,寿菊香,袁中笙和文丽三人,早已走远。袁中笙虽然不愿就此便走,但是在文丽的连拖带拉之下,他也无可奈何。   厉漠漠一见三人远离,陡地神气起来,又是一声冷笑,道:“这一路之上,你必需听我的话,半点也不得违扭,你可知道了么?”   霍贝的态度,十分恭敬,道:“是,师伯,我听到了。”   厉漠漠冷笑了几声,转身便走了开去。霍贝望着她的背影,狠狠煞了一眼,一个转身便向那赤松林的方向,奔了出去。   没有多久,他便已回到了赤松林中,他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将腰际所佩的一柄寒霜剑,掣在于中,向着那几间松林搭成的屋子走去,“砰”地一脚,踢开了其中一问的门。   那间屋子的门一被踢开,屋内躺在地上的三个人,使一齐向霍贝望了过来。霍贝将短剑咬入口中,先来到了马放野之旁,以一幅布,将马放野的身子,紧紧地裹了起来。   马放野等三人,当日被文丽带着滇南四鬼,摸上门去,未及反抗,便中了迷药,昏迷不醒,后来,未及醒转,又为寿菊香的太阴真力所赐。   那太阴真力,异常歹毒,若是为真力所伤,任你功力多高,有多少灵药,都没有用处,除非仍由太阴真力来疗治。   所以,马放野等三人,伤势一直未愈,这时,霍贝将马放野裹了起来,成为直挺挺的一束,马放野除了听凭摆布之外,也绝无反抗的余地。   他将马放野裹好之后,回过头来,向着冯圣夫妇,冷笑道:“你们的玄门要诀,在什么地方.再不说出来,我便一剑杀了你们!”   冯大侠夫妇,纵横天下,不知曾会过多少高手,可是此际,他们却是一点反抗的能力者都没有,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长叹了一声,伸出手来,紧紧地握在一起,并不说话。   霍贝“哼”地一声,手起剑落,连刺两下,“波波”两声过处,那两剑各自刺在冯大侠夫妇胸前的要害之上!   可怜冯大侠夫妇,一生行侠仗义,结果却屈死在霍贝之手,而且还是死在他们自己的寒霜剑之下,那当真是始料不及的事!   霍贝刺死了冯大侠夫妇,拾起冯圣的手来,蘸着胸前的鲜血,在地上的松板之上涂道:“杀我者……乃袁中笙……”他故意将那几个字,涂得歪七斜八,表示那是冯圣死前用尽最后一分气力所写下的。   需知道冯大侠夫妇,交满天下,他们两人死了,武林高手,决不肯罢休,定然要追寻凶手下落的。   霍贝抹净了寒霜剑,将被卷成了一束的马放野挟在胁下,向外掠去,不一会.便出了赤松林,到了路旁,他将马放野放在路旁的草丛之中等着。没有多久,便见厉漠漠赶着一辆马车来到。   那辆马车的装饰,相当华贵,也不知道厉漠漠是在哪里抢来 的。车子一到了近前,厉漠漠便道:“你将他们三人,运出来了么?”   霍贝躬身道:“师伯,出了一些小意外,你且下车来,听我仔细说。”   厉漠漠哼一声,道:“若是你坏了事,我立时取你的性命!”   霍贝忙道:“不是坏事,而是他们三人,肯将玄门要决交出来了。”   厉漠漠一听,心中不禁大喜,因为在寿菊香的面前,这可是一场极大的功劳,这场功劳,万万不能被霍贝抢了去的!   她连忙一跃下车,到了霍贝的面前,道:“在哪里?快拿来给我。”   霍贝道:“就在这里,师伯请看。”他一面说,一面手已向前递出,才递到厉漠漠的胸前.手腕陡地一翻,暗藏在袖中的寒霜剑,突然裂帛而出,青虹闪处,疾刺向历漠漠的胸口。   厉漠漠正在高兴头上,满似立此一功,可使师傅回心意转,再也料不到霍贝就是她的送命阎王!及至她看到眼前青光一闪,觉出不妙之际,想要躲避,哪里还来及?”   只听得“波”地一声过处,整柄寒霜剑,都已经插入了她的胸口,剑尖还自她的背后,顶了出来。   霍贝一剑得手,连忙向后退去。   厉漠漠伸手握住了剑柄,眼睁得老大,身子竟然并不倒下,她喉间“格格”作响,显然是要讲一些什么,但这一剑,已刺透了她的心肝,她如何还有力开口讲话?   她只是在喉间,不断地发出“咯咯”之声,口角鲜血迸流,向后一连退出了七八步,终于一声未出,便“砰”地倒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已然气绝而死。看她死的那一刹间的神情,显然她到死也不明白她自己究竟是为什么死的!   霍贝一见厉漠漠已倒地死去,面上泛起了一个奸笑.踏前几步,到了厉漠漠的尸首之旁,一俯身,将插在厉漠漠胸前的寒霜剑拔了出来。   滇南四鬼,在武林中作恶多端,一直横行无忌,这次跟着寿菊香再来中原,凭着他们四人的本领,竟盗得了武当镇山之宝玄铁神手,但四人却也相继死去,没有一个回得滇南,这绝不是他们四人在离开滇南那际所能想得到的!   霍贝将剑上的血迹,就在厉漠漠的身上,抹拭干净,冷笑一声,抬起一脚,将厉漠漠的尸首,踢出了丈许,滚进了草丛之中。   他又连声冷笑了几下,将马放野提了起来,放人了车厢之中,他自己则提着鞭,上了车座,一声吆喝,蹄声得得,已赶着车,向前疾驰而出了!   他向那个方向驰出,当然不是回滇南去的了。   至于霍贝准备将马放野带到什么地方去,他又有什么作用,作书人在日后,自会详作交待,如今暂且按下不表。   如今却说,文丽、袁中笙两人,跟着寿菊香,一直向南而去。   寿菊香虽然只有一臂一腿可以动弹,但是她功力深湛,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境界,木拐在地上轻轻一点,人便可以向前掠出三五丈远近!   袁中笙真气连提,还可以跟得上,但是文丽却不行了,她赶出了七八里,已是俏面通红,香汗淋漓,气喘不已。   寿菊香听到了文丽的喘气声,陡地停了下来,道:“你跟不上是不是?”   文丽大吃一惊,唯恐寿菊香不要她一起赶路,忙道:“我……我……可以赶……得上的。”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才走出七八里,你已气喘不已了,再向前去,如何是了?”文丽听得面如土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寿菊香又道:“你放心,中笙既然喜欢你,我也不会难为你的,我们这样赶路,原也太惹人注目,一到前面镇上,便会备马,但是有一点,你却必需留意了!”   文丽听得寿菊香并不是要赶她走,先松了一口气,忙战战兢兢道:“什么事,师祖请说。”   寿菊香冷冷地道:“这一路上,我便要开始授中笙武功,你却要走开些,不准偷听。”   文丽道:“这个自然。”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还有,你在事后,也绝不准向中笙询问我究竟授了他一些什么武功。”   文丽道:“是,徒孙知道了。”   寿菊香冷冷地道:“若是你阳奉阴违,那我便要你好看!”   当寿菊香讲到“要你好看”之际,阴森之极的眼光,在文丽的身上,缓缓扫了一扫,文丽的面上发青,忙道:“徒孙万万不敢!”   袁中笙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叹!”   他想起文丽当日,在师傅面前,何等娇纵,有些无礼之处,师傅为人豁达,也只是一笑置之,几时曾见她有这等战战兢兢的情形来?她如今这样子,当真可以说自作自受了。   袁中笙想起文丽,不禁又想起他自己来。   文丽乃是心甘情愿,离师叛道,投入寿菊香门下的,但自己又算是什么呢?自己投入寿菊香门下,全然是为了搭救师傅,可是如今事情却已发展到了这样恶劣之极的地步!   如今,师傅另由厉漠漠和霍贝送往滇南,看来,除了跟着寿菊香到滇南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了。   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出。   寿菊香吩咐完了文丽,又向前疾掠了出去,文丽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臂,袁中笙只得带着她,一齐跟在寿菊香的身后。   不一会,他们一行三人,便已进人了前面一个颇为繁华的镇甸,寿菊香身边带有金子,在牛马行中,买了三匹骏马,寿菊香已有多年未曾骑马,此际,仗着一条腿已能动弹,一上了马,居然可以坐稳,她心中大是高兴,竟“哈哈”大笑起来。   她这一笑,声音却是惊人之极,当他们三人,策马而出之际,镇上所有的人,全向他们看来,寿菊香扬着马鞭,带者袁中笙和文丽两人,直冲向镇外。   他们三骑,才一出镇,不到里许,便听得身后,传来了“飕”地一声响。   袁中笙转头看去,只见后面,有一股深红色的流星,冲天而起。   寿菊香问道:“可是有人放信号么?什么颜色的?”   袁中笙道:“深红色的。”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武林中事情传得好快,那是陇西杜家的信号箭,定是玉面判官杜常,发现了我们,在通知前面的人拦路了。”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文丽道:“师祖,前面是什么人?”   寿菊香道:“那要看他们回答玉面判官的的信号如何,方能知道。”   寿菊香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忽然听行前面四五里处,“轰”地一声响,一蓬金花,直冲汉霄,又洒了下来,宛若半天之中,洒下了一蓬金雨,好看之极,寿菊香“哼”地一声,道:“好管闲事的金老儿原来也来凑热闹来了。”   袁中笙木然问道:“那是谁?”   寿炙否道:“是天山鹰中的金鹰金乐如,金老儿和峨嵋派的交情,本就很好,也难怪他要来管这件闲事的。”   袁中笙一听得是天山四鹰之中,为首的金鹰金乐如金大侠在前面,不禁面如土色!   需知天山四鹰四人,乃是正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于,尤其是嫉恶如仇,黑道上人,闻名丧胆!袁中笙本来是绝不用怕他们的,他非但不怕,而且还准备上天山去,向金鹰金乐如,报告天山四鹰中扑天鹰管心师徒惨死的经过。   但是如今,他却一听得金乐如的名字,便不自由主,心头乱跳了起来。   因为他如今的身份,已经变成了一个邪恶之徒,和以前是黄山隐侠的弟子这一点,大不相同的了!   袁中笙一想到这一点,几乎急得哭了出来!   也就在此际,只见在那一阵金雨隐去之后,又听得几下“嗤嗤”之声,又有几股颜色不同的信号箭,窜上了半空。   寿菊香“哈”地一声,道:“在前面拦路的人,还真不少哩!”   袁中笙道:“师傅,我们绕道而走吧!”   寿菊香一声长笑,道:“笑话,如今在前面拦路的人,只不过是凑巧遇上而已,各正派岂有那么快便准备好联手攻我之理?我们正好去将这些乌合之众,消灭几个,日后他们若联手攻到滇南来,我们对付起来,也将容易得多了!”   袁中笙听了,心中只是苦笑不已。   文丽道:“小师叔,师祖已这样说了,你还怕什么?”袁中笙自然不是怕其他,有寿菊香在,他是知道自己这一方面,稳可以取胜的。   然而他怕的,却就是取胜!   因为寿菊香胜了,他的恶名,也必然更深一层,令得他更难以向普天下人自白了!   袁中笙心中叹了一口气,寿菊香已策马向前驰出,他也只得和文丽并辔驰出,跟在后面。转眼之间,已见前面,尘头大起,隐隐可见有七八骑正迎面疾驰了过来。但是,另外有两条人影,却比那七八骑的来势更要快上许多!   那两条人影,跑在那七八骑之前,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近前,一齐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矮身大头和尚,手中提着一条长得出奇,几达丈许的禅杖。他人矮,那条禅杖,几乎比他的人,要高出了一倍!   他人一停了下来,禅杖一横,便阻住了寿菊香等三人的去路。   寿菊香等三人,一起停了下来。   袁中笙定睛看去,只见那和尚满面笑容,看来十分和蔼可亲。在他身边的人,一身衣服,极其华丽,全身金绣,乃是一个腰悬长剑,貌相十分庄严的中年人。   那和尚横着禅杖,嘻嘻笑道:“寿老虔婆,好久不见了。”   人家和尚一出口,不是称“施主”,便是称“檀越”,但是那和尚却一开口,就称寿菊香作“老虔婆”,当真世间少有。   寿菊香冷笑一声,道:“贼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拦住我的去路!”   那和尚笑道:“老虔婆,这次你合该多事,要找你的人多着啦!”说话之间,那七八骑也早已驰到,其中有青城派的人在内,一到便叫道:“就是这老贼婆后面的小贼!”   那中年人,直到这时才出声,声音十分慑人,道:“在那山谷之中,犯下滔天罪行的就是你么?”   他在讲话之际,两道凌厉无匹的目光,直视袁中笙!   袁中笙只觉得在他的眼光逼视之下,遍体生寒,不自自主,机伶伶地打了个寒颤。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中年人又一声冷笑,道:“既然敢作这样胆大妄为之事,如何又不敢认了?”   寿菊香回头向袁中笙望了一望,道:“中笙,怕他作什么,回答他!”   袁中笙木然道:“那是我。”   那中年人一声长笑,道:“好,答得干脆!”   寿菊香道:“自然干脆,在我门下的人,岂同等闲?”   那中年人沉声道:“你将他交出来,我们也不来与你为难!”   寿菊香一听,陡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可以称得上惊人之极,那中年人和僧人,不自由主,向后退了一步,面面相觑,那僧人的面上,虽然还带着笑容,但是看来已经十分勉强。   那显然是他们两人,在寿菊香的笑声之中,听出了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已今非昔比,远在他们以前所知的之上!   的确,寿菊香的武功,和她当年在武林中走动之际,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年,寿菊香在武林之中走动之际,功力自然已经极高,要不然,她也不会获得天下第一女魔头这样骇人的称号了。   但是那时,若是要她面对着天山四鹰之首,金鹰金乐如,和五台派高手笑和尚,她心中也不免会暗暗吃惊,不会像现在那样,全然不将这两个高拗在心上,谈笑自如的。   她多年来因为走火人魔,四肢百骸,俱皆僵硬,所以蛰伏在高黎贡山之中不出的。若是她练的是别门武功,那么她既已走火入魔,武功自然不会有什么进展了。   但是,她练的却是太阴真气。那太阴真气,乃是至阴至柔的武功,只凭息运转,来增进功力,就算不是走火人魔,练时也需静坐不可动弹。   而常人即使苦练,势也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端坐不动的。   而寿菊香一上来,便走火入魔,她身子根本一点也不能动弹那就等于一天十二个时辰,随时随地,都在练功一样,所以这些年来,她功力进展之快,实是出人意料之外!   笑和尚和金乐如两人,本来就是见识极高的人物,他们一听得寿菊香忽然之间,发出了真气如此充沛的一阵怪笑声来,便不禁大惊失色!   寿菊香笑了,并没有多久,便戛然而止,道:“你们怎地将话反过来说?只要我肯不找你们麻烦,你们便要叫祖宗有灵了!”   五台笑和尚一摆手中禅杖,大叫道:“口说无用,且来见一见真功夫!”   他一面说,一面向金乐如使了一个眼色。   金乐如手探处,“锵”地一声,也已将腰际的长剑,掣在手中。   笑和尚的那一柄禅杖,全是精钢打就,重逢一百八十余斤,才轻轻一摆,便荡起了“轰”地一股劲风。而金乐如的那柄长剑,却又薄又轻“锵”地出鞘之际,带起了一下极其尖锐的劈空之声。   这时,两人心中所打的,全是一样的主意。   他们想,凭两人之力,光将寿菊香困住,那么,其余七八人,一涌而上,便可以将袁中笙捉住了。需知武林之中,消息传递,十分快疾。   但是在消息传递之际,总不免有些渲染,再加上霍贝所布下的陷阱,早已令袁中笙成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武林高手自然不容许干下这等邪行之人,能逍遥法外的。   是以,金乐如和笑和尚两人,志在必得,务必要将袁中笙擒住。   他们两人以目示意,笑和尚首先发动,禅杖横扫,风声轰轰,已向寿菊香的坐骑击去!若是寿菊香此际,仍是全身不能动弹,那么她对于笑和尚的这一杖,可能也觉得难以应付!   因为笑和尚力大杖沉,这一仗横扫之力,少说也在千斤上下!   但这时,寿菊香的一条手臂,却已能活动自如了,她一见笑和尚的钢杖扫到,身子在马背之上一斜,一伸手,便去抓那禅杖。   笑和尚见寿菊香一出手,什么招式也不使,迳来抓自己的禅杖,心中不禁又惊又怒。他惊的是对方如此托大,必有奇能,而怒的是对方这样,分明是不将他放在眼中!   他踏前一步,杖法已变,猛地向上一振,禅杖直向寿菊香的下颚扬去!   而他在变臂一振之间,又加了两成力道,杖风更是惊人之极!   而且,就在笑和尚杖法一变之际,金乐如长剑一挺,身形拔起,身在半空,手中长剑幻成了一道精虹,已向寿菊香顶门刺下!   那七八个在马上的人,一见这等情形,也纷纷跃下马,向前掠来,显然他们也已明白,如今抢上前来,将袁中笙擒住,乃是最好的机会。   袁中笙在马上,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不知如何才好。   但是,这样的情形,只是极短的时问。   电光石火之问,情势已变!   只见寿菊香的手臂一缩,翻手一掌,“吱”地一声,已击在禅杖之上,这一击之力,大得出奇,笑和尚发出了一声怪叫,身不由主,手中的禅杖,向上疾扬了起来。   恰好其时金乐如的一剑,正向上疾刺了下来。   禅杖上扬,撞在那柄长剑之上,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金乐如手中的那柄长剑,竟幻成了一道精虹,飞了向半空!   看官,需知道这并不是说金乐如虚有其名,武功不高。而是笑和尚的禅杖在上扬之际,有不但有禅杖挥出之际,笑和尚双臂的神力在内,而且,还加上了寿菊香的一掌之力!   金乐如的武功固然极高,但要他力敌两人,却是万万不能,所以,杖剑相交,他虎口进裂,鲜血直流,长剑也飞上了半空!   金乐如长剑一脱手,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而且,笑和尚的杖势,还收不住,竟向金乐如的面门砸了过来!   杖风劲疾无伦,刹时之间,金乐如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笑和尚眼看自己的禅杖,将要击伤好友金乐如,心中也大是发急。   只听得他大叫一声,硬生生地身子向后一仰,双臂一缩,想将那一杖收了回来。   但是,他禅杖上扬,乃是有着寿菊香的一掌之力的缘故,若是他敌得过寿菊香的太阴真力的话,禅杖也根本不会上扬的,此际,他硬想要收了转来,哪里能够办得到。   他身子后仰,双足硬抵在地上,但是那条禅杖硬向前拉去,两股大力一拉,只听得“卡卡”两声响,他小腿骨,竟因之双双断折!   他小腿骨一断,杖势仍未止住。尚幸金乐如的轻功,极其了得,在百忙之中,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地扭了一扭。   本来,笑和尚的禅杖,是劈面门向金乐如劈来的,金乐如的身子的硬生生侧了一侧之后,那一杖便变成向他的肩头砍来了,“砰”地一声过处,将他的右肩骨,生生砸裂!   金乐如一声怪吟,身子直摔了下来,“砰”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恰好在笑和尚之旁!   笑和尚金乐如望了一眼,两人尽皆苦笑!   而正在向前而来的那七八人.一见这等情形,都不禁吓得呆了!   需知道笑和尚金乐如两人,全是武林之中,一流高下。尤其是金乐如.乃是天山四鹰之首,武林中提起他来,谁不敬畏?   然而,如今寿菊香只不过坐在马上,略一抬手,两人却已身受重伤!   那七八人自度自己的本领,金乐如,笑和尚两人相比,尽皆不如,看到了这等情形,如何还敢向前来?   寿菊香见自己一出手便自得利,不禁得意得仰天怪笑了起来。   就在她仰大大笑中,忽地一人,悄没声地疾掠而来,掠过了那七八人的头顶,到了笑和尚和金乐如两人的身前,一俯身,已将两人,抓了起来。   那人一抓了两人在于.身子立即一转.向外疾掠了出去,这才听得他大叫了一声,道:“快走!”   那“快走”两字,尚自在半空之中,摇曳不绝间,那人已挟着金乐如和笑和尚两人,掠出了七八丈开来,去势之快,当真罕见!   泰菊香虽在仰天大笑,但是也已知道,眼前生出了变故。   只不过当她低下头来看时,那人已在十来丈开外了。寿菊香也不禁一怔:好快的身法!她问道:“中笙,那是何等样人?”   袁中笙见问,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因为那人究竟是何等样人.由于他现身,退去,总共才只是电光石火一眨眼问的事,所以他竟不曾看清那是何等样人!   他顿了一顿道:“我未曾看清。”   寿菊香“嗯”地一声,道:“且让这两人,多活几天!”   这时候,那七八人,已纷纷上马,马蹄声骤然而起,但寿菊香怪叫一声,纵马追了上去,她和最尾的一人,相隔也有两三丈的距离,但是,当她衣袖,向前疾挥而出之际,狂飙乱卷,却有三个人,从马上倒撞了下来,死于非命!   寿菊香“哈哈”大笑,还待再赶上去。   袁中笙在后面见到这悄形,不由得心胆俱裂,连忙追向前去,道:“师傅,这些全是无名小卒,伤他们作甚?”   寿菊香“呵呵”大笑,道:“说得是,你和文丽两人前去,将他们尽皆杀了,我替你们押阵。”   袁中笙本来,是想寿菊香不要杀戮太过,因为这时虽然是寿菊香在出手杀人,但是整个事件,却是因他而引起的,武林中人自然会将所有的血债,一齐算在他的身上的!   可是,袁中笙却未曾想到,自己一劝寿菊香,寿菊香反倒令自己前去杀人!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师傅,这……”   寿菊香怒道:“还不去作甚?”   文丽一拉袁中笙,道:“小师叔,咱们快去!”   两匹马向前飞也似地奔了出去,前面还有五匹马在飞奔,其中的两匹,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奔逃,那两匹马上的人,正是青城派的弟子。   袁中笙一见那两人停了下来,心中更是为难,但文丽却已呼啸一声,手在马鞍上一按,身子已离鞍而起,同时,手中寒霜剑青光一闪,已向一匹马上的青城弟子,疾刺而出!   那青城弟子,滚下鞍来,和文丽打成了一团。   另一名青城弟子,则怪叫连声,向着袁中笙疾扑了过来。袁中笙在这样的情形下,不能不发掌相还。   这名青城弟子的武功,却十分不济,和袁中笙一对掌间,便腾腾后退了两步,口吐鲜血,坐倒在地!   袁中笙乍叹了一口气。他又伤了一名青城弟子,这一次还是他亲手伤的!   虽然,是那名青城弟子先扑向他的,但是,有谁会理会这个要点呢?   那名青城弟子,坐在地上,猛又跃了起来,但是,他却已没有力道再向袁中笙发招,只听得他怪叫一声,拔出佩刀,反手一刀,便已自刎!   袁中笙见那人竟如此刚烈,心中好生敬佩,他闭上了眼睛,不忍看那人惨处之状。而这时,文丽显然已占上风,只听得她连声怪笑,陡然之间,又有一下惨叫之声,传入了耳中!   袁中笙睁开眼来看时,只见那名和文丽对敌的青城弟子,胸前鲜血泉涌,已然倒地而死!   寿菊香慢慢地策马前来,直到此际,方始到了两人的近前。   她略点了点头,道:“杀得好!上马!”   文丽一笑,翻身上马,又向前疾奔而出!寿菊香和袁中笙两人,跟在后面,三骑又向前飞驰而出,这一天,直到夜晚,并未发生什么事故。   泰菊香一路之上,已将太阴真力的修练口决,一点一点地授给袁中笙,看来,她绝未怀疑袁中笙对她的忠诚。   袁中笙的心中,乱到了极点, 他虽然知道寿菊香的太阴真力,乃是一门极其高超的武功,但是他却却没有心思去记那些口诀,他只是随口而应而已。   第二天,又有几起人来阻路,但却全是武林中二三流的角色,只不过使枉死城中.多添了七八条冤魂而已,怎能阻得住寿菊香?   第三天,第四天,竟没有人来阻路,他们却听得传说,武当、峨嵋、青城三派,已定在武当山下,召开天下英雄大会,谋求对付之法了。   寿菊香听到了这个消失之后,得意得呵呵大笑,因为这个大会开下来,自然是各派联手到滇南来找她,那正是她所希望的事。   在滇南高黎贡山中,就算她的武功没有如今那么高,她也有许多办法可以对付敌人,何况此际,她的功力如此深湛!   但是,当袁中笙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他却整整三四天讲不出一句话来!   本来,天下知名乃是一件好事,但是,这时他的名,却是污名,秽名,臭名,淫名!袁中笙只觉得心头无时无刻,都像是有千百枚烧红了的铁刺在刺着一样!   文丽则一路上嘻嘻哈哈,不断对寿菊香谄媚,讨寿菊香的欢心。   在开始的几天中,寿菊香对文丽不怎么理睬,但文丽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只是曲意奉承,有几次,文丽讲的话,实在太以肉麻,令得袁中笙几乎难以听得下去,只得掩耳疾走!   然而文丽说来,却是一本正经,仿佛即使达摩老祖,张三丰祖师再世,也一定会以能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为荣一样!   看官,需知世人,自来爱听阿谄之词的。虽然明知讲的人可能言不由衷,但是听在耳中,也觉得十分舒服,十分受用。   因之,到后来,寿菊香对文丽的态度,已然大大不相同了。但是文丽巧妙地提出了好几次,要拜在寿菊香的门下,却都碰了钉子。   文丽也不知道寿菊香是什么意思。她唯恐得罪了寿菊香,便什么都得不到了,因此也不敢再提起来。   一路行来,路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因为他们此去,是远赴滇南的,所以走到后来,全是些蛮荒不毛之地,武当、青城、峨嵋三派的武林大会,究竟开成怎样了,他们也是一无所知。   那一天中午时分,寿菊香在翻过了一座山头之后,向前一指,道:“你们看!”   这时,他们还在山顶之处,向前看去,只见前面脚下,乃是一片平阳之地,有好几条水势十分湍急的河流,流水生着白花,奔腾向东流去。而在那片平地之后,乃是莽莽苍苍的一片山影。   那一片山影,远远地望去,势至雄伟,难以言喻。   他们这一路南来,不知曾经过了多少名山大川,但是像那么雄伟的山影,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文丽忙道:“师祖,这便是高黎贡山么?”   寿菊香道:“是了,明白此问,我们就可以到了!”   文丽忙道:“师祖,难怪武林中人人皆说你是世外高人,你看我们一路前来,可有见过那样雄伟秀奇的山河么?”   寿菊香微微一笑.显然对于文丽的奉承,心中感到十分得意。   文丽轻轻一碰袁中笙,道:“中笙,快到目的地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茫然道:“是啊,快到目的地了。”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向后看去。他是想看看,厉漠漠和霍贝两人.是不是带着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来到附近了。   如果已经来了的话,那么他心中还有一丝寄托。他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要将他们三人救出之后,那么自己立即离开高黎贡山,反正这里有的是荒山野岭,难道还不能不见世人,了其一生么?   袁中笙这时,年纪还轻,但是因为他所受的打击大,因之,他已经十分灰心,绝无豪意了。   文丽见袁中笙不睬她,又去奉承寿菊香,三人一齐下了山,在那片平地之上,行进之势更快,过了一夜,到第二天上午时分,便已来到山脚下了。   从近处来看,高黎贡山的雄伟深奇,更可以称得上天下独步!   寿菊香并不立即进山去,只是在山脚下,停了下来,发出了三下高吭之极的尖啸声来。   那三下尖啸声一发,只听得深山之中,回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过了许久,仍未静下来。文丽道:“师祖,你在作甚。”   寿菊香道:“我在通知人来接我们。”   文丽道:“师祖,你的啸声,可以传出多远?”   寿菊香面有得色,道:“连回声在内,百里之内,皆可听闻!”   文丽叹了一声,不再说话。   她不开口,自然是表示寿菊香的武功,已高到了无话可说的境地!袁中笙望了文丽一眼,心中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时,他不知自己这样下去,将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但是他总有一点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不论如何,他的心是不会死的。   但是文丽却早在带着滇南四鬼,摸到黄山脚下去时,她的心便已死了,对一个心死之人,你怎能再劝她改过向善?   袁中笙心中又感到一阵剧痛!   就在此际,只听得山中,传来了降隆数下巨响,接着,在山中,有无数股红色、绿色、紫色、黄色、黑色的五色烟柱,冲霄而起。   同时,一阵阵乐音,也从山中传了出来,渐渐地移近。   银臂金手寿菊香在滇南高黎贡山的居所,穷奢极侈,帝王不如,这乃是武林中人,尽皆知道的事。这时,只听迎接寿菊香回来的声势,已是非同凡响。   文丽想起,自己在高黎贡山之中,地位仅在寿菊香和袁中笙两人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可供自己颐指气使,心中不禁大喜,雀跃不已。   不一会,那乐音听来,已更其真切了。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两排人,一齐疾步走出山来,拜倒在寿菊香的面前。   那两排人,全是苗女,各人的手中,都挽着一只大竹篮,篮中放满了采摘下来的各种鲜花,是以她们一到,一股异香,沁人肺腑。   寿菊香沉声道:“带路!”   那两排数十名苗女,站起身来,向前走去,每跨出一步,便将篮中的鲜花,洒在地上。   才一进山,又见长长矮矮,苗汉齐有,不下百余人,全黑压压地跪在一个山坳之中。   寿菊香望着这些人,面有得色,一挥手,道:“你们起身,各按职司,回宫去吧!”那些人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转身向前走去。   文丽喜道:“师祖,这么多人,全是你手下么?”   寿菊香道:“这些全是不足道的侍者婢女之流,再过去,便可以见到留守在宫中,你的师兄弟,帅姐妹他们了。”   文丽听得寿菊香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一凉。   因为寿菊香始终仍只将她当作是厉漠漠的徒弟,而不肯将她的身份提高。文丽知道,自己非得小心地,慢慢地来建立自己的地位不可。   她假作欢欣,道:“是么?那太好了。”   说话之问,他们早已转过了一个山角。   只见前面,分四堆跪着,每一堆共有六个人,一共是二十四人。   这二十四人,一看便知是学武之士,和刚才那些人,气度容貌,截然不同。   寿菊香向这二十四人,冷冷地望了一眼,道:“我离去之际,宫中没有事么?”   有一个秃顶的中年人,膝行几步,道:“谁敢来犯师祖虎威?”   寿菊香冷冷地道:“好,我有一件事要向你们宣布,你们仔细听了。”那二十四人,面色微微一变,一声不出,静到了极点。   寿菊香先“嘿嘿”冷笑了几声,才道:“汪洋、方东、秦缺三人,因心存叛逆,对师不敬,已被我先后处死了!”   寿菊香语音冰冷,而且所宣布的,又是这样的大事,那跪在地上的二十四人,面面相觑,人人大惊失色,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你们无人出声,莫非不服么?”寿菊香那一句话才出口,那二十四人已异口同声,道:“徒孙怎敢。”   寿菊香向袁中笙一指,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我已决定传衣钵于他,你们之中,若有他中意的,便可以拜在他的门下,如果他不要的,你们便都转入厉漠漠的门下!”   寿菊香此言一出,人人皆以巴结的眼光,望定了袁中笙。   袁中笙向这些人略望了一眼,只见这些人的眼光之中,几乎已集人类恶劣品质之大成!没有一双眼睛中不是充满了贪婪、残忍。卑鄙的神色。   袁中笙只觉得胸口一阵作虚,几乎要呕了出来,连忙转过头去。   寿菊香冷冷地道:“你们也不必急在一时,先回宫去,将汪洋的住所,收拾一新,让你们袁师叔居住!”那二十四人齐声答应,飞驰而去。   寿菊香仍带着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不急不徐地向前走着,一面走,一面四下观望,看来她的心中,正十分高兴。   又转过了几个山角,寿菊香突然“哈哈”一笑,道:“我这次出山,本来只是为了武当玄铁神手,和七册玄门要诀而去的,如今,两样要的东西,却都未曾到手!”   她讲到这里,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文丽立即看出了她的心意,忙道:“师祖,可是你这次前往中原,不但声威大震,走火入魔之身,指日可愈,而且还收到了这样的一个好徒弟,那实是不虚此行了。”   文丽的那一番话,显然是说中了寿菊香的心意,她得意地怪笑起来。   文丽又道:“师祖,三派召集天下武林人物集会,必然会来高黎贡山,将他们派来的人,尽歼于山中之后,师祖你再临中原,那就天下武林中人,都要向你低头了!”寿菊香的笑声,变得更加刺耳,显然那正是她心中所想的事!   袁中笙一旁听了,除了心中叹气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一路之上,他也早已听惯了,开始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想要驳斥几句,但这时候,也却已可以做到只是心中愤慨了,再下去,说不定会渐渐麻木!   说话之间,早已转过了另一个山角,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不自由主,停了下来。文丽更是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只见前而,乃是一块极大的石坪。那石坪的石质,雪也似白,耀目生光,竞是一整块,自然生成,并不是以石板铺出来的。   那石坪约有七八丈见方,在石坪尽头,仍是七十来级石级,仰首望去,石阶之上,则是一座墙作暗红色,顶上飞金,看来庄严华丽之极的宫殿!   这样壮观的情形,那确是袁中笙和文丽网人,以前所万想不到的。尤其是这时,在每一级石级的两旁,都有手执金戈,身披金甲,身形高大的苗人,笔也似直地站着,看来更是气派慑人之极!   袁中笙呆了半晌,心忖难怪武林中人,一提起银臂金手寿菊香,便自心寒,旁的不说,她居处之奢华,中原武林中人,谁比得上?   只怕几个素来讲究穷奢极侈的邪派高手,也要自叹不如!   袁中笙正在叹为观止问,已听得寿菊香道:“中笙,你看这里如何?”   袁中笙道:“只怕武林中人,再也没有这么好的居所了。”   寿菊香“桀桀”而笑,道:“我年已稀,必不能不死,在我死后,这里就是你的了!”   袁中笙心中又是一阵剧痛,他根本不是有什么野心的人,他可以说是一个十分平庸的人。然而他的遭遇,却又是那样的奇特!   同样的遭遇,如果落在一个有野心的人身上,那么那人一定会大喜若狂,但是落到了袁中笙的身上,他却觉得苦痛不堪!   幸而寿菊香心中得意,也未曾看出袁中笙的神色不对处来,木拐连点,飞也似地掠过石坪,向石阶之上,飞掠而上!   她一上石阶,那些执戈的苗人,便一齐跪倒!   寿菊香连望也不向那些苗人望一眼,便向上疾掠了上去。文丽一直在梦想的,便是她自己置身在如此豪华奢侈的境地之中,受所有人的尊敬。   如今,对她来说,等于是梦境成真一样,她心中实是兴奋到了极点!   她握住了袁中笙的手,两人一齐向石阶上走去,兴奋得连气息也急促了,一面走,一面道:“师哥,当我们在黄山脚下,那几间破茅屋中的时候,怎能想到有今朝一日!”   袁中笙冷冷地道:“如今很好么?”   文丽全然未曾听出袁中笙的话中,隐有讥讽之意,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太好了。”袁中笙也不再多说什么。   不一会,便已上了石阶,到了正门之前。   只见门上,镶着各色宝石,这时,正当中午,在阳光的照映之下,每一颗宝石,都发出炫目的光彩来,当真可以说足目迷五彩!   文丽一路惊叹,进了大门之后,更是处处镶金砌玉,伺候的人极多,所经之处,所有的人,一律跪倒迎接,更令得文丽眉飞色舞。   走进了几进院子,便有四个人迎了上来,道:“师祖,袁师叔的住处,已打理好了。”   寿菊香点了点头,道:“中笙,你跟我来。”   袁中笙这时,除了跟寿菊香前去之外,实是别无他法可想,他们两人,向前走出了丈许,寿菊香忽然转过头来,面色一沉,对仍跟在身后的文丽道:“我有叫你跟来么?”   文丽吃了一惊,道:“没……没有。”   寿菊香冷冷地道:“那你跟来作甚?”   寿菊香的话,令得文丽冷汗直冒,她忙道:“我……我和小师叔已经……难道我们不住在一起么?”   寿菊香道:“当然不!”   文丽哪里敢违,忙道:“是,徒孙知道。”   寿菊香“哼”地一声,转过身去,文丽如木头人也似站着,一动也不敢动,眼看着寿菊香和袁中笙两人,渐渐走远了。    ∈倬障愫驮畜狭饺耍右坏涝露疵胖校缌私ィ患懊媸亲猿梢唤堑囊桓鲈郝洌唤ィ阌屑父雒缗虻叵嘤? 寿菊香沉着脸,道:“中笙,我有一句话要和你说,你可得记住了!”   袁中笙只盼寿菊香快快将话讲完,好让他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想上一想。这些日子来,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和文丽、寿菊香两人在一齐,他实是难以再忍受下去了。   他忙道:“师傅请说。”   寿菊香道:“一年之内,我不准你出这院落!”   袁中笙陡地一呆,道:“师傅,这——”   寿菊香不等他讲完,便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要你在这一年之中,潜心练武,你一定要在一年内大有所成,助我另一半身子恢复了原状,若是你胆敢心生外向。我对你也绝不客气!”   袁中笙听了,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他千山万水地跟了来,路上不是没有逃走的机会,而他绝不逃走,就是为了想到了滇南之后,师傅和冯大侠夫妇,相继来到,那么他可以救了三人,然后再打主意。   他非但未曾想到冯大侠夫妇已经死在霍贝之手,更想不到一到目的地,寿菊香竟笙要将他软禁了起来,不许他乱活动!   一时之间,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怔怔发呆。   寿菊香见袁中笙不言语,便将声音放柔和了些,道:“中笙,你不要以为我是在苛待你,练那太阴真气,必需每日静坐不动,绝不准外人前来打扰,我是为了你好,你还有什么话说?”   袁中笙苦笑道:“我没有话说了。但是在这一年之中,如果三派联手攻来了呢?”   袁中笙道:“自有我应付他们。”   袁中笙道:“那么,霍贝到了,可能叫他前来见我么。”   寿菊香想了一想,道:“可以,他如到了,我立即叫他来见你。我每日午时,来授你武功,你若是外出,那我绝不容情。”   袁中笙的脑中,混乱到了极点,除了点头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了。寿菊香“哈哈”一笑,木拐一点,身形直拔而起,向后直翻了出去。   寿菊香一走,便有四个苗女涌了上来,低首道:“主人有何吩咐?”   袁中笙一挥手,道:“没有什么,你们别来理我。”   他一面说,一面已大踏步地向前走了出去,不一会,便踏进了正中那间小小的厅堂,他在偏门走进去,不多久,便走进了一间卧室,卧室中也有苗女正为他铺床叠被,他也挥手令之退出,自己一个人,和衣在床上,躺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脑中不住地“嗡嗡”作响,乱成了一团,他既睡不着,但是也不愿起床,好几次苗女来问他是否要进食,都给他赶了出去。   一直到深夜,他才站了起来。   屋中没有点灯,他在黑暗中又站了一会,紊乱的情绪,才渐渐地安定了下来。   他心忖,如今不理寿菊香怎样对待自己,自己都只能逆来顺受,不能露出马脚来,一切要等霍贝回来了再作打算。   在袁中笙的心中,霍贝仍是一个好人!   他这时,望着窗外的新月,心中又不禁想起费绛珠,费绛珠在什么地方呢?自己突然失踪,她是不是会想到自己万里关山,已来到了滇南呢?她会不会找上门来呢?   他心中十分乱,想了好一会,才又倒在床上,胡乱地睡了过去。   他第二天醒来,早已红日高照,起身不多久,寿菊香便来授功了。   一连七八天,皆是如此,除了寿菊香和服侍她的苗女之外,他任何人都见不到。本来,袁中笙绝不想练“太阴真气”的,但是有几次,他试照着寿菊香所授的口诀,静坐运气,却觉得不用多久,心神便自宁贴了下来。   需知那太阴真气,本是一门至阴至柔,静如止水的功夫,若是练到了高超的境界,当真是无人无我,不闻不问,心无杂念,了无牵挂的。   袁中笙练了几次,渐渐地觉出了这门武功的神妙之处,便每日静坐起来。   寿菊香见袁中笙果然不作他想,而且功力进境甚速,她心中十分高兴。就这样,不知不觉间,竟已过了五个来月了。   袁中笙日日皆盼霍贝前来,可是霍贝和厉漠漠两人,竟然音讯全无,倒是陈济谋老贼等一千人,早已回来了。   而他们这干人,一路之上,又未曾听得厉漠漠和霍贝两人的信息,像是这两人和他们所带的三个人,都在空气中消失了一样!   袁中笙本来,心中十分焦急,但是继而一想,那一定是正派中高手,已将自己师傅,和冯大侠夫妇救出来了,厉漠漠和霍贝两人,只怕已经遇害。   他想来想去,只觉得最有可能的,便是这样。他心中不免喟叹!   他一则是喟叹霍贝可能遭了难,二则是在叹他自己。因为他师傅若是已被正派人救去,那么他连唯一表白他自己为人的机会都失去了。   寿菊香不断派人去打听中原武林人物的动态,已得知武当、青城、峨嵋三派掌门人,闭关一年,共练一门极其厉害的武功,同时,各派还四出去寻觅久已无音的前辈高人,希望他们还在世上,以便滇南之行,有胜无败。   而寿菊香在高黎贡山之中,也作着种种准备。   时间很快地过去,在不知不觉间,袁中笙到滇南,已满了一年之期了!   这一年来,武林之中,和高黎贡山之内,看来十分平静,一点事情也没有。但是.暗中却是剑拔驽张,十分紧张。   在上一个月中,寿菊香派出去的人,已经探到消息,中原武林中人,已分批南下了,但是寿菊香派出了许多极其能干的人,却始终打探不出,三派掌门合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有何等威力。   看来这件事是极端的秘密。   而各派在邀请前辈高人这一点上,似乎也未闻得有什么成绩。   寿菊香心中,并不将各派高手放在心上,只等众人来到,便一举歼灭,然而,再浩浩荡荡,直驱中原!   那一天中午,寿菊香来到了袁中笙居住的那个院落之中;袁中笙正在闭目练功。这一年来,他的太阴真气,已练到随时可发的地步了。   但因为他原来所练的功夫,和太阴真气截然相反,所以他这时所发的真力,还不十分纯,但是他的武功,比起一年之前来,又不可同日而语了!   寿菊香支着木拐,来到了袁中笙的面前,笑嘻嘻地望定了袁中笙。   袁中笙好一会,才睁开眼睛来。   寿菊香笑道:“中笙,已一年了!”   袁中笙心中怦地一动,道:“师傅,你可是准我出这院落了?”   寿菊香一面笑,一面点头道:“自然,但是中原高手,已分批南下,你就算要走,也是不要走得太远才好,而且,太阴真气还有最后两重口诀,我还未曾授给你,你仍需日日练功!”   袁中笙心想,经过了这一年来,自己寸步不离的日子后,她对自己的防范,自然不如才来时那么严了,自己立即可以觑机会离开滇南!   袁中笙一想及自己终于有机会可以离开滇南了,心中不禁高兴起来。   这一日,寿菊香也是十分高兴,首先命袁中笙运功,将太阴真气自她的“灵台穴”中逼人,可一连几次,她还是只有一手一腿可以活动而已。_ 寿菊香也是无法可施,又带着袁中笙,到处走了一走,所有见到袁中笙的人,对袁中笙的那种奉承,直是令他作呕!   一日易过,很快便到了晚上。   袁中笙在天一黑时,便上床假寐。一直到了午夜时分,听得四周围一点声息也没有,袁中笙才悄没声地翻身而起。   那院落中本来只是他一人居住的,他一翻起身,便掠出了屋子,转眼之间,便已经到了那座月洞门的旁边。   袁中笙在门侧站了一会,向外看去,也是一个人也没有。   袁中笙放下心来,身形展动,一直向外掠去,这一次飞掠而出,他才知道在这一年之中,他功力精进,确是非同小可!   他每一个起伏,都可以掠出三四丈远近,而落地之间,又了无声息!   他并没有用了多久的时间,便从后宫的围墙,一跃而出,虽然曾遇到几个巡逻的人,但却全被他轻易地躲了过去。   出了围墙,袁中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同时,他的心中,却又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   他上哪儿去呢?天地虽大,他的武功虽高,但是哪里还有他的容生之地呢?   他知道,普天之下,能够了解他的人,只怕只有费绛珠一个人。但是,他已有一年不知费绛珠的音讯,又上哪儿去找她呢?   袁中笙在围墙脚下,呆立了好一会,才漫无目的地向前奔去。   这时,袁中笙虽然已经冒险溜出了宫外,但是他还是怕寿菊香会发现他已然离去,而来追他,因之,他行动仍是十分小心,不时回头观看。   直到他又走出了七八里,未见身后有人跟踪,他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他在寿菊香的威逼之下,在那院落之中,住了那么久,一旦脱困出来,心境实是乱得很可以,他在大石上坐了下来之后,以手托额,仔细将自己要去做的事,想上了一遍。   若是为他自己着想,那么当然要去寻找费绛珠的下落。   但是,若为了要弄清师傅的下落,那么便先要去寻找霍贝和厉漠漠两人的下落的。   袁中笙想了一会,心想无论如何,总得先离开了高黎贡山再说。   然而,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立即想到这几天,寿菊香派出去探听消息的人,都说中原各派武林中人,都已准备南下了,若是自己一出高黎贡山,便与那些人相遇的话……   袁中笙想到此际,不禁机传伶地打了一个寒战!   袁中笙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这时,他更连是否要连夜赶出高黎贡山去,都不能决定!   正在他犹豫不决之际,忽然,他听得身后,有人低声在叫道:“袁大哥,袁大哥!”   那叫他的声音,十分低沉,袁中笙一时之间,也听不出那是什么人来,他心中吃了一惊,连忙转过头来,向前看去。   一看之下,他心中更是一惊。   只见前面林木深深,野草苍郁,并没有什么人!   刹时之间,袁中笙心中的寒意更甚,他并不是想起了别人,而是想起了当年在那山洞之中,被他一头撞死了的兄弟!   他心中不住地暗忖,莫非他冤魂不息,来缠自己来了?袁中笙为着那件事,心中一直在内疚不已,这时,他闭上了眼睛,面色发白,一声不出。   就在此际,只听得“托”地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跃到了他的面前。   袁中笙睁开眼来一看,只见从草丛中跃出来的,乃是一只吊睛白额,全身斑纹炽然的猛虎!   袁中笙其时,武功已然极高,一只猛虎,当然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令他心惊肉跳的,却是那只老虎,一自草丛中跃了出来之后,竟然叫道:“袁大哥!袁大哥!”   袁中笙连忙后退一步。   他还未曾出言相询,那头老虎,已经人立了起来,身子一抖,虎皮褪下,现出了一个人来,道:“袁大哥,你可还认识我么?”   袁中笙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大喜,原来虎皮褪去之后,现身出来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霍贝!   袁中笙忙道:“霍兄弟,原来是你,我自然认识你的,这一年你在何处,等得我好苦,你又为什么作这样打扮?”   霍贝沉声道:“我怕为寿菊香老贼,发现我的踪迹,所以才扮了猛虎,我到山中,已有大半年了,直到今日,方能与你相会!”   袁中笙忙道:“你为什么不早来宫中见我?”   霍贝叹了一口气,道:“袁大哥,事情有了极大的变故,我怎敢来见你?”   袁中笙心中一凛,忙道:“什么变故?”   霍贝道:“一言难尽,你且跟我来,我详细讲给你听。”   霍贝一面说,一面身形闪动,已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连忙提气,足尖一点,向前便追,他这里才一个起伏,便已到了霍贝的前面,霍贝的面上,现出了一丝妒羡之色来,道:“袁大哥,这一年来,你武功大进了啊,可怜令师——”   霍贝讲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   袁中笙冷汗直淋,道:“我师傅……怎么了?”   说话之间,已经转过了山角,来到了一个山洞面前,霍贝奔进了洞中,道:“进洞去再说。”   袁中笙急得心中怦怦乱跳,连忙跟了进去,约莫掠进了三五丈,前面略有些光亮,乃是一盏小小的油灯所发出来的。   霍贝到了这里,才停了下来,将灯火剔得大些,道:“袁大哥请坐。”   袁中笙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但是他刚一坐下,便立即站起,道:“霍贝兄,我师傅怎么了,你倒与我说说。”   霍贝却仍是不回答,只是直视袁中笙,道:“袁大哥,如今你自己的处境,也极其危险,你可知道么?”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如今我也顾不得我自己了。”   霍贝摇了摇头,道:“袁大哥,不是我说你,我曾几次三番,叮嘱你不可和文丽在一起,你却不肯听,为美色所惑,以致如今落得这样的结果,那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呢?”   袁中笙满面通红,道:“霍兄弟,当时……我也曾想到过……”   霍贝大声道:“你想到过什么,若是你记住我的话,怎会有今日?”   袁中笙低下头去,面上现出了十分惭愧的神色来,道:“霍兄弟,是我对不起你。”   霍贝一声冷笑,道:“我有什么,你对不起冯大侠夫妇,倒是真的。”   袁中笙面色一变,道:“冯大侠夫妇?”   霍贝道:“自然是,你和寿菊香、文丽两人走了之后,厉漠漠说寿菊香对待徒弟,如此残忍,她绝不想再回高黎贡山来自投虎口,一出手,便将冯大侠夫妇两人杀死了!”   袁中笙听得冷汗直淋,颤声道:“那么我的师傅呢?”   霍贝道:“我虽然不是厉漠漠的对手,但是我想及马大侠乃是你的师傅,我怎能不救?拚死抢了下来,九死一生,总算逃出了厉漠漠的毒手!”   袁中笙乃是头脑十分简单之人,他自己忠厚憨直,绝不向人说一句谎话,便也当作世上所有的人所讲的话,也一定句句是真,绝不会有假的。   尤其是他对霍贝,一直十分相信,此际对霍贝的话,更是绝不怀疑。他一听得霍贝说在厉漠漠的手中,冒着九死一生之险,将自己的师傅马放野救了出来,他不禁大是感激,不自由主,双腿一曲,“咕咚”一声,向霍贝跪了下去,道:“霍兄弟,我代我师傅,谢你相救之恩!”   袁中笙的这一下举动,倒也是大出于霍贝的意料之外!   霍贝自己心中有数,他对袁中笙讲的,全是信口雌黄,只要袁中笙肯信他,他便已经高兴不尽了,怎知袁中笙不但相信,而且还信到这个程度!   霍贝心中,高兴到了极点,他连忙也跪了下来,道:“袁大哥,我蒙你不弃,兄弟相称,你的师傅,就和我的师傅一样,我如何能见死不救?你千万不要如此,我还有话要说哩。”   袁中笙站起身来,霍贝和他,一齐在石凳上坐定,袁中笙问道:“我师傅现在何处?”   霍贝闻言,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袁中笙忙道:“又怎么啦?”   霍贝道:“也许是马大侠的魔星未退,我将他带走,走出了不多久,便遇上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又将马大侠劫去!”   袁中笙急得顿足,道:“那……那是些什么人?”   霍贝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们走时,曾有话留了下来。”   袁中笙道:“什么话,你快说!”他一面问,一面不由自主,伸手在额上,抹拭冷汗。   霍贝道:“他们说,他们扣住马大侠,全是为你。”   袁中笙愕然道:“为我?”   霍贝道;“不错,他们来自崆峒北麓,本是域外武林中人,武功自成一家,他们的武功,若是能和太阴真气相配合——”   霍贝才讲到这里,袁中笙已大声道:“啊,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霍贝一听得袁中笙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实是大感意外,面色为之一变,呆了半晌,道:“袁大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袁中笙道:“当然是寿菊香和我说的,我根本不知武林之中,还有北崆峒一派。寿菊香说,我若是练成了太阴真气,遇到了来历不明的人,还是要小心。”   霍贝故意道:“太阴真气的厉害,举世皆知,你还要小心作甚?”   袁中笙道:“寿菊香告诉我,说是在北崆峒十七峰中,住着一派妖邪,他们所练的功夫,和太阴真气,恰好相反,但是却又能相辅相成,若是遇上了这伙人中的高手,一不小心,给他们知道了太阴真气的口诀,那么他们本身的武功,一和太阴真气相配合,武功便可超越太阴真气之上了!”   霍贝心中暗暗吃惊,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他叹了一口气,道:“袁大哥,我明白了,将令师劫去的那伙人,正是那一派妖邪,他们自然是想你将太阴真气练法,讲给他们听!”   袁中笙道:“那一定是如此了,他们可曾说,若是我肯,他们便会放我师傅?”   霍贝道:“他们是这样说法的,但不知你是不是肯泄露太阴真气的秘诀?”   袁中笙立即道:“我投身在寿菊香门下,也是为了教师傅,只要可以救出他老人家来,我有什么事不肯做的?”   霍贝的心中,高兴之极!   他忙道:“那我们这就去!”   袁中笙道:“到北崆峒去?”   霍贝道:“此去北崆峒,不下十万里之遥,我们却不必走得那么远,当那些人将令师劫走之际,曾要我来找你,并说他们也带着令师南下,多半也在高黎贡山附近,只要我带着你在山中一走动,他们便会派人来和我们联络的!”   袁中笙正感到此去北崆峒,路途太以遥远,一年半载也到不了,一听得霍贝这样讲法,心中也十分快慰。   他如今的处境,如此尴尬,一切全是因为为了要营救师傅开始的。   他心中一直在想,只要能够救出师傅,那自己的良心,有了着落,就算被普天下人冤枉,歧视,也只好由得他了。   所以他忙道:“那我们快去找一找。”   霍贝道:“据我想来,这伙人不能不忌惮寿菊香,因为他们在未曾得到太阴真气的练功秘诀之前,还不是寿菊香的敌手的!”   袁中笙道:“那么,他们大约在高黎贡山之外。”   霍贝道:“是,我们一起到山外去再说。”   袁中笙点了点头,和霍贝两人,一齐向山外,疾掠而出,一路之上,袁中笙不断要带着霍贝一齐向前飞驰,以防他落后。   到了第二天,天色大明时分,前面已是一道峡谷。   只要一出这道峡谷,便算是出了高黎贡山了。   袁中笙一想到师傅终于有希望脱险,心中更是兴奋,握住了霍贝的手臂,向前飞掠,三四十丈的峡谷,不到几个起伏间,便眼看已将要通过!   然而,就在他们两人,离开峡谷口子,还有两三丈远近之际,峡谷口子上,突然人影连闪,有七八个人,一齐将去路拦住。   袁中笙心中还在欢喜,道:“霍兄弟,他们果然不失信,已找我们来了。”   霍贝冷冷地道:“袁大哥,你看仔细些才好。”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心中不禁猛地一惊!   他这时候,离那七八个人十分近,自然可以将他们看得十分清楚,站在最前面的两人,正是川东双侠!   在川东双侠之后的另外几个人,袁中笙依稀可以认得出,正是青城派中人!   袁中笙心中,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偏过头去,道:“霍兄弟,这怎生是好?”   霍贝奇道:“如今你还怕他们两人么?”   袁中笙道:“我不知自己是不是打得过他们,他们……是我师傅的好友,我却是不想和他们动手。”   霍贝呆了一呆,道:“那么,且让我去问他们一问,为何拦住了去路,但望他们还没有看清你是什么人!”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如此!”   霍贝也不走向前去,只是遥向川东双侠,拱了拱手,道:“各位拦住了在下两人的去路,不知是何用意?”   只听得玉面判官杜常,冷冷地道:“中原武林各派,已摒挡南下,我们几人,先到一步,不许高黎贡山之中,有一人外出,你们请回,若是本身没有罪孽,大可不必惊惧!”   霍贝听得杜常这样说法,心中也不免吃惊。   中原武林各派人物,要来此处,找寿菊香的晦气,此事足足酝酿了一年有余。如今.各派高手自己然是准备得十分充分的了。   如果不是已有了极其充分的准备,各派高手又如何先会派人来守住了出山的通道?那分明是准备将寿菊香门下,一网打尽了!   霍贝在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各派高手,究竟请到了什么高人。   因为,若论人数,各派高手自然要多过许多,但若论武功,却是寿菊香为高,要么就是三派掌门,闭关修练的神功,当真具有无上威力了!   霍贝心念电转,略想了一想,“哈哈”一笑,道:“这话未免讲不过去了,中原各派高手南来,乃是找寿菊香的晦气,偌大高黎贡山,又岂是寿菊香所独有,难道我们常人,也不能进出了么?”   玉面判官杜常听了,不禁一呆,道:“你们不是寿菊香门下么?”   霍贝道:“我们与寿菊香这老贼婆,并无关系。”   川东双侠,一听得霍贝口称“寿菊香老贼婆”,连忙一挥手,带着身后的几个人,一齐向两旁退了开去,道:“如此说来,多有得罪!”   他们立即相信了霍贝的话,乃是因为寿菊香对门下极严,若是她的门下,万万不敢当着外人称她为老贼婆的!   霍贝忙低声道:“袁大哥,你以袖遮面,看看是不是混得过去,若是混不过去,那我们说不得,只好和他们动手了。”   霍贝在讲这句话之际,早已伸手人怀,扣了一手的喂毒暗器在手。   袁中笙点了点头,举起手臂,以衣袖遮住了脸,两人一齐向前走去,眼看已在杜常等人身前经过,杜常忽然道:“且往!”   霍贝一听得杜常出声,连忙一拉袁中笙,“快走!”   袁中笙足尖一点,身形向上,疾拔而起。但是,他身形甫一拔起,便听得杜常和紫面虬髯两人,齐声大喝,道:“好小子,别走!”   紧接着:“呼”、“呼”两声响处,两股劲风,已自身后,疾袭了过来!   袁中笙还是不想动手,他只想真气连提,可以逃得出去。但这时候,霍贝一回手,手中所扣的喂毒暗器,已电射而出!   他那几枚暗器,并不是射向川东双侠,而是射向那几个站在一旁的青城派中人的。那几个人全无准备,霍贝的暗器,去势又疾,立时便有三人,中了暗器,倒在地上,大声惨号。   玉面判官杜常,乃是嫉恶如仇人,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怒,一声长啸,身子的去势,陵地加速,五指如钩,已向袁中笙的背后插下!   那一抓,正是他陇西杜家,家传的绝技,“飞鹰七手”中的一招“鹰击长空”,去势极快,袁中笙身子还在半空,便觉得一股劲力,夹着嘶空之声,自背后疾涌了过来!   事情已到了这一地步,他其势不能不动手,他身子陡地向下一沉。   杜常一认出走的是袁中笙,如何肯轻易放他离去?   要知道,中原各派高手,此次南下,虽说是联手对付寿菊香而来的,但是真正的目标,却还是“欺师灭祖的杀人淫贼”袁中笙!   所以,杜常一见袁中笙身形下沉,他连忙也是真气一沉,那一抓之势,却是丝毫不变。袁中笙足尖一沾地,便倏地转过身来。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一回 四方英雄剿元凶   杜常料不到袁中笙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忽然之间,与之正面相对,不禁陵地一呆!   而就在玉面判官杜常一呆之际,袁中笙手起掌落,一掌已向杜常的手腕拍下!袁中笙此际,功力极高,这一掌实是快得出奇!   杜常还想五指一紧,去抓袁中笙胸口的。   但是他五指刚一收,眼前陡地一花,知道不妙,想要缩手时,却已然不及,“叭”地一声过处,一掌已被袁中笙拍中!   袁中笙在宫中练太阴真气,足足一年,只是日夕练功,并没有和什么人交过手,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功力,究竟已到了如何程度。   他只是知道杜常的功力颇高,唯恐一掌不中,又为杜常所乘,所以一上来,竞用了八成以上力道,及至那一掌拍中,他听到了骨裂之声,袁中笙才知道自己这一掌的力道,用得大了些。   然而,一掌既已拍中,又岂能再收回掌力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杜常,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怪叫声,身形一闪,向后疾退而出!   这时,紫面虬髯林标正在和霍贝动手,只不过三五招间,霍贝已被林标逼得手忙足乱,但是杜常忽然发出了这样惊心动魄的一声怪叫,林标顾不得再去对付霍贝,“呼”地一掌,将霍贝逼出了七八步去,转过身来,向杜常看去。   只见杜常以左手托着右臂,而他的右手,又红又肿,简直已不再像是一只手,手腕部份,更是紫肿得可怕之极!   林标乃是半生闯荡江湖的人,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杜常的右腕骨,已然断折!   那腕骨和其他的骨头不同,断折之后,若是得不到名家医治,那么一只右手,就算是废了!林标一看,不禁眼中喷火!   这时,袁中笙看清了杜常的伤势,心中也不禁一呆,他立即想到:自己的恶行,又多了一桩了!除了苦笑之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林标身子,缓缓地转了过来,一张紫脸,铁也似青,眼中精光四射,厉声道:“袁中笙,我自以为一向知你甚深,你所犯下的恶行,虽然铁证如山,但我还总相信其中另有曲折,如今看来,你当真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了!”   袁中笙一听,忽然笑了起来!   事情那么严重,他实是万万笑不出来的,但是,他却又不能不笑!   原来紫面虬髯林标还相信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另有曲折,只怕世上这样的人已屈指可数了,但如今已因为自己伤了杜常,林标便不再这样想了,自己已是一十恶不赦的人了,自己应该怎样呢?应该给玉面判官杜常,生生抓死么?   袁中笙只觉得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使人以为他是在日趋下流,已变成了禽兽不如的人,但是实际上,却又岂是如此,他真正的心意,又有谁知道。   袁中笙一想及此,当然不能不笑!   但是他的笑,也全然是苦笑,是比哭还要无可奈何的苦笑!   在袁中笙的笑声中,紫面虬髯林标一声怪叫,手在腰际一抹,手臂一振,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去,一根九节钢鞭,已然出手!   霍贝一见,忙叫道:“袁大哥,这个给你!”   他一抖手,一股青虹,已向袁中笙疾飞了过来。   这时候,紫面虬髯林标,一鞭已然向袁中笙劈面门砸了下来,这一鞭的来势,雄浑之极,就算是石头人,被这一鞭砸中,只怕也要粉碎!   袁中笙的身子向后一仰,避开了九节钢鞭的来势,其时,霍贝抛出的那股青虹,恰好来到了他的手边,袁中笙实是没有那多选择的余地!   他一翻手腕,已将霍贝抛给他的那柄寒霜剑,接在手中。   袁中笙一握住了这柄寒霜剑,他心中的感慨,实是难以形容!一件极小的事情,往往可以决定人的一生!若不是当年,他受了文丽的怂恿,在冯大侠夫妇处,盗走了这一对寒霜剑的话,又怎会有今日种种的事情发生呢?   但是袁中笙此际,却不暇多想。   他只是在百忙之中,向霍贝看了一眼。   只见霍贝正赤手空拳,和三个未曾受伤的青城弟子在大打出手,而玉面判官杜常,则倚着一块大石站着,面如土色。   就在袁中笙一瞥之间,紫面虬髯林标一抖手,鞭招已然生了变化,沉重的九节钢鞭,带起呼呼风声,拦腰扫到。   袁中笙又退了一步,道:“林大侠,听我一言。”   林标的回答,只是一声怪吼!   随着这一声怪吼,他第三鞭又已砸到!   霍贝大叫道:“袁大哥,再避下去,于事无补!”   袁中笙本来还不想还手的,但继而一想,若是寿菊香追了出来,那么只怕此生便再也没有偷走的机会了。加在自己身上的罪名,绝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洗刷得清的,此际实是不应该再耽搁下去了!   他一想及此,一见林标第三鞭,向自己的右肩,斜斜砸下,连忙手臂一振,手中的寒霜剑,幻成一股青虹,向上直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一剑一鞭,已然相交,只听得“锵”地一声金铁交鸣之声响处,林标猛地一缩手,他手中的九节钢鞭,已被断去了一节。   而袁中笙踏步进身,手中短剑,陡地向外,划了一个半圆。   那一招,将才收鞭后退的林标,逼得向左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在左掌之上,早已蓄定了力道,林标一退,他左掌疾逾闪电,已然拍出!   这一掌,当找可以说得上具有鬼神莫测之妙!因为他右手所发的剑招,还未曾使老,而左手却已然出掌,若不是袁中笙的功力,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当然不能随手发招,便得心应手,起到这样微妙的配合作用。   紫面虬髯的武功虽高,可是这一掌也来得实在太是突兀了!   而且,他为了避开袁中笙的那一剑,身子向左退去,等于是撞了上去一样,只听得“砰”地一声过处,林标的身子,腾腾腾向左,连退三步,虬髯之上,血珠点点,袁中笙的那一掌,正击在他的左腰之上,他受伤已然不轻!   和霍贝在动手的那三人,一见川东双侠,尽皆身受重伤,吓得呆了一呆,被霍贝趁机夺过了一柄长剑来,手起剑落,连杀了三人!   他杀了那三个青城弟子,一跃到了袁中笙的身边,低声道:“袁大哥,不可留活口!”   袁中笙吃了一惊,道;“我们可以走了,又何必多下毒手?”   霍贝道:“我们一走,他们两人必然发信号,我们再向前去,便前途不利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他们两人,乃是我师傅的好友——”   霍贝心知袁中笙不肯,连忙道:“好,那我们就快走!”   两人足尖齐点,一起向前掠出。   他们一面向前掠出,霍贝一面还在埋怨袁中笙,道:“袁大哥,你不肯杀了川东双侠,我们向前去,可是险难重重。”   袁中笙咬着牙,道:“霍兄弟,那我们也只有设法闯了一闯了!”   霍贝苦笑了一下,道:“前面来的人,乃是专为对付寿菊香而来。我们可能闯得过去么?再说,他们两人信号一发,寿菊香必被惊动,那么我们便成了首尾受攻之势了!”   袁中笙的心中为难之极,道:“那……那我们如今怎么办?”   霍贝道:“再回去结果他们两人如何?”   袁中笙听得心如刀割,摇了摇头,道:“不……不成,我……怎能杀他们?”   霍贝见已没有希望再叫袁中笙去杀害川东双快了,他只得叹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快走吧。”袁中笙身形连连起伏,转眼之间,两人已掠出了里许。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身后,在高黎贡山的出人口处,响起了“轰轰”两下巨响。   袁中笙霍贝两人,连忙身形一凝,回过头去观看,他们一回头,便看到后面,伸起了一红一绿,两股烈焰,那两股流星也似的烈焰,上升之势极快,转眼之问,便带着“嗤嗤”之声,直冲汉霄。   而到了极高的半空之中之后,又听得“轰轰”两下巨响,那两股烈焰,竟爆散了开来,洒下了一天红绿相间的光雨!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只怕远在数十里开外,也一样可以看到的。   袁中笙呆了一呆,霍贝已然道:“你看,我所料的可有错么?”   袁中笙默然不语,霍贝又道:“袁大哥,不是我说你,你还将他们当作什么师傅的朋友,但是他们却将你当作了十恶不赦的奸人,你肯对他们手下留情,他们又怎肯放过你?”   袁中笙心中,难过之极,不等霍贝讲完,使已然叱道:“住口!”   霍贝苦笑道:“袁大哥,我……我说的可是实情。”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霍兄弟,我心中难过,你可别怪我。”   霍贝心中暗忖,自己苦心所布置的一切,直到今日,方有希望实现,此际却是万万不能得罪他。所以他忙道:“袁大哥,我怎会怪你?我们两人是什么样的交情了?”   袁中笙握住霍贝的手,道:“霍兄弟,这世上只怕只有你一个人是真正肯帮助我的了。”   霍贝心中忍不住哈哈大笑,笑袁中笙这个傻瓜,钻进了他所设下的一个圈套之中,但是却还在当他是好人。   然而,霍贝的面上,却装出十分诚恳的样子来,道:“袁大哥,我们是生死之交,岂同凡响!”   两人一面说,一面又向前掠去。   这一次,他们才掠出了几丈,便看到前面,也冒起了一股红焰来。两人连忙止步,但是在电光石人之间,只见四面八方,几乎都有颜色不同的信号,平空而起,蔚为奇观!   但是袁中笙的心中,却是骇然之极!   他绝没有半分心情去欣赏那五花八门,颜色艳丽的信号箭,他只觉得,那一股又一股升起来的信号箭,等于是一只大笼子,已经将他关在当中!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道:“霍兄弟,我们已无路可走了!”   霍贝道:“咱们先躲起来再说,你看,前面有一棵大树在。”   袁中笙抬头向前看去,果然.前面不远处,有一株极大的大榕树,枝叶茂密之极.就算藏上十七八个人,也不易被人发现。   袁中笙这时,已全然没有了主意,道:“依你说,我们先躲在树上?”   霍贝道:“是,躲在树上,再作道理。”   两人身形飞掠,到了树下,足尖一点,便已拔起了两丈高下,一伸手,抓住了树枝,身子一荡,便已荡到了树上。   两人还怕躲得低,容易给人发现,到了树上以后,扔向上窜去,直到到了离地四五丈处,才停了下来,各自屏住了气息。   他们两人才在树上躲起不久,便听得东首,首先有人声传了过来。   不一会,东首来的人,便已到了近前。   袁中笙和霍贝两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为首一人,乃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这老者穿着一身短衣,看来像是一个工匠,而他的右手,提着一柄斧头,背后背着一柄锯子,腰际还系着一个袋子,可以看到袋中放着钻子等工具,看来竟是一个木匠。   袁中笙才一见到那老者,面色便自一变。   他的身子也不自由主露了一震,使得树枝摇动了一下,发出了十分轻微的籁籁声来。   那样轻微的声音,在山林之中来说,当真是任何人也不会注意的,可是那老者却立即抬起头来,向树上望了过来。   袁中笙一见那老者抬头向前望来,不由得心胆俱寒!他在那一时之间,当真想忍不住叫了起来。但也就在此际,从树上的老鸦窝中,扑刺刺飞起了一大群老鸦来,那老者才低下了头去,带着他身后的四人,向前掠出了三四丈,在一幅空地之上,停了下来。   等那老者停了下来之后,霍贝才低声道:“袁大哥,那老者是什么人?”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这是黄山始信峰天工老人,他身上所带的木匠用具,全是兵刃,其中有一只墨斗,最是厉害,墨绳一弹,只要有一点墨汁沾到身上,立时毒发身亡。”   霍贝道:“原来是天工老人,他虽然是介乎正邪两派之间的第一流高手,但是你大可不必害怕。”   袁中笙茫然道:“我……不必害怕?”   霍贝道:“自然是,天工老人虽然厉害,但是在这次来此处找你麻烦的人中,他却还算不得是第一高手,你一见他便害怕起来,怕到什么时候为止?”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本来在黄山脚下居住,这天工老人他是见过几次的,深知天工老人的武功极高,人又嫉恶如仇,所以才大为害怕的。   可是如今他一想,霍贝的话却是大有道理,如今前来高黎贡山的,几乎是武林之中各门各派的所有高手,天工老人在这些人中,武功当然算不得是最高的一个,自己又何必怕?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什么时,忽然听得东南角上,又响起了一股怪声。那怪声的来势之快,当真令人心惊肉跳。   转眼之间,怪声已在树下掠过,在那幅空地之上,戛然而止。   那空地离霍贝和袁中笙两人藏身的大树,只不过三四丈远近,两人居高临下地望去,自然可以将空地上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他们看到,那发出怪声,疾掠而至的,乃是一个十分瘦削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面上的神色,严峻之极,令人一望,便不寒而栗,袁中笙却并不认识这个人,只听得霍贝低声道:“袁大哥,正主儿来了。”   袁中笙颤声道:“他是谁?”   霍贝道:“他是峨嵋掌门天灵上人的师弟,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听了,呆住了作声不得。   而在这一耽搁之间,西、南,西南间,都有人赶到,那空地中已聚集了二三十人,全是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   又过了片刻,只听得远处,又有人声传来,那人声的来处,却是在高黎贡山的方向传来的。   霍贝和袁中笙两人,都吓了一跳,只当是寿菊香也已来了。然而转眼之间,奔到了眼前的,却是嵩山武诸葛,小天雷欧阳生泰!   欧阳生泰的面色,十分难看,一到便问道:“三位掌门还未到么?”   车轩失声道:“还没有,川东双快出了什么事?”   欧阳生泰道:“罪魁袁中笙逃出了高黎贡山,川东双侠阻拦不成,身受重伤!”   立即有人问道:“是袁中笙下的手么?”   欧阳生泰沉声道:“是。”   只听得天工老人一声怪叫,道:“我早已说过,袁中笙这畜牲,既然如此行径,可称禽兽不如,但林老大却还独持己见,说什么他深知袁中笙的为人,如今又怎么样?”   车轩厉声道:“这等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畜牲不如的淫贼,怎能由他走了?”   车轩的声音,十分尖锐,躲在树上的袁中笙,一字一句,尽皆听得十分明,车轩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刺入他心头的利刃一样,使他的心头痛得发颤。   有人道:“可是我们来时,却未曾发现有人啊。”   天工老人道:“那自然是躲起来了。”   欧阳生泰道:“绝不能放过他!”   武当四英中的范玉云怪叫道:“找寿菊香在其次,找他才是正经!就算是寿菊香昔年,作恶最多时,也还不及这畜牲!”   范玉云的话一出口,众人便大声附和,欧阳生泰道:“不错,但是我们且等三派掌门到了再说,他们大约也快——”   他才讲到这里,天工老人便道:“来了。”   众人尽皆一怔,不知道天工老人何所据而云然,但是当众人一怔间,便已有许多人,已经听到有一阵轻风飘动的声音,迅速地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轻风的籁籁之声,便到了近前。   这时,躲在树上的袁中笙心中,更是骇然。   他也转头,向轻风传来之处看去,只见三个老者,已并肩向前走来。   那三个老者,正中一个,身形高大,白髯当胸,乃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   在左首的那个,面肉瘦削,一身黑衣,有凛然不可侵犯之威,则是青城掌门天一叟。而在右首的那个,身形矮胖,看来满面笑容,但是一和他的眼光接触,却使人心头,怦怦乱跳,那便是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这三个老者,正是正派之中的三大高手,三大派的掌门人!   他们并肩向前走来,看来势于十分缓慢、从容,一点也不着急。   但是,在他们三人所经之处,野草尽皆偃伏,灌木丛瑟瑟作声,声势之威猛,实是罕有其匹。   三人转眼之间,使来到了那空地之上。   凡是三派弟子,尽皆上前参见三派掌门,欧阳生泰大声道:“元凶袁中笙,已经离开了高黎贡山,将川东双侠,打成重伤!”   三派掌门听了,面色尽皆一变。   苍云老人道:“各位未发现他的踪迹么?”   欧阳生泰道:“没有,他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还有另一人和他在一起的,据川东双侠说,那和袁中笙在一起的人,武功十分怪异,看来竟像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身法。”   欧阳生泰的话,令得霍贝大吃了一惊,面上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他连忙向袁中笙看去,但袁中笙却只是双眼发直地望着那幅空地上的众人,并未曾注意欧阳生泰所讲的那句话。   霍贝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得车轩道:“奇啊,那十七峰的妖人也来了么?”   欧阳生泰道:“倒没有发现其他妖人的踪迹!”   天工老人道:“若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和寿菊香联成一气的话,那却大是麻烦了。”   苍云老人略想了一想,道:“只怕不会的,寿菊香与他们,向无来往,而又一直狂妄自大,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也是自大已惯,岂能相容?”   袁中笙听到这里,才低声道:“霍兄弟,看来我们要找的人,不在近前。”   霍贝惊魂甫定,见袁中笙丝毫也不疑心自己,便又放下心来,道:“他们未曾发现北崆峒派的人,也不等于说人家未曾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可是我们怎样离开呢?”   霍贝道:“如今千万不可妄动,除非我们不想活了?”   袁中笙心知霍贝所说是实,因为那么多正派高手在附近,自己只要一现身,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   只听得那空地之上,峨嵋掌门天灵上人大声道:“我们此来,主要是找袁中笙,他才走不久,我们先在附近找一找,若是找不到他,再去找寿菊香不迟。”   天灵上人此言一出,众人立时叫好。   苍云老人显然是各人公推为这次行动的主持人,他立即发号施令,一时之间,各门各派的高手,都四下散了开去。   在空地之上,只有苍云老人、范玉云,张青云三个人在。苍云老人忽然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武当派镇山之宝,尚未有着落,武林中又在此变故,若是玄铁神手在的话,那我们一派之力,也足可以雪耻昭恨了!”   范玉云忙道:“师兄,本派的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   武当派乃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也十分高超,而武当派有一件镇山之宝,叫作“玄铁神手”,也是普天下武林中人,尽皆知道的事。   但是,那“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世代相传,只有武当派掌门一个人知道。而早几代,武当派一个掌门人猝尔暴毙,所以,竟未曾将玄铁神手有什么用处留了下来。   自此以后,武当派虽然仍将玄铁神手当作至宝,但是究竟有什么用处,却也不知道。   只不过刚才听得苍云老人那样说法,他分明已知道那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的了。是以范玉云才立即急急相问的。   生生剑客张青云也连忙道:“玄铁种手究竟有何用处,早已失传,掌门师兄何以如此说法?”   苍云老人听了,叹了一口气,道:“青云,这其中另有曲折,玄铁神手究竟有何用处,我已经知道了,但如今却不便说。”   范玉云忙道:“师兄,可是山于本派相传,只有掌门人一人可知其详的原故么?”   苍云老人摇头道:“倒也不是,若是要动用玄铁神手,愚兄一人也无能为力,一定要你们帮手才行,我是怕如今说了,会被人得知本派的秘密。”   范玉云是心急的人,一听得苍云老人讲起玄铁神手的用处,恨不得知道才好,如何忍受得住,四面一看,道:“师兄,你看附近那是什么人?”   苍云老人也四面看了一下。   袁中笙和霍贝两人,躲在树上,离得苍云老人虽远,但是苍云老人在四面一看间,袁中笙和霍贝两人,却也看到了苍云老人光芒四射的眼睛,心中不禁为之陡地一凛。   但是他们两人躲在树上,有着浓密的树叶遮住,苍云老人却是看他们不见。   张青云也忙道:“师兄,在近无人,正好说一说。”   苍云老人道:“那玄铁神手,乃是本派开山祖师遗下来的神物苍云老人才讲到这里,霍贝的心中,已怦然而动。   而袁中笙的心中,则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他是见到过那玄铁神手的,只不过是一只黑黝黝的铁手而已,除了拿在手中,十分沉重之外,一点出奇之处也没有,何以会是张三丰祖师所遗下来的什么神物?   范玉云“啊”地一声,道:“原来竟是祖师爷遗下的神物,那究竟有何用处?”   苍云老人道:“若是本派有大难,那么本派掌门,便可以动用这玄铁神手,在武当玄武洞之中的一处石壁上,打开一个宝库——”   范玉云不等苍云老人讲完,便“啊”地一声,道:“原来那玄铁神手,本身并没有汁么用处,只不过是打开宝库的钥匙么?”   苍云老人道:“可以那么说。”   张青云忙道:“宝库之中,有些什么?”   苍云老人摇了摇头,道:“我是遍查本派典籍,才知道了这些的,至于那宝库之中有些什么,我却是不得而知了。但是既然打开宝库,便可挽救本派劫运,那么宝库之中的物事,有用之极,也可想而知了——”   他讲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可惜,如今本派,正在多事之际,那玄铁神手,却又失去了!”   范玉云忙道:“我们不能用别的办法么?照我看,要将整个玄武洞铲平,也非难事。”   苍云老人摇了摇头,道:“师妹,既然是张三丰祖师安排下的事,你我怎能选择旁的途径?只怕没有玄铁神手,是什么也得不到的!”   张青云道:“师兄说得是,反正敌人盗走了玄铁神手,也是了无用处,我们只要守住了玄武洞,就算慢慢查访玄铁神手的下落,也不为迟。”   范玉云道:“那么,本派目前的力量,可大是削弱!”   苍云老人道:“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霍贝在树上听得这里,实在忍不住,低声道:“袁大哥,你和费姑娘那么好,她在滇南四鬼手中,将那玄铁神手骗走之后,究竟放到何处去了,你难道一点也不知道么?”   袁中笙听得霍贝提起费绛珠来,想起自己已与她长久未曾见面,不知她现在如何,心中又不禁为之茫然,轻叹了一声,道:“我自然知道的。”   霍贝一听,心中狂喜,道:“袁大哥,你没有听说么?有了那玄铁神手,打开了武当玄武洞中的宝库,连一派劫运,都可以挽回,若是我们得到了——”   袁中笙苦笑一下,道:“那玄铁神手,已被南海生生岛玉骷髅史媚抢走,费姑娘几乎为此丧生,史媚得了玄铁神手之后,音讯全无,我们又有什么法子,得到那玄铁神手?”   霍贝听了之后,又怅然若失。   就在这时候,忽然听得苍云老人沉声道:“有人!”   苍云老人这两个字一出口,袁中笙和霍贝两人.都吓了一跳,只当自己的踪迹,已被苍云老人发现了,但在他们惊魂未定之际,苍云老人又已道:“来人轻功极佳,是绝顶高手。”   范玉云道:“不是我们自己人么?”   苍云老人道:“不像是我们一路之人。”   苍云老人一面说,一面向东北角望去,袁中笙和霍贝两人,也循着苍云老人所望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条人影,疾掠了过来。   那人来势快绝,看去只是一条灰色的人影而已,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前。   这时,苍云老人也已朗声道:“何方朋友?”   那人一听得有人出声,身形陡地一凝。   在他停了下来的时候,几乎就在霍贝和袁中笙两人藏身的那株大树之下,两人一齐定睛向下看去,一眼便已看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武林奇人,费七先生!   只见分别才不过一年,但是费七先生看来,却已苍老了许多,而且,面上也带着一种十分忧郁的神情,和一年之前,神采飞扬,不可一世的费七先生已经大大地不同了!   袁中笙一见费七先生,几乎就想一跃而下,向他探问费绛珠的一切!   但这时,苍云老人等三人,也已向前掠来,到了费七先生的面前。袁中笙虽然急于要知道费绛珠的一切,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不敢贸然而动!   因为他此际若是现身,不但害了他自己,而且,也害了费七先生!   苍云老人一到了费七先生的面前,费七先生仰天“哈哈”一笑。   袁中笙觉出,非但费七先生的面上,带着那股十分忧郁的神情,连他的笑声之中,也是充满了苍凉之意,也不如当年那样,豪气于云了。   费七先生笑了一声之后,突然又叹了一口气,道:“有时觉得天地太广,有时却又觉得天地太窄了!”   苍云老人沉声道:“阁下此言何意?”   费七先生道:“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寻找着一个人的下落,可是却音讯全无,岂不是天地太大?而我们又能在这里意外相逢,岂不是天地甚窄?”   苍云老人“哼”地一声,道:“你可是在寻找袁中笙么?”   当费七先生说及“这一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人”之际,袁中笙以为费七先生说的是他了。但是,苍云老人这时一问,费七先生却摇了摇头,道:“袁中笙在寿菊香处,这乃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我又何必费神去找他?”   费七先生的语音,突然变得十分干涩,道:“我找我的孙女儿,你们可有见到她么?”   袁中笙在树上,一听得费七先生说,这一年来,他一直是在寻找他的孙女,由此可知,费绛珠并不是和他在一起。   而以费七先生之能,一年之久,尚且不知道费绛珠的下落,那么费绛珠的吉凶如何,实是不问可知了。   袁中笙对费维珠的感情,十分真挚,一时之间,他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   他虽然还忍住了不出声,但是他的身子,却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们两人,本是附身在树枝之上的,他身子一抖,树枝便也乱颤起来。这时并没有风,树枝忽然无风自动,发出了声响来,苍云老人、费七先生等人,全是一等一的高手,焉有听不到之理?   四个人一齐抬起头来,范玉云手臂一振,“锵”地一声,玄女剑已然出手,剑尖向上一指,厉声喝道:“树上是什么人?”   袁中笙经范玉云一喝,才猛地省起,自己虽然未曾出声,但也已暴露行藏了!   他转头向霍贝望去,只见霍贝面色惨白,额上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来。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身形一耸,便待跃下树去,以免连累霍贝。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霍贝,陡地发出了一声长笑。   他一面笑,一面伸手将袁中笙拉住,向袁中笙使了几个眼色,示意他留在树上,不可妄动,而他自己,则已涌身而下!   一时之间,袁中笙僵在树上,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当然,他对霍贝,感激之极,心中暗自高兴,自己总算未曾交错了这一个朋友。而同时,他心中又焦急万状,不知道如何才能使霍贝平安脱身。   袁中笙当然不知道,霍贝此际的行动,绝不是为友舍命,而是他将袁中笙当作奇货可居,若是袁中笙一被人发现,他多少时候的苦心,就立时要化为一片流水,毫无收获了!   霍贝一跃而下,袁中笙连忙向下看去。   只见范玉云玄女剑一伸,喝道:“你是什么人?”   霍贝的面色,已恢复了镇定,却并不理睬范玉云,只是向费七先生,行了一礼,道:“费老前辈,费姑娘的下落,在下略知一二。”   费七先生大喜,道:“可当真么?”   这时,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各自身形一幌,已到了霍贝的身边,但是霍贝却看也不向两人看一眼,只是对着费七先生,道:“七太爷乃是武林前辈,晚辈如何敢以胡言乱语?”   费七先生的面上,现出了一丝欢欣之极的笑容来,道:“那么你快说,她在哪里?”   霍贝这才左右一看,道:“这里人多,却是不方便多说。”   袁中笙在树上,乍一见得霍贝说他知道费绛珠的下落,袁中笙也不禁一呆。   但是,他立即知道,霍贝这样说法,只是为了借费七先生的力量,带他离去。费七先生和霍贝两人一走,武当高手自然也不会再计较树上是不是另有他人了。袁中笙对霍贝这一份苦心,心中更是十分敬佩。   这时,范玉云已厉声喝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树上作什么?”   而费七先生则道:“好,此处既不便说,我们且找一个方便说话处!”   他唯恐霍贝离去,一面说,一面已握住了他的手臂。费七先生固然是一个老奸巨猾之人,但是他为了寻找费绛珠的下落,这一年来,走遍了南北各地,用尽了心机,以他的神通之大,交游之广,竟是一点消息也得不到,心中实是着急,难过之极。   这时,他听得说霍贝知道费绛珠的下落,就像是一个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抓到了一块木板一样,如何肯让霍贝离去。   霍贝一见费七先生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臂,却是正中下怀!   因为他特意如此说的目的,就是要费七先生带着他离开去,再作打算。所以他连忙说道:“好。”   费七先生身形一幌,带着霍贝,便向前掠出。   然而,他才掠出了丈许,两条人影,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却也包抄了过来,陡地拦住了费七先生和霍贝两人的去路。   费七先生身子一凝,厉声道:“让开!”   那掠向前来,拦住了费七先生和霍贝两人去路的,正是范玉云和张青云两人,范玉云手中玄女剑一挺,剑尖向霍贝虚指了一指,喝道:“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你躲在树上作甚?”   霍贝并不出声,因为他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自己是根本用不着开口的,费七先生当然会帮他打发拦路之人的。   果然,费七先生立即一瞪眼,道:“笑话,武当派也当真横蛮得可以,这里又不是武当山,他躲在树上,有何不可,凭什么要向你们说原因?”   范玉云面色一变,玄女剑已扬了起来。   但是,就在此际,只听得一声长啸过处,一阵劲风,苍云老人,也已到了面前。   范玉云一见掌门师兄赶到,连忙后退了一步。   苍云老人精光四射的双目,向霍贝望来,道:“我们刚才所讲的话,你可曾听到了?”   霍贝的面上,现出了茫然之色来,道:“什么话?我刚才在树上打吨,听得你们讲什么话来了?”   苍云老人冷笑一声,道:“当真?”   霍贝笑道:“你们刚在讲些什么,这样怕我知道,难道是武当派的机密不成?”   苍云老人听得霍贝这样说法,而上的神色也不禁为之微微一变!需知他们刚才所讲的,的确是一项极度的机密!   因为,如今玄铁神手已失,武林中人,虽然知道玄铁神手是非同小可的宝物,但是不知它有什么用处,自然不会去舍命争夺,而且,就算偶然得到了,只怕也希望在武当派身上得到些好处,而送还武当派的。   但如果刚才他们师兄妹三人所讲的话,传了出去,武林中人,知道了那玄铁神手,竟然可以挽救一派劫运的宝物有关,那一定是舍死忘生,你争我夺,武当派得回玄铁神手的希望,更是渺茫了!   所以,以苍云老人之老练,听到了霍贝如此说法,面色也不禁微变。   但是他立即想到,霍贝若真是听到了自己的话,那一定是讳莫如深,绝不会这样说法的了。   而霍贝却是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故意这样说法的,连苍云老人,也被他蒙过,倒是费七先生听了,心中一动,已知道武当派有什么机密话,落入霍贝的耳中了!   当下,苍云老人沉声道:“你既未听到,那是你的福气。”   霍贝笑道:“还好我在树上打了一个盹,要不然,你们要将我怎样?”   苍云老人“哼”地一声,并不回答,一挥手,张青云和范玉云两人,尽皆退了开去,费七先生一拉霍贝,两人向前,飞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里许。费七先生急不及待道:“如今可说了么?”   霍贝见四处十分隐秘,道:“可以了,七太爷,费姑娘已嫁人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费七先生呆了一呆,道:“嫁人了?嫁给谁,不会的,她岂会不让我知道就嫁了人?”   霍贝道:“我照实说,若是你不信时,我也没有办法了。”   费七先生冷笑一声,道:“你最好照实说,但是我却也不敢深信,你们北崆峒十七峰妖人——”   费七先生才讲到此处,霍贝的面色不禁大变,忙道:“七太爷,你就算知道我的来历,又何必大声叫了出来?”   费七先生“哼”地一声,道:“你混入寿菊香门下,另有用意,我也知道,但是要你将费绛珠的下落告诉我,我也不来难为你。”   霍贝松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为了寻找袁中笙,不知听什么人乱说,说袁中笙已到了西域,她便只身追赶,到了天山脚下,和金大侠之子金小侠比武失败,便嫁给金小侠了。”   费七先生双眉紧蹩,道:“你说的金大侠,可是天山四鹰之中,金鹰金乐如么?”   霍贝忙道:“正是,如此门楣,也不辱没了前辈。”   费七先生奇道:“金乐如有儿子么?怎么我未曾听人说起过?”   霍贝道:“金大侠的儿子,一直在天山绝顶学艺,并未在武林中走动过,是以江湖上人,都不知有这样一个少年英侠。”   费七先生仍是不信,目光如炬,望定了霍贝,道:“此事发生在天山脚下,你如何得知?”   霍贝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在信口雌黄之际,早已料到费七先生必然会有此一问的,因之他连忙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道:“不瞒老前辈说,我父亲、叔父,他们全来了,他们从崆峒启程,经过天山时知道的。”   霍贝这样一说,费七先生却是不能不信!   而且,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也不想再难为霍贝了。   因为费七先生的武功虽高,但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却也不是易惹之辈,若是他们全到了此处,他一人也是难以应付。   反正已得了费绛珠的信息,那又何必再多事呢?   所以,他一退开了之后,便说道:“你所说的若然不虚,我见到了费绛珠之后,定然多多谢你。”   霍贝道:“多谢前辈提携!”   他心中却在想,从这里去天山,何止十万里?一来一回,少说也要一年来光景,过了这一年,自己早已在袁中笙处,学会了太阴真气功夫,还怕你费七先生么?他望着费七先生向前疾掠而出的背影,忍不住想要高声笑了出来!   直到费七先生飞驰而出,已看不见了,他才哈哈一笑,转过身,往回路掠去。   一路之上,他碰到了几处搜寻袁中笙下落的人,但全仗着机智,避了开去,不用多久,便到了那株大树之下,只见苍云老人等三人,早已不在了,他抬头向树上看去,已听得袁中笙低声叫道:“霍兄弟,霍兄弟!”   霍贝忙道:“你在树上别动,我就上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窜上了大树,袁中笙握住了他的手,道:“霍兄弟,我……我实是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霍贝淡然一笑,道:“苍云老人他们,走了多久了?”   袁中笙道:“你和费七先生离去不久,他们便也离开去了,我们快走吧?”   霍贝忙道:“不,如今方圆数十里内,到处都有人在搜寻你的踪迹,你万万走不得。”   袁中笙:“那怎么办?”   霍贝道:“照我想,他们找不到你,仍然会来这里集会的,那时,寿菊香也必然已得讯息了,就算寿菊香不派人出来,他们也一定会寻上门去的.他们一走,我们便可以离去了。”   袁中笙道:“霍兄弟,你说,北崆峒的人物,是不是会等得不耐烦?”   霍贝道:“不会的,我刚才还与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见过面来。”   袁中笙大喜,道:“当真么?你可曾看到我的师傅?”说谎对霍贝来说,乃是家常便饭,尤其这时,袁中笙这样相信他,他要对袁中笙说上几句谎话,更是方便之极,他顺口道:“见到,他们对马大侠很好,就是不放他离去。”   袁中笙双手合什,道:“谢天谢地,只要能将师傅救出,我心愿也了了。”   霍贝望着袁中笙这一副傻相,心中只觉得好笑。   他们两人,在树枝上又躲了一个来时辰,果然,已看到天工老人等人,从远处奔了过来,不到半个时辰之中,到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苍云老人、张青云、范玉云三人,也从东北角上,掠了过来。   苍云老人一到,便问道:“各位可有发现么?”   众人七嘴八舌道:“没有,这两个小子,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乱了一阵,有人道:“照我看来,袁中笙根本还在山中!”   苍云老人道:“何以见得?”   天工老人大声道:“是了,寿菊香已知我们要来,自然要多作布置,她一定是故意令袁中笙出来,伤了川东双侠,令我们四处乱找,她却可以从容布置!”   天工老人此言一出,众人都觉得他讲得十分有理,人人皆是怒形于色。   苍云老人双臂一振,道:“既是如此,那么我们便去找她!”   众人齐声呼应,声震山岳!   袁中笙躲在树上,虽然知道众人一走,自己便暂无危险,但是他听了这等声势,面上也不禁变色,因为这些人,是终于要来打他的!   他不但面色苍白,连身子也微微地发起抖来。   霍贝忙道:“袁大哥,你还怕什么?只要他们一走,我们便可以以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霍贝又安慰地道:“你和你师傅见了面,武林中对你的一切误会,自然会慢慢地消除了。”   袁中笙只是苦笑,他想起如今自己在武林中的声名之坏,若是要改变武林中人的观感,那岂是容易之事?只怕今生今世,再无希望了!   他一想及此,不由自主,眼中热泪盈眶!   霍贝也不再去劝他,只是向前看去,只见苍云老人,天一叟、天灵上人三个正派掌门人,走在最前面,其余各人,跟在后面,天工老人断后,一行少说也有三十来个高手,浩浩荡荡,向前走去。   没有多久,这一行人,便已转过了山角,霍贝忙道:“袁大哥,我们快走!”   袁中笙也只得收起了心中的茫然之感,跟着霍贝,跃下了树去,霍贝拉着袁中笙,向前便奔,奔出了里许,来到了一个山谷外面,停了下来。   那山谷内,看去十分黑暗。   袁中笙停了下来,道:“他们就在这山谷之中么?”   霍贝忙道:“是,你一个人进去好了,我在谷中等你。”   袁中笙忙道:“霍兄弟,你为什么不和我一齐进山谷去?”   霍贝道:“一进山谷,他们见到你,便要你说出太阴真气的秘诀来,我在一旁,却是不十分方使。”   袁中笙忙道:“那怕什么?我的武功,难道还要瞒你么?”   霍贝一笑,道:“你或则不怕,但是北崆峒的高手,只怕不愿意让人知道太阴真气的秘诀。”   袁中笙想了一想,觉得霍贝所说,十分有理,他也不再勉强,道:“那你便在这里等我了?”   霍贝道:“自然,你不出来,我不离去。”   袁中笙向前跨出了几步,只觉得眼前陡地一黑,已经跨进了那个山谷之中。   从外面看来,那个山谷,十分黑暗,一跨了进去之后,更是黑得出奇。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可以看到的天空,像是一条带子一样。那山谷实际上是两重峭壁之中的一个绝壑!   袁中笙向前走出了三五丈,看看已来到了那山谷的中心处,仍未见有人出现,他朗声道:“北崆峒的朋友,可以现身相见了!”   他连说了两遍,除了两面峭壁,传来隐隐的回声之外,一点人声也没有。   袁中笙心中正在奇怪,心想难道是霍贝弄错了不成?然而,就在此际,他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嗤”地一声响。   袁中笙连忙转过头去看时,只见身后,冒起了一股青碧色的浓烟来,那股烟,直冲半空,而在浓烟之中,则裹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碧色的衣服,身子又裹在一股碧色的浓烟之中,看来连须眉都是碧荧荧地,实是诡异到了极点。   袁中笙猛地吃了一惊,道:“你是谁?”   那人却并不出声,只是双臂一振,一股劲风过处,那股青烟,已自消散,他也向前走出了一步,双眼之中,异光闪闪,道:“你便是袁中笙么?”   那人不开口,样子已然十分可怖,他一开口,山于他讲话的声音,难听之极,更使得他的模样,看来令人心惊许多。   袁中笙见那人相貌如此狰狞,甚至头发也是碧闪闪,现身之际,又是如此诡异,不用说,一定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他连忙道:“不错,在下正是袁中笙。”   那怪人手舞足蹈,跳跃而来,口中还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声。   袁中笙看出,那人的武功,未必在自己之上,但是那人向前走来的势子,实在太以诡异可怖,是以令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   那怪人又道:“那么,你此来是为了什么,也应该早已明白了?”   袁中笙点了点头,道:“不错,家师可是在阁下的手中么?”   那怪人点头道:“太阴真气的秘诀,你快道来。”   袁中笙身形一矮,盘腿而坐,那怪人也在他的对面,盘腿坐了下来。袁中笙向那怪人望了片刻,只觉得那怪人青面獠牙,叫人望了一眼之后,实是不想再望第二眼,然而,袁中笙却不自觉地,向那怪人望了许多眼。   因为,他觉出,那怪人的眼中,有着一股他看来十分熟悉的神采。   袁中笙望了片刻,实在忍不住,道:“阁下与我,以前可曾见过面么?”   那怪人“桀桀”怪笑起来,道:“别废话,快将太阴真气的口诀道来。”   袁中笙心想,自己也当真是多此一问了,那怪人的样子如此可怖,自己若是见过,难道会不认得么?所以他也不再多问,只是闭上了眼睛,将寿菊香授他的太阴真气口诀,一字不漏,一句句地讲了出来。   那太阴真气.乃是武学之中,极其高超的功夫,真气运转,别具一格,至阴至柔,有一些根本不为学武之士注意的小穴道,在练那太阴真气之际,却是关系十分重要之处。   袁中笙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他自己所学到的,尽皆讲完。他站了起来,却听得那怪人沉声道:“你且坐下,再说一遍。”   袁中笙愕然道:“为什么?”   那怪人道:“一则,我可以考察你刚才所讲的,是否属实,二则,我要将你所说的,用笔记了下来,慢慢地依诀练功!你一讲完,我立即将令师交还给你,你放心好了。”   袁中笙听了,心想自己为了救师博,已经等了一年多了,又何争在这一个来时辰?   所以,他又坐了下来.将他自己所知的,又从头至尾,讲了一遍。   这一次,他在讲的时候,那怪人便以一根火棒,在黑绢上疾书,等到袁中笙讲完,黑绢之上,已密密麻麻,满是绿光闪闪的字迹了。   那怪人将这一幅黑绢,小心地收了起来,道:“完全讲好了?”   袁中笙道:“我所知尽在于此了。”   那怪人道:“好,你师傅就在前面七丈远许处的一株枯树下面,你去见他好了。”   袁中笙的心头,怦怦乱跳,他绝不是吃惊,而是兴奋,为了要搭救他的师傅,前前后后,已经不知生出了多少风波来,连整个武林都为之波及。   而如今,他终于能够看到他的师傅了!   袁中笙连忙转过身去,足尖一点,身形耸动,使向前掠出了两丈许。   他一掠出了之后,再回过头来看时,那怪人早已不知去向了。山谷中黑暗无比,或许那怪人还在谷中,但袁中笙却已经看不到了。   袁中笙急于和师傅会而,也不及去理会那怪人究竟去了何处。他身形拔起,两个起伏过处,便已经掠出了五六丈。   果然,在黑暗之中,向前看去,已可以看到前面有一株枯树。   而且,在那枯树之下,正有一人,倚树而坐。   那坐着的人,一动不动,袁中笙这时,也看不清他的容貌如何,只是看来,身形颇像他的师傅而已。   袁中笙的心头,跳得更是剧烈,低声叫道:“师傅!是我来了,我是中笙。”   他说了几遍,坐在地上,倚着树干的那人,仍是不回答,也不动弹。   袁中笙呆了一呆,心中陡地升起了一股寒意,心想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全是穷凶极恶,不顾信义的家伙,莫不要师傅已给他们害死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几乎连再向前跨出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连吸了几口气,才大踏步地来到了那人的面前,定睛一看,才放下心来,同时,他的眼眶之中,也已充满了热泪!   一点也不错,坐在树下的,正是他的师傅马放野!   只不过一年不见,马放野神情之憔悴,实已到了袁中笙难以辨认的地步。   但是马放野的双眼,还睁得老大,那表明他没有死,至多不过是被人点了穴道而已。   袁中笙腿一曲,跪了下去,他只觉得喉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过了好半晌,他才叫出了一声来,道:“师傅——”   然而,他只叫出了一声,喉头又自塞住,眼泪籁籁落下,也不知是因为见到了师傅欢喜,还是想起了这一年多来的遭遇而难过。   又过了好一会,他见马放野仍是一动也不动,连忙抹了抹眼泪,道:“师傅,你看我,欢喜得傻了,竟连你穴道都忘了解开!”   他伸手在马放野的肩头上,拍了一下,将马放野的穴道拍活。   只听得马放野长长舒了一口气,站了起来,转过身去,背负双手而立。   袁中笙奇道:“师傅,你精神一定不很好,何不坐下?”   马放野冷冷地道:“马某人乃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幸要死在你这种畜牲之手,也要站着死,焉能坐着死去?”   袁中笙听了.不禁陡地一呆,道:“师傅,你……说什么?”   马放野的语音,仍是冰冷,道:“如今,你武功已如此之高,名头也已响彻大江南北,我怎还敢做你师傅,你要下手,快点动手!”   袁中笙急得六神无主,道:“师傅,你……不做我师傅,我……我怎么办?”   马放野一声长笑,道:“我明白了,你一定要称我做师傅,那是为了你杀了我之后,便有杀师之荣,更可以大大出名了是不是?也好,谁叫我当日瞎了眼睛,就成全了你吧,你还不快下手么?”   袁中笙听了,恰如万箭钻心一样,一身冷汗,道:“师傅,你怎么真的不明白?我是救你来了,这一年多来,我用尽了心机,尝尽了苦楚,担尽了所有的恶名,我……我……为的……”   袁中笙讲到此处,语音哽咽,泪水泉涌,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而马放野则在此际,陡地转身来。   袁中笙只当师傅已经明白了自己的一番苦心了,他连忙待要再向下讲去。   可是,他一抬头,和马放野打了一个照面,他的心中,便陡地一凉!只见马放野紧绷着脸,如同冰石一样,眼中的光芒,也是冷峻之极!   看这样的情形,分明是他完全不相信袁中笙的话!   袁中笙一呆之下,向后退出了一步,怯怯地道:“师傅,你不……不信我的话——”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马放野怪叫一声,手腕翻处,“呼”地一掌,已向袁中笙的头顶击了下来。   就算马放野以前的武功,也不能和如今的袁中笙相比,更何况在这一年多来,马放野是被人封住了穴道的时候居多,身子大是虚弱,武功更不是袁中笙的敌手。他这一掌疾拍而出,袁中笙心中一惊,连忙扬起右臂去挡格。   袁中笙本来是想,先将师傅的这一掌挡住了,再慢慢解释的。   可是,他一扬手臂间,体内的太阴真气,已自然而然地向外涌出,一股极其柔和的大力过处,马放野的身子,一连向外退出了三四步,终于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马放野倒在地上,双目尽赤,撕心裂肺,怪声叫道:“你如何不痛快下手,将我杀了?如何还不下手?我如今生不如死,你就算做做好事,快下手吧!”   马放野所叫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柄利剑一样,刺入袁中笙的心中,袁中笙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身子如同在大海中的小舟一样,左右摇摆不定。   他确是未曾想到,师傅竟然这样不能原谅自己!   而日前的情形,他也看得十分清楚,就算他说破了舌头,师傅都不会信他的了。   他呆立了片刻,木然转过身,向那山谷之外,慢慢地走去。   他一面向外走,一面还听得马放野在叫:“快下手,快杀我,我死了比活着还好。”   袁中笙向外走出了三四丈,实在忍受不住,双手掩住了耳朵,大叫一声,道:“不!”他这一个“不”字一出口,身形如箭,已向外疾冲了出去!   袁中笙这一下去势之快,实是无以复加,转眼之间,便已冲出了山谷,然而,也就在他冲出山谷之际,眼前忽然人影一闪,有两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袁中笙乃是在大受刺激之余,向前冲出的,一见有人拦路,想要收势,已然不及。   袁中笙那时,因为自己的一番苦心,师傅竟然不能见谅,心中也难过之极,根本未曾看清在前面拦住去路的是什么人!   他自知一时难以收住势子,唯恐撞倒了前面的两人,厉声喝道:“让开!”   怎知他这里一喝,那两人非但不让开,反倒疾迎了上来,“呼呼”两声,两股掌风,已然迎面袭了过来,袁中笙双臂一振,双掌疾拍而出,电光石火之问,只听“叭叭”两声过处,他双掌已经和那两人的手掌相交。   袁中笙的身形一凝,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两人的身子,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并肩向外,疾跌了出去!   而也就在那时,另有一条矮小的人影,飞也似疾,奔了过来。   那条人影来到了离袁中笙丈远近处,身形直拔而起,将自半空中翻跌下来的那两人按住,他一接住了那个人,便发出了一声怒叫!   这时,袁中笙也已看清,那两个被自己掌力震出的,像是峨嵋派中的弟子,这时已经面色灰败,显然是凶多吉少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已喝叫他们让开,他们非但不听,而且还要不自量力,那自己有什么办法,难道不还手,听凭他们掌击不成?   他又向那接住了两人的矮者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原来那身形矮小的,不是别人,正是黄山天工老人!   袁中笙一见是天工老人,心中也不禁骇然,只见天工老人向他瞪了一眼,又转过头去,看了看他抓在手中的那两个峨嵋弟子,然后抬起头来,道:“死了!”   天工老人的语音,十分干涩,听来令人极不舒服。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听了之后,袁中笙更是全身都觉得不自在!   他连忙道:“我叫他们让开,他们却不听。”   天工老人怪笑起来,他的笑声,如同蛙叫一样,也是刺耳之极,道:“他们为什么要让开?”   袁中笙心中,也不禁有气,道:“他们既不肯让开,又向我发掌,我自然要还手,我有什么法子,可以包他们不死?”   天工老人斜睨着袁中笙,道:“是么?”   他“是么”两字,才一出口,便迅疾无比地自他身边所挂的工具袋中,取出了两件物事来。   他取出的东西,乃是一柄斧头,一柄凿子。   只见他的动作,奇快无比,一斧一凿才一到手,“铮”地一声,已以斧头的背面,在凿子上敲了一下。那柄凿子“刷”地向前,刺了过来。   袁中笙未曾想到天工老人说动手便动手,他见那凿子的来势,快到了极点,心中绝不敢怠慢,慌忙身形一幌,向后退去。   他这一退,足退出了丈许远近,算是暂时避开了天工老人的这一凿。   然而,天工老人的身子,如影附形,跟着向前疾掠了过来,手臂一振,手中的斧头,带起一股劲疾之极的金刃劈空之风,向袁中笙的肩头劈下!   袁中笙才一退后,连脚跟都未曾站稳,天工老人的那一斧,便己然攻到!   看天工老人这一斧来势之猛,简直可以将他一斧斜斜地劈成了两半!袁中笙心中,大吃一惊,闷哼一声,一掌猛地推出!   袁中笙此际的功力,虽然已毫无疑问地可以算是一流高手,但是在他的心目之中,天工老人却是成名多年的武林前辈。在此之前,他是连做梦也不敢想像,自己竟会有一天,会和天工老人这样的高手,面对面地动手恶斗起来的。   然而,眼前的高手,却又不容他不动手!   是以,他的心中,十分胆怯,但是正因为胆怯,他一出手,便运了九成以上的功力,那一掌向前疾推而出,掌力之极,掌风声势之威猛,令得袁中笙自己,也为之吃了一惊。   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前疾涌而出,天工老人似乎也料不到对方的年纪如此之轻,但是掌力一发,却是如此之强!   所以,在袁中笙发掌之前,他根本未有趋避的打算!   是以,当袁中笙的掌力,疾涌向前之际,天工老人首当其冲,他的身子“腾”地后退了半步,一退之后,身子便如陀螺也似,转了起来。   袁中笙一见自己一掌发出,便令得天工老人大是狼狈,心中不禁一喜。   可是,就在他心中略一高兴之际,只见天工老人的身子,一面在乱转,一面却微风也似,绕了一个半圈,避开了他所发的掌力,已自身侧攻到!   这一下,却是大大地出乎袁中笙的意料之外!   若是袁中笙立即抽身后退,那也许还不至于怎样。可是,袁中笙因为刚才一掌奏了功,所以这时,手臂一缩,又发出了第二掌。   怎知他刚才一掌,陡地发出,掌力将天工老人阻住,这时,他先要收掌,然后才能发掌,一收一发之间,总得有一个极时间的间歇。   虽然那个间歇只是极短的时间,但天工老人的动作,何等快疾,早已手起斧落,又是一斧,向袁中笙的肩头砍下!   那一斧,乃是天工老人十六路斧法之中,最是厉害的一招“鲁班门下”,斧口晶光闪耀间,袁中笙只觉得左肩之上,一阵剧痛,一斧已被砍中!   幸而在这时候,袁中笙的掌力,也已然疾涌而出!   他掌力向着天工老人的胸口,疾撞了过来,天工老人虽是数十一年苦修苦为,但是也看出袁中笙的掌力,阴阳互济,刚柔相缠,极其厉害,倒也不敢硬接上袁中笙的这一掌!   所以,他连忙抽身向后退去,由于退得匆忙,连那柄斧头,也不及取回来。   天工老人一向后退出,袁中笙头偏右一看,只见那柄斧头,仍留在自己的肩上,斧口入肉,约有半寸许,看样子,连肩骨都被砍伤!   袁中笙此际,心中不禁又惊又怒,一咬牙,将那柄斧头,拉了下来。   在斧头还嵌在他的肩上之际,已有鲜血涌出,这一将斧头拉了出来,更是鲜血泉喷!   袁中笙所受的伤,其实并不重,但是任何人一见到自己的身上,鲜血如此狂涌,也是不免吃惊,袁中笙的身子,摇幌了一下,急忙封穴止血。   而当他的左手手指,才离开右肩井穴之际,只听得前面,传来了“崩”地一下响,像是弓弦的声响一样。   但是,袁中笙却可以知道,那绝不是弓弦响!   他近乎本能地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向上,疾拔而起。   他才一拔起,便有三点黑色的液汗,在他的脚下飞过。袁中笙身在半空,百忙之中,定睛向前看时,果然,只见天工老人手中持着一只墨斗,这时,又一弹墨斗上的线,发出了“崩”地一声,又有三点墨汁,向上飞来。   袁中笙早就知道,天工老人本是木匠出身,后得遇奇人,学成了一身武功之后,便别出心裁,将所有的木匠工具,全当着兵刃使用。   而在他所用的所有兵刃之中,最厉害的就是那只墨斗了!因为,储在墨斗的那黑色液汁,并不是墨汁,而是奇毒的毒液!   只要一被那毒汁沾到了身上,在一个时辰之内,便全身溃烂而死!   所以,袁中笙一见又有三滴墨汁向自己飞来,心中更是大惊,猛地一提真气,又斜斜地向上拔起了三尺,总算将天工老人第二次弹出的墨汁,又避了开去。_.但是,就在他这里,已竭尽所能,第二次凌空拔起之际,天工老人陡地伸掌,在墨斗的底部一拍,“叭”地一声过处,从墨斗之中,射出了一股液汁来。那股液汁,来势如电,直射袁中笙!比刚才用墨线弹出,势子猛了不知多少!   袁中笙一见,不禁亡魂皆冒!   他刚才已经凌空拔起了一次,这时实在没有能力再向上升起来了。那一股墨汁,虽然比线还细,来势却是如此劲疾!   袁中笙在百忙之中,看到自己恰好身在一株大树的主干之旁,不禁灵机一动,反手一斧,向树干上砍了出去,“叭”地一声,斧头陷入了树干之中,他手在斧柄上一按,就着那一按之力,身子已向上“刷”地再升了一丈五六左右。   这一下,他离地已有近三丈高下了,而他的身子,也已到了那株大树,浓密之极的树叶之中!   他抓住了一根横枝,略略一荡,便翻身而上。   他到了横枝之上,向下看去,只见天工老人正仰面向上,满面怒容,但是却在四面张望,分明未曾发现他的踪迹。   袁中笙心中略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知道,自己已被天工老人发现,天工老人虽然还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一个方位,但总可知自己是在树上,能躲多久,实是疑问!   但不论如何,只要天工老人不敢贸然上树来找自己,那自己总可以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了!   他小心撕下了衣襟,将肩头上的伤处扎好,抡了抡手臂,除了仍隐隐生痛之外,已别无大碍。   他又向下看去,只见天工老人正绕着那棵大树,在撒着一种白色的粉末。那种白色的粉末,成为一个径可三丈的大圆圈,将那株大树围了起来。   袁中笙虽然认不出那白色的粉末是什么东西,但却也可以知道天工老人这样做,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走的。   袁中笙四面一看,只见那株大树,在谷口之外,四面全是空地!   当时,他急不可择,掠上了这株大树,作为暂时的避身之所。然而,如今看来,那株树恰如一座牢笼一样,将他困住,令他无法脱身!   因为,只要他一跃下树来,天工老人一定可以发现他,他是绝没躲避的机会的!   袁中笙心中,焦急到了极点,汁水涔涔而下!   也就在这时,只见天工老人已撒完了那种白色的粉末,向后退出了一步,衣袖一扬,“轰”地一声响,一溜黑色的浓烟,当中夹杂着无数晶光耀目的火星,已向半空之中,直飞而出!   袁中笙一见天工老人放出了信号,心中更是焦急无伦!   因为,只是天工老人一人在此,自己逃走的机会,已然十分少,信号一发,各派高手一齐赶到,后果如何,实是不问可知!   所以在那刹间,袁中笙已经决定硬闯,对付天工老人一人,总比对付各派高手容易得多了!   他身子一耸,已准备从树上跃了下来。   然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山谷谷口处,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道:“天工兄,是你么?”   天工老人一怔,失声道:“马兄,原来是你!”   袁中笙一听得那声音,便是一呆,因为他认得出那正是师尊马放野的声音。果然,马放野已拄着一根树枝,走出了山谷来。   他一见到天工老人,便叹了一口气,道:“惭愧,我竟几乎死在逆徒之手。”   天工老人身形一幌,到了马放野的身边,道:“袁中笙正在那株树上!”   马放野的面色大变,道:“是么?”   天工老人道:“当然是,我看他窜上去的。哼哼,武林之中,名门各派,准备了一年之久,三派掌门,闭关练功,虽说是对付寿菊香,但主要却是为了他,如今看他还向哪里逃!”   马放野沉声道:“那是他罪有应得!”   天工老人仰首怪声道:“袁中笙,你还不跃下树林,束手就缚么?”   袁中笙在树上,怪叫了一声,道:“不!”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这一声“不”字,究竟是代表着什么意思。   当然,可以说这是他拒绝束手就缚,但是又何尝不可以说,那是他在声嘶力竭地自辩自护他绝不是坏人,逆徒!   天工老人当然不会去深察那些,他只是怪声笑道:“好,你有本事,就在树上躲上一世!”   袁中笙心中悲愤之极,他本来已决定不顾一切,跃下树来的,因为就是他打不过天工老人,要全身而退远远逃走,总也不是难事。   但是,在他再度准备向树下跃去之际,只听得马放野在树下,发出了一声长叹,道:“中笙,你告诉我,你在本来面目未曾显露之前,是用什么方法,骗得我如此信你的?”   袁中笙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他一松手,身子直上直下,从三丈来高处,落了下来,落在主干之旁,叫道:“师傅,我——”   他只讲出了三个字,天工老人手扬处,大蓬铁钉,已疾射而至!   袁中笙双袖翻飞,劲风呼呼,将他射来的铁钉,一齐卷了出去,他的身子,也向前连跨了四五步,准备硬闯。   可是,机会却已经失去了!   他才踏出了四五步,便听得东北角,西南角上,传来了一阵阵尖啸声,来声迅疾之极,转眼之间,便已到了眼前。   而这时候,袁中笙甚至还未曾走到那白色粉末圈出的圆圈之旁!   袁中笙四面一看,已看到,自东北角方向掠来的,乃是生生剑客张青云,玄女剑范玉云两人,从西南角来的,则是青城高手,郭独清和郭不浊。   这四人俱曾在袁中笙的手下,吃过大亏,当然绝不肯轻易放过他的。   眼前的形势,他可说已绝闯不出去了!   而就在他一呆之间,又有几个高手赶到了近前。   袁中笙一横心,足尖一点,身子又已向上,疾拔了起来,他身子只是贴着树干,向上拔起的,在经过那柄斧头之际,一伸手,将斧头摘在手中,人又隐进了浓密的树叶之中!   他才一隐进树叶中,范玉云尖厉的声音,又送人了他的耳中!   范玉云尖声叫道:“袁中笙,今日已是你恶贯满盈之日了,你还躲得过去么?”   她性子最是暴烈,一面怪叫,一面手中的玄女剑,霍霍抖动,向前直冲了过来,眼看已到了那圈白色的粉末之旁,天工老人陡地向前掠去,拦在范玉云的面前,道:“且慢!”   范玉云刚才,眼看袁中笙窜到树上,躲了起来,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陡然之间,见有人拦住了去路,如何按捺得住,手臂一振,玄女剑“刷”地一声,一剑已向前刺出!   她这里一剑才出,张青云已经喝道:“师妹,不可!”   天工老人身子一侧,仲指一弹,“铮”地一声,恰好弹在玄女剑的剑脊之上,玄女剑向外直扬了开去,范玉云的身子,也向后退出了一步。   范玉云勃然大怒,道:“天工老人,你是何意?”   天工老人微微一笑,道:“没有什么,刚才我为了怕这贼子逃走,在附近撒下了一圈毒粉,此际各位已然赶到,这毒粉自然是用不着了,且由我收了起来。”   范玉云低头一看,这才看到了地上的那一圈白粉,面上不禁一红,张青云踏前几步,道:“天工老人,请勿见怪!”   张青云知天工老人的性子,十分古怪,所以连忙跟过来道歉的。但是天工老人已经道:“现在,大敌当前,我当然不会怎样的,但是在事情过了之后,却要领教一下贵派的玄女剑法!”   张青云听了,不禁苦笑,想不到自己立即陪不是,还是惹下祸来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等敝派掌门师兄到了,在下再请他向阁下致歉,也就是了。”   但是天工老人一声不出,却已经转过身去,衣袖匝地卷起,绕着那圈白色的粉示,团团转了一转,他身法奇快,衣袖的袖角,一直拖在地上。   在他所过之处,自他的衣袖之中,生出了一股吸力来,将地上那圈白色粉末,吸得一点也不剩!等到他又站定之后,仍是不回答张青云的话。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那是他话说出了,便一定得算数之意了。   范玉云这时,不禁十分尴尬,她性子强硬,绝不肯当着那么多人,向天工老人自认不是。但是她却又知道,如果天工老人真的要和她一较高下的话,那么她又绝不会是天工老人的敌手的!   她心中又气又急,将一股怒气,全都出在袁中笙的身上,呆了一呆,又仗剑向前疾冲而出,到了树下,剑声霍霍,刹时之间,在树身上,连砍了六剑之多,砍得木屑纷飞!   袁中笙刚才上树之际,乃是人人亲见的,他上了树之后,自然不能飞上天去,所以一时之问,人人都向树下围了拢来。   这时候,连欧阳生泰也已来了,还有几个高手,也一齐赶到,唯独三派掌门,还未现身。袁中笙坐在树上的横枝之上,向下望着,心中一片茫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心中更不知想些什么才好。   他一个人,自然不是那么多人的敌手,这时,众人虽然还在树下,但是却立即就会上树来的,他将怎样去对付呢?   而当他落人了那些人的手中后,他们又会怎样对待他呢?   袁中笙被众人围在树下,人人仰头上望,欧阳生泰来得迟,并不曾见袁中笙怎样上去的,他向上看了几眼,便道:“我们在此相候,等三派掌门前来如何?”   天工老人道:“三派掌门何在?”   欧阳生泰道:“我们离开之后,三派掌门人,直入谷中,只怕已与寿菊香相遇了!”   天工老人“哼”地一声,道:“这又等到何时?”   天工老人此言一出,众高手立即大声表示赞司。   这时,围在树下的那些人,对袁中笙都恨之切骨,好不容易,将他围到了树上,那是恨不得立时将之剥皮切肉,哪里还等得及?   何况他们仗着人多,也都料到,袁中笙即使武功再高,也是逃不脱的了。”   欧阳生泰道:“既然各位要将他擒住,那么在下和天工老人,跃上树去,各位守在树下,千万别让他再走脱了!”   这些人,本来是随着三派掌门,一起去找寿菊香的,但到了谷中,川东双侠,负伤迎了上来,说起袁中笙是闯了出去,不在谷中。    ≈谌苏獠鸥谋淞酥饕猓扇烧泼湃私热フ沂倬障悖溆嘀谌耍蛉匀环稚⒖矗罢以畜系南侣洹? 天工老人和那两个峨嵋弟子一路,恰好遇上袁中笙,那两个峨嵋弟子虽然一照面便已死去,但是天工老人却将袁中笙赶上了树,还放出了信号。   其时距信号放出,已有小半个时辰,除了三派掌门之外,几乎所有人全来了。   所以,众人听到欧阳生泰说,若是袁中笙落下树来,不要让他走脱之际,都一齐怪声笑了起来。因为除非袁中笙不落下树来,否则,他纵使有三头六臂,又怎冲得出三五十个高手组成的包围圈?   天工老人道:“那么,众位请放开些,莫让他利用树枝的弹力,弹出远处!”。   众人一听,一齐散了开来,成为一个径可五丈的大圆圈,将这株树团团圈住。袁中笙向下望去,更是手心之中,冷汗濡湿!   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人,一见众人已排成了圆圈,便互望了一眼,各自足尖一点,身形向上,疾拔了起来。   这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一等一的高手,天工老人在跃起之际,手中已掣着一柄锯子,而欧阳生泰的手中,则持着一条软鞭。   两人在转眼之间,便上了树。   袁中笙身子略一移动,背靠着一根较粗的树枝,他可以看到,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   那树虽然高大,但总共只不过是一棵树,能有多么大的地方?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人,离他各自不过七八尺左右而已。   这时,两人也已经看到了袁中笙藏身的所在,也看清他手中,握着一柄晶光闪闪的斧头,那柄斧头,正是天工老人的物事。   欧阳生泰先开口,沉声道:“袁中笙,一人作事一人当,如今你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想挣扎么?还不快快挺身而出当然你难免一死,但是也博得个武林称道,总比乱刀分尸,好得多了!”   袁中笙吸了一口气,尖声道:“我为什么要死?”   欧阳生泰厉声道:“你所作所为,自己又不是不知,何必多此一问?”   但是袁中笙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欧阳生泰的话一样,只是不断地叫道:“我为什么要死?我为什么要死?”   欧阳生泰身形一耸,踏过了一根树枝。   而这时候,天工老人手中的锯子,连连挥动。   他那柄锯子,锋锐之极.手臂粗细的树枝,一挥而过,他一面向前跨来,一面挥动锯子,转眼之间,“察察”之声,不绝于耳,树枝纷落,他已到了离袁中笙只有三四尺处,两人之间,也在没有树枝阻隔。   袁中笙停止了叫唤,转头向他往来,大声道:“好,你们要我死,我偏不肯死!”   天工老人沉声道:“畜牲,事到如今,不容你不死了!”两人在说话之间,欧阳生泰也早已掩到了袁中笙的身后。   欧阳生泰一到了袁中笙的身后,手中软鞭,疾扬了起来,向袁中笙的颈际卷去。   袁中笙恰在此际,怪叫一声,不顾一切,一跃向前,一斧向天工老人,砍了过去。袁中笙此际,已悲愤莫名,他的心境,竟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竟得不到一个了解他的人。   他自己万难活得下去,因此将一切都豁了出去,那一斧,足运了九成以上功力,连天工老人这样的高手,见了心中也不禁骇然!   这时,他们两人是在树上,不比在陆地上,可以退避趋让,天工老人一见袁中笙那一斧砍倒,只得扬起手中的锯子来,向上挡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地一声响,袁中笙那一斧,正砍在天工老人手中锯子的锯条之上!   若论内力,袁中笙未必便超过天工老人,但是天工老人手中的锯子,只宜于怪招变化,以小巧功夫胜敌之用,硬拼硬斗,则是袁中笙沉重锋利的斧头,占着莫大的便宜!   因此,锯斧相交,“铮”地一声过处,锯条立被砍断,斧刃还将锯把压折,大力相迸之下,天工老人栖身的那条树枝,也“拍”地断折!   树枝一断,天工老人的身子,便向下沉去。   袁中笙本是连人带斧,扑了过去的,他一斧砍断了天工老人的锯子,身形反向上拔起了一五六尺,左手一探,抓了一根树枝,迅速地转过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只见欧阳生泰就在他身前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之上!   袁中笙一声怪叫,身子在树枝之上一荡,斧光如虹,又连人带斧,居高临下,直扑了下去!那一扑,所带起的劲风,势子更是惊人!   欧阳生泰一见袁中笙如同一头疯虎也似扑了下来,心中也不禁一惊,他身子一缩,手中长达四尺八寸的软鞭,已疾抖而出!   欧阳生泰在这条软鞭之上,有着数十年的浸淫之功,那一鞭抖出,软鞭就像是一条灵蛇一样,向袁中笙的手腕卷出。   欧阳生泰的这一鞭,去势虽是极准,但是袁中笙向前扑来的势子,实在太快,等到他鞭梢卷到之际,袁中笙的身子,又凌空扑前了两尺,所以欧阳生泰的这一鞭,只是鞭梢在袁中笙的背上,扫了一下。   袁中笙痛得怪叫一声,斧头已向着欧阳生泰的天灵盖疾劈了下来!   这时,袁中笙已经欺近了欧阳生泰的身子,欧阳生泰除了逃走之外,实是没有第二个办法好想,他连忙一个筋抖,向下翻去。   欧阳生泰一翻了下去,袁中签便落到了欧阳生泰刚才栖身的树枝之上。由于他下落的势子十分快疾,因此将那根树枝,压得向下一沉。   袁中笙连忙一提气,树枝又反弹了起来。   那一弹的力道极大,将袁中笙的身子,又弹高了三丈许,竟过了树顶,袁中笙又向下一沉,身子站在最高的一根树枝之上。   这时,袁中笙离地,足有四五丈高下!   由于他站在树梢上,所以下面的人,也都可以看到他。袁中笙背部,被欧阳生泰的鞭梢,扫中了一下,衣衫尽被扫破,背部也起了红肿,一动十分疼痛。   但是袁中笙此际,已经面临生死关头,这一点疼痛,在他来说,实是再也算不得什么了。   他手中的斧头挥动着,大声叫道:“上来,谁要找死的,只管上来!”   在树下的人,可以说没有一个是不要袁中笙死的,可是这时,却没有一个人上去。   刚才,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大高手,尚且被袁中笙逼了下来,这时,谁还敢去冒险?而且,在树上,可不比在地上,大家可以一涌而上,在树上,人多了,根本施展不开!   袁中笙叫了几声,只见嵩山派的一个高手,一声大喝,跃向前去。   欧阳生泰就住在嵩山,他认得那虬髯大汉,乃是嵩山掌门的师弟,武功颇高,尤其天生神力,勇不可当,但是他若上树去,只怕也是吃力不讨好!   因之他忙道:“于兄,你可是准备上树么?”   那人姓于,姓名一个“直”宇,乃是一个莽汉,一听得欧阳生泰这样问,一瞪铜铃也似的眼睛,大声道:“王八羔子才上树!”   于直的意思,其实只不过是说他自己不上树而已。   但是他一开口,欧阳生泰和天工老人两人,却不禁苦笑!因为他们两人刚才上了树来,于直的话,等于是在骂他们是王八羔子了!   天工老人虽然小气,但却也知道于直是一个莽汉,除了苦笑之外,也无法与之计较。   欧阳生泰道:“那么于兄的意思是——”   于直双臂一振,将缚在背后的两柄宣花斧,掣在手中,略一舞动,霍霍有声,道:“老子将这棵树砍了,看这小王八往哪里躲!”   他话一说完,一跃向前,“刷”地一斧,砍向树身,一砍竟有半尺!   那棵树虽有一人合抱粗细,但是在这辆大斧的砍伐之下,只怕也不用多久,便会倒下来了!   当于直第一斧砍下树干这际,在树梢之上的袁中笙,便已觉出整株树,都震动了一下。他的身子,也随着树身的震动,而猛地一抖!   当然,他手握住了树枝,是不至于就此跌了下去的。然而那一震,却令得他心中大吃了一惊。   他低头向树下看去,只见于直手臂一振,虽是隔着衣服,也可以看得他手臂上贲起的肌肉,一振之下,那斧头已离树而起。   紧接着,于直第二斧,又已砍了下来!   那一斧,他用的力道比上斧更大,斧头又深深地陷入了树干之中,而整棵树的震动,也更其惊人。   袁中笙心中大惊,他四面看去,只见围在树旁的众人,全都屏气静息地等着。   不问可知,那些人是在等树倒了之后,一涌而上来对付他!   袁中笙呆了一呆,于直的第三斧,又已砍了下来。   袁中笙心知这样下去,不到半个时辰,那棵大树,非被于直砍倒不可!   而只要大树一倒,他居高临下的忧势失去,是万难敌得过那么多人的!虽然,高踞在大树之上,也只是困兽之斗,但无论如何,总要比大树倒下好得多了,大树一倒,他还有什么机会?   袁中笙一想及此,连忙手起一斧,砍下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来,他削了两下,将那根树枝,削成了两尺长短的一截。   这时,下面木屑四溅,于直已经砍到了第七八斧头上了。   袁中笙真气运转,将全身功力,都运在右臂之上,手臂猛地一振,将那一截树枝,向着于直的头顶,疾掷了下去!   这一下,他足运了九成以上的功力,那枝树枝,去势如电。   但因为木枝之上,所蕴的力道,是至阴至柔的太阴真力,所以一点声息也没有。直到这截树枝,穿过了浓密的枝叶,围在树旁的众人看到,立即有人叫道:“于英雄小心!”   那截树枝的下落之势,何等快疾,有人一叫,于直连忙抬起头来,就是这一句话功夫,树枝已来到于直头顶四五尺处!   于直心中,猛地吃了一惊,连忙扬起手中的宣花斧来,向上挡了上去!   看官,于直的武功造诣,本就不低,这时,他如果一个打滚,避了开去,原是可以避得开的。而且,就算他不避,只要手臂上的力道运足了,也勉强可以挡住那树枝的。   但是,当他扬起了手中的宣花斧之际,时间却已是十分仓促了。   在仓促之间,他并没有运了多大力道,但袁中笙却是用了全力的。宣花斧才一扬了起来,树枝也已插到,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根蕴有极强力道的树枝,正撞在宣花斧的斧身之上!   直到此际,于直才觉出对方蕴在树枝上的力道,实是大得出奇!   他一声大喝,想要陡地加强臂力时,却已经慢了一步,他手中的宣花斧,因为树枝的一撞,向下猛地沉来,于直收不住势子,整柄板斧,“叭”地一声响,砸在他自己的头顶!   他那一声大叫,只叫到一半,便陡地没有了声息。   旁观众人,只见那一斧压了下来,于直像是陡地矮了半个头,他的半个头,已不知去向了,可是,他的身子,却仍然兀立不倒。   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都静了下来。   身在树上的袁中笙,更不知道于直究竟怎样了,因为于直恰在树下,身子被宣花斧遮住,袁中笙见他身形凝立不动而已。   他见一根树枝无功,还想再砍上一根树枝。   但是,就在他将第二根树枝砍在手中之际,忽然听得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声,袁中笙连忙向下看去,只见于直的身子,直到此际,才倒下地来。   而于直一倒在地上,袁中笙也已看清,于直的一个头,已有大半缩进了脖之中!敢情刚才袁中笙的那一撞之力,大到了极点,撞在宣花斧上,宣花斧又击在于直的顶门之上。   于直的硬功好,顶门受了那么重的一击,居然并没有损伤。可是他的一颗头,却已缩入了劲子之中!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只见青城高手,郭独清、郭不浊两人,奔了出来。郭独清扶起了于直,郭不浊一伸手,接过了于直的板斧。   郭独清将于直扶了开去,立时又有几个高于,将于直围住,正在施救。   袁中笙也难以知道于直是否有救,只听得郭不浊一声大喝,道:“袁贼,你伤了一个,还有一个!”他一言未毕,“呼呼呼”已经连砍了三斧!   郭不浊运斧如风,每一斧的斧痕,虽不如于直的深,但是三斧一过,木屑四飞,树干上,也出现了一个老深的缺口。   袁中笙早已砍了第二根树枝在手,一振手臂,便向郭不浊抛了下去。   郭不浊早有准备,一听得头顶,略有风声,连忙向后退开了半步,扬起斧来,迎着树枝,向上一斧,疾砍了出去!   袁中笙将树枝抛下来时,树枝乃是直上直下的,郭不浊一斧砍了上去,斧口又锋利,袁中笙在树枝上所蕴的力道又大,只听得“刷”地一声过处.三尺来长的一截树枝,竟然齐中剖开!   而袁中笙在树枝上所蕴的力道极大,树枝虽然已被割成了两半,力道却仍然不减,树枝分成了两边,向郭不浊下盘,疾插了下来。   郭不浊觉出不妙,连忙后退时,却已经慢了一步,在半边的树枝,竟插进了他的左足足背,郭不浊虽是一等一的好汉,可是这一下,却也痛得禁受不住,一声怪叫,手中的宣花斧,向树上疾飞了出去!   他这一下,也是运足了全力,宣花斧斧口向上,直飞了上去,手臂粗细的树枝,碰着便断,“察”、“察”之声不绝,转眼之间,连砍断了十七八根树枝,竟飞高了四五丈,飞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但是,当这柄宣花斧,飞到了袁中笙面前的时候,力道却已经弱了。   袁中笙一伸手,握住了斧柄,等于给袁中笙送了一柄大板斧让他用一样。   袁中笙一接斧在手,向下看去,只见青城派中,早已有人,将郭不浊扶了开去,郭不浊左脚血如泉涌,显是伤得极重。   袁中笙在树上,不自由主,发出了一声长叹!   他不愿意伤害于直,也不愿意伤害郭不浊,可是如今的情形,却逼得他非伤他们不可!看他的精形,似乎是准备以手中的鬼头刀,继续来砍这棵树,要将树砍倒为止。   但是,这个大汉才跨出了两步,武诸葛欧阳生泰已然叫道:“阁下且慢!”   那大汉怪叫道:“难道容得小贼猖狂么?”   欧阳生泰向树上一望,一声冷笑,说道:“不怕他不下来,除非他拼着被火活活地烧死在树上!”   欧阳生泰此言一出,立时有人叫道:“不错,用火攻!”   有人则道:“他躲在树梢上,火能烧得那么高么?”   欧阳生泰沉声道:“就算火烧不到他,浓烟升了上去,熏也熏死他了!”   树下众人讲的话,在树上的袁中笙,每一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袁中笙听在心中,身上不禁冷汗直淋,的确,如果众人用火攻的话,他还有什么法子?   袁中笙向下看看,想要就这样跳下去,硬闯一阵。   但是,虽然有一小半人,已被欧阳生泰派出去拾枯枝了,仍有近二十人,围在树下,几个一流高手,也全都站在树下。   旁人不说,他若是一跃了下去.要对付范玉云、张青云、天工老人、欧阳生泰和郭浊清五人,便已然是万无胜理的了。   他不能跃下去!   不能跃下去,那就是说,只有等在树枝,等众人放火来烧。   袁中笙在树梢上,身子不住地发着抖,他眼看着树下的枯枝,越堆越高,他心中实是难过之极,怪叫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你们不肯放过我?”   可是,围在村旁的众人,却是没有一个人回答袁中笙的问题。   只听得“拍”、“拍”之声,不绝于耳,一大捆一大捆的干枝,堆了上来,干枝堆有六尺来高,七尺来高了,转眼之间,干枝堆已有丈许来高了。   袁中笙仍是不断在叫着,他的声音,听来和一头饿狼,已经没有什么分别,凄厉到了极点。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是怎么会发出那样鬼叫也似的声音来的。   突然,袁中笙停止了叫声。   他看到了十七八只火摺子,一齐抛向枝枯堆上,枯枝一着火,立时熊熊燃烧了起来,浓烟一股一股地冒了上来,令得袁中笙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只能看到一股一股,血也似红的火焰,向上挣扎着,窜着,飞着,像是千百条怪蛇一样,要将他吞噬下去!   袁中笙的双眼,睁得老大,眼中充满了恐怖的神色,望着越窜越高的火焰。   他的双眼,泪水涟涟。袁中笙也分不出,究竟是他心中伤心,还是因为浓烟不断冒上来之故。他的身子不断地抖着,汗水布满了他的脸,以致他整个脸容,在火光之中看来,狞厉可怖之极,和他本来忠诚敦厚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时,围在树下的众人,仍然可以看到袁中笙的上半身。   他们也都看到了袁中笙那种可怖之极的脸容,这更使众人认定了袁中笙是一个十恶不赦之徒.要不然,怎会有这样子的神情。   众人当然不会去仔细深想一层,若是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人,换上袁中笙如今所处的地位的话,他们会和袁中笙一样的。   火舌越窜越高,枯枝还在不断地加上去,渐渐地,浓烟已经将整株大树包围了,袁中笙感到每吸一口气,胸口都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知道,若是再存身在树上,那么,一被浓烟熏昏了过去,跌到了火海之中,那立时便要成为一团焦炭了!   他紧紧地咬着牙,望着手中握的一大一小的两柄利斧。   突然之间,他一声大叫,双足在树枝上猛地一蹬,整个身子,弹了起来,向下直跃下去!   一则是由于火势猛烈,火声轰轰发发,二则是由于袁中笙的喉咙,早已被烈火烤干,所以袁中笙的那一下大叫,竟没有人听到,直到众人看到袁中笙的身子,突然在浓烟之中,飞了出来,众人才知道,袁中笙终于忍不住烈火,而跃下树来了!   这一下变化,早在武诸葛欧阳生泰的意料之中,他也早作了安排。   袁中笙的身子,才一从浓烟之中,冒了出来,只见天工老人、张青云、范玉云、欧阳生泰四人,便向袁中笙将要落地的方向,围了过来。   袁中笙身子还在半空之中,便已看清自己若是一落了下来,虽然可以脱出火圈之外,但是却不免落人四人的包围圈中!   他明知这一点,但是却仍不得不向下跃去,只不过在落下之际,他已然有了主意!   他身子飞也似地落下,天工老人倏地踏前一步,手中的凿子,已疾逾电光石火,点向袁中笙腰际的“带脉穴”。   袁中笙则早在半空之中,打定了主意,他看出四人之中,是范玉云的武功最弱。   而且,范玉云手中的玄女剑,十分纤细,自己手中的板斧,却是十分沉重,若是向前疾冲了过去,范玉云一定不敢阻挡的。   只要能冲开一个缺口,那么,自己便算是有了一线生机了!   所以,他足尖才一点地,手中大斧,已直抡而起,连人带斧,荡起了一股劲风,向着范玉云,直扑了过去!   范玉云本来,一抖玄女剑,已准备一剑刺出,可是她一见袁中笙的来势,如此之猛,心中却也不禁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向后退去。   她这里一退,正中袁中笙下怀,袁中笙的身子,向前疾扑而出!   可是,袁中笙一味顾得向外闯去,却是未曾顾及自身后袭来的强敌!就在他向前扑去之际,天工老人一点之中,已如影附形,悄没声地追到了袁中笙的身后,手中凿子,对准了袁中笙的背心,便点了下来。   袁中笙一听得背后金刃刺空之声猛作,连忙反手一斧,向后迎了上去。他这一斧,挥得恰在其时,“当”地一声,正好将天工老人的这一凿挡住。   然而,在此同时,欧阳生泰却也已经欺到了袁中笙的身前!   欧阳生泰一到了袁中笙的身前,手中的软鞭,贴地挥出。   袁中笙大斧一沉,去砍欧阳生泰的软鞭,那一斧,虽然砍中,但是欧阳生泰的软鞭,十分坚韧,并未曾将之砍断。   那一斧,非但砍不断欧阳生泰的软鞭,而且由于斧在鞭中间一压,贴地扫出的鞭梢,变得向上,疾扬了起来!这一下变化,是完全在招式章法之外的,袁中笙觉出眼前鞭影一闪,心知不妙,想要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响,鞭梢正扫在他的左颊上!   那一扫,不但令他左颊之上的血肉,飞去了老大的一片,而且连得他的身子,向旁陡地跌出了一步,眼前金星直冒。   在他一步向旁跌出之际,已有三件兵刃,向他要害之处攻到!   那三件兵刃,乃是范玉云、张青云两人手中的长剑,和天工老人手中的凿子。袁中笙此际,步履未稳,而向他疾攻而至的三人,又是一流高手,出招之快,无以复加,攻势凌厉之极!   眼看三招齐下,袁中笙非骨肉支离不可!   但也就在此际,欧阳生泰手中的软鞭,陡地一圈,已圈住了袁中笙的小腿,猛地向前一拉,已经将袁中笙拉出去了几步!   他一将袁中笙拉出,张青云、范玉云以及天工老人攻出的招式,便一齐落空。   范玉云大吃了一惊,喝道:“武诸葛,你——”   欧阳生泰沉声道:“如今三派掌门未到,我们不可就此将他处死。”   范玉云忙道:“说得是,武诸葛,我刚才几乎又错怪了你!”   范玉云的火爆脾气,武林之中,谁人不知?欧阳生泰气度大,和天工老人不同,自然不会与之计较,只是淡然一笑。   这时候,袁中笙已被欧阳生泰的软鞭,拉得“叭”地一声,跌在地上,欧阳生泰不等他站起身来,顺手又是一鞭,抽了下去。   那一鞭的去势,快到了极点,“叭”地一声响过去,正抽在袁中笙的背脊之上,抽得袁中笙背上的衣服,一齐裂了开来,背上也是皮破肉绽!   袁中笙咬紧了牙关不出声,但是他人却痛得直进了起来,眼前阵阵发黑,迸起了一两尺高下之后,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袁中笙还想硬撑着站起来,但是范玉云早已踏前一步,一脚踏在他的背下!   范玉云的足心,恰好踏正在袁中笙背后的“灵台穴”上,令得袁中笙一点力道也使不出。   本来,他脸上,背上,各捱了一鞭,尤其是背上的那一鞭,捱到个结结实实,伤势着实不轻,但是他仍可以有力道,起来作困兽斗的。   然而,范玉云却趁他身子还伏在地上,未及起身之际,便伸足踏住了他的“灵台穴”,将他制住,令得他不能动弹!   范玉云一伸足踏住了袁中笙的灵穴台,手中的玄女剑,便已疾扬了起来。   张青云忙道:“师妹,欧阳兄说得对,三派掌门未到之前,不可取他性命。   范玉云道:“你放心,你叫我杀他,我也不杀,我只是要叫他先吃些苦头!”   她一面说,一面剑尖,便对准了袁中笙的右眼,她的目的,十分明显,分明是想将袁中笙的一只眼睛挑瞎!但她却又不立即下手,剑尖抵在袁中笙的眼皮之上,并不发力。   袁中笙的心中,又是惊惧,又是愤怒,声嘶力竭,大叫道:“你为何还不下手?”   袁中笙开口一叫,范玉云手中的玄女剑,立即一移,剑尖竟向袁中笙的口中刺来,看来她不但想刺瞎袁中笙的眼睛,而且还想割断他的舌头!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大吃一惊,连忙用尽生平之力,上下两排牙齿,向玄女剑剑尖咬去,总算及时将剑尖咬住。然而范玉云的面上,出现了一丝狞笑,手腕用力一转。   一时之间,袁中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受了伤,他知道若是自己,再咬住了剑尖,范玉云继续这样转动下去,自己所受,一定更其不堪!   但如果松开口,那么范玉云当然也不肯就此放过自己的!   袁中笙的心中,惊怒交加,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而范玉云终于制住了仇人,心中却是得意之极,仰天怪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听来十分凄厉,然而,她只笑了两声,却陡地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众人尽皆一呆,不明白她为什么好端端地笑着力突然停了下来。   只有袁中笙感觉到范玉云踏在自己背上那一股的力道,陡地消去,背部已不复受制!他焉肯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即手在地上一按,身子一躬,已一跃而起!   在他一跃而起之际,范玉云的一足,仍然留在袁中笙的背上。所以,袁中笙一起,范玉云身子一侧,便向地上倒去。   袁中笙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牙齿咬着剑尖,而剑柄则仍握在范玉云的手中,所以范玉云向下一跌,他身子也向前一俯。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袁中笙根本不及考虑,手扬处,“刷”地一斧,便向范玉云右腕砍出!   他一斧砍出,才看到范玉云眼睛发定,面色惨白,像是已被人制住了穴道。   袁中笙心中一奇,但要收势时,却已不及,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察”地一声,斧锋过去,范玉云的一只右手,已被袁中笙手中的利斧齐腕砍了下来。   袁中笙一斧得手,口一松,那柄玄女剑,连同范玉云的一只右手“当嘟嘟”一声,跌到了地上!   从范玉云陡地停住了怪笑声,到袁中笙跃起,范玉云断手,玄女剑落地,这其间的时间,只不过是电光石火般一闪而已。   在那么短的时间中,虽然在一旁的欧阳生泰、天工老人、张青云等三人,全是一流高手,但一时之间,也难以明白究竟是发生什么事。   他们乍一见到有一个人倒了下来,鲜血泉涌,还只当是范玉云终于忍不住,出手杀了袁中笙,及至玄女剑落地,三人才看清,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当他们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际,三人都不自由主一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二回 布下罗网缚蛟龙   袁中笙趁着三人一呆之际,身形幌动,向后疾退而出,他这里一退,张青云向范玉云扑了过去,连声道:“师妹,师妹,你如何了?”   范玉云面如土色,只是干翻着眼睛,如何还能讲得出话来。   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人,不约而同,发出了一下怪啸声,向前疾扑了过去,可是,当他们两人,扑出了一丈五六,眼看已可以追上袁中笙之际,忽然听得一块大石之后,传来了一声惊心动魄的冷笑声!   随着那一下冷笑声,那块重达千余斤的大石,竟带起一股强劲之极的狂风,向着天工老人和欧阳生泰两人,疾压了过去!   那一下冷笑声,不但令得欧阳生泰、天工老人两人齐吃了一惊,连袁中笙,一听到了那一下冷笑声,也如同有人向他兜头淋下了一桶冰水一样,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而欧阳生泰和天工老人两人,一见大石迎面飞来,声势如此猛恶,两人心中也不禁吃了一惊,他们全是见识非凡的人物,自然一看便可以看出,推出那块大石之人,功力高到了极点!   两人顾不得再去追袭袁中笙,各自身形一凝,一个挥鞭,一个扬凿,向那块大石,直迎了上去!   只听得“叭叭”两声过处,一鞭一凿,俱皆击中了大石,那块大石猛烈之极的来势,被阻了一阻,但是欧阳生泰和天工老人两人,身子却站了不稳,不自由主,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方始站定。   两人站定之后,胸口兀自隐隐作痛,两人的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要知道他们两人,刚才乃是全力挡击大石的,两人全力,尚且如此狼狈,若是一人去挡,怕不当场被那块大石压死!   由此可知,推出这块大石之人,功力之高,实是高出他们十倍!   是以,两人一站定身子,使连忙向前看去,只见一个胁下支着一根木拐的老妇人,正一溜烟也似,向袁中笙身旁掠去。   那正是银臂金手寿菊香!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声,都静了下来,只听得寿菊香的桀桀怪笑之声。   欧阳生泰和天工老人两人,面面相觑!   他们只当三派掌门,已经找到了寿菊香,正在拚死恶斗了,却是再也料不到,寿菊香竟然会在这里,突然出现!   寿菊香不断地怪笑着,笑声令得每一个人,都为之毛发直竖,使得每一个人,都面如土色!   寿菊香足足笑了有半盏茶时,才以比冰还冷,阴森森的语音道:“原来你们这些自称正派中人,行径便是这样的,数十个成名之人,合力对付一个后生小子,佩服啊佩服,可敬啊可敬!”   她一面说,一面以碧也似绿,幽光闪闪的眼睛,向众人扫去。   众人站立的地方,有的离开她,足有七八丈远近,可是却一样可以感到她眼中的锋芒,当她望来之际,心中都感到一股寒意。   寿菊香讲完了那几句话之后,又继续怪笑了几声,道:“咦,如今你们这些大英雄,大豪杰,怎么全不动手了?不见得你们只会欺负一个后生小子吧?”   当寿菊香陡然出现之际,袁中笙的心中,实是害怕之极。但是这时,他听得寿菊香的这几句话,想起刚才自己的遭遇,他却又觉得心中十分痛快,忍不住叫道:“动手啊,你们怎么不动手?”   他这句话才一出口,心中便猛地一震,他立即感到有些不对头。因为这样一说,自己便变成和寿菊香站在一路上了!   这是他极不愿意的事情!   然而,他的心中又立即问自己:自己该要怎样呢?难道不要寿菊香出现,仍然受范玉云的折磨,等到三派掌门一到,终于死去么?   袁中笙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一时之问,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寿菊香直到这时,才转过头来,向袁中笙看了一看,发出了一下难以捉摸的怪笑,袁中笙想起,自己乃是偷走出来的,心头又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   刹时,所有人都面色青白,站着不动,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寿菊香“哈哈”一笑,道:“你们不动手,老娘可不客气,要大开杀戒了!”她腋下木拐,“拍”地在地上一顿,向上拔了出来。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三下长啸之声,如同排山倒海,铺天盖地也似,自远而近,迅速无比地传了过来!   那三下呼啸之声,自远而近,疾传了过来,来势之快,可以说是难以形容,转眼之问,便已近了许多。   寿菊香身在半空,发出了一下怪叫声,身子突然又向下,落了下来!   她起得快,落得也快,才一落地,便沉声道:“中笙,我们走!”   天工老人道:“你走得了么?”   寿菊香大喝一声,道:“不错!”   这时,寿菊香离天工老人,少说有三五丈的距离,但是,在她木拐凌空一点之际,无穷无尽的太阴真力,便自木拐之中发出!   天工老人未曾料到寿菊香在三派掌门,将要赶到之际,还敢出手,更料不到寿菊香的太阴真气,来得无影无踪,如此厉害!   他虽然是一流高手,但是,当他觉出有一股奇大无比,阴柔之极的力道,倏然之间,涌到了自己的身前之际,却已慢了一步!   尚幸天工老人本身的功力极高,他一觉不妙,身形一矮,双掌已向前疾推而出!   他双掌一发,掌力带起了两股狂风,向前涌了出去,恰好和已袭到面前的太阴真力相遇。   天工老人功力再高,也不会是寿菊香的敌手,但尚幸他这两掌发得及时,总算将太阴真力,暂时阻了一阻,消去了几分力道。   若是他不发这两掌,那么太阴真力迅速无比地涌了上来,将他全身包住了之际,他便难有幸理了!   但饶是如此,当他的掌力和太阴真力相遇之际,他还是身不由主,向后一连退出了七八步去,“哇”地一声,一口鲜血,疾喷而出,身受内伤!   而在这时候,寿菊香早已一拉袁中笙,木拐点动,背着那三 下长啸声来的方向,向前徉掠出去!   众人都知道,发出那三下长啸声的,正是青城、武档、峨嵋三派掌门。   但众人更知道,当三派掌门赶到之际,寿菊香一定也已走远了。   众人刚才眼看寿菊香在一举手之间,便令得天工老人口喷鲜血,心中不禁骇然之极,一时之问,谁也出不得声!   但这样难堪的静默,并没有维持多久,三股劲风过去,三个人已到了近前。   那三人,正是青城掌门天一叟,武当掌门苍云老人,和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这三个武林一流高手的面色,尽皆铁青,难看到了极点。三个人一到,欧阳生泰迎了上去,道:“三位可曾见到寿菊香?”   天一叟和天灵上人两人,尽皆“哼”地一声,显见得他们的心中,仍是十分气愤。他们两人,和欧阳生泰乃是老友,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生欧阳生泰的气的,那自然是他们自己,心中有着什么不舒服之事了。   苍云老人则叹了一口气,道:“别提起了。”   欧阳生泰面色一变,心中也不禁大惊,道:“难道寿菊香的武功,当真如此之高?”   苍云老人苦笑道:“她的武功,是高是低,我们也无从得知,我们被她戏弄了一场,根本连她人也未曾见着,空自在一个山坳之中,等了半晌!”   欧阳生泰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还好,我只当联三位之力,尚且不是她的敌手。寿菊香刚才,曾在此处出现过。”   天一叟忙道:“是么?”   欧阳生泰点了点头,道:“是,本来袁中笙已是笼中之兽了,但是寿菊香一出现,便将他带走,还伤了天工老人!”   天一叟等三人,向天工老人看了一眼,苍云老人立时走了过去,为天工老人,推宫拿血,天工老人的面色,才渐渐缓了过来。   在那段时间中,欧阳生泰又将如何发现了袁中笙,袁中笙藏在树上,如何于直丧生,郭独清身受重伤,范玉云断手一事,详细和三派掌门,讲了一遍。而在讲的时候,众人也一齐围了上来。   等到欧阳生泰讲完,众人齐声长叹,天一叟苦笑道:“如此说来,到目今为止,我们是输得一败涂地了!”   欧阳生泰道:“不能说一败涂地,但我们却是处处吃亏,如今—定要请三派掌门,找到寿菊香,与之正面决战,分一胜负——”   他讲到这里,苦笑了一下,道:“三派掌门在这一年来,闭关练功,究竟进展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但寿菊香太阴真气的厉害,我们却已经知道了。但愿决战能以得胜,否则——”   欧阳生泰讲到这里,口角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便不再讲下去。   苍云老人面色庄肃,道:“若是我们三人,胜不了寿菊香,那不但我们这一干人,回不了中原,连中原武林,也立生浩劫!”   苍云老人的话一出口,众人都缓缓地点了点头,每一个人的面色,全是严肃到了极点!   要知道,如今集中在高黎贡山的,几乎已是各门各派的精英,若是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全军覆没,那实是武林之中难以估量的损失!   苍云老人长叹一声道:“欧阳兄,伤者留在此处,由你负责照着,我们三人,带上十来位朋友,再进山谷去找寿菊香。”   欧阳生泰道:“好,但是寿菊香诡计多端,各位千万小心!”   天一叟大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次我们不再上寿老贼的当了,我们直闯她的老巢!”   欧阳生泰连连摇手,道:“不可!”   天一叟道:“为什么不可?”   欧阳生泰道:“刚才,寿菊香在这里,耀武扬威,扬言要大开杀戒,但三位啸声一传了过来,她只伤了天工老人一人,便自离去,可知她对三位,并不是绝对没有忌惮!”   天一叟一瞪眼,道:“那又怎样?”   天一叟的帅弟,郭独清重伤在袁中笙的手下,他心中实是怒极,恨不得将寿菊香师徒,一齐碎尸万段,以泄心中之愤。   欧阳生泰道:“她一见三位前来,便遽而去,由此可知,她正是想引三位去直闯虎穴,我们焉能中她之计?”   天一叟呆了一呆,道:“那么,我们又如何能与她会面?”   欧阳生泰外号人称“武诸葛”,在武林之中,出了名的足智多谋,他一说,三派掌门齐声道:“欧阳兄请说,我们一定照办。”   欧阳生泰道:“三位此去,寿菊香一定会设法诱三位直闯她的老巢,但是三位切不可上当。她一定以言语来激,三位更是不可动怒,应该以言语反激她。而知寿菊香乃是一个高做狂妄已极的人,她激你们不动,反易中了你们的激将之计,一定会忍不住出她的老巢,来和你们一见高下的!”   他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道:“这样一来,她老巢中的种种布置,便无所施其技了!”   三派掌门互望了一眼,道:“欧阳兄说得有理。”   欧阳生泰叹了一口气,道:“三位,这样做,听来简单,要做起来,却并不容易,三位乃是一派宗主,几曾受过侮辱?”   苍云老人忙道:“阁下的意思,我们明白了,我们一定设法照阁下的意思去做便是。”   欧阳生泰一听得苍云老人这样说法,面色不山得陡地为之一变!   因为他听出,苍云老人的语气之中,似乎并不准备完全照他的话去做,而只是“准备尽力而为”而已,若是寿菊香的出言太是不堪时,只怕三人会不顾一切地,闯了进去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三派掌门,就算闯过了重重关口,但等到他们和寿菊香见面之际,功力也必然大损,到时,胜利的可能就更少了!   欧阳生泰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但是他刚才话已讲得如此明白,苍云老人也已明明白白地回答他了,他实是无法再讲上一遍的!   他心中暗忖:难道真是劫数如此,不能改变么?   他心中难过之极,后退了几步,不再言语。   苍云老人等三人,知道此去,人多也没有用处,反倒误事,若是真要去闯寿菊香的老巢,那一定是他们三个人的事情。   因此,他们并没有带多少人,只是挑了十个一流高手,向欧阳生泰一拱手.便自向寿菊香居住的山谷,疾奔了开去!   如今暂且搁下三派掌门一等众人不表,却说寿菊香,带上了袁中笙,木拐连点,向前飞掠而出,她的身法,快到了极点。木拐每一点,身子便贴地向前,疾掠出七八丈去。   袁中笙此际,本身的功力,已经极高,但是他被寿菊香带着,向前掠去,仍然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两边的景物,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后倒去,迎面而来的劲风,逼得他几乎连气也透不过来!   袁中笙不知道寿菊香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道寿菊香对于自己逃走一事,将要用什么方法来对付自己!   他忧心忡忡,过了片刻,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离开,事情十分秘密,寿菊香绝不知道自己有离开她之心的。那么,自己是不是可以设词掩饰过去呢?   本来,袁巾笙是一个十分老实的老实人,绝不会花言巧语的,不要说要他说谎.就算要他想一想说谎,也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在经历了如许曲折的经历之后,袁中笙究竟也在变了。   如今,他想到了自己要饰词骗寿菊香,他一点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应该,而且立即为即将对寿菊香说的谎话动起脑筋来。   为了保护他自己,为了在那样复杂、凶险的环境中,继续生存,他实是没有法子不变了!不到一盏茶时,袁中笙已看到寿菊香将他带着,掠进了山谷。   进了山谷之后,寿菊香的去势,仍然不减,转眼间,便已掠上了石阶,直闯进了大门,来到了后院,这才停了下来!   她一停了下来,手一松,将袁中笙放了开来,自己则拄拐而立,也不坐下,一生尖啸,道:“文丽,快来听令!”   袁中笙心中,虽然已想出了一套话,但是他仍不知寿菊香是不是肯相信自己,所以他心中,仍然是十分不安。   不一会.文丽已疾掠了进来。   文丽幽幽地望了袁中笙一眼,答道:“全都准备好了。”   寿菊香一点头,道:“好,强敌将至了,若是你这次指挥得宜,能将三派掌门,阻拦在这七道关口之中,那我便遂你所愿!”   文丽一听,心中不禁大喜!   她自然知道,寿菊香所谓“遂她所愿”,那自然是指将她收入门下之意!   所以,她喜得眉飞色舞,道:“多谢师祖栽培!”   寿菊香“哼”地一声,道:“我在宫中所设的这七道关口,威力极大,若是操纵得宜,不要说是三派掌门,便是再多些,也不难消灭,只不过你仍是要小心从事,可知道了?”   文丽听得心中隐隐吃惊,她也听出,若是被三派掌门闯过了那七关,那么自己立时便会有杀身之祸!   但是她知道,那七道关口,的确如寿菊香所言,威力极大,三派掌门要通过,绝非易事,所以,她只是面色微变,便道:“徒孙知道了。”   寿菊香一挥手,道:“快去准备!”   文丽躬身而退,转眼之间,便出了寝宫。   寿菊香这才坐了下来,冷冷地望着袁中笙。袁中笙心中,怀着鬼胎,一见寿菊香向他望来,但是却并不出声,内心不禁发毛,干笑了一下,叫道:“师傅。”   寿菊香“唔”地一声,道:“你不在宫中,为何我竟不知道?”   袁中笙听得寿菊香只是这样问法,心中首先放下心来。因为听寿菊香的口气,分明不知道他是有意离开去,再也不回来的。   所以他忙道:“我只是夜不能寐,气闷得紧,想出山去走走,却不料遇到了极强的强敌。”   寿菊香像是对袁中笙的解释,感到了满意,缓缓点了点头,道:“你想想,若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将会怎样?”   袁中笙想起刚才的情形,心中仍有余悸,呆了一呆,道:“若不是师傅赶到,那我实是不堪设想了。”   寿菊香一声冷笑,抬头向天,一字一顿,缓缓地道:“那么你就应该知道,若是离开了我,你一定死无葬身子弟,以后,不可再乱来了!”   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因为,照寿菊香的这句话看来,寿菊香似乎又知道了他是存心在离开她的,只不过她不愿戳穿,只是出言点醒自己,离开了她,自己绝无生路而已!   照如今的情形来看,的确是这样,若是离开了寿菊香,自己绝无生路!   当袁中笙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实是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哭好,还是应该笑好!   因为本来,他最憎厌寿菊香这类邪派中人的,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和寿菊香这样的人,相依为命,若是离开了寿菊香,他一落在众人的手中之后,那实是难以想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袁中笙呆了好一会,才道:“我知道了!”   寿菊香一笑,道:“我知道你经过这次的教训之后,一定会知道的。”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这或许便是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吧!”   寿菊香继继怪笑了起来,道:“中笙,强敌将来,我们却暂时不必去迎敌,希望这一年来,我悉心设计的关口,能将敌人消灭!”   那一年中,袁中笙被限令不准走出那小院落一步,学那太阴真力功夫,所以他并不知道寿菊香在这一年中,究竟作了些什么准备。   他当下问道:“师傅,三派掌门,武功非同小可,他们闭关一年,更合练了一门神功,你设下的是什么机关,能阻得住他们么?”   袁中笙这几句话一问出口,他又不禁在心中苦笑了几下!   的确如寿菊香所言,他在经过了刚才那一场惊险之后,已不想离开寿菊香了,他叫起“师傅”来,也变得心甘情愿,没有什么勉强的成份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要活下去,就必须和寿菊香在一起,而他又不想不活下去,他为什么要死呢?武林中人对待他,难道算是公正的么?又有什么人能了解到他当初为了救师傅的一番苦心呢?   袁中笙想到此处,心中更是如同油煎一样,他挺了挺胸,竭力使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事!   寿菊香道:“三派掌门要来见我,文丽便会将他们引进那七道埋伏中去,他们一进去,便非等将七道埋伏一起破去,不能出来!”   袁中笙道:“若是普通的机关,只怕全不放在他们的心上!”   寿菊香道:“当然,这还用你说么?我这七道机关,一道厉害过一道。开始的三道,他们可能不必费什么功夫,便可以破去,使他们心中不介意,认为不过如此,但是从第四道埋伏起,地火风雷,毒水迷雾,却是令得他们要葬身其中!”   袁中笙听了,默然不语。   寿菊香怪笑道:“就算他们能以闯过这七道关口,那么,他们的元气,也必然大伤,我们与之对面硬拚,仍是可操胜算。”   袁中笙道:“我们?”   寿菊香道:“当然,你难道要我一个人,去应付他们三人么?”   袁中笙忙道:“我当然不是这意思,我是说我武功低微,在你们高手决战中,我有什么插手的机会?”   寿菊香“哈哈”一笑,道:“中笙,你的武功,如今已足可以称得上一流高手而无愧了,当然,若是要和三派掌门动手,你还是力有未逮,但是取胜的关键,却在你手上!”   袁中笙听了,不禁大惑不解,道:“师傅,你的意思是——”   寿菊香道:“他们三人,穷一年之力,合练一门神功,那究竟是什么功夫,我也不明白,但既是三人合练,出手之际,也是三人一齐出,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现了么?”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仍是不明白。”   寿菊香桀桀怪笑了起来,道:“很简单,万一他们闯出了七道埋伏,我一动于,便引他们和我比拼内力,他们三人,必然一齐出手对付我,到时,你突然出现,向他们三人,突施偷袭……哈哈,三派掌门,还想回得去么?”   袁中笙一听,心中不禁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   的确,两个绝顶高手,若是在比拼内力之际,一旁若是有一个武功平常之人,突施偷袭的话,那么被偷袭的高手,便不死也要重伤!   这件事是武林中人都知道的,也是武林中最忌的大事,即使是黑道上的下三滥,也不敢做这样的事.一做这样的事,便立时成为众人之敌!   所以,袁中笙一听得寿菊香毫不在乎地说出了她这个如此下流的计划时,心中一寒,面上也为之变色,难以答得上来。   寿菊香面色,微微一变,道:“怎么?我的计划,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袁中笙结结巴巴地道:“妥是没有什么不妥,只不过若是我做好了,那我便成为——”   他讲到这里,苦笑了一下。   寿菊香立即接了下去,道:“若是你做了,那你便成为整个武林的敌人,为人所不齿了,是不是?”   袁中笙点头道:“我正是此意。”   寿菊香突然纵声大笑了起来,道:“有趣之极,如今你是武林中各正派的好朋友,你的声名好得紧,是不是?”   袁中笙一听到了这句话,心中一紧,身子竟不自由主地站了起来!   寿菊香的话,就像是一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心中!   他站了起来之后,失声道:“是啊,做与不做,对我来说,己经没有什么分别了!”   寿菊香仍是以那种阴森森的眼光望着他,道:“你明白这一点就好了。”   袁中笙双手紧紧地捏着拳头,捏得十指指节,“格格”作响,面上的肌肉,也在不断地抖动着,他几乎是在嚎叫,道:“可是,我实在没有做什么,我实在没有做什么啊……”他喘着气,又叫道:“就是我做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我?”   他身子陡一转,对向寿菊香。   寿菊香冷冷地道:“你没有做什么,他们已经这样对你了,与其担个虚名,何不索性做将出来?”   袁中笙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才腾地后退了一步,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捧住了头,道:“索性做将出来?”   寿菊香道:“是啊,大不了是这样了,你还怕什么?”   袁中笙喃喃地道:“大不了是这样了?对,我还怕什么?哈哈,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寿菊香望着袁中笙,并不出声。   直到袁中笙自己冷静了下来,寿菊香才道:“你跟我来。”   袁中笙也不问寿菊香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只是茫然跟在她的身后,不一会,穿过了一幅高墙,已到了一个大石坪之上。   袁中笙到这里,虽然已有一年,但是却也未曾到过这个大石坪。   大石坪,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石亭,那座石亭,四条柱子,足有一人合抱粗细。   袁中笙看了一看,问道:“师傅,你将我带到这里来,却是为了什么?”   寿菊香向那石亭一指,道“若是三派掌门,能以闯过七道埋伏,那么他们,将会顶开亭石一丈七尺处的一块石板,现身出来。”   袁中笙点头道:“你就在石亭之中,等着他们?”   寿菊香道:“不错,我就坐在石亭正中,只要他们一出现,我便以强大元比的太阴真力,压了过去,逼得他们和我比拚内力。”   袁中笙四面一看,道:“师傅,这里并无可供藏身之处,他们见我在,一定分出一人来对付我!”   寿菊香“哈哈”笑道:“你放心,东角上的那一条石柱,乃是空心的,里面足可藏得一人,你藏在柱中,等我们比拚内力,到了紧要关头之际,你便突然从石柱之中,窜了出来,哈哈,到了那时,天下武林,便是我们师徒的了!”   袁中笙听了,默然不语。   寿菊香道:“你大可不必因此紧张,因为三派掌门,能否闯过七道埋伏,仍是未知之数!”   袁中笙点了点头,他口虽不语,心中暗忖,若是三派掌门,通不过七道埋伏,自己心中,只怕便会安心许多了!”   然而,三派掌门,全是正派之中,侠名远播之人,自己就忍心看他们死在寿菊香设置的埋伏之中么?   袁中签一想及此,立即想起,他终于救出了师傅之后的情形来。   连最亲的师傅,都不能了解他的心意,他就算救了三派掌门,自己仍不免死在被自己所救的人手下,造化弄人,可以说莫此为甚了!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寿菊香已道:“你先去休息,三派掌门一到,便会钟声大作,到时,你切不可露面,一露面便糟了!”   袁中笙点了点头,道:“我记得。”   寿菊香道:“钟声一起,你就到我的寝宫中来见我,我们一齐商量对策。”   袁中笙又木然答应了一声,低着头,向他住的那个小院落走去。寿菊香得意地笑了几声,也掠出了那个石坪。   如今却说,苍云老人等三人,带着十位高手,如飞而驰,须臾,便到了谷口。   川东双侠受伤之后,已没有人守住谷口,一行众人,到了谷口,略停了一停,天一叟便道:“各位,人多无益,各位请在此把守。”   天灵上人也道:“说得是,有我们三人前去,是胜是败,便可分晓了!”   其余众人,虽然觉得他们两人的话,听来不甚顺耳,但却也知道那是实情。因之齐皆点头,道:“我们在此掠阵。”   苍云老人又望了众人一眼,面色更是十分严肃,道:“列位在此相等,我们若是一日夜还未曾出来,那么各位——”   他讲到这里,又向众人望了一眼。   众人中有心急的,连忙道:“那我们就冲进去?”   苍云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不,各位误会我的意思了,若是我们三人,相隔一日夜,仍未曾来时,那么各位急速返回中原去!”   众人一听,不禁面上变色!   立时有人道:“苍云老人,这是何意?”   苍云老人道:“这还不明白么?我们此去,不是胜,便是败,若是失败,便无幸理,各位若不早作归计,只怕一齐要遭寿菊香的毒手了!”   众人相互望着,一时之间,人人都觉得心情沉重,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一会,才有人道:“寿菊香必然大设埋伏,一日夜的时问,未免太短了。”   天灵上人道:“不错,我们就以三日夜为限如何?”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一齐点头,道:“好!”   这一个字一出口,他们三人,便已向谷中跨出了一步,众人望着这三人的背影,俱都觉得悲壮到了极点,一时之间,人人心头沉重,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而苍云老人等三人,轻功何等之高,可是他们这时,却也不是飞掠而出,而是一步一步向前走出的。   由此叮知,他们三人的心头,也是同样的沉重。   三人并肩向前走出了不到小半里,突然看到前面一块大石之后,转出了两个人来。   三人陡地站定,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自石后转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身怀绝技的邪派中人,而是两个妙龄少女!   从这两个少女的装束衣着来看,这两个少女,定是高黎贡山附近的苗家女儿。   三派掌门,乃是何等样人物,他们一看之下,便看出这两个苗家少女,根本未曾学过武功!   三人心中,尽皆一呆,不知寿菊香葫芦之中卖的是什么药,苍云老人正待开日问,那两个个少女,已跟前一步,以十分生硬的汉语道:“三位可是前来拜会寿老仙么?”   苍云老人点头道:“不错,我们正拟见寿菊香一面,两位姑娘,可是与我们带路么?”   那两个个少女竟不再说话,只是转过身,道:“好,三位请跟我们来。”那两个少女虽然不会武功,但是山居苗女,倒也健步如飞。   三派掌门跟在后面,迤逦行来,到了一个山洞面前,那两个少女便停了下来,道:“寿老仙便在洞内,三位仙长讲进。”   天一叟沉声道:“寿菊香居处,美仑美奂,俨然宫殿,谁不知道,何以要我们在这里进去?”   那两个苗家少女披嘴一笑,样子十分天真,道:“寿老仙说,三位若是胆小,不敢由这条路去见她的,那么我们可以助三位一臂之力,另由他途带三位去见她老人家的。   天一叟、天灵上人、苍云老人三人一听,不禁尽皆大怒,若然将他们带到山洞之前的是,两个武林高手,那说不定他们立时便会动起手来!   但是,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两个一点武功也不会,丝毫无知的少女!   他们三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何等崇尊,当然不能向两个绝不会武功的少女出手,否则,他们何以面对天下英豪?所以三人空自发怒,却是无法可施,天灵上人大声道:“好,我们就从洞中去找她!”   天一叟道:“说得是!”身形一耸,便向山洞之中,掠了进去,而天灵上人,则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在那刹间,苍云老人几乎也要随之而人!   但是,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苍云老人心中,陡地想起了欧阳生泰的话来!   在他们三人,离开众人来此际,欧阳生泰便已经料到,三人此去,寿菊香一定不会爽爽快快出来与三人见面的,她必然利用埋伏,令得三人先遭受不少阻碍,才肯露面。   当时,欧阳生泰还曾再三相劝,要三人不可逞一时之意气,以致中了寿菊香的奸计!   苍云老人一看眼前的情形,正是如此,一切皆如欧阳生泰所料,所以他立即身形一幌,进了山洞,身法疾展,后发先至,反倒拦在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之前,叫道:“且慢!”   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站定了身子,道:“怎么?”   苍云老人道:“欧阳生泰的话,两位可还记得?”   两人呆了一呆,自然也立即想了起来,但是天一叟却立即道:“苍云,依你说,我们难道要示弱不成?”   苍云老人想了一想,道:“那也不必。”   他转过身去,对那两个少女道:“你们告知寿菊香,要她出来见我们,别缩在龟壳之内,惹天下英雄耻笑!”   苍云老人的用意,仍是要想通过那两个少女的传言,将寿菊香激了出来。   但是这等激人的言语,非要是刁钻古怪的人,才能说得人火冒三千丈,苍云老人乃是一派掌门,为人何等严肃,像刚才那样一句话,已是他所能说得出来,以为是最难听的话了。   而天一叟和天灵上人两,自然也是一样。   那两个少女听了,披嘴一笑,道:“三位要请寿老仙出来么?也好,让我们去通报。   苍云老人本来,心中正在暗忖,自己话出口之后,若是那两个少女说些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回答自己,那倒是十分尴尬之事,因为她们根本不会武功,自己当然万无出手之理。   但如今,那两个少女竟一口答应了下来,苍云老人心中,大是放心,道:“那你们快去。”   那两个少女面上一直带着笑容,道:“好,我们这就去了。”   她们两人,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去。   就在她们两人转过身去之际,只见她们身子侧了一侧,像是站立不稳神气,两人不约而同,向一根石荀扶去。   苍云老人刚看出事情有些蹊跷之际,只听得那两个少女道:“还是由这里去吧!”   总共只一句话功夫,那两个少女,用力一推,那石荀“拍”地倒了下来,但是石根却并不露出地面,显然那是一个机关的总枢!   而苍云老人等三人,也只来得及看清这一点而已!   他们刚才,掠进了洞中,已有两丈来深,苍云老人将天灵上人和天一叟拦住之际,并未曾出洞去,这时,石荀一侧,突然“砰”地一声响,一扇隐藏得十分巧妙的石门,已经关上,眼前立时一片漆黑!   苍云老人等三人,虽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应变极快,但是在那刹间.三人一齐向洞口赶去,却也只不过掠出了丈许,石门便已合上。   天一叟怪叫一声,翻手便是一掌,掌风轰然,掌力砰地一声,撞在石门上,令得整个山洞之中,尽皆发出“嗡嗡”的回声来。   苍云老人比较宁定,他并不发掌,身子继续向前掠去,到了石门之前,双掌贴在石门上,用力向外推了一推,石门纹丝不动!”   苍云老人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道:“这里是出不去的了。”   天灵上人道:“那我们便向前闯!”   这时,除了向里闯之外,实在也没有办法了。   三人转过身来,并肩而立,向前缓缓走去。   他们才走出了五六步,便听得前面,山洞深处,传来了寿菊香的声音。   寿菊香的声音,听来十分低微,显是从极远之处传来的。但是入耳却是十分清晰,可知她的内功修为,实是非同小可。   寿菊香的声音一传了过来,三人便停了下来。   只听得寿菊香道:“三派掌门,居然光临寒舍,实是荣幸之极,老身有失远迎,更是不敬之极,尚祈三位见谅!”   天一叟发出了一声怪啸,道:“寿菊香,你还说什么过场话?”   寿菊香“桀桀”怪笑了起来,道:“三位全是一派掌门,武林中人皆钦仰的高人异士,偏偏老身有些不服,所以既知三位要来,便设下了七道埋伏,三人既已入彀,除非能攻破这道厚达两尺的石门,要不然,只有向前闯去,方能得见老身了。”   苍云老人内息运转,一张口,便是“哈哈”一笑,他这一下笑声,在山洞之中,如同惊涛骇浪一样,向前翻翻滚滚,直传了出去。   连天一叟和天灵上人,这样武功的人,一时之间,也觉得耳中,嗡嗡作响!   苍云老人的笑声未止,只听得寿菊香又道:“武当掌门,功力果然不弱,但是奉劝阁下,还是略留些气力的好,七道埋伏,绝不是容易通过的,不要未见老身,已然身死,那就成为憾事了!   苍云老人又接连发出了三下笑声,才道:“寿菊香,你以为区区几道埋伏,便能阻住我们,那无异是在白日作梦!”   寿菊香却发出了一连串冷笑,道:“当你们支持不佳之际,只要跪下叩头,高声哀告,那我自然会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的!”   三派掌门,乃是何等样人物,他们自成名以来,何曾受过人这样的侮辱?当时,三人心中的怒火陡升,各自发出了一声怒喝,三人身形向前,疾闯了过上!   他们三人的轻功,本就极高,这一向前闯出,盛怒之下,身法更快.一个起伏之间,便是五六丈远近,两个起伏过处,只见眼前陡地一亮。   三人一齐停了下来.定睛看去。   只见前面,乃是一扇铁门,正紧紧地闭着,铁门之上,铸着一行字,乃是“三派掌门人此丧生”八字。   苍云老人“哈哈”一笑,右掌已翻了起来。   他们三人,并肩而行,苍云老人站在当中。这时,苍云老人一翻起了手掌,天一叟和天灵上人两人,各自伸一掌,按在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   在过去的一年之中,为了对付寿菊香,武林之中,作了许多准备,其中最轰动的,当然是三派掌门,闭关一年,共练神功这件。   三派掌门所练的究竟是什么功夫,外人自然不得而知。但是武林中人,却都知道,如果是三个门派不同的人,要一起练一门功夫,那就必需将本门户的武功,毫无保留地讲给其他两人知道。   需知道武林之中,门户之见极深,平时虽然同是正派,但是相互之间,对于自己的武功,也是讳莫如深,绝不肯讲给人家知道的,像这样交流武功,共襄盛举的事,可以说以前从未有过!   这时,苍云老人一掌未发,天一叟和天灵上人两人,已各自将手掌放在苍云老人的肩上,将本身的功力,运了过去。   要知道,若不是双方的内功路数一致,除非是一方的武功,远在另一方之上,否则是万不能将自己的功力,运人对方的体内,借对方之力发出的。然三派掌门之间,武功容或有高下,相去也不会太远,所以,他们三人,在这一年来,闭关练功,所练的功夫,并不是一门什么新的武功。   他们只不过是每个人,都兼学其他两派的内功而已。这时,他们每人,都已身兼三派内功之长,内息自然可以相互运通了。   要知道他们每一个人,武功之高,已是天下罕见,若是三人的内功加在一齐,那功力之高,可以说是前无故人,后无来者了。因为人寿有限,他们三人,加在一起,已有将近二百岁,又有什么人能活到二百岁那样长命,有那样深厚的功力?   寿菊香也正因为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她才不敢贸然和三派掌门见面,而设下这七道埋伏的。否则,她乃是何等狂妄自尊之人,若是有取胜的把握,早已公然与三派掌门相见了。   当下,苍云老人手腕疾翻而出,掌风顿时在山洞之中,卷起了一股狂飙,轰然巨响过处,前面那扇铁门,猛地震动了一下。   苍云老人手掌一缩,第二掌又向前击了出去。   这一掌,声势比刚才一掌,更是猛了许多,只听得惊天动地,一声巨响过处,那扇铁门,竟硬生生地被三人合力的掌力击倒!   铁门一倒,里面乃是一间石室,有一扇门,通向另一端,那扇门却是未曾关上,只是半关半合,由于那扇铁门,倒了下来,狂风乱旋,另一扇门,也“砰”地一声,被涌了开来。   苍云老人等三人,向前跨出了两步,只听得石室的四壁之中,忽然发出了一连串“嗤”、“嗤”的响声来,晶光乱闪,许多柄尖刀,向三人激射而至!   三人呆了一呆,随即不约而同,“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身在石室之中,飞刀四面八方,电射而至,而且刀尖蓝光闪闪,分明是每一柄飞刀上,皆染有十分厉害的毒药。   这等情形,在其它人看来,可能凶险之极!   但是在三派掌门眼中,这些飞刀,和泥糊木削,实是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本来还以为寿菊香是设下了什么厉害之极的埋伏,他们三人,在未曾闯进这扇铁门之际,也不禁有些提心吊胆。   可是如今,却只不过是四壁之中,射出了一些喂毒飞刀来,那乃是伎俩最低的机关,三派掌门见了,怎不“哈哈”大笑?   他们三人一面笑,一面衣袖飞舞,狂风乱卷,一时之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叮叮当当,所有的飞刀,齐被挡了开去,落在地上,倒有一大半断成了两截!   转眼之间,飞刀已然发尽,苍云老人笑道:“这便是第一道埋伏么?”   他的话才一出口,便又听得寿菊香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道:“第一道埋伏,虽被你们轻易闯过,但第二道关口,却是非同小可!”   苍云老人等三人,向前连跨几步,已从另一扇门中,走了进去。   三人才一进门,在阴暗之中,一时看不到眼前有什么东西,但是鼻端却立即闻到一股异样的腥味。三人身形一凝,仔细向前看去,只见那间石室的正中,盘着一条五花斑烂的大蟒!   那条大蟒,足有两三丈长短,一见有人进来,使昂起了头来,蟒信吞吐之间,足有两三尺长!形态十分猛恶。可是天一叟等三人,一看到了这条大蟒,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三人,各自能成为一派掌门,自然不是偶然的事情,年少之时,行侠仗义,闯荡江湖,也都曾受过不少的挫折。像这样的大蟒,深山大泽之中,时时可见,他们每一个人,早年少说也曾搏杀过五六条这样的大蟒,此时见了寿菊香的所谓“埋伏”,只不过如此,如何能以不笑!   他们三人,纵声大笑间,只听得寿菊香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你们三人可得小心了,这条蟒,乃是高黎贡山中的大蟒王,力大无穷,若自度不敌,还是快跪下求饶的好!”   三人听了,心中反倒不怒,只是觉得好笑。   天灵上人忍不住道:“人说寿菊香的武功之高,已到了震古烁金的地步,何以她的见识,竟这等浅狭,这样的蟒蛇,有何出奇?”   天—叟说道:“那想是她在山中久了,久不与外界接触,以为舍她之外,谁都是不堪一击的了!”   苍云老人最精细,他心中只觉得寿菊香的埋伏,设得迹近儿戏,其中可能还有什么阴谋在。但是他想了一想,却也想不出什么道理来。   他也笑了一下道:“是谁动手?”   要诛杀这样的一条大蟒,实是不值得他们三人一齐动手,所以苍云老人才有此一问。天一叟踏前一步,道:“我来!”   他这里才踏前一步,那大蟒便“刷”地一声,昂起了头来。   天一叟大喝一声,又踏前一步。   那蟒又昂高了些头,左右摇摆了一下,蟒信嗤嗤有声,向天一叟窜了过来。天一叟身形一凝,衣袖一翻,“呼”地一声过处,宽大的衣袖,扬了起来,向蟒首上直盖了下去。   那大蟒似乎也知道不妙,蟒身一摇,便待将头缩了回去。但是天一叟的出手,何等之快,怎容得那大蟒有躲避的间歇?   蟒身才一动,天一叟的手臂,已向下一沉。   在他手臂一沉之际,宽大的衣袖,卷了起来,将一个老大的蟒头,紧紧地裹住。那大蟒蟒身腾挪,蟒尾直卷了起来,向天一叟当头砸到。   天一叟沉声一喝,手臂一振,刹时之间,只听得“呼”地一股劲风过处,紧接着,“叭”地一声响,那条大蟒的蟒身,因为天一叟这一振之力,撞向石壁之上,撞得蟒皮剥落,鲜血淋漓。   天一叟哈哈一笑,道:“去看看第三关,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花了不到一盏茶时,便已经将寿菊香所谓“第二道埋伏”破去,心中自然更不将第三道埋伏放在心上,走到了另一扇门前,伸手便推。   苍云老人在他的身后,见天一叟去推门,忙道:“小心些!”   天—叟道:“这两道埋伏已破了,不过如此,还小心些什么?”他一面说,一面手上早已发力。   天一叟掌力才发,便听得“砰”地一声响,那扇石门,疾打了开来。苍云老人和天灵上人两人,身形闪动,也早已到了门口。   三人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一齐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那第三扇门内,井不是一间石室,而是一条长长的隧道,在那长隧道的顶上,点放不少长明灯,那隧道约有五丈长短,两旁每隔七八尺,便有一个木头雕出高达丈许的人像。   那些大人像,手中或是持刀,或是握戈,而臂腿之间,皆有活拴,一望而知,是会活动的,若是有人经过,便会发招。   三人一看之下,忍不住又自大笑起来。   天一叟道:“两位,我看寿菊香这老贼头,当真是可笑之极了,这是什么玩意儿?用来对付江湖的后生小子还差不多,居然用来对付我们了,岂不可笑。”   苍云老人道:“或者这木人,另有机巧,亦未可知。”   天灵上人则道:“我敢断定,不过如此,只要看上两道埋伏.便可知道了。”   他话一说完,身子已向前疾跨出了两步,他一到了一尊木人之前,那木人突然“刷”地向前,移动了两尺,手中高举的大砍刀,早向下疾砍了下来。那一刀的来势,也可以算得上是力大势大,但是在峨嵋掌门天灵上人说来,又算得了什么?   他身子不躲不避,眼看那柄锋利的大砍刀,将要砍到头顶之上,这才一伸手,食、中两指一挟,便已将那辆大砍刀挟住。   那柄大砍刀一被天灵上人挟住,木人机内的机费,空自“格格”乱响,那柄刀却是再也砍不下来。突然之间,木人的眼中,“拍拍”两声响,又射出了两柄飞镖来。天灵上人“哈哈”一笑。   他在发笑之间,口中真气,已疾喷而出,那两支飞镖,早被震飞。   天灵上人笑道:“苍云兄,所谓另有机巧,只怕也止于此了!”   苍云老人虽然觉得寿菊香号称正邪各派,第一高手,自己三人要来找她,绝没有这样简单之理。然而,他面对着那样简单的机关埋伏,却也不禁为之失笑!   天灵上人在笑声之中,手指一用力,“拍”地一声响,已将木人手腕拉断,将那柄大刀,夺了过来,打横一刀,疾挥而出。   天灵上人何等功力,那柄大砍刀又厚又沉,锋利无比,在给他横挥而出之际,荡起了一股劲风,发出“嗡”地一声响,刀虹过处,“叭”地一声响,已将那木人,拦腰砍断!   天灵上人一声长啸,身形向前,疾掠而出,他在掠出之际,左一刀,右一刀,或砍,或挑,或劈,或戮,身法快疾无比,不见人影,只见刀光,一眨眼之间,他已到了隧道的尽头。   而在刀光连闪之际,只听得乒乓,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天灵上人刀无虚发,每一刀皆砍中一个木人,由于他出手奇快,有几个木人,根本连机关也未曾发动,便已被砍倒!   天一具和苍云老人两人失声道:“好!峨嵋派这套刀法,在阁下手中,当真有神龙飞腾之妙!”   天灵上人抱刀而立,面有得色,道:“岂敢岂敢,不贻笑方家,已经算是很好了。”   三人一齐大笑,天灵上人到了隧道尽头,又去推另一扇门,苍云老人忙道:“天灵兄,我们还是要小心些好。”   天灵上人大笑道:“我看寿菊香必已黔驴技穷,我们还何必小心,正好直闯进去,还好未曾听了欧阳生泰的话,贻笑于人!”   他一面说,一面不等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赶到,便伸手去推门,那扇门看来像是关着的,但是却一推便推了开来。天灵上人一步跨了进去。   他这里才跨进去了一步,“砰”地一声,那扇门业已自动关上。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这时正在向前走来,离门还有两丈许,他们见门关上,也未曾在意。然而,就在那扇门“砰”地关上之后,只听得门内,传来了“轰”地一声响。   紧接着那一声响 ,便是密如联珠的“嗤嗤”之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疾喷了出来一样。   由于那扇门紧紧地关着,所以里面究竟发生了一些事情,两人也不知道。   但是两人仍是未放在心上,因为他们连破了三道埋伏,都是轻而易举,一举之劳,自然想不到在第四道埋伏中,会有什么变故。   天一叟还在道:“苍云,我们可得快一些赶向前去,要不然,等我们赶到时,天灵上人,只怕已经闯过七关,和寿菊香见面了。”   天一叟的话才讲完,突然,从那扇门中,传来了天灵上人的一下怪叫之声!   那一下怪叫之声,实是凄厉之极,若不是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曾和天灵上人在一起一年之久,那是绝听不出那是天灵上人的声音来的。   两人一听得那声音,便知道事情大不对头,各自一提真气,身形向前疾掠而出,手扬处,一掌便向那扇铁门,击了出去。   可是,他们两人的手掌,在离铁门还有半寸之际,便不约而同,疾收回掌来。原来那扇铁门,热得惊人!若是不顾一切,击了上去,那一定是皮焦肉烂。   两人更是吃惊,连忙身形后退。   他们才一退出,又听得天灵上人,传来了两下惨叫之声。天一叟一伸手,已抢了一柄铜槌在手,那柄铜槌,原来是握在一个个人手中的。   而苍云老人,也取了一柄板斧在手,两人一斧一槌,用尽全力,向那扇铁门,用力砍了上去。只听得“砰砰”两下,惊天动地的声音过处,那扇铁门,硬生生被两人击倒!   铁门才倒,只听得“轰”地一声响,一股烈火,向门外疾卷了过来。   两人在门口,刹时之间,眉毛滋滋作响,先为火势烧焦。   两人大吃了一惊,手掌扬处,呼呼掌风,将火势逼住。这才看到,天灵上人,正在熊熊烈火之中,手舞足蹈!   天灵上人当然不会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还在舞之蹈之的,他显然是已被烈火烧得半昏迷了,手足在做一些无意识的动作。   苍云老人想要闯进火去,但是却被天一叟一把拉住。   天一叟大声叫道:“天灵,快循声扑来!”   天灵上人一个转身,身子向门外疾扑了出来,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连忙向旁门开,天灵上人扑了出来之后,简直已成了一个火人!   苍云老人手起一掌,将体内纯阴之力,化为掌风,一股阴浸浸的凉风过处,天灵上人身上的烈火,便自倏地熄灭。   但自那扇门中带出来的烈火,却已将隧道中的木人,一齐燃着,火势猛烈无比,苍云老人忙道:“快退!”他和天一叟两人,一个抬头,一个抬脚,一齐向后,退了出去,天灵上人还在不断嚎叫,叫声难听到了极点!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简直没有勇气向天灵上人看去,因为天灵上人全身上下,都已经一片焦黑,面上黑糊糊地一片,连五官都分不消楚了,伤势之沉重,可说已到了极点!   两人在疾退而出之际,又听得寿菊香尖锐之极的声音,传了过来,道:“烈火的滋味如何?你们可知老身的厉害了么?”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心中不禁恨极!他们一时不察,中了寿菊香的奸诈,天灵上人受此重伤,当然是因为太以轻敌,独赴险地之故!   若是他们三人,一齐进去,只怕烈火一发之际,三人合力,所发的掌风,纵使不能将烈火扑火,也可以将烈火逼住,以谋退身之计的,怎会如此之惨?   转眼之间,两人便已抬着天灵上人,出了山洞,退到了谷口。   一干高手,仍在谷口守住,一见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忽然退回,而且还抬着一个烧得半焦的人,不禁齐皆大惊。   苍云老人向众人看去,只见天灵上人的师弟,峨嵋怪侠车轩也在。他叹了一口气,道:“车兄,令师兄不慎中了寿菊香的埋伏——”   苍云老人话来讲完,车轩已一声怪叫,掠向前来。   他到了天灵上人的面前,陡地一呆,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   苍云老人道:“车兄——”   可是他只叫出了两个字,车轩已一声怪啸,向山谷之中,直闯了进去,苍云老人一把拉他不住,被他冲前了几步。   青城掌门天一叟一见情形不妙,立时一个转身,双臂一张,总算及时将车轩拦腰抱住,车轩大喝道:“放开!”   天一叟喝道:“你可以不顾你自己,难道能不顾天灵上人么?”   车轩怪叫道:“我要去找寿贼婆!”   苍云老人身形一闪,到了车轩的面前,道:“你还是先保护令师兄,使他逐渐复原为要。”   车轩一呆,道:“什么?他没有死?”   敢情车轩乃是一个极其冒失之人,他一见天灵上人被烧成了这个模样,只当早已死去,所以一时情急,才要去找寿菊香拚命的。   这时,他听说天灵上人未死,自然想到,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先为天灵上人治伤!   所以他忙道:“好,我来照看他!”   苍云老人自怀中取出一只玉瓶来,道:“这里是三粒‘清凉逍遥丸’,最能拔除热毒,你先给他服了下去再说。”   车轩自然知道,那“清凉逍遥丸”乃是武当派秘制的灵药,极其珍贵,还是上一代武当掌门练制的,听说所余已经不多,如今苍云老人连瓶递过,那当然是仅余的三粒了。车轩心中感激之极,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不及道谢。   他一接过了那玉瓶,便赶到了天灵上人的面前,将三粒“清凉逍遥丸”,塞入天灵上人的口中。   这时,其余高手,见天灵上人被烧成了这副模样,尽皆转过头去,不忍观看。   天灵上人服下了灵药,似乎气息平顺了些,车轩除下自己的衣服来,将天灵上人的身子,小心包了起来,轻轻负在肩上。   苍云老人道:“车兄,昆明柏神医,离此最近,为了令师兄的性命,你需要低声下气,去求他为令兄治伤才是!”   车轩为人,性子高傲怪僻,所以“峨嵋怪侠”之称。而昆明柏神医,也是脾气古怪的高人,若是车轩不肯低声下气时,只怕便耽搁了天灵上人的性命!   车轩面色苍白,道:“苍云老人,你只管放心,为了我师兄的性命,不论柏神医如何,我绝不与之计较广苍云老人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那便是天灵上人之福了!”   他又转头向天灵上人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车轩身形一矮,已贴地向前疾掠而出!   车轩的身法极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苍云老人叹了一敢,转过头来。他们还未曾见到寿菊香,三大高手,便折损了一个,心中自然是十分难过。   天一叟的面色,更是难看,一见苍云老人转过身来,道:“我们再去?”   苍云老人沉声道:“自然再去!”   他话一出口,便陡地发出了一下长啸!   苍云老人的武功之高,在方今武林之中,已可以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他这时心中悲愤交加,所发出的那一下长啸声,高吭入云,刹时之间,震得满山满谷,尽起回音!   天一叟一听得苍云老人引吭高啸,也沉声怒吼起来。两人的声音,一个高吭,一个低沉,犹如两条怪龙也似,翻翻滚滚向外传了开去,当真有天地为之变色之势!   在过了一盏茶时之后,两人的啸声中,忽然渗进了一种凄厉之极的怪叫声来。   那种怪叫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听了令人毛发直竖,乃是从山谷深处传了出来的。不问可知,那声音是寿菊香所发出来的,天一叟一听得那怪叫声,立即停了吼声,气纳丹田,运转内息,将说的话以内力直送了出去,道:“寿菊香,你龟缩在内,不与我们见面,枉你在武林中有那么高的名声!”   寿菊香的怪叫声,也停了下来,桀桀怪笑两声,道:“中原武林精英,倾巢而出,来对付我一个人,难道还要我出来相迎么?七道埋伏,你们若能通过,自然可以见到我了!”   天一叟怒极,一声怒吼,道:“你估量我们通不过么?”   寿菊香哈哈一笑,道:“我可没有那么说,但你们三人之中,有一个却已成了烧猪!”   寿菊香的这一句话,一传了过来,不但天一叟怒得面色铁青,连一直十分沉着的苍云老人,也是为之面色陡地一变,其余各人,更是纷纷喝骂。   天—叟沉声道:“苍云,你听到了没有?若是我们不能冲进去,只怕寿菊香一赴中原,中原武林,便再也难以生存下去了”   苍云老人沉重地点了点头,道:“是。”   天一叟立即道:“我们再去闯一闯那七重埋伏!”   苍云老人略一沉吟,道:“好!”   两人倏地转过身去,身形起处,已向前掠出两丈许,去势之快,难以形容,简直就如同御风而行一样,众人一看了,不自由主,齐声叫好。   就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突然听得谷口处传来一声大叫,道“两位且停,我有话说!”   紧接着,一条人影,自远而近,疾投了进来。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一听得那人的声音,也立即转过了身来,两人一转身,那人已在两人的身前站定,身法之快,不亚于两人!   那人一站定,众人便都已看清,只见他不是别人,正是武诸葛欧阳生泰。   欧阳生泰的面色,十分紧张,才一停下,便道:“两位不可莽撞!”   苍云老人道:“你都知道了么?”   欧阳生泰道:“我听两位怪啸之声,心知有异,赶了过来,刚好遇上了车怪侠,已经知道了一些大概了,两位此去,可是仍然准备闯那七道埋伏?”   天—叟道:“不如此,倒叫寿菊香这老贼婆小觑了中原武林人物。”   欧阳生泰立即道:“若是如此,那正是寿菊香求之不得之事!”   天一叟一声怪叫,道:“欧阳生泰,你何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欧阳生泰道:“天灵上人,便是前车之鉴!”   天一叟道:“他只是一时不察,才中了奸计.何足为损?”   欧阳生泰长叹了一声,道:“三派掌门.闭关一年,苦练神功,就是为了对付寿菊香,如今连寿菊香的面还未曾见着,天灵上人便已身受重伤,若是两位之中,有谁再受伤的话,敢问如何对付寿菊香?”   天一叟听了,无话可答。   但是看他的面上神色,显见得他口中已无话可说,但是他心中却仍然不服。   苍云老人叹了一口气,道:“欧阳兄、那你可有什么妙策?”   欧阳生泰的面色十分严肃,道:“办法我倒有一个.但两位若是不肯听,我说也无用。”   苍云老人一听,心想欧川生泰这样说法,那分明是要自己先答应了他的办法,他才肯说了。他略一沉吟,心想欧阳生泰足智多谋,他既说有办法,谅来定属可行。 所以便点了点头,道:“好,阁下请说。”   欧阳生泰道:“今番要为武林除害,三派学门,乃是主力。如今天灵上人身受重伤,两位在未见寿菊香之前,更是不能再有损伤,因之方万不能再冒险去通过那七道埋伏!”   天一叟立即道:“不行,如此岂不是示弱于寿老贼婆了?”   欧阳生泰的面上,突然现出了十分悲壮的脸色来,道:“那倒也不致。”   苍云老人道:“道要请教。”   欧阳生泰抬头向天,语音异乎寻常地镇定,道:“在下想邀一位朋友,去闯那七道埋伏,苍云、天一叟,你们两人,另取他途,去与老贼婆相会!”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一听,面上都为之色变!   因为欧阳生泰不是不知那几道埋伏的凶险,他坚持不让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闯那几道埋伏,便是因为那几道埋伏大以凶险之故,天一叟在心中还在暗暗讥笑欧阳生泰胆小怕事!   可是他如今一听得欧阳生泰讲出了这样的话来,才知道大错而特错了!   欧阳生泰绝不是胆小怕死之人,而是侠义心肠,无以复加的仁人,他毅然要去赴险,自然是为了整个武林大局着想!   苍云老人呆了一呆,道:“这如何使得?”   天一叟适才心中错怪了欧阳生泰,这时也好生不安,忙摇手道:“是啊,这如何使得?”   欧阳生泰凄然一笑,道:“两位,这个办法若不使得,两位可有什么好的方法么?”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正在此际,只听得众人之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道:“好,欧阳生泰,洒家与你一起去!”   众人一齐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乃是一个丑陋的汉子,青渗渗地一张怪脸,好不骇人,正是嵩山派高手,铁碑留痕林三泰。   那林三泰的性格,十分鲁莽,嵩山派和欧阳生泰所住的地方极近,铁碑留痕林三泰有一次喝醉了酒,曾痛殴了欧阳生泰的三个弟子一顿,将那三个弟子打得骨折筋裂。   为了这件事,欧阳生泰三上嵩山,找嵩山掌门人理论,嵩山掌门痛责林三泰,林三泰怀恨在心,又曾夜晚到欧阳生泰的花园中去放火,被欧阳生泰设计捉住,打落了两只大牙!.从此,欧阳生泰和嵩山派之间,虽然说不上有什么冤隙,但是和林三泰,却是冤家对头。   这次,众高手一齐南来,林三泰和欧阳生泰在一起,两人也起了几次冲突,几乎动起手来,都是被其他人好歹劝住的。   两人之间的冤隙,当然未曾解除。   但是林三泰此际;一听得欧阳生泰为了整个武林大局,竟有毅然赴死之心,心中不禁大是佩服,他究竟是个血性男子,刹时之间,将个人恩怨,抛到了九霄云外,立时愿意和欧阳生泰一齐前去!   欧阳生泰乍一听到林三泰的声音,心中还在暗忖:这家伙,莫非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要来夹缠不清,找我麻烦么?”   他却是绝未想到.和自己仇深如海林三泰,在忽然之间,竟愿和自己一齐赴难!欧阳生泰的心中,不禁也大为感动!   因为这等事,如果不是真正有豪杰胸襟的人,是绝做不出来的!   他转过身去,道:“林朋友,此去大是凶险呐!”   林三泰反手一掌,“砰”地一声,击在他自己的胸前,他外号“铁碑留痕”,便是指他所练的“开碑手”而言,不要说石碑能以击碎,便是铁碑,也可留痕!此际他伸手在自己胸前一拍,声响也是惊人,道:“欧阳生泰,难道只有你不怕死,林某人便是偷生怕死之辈么?”   欧阳生泰哈哈大笑.一步跨过,伸手在林三泰的肩头之上,重重地拍了一下.道:“好,欧阳生泰交上了你这个朋友,也不枉这一生了!”   苍云老人一听,忙道:“欧阳兄,切莫如此说!”   欧阳生泰话一出口,便立即省到,在此时此地,这样说法,实是大不吉利!   但是他随即一声长笑,道:“苍云,人生在世,谁能不死,区区就算死在埋伏之中,只要两位能以铲除武林大害,也是值得之至!”   欧阳生泰这一番话,更是说得豪气干云!   一时之间,所有人,人人都以钦佩之极的眼光望着他。   欧阳生泰沉声道:“两位前去,可捉人问话,一定可以见到寿菊香的。至于我和林朋友两人,侥幸不死,自然再会和大家会面的!”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叹了一口气,道:“阁下既执意如此,我们还有何话可说?”   欧阳生泰和林三泰两人,哈哈大笑。   这两个在一盏茶时之前,还是一见面就眼红耳热的冤家,这时却并肩向前走去!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身形幌动,跟在后而,不一会,便到了山洞之前。苍云老人要开口讲话,欧阳生泰却作了一个手势,不令他开口。   苍云老人明白欧阳生泰的意思,是要寿菊香以为再闯进埋伏之中的是他和天一叟两人,并不是别人。   那么,他们两人,另循他途,出奇不意地赶到,寿菊香自然会措手不及了!   所以苍云老人不再开口,欧阳生泰和林三泰两人,昂首阔步,便向那山洞之中,走了进去。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在洞口停立了好一会,才互望了一眼心头无限黯然,大踏步向前掠了出去。   掠出了半里路,一路静听,却是一点人声也没有。   两人心中,不禁暗自焦急。   因为这个山谷,甚是深遂,若是没有人指路的话,要找到寿菊香的老巢,也不是容易之事!以他们两人的武功造诣而论,耳力自也灵敏之极,虽然在向前急弛,但若是十丈方圆内有人隐伏着,却也是难以逃得过他们两人的耳朵!   他们一直向前奔出了三五世,才听得前面草丛之中,传来了“悉”地一声响,同时隐隐听到了有人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互望了一眼,仍然照常向前掠去,直到来到了那草丛之旁,天一叟才陡地一个转身,“呼”地拍出了一掌!   他那一掌拍出,掌力所及的范围,足在一丈方圆左右,刹时之间,只见那一丛比人还高的野草,尽皆偃伏,一个身形高大的苗人,腾身欲起。   可是天一叟的掌力,已然压到,那苗人跃起了两三尺,便被天一叟的掌力,硬生生地压了下去,砰地跌倒在地上。   天一叟身形一闪,向前掠去,不等那苗人再站起来,便已赶到了他的身旁,一伸足,踏住了那苗人的背脊,沉声道:“寿菊香在哪里?”   那苗人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   天一叟脚下一用力,眼看那苗人双眼翻白,已经快要死了。苍云老人连忙赶了过来,将天一叟拉了开来,低声道:“别急!”   天一叟不知苍云老人是何用意,道:“他要是不说,我一脚踢死他!”   苍云老人道:“与这般无知之人,何必一般见识,我自有主意!”   天一叟不再多说,两人身形展动,便向外掠了出去,那苗人站了起来。向前急奔而出。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早已悄悄跟在后面。苍云老人和天一叟的轻功,何等高超,那苗人如何知道有人跟在身后?   约莫跟出了六七里,只见一个少女,迎了上来。那苗人气急败坏,向那少女讲了几句话,那少女面色一变,转身便走。   天一叟足尖一点,飞身而上,将那苗人的穴道点了,又将之抛入了草丛之中。   看官,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文丽。她一听得苗人讲起有这样两个人闯了进来,便听出其中一个,竟像是苍云老人!   她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若是报得快了,便可以得个头功,是以她立刻一个转身,向前奔去,却料不到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早已跟在她的身后。   三人一前一后,转眼之间,便已转过了右角,只见文丽向一座宫殿也似的大宅奔去。苍云老人向天一叟使了一个眼色。天一叟一俯身,拾起了一枚小石子来,“拍”地弹出。   那枚小石子“嗤”地一声,向前疾射而出,射出了足有三五丈,去势不弱,恰好弹中在文丽腰际的软穴之上,文丽连声都未出,软穴便被封住。   而天一叟蕴在小石子上的巧劲,到这时才陡地发作,将文丽的身子,震得向旁,跌出了七八尺去,滚人了草堆之中!   天一叟一个起伏,赶向前去,伸手将文丽提了起来,文丽早已吓得面无人色!   天一叟一提住了文丽,立时又向后倒退而出,退出了丈许,才将文丽放了下来,沉声道:“你是什么人?”   文丽一见一个矮瘦老者,和一个貌如天神,长髯飘拂的老者在一起,已经知道那两人,一定是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了。   她吓得牙齿打震,哪里说得出话来?   文丽自然知道,若是自己的身份暴露,天一叟和苍云老人知道自己乃是欺师灭祖,离师叛道的人,那一定是难以活命了。   所以,她连忙道:“我……只不过是一名女侍,叫着……阿香。”   天一叟虽看出文丽会武功,但是文丽的那些功夫,自然不在天一叟那样高手的眼中,文丽说是女侍,倒将天一叟瞒了过去。   天一臾又道:“好,那么寿菊香这老贼婆,是在什么地方?”   文丽知道天一叟迟早会有此一问的,她心中不禁为难之极!因为,她若是讲出了寿菊香的所在,寿菊香见怪起来,如何是好?   但如果她不说的话,天一叟又怎肯放过她?   文丽心中一急,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想不到她这一哭,倒反而救了她。   天一叟乃是一派掌门,身份如何之高,出于无奈,才会向文丽这样的一个小姑娘来逼问的。如今文丽一哭,他不禁立即松手,道:“我只是问你寿菊香在何处,你哭什么?”   文丽为人何等机伶,她一见天一叟松手,便知道是为了什么原故,一言不发,哭得更是伤心。   苍云老人双眉一皱,道:“我们既已来到这里,就算硬闯进去。也必然可与老贼婆会面的了,何必再听她哭哭啼啼?”   天—叟点头道:“不错,这里一定是老贼婆的贼巢,我们一路打将进去,不怕她不出来见我们!”   天一叟话才出口,两人已不约而同,发出了一下长啸之声来!   随着那一下长啸,两人的身形,斜斜拔起!   他们逼问文丽之处,距离宏伟的宫殿大门,本就没有多远,这一长啸拔起,只见他们衣袂飘飘,身在半空,犹如两头怪鸟,自天而降一样,身形一沉间,身子已落在石阶之上。   守在门口的几个身形高大的卫士,乍一见有人自天而降,来势如此威猛,不禁吓得呆了。    〉人嵌ü窭矗胍愿读饺耸保栽评先怂垡徽瘢昂洹薄ⅰ昂洹绷焦删⒎纾嵘ǘ觯笥腋髁矫朗浚洗蟮纳砬闳缤舷叻珞菀菜疲蛲夥龉觯钡顺鋈ァ? 而天一叟则在此际,身形一矮,双掌挟着浑厚之极的内力,齐向那镶金砌玉的大门推出!   苍云老人将那四名卫士震跌之后,唯恐天一叟一人之力,不能将门击开,倏地伸手,加在天一叟的肩上,将本身的内力,传了过去。   刹时之间,天一叟所发的掌力,陡地加强了一倍,双掌“叭”地击在门上,大门立刻撼动,声势之猛,实是难以形容!   紧接着,“轰”然巨响过处,那扇大门,竟被两人的掌力,硬生生地撞了开来!   大门开处,两人的掌力,余势未尽,向前直扫了过来,恰好撞在一条大柱之上。   那条大柱被两人的掌力一撞,摇幌了一下,虽然未曾倒下,但是屋顶上的琉璃瓦,却已经碎了一大片,一齐跌了下来,满地皆是碎片。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踏着碎片,向前走去。   他们两人所经之处,“格格”之声不绝,在地上的琉璃瓦碎片,尽皆变成了粉末!   两人穿过了大殿,又以掌力,催毁了两扇门,来到了一个石坪上,却仍是一人不见。苍云老人一声厉吼,道:“寿菊香,我们已直捣老巢,难道你还不出来与我们见面么?”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已经来到,寿菊香自然已经知道了。   但是她却也还是刚知道!   因为欧阳生泰和林三泰两人,进了埋伏,寿菊香一直以为那是天一叟和苍云老人,正在尽力发动一切埋伏,围攻两人。   直到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陡地发声长啸,扑向大门,寿菊香在那石亭之中,听到了两人的啸声,她才知道不妙,才知道进入埋伏中的,并不是天一叟和苍云老人!   她立即以传者入密之法,召唤袁中笙,这时,袁中笙刚到她身边来,她匆匆吩咐了袁中笙几句,苍云老人的话,已传了过来。   寿菊香所设下的埋伏,共有七道,首三道形同儿戏,乃是特意如此的。而从第四道起,地火、风雷、毒水、迷雾。   那四道埋伏,却是厉害之极。   峨嵋掌门天灵上人,便是中了寿菊香之计,因为头三道埋伏,破得太是容易,所以毫无警惕,便踏入了第四道埋伏之中。   他一踏了进去,地火便被引发。原来在那第四道埋伏的石室地底上,钻有无数指头大小的小孔,猛烈的火焰,由那小孔之中,喷了出来,天灵上人骤不及防,未被立时烧死,算是他功力深厚了!   寿菊香的计划,本来是想将三派掌门,一齐毁在七道埋伏之中的,若当时,天灵上人不是一人直冲,可能寿菊香的阴谋,已然得逞。   但是阴错阳差,天灵上人却只是一人冲进了第四道埋伏,在他受伤之后,天一叟和苍云老人,竟不再由那七道埋伏前来。   对寿菊香而言,这自然不太如意。但是当她想及,她已经除去了天灵上人,使得强敌的力量,弱了三分之一,心中却仍不免高兴,因为强敌万里而来,还未曾与她见面,便遭到了重大的挫折,这不能不说她已经占了极大的上风!   所以,寿菊香一听到苍云老人的话,立即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道:“你们心急作甚?既然你们无胆通过老身所设的七道埋伏,而急于与老身见面,老身自然会成全你们的!”   她一面说,一面木拐一点,人已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刚才已得了她的吩咐,此际一见她掠起,便连忙跟在后面。两人的身法,都是极快,转眼之问,便要到大厅之后的那幅石坪了。   寿菊香的去势不减,但是袁中笙的去势,却陡地慢了下来。   寿菊香直到此处,才发出了凌厉无比的怪笑声,身法快绝.如一缕黑烟也似,倏然之间,便已经在石坪之上站定!   寿菊香突然现身,天一叟和苍云老人的人,也绝不敢托大,他们两人,各自横掌当胸.掌力略发,将寿菊香赶到之时,所带起的劲风,逼了回去。   寿菊香木拐“拍”地点在地上,离两人约有一丈五六尺远近,停了下来,阴森森地道:“两位别来无恙否?”   寿菊香当年,乃是邪派之中第一魔头,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自然是与之见过而的,但那也是许多年来前的事情了。   所以寿菊香一见面,便这样问两人。   苍云老人沉声道:“寿菊香,你在此处,隐居多年,正该趁武林中对你的毁语,日渐减少之际,重新为人,以博百年名声,为何又静极思动,为害天下?”   寿菊香一听,突然“桀桀”怪笑起来,道:“苍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以为仁侠过人,你此来难道就没有私心么?”   苍云老人听了,不禁一怔,道:“私心?”   寿菊香怪笑道:“自然,我一赴中原,手下四弟子便将你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偷了来,你不是为了玄铁神手而来的么?”   寿菊香的话才一出口,天一叟便不自由主,发出了“啊”地一声,连苍云老人,也不自由主,心暗中叫了一声“惭愧”!   武当派失了镇山之宝,玄铁神手,这件事,可以说是普天下人,尽皆知道了。但是究竟是谁下的手,却只有极少人知道。   连苍云老人,也是直到此际,才知道原来偷去玄铁神手的,乃是寿菊香门下的滇南四鬼!他心中十分恼怒,道:“玄铁神手何在?”   苍云老人的这一问,却令得寿菊香也极其难堪!   不错,武当派镇山之宝,玄铁神手,是她手下的四大弟子偷去的。但是那玄铁神手,连她也未曾见过,便自移了主。   至于如今,那玄铁神手在什么地方,寿菊香也是一无所知,自然她做梦也想不到,在经过了许多曲折之后,玄铁神手,已到了玉骷髅史媚手上!   当下,寿菊香只是冷冷地笑道:“苍云,你能胜了我,自然可以找到玄铁神手。若是你败了,哈哈,你这副臭皮囊,也难免要留在此处了,还提什么玄铁神手!”   寿菊香的这一番话,讲来十分模棱两可,她并没有说玄铁神手在她这里,但是听来,玄铁神手却正像是在她处一样!   苍云老人自然知道,若是胜不过寿菊香,只怕自己是难以离开这里的了,所以他也只得暂且撇开玄铁神手,不去想它。   他冷冷一笑,道:“你收留了袁中笙这样禽兽不如的东西,不要自以为得计,到你终为他所害之时,你才知失策了!”   寿菊香又桀桀笑了起来,道:“他害我?他怎会害我?有我在,他才不至于为你们所害,你想想,他会害我么?”   袁中笙此际,正依寿菊香的吩咐,躲在一条大柱之后,他自然将苍云老人和寿菊香两人的对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而他心中的难过,也到了极点!   的确,如今他除了和寿菊香相依为命之外,已绝无第二条路了。   究竟是怎样会造成这样的事实的呢?袁中笙心中,只觉得一片迷惘,往事在他的心中,仍十分清晰,他自信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但是事实上,他却一步一步,踏向深渊,终于到了如今这样的田地。   寿菊香笑声不绝,道:“本来你们,是准备以三敌一的,如今已少了一个,你们两人,还等什么?”   三派掌门,早年和寿菊香相会之际,武功皆不如寿菊香,所以他们一想到要对付寿菊香之际,便立即闭关共练神功。   这时,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也不知自己一人的武力,是否能和寿菊香匹敌!   在如今这样许胜不许败的情形之下,他们两人,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以二敌一了。两人身形一沉,向后退出了半步,齐声道:“寿菊香,你要如何见高下?”   寿菊香早已有了安排,她也料到了两人要一齐出手,必然会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会有此一问的。所以她立即一声长笑,道:“我们都不是初出茅芦的人了,难道还要演花拳绣腿么?”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一听,便已经知道寿菊香的意思,是一上来便比拚内力。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子一矮,立即坐了下来。   他们两人本来是并肩而立的,可是在一坐下来之后,却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苍云老人的双臂,微微向前伸出。   而天一叟则坐在苍云老人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头上。   寿菊香发出了一声冷笑,也坐下了来。   她坐下之后,单掌扬起,一声怪叫,只听得“呼”地一声响处,一股强劲之极的掌风,已经向前疾袭了过来,苍云老人并不知道寿菊香走火人魔,幸而遇到了袁中笙,才使半边身子,能以动弹。   他只当寿菊香根本不将自己和天一叟两人放在眼中,所以才只使出一只手掌来的。   不但苍云老人那样想法,连天一叟也以为如此,两人一见寿菊香的掌功之强,非同小可,各自真气运转,苍云老人的手掌,也早已扬了起来!   苍云老人在一坐下之际,双臂便向上微张,可是他本来是以双掌齐施的,但寿菊香既然只发了一掌,他这时扬起的,也只是右掌。   只不过他发的是单掌还是双掌,并没有多少差别。   因为他一掌扬起,两人的内力,早已一齐疾涌而出!   两股强大的掌力,在半途相遇,只听到一下极其闷实的声响,寿菊香的身子一摇,天一叟和苍云老人的身子,也自一摇。   但是,他们双方非但不后退,而且不约而同,一齐向前移来!   他们都坐在地上.却自地上向前滑了过去。本来他们相隔,约有一丈五六左右,一移近,便变成了相距只有三尺!   而双方虽然相隔已经如此之近,但却还在继续向前移去!   寿菊香和苍云老人两人手掌问的距离,越缩越近,到后来,只有寸许了。   这时候,在三人的身旁,卷起了阵阵旋风,那一阵阵旋风,夹起极强的力道,向外扩展了开去。袁中笙此际,功力已经极高,而且他离三人也十分远,可是当阵阵旋风向外卷来之际,他却也几乎站立不稳。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的面色,都已变成血也似红,而寿菊香的面色却是相反,青白得简直就像是一具干了死尸一样!   那当然是他们双方的内力恰好相反之故。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全是正派中的掌门人,他们自小修习的内功,便是至阳至刚的内家正宗功力。   寿菊香则早年所学的内功极杂,后来便专习“太阴真气”,那“太阴真气”功大,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   所以,此际双方的内功,都已经发挥到了极致,但是他们面上的反应却不一样。   他们两人的下掌,相距虽然只有寸许了,但是还在接近,约莫过了一盏茶时,双方的手掌,眼看已经要合在一起了!   直到如今为止,双方还是不相上下。   这时,苍云老人的手掌和寿菊香的手掌,还未曾合在一起,他们如今所在比拚的,也还只是掌力,而不是各自的内力。   一定要到双方的掌心,粘在一起之后,真正的内力比拚,方才开始,而到那时候.双方不分胜负则已,一分胜负.则生死立判了!   袁中笙在这时候,心中也紧张到了极点!   因为寿菊香命他站在一边,并不是令他观战,而是密令他在双方比拚内力开始之后,到了最紧要关头,突然现身,掌击天一叟和苍云老人!   袁中笙自然知道,就算天一叟和苍云老人,原来是占着了上风的话,只要自己一介人,那么他们两人,也是非败不可!   袁中笙当时答应了寿菊香,但这时,他心中却起了极度的矛盾!   他知道,自己如果按照寿菊香的吩咐去做的话,那么从此以后,自己实是再难以自拔了!   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涔涔而下。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一下极其异样的声响,宛若裂帛一样,但是声音却尖锐之极,令得袁中笙的身子,猛地一震!   他连忙向前看去,只见寿菊香、天一叟、苍云老人三人的身子,像是在狂风暴雨之中的幼树一样,左右摇摆不已!   而苍云老人和寿菊香两人的手掌,则已经紧紧地贴到了一起!   三人的身子,摇了片刻,便渐渐地定了下来,终于,三个人变得看来绝不像是三个生人,而只像是三尊石像!   寿菊香的面色,更是白得可以,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则还和刚才差不许多。   照这情形来看,似乎是寿菊香处于下风了。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的身子,隐隐有白气冒出,苍云老人的身子,似乎在微微地向前倾出,、而寿菊香的身子,则向后斜去。   这情形,更可以看出,是苍云老人占了上风。   但是过了片刻,自寿菊香的头顶,升起一股缕缕白气来,苍云老人的身子,渐渐坐直,双方之间,又恢复了原状。   袁中笙像是被钉在地上一样地站着,他心中仍是决定不了自己应否照寿菊香的吩咐去做。   若是为了自己眼前的处境着想,当然应该现身,掌击天一叟和苍云老人。   但是这样做了之后,自己便变成彻头彻尾的邪派大魔头了!   袁中笙实是难以想像自己竟会成为一个“邪派大魔头”!他心中无可奈何地苦笑着,接着又问自己:难道如今,自己是一个正派侠士么?   就算自己此际出现,不向苍云老人和天一叟动手,而向寿菊香动手的话,只怕天一叟和苍云老人两人,也是会立即取自己性命的!   看来,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那条路便是:听寿菊香的话。   袁中笙在心中大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竟逼得自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他倏地抬起头来,只见寿菊香眼角转动,正向他望了过来。   寿菊香向他望来,自然是在催他出手了!   他不自由主,向前跨出一步,自石柱之后,现出身来。他这里才一现身,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便大吃了一惊!   两人自然知道,袁中笙此际出现,绝不怀好意。   可是,他们两人正在和寿菊香力拼,寿菊香在一上来的时候,虽曾略现不支,但是立即扳成了平手。若是他们腾出手来对付袁中笙的话,那么只怕不等他们发招,寿菊香的太阴真力,便疾袭了过来!   袁中笙向前跨了三步,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身上已大汗淋漓!   当然,他们两人看到了袁中笙之后,心中便自大惊,但这时候他们身上的汗,却也不是吓出来的。   那是他们两人,同心一志,想在袁中笙还未曾出手之前,便将寿菊香击倒之故。   这可以说是他们两人唯一的机会了!   所以,他们两人在刹时之间,内力陡地加强,身上的白气,咕嘟嘟地向外直冒,一身皆为汗所湿。   而他们两人,一倾力而赴,寿菊香也立时现出了不支的神态来了!只见她身子后仰,全身骨节,发出爆豆也似,“格格”一阵乱响,面色转为死灰。   袁中笙心知,若是再不上去,那寿菊香便不能再支持下去了!   寿菊香一倒,自己的命运,不问可知!   当他想到自己和寿菊香,竞是这样地祸福与共之际,他又不禁苦笑了一下。   也就在这时,突然听得寿菊香的喉头,响起了一种怪异之极的声音来。那种声音,听了令得人毛发直竖。   袁中笙陡地惊起,一跃向前。   这时,他简直已没有考虑的余地了!   因为看寿菊香的情形,分明是难以再支持下去了,寿菊香一死,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己还不是要受尽折辱而死?   所以,他一跃向前之后,手起掌落,“呼”地一掌,已向天一叟背后击下!   天一叟一声大喝,右掌一翻,反掌来迎。本来,天一叟的双掌,是一齐按在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的,他的内力,也从掌心中不断传人苍云老人的体内,虽是苍云老人一人在和寿菊香对掌,但是内力却是他们两人共同的。   这时,他们两人,全力以赴,一点余地也不留,才将寿菊香逼得险象环生,天一叟在这样的吃紧关头,陡地反掌去迎袁中笙,苍云老人只觉得力道一个不继,寿菊香的太阴真力,已经如同排山倒海也似,向外直涌了过来!   这一切,全是电光万火间的事情,在天一叟的手中,还未和袁中笙的手掌相交之际,苍云老人首先不支,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寿菊香见状大喜,太阴其力的去势更快!   但也就在此际,天一叟的手掌,已和袁中笙的手掌相交。   天一叟见苍云老人口喷鲜血,心胆俱裂,连忙内力向前涌出,希望能够再阻一阻寿菊香太阴真力的来势。   而袁中笙的一掌,与之相交,掌力送出,竟也进人了天一叟的体内,一齐向前送去!   寿菊香正在乘势追击之际,突然间觉出一股阴阳互济的大力,反涌了过来,她立时知道弄巧成拙拙,急忙待收回真力,却已慢了一步!   刹时之问,天一叟和袁中笙两人一齐发出的力道,和寿菊香疾发而出的太阴真力一撞,寿菊香又急于收力,力道一错,她只觉得身子陡地发起热来。   寿菊香是曾经走火人魔过的,身子一发热,正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寿菊香的心中,不禁大惊!   以寿菊香的功力而沦,此际若是能镇定心神,沉着以赴,或许还可以挽狂澜于既倒。   但是她却见过鬼怕黑,身子一发热,惊惶失措,竟不及气沉丹田,一个倏忽间,无穷无尽的真力,立时奔入了岔道!   寿菊香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汗出如浆,终于,在刹那之间,又冷了下来,而她本来已可以活动的半边身子,这时又不能动弹了!   寿菊香的心中恨极,发出了一下震耳欲聋,难听之极的怪啸声来,四面山谷,尽皆响应,声势之威猛,实是难以形容!   而天一叟被袁中笙所发的太阴真力,袭入了体内,和着他自己数十年苦练之功,一齐向前送去,顿时武功全失,委顿在地,不能起身。   袁中笙向外一跃,跃了开去。   寿菊香怪啸起处,只见苍云老人身子摇摇幌幌,站了起来,银髯之上,尽是血渍,面色惨白,十分可怖。   他站定了身子,才道:“你们使的好狡计!”   这时,天一叟、苍云老人和袁中笙三人,皆不知道寿菊香已经走火人魔。袁中笙刚才在绝无考虑的情形之下,一掌击出,定了大局,这时见到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身受重伤,心中十分难过,忙道:“两位快走吧,胜负已分了,还留在此地则甚?”   天一叟这时,也摇摇摆摆地站了起来,两人的身子,靠在一起,齐闭上了眼睛,站着不动。   袁中笙急道:“你们还不走作什么?”   苍云老人睁开眼来,道:“走?”   袁中笙道;“是啊,谁不让你们走了?”   苍云老人回头向寿菊香看了一眼。寿菊香这时,早已止了啸声,正在闭目运转真气,想要将被走人岔道的真气闭住的内穴冲开,也根本未曾听得袁中笙和苍云老人说些什么。苍云老人转头向她望来,自然也是一无所知。   苍云老人见寿菊香不出声,又望向袁中笙,袁中笙顿足道:“快走!快走!寿菊香一起身,你们就再也走不了哩!”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的眼中,都现出了十分诧异的神色来,但是那种神色,却是一闪即过,苍云老人道:“你不趁机取我们性命,来日将会后悔莫及!”   袁中笙心知苍云老人所说的是实话。   但是这时候,要袁中笙再下手取两人的性命,袁中笙却是万万难以下手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即使来日反悔,如今我也不能下手,两位快去吧!”   袁中笙这两句话,讲来伤感之极。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互望了一眼,慢慢向外走去。他们走出了丈许,袁中笙一跃而过,道:“且慢!”   两人面色一变,一言不发,傲然而立。   袁中笙道:“你们出谷之后,快快离去,若是寿菊香追出谷来,你们尽皆性命难保!”   苍云老人一听,忽然怪声笑了起来,也难以明白他这样笑法,究竟是什么意思。   袁中笙也不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是肯听自己的劝,长叹一声,转身走开,眼看着苍云老人和天一叟这两大高手,渐渐走远了。   就在这时,文丽已向前疾掠了过来。她在掠过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的身旁之际,停了一停,抬起头来,一见袁中笙,便道:“小师叔,那闯进埋伏中的两人,已中毒而死了!”   文丽的话,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也听得十分清楚,他们两人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   文丽那样说法,就是说欧阳生泰和林三泰两人,已经惨死了。   武诸葛小天雷欧阳生泰,在武林之中,交游极广,人缘也极好,和苍云老人、天一叟两人,相知极深,死在寿菊香的埋伏之中,两人的心中,自然十分难过,而当两人想及,死在埋伏中的,本来可能是自己,欧阳生泰等两人,只不过是替自己而死的时候,两人更是欲哭无泪,抬头望天!   这时候,他们两人是绝料不到袁中笙的心情的。   他们不知道寿菊香已受了她自身真气反逼,而已经走火入魔,也不知道袁中笙为什么竟肯让他们两人离去。他们只当袁中笙和寿菊香两人,另有奸计。   但是他们既然有离开的机会,自然也不肯轻易放过,一直向外走了出去。   袁中笙听得文丽这样说法,心中又叹了一口气,心知又有两个正派中的高手罹了难。他沉声问道:“那是什么人?”   文丽耸了耸肩,道:“不知道是什么人,他们中了毒,早已全身溃烂,理他是什么人作甚?”   袁中笙心中难过,但是他心知文丽是绝不会了解自己心情的,因之转过了身去,不欲和文丽讲话。   但是文丽却身子一转,转到了他的身前,道:“小师叔,师祖已大获全胜了么?为什么竟放这两个老畜牲离去,不斩草除根?”   袁中笙不等文丽讲完,便厉声喝道:“住口!”   文丽从来也未曾见过袁中笙对自己如此凶恶,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向后退去,说道:“你……你……”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你别来烦我,我心中烦乱得很。”   文丽不敢再说什么,道:“是!”   她一面说,一面便躬身退了开去。   袁中笙一个人站着,脑中乱哄哄地,也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   好一会,他才被寿菊香的声音惊醒,只听得寿菊香尖叫一声,道:“中笙!”   袁中笙连忙转过身来,只见寿菊香仍然坐在地上,目中的光芒,却是阴森森至极,袁中笙忙道:“徒儿在。”   寿菊香眼珠一转,道:“苍云、天一叟两个老贼呢?”   袁中笙道:“他们两人,身受重伤,我已放他这离去了。”   寿菊香一声怪叫,道:“放他们离去?为什么你要放他们离去?”   袁中笙吓得后退了一步,道:“他们两人,身受重伤,已形同废人,放他们离去,想来也难以与我们为敌了!”   寿菊香闻言,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中笙,若是我未曾出事,当然不要紧,难道我会怕他们么,可是如今,唉——”袁中笙一呆,道:“你出事了?”   寿菊香苦笑道:“你难道看不出么?我又已全身僵硬,难以动弹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三回 隐姓埋名易容颜   袁中笙乍一听,也不知是惊好,还是喜好,他呆了半晌,才道:“那非但我未曾看得出来,连……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也未曾看出。”   寿菊香道:“若是如此,那我们暂时还可无事,他们两人一出去,余人见他们这样的高手都受了重伤,自然不敢再攻进来了,但是你放他们两人离去,却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袁中笙道:“那也顾不得了。”   这句话,倒是袁中笙的真心话,他这时,连眼前都无暇顾及,遑论将来?   寿菊香沉声道:“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们,最要紧的,便是快去找那只玄铁神手!”   袁中笙一呆,道:“找玄铁神手?作什么?”   寿菊香道:“苍云老人和天一叟此去,一定和各正派人物在一起,通力寻找玄铁神手,以便开启武当玄武峰顶的宝藏,再谋来对付我,我们必需走前一步,先他们而得到玄铁神手。”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师傅,你想想,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我们力孤势单,如何能找得到失踪了的玄铁神手?”   寿菊香一声冷笑,道:“中笙,若找不到那玄铁神手时,我还不要紧,只是你却大是危险了,就算你躲在这里不出去,等他们再上门来时,你便如何?”   袁中笙心如刀割,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依师傅你的意思——”   寿菊香道:“你立即离开此地,去寻找那玄铁神手,留文丽在这里服侍我。我再将最后几句太阴真气的口诀传给你,你便可以一面寻找,一面练功了,反正你已大有根底,就算没有我在一旁指点,功力也会与日俱进的。”   袁中笙苦笑道:“师傅,你想我一离开这里,便会如何?”   寿菊香道:“这一点我早已想到了,我昔年远游西域之际,曾得到七只人皮面具,制作得十分精巧,你戴在面上,容貌便立时改变了,就算为人识穿,也可以换上一只的。”   袁中笙听了,心中仍然只是苦笑。   他知道寿菊香的话,十分有道理,自己若是找不到那玄铁神手,而让各正派高人找到了,卷土重来的话,那自己实是再也难有幸理了。   反正离开寿菊香,总是好事,若是那七只人皮面具,当真制作得精巧无比时,自己可以从此隐名埋姓,虽不能脱胎换骨,总也可以逃避现实,比起在这里,要好得多了。   所以,他想了片刻,便道:“好,师傅,我先抱你回屋去。”   寿菊香道:“不必,叫文丽来好了。”   寿菊香语音尖锐,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她这句话才一出口,文丽已应声而至,道:“来了。”寿菊香道:“将我抱回屋去。”   文丽刚才也已听到寿菊香吩咐袁中笙离开的那一番话,此际,她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当年,她遇上了滇南四鬼,离师叛道,投在滇南四鬼门下,原是指望学到极其厉害的邪派武功的。   却不知到如今为止,学到的武功,仍是微不足道,至于太阴真气,更是连边也未曾沾上。   她知道,自己和袁中笙已经有了非常的关系,若是和袁中笙单独相处的话,那么袁中笙是一定会将太阴真气功夫,传授给自己的。   但是过去的一年,她却连袁中笙的面都未曾见到。如今,强敌已退,她满怀高兴,只当有希望了,袁中笙却又要远行!   袁中笙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她却要在这里服侍脾气暴戾,喜怒无常的寿菊香,与她的愿望,实是大相违背,她的心中,十分恼恨,但是却又不敢说出来。   她一声不出,抱起了寿菊香,回到了屋中,将寿菊香放在一张椅上。   寿菊香又命她在一只架子上取下一只盒子来交给袁中笙,袁中笙打开盒子一看,只见盒中放着七只人皮面具。   那人皮面具只是极薄的一层,袁中笙随便取上一只,戴在面上,取起一面铜镜,对着镜子一照,连他自己,也吃了一惊!   只见在镜子中的,是一个面色黝黑的中年汉子!   袁中笙动了动眼耳口鼻,镜子中的中年汉子,也照样动着。当真连袁中笙自己,也难以认得出镜中人就是自己!   袁中笙心中感到一丝凄然的欢喜。   因为戴上了这面具之后,当然不会再有人认识他,他隐名埋姓,从此不理世务,这一点总是可以做得到的。他也不将戴在面上的面具除下,只是将其余六个,放入了怀中,道:“师傅,我这就去了。”   寿菊香道:“你要记得,就算你得不到那玄铁神手,也要设法将之毁去,使别人不能再以这玄铁神手来对付你。”   袁中笙低下头,答应了一声,便向外走去。   只听得文丽忽然道:“小师叔,你等一等。”   袁中笙站定了身子,便又听得文丽道:“师祖,小师叔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始回来,你可准我送他一程么?”   寿菊香“嗯”地一声,道:“送到谷口,立时回来。你别以为我身子不便动弹,便无法对付你了!”   文丽听了,不禁打了一个冷震,道:“徒孙万万不敢存此妄念!”   寿菊香冷冷地道:“少废话,快去快回!”   文丽急步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袁中笙本不愿文丽送他,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是无可奈何。两人一齐走了出去。   才出门不久,文丽便道:“师哥,我刚才看到那七只人皮面具之中,有一只是一个中年妇女的,你要来无用,不如给了我吧。”   袁中笙从怀中取出了那几只人皮面具来。果然其中有一只是一个中年妇女,他便给了文丽。   文丽藏在怀中,道:“师哥,你此去准备如何走法?”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我又何尝有目的地?”   文丽道:“你当然是向北去了,那玄铁神手,本身并没有用处,得到神手之人,不论是谁,都要到武当山玄武洞去的,你说可是?”   文丽的一句话,陵地提醒了袁中笙!   本来,袁中笙虽已知道那玄铁神手,落到了南海生生岛主史媚的手中,但仍是觉得茫无头绪,如今听得文丽一说,才知道史媚迟早,也要上武当山去的,自己何不也上武当山去?   若是碰巧能得到那玄铁神手的话,那么就算不欲生事,总也可以安心得多了。   所以他忙道:“师妹,你说得是,我决定向北去,到武当山附近去看看。”   文丽忙道:“师哥,那你可记得了,千成不要半途又改变了主意。”   袁中笙听得文丽这样叮咛自己,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你此言何意?”   文丽一笑,道:“如今你不必多问,日后自会明白。”   袁中笙也不知道文丽是在弄什么玄虚,点头答应,道:“我不改变主意就是了。”   说话之问,已经来到了谷口。   文丽叹了一口气,道:“师哥,你自己保重,我要回去了。”   袁中笙握住了她的手,心中也是感叹之极,半晌,才道:“师妹,你和寿菊香在一起,千万可得小心才好。”   文丽听得袁中笙直呼寿菊香之名,心中不禁一怔,但是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我自己会小心的。”   文丽一句话才出口,眼圈儿便红了起来。   袁中笙虽然十分不值文丽为人,而且追根究源,一切的烦恼,几乎都可以说是由文丽去偷盗冯大侠夫妇的那一对短剑而引起来的。   但是袁中笙终究是一个忠厚人,当他想及自己和文丽间的关系,以及在这一年多来,文丽连和自己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他心中不禁一软。   他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别难过了,我们还能见面的。”   文丽的双目之中,泪花乱转,一声不出,呆了片刻,一个转身,便向谷中,奔了进去。   袁中笙望了她的背影片刻,摇了摇头,也叹息了一声,便向北疾奔而出!   袁中笙一直向前奔去,他此际功力已然极高,每一个起伏间,便是三四丈远近,一口气奔出了二十来里,也不觉得疲倦。   在那时,他已经接近要奔出高黎贡山了,只见前面,有几个人在缓缓而行,定睛看去,那十来个人,都抬着树枝札成的架子,架上都躺着有人。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受了伤的几个人,被人抬着回中原去。   袁中笙连忙身形一隐,隐到了一株大树之后。   他这些日子来,已被武林中各门各派的人追捕搜索,弄得心惊肉跳,所以一见有人,便立即本能地躲了起来,唯恐为人发现。   及至他躲起之后,他才陡地想起,自己已得了寿菊香所赠的人皮面具,连自己照镜子,也认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来,旁人如何还能认得自己?只怕放心大胆地向前走去,也不要紧了。   他连忙自树后闪出身子来又向前奔了过去,渐渐地与那一伙人接近了,他虽知人家一定认不出他来的,但是他心中还是十分紧张。   等到他奔到了那伙人的近前,那些人回过头,向他看来之际,他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他看到川东双侠等高手,都躺在架子上。抬着担架的,也全是各门各派中的高人,只是不见苍云老人和天一叟。   等袁中笙在他们身边经过之际,才有人问道:“阁下何人?”   袁中笙强自镇定心神,道:“闻得三派掌门,在此有事,想赶来出一份力,却不见他们。”   袁中笙的话才一出口,便引起了一阵叹气和诅咒之声,有人道:“朋友,你来迟了一步了!寿老贼和袁小贼已大获全胜了!”   又有人道:“朋友, 你还是快回去的好,只怕寿老贼、袁小贼趁胜追击,中原武林,大劫将至了!”   另外几个人,七嘴八舌,全是将寿菊香和袁中笙两人,相提并论,骂得两人狗血喷头,咬牙切齿,恨不得剥两人之皮,食两人之肉!   袁中笙听得出完了一身冷汗,又一身冷汗,他和众人一齐走出了两三里,苦笑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我先走一步了!”   他一提真气,便向前疾掠而出。   他在掠出之际,还听得身后有人道:“这人武功甚高,不知是什么来历,莫不是寿菊香和袁中笙派来的么?”   另有人“呸”地一声,道:“若是这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派来的,早已下手杀人了!”   袁中笙在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难道真的这样凶恶么?   他苦笑着,飞快地向前奔出,似乎只要奔得快些,他心中的烦恼便会少一些一样。   一连几天,他日间赶路,夜来心事重重,转侧难眠,便索性练寿菊香所授的那最后几句“太阴真气”的口诀。几天下来,他已经发觉,“太阴真气”功夫的精奥之处,倒有一半,是在那最后几句的口诀之中!   在这几天之中,他功力又突飞猛进。   他在练那几句口诀之际,不自由主想起了霍贝,想起了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来。他知道自己当时虽然未曾隐瞒一字,但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所得的“太阴真气”功夫,却是不完全的。   他接着又想起了自己的师傅马放野来,那是最令得他难过的一件事!   本来,他以为自己只要将师傅救了出来,那师傅一定会原谅自己的了,怎知事情的结果,却完全与他所设想的相反!   他的师傅绝不原谅他,武林中人,也没有一个原谅他的!   他想念着霍贝,以为霍贝是他的知己。   他更想念着费绛珠,他知道,无论如何,费绛珠是不会怪他的。但是费绛珠在什么地方呢?这次前赴中原,是不是能找到费绛珠呢?   一路之上,袁中笙思潮起伏,难得安宁。   那一天傍晚时分,他进了昆明城城门,本来,他并不想在城内多逗留的。   因为他知道,凡是从高黎贡山退下来的各路高手,这时只怕大都也在昆明城中休息,自然是最好不要和他们见面。   但是,当他在城中饭店内吃饭之际,他却改变了主意。不出他所料,城内大街之上,许多熟口熟面的武林中人,在来来往往,大都是愁眉不展,或是满面怒容。在饭店中,有几起武林中人,也是食不下咽,在唉声叹气。   在袁中笙左边一桌上,有两个大汉正在交谈,一个道;“峨嵋怪快车轩,竟对柏神医下跪,这真是天下未闻之奇了。”   另一个道:“车怪侠为了要请柏神医救他师兄,他这一跪,武林中人,谁也不以为耻,反而对他敬仰之极!”   那一个道:“说得是。”   袁中笙听了,心中也不禁暗暗感叹。   因为车轩的脾气之硬,世所皆知,他最是高傲,只怕一生之中.除了对他的师傅跪过之外,柏神医还是第二个人而已!   车轩为了师兄,肯做平时绝不肯做的事情,师兄弟情笃可知,他的行动,自然也叫人钦佩。   袁中笙再侧目听去,只听得那两个人同声叹了一口气,道:“可是天灵上人的伤势,实在太重,连柏神医也为之束手无策!”   袁中笙一听到此处,也不禁停下箸来,长叹了一声。   这几天来,聚在昆明城中的武林人物,谁不在长嗟短叹?所以袁中笙突然长叹,也没有人来注息他。   另一桌上,也有人在叹气,接口说道:“天灵上人火毒攻心,除非有一个身怀纯阴至柔绝顶武功的人,以本身阴柔之气,护住了天灵上人的心脉,历十二个时辰,天灵上人再能接受柏神医的治疗!”   那两个人道:“天下内功至阴至柔的人,倒不是没有,离得最近的,使是寿菊香。”   那两个人的话才一出口,饭店之内便响起了一阵责叱之声,那两人自知失言,低头不语。   另有人道:“据柏神医说,天灵上人捱不过今夜子时了,天灵上人一死,怪侠车轩自然去和寿菊香拼命,可怜峨嵋两大高手,平日行侠仗义,何等使人钦佩,结果却落得这样下场,实是苍天无眼了!”   袁中笙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道:“各位,谁知道柏神医的住处?”   那几个人定睛向他看来,有人道:“朋友,你可是想去求医么?柏神医大破往例,这两天来,目不交睫,为武林同道治伤,我看你伤得不是太重,还是别去麻烦他了吧。”   袁中笙道:“我不是去求医的。”   那人面色一沉,道:“然则阁下莫非是想去找怕神医的麻烦,那不如先找在下。”   袁中笙忙道:“不是,不是。适才听得各位讲起,天灵上人之伤,需要一个内力阴柔之人,运本身功力,护住他的要害。在下刚好学过两天那样的功夫……”   他话未讲完,已有人冷冷地道:“柏神医曾说,要功力十分高强才行!”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在下不敢言武功高强,但总想尽力而为,救人一命。”   座中有人道:“你由此向东,见有转弯,便转南而行,在一株大树之旁的大宅第,便是柏神医的住所了。”   袁中笙拱拱手道:“多谢。”   他也不等吃完饭,便走出了饭店,照着那人所说走去,不消片刻,便已到了一所极其宏伟的大宅面前。   只见宅第之前,来往行人不绝。袁中笙走到近前,抬头看去,果然好大的气派。   朱漆大门两旁,挂着两副大联,金幌幌的高挂,左边是“阎王叹空殿”,右边是“小鬼悲无差。”那自然是说,柏神医医道之好,功能起死回生,令得阎王、小鬼俱皆无事可做。   这口气之大,若不是真有才能,只怕早已被人将之拆下来了。   袁中笙在大门面前,站了片刻,正在寻思如何去见柏神医之际,只听得一声长叹,从大门之中,跨出了两个人来。   走在前而的那一个人身形极矮,但是两条手臂却长得惊人,猴形猴面,老远看去,十足是一头猴子,相貌异特之极。   而跟在他后面的一个,垂头丧气,面容憔悴,却正是峨嵋怪侠车轩。   两人到了大门口,车轩苦笑道:“柏神医,我师兄伤重难治,也不关你事,你何苦来?”   袁中笙一怔,心想,原来那其形如猴的人,就是神医柏永乐!   只听得柏神医道:“我不能救活天灵上人,如何还有脸面挂这副对联?”   他话才说完,陡地一个转身,先左后有的,先向那一副对联,疾发了两掌,掌风呼呼,十分强劲。   袁中笙一见,忙喝道:“柏神医,且慢!”   他也是一面说,一面掠了过去,手腕连抖,在刹那之间,也连发了两掌!   他那两掌掌力,乃是向柏神医的掌力撞去的。   他的掌力,后发先至,在柏神医的掌力,尚未撞中那两副对联时,便已将柏神医的掌力,撞得四下迸散,连柏神医的身子,也不自由主,向后退出了三步,方始拿桩站定!   神医柏永乐不但医道极高,武功也是十分高强,他一被袁中笙的力道涌退,立时便觉出对方的内力,至阴至柔,正是可以救无灵上人之命的人!   他陡地一呆,失声道:“车怪侠,令师兄有救了!”   车轩也是一呆,道:“怎么?”   柏神医向袁中笙一指,道:“这位朋友,内力至阴至柔,功力深厚,若是他肯出手,以他本身真力,渡入天灵上人体内,在一个对时之后,我便能为他施药石了。”   车轩一步跨到了袁中笙的面前,向袁中笙望了一眼。在车轩向他望来之际,袁中笙的心头,不禁为之怦怦乱跳。   车轩望了两眼,叹了一口气,道:“这位朋友,素未谋面——”   他话还未讲完,袁中笙已道:“车大侠,你不必多言,我此来,便是为了天灵上人而来,快带我去见他吧。”   车轩一呆,道:“阁下愿意出力?”   袁中笙道:“我已说过,我是为之而来。”   车轩的面色,十分庄肃,道:“阁下在十二时辰之内,不断运本身真力,在十二个时辰之后,必然元气大伤,阁下可知道么?”   袁中笙淡然道:“那是必然之事。”   车轩又道:“在元势大伤之后,一不小心,便易走火入魔,终生残废,要不然,与阁下所练内家真气相反的力道,趁虚而人,阁下难免身亡,阁下可知么?”   袁中笙道:“凡是学武之士,焉能有不知这等事情的?”   车轩道:“阁下是明知有生命之险,仍来救我师兄的?”   袁中笙道:“是。”   车轩呆了半晌,他面上的肌肉,在不断地抖动着,显见得他的心中,激动之极。好一会,他才道:“阁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摇头道:“些琐小事,何必留名?”   车轩又向袁中笙望了几眼,道:“阁下面上,还戴着面具——”   袁中笙一听得车轩讲出这句话来,不禁大吃了一惊,强自镇定心神,才不至于转身逃走。   车轩却自顾自续道:“那自然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的高人了,但是车某人又焉能受思而不知恩人之名,又焉能受恩而欲报无门?”   他一个“门”字,才一出口,陡地手一扬,食指如钩,向袁中笙的手背之上抓来。   袁中笙实是料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车轩会向自己出手的,他绝未提防,车轩的出手又快,那一抓自然避不过去?   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嗤”地一声过处,他手背之上,已被车轩抓起了寸许来长的一道,袁中笙大惊后退,却又不觉得疼痛。   他连忙翻手看时,只见被抓的地方,也没有血沁出来,却有一股青紫色的液汁,已经深人肌里,看来难以褪去了。   袁中笙的心中,又惊又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车轩却已一揖到地,道:“阁下莫怪,车某人及峨嵋派,受阁下如此厚恩,若是无法报答,如何安心?而阁下又不肯以姓名及真面目示人,是以在下只能在阁下手背上留下一个记号,以便日后认得,可以报阁下的大恩大德!”   袁中笙苦笑道:“这道痕褪不去了么?”   车轩道:“伤愈之后,黑色仍在,永不再消。”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车怪侠,你这个怪宇,武林朋友都是一点未曾取错!”   为了要知恩报答,竟在人家的手臂之上,留下了一个永远难以褪去的记号,这种行为,自然可称是怪诞到了极点!   车轩道:“阁下说得是,但车某人却是一片诚心。”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们快进去吧。”   车轩转过身去,为袁中笙带路,柏神医也跟在后面,才一进门,便碰到范玉云右臂上扎着白布,走了出来,袁中笙猛地停了下来。   范玉云双目直视袁中笙,喝道:“什么人?”   袁中笙吓得手心隐隐出汗,竟答不上来!   这时,武林中人,提起袁中笙来,人人皆是恨之切骨,但只怕众人之恨,皆不及范玉云为甚。范玉云脾气暴烈,被袁中笙生生断下了一手,若真是袁中笙在她面前出现,她说不定会扑上去咬上几口!   这时,她一见车轩和柏神医两人,陪着一个陌生人进米,那陌生人她虽然未曾见过,但是眼神却有几分似袁中笙,是以才厉声喝问的。   袁中笙心中吃惊,答不上来,范玉云心中,更是起疑。但是不等她再喝问,车轩已然道:“范女侠,这位朋友,特为助敝派掌门疗伤而来的。”   范玉云性子虽烈,但一听得车轩如此说法,当然也不能再发作了。   她继续向前走去,但是却仍然回头,向袁中笙狠狠地盯了两眼。   袁中笙出了一身冷汗,见她走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范女侠脾气如此暴烈,实是使人难堪。”   车轩苦笑道:“她失了一手之后,更是难惹了。”   袁中笙想起,断去她一手的正是自己,更不免心惊肉跳,忙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到了一问房间之中。   那问房间的陈设,十分简单,正中是一张竹榻,竹榻上像是躺着一个人,但那个人从头到脚,却都被一幅白布遮住。   在竹榻之旁,是几张竹椅,这时坐在竹椅上的两人,袁中笙一见,又忍不住心头乱跳!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武当掌门苍云老人,青城掌门天一叟!只见两人的神色,已比离开高黎贡山之时,好了许多,那自然是他们的伤势,已有起色之故;。   袁中笙不敢和两人正视,两人一见袁中笙,面上也现出讶异之色来。   车轩踏前一步,道:“两位,这位朋友所习的内功,是阴柔一路,他愿意冒着极大的危险,为我师兄疗伤。”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面上现出敬佩的神色来,道:“阁下高姓大名?”   袁中笙忙道:“这样小事,何必留姓名,这榻上所躺的,可是天灵上人么?”   车轩道:“正是他。”   柏神医走向前来,揭开白布.略看了一看.便又盖上,摇头叹了一口气。   当柏神医揭开白布时,袁中笙趁机看去,只见白布之下,只是黑糊糊的一片,根本分不出那是一个人来。   柏神医道:“这位朋友施功之际,不必揭开白布来了,天灵上人此是背向上而卧的。”   袁中笙来到了竹榻边上,缓缓扬起手来。   柏神医又道:“如今天灵上人的气息,微弱之极,阁下须缓缓发力,等他体内真气,有了反应,阁下加强力道,也不为迟”   袁中笙点头道:“我明白了。”   柏神医向其余三人一招手,道:“这位朋友运功,不消旁人援手,我们不必在旁打扰他的心神。”三人一齐退了出去。   袁中笙抬头看去,看出车轩正在门口站着,来回踱步。他知道车轩是在守护着,不容外人来打扰自己的心神。   袁中笙慢慢地将手掌放了下去,隔着白布,按在天灵上人的“灵台穴”上。   在那一刹间,他心中苦笑了起来。   在这时,冒着极大的危险,来拯救天灵上人的性命,他心中不禁自己问自己:自己若是因为拯救天灵上人,而生出了什么危险,人家是不是会同情自己呢?   车轩在自己手臂之上,留下了记号,但是当他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后,是不是会放过自己呢?   他对那些问题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他知道,从如今起,不论他做多少好事,都是枉然的。   如果不是他戴了那个人皮面具,人家认不出他的真面具来,那人家可能连做好事的机会都不会给他!   当袁中笙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当真想站起身来,就此离去!   但是,他的真气,渐渐运转,太阴真力,已慢慢地从掌心,发了出去。   寻常人,若是按住了一个人的“灵台穴”,而手掌又缓缓发力的话,就算被按住了的是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也一定可以觉出对方的心跳的。因为“灵台穴”紧贴人心,别名就叫“人心穴”。   可是这时候,袁中笙的内力,渐渐自天灵上人的“灵台穴”   中逼了进去,却连天灵上人的心跳,也感觉不到!   袁中笙吃了一惊,几乎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天灵上人已经死了?他想要立即缩起手来。但是也就在此际,他感到了天灵上人的心跳,那是这样的纤弱,几乎一头青蛙的心跳,也比他来得强壮!   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小心地将本身太阴真力,慢慢地,一点一点,度入天灵上人的体内,过了一个时辰,他已经觉出,天灵上人的心跳,强得多了。   袁中笙知道这办法有效,他更是全神贯注,施为起来。约莫过了六个时辰,袁中笙已经可以隐约听到,白布之下,传来天灵上人的呼吸之声了。   而这时候,袁中笙也已遍体是汗,一身衣服,如为大雨所淋过一样!   他实际上已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但是他却不能罢手,这时罢手,那就前功尽弃了。他咬紧牙关,仍然不断将本身真力,向前渡去。   从那时候起,袁中笙也知道,他已到了极其危险的境地,每时每刻,他都可能力竭而死,每时每刻,他都有可能走火入魔。   好不容易又支撑了四五个时辰,袁中笙闭着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已在渐渐地发热,身上湿透了的衣服,也开始在干起来。   那是力道衰竭之前,体内阴火上升的现象。   阴火自丹田上升,若是一到头顶百会穴,那么奇经八脉,皆为体内阴火所焚,立时身亡。袁中笙心中不断地苦笑,他只知道一点:他要支持到柏神医进来,他不能就此罢手!   他的眼前,渐渐出现了幻景,他像是看到了天灵上人的伤势已经好了,却张手舞脚,向他补了过来。   他又像是看到了车轩抓住了他的手背,在尖声高笑,道:原来是你,原来是你!   那时候,袁中笙几乎已经进人了半昏迷的状态,但是他却仍然不断地将本身仅余的一些真力,向天灵上人的体内送去。   终于,他听到了柏神医的声音。   柏神医的声音,像是从老远的地方传来,道:“朋友,天灵上人已有生机,你可以歇手了,但是你阴火上升,已将至心竭,千万不可站起!”   袁中笙点了点头——他只是心中感到自己点了点头,实际上,他此际盘腿而坐,双目紧闭,面色红赤,气息急喘,人根本没有动过。   那时,白布之下的天灵上人,却发出了十分匀称的气息。而柏神医、车轩、苍云老人、天一叟等四人,已一齐到了房中。   四人都以十分钦佩的眼色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内力不再外送,身子便不再那么发热,他觉得身子渐渐清凉,脑子也渐渐清醒,终于,他睁开了眼来。但也这大半个时辰了。   他睁开眼来。只见天灵上人仍然躺在竹榻之上。   但是,天灵上人的全身上下,都被三寸宽窄的白布条裹住,只有双目露在外面。这时,天灵上人的一双眼睛,也正向袁中笙望着。   袁中笙看出,在天灵上人的双眼之中,也有着十分感激的神色。   他知道那一定是其余人都已经向天灵上人说过,自己是如何救了他的了。他想苦笑一下,然而他却发觉自己连一笑的力道也没有。   他手在地上按着,想要站了起来,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还未站起,整间房子,都像是倒了转来一样,一个不稳,便要跌倒。   但此际车轩早已一步跨过,将他扶住,袁中笙喘了几口气,道:“行了么?”   这三个字,他用尽气力说出,可是声音却低到了仅堪听闻而已。车轩忙道:“据柏神医说,伤者只要经一个月的调养,便可复原了。”   袁中笙道:“那……就好了。”   他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车轩连忙扶着他在一张竹椅上坐了下来。   袁中笙坐着,勉力调运真气,过了好一会,虽然双足犹如踏在云端一样,但是却已可以自己站起身来了。   他勉力向众人拱了拱手,道:“在下事已做完,这就告辞了。”   车轩大惊失色,道:“阁下不能走。”   袁中笙摇头道:“我有要事在身,非走不可,各位要是强留,那便是变成和我为难了,”他话讲得十分坚决,四人听了,面面相觑。   柏神医道:“既是如此,我有三颗‘调气理中丹’,你服了下去,可以恢复得快些。”   袁中笙摇手道:“这调气理中丹乃是武林至宝,在下绝不敢受。”   苍云老人道:“阁下要是连这都不肯受,那未免太不尽人情了!”   袁中笙心中暗忖:自己离开神医府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绝难预料,而身子如此之弱,也不是办法,久闻那“调气理中丸”,乃是柏神医早年,将七十二种灵草仙药炼成的,总共才不过一十四颗,历年来每一颗都曾救活一个人,传为武林佳话,自己若是服下三颗,自然恢复得快些。   所以他道:“既是如此,在下也不坚持了。”   柏神医郑而重之,自怀中摸出了一只小玉瓶,倾出了三颗,大如桐子,色泽鲜红的丸药来,交到了袁中笙的手中。   袁中笙想了一想,服下了两颗,还了一颗给柏神医,道:“这仙丹再炼极难,阁下留着一顺,可以作紧急时救人之用!”   天一叟赞道:“朋友,你有这等仁风侠心,正是我辈中人,何以竟不肯将姓名相告?”   袁中笙听了,苦笑几声,道:“每一个人都有说不出的苦衷,尚祈阁下见谅。”   天—叟叹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与阁下见面,当真憾极。”   车轩忙道:“我送你出去。”   袁中笙道:“多谢阁下。”   车轩也不容袁中笙推辞,便与他并肩而出,到了大门之外,车轩仍握住了袁中笙的手不放,道:“阁下日后,若有需要车某效劳之处,车某若是皱一皱眉头,那便是畜牲不如!”   袁中笙忙道:“车大侠别这样说法。”   车杆一瞪眼,道:“怎么,你以为我做不到么?”   袁中签道:“在下绝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世间有些事情,是绝难预料臆测的。”   车轩仍不明白,道:“阁下此言何意?”   袁中笙苦笑,心想我怎能向你说明,他索性不再说,只是拱了拱手,道:“后会有期了!”车轩仍是十分不舍,袁中笙已自顾自急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经转过了街角。袁中笙一转过街角,便停了下来,不住喘息。   在过去一个对时之中,他不断地将本身真力,渡入天灵上人的体内,内力消耗极巨,元气大伤,虽然服了两粒灵丹,但是要全部恢复,少说也得十天八天。   刚才,他急步而行,到了转过墙角之际,已是双腿发软,几乎倒了下来。   袁中笙心中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未曾死在柏神医府上,总算是运气。他又不禁想起,如果他竟然死在柏神医府上了,那么,当众人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的本来面目时,不知会怎么样?   袁中笙来想了片刻,又慢慢地向前走去,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出了昆明城。   在城中的时候,行人沓杂.身后不断有他人的脚步声传来,所以袁中笙也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及至出了城门,行人渐渐稀疏,袁中笙才觉出,身后像是有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袁中笙心中吃了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就在自己身后丈许五六处,一个人陡地站定。   袁中笙一看到那个人,心头更是骇然!   原来那人,竟是武当派的玄女剑范玉云!   范玉云的断手之上,扎着白布条,双目光芒灼灼,正向他望来。   袁中笙一看之下,连忙转过头去,虽然竭力镇定,但是双腿却在簌簌发抖,几乎难以成行,好不容易又向前走出了小半里,只听得身后有一个人叫道:“范女侠,请等一等。”   接着,便听得范玉云道:“唐大侠,什么事?”   那个男子声音道:“你远离城外,小心遇上了寿菊香的党徒,还是快回去吧。”   范玉云却道:“我有些要事待办,唐大侠,你可能助我一臂之力么?”   那男子立即道:“自当效劳。”   范玉云道:“那就请你和我一齐走着。”   袁中笙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和范玉云一齐走着的,乃是一个面目十分精悍的中年男子,面貌十分熟,自然不知是哪一派的高手了。而范玉云一直盯着自己,那自然是在跟踪自己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如此精致,她是从哪里看出破绽来的?   袁中笙的心中,忐忑不定,又向前走出了小半里,前面乃是一丛竹林。   那竹林想是什么骚人墨客品诗题吟的所在,所以林中有着几副石几石凳。   袁中笙这时,已走得气喘不已,同时他心想,范玉云若是已发现了自己的什么破绽,那么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就算想走也是走不脱的,倒不如早些坐下来,看她如何发作的好。   袁中笙主意既定,便坐在一张石凳之上,坐了下来。眼看着范玉云和那姓唐的两人,在他的身前,走了过去。   袁中笙松了一口气,心想原来自己是疑心生暗鬼,范玉云不是跟踪自己而来的。   可是,当他心中正在庆欣之际,已听得范玉云道:“唐大侠,我们在这里歇一会。”   那姓唐的,乃是太极门的高手,外号人称飞绵手,姓唐,名绍荣,一手太极绵掌功夫,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本来,唐绍荣并不知道范玉云是在跟着什么人,也不知道前面走的是谁。   这时,范玉云停了下来,他身形也一凝,一抬头,便看到袁中笙。   袁中笙在神医府中,拼着生命危险,救治天灵上人,人人尽皆知道,他进出之际,也未曾避人,是以谁都认识他。   此际,唐绍荣一见袁中笙,忙拱了拱手,道:“原来阁下也在此处。”   而袁中笙一听得范玉云要在这里歇脚,宛若头顶上浇下了一桶雪水一样,呆住了作声不得。   他这时,已千真万确地知道,范玉云的确是冲着他而来的了。   他僵坐在石凳上。只觉得头皮发麻,竞连唐绍荣的话也未曾听到。范玉云则已一声冷笑,道:“唐大侠,人家不愿意理你,你也不必多向人打招呼了。”   范玉云早年,在河北道上,曾经解过唐绍荣的一次大围,是以唐绍荣一直记得她的好处,这时听得她如此说法,心中大不以为然,但却只是淡然一笑,道:“这位朋友,舍命救人,侠义可风,确是令人钦佩。”   范玉云“哼”地一声冷笑,道:“只怕是别有用心吧!”   唐绍荣一怔,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他已经看出,范玉云之所以跟踪自己,多半只是对自己略起疑心,还未曾发现自己的真正身份,要不然,她早已不客气了,怎会还在这里冷言冷语?   但是,如今她在出言讽刺自己,自己是不是应该出声呢?   如果一声不出的话,那未免显得自己过于好欺侮,只怕更要招她起疑,但如果出声的话,又只怕越说越糟糕,更露出马脚来!   袁中笙的心中,不禁焦急之极!   要知道他若不是为了救天灵上人而元气大伤的话,那么他是绝不会怕眼前两个人的!   但是如今,不要说他绝对难敌得过飞绵手唐绍荣,便是范玉云一人,也可以致他于死地!   袁中笙手心出汗,不知该怎样才好,只得装成远眺风景,未曾听到范玉云的话。   唐绍荣呆了片刻,道:“范女侠这话,在下不敢苟同,这位朋友,舍己为人,连姓名都不肯留下,何以说他别具用心?”   范玉云斜眼看着袁中笙,心中不断地在想着:那是什么人?那是什么人?何以他的眼神,看来竟是如此之熟,如此使人难忘。   范玉云不是才开始想这个问题,而是当袁中笙一踏进神医府,和她迎面相遇之际,她心中便已开始这样自己在问自己了!   范玉云的为人,十分刚腹自信,当她一开始这样自己问自己的时候,她的心中已肯定:那不是好人。   若换了别人,袁中笙在神医府中救人,万声颂扬,那一定会改变自己的看法了,但是范玉云却不,她在袁中笙离开神医府的时候,便暗暗跟了下来。   这时,她心中的疑问仍未能揭开。她也知道这时自己占着上风,是以她“哼”地一声冷笑,道:“他敢留下真姓名么?”   唐绍荣一听,面上不禁变色!   袁中笙听得到这里,心想自己若是再不出声,那只怕连唐绍荣也要起疑了!   他沉声道:“这位朋友说的可是在下么?”   范玉云存心生事,一听得袁中笙搭腔,霍地站了起来,道:“就说的是你,你姓什么叫什么,若是堂堂正正,何以不能告人?”   范玉云咄咄逼人,袁中笙心中又怒又急,只见唐绍荣也站了起来,道:“范女侠,若是没有什么事,我们该回神医府去了。”   范玉云伸手向袁中笙一指,道:“自然有事,我要弄清楚他究竟是什么人?”   唐绍荣道:“这位朋友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范女侠何必强人所难?”   范玉云道:“唐大侠你想想,武林之中,擅长阴柔内功的是哪些人?”   唐绍荣道:“自然以邪派中人居多——”   他不等范玉云再开口,便摇了摇手,道:“就算这位朋友是邪派中人,他舍己为人的行为,也是叫人钦佩得紧,由此可知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倒也不可以一概而论的!”   范玉云原想唐绍荣帮忙,一齐对付袁中笙的。可是唐绍荣因为心中对袁中笙十分钦佩,显然绝不同意范玉云的想法,反而将袁中笙称赞了一轮。   范玉云气得面色发青,道:“那么,唐大侠请吧!”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袁中笙走了过去。   唐绍荣忙道:“范女侠,这位朋友在元气大伤之后,尚未复原,你如果动手,那未免于你的侠名有损了。”   范玉云来到了离袁中笙身前,只有三四尺处站定,厉声道:“你究竟是谁?”   袁中笙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不能露出害怕的形状来,要不然就糟了!   是以他竭力镇定心神,使自己的声音不致发抖。   他扬起头来,道:“我是何人,如果肯说的话,早在神医府中说了,何等你来逼问?”他一开口,语音竟出乎他自己意料之外的镇定。   范玉云一扬左手,“叭”地一掌,拍在袁中笙身边的石几上,道:“若是行得正踏得正,何必匿名藏姓?你如此行径,必有古怪!”   袁中笙心中不禁怒极,心想这范玉云当真可以说是无理取闹之极了,自己断了她一手,到如今想起来,才觉得一丝快意。   他冷冷地道:“你这一掌,若是击在我的身上,我必然抵御不住,你何不出手啊?”   范玉云手一扬,道:“你当我不敢出手么?”   她手掌当真向着袁中笙的顶门击了下来。   但是,她手掌还未曾击中袁中笙的顶门,唐绍荣身形疾闪,掠向前来,一伸手,已握住了她的手臂。   范玉云怒道:“你作什么?”   唐绍荣也大声道:“范女侠,你对我有德,我绝不敢忘,但是你趁人之危,想要对他不利,我却也绝不能袖手旁观!”   范玉云厉声道:“唐绍荣,你敢?”   唐绍荣道:“即使今师兄来此,我也是和如今一样,范女侠,我们该回去了!” 范玉云一听得唐绍荣提起苍云老人来,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她知道,自己此际的情形,若是被掌门师兄知道了,那一定免不了一场大大的责斥!   所以,她的态度软了下来,道:“唐大侠,我只不过想知道他的真姓实名,来历如何,又岂有恶意?”   唐绍荣道:“这位朋友不愿说,自然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们何必去管它?”   范玉云狠狠地望着袁中笙,道:“他的眼神……我看来十分熟,就像是袁中笙一样!”   而唐绍荣却“哈哈”大笑,道:“范女侠,你一只右手,断在袁中笙的手中,便将什么人都当着是袁中笙了!”   范玉云面色铁青,道:“我一只手断在袁中笙手下,这件事可是很好笑么?”   唐绍荣忙止住了笑声,道:“范女侠,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范玉云“哼”地一声,转过身去。   这一打岔,将眼前的人,是不是袁中笙一事撇了开去。范玉云向外走出了丈许,唐绍荣才跟了上去,两人渐渐地离开竹林远去了。   袁中笙直到两人看不见了,才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刹时之间,汗流浃背,伏在石几之上,身子禁不住籁簌地发起抖来。   他刚才力充镇定,甚至声音听来,也是平静之极,但是他心中,实是说不出来的害怕!   等以两人一走,他刚才压抑着的恐惧,便一齐发作了出来,令得他把不住发抖。   他正在暗庆死里逃生间,忽然听得竹林的右端,传来了“哈哈”、“嘻嘻”两下笑声。那两下笑声,是接连而发的,但是第一下和第二下之间,却已经近了许多,接着,便见一个大头矮身僧人,呵呵笑着,向前走了过来,迳到袁中笙的面前坐下来。   袁中笙一见那和尚五短身材,满面笑容的模样,便认出他是五台笑和尚,他想起五台高手有好几个死在自己的手下,心中又不禁大惊。   但是笑和尚坐定之后,却只是问道:“范玉云走了么?”   袁中笙勉力答道:“走了!”   笑和尚挥了挥手,道:“天下最讨厌的,莫过于范玉云了,若是世上个个女人皆如范玉云,人人皆去做和尚了!”   笑和尚突梯滑稽,袁中笙早已闻名,这时听得他如此说法,哪里有一些出家人的口吻在?不禁失声笑了起来,道:“大师说笑了。”   笑和尚望了袁中笙两眼,道:“范玉云说你是邪派中人,我看未必,你大约是天山派一路的吧。”   袁中笙也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笑和尚道:“不但俗家人有不愿说自己姓名的,连出家人也有不肯道自己法名的。我便曾遇到过一个僧人,看来他功力之高,举世无匹,但我和他共处三日,他却不肯留下法名来。”   袁中笙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因为照笑和尚所说,那个僧人,分明便是在太湖旁的小渔村中,将他积蓄在头顶的怪力化开,令得他功力陡增的那个僧人!   那个僧人的武功,当真可以称得上高极,但是行径之神秘,却也到了极点。袁中笙想了一想,装着不在意的神气,道:“那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笑和尚道:“我看范玉云只怕还会来无理取闹,可要我送你一程么?”   袁中笙心中一惊,忙道:“不用了!”   他心知笑和尚所说的事,实是大有可能!   是,袁中笙一面说,一面已站了起来。   笑和尚道:“阁下落落寡合,自然不愿有人同行,我回昆明城去,若是半路上遇到范玉云去而复转时,我一定拦阻她,不让她来扰你。”   袁中笙忙拱手道:“那就最好了,笑大师,咱们后会有期了!”   他话才说完,便急急向前走去,不一会,便已穿出了那片竹林。   袁中笙虽然知笑和尚言出必行,若是遇上了范玉云的话,一定会设法阻拦她的。但是笑和尚却也有可能遇不到范玉云。   而且就算遇到的话,笑和尚也不能和范玉云翻脸,范玉云还是有可能追上来的。若是被她再次追上,那就没有人再来为自己解围了。   袁中笙一想及此,向前的去势更急。   他弃大路而不行,专拣小路走,到了天黑时分,已经来到了一个人迹不到的山坳之中,袁中笙这才停了下来,躺在草地之上,凝神养气。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再睁开眼来看时,天色已然浓黑,山坳之中,十分幽静。   袁中笙心中暗忖,这一次,自己总算摆脱范玉云的追踪了。想起在竹林之中发生的事情,他兀自心有余悸,心头狂跳不已。   他呆呆地坐了片刻,便继续向前走去,沿途采些山果子充饥,又循着水声,找到了一道山溪,在月色下看来,那道溪水,简直就同一条银色的带子一样。   袁中笙在溪边停了下来,准备俯身去掏溪水喝。   可是他这里双手还未曾碰到溪水,忽然听得范玉云的声音,自下游处走过来,道:“这厮伤神劳气之后,必然觉得口渴异常,而这里的附近,只有这一道小溪,你向下,我向上,咱们沿溪找一找!”   接着,另有一女子道:“好。”   范玉云又道:“你若是发现了他,便发信号。”   那女子又道:“我知道了。”   那女子的声音,听来年纪甚轻,多半是范玉云门下的弟子。   袁中笙一听得范玉云的声音,心中不禁大惊,慌忙掏了两下溪水,胡乱喝了几口,却已听得范玉云的脚步声渐渐传了近来。   袁中笙连忙站了起来,待要避了开去。   可是一则由于他元气大伤,还未复原,二则他此际心慌意乱,也不及看清脚下的情形,一脚踏在一块圆石之上,身子一个站不稳,向前一倾,“噗通”一声,竟跌人了溪水之中!   他才一跌入澳中,便听得范玉云的厉喝之声,传了过来,道:“前面什么人?”袁中笙身子伏在溪中,好在那溪水不是太深,只不过恰好将他人淹住。   他连忙伸手拉了一把水草,盖在自己头上,希望范玉云不要发现自己,微微昂起了头只露鼻孔在外面。   他因为听出范玉云的声音已来得极近,所以便伏在溪水中,不敢再乱动。   果然,他才伏下不久,便听得范玉云一面喝问,一面向前掠了过来。   此际天色恰好十分黑,范玉云在溪边掠过,却是未曾想到有人会在溪水之中,在袁中笙的身边掠过,向前奔了出去。   袁中笙抬头一看,只见那一块遮住了月光的乌云,眼看便要移了开去,到那时候,只怕月光普照,自己便无所遁形了!   所以他连忙爬向对岸,一上了岸,便没命也似向前奔去,奔出了半里,才停了下来,也不顾得身子湿淋淋地,大口喘了几口气,四面看去。   他只当自己逃避得十分巧妙,范玉云是不会追来的了,他却哪里知道,就在他在溪水中爬行上岸之际,已经给范玉云发觉了。   范玉云听得身后有水声,回过头来看时,见有人自溪中向岸上爬去,她立即跃过了小溪,追了上来。   等到袁中笙停下来,四面看看是否有人时,他不禁魂飞魄散!   只见范玉云瞪大了眼睛,凶神恶煞也似,就站在离他,只不过五六尺处!   袁中笙倒抽了一口冷气,连忙后退了几步。   但是由于他心中,实在震惊太甚,后退了三四步之后,竟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了在地。   范玉云也不逼近来,一双眼睛,注定在袁中笙的身上,所发出的眼光,十分阴森,冷冷地道:“大英雄,大豪杰,你何以逃得如此狼狈?”   袁中笙手在地上一按,勉力站了起来,道:“范女侠,我与你可并无怨仇,你趁人之危,苦苦相逼,那是何意?”   范玉云一声怪笑,道:“我是何意,你还不明白么,我要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人,你快将面上的人皮面具撕下来,免我动手!”   范玉云说时,声色俱厉,袁中笙听了,则心胆俱寒!   他面上的面具,若是撕了下来,那范玉云自然可以认得出他是什么人来的,那时候,只怕范玉云便不止是要看清楚自己的面目了。   他明知要和范玉云动手,这时是万打她不过的。   他又向后退出了两步,道:“范女侠,这未免强人所难之极了!”   范玉云道:“也没有什么强人所难之处,如果你不是我想像中的那人,我若将你的真面目讲给第二个人听了,那便叫我死无葬身之地,但如果你是我想像中的人时,却莫怪我手狠心辣!”   袁中笙心想,如今唯一的办法,便是尽量和她拖延时间,他强笑道:“不知你以为我是什么人?”   范玉云道:“我看你像袁中笙!”   袁中笙心头大惊,只觉得喉头发干,几乎一个字也讲不出来,呆了片刻,才道:“范女侠说笑了,袁中笙岂肯冒着生命之险来救天灵上人?”   范玉云道:“这也难说,或者他——或者是你奉了寿菊香之命。来对峨嵋派故示恩惠,以分化我们三派之间的团结!”。   袁中笙道:“范女侠未免太会想像了!”   范玉云见袁中笙一味支吾,不禁大怒,道:“废话少说,你再不自己动手,我便动手了!”   袁中笙忙道:“不可!”   范玉云身形一跃,已跃到了袁中笙的面前。   袁中笙手掌一翻,“呼”地向范玉云拍出,范玉云身子一侧,左手伸处,已将袁中笙的手腕抓住,用力向前一推,五指也随之一松。   袁中笙只觉得一股大力,向前疾涌了过来,将自己一连涌退了七八步,直到了一块大石之前,才停了下来。   而他一停,范玉云早已如影附形,赶了过来。   袁中笙到了这地步,唯有长叹一声,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范玉云一到了他的身前,手拂处,先封住了袁中笙的肩丹穴,然后,五指齐出,已向袁中笙面上的人皮面具,抓了过来。   眼看她五指一缩,人皮面具非被抓下来不可,也就在这千钧一松之际,只听得石后,陡地传来了一声陡喝,晶光一闪,已有一柄利刃,向范玉云疾砍而来。   那一刀的来势,突然之极,连袁中笙在事前,也全然不知,何况是范玉云?   范玉云一见晶光闪动,心知不妙,连忙侧身以避时,“波”地一声,那一刀仍然砍中了她的肩头,入肉足有寸许来深,鲜血四溅,痛得她身子陡地一侧,向地上倒了下去。   袁中笙只觉得肩头上有人拍了一下,穴道已被解开,接着,自大石之后,转出了一个中年妇女来。   那中年妇女面如黄腊,看来十分可怖。   袁中笙乍一见这样的一个中年妇女,不由得呆了一呆,但是也立即省起,那正是自己送给文丽的那只人皮面具,敢情是文丽来了!   文丽是如何会赶来这里的,袁中笙也无暇去想,他只见文丽才一现身,手扬处,便是三枚毒蒺藜,向前电也似疾,射了出去。   范玉云痛倒在地,三枚暗器一到,她在地上一个打滚,只避开了两杖,尚有一枚,已钉进了她的大腿之中。   范玉云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可是中了毒药暗器的腿上一阵发麻,一个站不稳,又跌倒在地。   文丽一步赶了过去,提起了手中单刀,向着范玉云,劈面门便剁了下去。   范玉云一声怪叫,举臂来格。   她举起手臂来格文丽的单刀,那乃是无可奈何之极下的举动,这一臂格了上去,血肉之躯,怎和锋利之极的刀锋相拼?自然是臂断血溅了。   但也就在这时,袁中笙已缓过了气来,大叫道:“师妹,住手!”   文丽一听得袁中笙叫唤,连忙收刀后缩,道:“师况,她这样逼你,还留她性命则甚?”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宁可他不仁,不可我不义,她已然受伤,你也赶到,她既然不能逼我,那也就算了。”   文丽勉强点了点头,道:“那实是便宜了她!”   袁中笙向前走了两步,道:“范女侠,你快放信号,好使你同来的人来找你,你虽然受伤中毒,但此处离神医府不远,定然可以救治的。”   范玉云双眼睁得老大,面上现出不可相信的神色来,好一会,才道:“那也怪不得我,你的眼神,看来确是十分像袁中笙。”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范玉云如此说来,那已等于说她已承认认错人了。   文丽一声冷笑道:“刚才若不是师哥喝阻,你已死在我的刀下了。”   范玉云的性子,当真强悍得可以,这时,她已完全处在劣势,但是她口中仍然一点也不肯认输,立即道:“他救我一命,我自然会记在心中,你砍我一刀,我却也不会忘记。”   文丽勃然大怒,扬起刀来,又待砍去。   袁中笙忙道:“算了,师妹,我们走吧!”   文丽这才悻悻跟着袁中笙,向外走去,约莫走出了里许,两人才停了下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带了人皮面具,仍几乎被人认了出来,师妹,若没有你及时赶到,我如今已是泉下之鬼了。”   文丽一伸手,撕下了面具来,望着袁中笙,嫣然一笑,道:“师哥,你是我的丈夫,我怎能不救你?”   袁中笙见文丽笑靥迎人,十分美丽,想起自己和她两人之间,已成事实的关系,心中也不禁一动,将她拉到了怀中,说道:“师妹,你……你……”他想讲几句深情蜜意的话,但却又拙于口齿,讲不出来。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怎么会来的?”   文丽向着袁中笙,仰起头来,道:“师哥,你除了这一句话以外,难道不会说别的话了么?”   袁中笙忙道:“我……我当然还有别的要说,但是师妹,你不应该不知道,我……只是说不出来。”   文丽一笑,吐气如兰,中人欲醉,道:“你想对我说些什么呢,不妨举一两个例子?”   袁中笙略低着头,望着文丽,他已有一年多未曾仔细看文丽了。   这时,他和文丽隔得如此之近,仔细看去,觉得文丽比一年多前,要美丽了不知多少,一张粉脸,虽是未经任何装扮,但也宛若白玉生辉,又泛着浅红色,当真是好看之极。   袁中笙想起当年,在黄山脚下时的文丽,可以说只不过是一个黄毛丫头,已常常令得自己神魂不舍,她还不高兴睬自己。   如今她已出落得如此美丽,倚在自己的怀中,而且自己又已经和她有了那样不寻常的关系,这大概算近两年来,唯一如意的事情了。   他这时眼望的是如花俏脸,鼻端闻的是如麝之香,耳际闻的是莺声燕语,令得他大是陶醉,一时之间,竟将文丽的行为,以及自己如今,几乎成了万人之敌,起因也全在她一即,忘了个干干净净,只顾痴痴地望着她。   文丽见袁中笙这样望着自己,她乃是个聪明之人,焉有看不出袁中笙的心意之理,心中大是高兴,俏脸更生红晕。   她略一咬牙,道:“怎么啦,你哑了么?”   袁中笙这才如梦方醒,道:“师妹,你真好看。”   文丽脸上更红,道:“是么?”   袁中笙衷心地道:“以前我也未曾注意你竟会这样美丽。”   文丽叹了口气,道:“所以你以前对我不好,是也不是?”   袁中笙闻言,也叹了一口气,道:“师妹,自从我们散而复聚,连行动也不能由己,在一起的时候都没有,还谈什么好不好。”   文丽的眼中,光辉闪耀,道:“师哥,如此说来,你对师祖也很不满意了?”   袁中笙道:“师妹,你当年究竟是怎样会拜在厉漠漠门下的?”   文丽含糊应道:“那晚在太湖边上,厉漠漠在地上掘了一个洞躲着,我茫然不觉,走到了她的身边,给她一下点了穴道,才被她拖到了地洞之中的,逼于无奈,只好拜在她门下了。”   袁中笙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道:“那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带滇南四鬼去害师傅和冯大侠夫妇他们。”   文丽一呆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中笙愕然道:“我是在说你的不是啊。”   文丽道:“你自己也已拜在寿菊香门下了,怎还来说我?”.袁中笙“哦”地一声,道:“我拜在寿菊香门下,只是为了救师傅,说来话长,我当然不会是真心拜寿菊香为师的。”   文丽听了,忽然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那我一路上提心吊胆实是愚不要及了!”   这时,轮到袁中笙莫名其妙了。   他忙道:“你提心吊胆做什么?”   文丽道;“我在离开高黎贡山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我只当你是真心诚意地拜在寿菊香门下的,所以怕这件事给你知道,你不肯放过我。”   袁中笙仍是愕然,道:“你做了一件什么事?”   文丽道:“我将寿菊香的宫殿,放了一把火烧掉了。”   袁中笙一呆,道:“寿菊香呢?”   文丽的身子,挨得袁中笙更紧了些,神秘一笑,道:“你说寿菊香呢?”   袁中笙是最知道文丽的,他知道文丽每一次发出了这样看来十分神秘的笑容,那一定是她做了一件十分大的事,这时,袁中笙一见,不禁心头乱跳,道:“你……将她烧死在其中啊?”   文丽道:“嗯,如果是的话,又怎样呢?”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哦,如果寿菊香已被烧死的话,那自然是为武林中去了一个大害。”   文丽笑道:“我在宫殿的四周围,都堆满了枯柴,火一起,烈焰飞腾,火头窜起数十丈高,她走火入魔,身子一动也不能动,还能不死么?”   袁中笙知道,寿菊香的武功极高,她体内的太阴真气激发,原也可以将火势挡住。但如果说她在火窟之中,而竟能不死的话,那实是太难以想像了。   寿菊香纵横一世,作恶无算,可以说得上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怕她虽然死了,也不会想到她自己是被文丽放了一把火,活活烧死的!   袁中笙道:“那么,她当然死了。”   文丽笑了一笑,道:“但是你讲的话,却也有些不对头的地方。”   袁中笙奇道:“什么不对头?她死了,难道不是武林之中,去了一个大害么?”   文丽纠正道:“是去了半个大害,而不是一个大害。”   袁中笙一呆,道:“你是说——”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点了点头,道:“我离开高黎贡山之后,由于我戴着人皮面具,所以也不怕人认出我来,我来往人多的地方去,人家提起武林大害来,总是寿菊香、袁中笙并提,如今死了一个寿菊香,岂不是只除了半个大害么?”   袁中笙等文丽讲完,身子已在发软,双臂一松,不自由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文丽忙道:“师哥,我可是说错了么?”   袁中笙低下了头,好一会才抬得起来,道:“不,你没有说错,只不过师妹,你说,你说我……可像是他们所说的那样坏,你说我会那样坏?”   文丽摇头道:“当然不,我知道其中是另有曲折的,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就算你再努力,也洗不干净的了。”   袁中笙颓然道:“师妹,你……是说我一辈子只能这样沉沦下去了?”   文丽道:“那也说不上什么沉沦,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人误会,而他们也是泰然置之,成为正邪两派之外的高人异士,你又何惧与正派为敌?要知道,如今会太阴真气武功的,已只有你一个人了,你的武功,总有到天下第一的一天!”   袁中笙经文丽一说,心中的忧戚稍减,握住了文丽的手,道:“和你说说,我心中的块垒,便消去了不少,唉,这些日子来,实是闷死我了。”   文丽也坐了下来,挨在袁中笙的身边,道:“自然是,我们两人是相依为命的同命鸟,你说是不是?”   袁中笙心中,立即想起了费绛珠来。   文丽笑了起来,她笑得十分甜,十分得意。   文丽是有她得意的理由的,因为她终于得到袁中笙的心了,那也就是说,天下会太阴真气这门绝顶武功的,将不止是袁中笙一人,而还有她。   她站了起来,道:“这里离昆明城还近,我们走远些,要不遇上了那些人,总是一场麻烦。”   袁中笙答应了一声,站了起来。两人一齐向前走去,直到天色微明时分,两人来到了一个人迹不到的山坳之中,这才在草地上睡了一觉。   等他们醒来,已然是下午时分了,两人一商议,觉得若是让武当派得回了“玄铁神手”,开启了宝库,正派高手又有新的力量,虎无伤人之意,人有杀虎之心,总是麻烦。   所以最好还是趁各正派高手,在云南养伤未愈之际,先能得到那“玄铁神手”。   其实,他们两人问的所谓“商议”,也只是文丽讲出主意来,袁中笙点头同意而已。   袁中笙本来就是一个没有什么主意的人,这时也仍然一样。   两人日夜赶路,向武当进发。   一路之上,文丽绝口不提要袁中笙教她太阴真气一事,而袁中笙在七八天之后,体内真气,自然充沛,而且他服了几颗灵丹,功力只有比以前更高。   那一天傍晚时分,两人已到了武当山的附近。   当他们两人赶到中原的时候,中原的武林高手,还都远征未返。有些人早已死了,但是死讯也还未曾传到中原。   再加上他们两人,都是戴着人皮面具赶路的,也根本没有人认得出他们来,一路赶到了武当山下,仍是没有什么事发生。   那一天傍晚,他们两人,到了山脚下,袁中笙在暮色朦胧中,望着巍峨连绵的武当山道:“师妹,我们又该怎么样呢?”   文丽道:“这时武当山上一定十分空虚,无人防守,我想中原武林人物大举南下一事,玉骷髅史媚也一定知道,玄铁神手如果还在她的手中,她难道不会趁此机会前来么?”   袁中笙苦笑道:“问题在于史媚根本不知道那玄铁神手究竟有什么用处,她只不过和别人一样,知道那是武当山镇山之宝而已。   文丽叹了一口气.道:“这倒为难了,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在武当山下等着。”   袁中笙道:“那不是办法,我们要等多久?”   文丽道:“那我们且上山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   袁中笙本无主意,闻言点头道:“也好。”   两人当晚,就在山下的小镇中宿了。第二天一早,便寻觅入山的途径,向山内走去。反正武当派所居之地是玄铁峰,那是武林中人所皆知的事。   而玄武峰在武当群峰之中,又是最高峰,两人一直走去,中午时分,便已到了玄铁峰下。   两人正待拾级上峰之际,只见两块大石之后,各自闪出了一个大汉来,都是青布缠头,看来貌相都十分威武。   那两人向前来,一拱手道:“不知两位前来何事?”   袁中笙忙道:“在下与张青云张大侠是素识,路过此处,特来拜谒。”   那两人道:“原来是二师叔的相识,只是抱歉得很,他远游未归,两位只有白跑一遭了。”文丽一瞪眼,道:“咦,你们两人怎地这样不讲理。”   那两人一怔,道:“怎地不讲理?”   文丽道:“张青云不在,你们便理当请我们上山相候,盘桓数日,等他回来,如何便骤尔挡驾了?”   那两人陪笑道:“本派掌门如此吩咐,我们为人弟子,怎敢不从师命?”   袁中笙见两人只是一味客气,心中已软了下来,忙道:“师妹,既是如此,那我们就走吧。”   文丽却是存心生事,道:“不行,这两个人简直是在放屁。”   那两人乃是苍云老人的弟子,武功也已颇有造诣,一听得文丽如此蛮不讲理,也不禁大怒。但他们仍是不生气,只是道:“这位大娘言重了。”   文丽尖声道:“怎见得我是大娘?”   文丽戴着人皮面具,看来十足是一个中年妇女,那两个武当弟子这样称呼她,自然没有错,但文丽话一说完,手在脸上一抹,却已变成了一个少女。   那两人一怔,“啊”地一声,道:“原来是——”   文丽趁两人出神发怔之际,一声怪笑,身子早已向前扑出,“呼”地一掌,拍向一人的胸前,那人猝不及防,连忙弯胸拔臂,想要避了过去时,一掌已被扫中,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另一人忍无可忍,大怒道:“怎地出手伤人?”   五指如钩,“刷一地向文丽的肩头抓了下来。   文丽故意不让,要引袁中笙出手。果然,袁中笙一见文丽将要被人抓中,连忙喝道:“且慢!”手形闪动,扬臂一格。   袁中笙此际,功力已然极高,但是他自己却也还不知自己的功力,究竟已高到了如何地步,眼看文丽危急,他那一格,用的力道极大。   那人一见袁中笙扬臂架来,手臂一横,仍是五指如钩,只不过已改抓袁中笙的手臂。那人变招换手,动作也是十分迅疾。   袁中笙一手拉开文丽,慢了一慢,那人的五指,已经疾抓了下来。   但是,当那人的五指,才一抓中袁中笙的手臂之际,袁中笙体内的太阴真气,也已疾发而出,那人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反震了出来,五指指骨,“格格”连声,剧痛攻心,齐皆断折!   而他整个人,也已向后砰地跌出,撞在一块大石之上,人事不省。   文丽身形一纵,赶了过去。   袁中笙忙大叫道:“师妹,不可伤人!”   文丽道:“留来无益!”   袁中笙第二句话还未曾出口,文丽一脚踹出,鞋尖正踹在那人的太阳穴上,她鞋尖之上,镶着钢尖,专为踢穴之用,那人的太阳穴一被踢中,身子一挺,已经死于非命了。   袁中笙看得一呆,只见文丽又向另一人追了过去。   袁中笙叫道:“师妹,别追了!”   文丽道:“师哥,你怎么那样糊涂?若是叫这个人逃上山去,我们还怎能上去?”   袁中笙一想,文丽的话也大是有理,忙道:“朋友止步!”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那武当弟子,如何还肯听他的话?   袁中笙身形拔起,向上直追了上去,他轻功远在那武当弟子之上,连连纵跃了两三下,便已经追上了那人,一伸手,便按住了那人的肩头。   袁中笙绝无意取那人的性命,是以他也不是抓住那人,而只是按住那人,怎知那人性子极烈,一被袁中笙按住,一声怪叫,咬断舌根,口中鲜血狂喷,竟而死去!   袁中笙绝想不到事情会有那样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他手仍按在那人的肩头之上,那人的尸体,也站着不倒,呆了片刻,袁中笙才一松手,那人的尸体,骨碌碌地向山下滚了下去。   文丽赶了上来,道:“好,一人一个,倒也干脆得很。”   袁中笙一呆,忙道:“师妹,我不是存心杀他的。”   文丽道:“杀也杀了,你不山心,武当派便会原谅你了么?”   袁中笙道:“他是——”   本来,袁中笙还想说,“他是自咬舌根而死的”,但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叹了一口气,不再向下说去,因为他也觉得,自己就算再向下讲去,当真如文丽所说的那样,是一点作用都是起不了的。   文丽一拉袁中笙,道:“快上山去,发什么呆?”   两人一齐向玄武峰上奔去,才奔到一半,便见四个人,各持长剑,一字排开,将他们的去处拦住。    ×饺艘黄攵ň慈ィ患傧蛏先ィ寄甙苏纱Γ耸且桓龃笫海谴笫阂郎揭淮胁簧俜课荩褂幸桓鍪趾晡暗拇筇谩? 而由那个石坪再向上去,却全是陡峭之极的峭壁,绝无通道,到峰顶,还有五六十丈,那玄武洞就在峰顶上。   袁中笙看了一看,心想当年滇南四鬼要在玄武洞中,将玄铁神手盗去,倒也不是易事。   要不是武当派太以大意,以为绝不会有人来老虎头上拍苍蝇,因为疏于防范的话,只怕滇南四鬼是万难将玄铁神手偷到的!   那四人拦住了去路,神态却仍然十分客气,道:“两位从何而来?”   袁中笙讲的,还是那句话,道:“我们是来拜谒张大侠的。”   那四人一呆间,文丽已接口说道:“下面那两人认识我们,已给我们上来了,你们还拦住了去路作甚?”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奇啊,有人上来,为何大师兄,二师兄不放信号?”   文丽道:“我们是熟人,放什么信号?”   那四人道:“若是熟人,我们该当远迎,更应放信号了。”   文丽一声冷笑,道:“这倒好笑了,张青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们还要上武当山来冒认熟人么?”   那人面色一变,道:“尊驾这是什么话?”   文丽一扬首,道:“自然是人话,你们听不懂,难道你们是畜牲么?”   那四人气得哇呀大叫,道:“什么东西,想上武当山来撒野么?”   文丽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他叫袁中笙,我叫文丽,我们的确想来撒野来了!”   袁中笙一听得文丽叫出自己的名字来,心中更是大惊,忙叫道:“师妹!”   然而,他这一声才叫出口,那四人的长剑,霍霍闪动,已向前刺了过来。袁中笙衣袖一扬,一股劲风荡出,将四柄长剑的来势,阻了一阻,喝道:“且慢!”   但那四人一听到“袁中笙”三字,又惊又怒,如何还肯停手?   长剑一转,又已刺到,袁中笙疾伸双指,夹住了其中一柄的剑脊,顺手一抖,便已将那柄长剑,劈手夺了过来。   他一夺剑在手,也不倒转剑柄,就夹着剑尖,打横一剑挥出,只听得“锵锵”两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处,又震脱了两柄长剑。   还有一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袁中笙一抬头,见文丽已抢上了丈许,他忙也从四人身边掠过,向上窜去,心中还在想,那四人总算见机,不再动手,自己也不至于再被逼杀人了。   可是,他正在这样想之际,只见文丽一扬手,中指“拍”地一弹,便弹出了一枚粉红色的小丸来。   那枚小丸一经弹出,便“啪”地一声,爆了开来,化为一片粉红色的毒雾,向下罩去,那四人首当其冲,只见他们陡地一呆,突然一个栽葱,竟从高峰之上,向下直跌了下去!   袁中笙大吃一惊,道:“师妹,这是什么东西,那样厉害?”   文丽一笑,自袖中摸出一只玉瓶来,袁中笙可以隐隐看到那玉瓶中,装着这样的小丸,不下百十颗之多。   文丽一看瓶上的笔签纸,道:“这叫作‘迷心夺神九’。”   袁中笙更是大骇,道:“你……你是哪里得来这样东西的?”   文丽“咦”地一声,道:“师哥,你大惊小怪作什么?是我在放火之前,在一间房间中找到的,不止这一样哩,每样东西,皆有用法,我差不多已记熟了,那全是寿菊香当年在武林中称强道霸之物。”   袁中笙连连摇手,道:“快丢掉它们!”   文丽道:“为什么要丢掉?”   袁中笙道:“师妹,这全是些邪毒之极的物事,我们怎可留在身边?”   文丽道:“怎么不可以,我们如今,可以说是遍地是敌人,怎能不以此防身?如果说是寿菊香的东西,便不该用,那么你如今一身太阴真气功夫,也是寿菊香所传,难道也要将之废去么?”   文丽能说惯道,强词夺理,一番话,竟将袁中笙说得哑口无言。   文丽见袁中笙不说话,道:“师哥,你说是不?”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武功和这些歹毒的东西,大不相同。”   文丽打蛇随棍上,道:“那么,师哥你教我太阴真气功夫。等我的武功也有你上下,我自然会将这些东西,一齐弃去,但如今,我却还要这些东西防身,你难道忍心看我被人打死么?”   袁中笙的心中,实是十分难过。   但是他却也想不到有什么话可以说服文丽的,所以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道:“那你最好不要乱用。”   文丽道:“当然不乱用。”   袁中笙道:“刚才那四人——”   文丽早已有了准备,不等袁中笙讲完,便道:“刚才我一不留心,讲出了我们两人的姓名,当然不能留下活口,你说是不?”   袁中笙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那石坪上已有人在大声叫道:“七师弟,什么事?刚才你们作什么大声呼喝?”   袁中笙一拉文丽,道:“我们快躲起来。”   文丽却不服,道:“怕什么?”   袁中笙不由分说,将文丽拉到了草丛之中道:“我们只是来探虚实动静的,照如今这等情形看来,史媚未曾来过。”   文丽本想趁此机会,大闹一番的,但是她也怕袁中笙生气,便道:“那我们上何处去?”   袁中笙道:“我们还是到史媚的住处去来得好些。”   文丽道:“到南海生生岛去?”   袁中笙的心中,另有盘算,他是不想再在中原,寿菊香既死,他也不必怕寿菊香的管束,便起了远走天涯,避迹海外的主意。   他明知若是和文丽商量,文丽是一定不会答应的,所以才说是到生生岛去找史媚,反正只知那生生岛是在南海,船一出了海,上哪儿去找一个小岛去,只要发现是没有人的荒岛,便可以隐居下来,抛却一切烦恼,平静地过日子了。   他不是善于撒谎之人,丈丽反问一句,他心头便乱跳起来,唯恐被文丽看出他真的意思,竭力镇定,才道:“是的,她不知玄铁神手有何用处,我们自然只有到生生岛去找她!”   文丽一撇嘴,道:“我不去!”   袁中笙道:“师妹,那玄铁神手关系重大,你难道不想得么?”   文丽道:“谁知道那生生岛在什么地方,汪洋大海,如何寻找?”   袁中笙道:“到了海边,总有人知道的。”   文丽仍是摇头不肯答应,袁中笙又道:“师妹,你若是和我一起去,一路之上,我便教你练那太阴真气的口诀,你一面练功,一面上路,岂不是好?”   文丽一听,立时转嗔为喜,道:“当真么?”   袁中笙道:“你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来?”   文丽道:“好,那我们这就去。”   袁中笙道:“只不过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文而柳眉紧蹩,道:“还有什么事?”   袁中笙道:“一路之上,你却是不可再生事了。”   文丽一顿足,道:“师哥,我和你从云南到这里,难道生过什么事么?”   袁中笙心想,你刚才以毒丸杀了四名武当子弟,这还不是生事么?   但是他怕讲了出来,文丽更是生气,因之忙道:“我只不过是这样说说罢了。”   文丽又一笑,道:“师哥,我年纪比你小,不懂事,若是你瞧着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只管说我好了。”   袁中笙心中高兴,道:“师妹,你若肯这样,那我就放心之极了。”   两人一齐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石坪之上,又恢复了平静,显然上面的人,并未发现有人来,而且已经死了六个人了。   他们两人,又沿着山路,向下走去,不一会,便到了峰脚下,不再逗留,向南赶去,一路上也不急迫,因为玄铁神手的下落,只有他们知道,也不怕有人赶去和他们争夺,若是赶路赶得急了,那反倒惹人起疑了。   当他们来到江南的时候,从云南铩羽而归的武林中人,也已到达江南了,整个武林之中,气氛极其沉闷,一些穷凶极恶的邪派中人,则趁机南下,要到高黎贡山去投靠寿菊香。   江湖上邪气迷漫,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怪现象。   袁中笙一路行来,一路暗叹。他们听得人说,天灵上人总算保住了性命,但是却已变成了一个鬼怪也似的怪物,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伤痕。   当他们经过有些大庄院的时候,只听得庄中,哭声震天。   那是庄院主人,武林好汉,已经随队远征,而死在滇南了。   袁中笙的心中,十分难过,但是文丽的心情,却是十分开怀,一路上得意洋洋,好几次还要生事,都被袁中笙拚死止住。   那一天黄昏时分,他们已过了姑苏,那正是江南的梅雨季节,细雨霏霏,袁中笙想起自己和文丽两人,偷了冯大侠夫妇的短剑,逃出黄山,追向太湖之际,也正是这样的季节,心中更是感慨万千。   他们冒雨赶着路,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到了黄昏时分,细雨转大,行人更少。   他们两人也已准备找一个宿头,就在这时,只见前面有两个人也冒着雨,缓缓地走了过来,还隔得老远,袁中笙一看之下,身子便发起震来。   文丽奇道:“师兄,你怎么在发抖?”   袁中笙道:“你看……前面……什么人来了?”   文丽抬头向前看去,也不禁一怔,但是随即若无其事地道:“这个巧了。”   说话之间,那两人已近了许多!   只见在左首的,是一个面肉瘦削的中年人,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未曾见过。但是在右首的那个,却正是他们原来的师博,黄山隐侠马放野!   袁中笙身子不住发抖,竟坐了下来,没有力道再向前走去。   文丽在他身边低声道:“师哥,你怕什么?我们戴着人皮面具,他又认不出我们来的。”   袁中笙苦笑道:“不知怎地,我……”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便立即住了口,因为马放野和那两人,已来到了近前!   袁中笙自然不敢再开口,因为他面上虽是戴着人皮面具,易了容貌,但是声音却是改变不了的,若是他再讲下去,非给马放野认出不可。   马放野和那中年人来到了近前,并未曾注意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只是两人站在路中心不动,向之看了一眼而已。但袁中笙已几乎站立不稳了。   等到马放野和那人擦身而过,袁中笙才松了一口气。   文丽道:“好了,他们过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衣袖向后一摆。   袁中笙惊魂甫定,并未曾看到文丽的动作。   而文丽在衣袖一摆之际,已有两枚极细极细的银针,向后激射而出,一枚射向马放野,另一枚则射向那个中年人。   文丽这两枚细针,去时无声无息,势子极其快疾。   由于那针细如牛毛,就算被射中,也不会觉得什么疼痛,只怕仍不会在意,而等到针上剧毒发作之际,当然已经太迟了。   这本来也是寿菊香的歹毒暗器之一,给文丽找了出来,据为己有的。   这时,她只当自己这两枚细针,发得神不知鬼不觉,一定可以中的。   如果只有马放野一人赶路,那么这时真可能遭了文丽的毒手,但马放野身边的那中年人,却是大有来历之人,文丽所发的两枚细针,才一飞近,他便陡地一声大喝,衣袖倏地反卷。   他衣袖一卷,两枚细针,便钉在他的衣袖之上,他沉声道:“马兄请看。”   马放野定睛一看间,只见那两枚细若牛毛的小针,红光隐隐,分明是含有剧毒之物,他也不禁大吃了一惊,道:“谭兄,这玩意自何而来?”   那中年人一声冷笑,抬起头来。   那时候,袁中笙还了无所知,拉着文丽,正待向前走去,那中年人一声断喝,道:“暗器伤人不遂,就想这样离去了么?”   袁中笙忽地听得身后有人发话,不禁大惊。   文丽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出声,一切由她来应付。   她转过了身来,逼尖了喉咙,道:“阁下说什么?”   那中年人冷笑道:“这两枚毒针,可是你们发的?”   袁中笙一回头问,也已看到了那中年人衣袖上的那枚细针,他吃了一惊,失声道:“师妹,你——”   然而,文丽却不等他将话说完,又道:“喂,你见了鬼耶?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放暗器射你?”   那中年人身子陡地拔起,又倏地落下。   他这一起一伏,势子快到了极点,文丽只觉得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心中也不禁一惊,连忙后退。   那中年人已冷冷地道:“不是你们是谁?”   袁中笙忙放粗了喉咙,道:“我们师兄妹两人正有急事赶路,况且和阁下素不相识,怎有突然放暗器之理,尚请阁下明察。”   他一面说,一面望着远处的马放野。   尚幸其时马放野的功力未曾全复,因之未曾向前走过来。   如果马放野到了近前。那么袁中笙的那一番话,一定说不出来了,这时他虽然将话讲完,但是心头也已然通通乱跳。   那中年人听得袁中笙这一番话十分有理,心中的气才平了些,但是他四面一看,又看出四外绝无旁人,心内仍是起疑,但是望定了文丽,问道:“两位是何门何派的高人,不妨讲来见识一下。”   文丽道:“你要问人,先要说说自己是什么门派。”   那中年人面上现出了傲然之色,道:“在下乃是天山四鹰中的谭清源!”   谭清源此言一出,文丽和袁中笙两人,都吃了一惊,文丽心中也在后悔不迭:早知道发瘟的是天山四鹰中的人物时,自己也不发那两枚毒针了。   袁中笙忙道:“原来是谭二爷,我们师兄妹两人,武功绝不足道,更不敢对人惹是生非,谭二爷高抬贵手,我们就过去了。”   谭清源道:“朋友,这两枚毒针,你们不认,我因未曾目睹,也不来与你们深究,下次若再撞在我的手中,我可不客气了。”   文丽一听,心中大怒,道:“师哥,你怕他什么?”   袁中笙并不是绝不敢和谭清源动手,而是这时,马放野就在近前,他巴不得早些离去,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愿和谭清源动手。   谭清源冷笑道:“不妨一试。”   文丽尖声道:“师哥,怎么样?”   袁中笙忙道:“师妹,你曾答应我不多事的,为何又来生事?”   他一拉文丽,一个转身,便向前掠了出去。   然而,他们两人才一辆出了丈许,头顶之上.劲风陡生,“刷”地一下,谭清源已在他们两人的头上越过,站在他们的前面,喝道:“站住!”   袁中笙又惊义怒,道:“阁下这是何意?”   文丽冷笑道:“师哥,你看,你肯让人,人家却不肯让你哩。”   谭清源倏地身形一矮,反手一掌,向袁中笙当胸拍了出来。袁中笙手掌一翻,迎了一掌,“叭”地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自身形一幌,退出了一步。   谭清源的面色一变,道:“阁下究竟是何门何派的高手?”   袁中笙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已说过微不足道,谭二爷何必多问?”   谭清源道:“如今武林大变,你们两人来历身份不明,我却不能放过你们。”   文丽冷笑道:“这倒好笑了,你要怎样?”   谭清源道:“你们两人跟我来,等你们的来龙去脉弄清了,自然可以离去。”   文丽刚才,谭清源和袁中笙对掌之际,早已看出两人功力相若,她心中忌惮之心,已去了一大半,闻言更是怪笑起来,道:“你也不自己去找一面镜子照照,看看可够资格么?”   谭清源勃然大怒,五指如钩,“呼”地一抓,已向文丽肩头抓出。   “飞鹰七式”乃是天山四鹰的看家本领,谭清源此际这一式“苍鹰搏兔”才一使出,当真有雷霆万钧之力。   袁中笙在一旁见情形不好,连忙伸手一推,将文丽推了开去,中指直竖,反点谭清源手腕之上的“阳溪穴”。   谭清源一见这等情形,那一招便不敢再攻出去,倏地收招改式,第二式“鹰击长空”,又已发出。   那一式,他身形骤矮,手掌反转,五指如钩.仍作鹰爪之状,但是却是自下而上,反抓而至,袁中笙一时之间,也看不出他究竟是要抓向自己哪一个部位,只得身形向后,疾跃而出。   他这里向后一跃出,却恰好中了谭清源之计。   原来谭清源那一式“鹰击长空”,本是要自远处攻近,威力才能发挥致尽。   像刚才那样的情形,如果袁中笙身形不动,立即还招的话,那么谭清源这一式的势子未曾使老,便又要改招,改招太频,便未免吃亏了。   但袁中笙究竟临敌经验不足,一见对方的招式诡异,竟向后退了出去。   他这里才一退,只听得谭清源发出了一声长啸,身形陡涨,手臂挥出了一个半圈,那一抓的反抓之势,陡地加强,五指划空,发出“嗤”然之声,不等袁中笙身形站定,五指已将抓到袁中笙的腰际!   袁中笙大吃了一惊,百忙之中,身子向侧一倒,骨碌碌地滚了开去!   如果换了第二个人,一定不会在情急之下着地便滚的,但袁中笙却自知被谭清源抓中,那后果实是不堪设想,所以他只求避开,却是不论方式!   他滚出了丈许,一跃而起,谭清源第三式“飞鹰逐鹿”,也已使出。袁中笙双掌翻飞,迎了上去,两人以快打快,打成了一团。   文丽刚才,见袁中笙打滚避开了谭清源的一招,心中还暗吃了一惊.但随即袁中笙便已和谭清源打了个平手,看来一时之间,难分胜负,她向马放野望了一眼、心中毒计陡生。   她身形幌动,向马放野掠了过去。   马放野因为身子未曾复原,又看出动手的双方,武功全非同泛泛,自己也插不进手去,所以始终只是远远地站着。   这时,他一见其中的一个女子向自己掠了过来,心中也不禁一凛,连忙单掌当胸,左掌下沉,以迎万一。   文丽到了马放野的面前,尖声道:“马大侠,别来无恙否?”   马放野听了,心中奇怪,道:“我与阁下素不相识,这话从何说起?”   文丽恢复了原来的声音,低声一笑,道:“你是真不认识我,还是假不认识我?”   文丽一句话才一出口,马放野的面色,陡地一变,一咬牙,突然出手,倏地向文丽的肩头,抓了下来。   文丽竟然绝不躲避,眼看马放野已将她的右肩抓住,但陡然之间,只见马放野手一松,身子连幌了三四下,眼睛翻白,“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而从他的掌心之中,有一股紫血,流了出来。   原来文丽早已料到,自己只要一出声,马放野必然大怒,而她更知道马放野一怒,一定会出手向她的肩头,用力抓下。   是以,她在走向前去之际,早已在双肩之上,各放了一根剧毒的天狼钉。   她将天狼钉放在衣服里面,马放野在一听得文丽的声音,怒极之余,哪里还能留心去察看,一抓抓下,天狼钉恰好刺进了他手中的“劳宫穴”。   可怜马放野,为人一生仁侠,结果却死在一个自小为他养大的孤儿之手。而且死前,连一句话也未曾说得出来。   文丽一见马放野中毒而死,心中大喜,再转过头来看时,只见袁中笙和谭清源两人,仍打得难分难解。   文丽身子反跃,向后跃了出去,对准了谭清源的背后,便是一掌。   谭清源和袁中笙两人,恰好打了一个平手。   文丽那一掌攻到,他身子侧了一下,避开了文丽的一掌,肩头上“砰”地一声,已被袁中笙一掌扫中,身子不自由主,向外跌出了一步。   他连忙疾发四掌,将身子护住,大声叫道:“马兄!”   文丽哈哈一笑,道:“你要叫马兄,看来你要和他到一条路上去了!”   袁中笙和谭清源两人,刚才正在全神贯注地激斗,并不知道文丽在刹那之间,做了手脚,而马放野业已毒发身死!   这时,两人一听得文丽如此说法,尽皆大惊,不期而然,一齐停下手来,向前看去。一看之下,都看到马放野已倒在地上,面皮发紫,分明已经死了!   谭清源的心中,固然大吃了一惊,而袁中笙在刹时之间,更是面如死灰,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谭清源为人十分见机,一看眼前的情形,对自己大为不利,身形拔起,疾起疾落,已到了马放野的尸首旁边,反手一抄,将马放野的尸首捞在手中,身形不停,向前疾掠而出。   文丽一见谭清源要走,忙喝道:“别走!”   但袁中笙已一个转身,转了过来,面对着文丽。   文丽见袁中笙面色惨白,双眼却血也似红,十分可怕,忙道:“师哥,你这是作什么?”   袁中笙并不出声,只是向前踏出了一步。   袁中笙的脚步,沉重之极,令得文丽的心头,陡地一震。文丽忙道:“师哥,你听我说,那全然不关我的事。”   袁中笙直到此际,才迸出了一句话来,道:“那关谁的事?”   他一句话出口,泪水如泉而涌!   文丽忙道:“你们在动手之际,他招手叫我过去,说是已认出了我们两人。”   袁中笙道:“是以你便杀人火口,可是么?”   文丽道:“当然不足,我跪地求饶,他一掌向我胸前击到,却不料掌心恰好击在一枚剧毒的天狼钉上,立即毒发身死。”   袁中笙道:“我这便信了么?”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四回 茫茫大海遁世外   文丽指天为誓,道:“若是我曾动手杀过马放野,叫我此生被烈火活活烧死,尸骨成灰,来世变为虫蚁。”   她原是没有出手杀过马放野,只是设计使马放野的手掌,碰上她肩头上的天狼钉而已,是以再毒的毒誓,她都不怕起。   袁中笙见文丽罚了这样的毒誓,也不禁无话可说,呆了半晌,道:“可怜师傅收留了我们两个孤儿,却落得这样结果。”   他一面说,一面泪如雨下,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道:“师哥,你别只管哭了,刚才谭清源走时,你不给我追他,他前去若是遇到了高手。必然反来追我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袁中笙一言不发,到刚才马放野尸首的所在,跪了下来,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头,站起身来,泪流不绝,低头向前走去。   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走出了三五里,文丽才道:“师哥,那的确是不能怪我的,你还在恼我么?”   袁中笙长叹一声,道:“事情既已如此,我恼你又有何用?”   文丽道:“那你为什么不出声?”   袁中笙道:“我在想,这样下去,我们究竟怎么办!”   文丽心中暗喜,心想原来袁中笙的性格仍没有变,还是这样懦弱,可以听凭自己摆布。   她连忙道:“师哥,常言说得好,船到桥洞自会直,你着急又有什么用。”   袁中笙长叹数声,只是闷头赶路。   文丽忙道:“师哥,你可是不喜欢我吗?”   袁中笙这才停了下来,握住了文丽的手,道:“师妹,我当然不会不喜欢你,但是我们再这样下去,只怕难免有一日,会大祸临头。”   文丽摇头道:“不见得,你功力日高一日,谁是你的对手?若是我们此次出海,再能够找到那只玄铁神手,打开了玄武洞中的秘库的话,那更是可以由得我们,为所欲为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说法,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好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文丽道:“师哥,你说不是么?”   袁中笙道:“你说得不错。”   本来,袁中笙已有以出海到生生岛去找寻玄铁神手为名,但事实上却想趁此机会,和文丽一起在海外荒岛上居住,再不履足中原。   但是,袁中笙的心中,却并不是没有犹豫。   他还有一件事十分放不下,那便是费绛珠。他和费绛珠分手已有许久了,一直没有她的信息、不知道是死还是生。   袁中笙的心中,一直未能忘情于费绛珠,若是真要隐居海外的话,他一定会不断地想念费绛珠,说不定会再到中原来找她的。   但这时,袁中笙听了文丽的话之后,他的意念却更加坚定了。   他已决定,一到了海外,再不回来。   因为他明白,有文丽在自己的身边,若是自己再在中原武林中耽下去,那不知道会有多少可怖的事情发生!那是他所绝不敢想像的!   他的心思,文丽自然不会知道,她还是兴冲冲地和袁中笙赶着路。   袁中笙这时,已经知道文丽是绝不会听自己话的,自己叫她不要生事,她也不肯听,她甚至趁自己和谭清源动手的时候……   袁中笙实是不相信文丽所说的马放野惨死的经过,所以他不敢向下想去。   他也不再花精神去劝文丽,只是一声不出,却带着文丽专拣荒凉之极的地方走去,就算逼不得已,要经过大城大镇,他也带着文丽,疾驰而过,绝对不多作逗留,以免生事。   文丽心中大不满意,已向袁中笙提了好几次,但是袁中笙却只是不加理会,文丽空自生气,却也将袁中笙无可奈何。   这样,一连赶了近二十天的路,居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那一天傍晚,已到了南海边上了。   袁中笙一见到了海边上,才松了一口气。文丽也早看出了袁中笙这一路上,专拣荒僻小路行走的用意,是以赌气不理袁中笙。到了海边上,袁中笙笑了一下,道:“师妹,咱们到海边了。”   文丽一撇嘴,道:“到了就到了,和我说则甚?”   袁中笙道:“你可是在怪我一路上行走得太匆忙了些么?”   文丽道:“当然是,像赶命也似的,谁知道你心中在着急些什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你不明我心意——”   他话还未曾讲完,文丽已经道:“我有什么不明白的?你是怕我生事,那你何不干脆点了我的穴道,负着我前进,还好得多哩。”   袁中笙笑道:“我只是为了不要节外生枝,可以快些到海边,登船出海。”   文丽瞪了他一眼,道:“那样心急则甚?”袁中笙道:“一上了船,心就定了,我就可以授你那太阴真气功夫了啊。”   文丽一听,立时转嗔为喜,道:“那我们快去找船!”两人沿着海边,向前奔去,奔出了三十来里,便到了一个镇市。   那沿海的镇市虽是不大,但是却船桅林立,船只甚多,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到了镇上饭店之中,一面吃饭,一面放出声气,说是要买船出海,自然有要卖船的人,来和他们接头。   到了天色浓黑时分,他们已看中了一艘不大不小的船儿,那船的龙骨极重,恰好可供出远海之用。   袁中笙虽然从来也未曾出过海,但这时却也不要水手跟船和文丽两人,当晚便上了船,扬帆起锚,趁着退潮,向海中驶去。   当晚风平浪静,两人躺在甲板之上,月白风清,十分舒服。   回头向岸上看去,只见灯火越来越远,终于已完全看不见了!   袁中笙想起自己主意已决,这一生再不履中原,心中也不禁生出了万般感叹来,对着天上的月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忙问道:“师哥,你叹什么?”   袁中笙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情。”   文丽突然一声冷笑,道:“你想起了什么,我是知道的!”   袁中笙闻言,倒吃了一惊,心想难道她已知道自己并不是想到什么生生岛去找玉骷髅史媚,而只是想遁世海外么?”   如果她知道的话,此际离岸还近,只怕又要节外生枝了。   袁中笙心中懊丧,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文丽坐了起来,望着袁中笙,道:“你说,你是不是想起了费绛珠?”   袁中笙一呆,这才知道原来文丽并不知悉自己的心事,他笑了一下,道:“费姑娘和我分手,已有近两年了,她音讯全无,生死不明,我如今又身在大海之上,想她又有什么用。”   文丽嗔道:“我不管你想她是不是有用,你既是我的丈夫,我就不许你想她。”   袁中笙道:“我根本没有想她,你又何必睹猜疑。”   文丽呆了片刻,才笑道:“师哥,你别怪我小气,如果你是女人,你就会明白,世上没有一个女人,会喜欢自己的丈夫想别的女子的。”   袁中笙笑道;“我知道,凡是好的妻子,大都是这样的!”   这时,已到了海上,而且离岸越来越远,他们在船上所准备的一切,又足够他们两人四五十日之需,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中,他们不知可以航出多远,再也遇不到外人了。   在那样的情形下,一个人的声名好坏,对那个人实已是一点作用也没有了,因为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和整个人间隔绝了。   袁中笙想起近两年来在江湖上的颠沛流离,种种惊险万状之事,都将成为过去,心中十分轻松,所以竟脱口称赞起文丽来。   文丽喜得红了脸,道:“我是好妻子么?”   袁中笙道:“你当然是好妻子,来,你精神很好,我这就教你太阴真气的口诀,你从今晚开始便练功可好?”   文丽喜得直跳了起来,拍手叫道;“好!”   本来,袁中笙对文丽要求教她太阴真气一事,一直在支吾其词,为的就是怕文丽学会了太阴真气之后,如虎添翼,更加为非作歹。   但如今,他心想文丽除了自己以外,已再没有机会见到第二个人了。她总不成在练成了太阴真气之后,将自己打死。   所以,他不等文丽提出,便自己开始,教起文丽太阴真气的口诀来。   袁中笙只当他的安排是万无一失的,但他怎料得到,人算不如天算,无论是怎样聪明的人,作出怎样慎密的安排,结果都可能出现漏洞,出现意想不到的结果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一个聪明人!   船一直顺风向南驶去,袁中笙也一直不停地教文丽练太阴真气功夫。   文丽人极聪明,一点就明,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二十来天。   在这二十来天中,他们也经过了不少岛屿,有的岛上有人,有的则是荒岛,但是袁中笙却只是装模作样,向人询问生生岛的去向和形状,并不停下来。   因为他还嫌那些岛离大陆太近,他要到一个尽可能远的荒岛上去。   那一天晚上,两人在船舱之中,正待睡去,忽然听得雷声震天也似,响了起来。   两人急忙冲出舱去,才一到了甲板上、倾盘大雨,已然洒下,而海面上,波涛汹涌,也异乎寻常,船身立即簸颠起来。   文丽大吃了一惊,道:“师哥,不好了,我们遇到风暴!”   她下面的话还未出口,陡然之间,轰地一声,一个比山还高的浪头,已向他们涌了过来,“哗”地一声过处,他们两人便跌倒在甲板之上,慌乱之中,紧紧地抱住了一根副桅,才不至于被浪头卷去。   而当那个大浪卷了过去之后,船身又陡地向下,沉了下去。   那一沉,足足沉下了十七八丈,只见两面海水壁立,他们竟像已沉到了海底一样!   文丽一见了这等情形,吓得怪声叫了起来。   袁中笙连忙抱住了一块最大的舱板,道:“师妹,抓住!”   他那句话才一出口。船身又突然向上升去!   船身上升间,两面的海水,一齐合了拢来,他们两人只觉得身子在海中流着,翻动着,除了他们紧紧的抱住的木板之外,什么都靠不到了。   等到他们的身子,又被抛到水面上之际,大雨仍然未曾停。   他们趁着闪电的光亮,四面看去,他们的船只,已经完全不知去向了。大海是如此之大,就在那一瞬间,便吞去了他们的船只,而什么的时候,将会连他们两人都吞了去,那是他们也不知道的事情。   文丽向袁中笙移近了些,她刚想开口讲话,又是一个浪头卷了过来,将他们再度卷到了海底。他们被猛烈的海浪抛着,翻着,直到天色大明,海面上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吐出了口中的海水,四面看去,心中不由叫了一声苦!   四周围全是汪洋大海!水连着水!   袁中笙一看到四面汪洋大海,连一点儿陆地的影子也没有,心中不禁苦笑起来!   他这次出海,本意是在海外终老,再也不想回归中原的,因为在中原,他的遭遇太以使他痛心,令得他不能不远避海外!   而今,船已在暴风雨中沉没,袁中笙心中立即想到,自己只怕再也难以找到陆地了,结果自然是葬身在茫茫大海之中,那却是意料不到的!   袁中笙望着大海发呆,只听得文丽以十分干涩的声音叫道:“师哥!师哥!”   袁中笙道:“什么事?”   他自己开口说话,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原来也如此干涩。   文丽带着哭音,道:“我们如今怎么办?”   事情已到了这等地步,袁中笙的心中,虽然不免恻然,但是却倒也十分平静,因为葬身在大海之中,固然不幸,但是却还算得平静,海中的风波,比起武林中的风波来,总算要平静得多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除了听天由命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的想法和袁中笙完全不同。袁中笙本就无意再履足中原,是以此际的心情,十分平静。   但是文丽出海,却是想得到那玄铁神手,在玄武洞中得到宝藏,纵横武林的。再加上近数日来,她修练太阴真气,大有心得,正是一生之中,做人做得最有兴趣的时候,要她“听天由命”,她心中实是难过之极,陡地一震,道:“师哥,一点办法也没有么?”   袁中笙道:“你不看到么?四周围全是茫茫大海,人力和自然比起来,实在太可怜了,不要说是我们,就算是寿菊香,落到了这一地步,只怕也只有听天由命这一条路了!”   文丽呆了好一会,突然哭了起来。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哭也是没有用的。”   文丽道:“你别理我,由我哭去!”   袁中笙不再说话,索性闭上了眼睛。   文丽的哭泣声,一直在他的耳际响着,算来文丽已哭了几个时辰,突然之间,她的哭声停了下来。   袁中笙听出文丽的哭声停得十分突然,他连忙睁开眼睛来,只见文丽正昂着头,向前看去,面上充满了希望。   袁中笙也循着他所望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似乎有一个小黑点。   那个小黑点只有拳头大小,但是在一片青碧的大海之中看来,已是十分显眼。   袁中笙正想开口,文丽已经脱口叫道:“陆地!陆地!”   袁中笙看去,觉得那个小黑点也像是一个小岛,他心中也不禁高兴起来,看了看水流的方向,他们正是向那个小岛飘去的。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的时候,他们早已可以看清,那是凸出在海面上的一座孤岛。等他们飘到近前时,才看出那座岛竟相当大。   袁中笙本来只希望发现一座小岛,小得只能容下他们两个人。   如今一看那座岛这样大,心中便不甚惬意,但是在如今的情吓,显然没有再离去,在海中盲目飘流之理。   文丽一见那岛上林木苍翠,精神大振,以手作浆,连连划动。   等天色渐黑了下来,到了月华高升之际,他们已上了沙滩,那岛上的沙滩,沙细得和粉一样,踏了上去,令人感到说不出来的舒畅。   袁中笙上了岸,便道:“不知岛上是否有人?”   文丽道:“最好是有人,有人的话,一定有船,我们便可以再次出海了。”   袁中笙见文丽所想的,和自己的心意,恰好相反,心中也不禁苦笑,道:“我们先去找一点清水喝喝再说。”   文丽也觉得口中咸苦无比,闻言连忙点头。   两人向前,翻过了一座小山,便看到一道清溪,向前蜿蜒流来。   两人在海水中浸得久了,一见清溪,更是其渴难当,连忙奔了过去,俯身喝了一个饱,文丽更在清水之中,洗了洗长发。   袁中笙则趁机四面打量,只见那小岛,处处显得风景异常秀丽。   但是看来,却并不像是有人聚居的样子。   等文丽洗好了头发,袁中笙便道:“师妹,我看这岛上,不像有渔民聚居,但是岛上风景宜人,难保没有世外高人在,我们行动,要小心些才好。”   文丽道:“小心什么,就算有人,我们两人合力,还怕谁来?”   袁中笙苦笑道:“师妹,需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要以为学了太阴真气,便能所向无敌了!”   文丽嘟起了嘴,不理睬袁中笙。   袁中笙不想和她斗嘴,道:“你看,这岛上共有三个山峰,以中间一个为最高,我们若是攀上了山峰,岛上的一切,便可一目了然了,如果没有人的话,我们正好在岛上定居下来。”   文丽一呆,道:“定居下来?”   袁中笙双手一摊,道:“是啊,这岛四面全是大海,我们又没有船只,除了在这里住下来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   文丽道:“那也不见得,岛上有的是树木,就不许人扎木为排么?”   袁中笙道:“扎木排?木排能够飘洋出海么?”   文丽道:“那总比困居在这里的好,若是在这个岛上,一个人也没有,那么学了一身武功,又有什么用处?”   袁中笙呆了片刻,不再出声,向那个最高的山峰走去,文丽跟在他的后面,还在咕咕哝哝地说个不停。不一会,已到了那山峰脚下。   抬头向上看去,那山峰更是景物秀丽,古松盘虬,绝不像是海外孤岛,竟像是以风景著称的黄山山峰。   袁中笙对这个小岛,不禁更是喜欢。   他身形展动,便向那山峰之上掠去。   那山峰其实也不甚高,不一会,便已经到了顶峰,文丽也跟了上来。   两人才一到峰顶,文丽便失声道:“师哥,这里是有人的!”这时,袁中笙也已看到,峰顶之上,有好大的一块石碑在。   那块石碑背向着他们,月光之下,看得出上面刻着许多盘曲的纹路。文丽转到了碑的正面,又失声道;“师哥,我们到了!”   袁中笙听得文丽如此叫法,不禁呆了一呆!   因为他实是难以明白,文丽口中的“我们到了”,是什么意思,他连忙也转了过去,定睛向石碑上看去,一看之下,也不禁“啊”地一声!   只见那石碑的上面;刻着“生生不息”四个大字!   他们此次出海,表面上的目的,是到南海生生岛,找玉骷髅史媚,夺取玄铁神手的,如今在这个岛的最高峰上,竖有石碑,碑上又刻着“生生不息”四字,岂不说明这里正是生生岛?   袁中笙忙向山峰下面看去,道:“师妹,噤声,你看,那里不是有几间屋子么?”   文丽循着袁中笙所指看去.只见下面的山坳中,一个小湖之旁,果然建有几间茅屋。在湖中还有几对天鹅,正在缓缓而游。   文丽忙道:“那一定是史媚的住所了。”   袁中笙道:“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来到了这里,师妹,史媚的武功,非同小可,我们行事还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文丽笑了起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袁中笙一怔,道:“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文丽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们乃是随波飘流而来,并不是坐船来的,史媚只怕正在发其甜梦,怎知我们已到了岛上?”   袁中笙忙道:“你是说我们趁她不觉,前去害她?”   文丽道:“当然是这样,难道还要和她下战书不成?”   袁中笙皱眉道:“师妹,这好像不很好罢,我们先向她好说,若是她觉得那玄铁神手没有用处,肯交给我们的话,那我们也不必动手了。”   文丽冷笑道:“设若玄铁神手在你手中,有人好言相劝,要你将玄铁神手交了出来,你肯不肯?”   袁中笙呆住了答不上来。   袁中笙连声冷笑道:“师妹!”   文丽摇头道:“你别说了,你从来不是什么有主意的人,一切事情,只消你出力就是,何必多出什么主意?如今对付史媚,你连出力都不必!”   袁中笙道:“师妹,你别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   文丽手在怀中一拍,道:“我有的是各种各样的毒药暗器,怕史媚飞上天去?”袁中笙听了,只是摇头。   但是文丽却已身形闪动,向山峰之下掠去。   袁中笙只得跟在后面,等他们两人,来到了那小湖旁边时,天色早已是破晓时分了。   在小湖中沉睡的天鹅,一见有人来,便双翅扑动,戛戛叫着,飞了起来,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掩到了屋子之前的一株大树劳,站定了身子。   文丽低声吩咐道:“你可别乱动,毒药暗器不认得你是我的师兄,若是误伤了你,那可就麻烦了。”   袁中笙还想再说什么时,正中那间屋子的门,已被“呀”的一声,推了开来。   文丽连忙一伸手,按住了袁中笙的口,不让他再出声,只见门开处,一个人走了出来。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眼便看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玉骷髅史媚。   一看她面上的神色,便知她还未曾睡醒,一出门,便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一个阿欠。她所在的生生岛远在海外,实是料不到此际已有强敌在侧窥伺!   她才伸了一个懒腰,文丽中指轻弹,已经弹出了两枚暗器。那两枚暗器,才如小指甲般大小,而且一弹出之后,和普通暗器,去势也大不相同,绝不是急骤地向前射出。而是载沉载浮,向前飞去,看来犹如两只小飞虫一样。   那两枚暗器,已飞到了史媚的面前,史媚还不知道,打完了阿欠之后,顺手向外一挥,想将那两枚暗器,拨了开去。   显然,玉骷髅史媚在绝无防备的情形之下,也将这两杖暗器当作是小飞虫了。   而就在史媚伸手一挥之间,只听得“拍拍”两下,极其轻微的响声过处,那两枚暗器竟爆了开来,化成了两团黑雾!   玉骷髅史媚乃是何等样人物,黑雾才生,她已经知道不妙,足尖点动,身形飞掠而出。   可是,在她身形向后掠出之际,气流飘动,那两团黑雾随着气流,向前伸去,倒像是有生命的东西一样,去势和史媚一样快。   史媚一面后退,一面双掌乱拍,黑雾在她掌力推动之下,化作丝丝缕缕,随风而去。   但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却看得分明,他们看到,在史媚后退之后,发掌之前,那黑雾已有一些,钻人了史媚的七窍之中!   史媚自己却还不知道,退定之后,厉声一笑,道:“何方鼠辈,擅入生生岛?”   文丽示意袁中笙不要出声,史媚又冷笑道:“鼠辈既敢暗箭伤人,难道……”   她话才讲到这里,突然见她面色,陡地大变,身子一幌,已跌到在地,原来就在那瞬间,毒雾的毒性,竟已然发作,寿菊香昔年所用的毒药之厉害,实是难以想像。   史媚倒在地上,喘了几口气,身子缩成一团,怪叫道:“朋友,快拿解药来,快……快……”   文丽身形一闪,自树后转了出来,冷笑说道:“鼠辈哪里有什么解药,史媚,你还是认命了吧。”   史媚面色大变,身子更是不住抽搐,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下此毒手?”   文丽笑道:“谁叫你贪心,夺了玄铁神手?”   史媚挣扎着,道:“原未……你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   文丽大模大样,道:“当然是!”   史媚陡地怪声笑了起来,她笑的声音,凄厉之极,令人听了,为之毛发直竖。   文丽听出史媚所发出的笑声,十分蹊跷,忙问道:“你笑什么?”   可是史媚也没有笑了多少下,身子突然一挺,便跌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死于非命了。   文丽赶了过去,在史媚的身子之上,狠狠地踢了几脚,骂道:“笑,笑,你到阴间去笑个够吧。”   袁中笙在树后,见史媚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文丽之手。虽然他对史媚绝无好感,但心中却也不免感叹,忍不住道:“她已死了,也就算了。”   文丽“哼”地一声,道:“谁叫她死之前,笑得那样古怪?”   文丽的横蛮,令得袁中笙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   文丽连连踢着史媚的尸体,将之踢到了草丛之中,这才大声喝道:“还有人么?”   她喝了几声,未得到回答,正待举步向前走去之际,忽然看到一个人,挑着一担水桶。自屋角后转了出来。   文丽连忙喝道;“你是谁?”   她一面喝问,一面已看清,那人乃是一个年迈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对于文丽的喝问,像是未曾听到一样,只顾向前走来。   文丽一个箭步,跃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那老妇人才抬起头来,一看到文丽,面上便显出了十分讶异的神色来,文丽不等她出声,手起一掌,已向老妇人的脸上,掴了上去。   袁中笙忙叫道:“师妹住手!”   可是文丽出手极快,“叭”地一声,一掌已掴个正着,敢情她这一掌,用的力道还十分大,掴得那老妇人一个踉跄,连人带水桶滚跌在地。   袁中笙连忙赶了过去,道:“师妹,她多半是一个聋子,未曾听到你的呼喝。”   文丽转过头来,道:“师哥,你认得她么?”袁中笙愕了一愕,道:“我怎会认识她?”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只不过是如此猜想而已,她年迈龙钟,你何必去打她?”文丽冷笑一声,又转过身去。   那老妇人连人带桶,一齐跌在地上,手在地上连按了几下,皆未曾站得起来,文丽双手叉腰,气呼呼地赶了过去,喝道:“老不死,我来问你,你可是聋子么?”   袁中笙在一旁听了,实是啼笑皆非!   困为文丽的这一问,问得可称无理到了极点。那老妇人若是聋子的话,怎能听到她的问话而回答她?   文丽问了两声,那老妇人只是摇头。   文丽也看出那老妇人像是聋子了,她回头道:“师哥,算你说对了——”   怎知她这里,一个”了”字才出口,突然听得身后“铮”地下机簧之声,接着,便是“嗤嗤嗤”三下,听来劲疾之极的暗器嘶空之声!   文丽正转过头来在对袁中笙说话,变生仓猝,连向自己背后射来的是什么暗器都不知道!   而袁中笙则站在对面,看得分明。   他只见那老妇人自袖中取出一只黄铜管子来扬了一扬,立即便有三枚天狼钉,自那管子之中,电也似疾射了出来!直取文丽要害!   袁中笙一见这等情形,一声大喝,双掌一齐向前凌空推出!   袁中笙在太阴真力功夫上,已有极高的造诣,双掌直推之际,两股阴柔之极真力,汹涌而出,去势快绝,掌力一到,那三枚去势如此劲疾的天狼钉,在半空之中,“叮叮”两声,撞在一起!   而袁中笙刚才,因为事出仓猝,所发的那两掌之力极大,将文丽也涌出了三四步去。   文丽跌出了三四步,站定了身子,心中大怒,道:“师哥,你看,你刚才还说我不该打她,如今我差点儿死在她的暗器之下!”   她一面骂,一面大踏步地向前赶了过去。   可是,当她赶到了那老妇人的面前之际,那老妇人面色如灰,却早已气绝了。那显然是她自断经脉而亡的。   文丽一腔怒气,无处可出,在那老妇人的头上,狠狠地踢了两脚。   只听得一阵骨裂之声过处,那老妇人的头,已绝不像是一个人头。   文丽气仍未消,兀自在骂,道:“便宜了你这该死的老贼婆!”   袁中笙开口欲言,但是他知道,自己若是一开口,一定仍被文丽抢白,所以干脆不说什么,等文丽骂了个够,才道:“我们该去找那玄铁神手了?”   文丽一脚将那老妇人的尸首踢人了草丛之中,转身向那几间屋子走去,袁中笙跟在她的后面。一进屋,只见屋中的陈设,十分简陋。   文丽“哼”地一声,道:“武林中人,都传说王骷髅史媚在生生岛,建有华厦,收罗有天下奇珍,却原来是以讹传讹而已。”   袁中笙扬目一看,也觉得室内的陈设,确实是太以简陋了些,连中等人家,也自不如。   他应声道:“是啊,原来史媚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并不算好,难怪她要到赞家庄去了。”   文丽冷笑道:“你总是忘不了费家庄。”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两人到处寻找了起来。   那三间屋子的陈设,都简单的可以,花不了半个时辰,他们已上上下下找了个遍,可是哪里有什么玄铁神手的影子?   两人对望了片刻,袁中笙苦笑道:“师妹,我们白来一次了。”   文丽道:“不,我再找过!”   这一次,她寻找得更加仔细,连泥墙也都敲过,看看其中可有什么机关,但是一个时辰下来.这三间屋中,就算藏的是一枚针,也该被她找到了,何况是一只玄铁神手?   但是文丽仍无发现。   袁中笙道:“师妹,我看这玄铁神手,她一定不是藏在这三间屋中。”   文丽忙道:“那又是藏在什么地方?”   文丽终究是个聪明人,她一问了这一句话,立时想起,史媚在临死之前,知道自己是为玄铁神手而来的,曾经哈哈大笑,由此可知,要找到那玄铁神手,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不等袁中笙回答.便道:“我知道了,史媚一定将这玄铁神手,藏在这岛上的一处地方——”   她这句话才讲到了一半,便立即停了下来!   因为她立即想到,这生生岛虽然不是一等一的大岛,但如果那玄铁神手是被史媚藏在岛上某一处地方的话,那只怕尽一生之力,也未必能发现,自己想到了这一点,等于什么都没有想到。   袁中笙试探地道:“师妹,找不到玄铁神手,其实也不算什么,这生生岛风景秀丽,除了我们两人之外,又别无他人,我们住在这里,清清静静地住了下来,你看可好?”   文丽“哼”地一声,道:“这里有什么好?我还是要找玄铁神手,若是找不到,等我太阴真气功夫,练到了有成绩时,我还是要回中原去的。   袁中笙听了,心中又不禁叹了一口气。但是他知道,文丽要将太阴真气练得有成绩,那少说也得一两年的时间,总算可以有一两年的太平。   一两年之后,如果她执意要回中原,那么只好一个人在岛上居住了!   他打定了主意,心便定了下来,道:“那我们一面练功,一面寻找好了。”   文丽道:“自然,如今我先到屋外附近去察看一下,你去找些食物来可好?”   袁中笙道:“当然好。”   他向后走出了十来丈,便在草丛之中,捉到了几头野兔子,提到了厨房中,剥皮生火,不一刻,便将野兔子煮熟了。   他转到屋前,想叫文丽前来,却看不到文丽在何处,高叫了几声,只听得文丽的声音在前头林荫深处传来,道:“我正在察看这里的树洞,看完了自然会来,你不必等我了。”   袁中笙回到屋中,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   那张石凳,事实上只是一块石头而已,袁中笙人一坐了上去,那张石凳,忽然向下陷了五六丈去。   袁中笙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我并没有用力啊,何以石凳竟会陷了下去?   他正在惊讶间,只听得身边,响起了“啪”地一声,袁中笙又吃了一惊,连忙一跃而起。在他一跃而起间,那张石凳,又缓缓地向下沉去!   袁中笙一看,便立即明白,那是一个秘密通道!   由于那张石凳,看来就像是随处可见的一块石头,只不过较为平滑而已,所以绝不起眼,刚才他们仔细寻找,也未曾留意到。   而史媚一早起来,也绝想不到岛上会来了外人,自己会因之丧生。   若是她早起到这一点的话,那么一定会将机关安好,袁中笙也绝不能一坐之下,便发现这条秘密通道了。   袁中笙眼看那张石凳,向下沉去,不一会,使露出了一个长可两尺的圆洞来。   袁中笙站在洞达,向下看去,只见黑沉沉地,只有左首,似乎有一些亮光。袁中笙连忙退到门口,向外叫道:“师妹!师妹!”   文丽的声音,十分不耐烦,道:“我叫你不要等我,你何必又来叫我?”   当她知道袁中笙拜在寿菊香的门下之标,巴结袁中笙尚嫌不及。寿菊香被放火烧死,她仍是对袁中笙十分恭敬,因为她还要袁中笙授她太阴真气武功。   可是如今,当袁中笙开始授她武功,而她又看出袁中笙仍是十分老实可欺之际,她的态度便渐渐地嚣张起来了。   袁中笙呆了一呆,又叫道:“师妹,我发现了一个秘密地道!”   文丽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道:“我来了!”   袁中笙转过身来,他才一转身,便不禁一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已多了一个人!   那人是一个身材十分高大的虬髯大汉,上身赤着,肌肉盘虬,一望便知道他外门功夫十分了得,这时正以十分奇讶的眼光望着袁中笙。   袁中笙知道,那虬髯大汉,一定是从地道中走出来的,他忙道:“你是什么人?”   那虬髯大汉道:“这倒好笑了,这句话正应该是我问你才是,你说么?”   就这两句话功夫,文丽已经到了门口,道:“秘密通道在——”   她下面“哪里”两字,还未出口,便看到了那虬髯汉子,因之立即住口,不再问下去。   虬髯大汉面上的神色更奇,道:“你们究竟是谁,何以来到生生岛上的,史岛主呢?”   文丽冷笑道:“你问史岛主么?”   那虬髯大汉道:“是啊!她现在何处。”   文丽笑了起来,道:“她十分想念她的姥姥,所以赶去和她的姥姥团聚去了。”   那虬髯大汉一听,面色便自一变,一声大喝,伸出蒲扇也似的大手掌,一掌扫了过来。   袁中笙唯恐文丽一上来又使毒,所以一见大汉扬掌,立即一拉文丽,向外窜了出去,他这里才一窜出,只听得“轰”地一声响,那一堵泥墙,已被大汉的一掌之力,击得倒了下来。文丽大声道:“师哥,怕他作甚?”   袁中笙尚未出声,那大汉已经直追了出来,文丽伸指便弹,一缕红雾,向前电射而出,那大汉身形一凝,道:“原来是邪恶之徒!”   他掌出如风,手掌陡地一竖,掌力过处,竟将文丽弹出的那一缕红雾,缓缓逼了回来。   文丽见了,不禁大惊,因为她这时所使用的毒物,全是得自寿菊香之物,有的连名堂都叫不出来,更是绝无解药,若是被对方反逼了过来,她自己中了毒,也是无可救治的。   是以,她连忙叫道:“帅哥!”   袁中笙手腕翻动,一掌也早已向前推出。   他掌才发,使已和对方的掌力相接触。   而那一缕红雾,也已化为一片,恰好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   那大汉一见掌力被阻,那片红雾也被夹在两人的掌力之中,他不禁吃了一惊,道:“邪恶之徒,居然也有这等掌力!”   袁中笙一面发掌,一面喝道:“你怎知我是邪恶之徒。”   那虬髯大汉”“哈哈”一笑,道:“不问可知!”   袁中笙心中茫然,心想自己原来已经成了不问而知的邪恶之徒了!这大汉在生生岛居住,未必知道中原武林所发生的事,他也这样说法,可知自己,随便遁到什么地方去,都是没有用的。   他心中发怔,掌力也不自主,松懈了下来,只见那片红雾,倏地向他移近了尺许。   文丽在一旁,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吃了一惊,道:“师哥小心。”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眼前一片暗红,他心中也不禁一凛,双掌之上,掌力陡地加强,当他才一出掌之时,他并没有全力以赴。   可是这时,他一见红雾已到了自己的眼前,只当立即会向自己当头罩了下来,心中大惊之余,双掌推出之际,实已全力以赴。   而当袁中笙刚才,足运了五成功力之际,那大汉恰好与之打了一个平手。   如今,袁中笙掌力倍增,那大汉在仓猝之间,如何抵受得住?一声怪叫,向后退去。   可是他这里退得快,袁中笙掌力的去势更快,那片红雾,随着袁中笙的掌力,向前疾掠而出,向那大汉包了过去。   只听得那大汉在陡然之间,发出了一声凄厉已极的怪叫声来,身子“砰”地跌倒,双腿屈了一屈,使已七孔流血而死!   袁中笙呆了一呆,叹了一口气,道:“师妹,又死了一个?”   文丽冷笑道:“那是他咎由自取。”   袁中笙不以为然,道:“他好端端地在生生岛上,我们赶了来,送了他的性命,怎还是他咎由自取?”   文丽面有怒色,道:“这倒好笑了,他可不是死在我手中的。”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不错,他是死在我手下的,他是死在我手下的!”   文丽道:“算了吧,拳脚不长眼睛,比试之间,难免死伤,若是像你这样婆婆妈妈,还学什么武功,闯什么江湖?”   袁中笙又道:“学武功,闯江湖,就是为了杀人么?”   文丽一顿足,道:“你这个迂腐之极的人,我也不与你多说!”   她身形一耸,便从那地道口的入口处走了进去,袁中笙还听得她在叫道:“喂,你来不来啊!”   袁中笙心中一片然,望着那大汉的尸体,一动也不动,根本连文丽的叫唤,也未曾听到,文丽还想再叫时,陡地身前一人飘到。   文丽连忙转过身去,大声喝道:“什么人?”   那一声大喝,才将袁中笙陡地惊起,袁中笙连忙循声看去,只见文丽的身子,自地道口的入口处,倏地飞了起来,紧接着,两条人影,也飞掠而出。   那两条人影,乃是两个中年妇人,一见眼前的情形,便呆了一呆,道:“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忙道:“这大汉如何称呼?”   他在忙乱之中,这一句话问得不伦不类之极。   他的意思,本来是想说,那虬髯大汉不知是什么来历,和自己一见面就动起手来,不幸死去,可是他不善口齿,一开口,竟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两个中年妇女面色,陡地一沉,道:“他人也死了,你还问他的名字则甚?”   袁中笙心中歉然,道:“两位,我们并不是有心——”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两个中年妇女的身形,倏地自合而分,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已经向他疾攻了过来,手中“锵”地一声响,一面出手,一面已多了一根尖锐之极,粗如手指的钢针。   那两个中年妇女的来势极快,两枝钢针,一枝指向袁中笙的左太阳穴,另一枝则指向袁中笙的“四白穴”,那两个全是头脸上的要穴,袁中笙见两人一出手便使此杀着,心中也不禁吃惊。   百忙之中,他只听得文丽发出了一下冷笑之声,道:“别还手啊!”   袁中笙身子一缩,倏地向后退出了两步,那两个中年妇女一招走空,身子并肩而立,手中的钢针,带起“嗤嗤”的劲风,又向前刺了过来。   袁中笙一避再避,又向后退开了五六步,大声喝道:“有话好说,别动手!”   袁中笙一面叫,一面拍出了两掌,掌风呼呼,将他全身尽皆护住,那两个中年妇女在一时之问,也攻不到他的身前。   可是尽管他一再呼叫,那两个中年妇女,却是绝无停手的意思。袁中笙连退了七八次,已到了土墙之前,退无可退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定要我还手么?”   那两个中年妇女,如疯了也似,向前硬逼了近来,袁中笙眼看她们的钢针,将要招呼到自己身上,逼得双臂陡地一振。   他双臂一振间,太阴真力,已陡然而发,无声无息,向前汹涌而出!   那两个中年妇女只当袁中笙一退再退,乃是不敢和自己敌对,却再也想不到那是袁中笙不想伤人。   及至袁中笙太阴真力发出,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当胸撞来,身不由主,向后退出。   在她们向后退出之际,袁中笙一伸手,向左前那个中年妇女的右腕抓去。   在袁中笙而言,出这一招,其本意还是在于不想动手,只想将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抢了下来再说。   却料不到那中年妇女极为强悍,袁中笙向她右腕一抓,她身影陡地一矮,袁中笙一抓抓空,那中年妇女手中的钢针,已向他的小腹,疾挑了过来。而就在那时,另一中年妇女,却高举钢针,自袁中笙的背后插了下来!   刹时之间,袁中笙便成了腹背受敌之势了。   袁中笙这时,心头不禁怦怦乱跳!   因为他刚才一退再退,守势已成,不免处于下风,这时对方突然展开了那么凌厉的攻势,那确是使他难以避得过去。   百忙之中,他大声叫道:“师妹!”   他一面叫,一面反手一掌,疾拍而出!   他本来已经是退到背靠壁的了,因为他踏前了一步,去抓那中年妇女的右腕,所以在他的身子和墙壁之间,便容得下一个人,那中年妇女也是在这个空隙中向他背后攻到的。   在那样的情形下,袁中笙反手一掌拍出,在他背后的那个中年妇女,实在是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反手那一掌,正击在那中年妇女的腹际,那中年妇女猝然之间,受此重击,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了老大一口鲜血来。   由于那中年妇女就在袁中笙的身后,是以她鲜血一喷,便喷得袁中笙一头一脸。   袁中笙同时觉得背上一阵剧痛,那中年妇人虽然中了一掌,但是一针仍然插了下来!   只不过那中年妇人的伤势极重,是以那一针,只不过插入两寸许,而且也失了准头,乃是插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是以才不致毙命。   也就在那同时,文丽一步踏向前来,在另一个中年妇人的背后,疾拍了一掌,那中年妇人身子向前,猛地冲出了半步。   她手中的钢针,本来是向着袁中笙的小腹扑来的,但因为身子向前冲出了半步,便变得向袁中笙的胸口,直刺了过来。   袁中笙哪敢怠慢,抬起腿来,膝头向那中年妇人顶去,只听得一下骨裂之声过处,那中年妇人的身子,突然软瘫在地!   她背后捱了文丽一掌,胸口又被袁中笙的膝头顶了一下,立时死于非命。   袁中笙打横跨出了一步,喘了两口气,才伸手在肩后,拔出了那两枚钢针来。一时之间,他也顾不得去封穴止血,任由鲜血汩汩而出。   刚才和那中年妇人的恶斗,其规模和袁中笙在高黎贡山之外,躲在大树之上,与群雄相峙,自然不可以同日而语。   但是,因为这是近身搏斗之故,其惊心动魄之处,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袁中笙自己肩头上流出来的鲜血,和他背后那中年妇人喷在他身上的鲜血,混在一齐,令得他全身鲜血淋淋,简直成了一个血人!   袁中笙倚壁而立,只见文丽走到了那身受重伤的中年妇人之旁,一抬脚。踏住了那中年妇人的胸口。   袁中笙自然是知道文丽想作什么的。   若在平时,他一定出言相阻,不让文丽害那已受伤的中年妇人的。   可是此际,他肩头上的阵阵剧痛,却告诉他,刚才他若不是出手出得快的话,中年妇人的钢针,早已在他的后头,插了下来,那么此际死的便是他了。   袁中笙避过头去,不去看文丽。   他这里才一转头过去,便听得那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惨叫!   接着,便是文丽的声音,道:“师哥,您没有受内伤么?”   袁中笙舒了一口气,道:“我只是肩头上受了一些外伤,不碍事的。”   文丽意味深长地道:“师哥,刚才好险啊!”   袁中笙呆了半晌,由衷地道:“确是好险。”   文丽道:“师哥,我们又杀了两个人,你心中可觉得难过么?”   袁中笙的心中,只觉得一片茫然!   他不想杀人!   但是如果他不杀人的话,他就要被人所杀,而为了要避免自己被人所杀,那他便非杀人不可!   这看来是那么矛盾,那么地不通,但是事情却又的确是这样地在进行着。   袁中笙痛苦地摇了摇头,对于文丽的问话,他实是难以回答。   文丽道:“师哥,别站在那里发呆了,你先将身上的血迹弄干净再说吧!”   袁中笙摇头道:“不,我们先去看看,那地道是通向何处的,另外可还有人。”   他走在前面,文丽跟在后面,两人一齐向地道中走了进去。   这一次,却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那条地道极长,少说也有三五里,两人走得小心,花去了不少时间,前面才又见到了亮光。   袁中笙大声喝问了几声,没有人回答,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出去一看,袁中笙不禁陡地一呆。   他失声叫道;“师妹,你快来看!”   文丽连忙也向前走来,两人并肩而立,向前看去,尽皆好半响讲不出话来。   那地道乃是通向一个大山洞之中的,袁中笙和文丽两人所看到的亮光.并不是日光,而是无数颗径寸的明珠所发出来的。   那山洞中的陈设,和普通大厅无异,所不同的是,无论是一桌一椅,一架一屏,上面几乎都镶有明珠,以致整个山洞.都笼罩在极其柔和的珠光之下,使人如同置身仙境一样!   两人呆了半响,互望了一眼,文丽奔向前去,抚摸着那些价值连城的大明珠。不住地发出喟叹之声,好一会,才道:“师哥,武林中的传说,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原来此处方是史媚的住所!”   袁中笙也叹道:“这许多明珠,也不知她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文丽道:“那自然是生生岛附近,海中的老蚌所生的了,我还要采更多,更多!”   袁中笙道:“师妹,那你是准备在这里住下来了?”   文丽呆了一呆,道:“不,我要找到了玄铁神手,将武林中反对我的人尽皆收服,然后派人来这里采集明珠,运回中原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不再言语。   两人又检查了一遍,发觉另有三间石室,但是石室中却已没有人。   看来,生生岛上除了玉骷髅史媚之外,就是那老妇人,虬髯大汉,和这两个中年妇女了,如今,所有人已全死在他们的手下。   文丽心急,开始到处寻找玄铁神手来,但是,找了几个时辰,却仍无所获。她一面找,一面不断地骂着史媚。   等到在山洞中寻了三遍之后,两人才从地道中向外走出来。   这时候,天色早已黑了。   文丽柳眉紧蹙,道:“师哥,你说这玄铁神手,难道不在生生岛上?”   袁中笙道:“史媚已经死了,我看这个问题,只有问她才能知道,她既已死了,那自然没有什么人可以找到这玄铁神手了。”   袁中笙是在暗示文丽,叫她死了寻找玄铁神手之心,就在生生岛上住下去。   但文丽却根本听不入耳,道:“一定在生生岛上,我一定要找到它!”   文丽想得到了玄铁神手之后的好处,虽然茫无头绪,但是她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了下来,不断地寻找着。、时间过得飞快,转瞬已是半年了。   在这半年之中,不但袁中笙的太阴真力,大有进境,文丽的功力,也大是提高。   可是,就是那只玄铁神手,却还是踪影不见!   他们找了半年,其实根本不可能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而文丽也已看出,如果要找遍岛上的每一角落的话,只怕老死在岛上,也是毫无结果之事!   那一天中午时分,文丽向袁中笙提出,要回中原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师妹,你不再找那玄铁神手了么?”   文丽冷笑道:“若是再这样茫无目的地找下去,只怕我们要老死在生生岛上,也未必能找得到。”   袁中笙道:“那我们就算到中原去,也是找不到的。”   文丽大摇其头,道:“我已经想过了,我这人可以说其蠢无比!”   袁中笙听得文丽忽然这样自己责备自己,还只当她已经转了性,喜道:“那也未必,你不必自己太苛责自己了。”   文丽一瞪眼,道:“你在说什么?”   袁中笙一看文丽的神情,便知道自己会错了意,只得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你在说自己蠢,却是指什么而言?”   文丽道:“我们既找不到玄铁神手,人家自然也找不到,那也就是说,太阴真气仍是天下无敌的武功,你说是不是?”   袁中笙道:“说是可以这样说,但是——”   文丽一翻眼,道:“但是什么?”   袁中笙道:“但是我们和寿菊香不同,她功力深湛,是以天下无敌,我们的功力——”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抢白道:“我们的功力怎样,就不济事了么?”   袁中笙道:“那自然要差得多了。”   文丽道:“哼,我看也不见得,你别忘了,我们有两个人,而寿菊香却只是一个一只手臂能动的瘫子,难道四只手还比不上一只手么?”   袁中笙听了,不禁苦笑,道:“武林之中高手辈出,我们离开中原,已有半年,只怕又有高手出来了,我看我们还是——”   文丽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哼”地一声,道:“不必往下说了,还是这句话,我们还是在生生岛上住下去的好,是不是?”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一顿足,道:“要住你就住,我绝不奉陪。”她一个转身,走了出去,袁中笙呆了半晌,跟了出去,只见文丽已经伐倒了几株大竹,袁中笙吃了一惊,道:“师妹,你这是作甚?”   文丽道:“我扎竹为筏,回中原去,你帮不帮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我们已是夫妻了,难道你真要离我而去?”   文丽一扬首,道:“你话说颠倒了,是你不肯和我一齐走,怎说是我离你而去?”   袁中笙呆了半响,他心中并不是不想回中原去。   在中原,他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记挂的事,但是却有着一个他时时在默想着的人。那人使是对他最好,最亲切,从来也不小觑他,从来也不利用他的费绛珠!   袁中笙在离开中原的时候,费绛珠音讯全无。   他不时自己问自己:若是再回中原的话,是不是可以见到她呢,见到她之后,又会发生一些什么事呢……袁中笙冥想着,一想到和费绛珠见面,他心中便是一片混乱,再也难以向下想去。   文丽看见袁中笙发呆,问道:“你究竟帮不帮我的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绝不是不想回中原去,可是你——”   袁中笙不想回中原去,就是为了怕文丽生事。   可是他这时却不讲出来,因为他明知讲出来也是没有用的。文丽一定会说绝不生事,但是,到了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却一定我行我素!   所以,袁中笙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下去。   文丽却不等袁中笙开口,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我怎么样?你可是说我到了中原之后,又会生出无数事来么?”   袁中笙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文丽霍地站了起来,指着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一直知道你不是聪明人,但是却也想不到你会其蠢如猪,比猪还不如!”   袁中笙虽然一直是被文丽骂惯了的,但是这样重的话,他却也是第一次听到。   即使是一个其蠢如猪的人,他也一定绝不会愿意被人这样辱骂的,何况袁中笙并不是那样的人,因此他涨红了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丽冷笑一声,道:“蠢猪,你还不服么?”   袁中笙强忍住了气,道:“师妹,你别这样叫我。”   文丽道:“我不这样叫你,却叫你什么?你口口声声要我不生事,难道你今日在江湖之上,声名如此之臭,人人提起你的名字来,皆切齿痛骂,当你是蠢猪不如的畜牲,这些不是你自己胡作非为得来,而是我生事生非生出来的么?”   袁中笙心中暗想:若不是你要盗去冯大侠夫妇的短剑,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他却没有讲出口来。   因为,在一转念问,他便想到了以后的许多事,的确是和文丽无关的,可是意想不到的事,却是一件接着一件发生,终于将自己逼到了如今这般地步!   他心中只感到阵阵绞痛,低下头去。   文丽却还不肯放过他,道:“你也不想想,像你这样声名的人,只要一在中原出现,谁不想将你碎尸万段?你不想被人杀,就要杀人,就算我是聋子哑子瞎子,你就可以没事了么?”   袁中笙心中的痛苦,已到了极点!   他实在忍不住,大声喝道:“住口!”   他功力极之深,在这陡然间所发的一声大喝,威力极甚,文丽绝料不到老实人也会发威,被袁中笙的那一喝,喝得倒退了两步,几乎跌倒在地。   袁中笙的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样子变得十分可怕,道:“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文丽道:“你发恶作什么,我只不过要告诉你,事情和我无关,你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可别一股脑儿,推到我的头上来。”   袁中笙低下头去,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我的不好,都是我自己不好!”   他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指骨发出“格格”地声响来,面上的肌肉抽动更甚,连文丽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免暗暗害怕。   她忙道:“好了,好了,你究竟去不去中原?”   袁中笙大声哭叫了起来,道:“我怎么能去?我怎么能去?像我这种人,除了老死在荒岛之上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   他越说越是伤心,竟至于嚎啕大哭起来。   文丽等他哭了半晌,才走到他的身前,柔声道:“师哥,是我不好了,我不该提起那件事来,令你感到伤心——”   她又叹了一口气,道:“但那些全是事实啊。”   袁中笙渐渐地止住了哭声,道:“你一定要回中原去么?”   文丽道:“是的,其实,你也可以回中原去的,我们不是有人皮面具么?随便戴上两个,有谁可以认得出我们来?你不要太伤心了。”   袁中笙原是个没有主意的人,文丽对他一软,他又感觉到自己和文丽究竟已是夫妻,难道有任由文丽一人到中原去之理么?   是以,他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好了。”   文丽喜道:“师哥,我早知道你会答应的。”   袁中笙呆了半晌,文丽这话,分明是说他不论怎样反对,但是结果却一定是脱不出文丽的摆布的。   袁中笙的心中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却也无话可说。   自那天起,他们两人,日日伐竹,不到十天,已扎成了一个极大的竹伐,将之推到了海边。又花了四五天功夫,准备清水,食物,那一天,风平浪静,两人将竹筏推下海中,跃上了竹筏。   这时,正是退潮时分,竹筏顺着海流,向外缓缓地飘了开去。   两个时辰之后,竹筏已到了汪洋大海之中,生生岛已经看不见了。   袁中笙在筏上躺了下来,道:“我们已经离开生生岛了,但是不是能飘回中原去,却是未能肯定之事。”   文丽道:“就算我们不能回中原去,难道还碰不到过往的船只么?”   袁中笙心知那是极有希望的,只要碰到船只的话,他们便有可能回中原去了,回到中原之后.又怎么样呢?袁中笙实是不敢去想!   他们在海上飘流着,日复一日,一直到了第十天头上,才看到一艘大船经过,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大声叫唤,那艘大船,才向他们驶来。   船上的人,全是深目凸鼻,分明不是中土人氏,但幸而有人会讲中国话.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艘船是天竺商人的,才从阿拉伯载货回来,要到大竺去。   袁中笙听说船要到大竺去的,便又要回到竹筏上去,可是文丽却不肯,她要到了大竺,取道西域,回归中原。   袁中笙想了一想,也就同意了下来。   满船大竺人,对他们都十分客气,到了天竺上岸,那懂华语的天竺人,还不远千里,送他们到了天竺的边界上,指点他们翻越雪山,前赴中原。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刚经过了酷热的天竺,又到了冰天雪地的雪山之中,等他们好不容易翻过雪山时,离他们在生生岛启程时,已有二个月了。   他们在生生岛上,住了半年,算来如果一路上没有什么意外的话,那么他们可以在离开中原一年之后,又赶回中原。   两人日夜兼程,向前赶路,一路之上,全是高山大岭,两人以前也未曾到过西域,只浑觉得高山巍巍,绝非中土的山岭可比。   他们也不知道那些山脉的名称,沿途也绝无人可问,行了十余日,那一日,一整天都在深山之中,团团乱转,几乎连方向都不辨。   到了天色浓黑时分,他们才停了下来,两人就倚着一块大石而坐。   正在他们要朦胧睡去之际,文丽首先看到前面像是有火光闪耀。她推了推袁中笙,低声道:“你看,前面有人!”   袁中笙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火光,在不断地抖动,形成一个个大圆圈。袁中笙道:“是啊,确是有人在前面。”   文丽道:“去向他们问问,我们究竟身在何处。”   袁中笙迟疑不肯,文丽道:“唉,去问问路也不行么?”   袁中笙心中暗付,反正自己戴着人皮面具,人家也认不出自己是什么人来,只是低声下气地问问路。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而如果一直不去问路的话,这样子在深山中乱闯,可能一两年闯不出去,都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是以,他想了一想,便道:“好,我去问路,你在这里等我。”   文丽忙道:“我们一起去。”   袁中笙听了,正在犹豫,文丽已经道:“你是怎么啦,这里深山野岭,你将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有了意外,如何是好?”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好,我们一起去。”   两人一齐向着有火光的地方走了过去。   越是走得近,火光便越是明亮,而两人的心中,也越来越觉得奇怪。、.因为,那自前面山谷中所生出来的火光,并不是红色,却是紫色的,紫光滟滟,十分好看。但是两人却从来也未曾见过。   就快要到那山谷口子之际,袁中笙低声道:“师妹,看情形这火光不同寻常,我们要小心些才好,不如偷偷掩近去,看看情形如何,再作决定可好?”文丽的心中,大不耐烦,但总算勉强点了点头。   两人一直到了山谷口子处,便站定了身形.向前面望去。   他们借着一株大树,将身子遮住,但是他们向前看去,前面的情形,却可以一览无遗。只见那堆紫色的大火,大得出奇。   架成火堆的,是一种白色的木树,白枝紫火,看来更是十分诡异。而在火堆之旁,七长八矮,有男有女、围着许多人。   那些人,个个都聚精会神,盘腿而坐。   若是旁人见了这等情形,因为这些人盘腿而坐,只不过姿势怪些而已,但也可以知道是在练功或许还不足为奇,可是袁中笙和文丽两人见了,却陡地一呆!   因为他们一看便看出,那许多人,正在练太阴真气功夫!   文丽立即回头,向袁中笙望了一眼。   她以极低的声音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袁中笙摇了摇头,道:“我不——”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心中便陡地想起了一件事来,心中大吃一惊,一拉文丽,两人已向后退出了一丈五六去。   文丽身子一扭,挣了开去,道:“什么事?”   袁中笙道:“我知道他们这些人是谁了,那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文丽听说那些人是北崆峒十七峰的邪派中人,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这十七峰的邪派中人,武功十分诡异,他们平时不在武林中走动,但是北崆峒十七峰之名,却是人人皆知。   文丽一时之间,也难以出声。   过了片刻,她才焦切地道:“那么他们是怎样会太阴真气功夫的?难道寿菊香这老贼婆,不是世上唯一会太阴真气之人么?”   袁中笙道:“他们会太阴真气功夫,那是我教他的。”   文丽的心中更是奇怪,道:“你?你是几时识得那些妖人的。”   袁中笙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   这件事如果要说起来,那话实在太长了!   他是为了要救师傅马放野,所以才将太阴真气功夫传了北崆峒十七峰妖人的。这时,他又想起自己和师傅见面后,师傅不睬他,以及马放野惨死路旁的情形,不禁心乱如麻!   他呆了片刻,才道:“说来话长,我慢慢再告诉你,我们还是快走吧。”   他不管文丽愿意不愿意,拉了文丽就走。   可是,他们才走了几步,袁中笙便听得前面,像是有人走来,他们两人,连忙身形一闪,闪进了草丛之中,隐了起来。”   不多久,便听得有两个人的交谈之声,传了过来。   首先传入耳中的声音,十分苍老,道:“我看,我们是受骗了。”   另一个声音,却是十分年轻,道:“照说,他人十分老实,不应该骗我的啊,而且,他当时又给我骗得死心塌地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一传入袁中笙和文丽两人的耳中,两人便陡地一怔。   他们一听便听出,那正是霍贝的声音!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已经够乱的了,如今忽然听得霍贝忽然在这里讲话,心中更是一动,但一时之间,却又茫无头绪。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可是我们越练越不像啊。太阴真气乃是何等厉害的功夫?若是和我们原来的功夫相结合,更是非同小可。可是我们练来练去,总是难以深人一层,这却是为什么?”   霍贝道:”照目前的情形看来,倒像是这小子留起了最重要的几句口诀.未曾教给我似的。但想起来又不像,袁中笙当时急于要见他师傅,我又戴着面具,他是绝认不出我来的……”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脑中便“嗡嗡”地响了起来。   许多往事,如电光石火般地在他的脑中掠过!   他首先想起,当费七先生一见霍贝的时候,便看出了霍贝的来历,霍贝当时,还曾神色大变,而费七先生却没有讲出来。   如今,袁中笙也知道了,霍贝原来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   袁中笙的脑中越来越乱,实是无法再往下想去。   那时,霍贝和另一个人,已经到了他和文丽的视线之内了。   年余不见,霍贝还是和以前一样,在霍贝身边的那人约莫五十出头年纪,和霍贝十分相似,一望而知是父子两人。他身上披着一件紫滟滟的长衣,那种颜色,和那个怪火堆一般无异。   袁中笙正在打疑问,忽然觉出文丽,轻轻地碰了碰自己。   袁中笙忙转过头去,只见文丽向那个老者指了一指,又竖了竖大拇指。看她的手势,像是说,那个人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一样。   袁中笙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藏身之处几步。   只听得霍贝道:“如今袁中笙这蠢小子,落了个下落不明,要不然,我再找到他,定然可以套出其中真相来的。哈哈,当日我装着为他着想,要他拜在寿菊香门下,然后又给他饮了迷药酒,趁他昏迷不醒之际,做了几件坏事,栽在他的身上,他还只当是自己做的,当真是妙极妙极!”   那紫袍老者也笑了几声,说道:“只是可惜得很,你所得到的那太阴真气口诀,像是并不完全。”   霍贝道:“看来我还要设法找到他的下落才好。”   袁中笙才听到这里,已经觉得他自己的头,像是在不断地发胀,发胀,像是不知要胀到多大一样。   他明白了许多许多的事情。   而这许多事情,千句迸一句,那就是,自己受了霍贝的摆布,才成了武林中人所深恶痛绝的人的!自己的遭遇如此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得意!   他也知道,自己授霍贝的大阴真气口诀,的确是不全的,那刻并不是他当时有心隐瞒,而是当时,他自己所学的也不完全,寿菊香还未曾将最后,最重要的几句口决传授给他。   袁中笙这时,只觉得气血不断地上涌!   他心中也知道,这时候自己若是陡地现身,可以说对他是十分不利,因为对方人多,而且都是各有所能的邪派高手。   但是,他惨痛的遭遇,却一件又一件地涌上了他的心头,令得他心中的剧怒,越来越甚。   终于,在霍贝和紫袍老者,已走过了他们丈许之时,袁中笙实在忍不住,霍地自草丛中站了起来,大声道:“霍贝!”   袁中笙突如其来的这一叫,连文丽也不禁为之一惊!   文丽只知道袁中笙最是怕事,她却料不到袁中笙躲得好好的,会突然现身,她连忙也跟着站了起来。   霍贝和那紫袍老者,一听有人叫唤,也立即站定,转过身来。   双方相隔,只不过一丈五六左右,却可以将对方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霍贝和那紫袍老者的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来。   霍贝最先开口,道:“阁下何人,何以知道贱名。”   袁中笙心中,怒火燃烧,他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调,道:“霍贝,你不认识我了么?”   霍贝剑眉微耸,道:“确是不认识?”   袁中笙将牙咬得山响,一声大喝,道:“我就是听凭你摆弄,一直蒙在鼓中,还以为你是天下第一好人的袁中笙!”   袁中笙话未讲完,身子向上一跃,跃起了五六尺高下,身子向前,斜斜扑出,去势猛极,一掌便向霍贝的头顶击下!   袁中笙和文丽两人,因为脸上都戴着制作精巧之极的人皮面具,是以霍贝认不出他们来。及至袁中笙说到一半,霍贝心中已自起疑。   及至袁中笙向他疾扑了过来,他心中又惊又喜,忙叫道:“爹!快接这一掌!”   他身旁那紫袍老者身形一矮。一掌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双掌已然相交。   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过处,一股极大的力量,向四面八方迸了开来,站在近处的霍贝,一觉出有一股异乎寻常的大力涌到,连忙想要后退时,却已慢了一步,被那股力道,疾撞出了七八步!   霍贝的功力,本已不弱,但是向他涌来的这股力道,乃是袁中笙和紫袍老者两人掌力交迸的结果,力道之强,无以复加!   需知道此际,袁中笙的太阴真力,已练到了功力十分深湛的境地,足可与任何一流高手相比。而那紫袍老者,则是霍贝的父亲,也就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紫袍真人霍烈。   紫袍真人霍烈之名,在江湖上并不甚显,知者也不甚多。   那是因为他绝少在江湖上走动的原故。   但是文丽却曾听得厉漠漠说起过紫袍真人霍烈的打扮神情,所以她一看到,便知道他是十七峰妖人的首脑了。   霍烈数十年苦练之功,自然也是非同小可。   所以,向外涌出的这股大力,等于是他们两人掌力之和,霍贝如何禁受得住?   他在退出了七八步之后,只觉得胸口发甜,眼前金星乱迸,竟“哇”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来!在此同时,霍烈的身子向后一幌,也退出了一步。   而袁中笙则稳稳地落下地来。   袁中笙一落地,便转头向霍贝看去,他见霍贝口角带血,自己一掌虽未击中他,他却已然受伤,可知报应不爽,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快意。   他—声冷笑,道:“霍贝,我待你当真如兄似弟,却不料你一上来,便存心害我,我……我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   他讲到后来,心中更是激动之极,翻手凌空一掌,又扫了过去。   他这里掌才发出,霍烈身形一幌,已问到了霍贝的前面,手掌翻起,接了袁中笙这一掌。   两人掌中在半空中相交,袁中笙身子踏前了两步,霍烈则连退了两步。   霍烈才一退出,便拉着霍贝,向外闪出了一丈许,道:“阁下便是袁中笙么?”   袁中笙道:“不错。”   霍烈面色微变,道:“好功力,佩服。”   文丽在一旁,见袁中笙两番发掌,身为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的霍烈,竟连处下风,心中不禁大喜,忙道:“你也佩服了么?”   文丽一开口,霍贝也是一怔,道:“文师妹,原来是你。”   文丽道:“好说,你好么?”   霍贝忙道:“文师妹,你快劝劝袁大哥,他若是与我们为难,绝无好处。”   文丽道:“为什么?”   霍贝道:“你们两人,必是离开中原久了,你们可知中原各派武林人物,这一年来,正在穷搜两位的下落,要为在高黎贡山死难的人报仇么?”   文丽听了,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舯创艘豢谄值溃骸傲轿蝗羰怯胛颐橇郑潜憧梢宰员A恕!? 袁中笙一步一步,缓缓地向前走去。   他走前了五六步,道:“要我与你们联手么?”   霍贝道:“是啊,我们是合则两利。”   袁中笙伸出手来,道:“好,咱们便握手为定。”   他一伸出手来,霍烈,霍贝父子两人,便不自由主,后退了一步,两人竟不约而同,都不敢伸手和袁中笙相握。   袁中笙“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还骗得我不够么?若是你相信你自己的话,何以和我握一握手,都不敢为?”   他一个“为”字才出口,太阴真气,已自伸出的手中,疾涌而出,无声无息,向前袭出!   紫袍真人霍烈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袁中笙真力才发,他已知觉,带着霍贝,身子向后疾退而出,一闪便进了那山谷之中!   他一进了山谷,山谷之中,忽然异声大作。   一时之间,各种高低不同的啸声,笑声,按连不绝地传了过来,吵耳之际,袁中笙却不顾三七二十一,向前直闯了过去。   文丽紧紧地跟在后面,道:“师哥,他们人多,你不怕么?”   袁中笙咬牙切齿.道:“我非将他杀死不可!”   文丽素知袁中笙为人,忠厚善良,她从来也未曾见过袁中笙现出这样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过,心中害怕,也不敢多说,只是紧紧跟在袁中笙的身后。   两人一到了山谷口子上,便看到刚才,围着那堆紫色火焰的人,已经都站了起来,站成一个半圆形,霍烈,霍贝父子两人,站在前面。   袁中笙此际已知,自己落到了如此身败名裂的境地,起因虽然是为了文丽,但是拜在寿菊香门下,以及种种不堪之事,却全是霍贝安排出来的,他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他虽是老实人,但是到了恨到极点之际,却也一切都豁出去了。   他一见众人,便站定了身子,冷笑两声,道:“霍贝,你为什么不敢见我了?”   霍贝已将口角的鲜血抹干净,但是脸色仍十分苍白,他尴尬一笑,道:“袁大哥,你听我说,我要你拜在寿菊香门下,也是为你着想——”   袁中笙不等霍贝讲完,便大声道:“你是想我学了太阴真气,转授于你,还是为我着想?”   霍贝忙道:“无论如何,你如今已练成了太阴真气功夫,那总是好事。”   袁中笙想起自己遭遇之惨痛,而霍贝却还在说这种风凉话儿,他更是如同火上加油一样,一声大喝,身形拔起,已向前跃去。   他这里身子才一起在半空,便听得人丛之中,传来几声大喝,有四条人影,陡地也凌空飞起,迳向身在半空的袁中笙撞了过来。   袁中笙一见对方竟有四人之多,也不敢怠慢,双掌猛地向前推了出去!   他这时,正是心中怒极之际,全身真气,鼓荡不已,这双掌向前推出,太阴真气随之而发的力道,比平时又大了几分。   他这里双掌才一推,那迎面而来的四个人,像是要纷纷喝骂的,可是他们一开口间,只讲出了一个字,便被袁中笙的大力,将话逼了回去。   刹时之间,只见四个人,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翻了出去,而袁中笙的去势,居然丝毫不减,“呼”地一声,落在霍贝的身边。   霍烈见状大惊,一声怪叫,立时有六七人涌了上来。   可是,那六七人只涌到了一半,便立时站住。   因为袁中笙的动作比他们快,当他们涌向前来之际,袁中笙早已一伸手,搭在霍贝的肩上!   这时,霍烈虽然站在对袁中笙伸手可及之处,他也不敢再乱动了。   霍贝肩地袁中笙按住,只觉得一股大力压将下来,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他心中大惊,忙道:“你们快退后,袁大哥是自己人。”   霍烈心中虽不愿,但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是无可奈何。他连忙一挥手,已涌上来的众人,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文丽连忙来到了袁中笙的身边,叫道:“师哥,千万别放手!”   她已经看出,霍烈正在暗打手势,而所有的人,已经列成了一个圆圈,将他们围在中心。袁中笙的武功虽高,但只怕也寡不敌众,只有抓住了霍贝做要胁,只怕还可冲出重围去。   但这时,袁中笙却想不到那么多。   当然,他不待文丽说,也是决不肯轻易放开霍贝的,他五指发力,霍贝汗如雨下。   袁中笙冷笑道:“霍贝,你自己说,你可该死?”   霍贝的肩头,被袁中笙的大力,抓得“格格”直响,奇痛彻骨。   但他居然咬紧了牙关,并不发出呻吟之声来,反倒挣扎着道:“袁大哥,你若是杀了我,你可出得了这山谷么?”   袁中笙四面一看,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然而,眼前的情势,却也绝吓不倒他。   他—声长笑,道:“霍贝你应该明白,我如今被你害得成为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本就是寸步难行的了,还怕什么?”   霍贝道:“你说你是天下武林人物的公敌,这话可是大错特错了。”   袁中笙喝道:“如何是错?”   霍贝忍着痛,道:“袁大哥,你……五指松一松。”   袁中笙收回了真力,霍贝喘了一口气,道:“袁大哥,你如今在武林之中,地位已经极高,可惜你自己还不明白!”   文丽插嘴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霍贝道:“文师妹,我绝不是胡说,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各门各派人物,在寻找袁大哥,有的是为了要找袁大哥的晦气,以报高黎贡山大败之仇。但是却有更多的人,想袁大哥现身,为他们出头做主!”   袁中笙一时之间,还不明白霍贝所讲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文丽却已听明白了,她喜形于色,道:“那都是些什么人?”   霍贝道:“只要袁大哥肯登高一呼,我们北崆峒十七峰的各人,便肯奉袁大哥为盟主,江湖上的异派高人,定然闻风而集,那时,袁大哥可以说是武林之中第一人物了!”   袁中笙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霍贝的意思。   他—声冷笑,道:“到那时,我更是名正言顺的武林第一大魔头了。”   霍贝道:“自然有人会说你是武林中第一大魔头,但是也有会称你为武林第一高人,一个人,若是有誉而没有毁,那岂是有能之事?”   袁中笙一咬牙,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了,时至今日,我还会上你的当么?”   霍贝知道自己的话,再要打动袁中笙的心,那是难上加难的事情了,但是他却看出文丽的面上,却大有欣羡之情。   是以,他略转过头去,面对文丽,叹了一口气,道:“文师妹,可惜啊,可惜。”   袁中笙的手掌已扬了起来,待要向霍贝的顶门拍下。   可是,却也就在此际,文丽抢前一步,道:“袁师哥,且慢。”   袁中笙手掌停了下来,道:“师妹,你莫为他的妖言所惑。”   文丽说道:“师哥,你杀了他,就算你自己可以闯出重围去。然而,你难道绝不代我想一想么?”   文丽为人十分聪明,她绝不拖泥带水,只一句话,便令得袁中笙踌躇了起来。袁中笙四面一看,这一掌便再也拍不下去。   他呆了一呆,道:“师妹,你先离开这山谷,待我结果了这贼子,再来找你。”   文丽道:“别说你闯不出重围,我也难以逃得出他们这么多人的追踪,就算能够的话,我问你,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杀了霍贝,有何用处?”   袁中笙心中怒极,道:“师妹,你……也为他来说情么?”文丽道:“我是为我们两人打算,如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想正派中人,对你另眼相看么?不如趁机大干一场,成为一代宗主,也好留名后世。”   袁中笙气得身子籁籁发抖,道:“你……你……”   他一连讲了三个“你”字,却没法讲出下文来。   文丽道:“我什么?我是你的妻子,你的好就是我的好,我难道还会设法来害你不成?你连自己妻子的话都不信,还有什么人的话可信的?”   袁中笙叹道:“师妹,你不明白……”   可是,他只讲了这样一句,却又觉得无话可说了。   文丽道:“你且将霍贝放开,我们再和他父亲,从长计议。”   袁中笙的五指,仍紧紧地抓住了霍贝。文丽嚷道:“你放不放?我自有主意,你又来发什么呆劲?”   因为这时就算是杀了霍贝,以后如何,他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五指一松,放开了霍贝。   霍贝等于是在鬼门关前,转了一转一样,惊定思惊,汗出如浆。   他后退了一步,道:“文师妹,袁大哥若有意为各门各派的盟主,不妨就借这山谷,来接受欲加盟各派的拜见,咱们十七峰人物,全愿如此。”   不远处有人叫道:“奉他为盟主,有什么好处?”   霍贝道:“我们如今所练的太阴真气功夫,便是袁大哥所传,但袁大哥却未将最重要的口诀传给我们,我们乃是最先奉他为盟主之人,他当然会念及我们好处,将口诀相传的。”   霍贝的话才一出口,众人便欢呼了起来。   袁中笙待要大声叱骂.可是他的身子,却已被文丽推得向前走去。   文丽一面推他,一面道:“人家在向你欢呼,你岂可置知不理?”   袁中笙被文丽排到了众人的面前,以霍烈为首,众人竟一齐向他行礼,言道我们化敌为友,正是双方之福,武林之福云云。   众人又纷纷出言恭维,竟没有袁中笙讲话的余地!   等到袁中笙想要讲话时。文丽已道:“事实已成了,你还多生枝节作甚?”   袁中笙道:“这……盟主^……”   文丽不等他讲完,便道:“盟主有什么不好?”   袁中笙一顿足,道:“师妹,你害死我了!”   文丽道:“体说疯话,这么多人在,都惟你之话是从,你怎可如此有失礼统?”   袁中笙长叹了一声,竟无话可说!   霍烈向文丽道:“袁夫人放心,我们会去办的,不到一个月,这山谷之中,将是武林高手荟萃之地了。”   文丽听得霍烈对自己如此恭敬,心中更是十分高兴,神采飞扬,道:“在这山谷中,最好还要搭起一座高台来,那才像样。”   霍烈忙又道:“这个自然,两位请至在下天贝峰上歇息如何?”   文丽道:“好,就命各峰之首,在天贝峰上齐集,商计事宜。”   霍烈又连忙答应了下来。   当下,前推后涌,将文丽和袁中笙两人,拥出了山谷,不一会,便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下,抬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难以见顶。   那山峰的形状,十分奇特,盘旋而上,宛若一只海贝,“天贝峰”之名,想也因之而来。   到了山峰脚下,霍烈又领着袁中笙和文丽两人,一直到了峰顶之上。   天贝峰的峰顶,高出于云表之上,天气晴朗,奇花异卉,珍禽异兽,不计其数,向下望去,只见云海深深,当真是天上人间。   而霍烈的住所,经他数十年来经营布置,更是美仑美美,到了极点。   文丽一到,见到地方如此之好,更是欢喜不尽,东看看,西望望,赞声不绝,袁中笙好几次要和她讲话,都给她大不耐烦地推了开去。   袁中笙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只得跟在文丽的后面,心内焦急万分。   那一天,文丽是过得说不尽的风光,人人都争着奉承她,到了夜晚,只有她和袁中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兀自兴奋不已。   袁中笙已有半天未曾讲话了,这时,他和文丽单独相对,才道:“师妹,你觉得这样的日子,有趣得很么?”   文丽连望都不望他,也不考虑,便道:“自然有趣,但是却还不算最有趣。”   袁中笙耐着性子问道:“那么要怎样才算是最有趣呢?”   文丽笑嘻嘻地道:“等到武林之中,各异派高手,全都齐集崆峒山中,个个都来奉承我,我讲一句话,便没有人不从,那才真叫有趣哩!”   袁中笙听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呆了好一会,他才道:“那么,你是各门各派的盟主了?”   文丽一听,面上的笑容顿敛,道:“你这是什么意思?盟主自然是你,可是你自问有什么脑筋,你能出什么主意?你可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么?”   文丽咄咄逼人,袁中笙本来想要讲几句话的,也全被她的话,逼了回去,忙道:“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文丽转嗔为喜,道:“师哥,我们是夫妻,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当盟主,就是我当盟主,还分什么家,你说可是?”   袁中笙忙道:“是!是!”   文丽只当自己软硬坚施,已将袁中笙收服了。   文丽却想不到,袁中笙此际,连声道“是”,那完全是为了敷衍她!   因为袁中笙的心中,已经灰心到了极点,他知道不论对文丽讲什么话,都是没有用处的了,所以便干脆不说。   袁中笙已对文丽死了心,而文丽却还以为袁中笙在她的掌握之中,文丽是一个聪明人,但却为聪明所误,以为任何人皆可以入她的手掌之中!   当下,文丽欢天喜地躺了下来,袁中笙则只是在灯旁支颐独坐。   过了大半个时辰,文丽面带笑容,已经睡了过去,袁中笙一扬手,将灯火吹熄,站了起来。   他在黑暗之中,站了片刻,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文丽早已熟睡,她自然不知道袁中笙在做什么。   袁中笙轻轻地推开了房门,向外走去。   这时,山峰之上,静到了极点,袁中笙慢慢地来到了落山峰的口子上,只见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一见了袁中笙,立即垂手而立。   袁中笙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低声问道:“我想下山走走,可是由这里去么?”   这两人十分恭敬,道:“是,盟主可要人陪么?”   袁中笙听得两人迳称自己为“盟主”,去意更决,忙道:“不必了,有人问你,你们也不可说。”   那两人忙道:“是。”   袁中笙身形展动,一口气连下了百来级石级,才略停了一停。   这时,他身子已在云雾之中了。   他略停了一停,又沿着盘旋而下的山路,向山峰脚下奔去。到山峰脚下,又遇到了五六个人,但一见是袁中笙,便也口称“盟主”,十分恭敬。   袁中笙也懒得与他们多说,只是点头答应,向前疾驰而出,到了天色微明时分,回头看看,群山千峦,天贝峰已不知在何处了。   袁中笙知道,天色大明之后,天贝峰上诸人,自然会发现他已不告而别的,而霍烈霍贝父子,文丽等人,岂肯放过他,当然会来追赶的。   袁中笙一想及此,一面真气连提,向前掠去,一面自怀中取出寿菊香所存的人皮面具来。   这时,他心中只是庆欣一件事,那便是寿菊香所给他的人皮面具,他给了文丽一个,自己也用过一个,其余的皆未用过。   那些面具,他既然未曾用过,那么,他戴了起来之后,变了容貌,当然连文丽也认不出他来了。他拣了一个带上,奔到一条小溪边上。   这时,天色已然大明,他俯首在小溪中照着,只见自己戴了这只假面具之后,已变成了一个面目阴森的中年汉子,袁中笙松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个人,仍是前路茫茫,但是他总算下了决心,摆脱了文丽,这令得他心头松了一口气。   当天中午时分,袁中笙在穿过了一个长长的峡谷之后,便来到了一片平阳之地的旁边。   他见到就在峡谷口子上,有几十个人,骑着骏马,正在扬手道别,各分东西而去,袁中笙知道那些人,是霍烈父子派出去,广邀邪派异教中的高手,到崆峒山来奉自己为盟主的。   袁中笙隐身在一块大石之后,直到那些人走远了,他才叹了一口气,走了出来。   他自问只是一个庸人,一个十分平庸,十分不足道的人,他实是不明白,怎么形势竟会逼得他这样的!   他一面在叹着气,一面总算觉得十分宽心。   因为他总算从这样形势之下逃出来了。   只要不除去面上的人皮面具,那便不会有人认得他。虽然,一个人一生隐名埋姓,不能以真面目视人,那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但是他想起,若不如此,自己便要身不由主地成为普天之下,异派邪教之主结盟的盟主,他使反觉得十分怡然自得。   他身影展动,向前掠去,掠出了半里许,忽然听得有人叫道:“袁中笙,你急急忙忙何处去?”   那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陡地一呆,身形一凝。饶是他此际武功已经极高,但骤然停了下来,却也身子向前一俯,几乎跌倒!   他的心中,更是大为吃惊,因为他只当戴了这个面具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人认得他了。可是如今,却大谬不然,他才出了崆峒山,便有人连名带姓地将他的姓名,叫了出来!   他心中暗忖:难道是自己心中害怕仍有人认得出自己,是以心虚,以致像是觉得有人在叫自己?   他吸了一口气,四面一看,确是无人,这才又向前走去。   然而,这一次,他才走了一步,便又听得那声音道:“你放着现成的盟主不当,却往哪里走?”   刚才,袁中笙急急忙忙地在赶路;那声音突如其来,一时之间,他也认不定声音的来源。但这时,他才一开步,那声音便又传了出来,声音是发自一块大石之后,他已认得清清楚楚。   他又站住了身子,颤声道:“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你转过大石,不是可以知道了么?”   袁中笙身子一转,倏地来到了大石的另一边。   他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僧人,正倚石而坐,笑嘻嘻地望着他。   那个僧人,袁中笙是再也不会忘记他的,因为就是那个僧人,将他积聚在头顶的那股怪力化去,使之功力陡增的。   他在学太阴真气一年之后,便有如此功力,可以说也是由那个僧人所赐的。可是袁中笙却连那僧人叫什么法名都不知道。   这时,他一见那僧人,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呆了一呆,道:“原来是大师。”   那僧人点了点头,道:“你还认得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是认得你的。”   那僧人道:“你走得如此匆忙,却是往何处去?”   袁中笙呆了半晌,竟答不上来!   因天下虽大,他却有茫然无处可去之感。   那僧人不等他回答,又问道:“你又为什么戴上了这样的一个面具?”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怕人认出我的真面目来,所以才戴这个面具的,不知大师何以仍然认得出我来?”   那僧人“哈哈”大笑,说道:“你戴了一个面具,便想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而不是袁中笙了么?”   袁中笙的心中,本来的确是这样想的。   可是这时,他给那僧人一说,却又立即觉得自己这样想法,实是愚不可及。   他心中只觉得一片惘然,想了一想,突然跪了下来,道;“大师,我已无处可去,也无处隐藏我自己,大师你是世外高人,我愿意跟你出家,蒙你收录。”   那僧人道:“你想拜我为师么?”   袁中笙道:“是的,红尘之中,已再无我藏身之处了!”   那僧人笑道:“本来,你资质不错,收你为徒,也没有什么,但是我却不能答应你。”   袁中笙忙道:“为什么不能答应我?”   那僧人道:“你想想马放野是什么收场,我难道还能步他的后尘么?”   袁中笙一听,全身皆震,他仍然跪在地上,但是身子却像是僵了一样。   那僧人伸手一推,一股大力,向袁中笙涌了起来,袁中笙道:“大师……你的意思是说……我师傅……是我害死的么?”   他一面说,一面全身在把不住发抖。   那僧人站了起来,道:“谁知道?只是武林中不分正邪各派,都这样说,却是不由得人不信。若换了这是第二个人的事,你也信了。”   袁中笙大叫道;“不是我,不是我,绝不关我的事情.绝不关我的事!”   那僧人冷冷地道:“不要说在这里,就算在人丛之中,你就是叫破了喉咙,也是绝不会有人来相信你的清白的。”   袁中笙住了口,那僧人身形飘飘,已向前面,走了出去。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    第十五回 隐身形愧见玉人   袁中笙忙叫道:“大师止步,大师止步!”   他一面叫,一面上前疾迟了上去。   可是,他的身法虽快,看来不急不徐地在前走着的那僧人,却是离得他越来越远,在追出了三十余里之后.终于看不见了。   袁中笙颓然在路旁的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他才坐下不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自东传了过来,到了不远处停下,又有两骑,自北飞驰而至,与先等了片刻的两人相会。   那四人也未曾注意袁中笙,一见面,一人便大声道:“崆峒十七峰妖人,大举而出,听说是袁中笙这魔头,已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中高手哩!”   另外两人吃惊道:“当真?却要立即去报告敝派掌门了。”   那两人道:“我们也要传檄中原武林各派,要设法阻止此事!”   四人又各自上了马,各自一扬手,又向来路,飞驰了开去。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继续向前赶路。   他一路东行,一路觉得武林的气氛,已是紧张到了极点。   他到了崆峒山,要大会异派邪教高手的消息,不胫而行,已传遍了武林。   而各正派人士,也在纷纷集会,图谋对策。   袁中笙戴着面具,没有人认得他,但是他听了那些消息之后,心中也是难过之极。   尤其,当武林中人,绘声援影地讲及他的行径,将许多他根本不曾做过的事,也加在他身上之际,他更是心痫如绞!   他这时,更体会到那僧人说,只戴上一个面具,便想改变一个人,是绝不可能的事!   他只是漫无目的地向东走,为了怕见到人,他走的全是最冷僻的道路。那一天傍晚时分,他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在镇上住宿。到了天色将黑,他在一座林子之中,停了下来,拣了一棵大树,跃了上去,以臂作枕,躺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他忽然听得人声喧哗,火把乱幌,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走进了林子。   袁中笙吃了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坐起身来,想要一看究竟。   他这里刚才一站起身来,已经有火光照到了他的身上,那些人的来势,可说快到了极点。袁中笙吃了一惊,连忙将身一隐,隐到了树后。   只见当前一人,执着火把,飞掠而来的,乃是一个五短身形的矮子。   那个矮子的装束,奇特之极,全身上下,都蒙在黑布之中,连一只手指头也不露出来,只有一双眼睛,是露在外面的。   在黑暗中看来,他这对眼睛,精光四湛,显见得他是一个功力极高的高人,然而袁中笙却又想不起有什么高人是作这样怪异装束的。   袁中笙正在诧异间,已经看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人,袁中笙却是认得的,正是峨嵋怪侠车轩。   袁中笙一看到车轩紧紧地跟在那黑衣人的身后,心中便不禁“啊”地一声。   他已经立即猜到,那黑衣人是什么人了。   那黑衣人一定是在昆明被他救活的峨嵋天灵上人,天灵上人的性命虽保,但是被火烧伤的伤痕,想是无法消除,以致今得他变成了一个怪物,所以他才以黑布蒙住了身子的。   袁中笙认出了两人,心想莫非是峨嵋上下,在此聚会么?但看来却又不像,若只是峨嵋一派,只怕没有那么大的声势。   就在此际,第三、第四个人,又已映人了他的眼帘。   .第三个人,乃是一个女子,右腕之上,镶着一只晶光四射,锋锐之极的铁钩,正是断了一手的玄女剑客范玉云!   一年不见,范玉云苍老了许多,但是她面上那种执拗的神情,却依然未变。   袁中笙一见范玉云和峨嵋高手在一起,便知道事情绝不简单了。   果然,接之而来的,便是红光满面的苍云老人,生生剑客张青云,青城掌门天一叟,青城高手,以及各门各派的人物。   其中有的袁中笙曾经见过,并与之苦斗过,有的袁中笙却未曾见过。   最奇的事,居然连黑道奇人,费七先生,也在其中。   这三五十人,奔进了林子之后,在林中的一幅空地中,停了下来,各自将手中的火把,用力插在地上,一时之间,火光融融,照着各人的脸面,显得各人的心情,都十分激愤。   袁中笙隐身的那株大树,离众人停下来的那块空地,只不过三五丈远近,空地上的情形,他可以看得十分清楚,这时他已看清,除了峨嵋掌门天灵上人之外,还有一个蒙面人。   袁中笙因为觉得,在这种场合之下,除非是和天灵上人有着同样的理由,要不然,和人家蒙面相见,便十分怪异了。   所以,袁中笙不免对那另一个蒙面人多打量了几眼。   只见那蒙面人身形十分细小,看来竟像是一个女子,但是因为他连头带脸,一齐用黑布罩住,所以也分不出他是男是女来。   只见众人围着那一大札火把,坐了下来。   谁也不开口说话,只听得火把上,发出“卜卜”的声音来。过了好一会,苍云老人才长叹了一声,道:“如今距离高黎贡山惨事,恰好一年了。”   苍云老人的话一出口,众人之中,有的怪叫,有的唏嘘,有的跟着长叹,乱了一阵。   苍云老人扬了扬手,众人的声音,又静了下来。   苍云老人的声音,十分低沉,道:“这一年来,我们也无时无刻不思报复,无时无刻不思找袁中笙、寿菊香的踪迹,但高黎贡山之内的宫殿,已化为一片瓦砾,只当这两个魔头,已遭了天遣。如今方知,袁中笙、文丽未死,居然和崆峒十七峰妖人相勾结,准备大会邪派异教之士,公然与各正派为敌了!”   峨嵋怪侠车轩大叫道:“我们不杀赴崆峒去,还在这里呆着作甚?”   苍云老人道:“车怪侠,当年我们赴高黎贡山,准备得不算不充份,但结果却落得惨败而还,这便是还未曾深思熟虑之故,如今我们.要好好商议一番,究竟如何对付。”   费七先生忽然插言,道:“何以此次,只闻袁中笙、文丽之名,而不闻以寿菊香三字?”   苍云老人道:“或者寿菊香已不在人世,或者她正在幕后牵线。”   苍云老人话才住目,忽然听得一个十分尖锐的声音道:“寿菊香一定在幕后牵线。”   那声音尖锐得过了份,一听便知道是硬逼了出来的,众人连忙循声看去,只见讲话的,正是那个身形细小的蒙面人。   众人在这里聚会,齐心合力,要为武林除害,人人都知道对方的来历,也都知道天灵上人蒙住了头脸,是为了他已丑得像鬼怪一样之故。   可是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却是一直没有人猜得透。   所以,众人之中,已有许多人对之心中不满,但三派掌门,却看出其人的武功极高,暗中劝谕各人,不可对之生事,只可静观待变,所以才没有事情发生。   这时,那蒙面人忽然开口,讲的话又如此肯定,众人便已大感诧异,范玉云断手之后,性子更是暴烈,首先沉不住气,道:“你如何知道?”   那蒙面人尖声道:“自然,袁中笙是一个老实人,怎会想当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   那蒙面人这句话一出口,围在火把之旁的众人,纷纷起立,大声怪叫者有之,开口辱骂者有之,连声冷笑者有之,一时之间,嘈到了极点!   因为袁中笙乃是此际武林之中,公认最恶劣,最荒淫,最邪毒的魔头,而那蒙面人却称之为“老实人”,怎能不引起轩然大波?   只有远远躲在树后的袁中笙,听了那蒙面人的话后,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   他立即想:这蒙面人不知是什么人,何以知我竟如此之深?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空地之中,已经起了变化,范玉云最先发动,身形突起,疾起疾落,已经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她才一站定,便一声怪叫,道:“在你心中,袁中笙是老实人么?”   那蒙面人像是大有感触,道:“不错。”   范玉云一声怪笑,手臂扬起,镶在她手腕上的那只钩子,荡起一弘精光,向那蒙面人的头部,疾划了过去,攻势极之凌厉,显见得在这一年中,范玉云在这钩子上,确下过一番苦功!   范玉云那一钩才攻出,已听得苍云老人喝道:“不可动手!”   但是,“嗤”、“嗤”两声响处,又有两柄长剑,自那蒙面人的身后攻到。   那蒙面人身形凝立不动,似乎并没有将这三下攻势凌厉的进攻放在眼中。眼看三件兵刃,一齐向他的要害招呼,袁中笙几乎已要不顾一切地挺身而出,拔刀相助了!   然而,也就在那一瞬间,只见那蒙面人的身子,突然向上拔起。   向那蒙面人攻到的双剑一钩,势子可谓快疾到了极点,但是那蒙面人向上拔起的势子更快,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蒙面人拔起之后,立即落下,已经稳稳地站到了范玉云的身后。   而范玉云和另外两人的攻势,一时之间却收不住,只听得“铮”、“铮”两声响处,火星四溅,双剑一钩,已碰在一起。   三人立时后退,心中不但骇然,而且莫名其妙!   因为以他们三人,离那蒙面人之近,竟也未曾看到那蒙面人是怎样走的!   而当范玉云转过身来,还想再攻时,苍云老人已大袖飘飘,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   苍云老人的面色,十分严肃,他到了那蒙面人的面前,便沉声道:“阁下在四日之前,介入我们的行列,我们只当阁下是和我们同到北崆峒去对付袁中笙的,今晚方知不是!”   苍云老人的这一番话,讲得已算是十分严厉了!   因为方今武林,壁垒分明,正邪难以相混,不是和袁中笙为敌,那便等于和各正派为敌了。   那蒙面人听了之后,突然叹了一口气。   那一下叹气声,那蒙面人想是情不自禁所发出来的,当然没有法子像他的讲话声那样,逼得如此尖厉,袁中笙一听得那一下叹息,心头便自一震。   因为他觉得那下叹息声,极其耳熟!   他又立即想到,那蒙面人一定是自己的熟人,要不然,他何以知道若不是幕后有人牵线,自己是绝不愿当什么盟主的呢?   他心中竭力地想着:那是什么人呢?那是什么人呢?但是他却想不出来。   只不过他的心中却已决定了一件事。那便是:如果众人对这个那蒙面人群起而攻的话,那么他一定要对之拔刀相助!   苍云老人厉声道:“阁下何以不答?”   那蒙面人道:“我以前,和袁中笙相稔,深知他的为人,是以我知道其中必然另有误会,绝不如各位心目中所想的那样简单。”   苍云老人虽是修养好,但是他在高黎贡山中,也吃过大亏。   这时,他听得那蒙面人对袁中笙公然维护,已到了过份的程度,心中也不禁沉不住气,厉声道:“阁下是什么人?”   那蒙面人道:“你问我是什么人则甚?我难道会是袁中笙的同党么?”   范玉云怪声叫道:“你就是袁中笙的同党。”   别的人则较客气,高叫道:“怎知你是不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又叹了一口气,道:“各位不愿听我的话,不愿我与各位同行,那我就退出好了。”   苍云老人冷笑道:“如此容易么?”   那蒙面人本来已转过身去,听了这句话,又转回身来,道:“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苍云老人道:“接我一掌再走!”   那蒙面人摇了摇头,道:“阁下名满天下,武功何等之高,我如今绝无恶行,只不过和各位意见不合,阁下便要我接你一掌,若是我接不住你的一掌,自然死了便成了枉死之鬼,如果我接得住你一掌时,那我便得罪了武当掌门,那虽然没有做过任何坏事,也成武林罪人了,苍云老人,你自己想想,可是逼人太甚了些?只怕袁中笙就是给你们这些自命为仁人侠士的人,所逼成如今这样的!”   那蒙面人的声音虽然尖利,但是这一番话,讲来滔滔不绝,听的人想要驳斥,也绝无插口的余地,等到他讲完,苍云老人的面色铁青,道:“原来你果然是袁中笙的同党!”   那蒙面人道:“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阁下无词可辩,便如此强加罪名!”   苍云老人再也忍不住,一声大喝,道:“接我一掌再说!”   他身形一矮,“呼”地一掌击出!   那蒙面人手腕一翻,一掌迎了上来。   本来,那蒙面人是男是女,也不易判断,可是这时,那蒙面人一扬起手来,在火把的火光照耀之下,却是人人看得分明,那蒙面人五指纤纤,皓腕如雪,分明是一个女子!   苍云老人一见对方乃是女子,那一掌的去势,顿时慢了一慢!   那蒙面人也收住了掌势,双掌相距,只不过尺许远近。   双方发掌之际,势苦奔雷,何等猛疾,可是两个人都是说收掌便收掌,其间毫无阻滞,若不是一流高手,怎能做得到这一点?   两人虽然未曾对掌,但就是这发掌收掌之势,已令得许多人大声喝起采来。   袁中笙藏身之处比较远些,他只看到两人陡地出掌,又陡地收掌,却是未曾看到那那蒙面人指尖,分明是女子之手,也不明白为什么苍云老人大怒之下发掌,又突然收掌。   他正在发呆间,已听得苍云老人道:“阁下是女子么?”   那蒙面人道:“不错,但你若认为我是袁中笙一党,那不管我是男是女,只管出掌使了。”   袁中笙听得两人的对话,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他在武林中认识的人并不多,知己更是寥寥,而是一个女子,又对自己如此知心的,普天之下,可以说只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费绛珠!   如此说来,那个蒙面女子,难道竟是费绛珠!   可是费绛珠的声音,却又不是那样尖利,当然,她是可以装成那样尖利的,那又是为什么呢?   袁中笙的心中,一片紊乱,他又想到,费七先生也在众人之中,难道那蒙面女子若是费绛珠的话,连费七先生也认不出她来么?”   袁中笙正在想着,只见一条人影,“刷”地掠了过来,绕过了苍云老人,陡地在那蒙面女子的面前站定,身法奇快!   等到他一站定,众人才看清那不是别人,正是身形高大,白髯飘胸,相貌奇古的费七先生!   这时,费七先生的面上,充满了奇异的神色,喝问道:“你是谁?”   那蒙面女子却不作声。   费七先生的神情,更是奇异而焦切,连声道:“你是谁,你究竟是什么人?如果你是费绛珠的话,你再不肯出声,那未免太没有心肝了,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来,我是怎样在找你么?”   当袁中笙听到了那几句话的时候,他已几乎身子发软,站立不稳!   只见那蒙面女子的身子,突然震了一震,一开口,声音已不再是那样尖利刺耳,而变得十分动听,叫道:“爷爷,我是绛珠!”   她一面说,一面便向费七先生的怀中,扑了过来,费七先生连忙将她抱住,道:“绛珠,你为什么蒙住了脸,可是你的容貌费绛珠忙道:“不是的,爷爷,你看。”   她一面说,一面已撕下了面上的黑布。   刹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突然发出了“啊”地一下惊叹之声。   当众人发出那一下惊叹之声的时候,绝不是心中所害怕,而只是赞美!   费绛珠本来就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姑娘,这些日子来,她在山洞之中,以石髓为粮食,勤练那四册“玄门要诀”,内力精进,此际看来,更是神仪内莹,在娇艳之中,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端仪之相,令人一看,便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叹声来!   费七先生乍一看,几乎从不出眼前的少女,就是自己的孙女儿来了!   他连忙揉了揉眼睛,才又将费绛珠拥在怀中,老眼之中,不禁润湿,那当然是因为他心中太高兴的原故。   他频频问道:“绛珠,绛珠,这些日子来,你在什么地方?”   费绛珠道:“爷爷,这些日子来的事,我也一言难尽,我问你,你可曾见过袁中笙么?”   袁中笙躲在大树之后,见费绛珠除下了蒙面黑布之后,如此光采夺目,想起自己和她,如今已如云泥之别,心神不禁黯然。   但是转瞬之间,他又听得费绛珠什么都不问,只是问起自己来,心中又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只不过他又立即想到自己和文丽两人之间的事情,心中又长长地叹了几声。   一时之间,他时悲时喜,心情数转。   费七先生摇了摇头,道:“我也一直未曾见过他。”   费绛珠道:“爷爷,你是深知袁中笙为人的,如今武林之中,将他说成是那样十恶不赦,无所不为的魔头,你可信么?”   费七先生不但深知袁中笙的为人,更深知袁中笙对费绛珠的重要,也素知费绛珠对袁中笙的爱意。   是以他听得费绛珠这样问自己,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人是会变的,袁中笙的所作所为,全有真凭实据,断然不是他人所能生安白造的。”   费绛珠却仍然固执地道:“我不信!”   费七先生轻轻地抚摸着费绛珠的秀发,柔声道:“绛珠,这是不容你不信的。”   费绛珠还是道:“我不信,我要见到了他,问过他,等他自己亲口承认了那些事,我才会相信!”   费七先生道:“绛珠,我知道你心中的想法,如今他要在崆峒山中,大会异派人士,自作盟主,你何不跟着大伙儿去看个究竟?”   费七先生话才出口,费绛珠还未曾回答,便突然听得范玉云尖声叫道:“咱们的行列之中,可容不得对袁中笙余情未断的小贱人!”   费绛珠陡地转过身来,秀眉一扬,道:“谁说的?”   范玉云大声道:“是我——”   她下面“说的”两字,尚未出口,陡地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劲风,夹着一条人影,已到了眼前,范玉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需知她一生之中,不知曾经遇到过多少劲敌,但是来势如此之快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连忙要向后退去,可是已慢了一步,只觉得胸前一紧,已被人抓住。   范玉云右手扬起,手中的利钩,向前疾扬了出去!但是费绛珠功力之高,既然已到了能够破洞而出的境地,范玉云自然是万不能及的了。   她这里钢钩才一划出,身子一轻,已被费绛珠一抖手,向外摔了出去!   范玉云身在半空,连声怪叫,一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才落下地来。费绛珠则神气清闲,冷笑道:“这样武功,也想去对付擅使太阴真力的大魔头么?”要知道范玉云的功夫,绝不算低,像这种一照面,便被人抓住抛出之事,在她来说,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落地之后,面上一阵青,一阵白,虽然她的个性强悍之极,却也不敢再向前去!   而旁观众人,更是相顾失色。   武当派中的高手,神色皆变,苍云老人沉笑一声,道:“好功力!”   费绛珠道:“不见得,前辈缪赞了!”   苍云老人见到师妹吃亏,自然要出手去对付费绛珠的。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又觉得难以出手!   因为费维珠年纪还轻,而且,她只不过是费七先生的孙女儿。而苍云老人则成名数十年,在武林中的地位,犹在费七先生之上!   他又怎能降尊纡贵,不顾身份,来和费绛珠这样的少女动手?   但是如果他不出手的话,武当高手范玉云,被人家一出手,便抓住了胸口,抛出了四五丈开外,武当派的威严又何存?   他想了一想,突然一声长笑,道:“费姑娘何必太谦,但老夫不自量力,还要考较考较费姑娘的功力,究竟如何。”   费绛珠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一听得苍云老人说“考较”。而不说“较量”,便已经知道苍云老人是不想和自己直接动手了。   她笑了一下,道:“你只管出题目好了。”   苍云老人四面一看,见到有一条大汉,手中持着一条一握粗细的齐眉镔铁棍,他便道:“这位朋友,请借手中铁棍,为费姑娘一用。”   苍云老人乃是此行众人的首领,那大汉一听得苍云老人的吩咐,自然不会不答应,而且还知道苍云老人的用意何在。   他连忙一声大喝,道:“遵命!”   紧接着,已见他手臂抡起,那条铁棍,带着“呼呼”劲风,向前飞出!   在场众人,刚才虽曾见过费绛珠一出手便将范玉云抛出的身手,但是见到那么沉重的一支铁棍,以这样劲疾之势,向费绛珠飞了过去,也不禁代她捏了一把汗。   费绛珠却只是笑吟吟地,若无其事地望着那枝向她飞来的铁棍。   直到那枝铁棍,飞到了她的身前,她才轻轻地一伸手,竟然毫不费力地,便将铁棍接在手中!   看她手指纤纤,尾指略翘,那种美妙的姿势,宛若她是拈着一枚绣花针儿,或是一朵鲜花,哪像是接住了一枝势如奔雷的铁棍。   一时之间,众人虽然碍着当武当派的情面,不敢大声喝采,但仍有采声响起!而即使是苍云老人看了也不禁心中暗赞了一声。   费绛珠接棍在手,道:“铁棍已在了,不知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苍云老人道:“你且使一路棍法看看。”   费绛珠笑道:“这条棍却不堪使。”   那将棍抛出的大汉大怒,叫道:“俺这镔铁棍,重一百零三斤,只怕比你的人还重,怎说不堪使?”   费绛珠道:“是么?”   她“是么”两字,才一出口,双手各握住了铁棍的一端,轻轻巧巧的一拗,那根铁棍,竟立时成了一个圆圈,费绛珠再一拗,则成了两个圆圈,将之“当呛”一声,抛在地上,道:“这样的东西,怎堪用?阁下自己说说,我的话对不对?”   那大汉望着地上,已被费绛珠扭成了两个圆圈的铁棍,张大了口,一张脸成了紫姜色,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苍云老人怔了一怔,道:“费姑娘年纪轻轻,已有这份功力,佩服,佩服!”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一卷,将那不成形的铁棍,卷了起来,双手用力一捋,又将铁棍捋直!   费绛珠笑道:“苍云老人。你自己功力如此之高,还说我么?”   苍云老人听了,由衷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我是数十年苦练之功,而你年纪还如此之轻,前途无量,切莫自毁!”   费绛珠也庄重地道:“我知道,但是我确信袁中笙不是如各位所说的那种人!”   苍云老人道:“好,那你不妨跟我们去看一看,如果他是的话,你又怎样?”   费绛珠的面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道:“那我也决不允许有这种无恶不作的人在世上的。”   苍云老人道:“说得好”   袁中笙在树后,一听到这里,已经一步跨了出去,想要扬声大叫!   但是,他跨出了一步之后,陡地定了定神,连忙又缩了回来。   他这些日子来的经历,已经积成了经验,使他知道众人是绝不会听他的任何解释的,他如果现身的话,众人一定群起而攻,就算费绛珠和费七先生和自己一起,那也是寡不敌众的。   而且,就算袁中笙可以稳操胜券的话,他也一样会缩回身来的。因为他根本不想和人动手,他不想再伤害任何人!   他既然见到了费绛珠,当然也不想在费绛珠未曾见到他之际而离去。   他在退回树后之际,略想了一想,便决定跟在后面,找机会 和费绛珠见面。   幸而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费绛珠的身上,刚才袁中笙跨出了树来,也无人见到。   范玉云见师兄已允费绛珠与众人同行,她自然也不再说什么。   当下,一行三五十人,又继续向前走去。   袁中笙等众人离远了,便又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他跟在众人后面,过了一日夜,仍找不到机会和费绛珠接近。因为他如果要和费绛珠接近的话,那就一定要现身!   好几次,袁中笙想要不顾一切地和费绛珠现身相见,但是他知道,这一来,一场血战,必定会因之爆发,是以他隐躲了下来。   他一直跟在后面,直到已来到了那个山谷的附近处,众人在山坳中,停了下来,袁中笙连忙停下,躲在一块大石之后。   这时,正是傍晚时分,向前看去,在通向那个山谷的一条曲折的道路上,处处燃烧着那种紫光滟滟的火堆,十分诡异。   不时可以看到有人,三三两两,向前疾掠而出,看来这次来山谷中聚会的异派中人,还当真不少。   苍云老人向前望了一会,才道:“我们要先礼后兵,派人前去通知他们,说我们已到,要参加他们的集会,看他们反应如何。”   天一叟点头道:“说得是。”   苍云老人向众人一望,口中沉吟不语。   他心中是在想:“派什么人去好呢?”   众人也从苍云老人的面色之上,看出苍云老人正在想些什么,但是此去十分凶险,却是没有人敢以毛遂自荐。   费绛珠见没有人出声,才道:“苍云老人,这差使派给我吧。”   苍云老人略想了一想,才道:“好,可是费姑娘,你可得千万小心!”   费绛珠道:“我知道了。”   苍云老人又叮咛道:“费姑娘,你可要真的小心!”   费绛珠道:“多谢老人嘱咐,我定然小心从事!”   她身形一幌,向前疾掠而出!   袁中笙躲在石后,一见费绛珠向前掠出,他身形一转,打横窜出了两三丈,立即提气飞纵,向前急追了上去!   费绛珠向前去的势子并不算快,她像是一面走,一面正在沉思一样,袁中笙其实早可以追上她的,但是在离得众人还近的情形下,他却不敢出声。   直到他跟出了大半里,才沉声叫道:“费姑娘,费姑娘!”   费绛珠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耳目自然也灵敏之极。袁中笙一站定,还未曾出声,才一吸气间,费绛珠便已经知道身后有人了。   及至袁中笙出声一叫,费绛珠一听便听出是袁中笙的声音,刹时之间,百般滋味,一齐涌上她的心头,她呆呆地站住,竟忘了转过身来!   袁中笙赶前几步,又叫道:“费姑娘,是我。”   费绛珠想哭,她竭力忍着,以致连讲话也发生了困难,好一会,她才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我知道是你,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了。”   袁中笙又踏前一步,费绛珠抬头望着他。在不知不觉之间,费绛珠的面上,已经布满了泪痕,袁中笙忙道:“费姑娘,你怎么哭了?”   一时之间,两人仿佛除了这句话之外,再也不会说第二句话了。   袁中笙抹了抹眼泪,道:“我又见到了你,想起我们分手之后的情形,简直像是一场恶梦一样,我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就哭了出来。”   费绛珠带着眼泪,向袁中笙走来,在袁中笙前面站住,仰起了头,目不转睛地望着袁中笙,好一会,才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费绛珠这一句十分普通的话,在袁中笙听来,却是感慨万千!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黯然道:“不一样了,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费绛珠摇了摇头,道:“在别的人看来,甚至在你自己看来你或者不一样了,但是在我看来,你却仍和以前一样。”   袁中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费姑娘,你和苍云老人他们的争论,我全听到了。”   费绛珠道:“我知道我一定是对的,你绝不是那样的人,绝不是。”   袁中笙突然握住了费绛珠的手,面上的神情,感激零涕,道:“绛珠,天地虽大,但是真正知我的,却只有你一个人!”   费绛珠泪水落得更急,语音更是凄哽,道:“中笙,我什么事都不信,但是有一件事,我却不能不信,而且是我所不能原谅你的。”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若是也不原谅我时,那我实在无意人世了,你说,是什么事?”   费绛珠道:“你为什么娶文丽为妻?”   袁中笙一听得费绛珠千不问,万不问,偏偏问了这句自己最难解释的事,不由得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呆了半响,才道:“说来话可长了。”   费绛珠道:“不怕,哪怕你要讲上一年半载,我也耐心听你的,你只要对我讲真话就是了。”   袁中笙忙道:“我当然对你讲真话。”   费绦珠四面一看,道:“这不是讲话之所,我们且去找一处幽静的所在,你说如何?”   袁中笙道:“你说得是。”   两人一齐向前,走出了二三十丈,找到了一个山洞,黑窟窿洞地,两人也不掌火把,便走了进去,走进了四五丈,才停了下来。   费绛珠道:“好,你可以说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自从和费绛珠分手以来,他的经历,千头万绪,正不知要他从何讲起,他想了片刻,才咬牙切齿地道:“虽然怪我自己太以愚蠢,太容易受人拨弄,但是事情却是坏在霍贝这……贼子的身上。”   袁中笙秉性忠厚,绝不擅骂人,他将霍贝是恨之切骨,但也只不过骂他一声“贼子”而已。   费绛珠道:“霍贝这人,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中笙又呆了半响,才将自己当日,进了山洞,找不到费绛珠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依次地向费绛珠讲了出来。   他的遭遇,何等惨痛。当他讲到伤心愤懑之际,连声音也变尖利无比,他不停地讲着,也不知已过了多少时间。   他只觉得,山洞中,在不知不觉间,已是漆黑一团,而是有些灰蒙蒙的光线了。他又觉得,在不知不觉间,费绛珠靠得他来越近,已经倚在他的身上了。   等到袁中笙讲到自己不愿做什么异派邪教的盟主,而逃了出之际,费绛珠才插了一句口,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袁中笙住了口,不再讲下去,道:“绛珠,你可原谅我了么。”   费绛珠并不出声,呆了半晌,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中笙吁了一口气,道:“那我就别无憾事了。”   费绛珠道:“中笙,如果我叫你抛弃文丽,远走高飞,你舍得她么?”   袁中笙忙道:“我见了她,就如同见到蛇蝎一样,有什么舍不得,我如今不正是一个人在远走高飞么?”   费绛珠俏脸一红,道:“不,是两个人。”   袁中笙听了,不禁一怔。   但是他立即会过意来,道:“绛珠,你……”   费绛珠低声道:“我是一直愿意和你在一起的,你难道不知么?为什么你听了之后,还像是出乎意料之外一样?”   袁中笙道:“我不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是我已不敢想这件事,你忽然提了出来,我实在是高兴得过份了,绛珠,天地虽大,我觉得只有你我两人。”   费绛珠靠着袁中笙,道:“你说得真好。”   两人都不再出声,只是静静地依靠坐在地上,享受着这难得的快乐。   过了片刻,费绛珠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袁中笙道:“你笑什么?”   费绛珠道:“你可还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时,是在黄山脚下,你隔着竹篱,目不转睛地望我?”   袁中笙道:“我自然记得,唉!”   费绛珠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袁中笙道:“你若是我,也会叹气的。你想想,我师傅将我和文丽两人,抚养成人,但结果却落得这样收场,怎不令人扼腕?”   费绛珠忙道:“中笙,这些事.我们不必再去理他了,你刚才说得好,天地虽大,但只有你我两人,除了你我两人之外,别的事管他作甚?”   袁中笙点头道:“对了,我不再去多想这些令人难过的事了。”   费绛珠笑道:“我们快离开这里吧,管他异派结盟,正派联手!”   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两人刚一站起,便听得山洞之外,传来一声怪喝,道:“就是这里了,一定是这里,快守住了洞口,别让他们冲出来!”   随着那人的讲话之声,一阵金铁交鸣声过处,两人虽看不到洞口的情形.但可想而知一定是不知有多少人掣了兵刃在手,封住了洞口。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呆了一呆。   袁中笙惊道:“他……们怎会找了来的。”   费绛珠则叹了一口气,道:“天地之间,终究不只我们两个人。”   袁中笙道:“我们闯出去?”   费绛珠却一拉袁中笙的手,道:“不,我们不想和人动手,且走进去看看这山洞是不是另外还有路可以通到外面去。”   两人并肩向前奔去,奔出了五六丈,已转了两个弯,眼看前面越来越窄,连一个人侧身也难通过,已不是山洞;而只是石缝了。   两人都知道前面已没有出路,便停了下来。费绛珠侧头想了一想,道:“我们只好闯出去了。”   袁中笙道:“我有十分精妙的人皮面具,我们不妨戴上,也可以掩一时耳目。”   费绛珠道:“人皮面具也是不管用的,但总聊胜于无。”两人取人皮面具戴上,黑暗之中,也看不清对方所戴的是什么模样的面具。   费绛珠道:“你切切记得,在向外闯去之际,我们两人,绝不可分离。”   袁中笙知道自己的太阴真气虽然了得,但是费绛珠的武功,却还在自己之上,她特地这样说法,当然是照顾自己的一番好意。   他想及外面高手云集,自己两个人要向外闯去,吉凶实是难料,不禁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   他只讲了三个字,费绛珠已经知道他想说些什么了,连忙道:“你快别说下去了,再说,我就不依你了。”   袁中笙住口不说。就在这时,他们已觉得阵阵浓烟,已袭进山洞来。   费绛珠忙道:“他们用烟来攻了,那正好。”   袁中笙不明其理,道:“他们用浓烟攻进洞来,我们连转圈的余地也没有,如何更好?”   费绛珠道:“自然更好,你想想,在山洞中也有浓烟了,洞根一定是浓烟弥漫,我们闯出去,岂不是要容易许多?”   费绛珠话一说完,便拉了袁中笙的手,向前疾掠而出,越向前去,烟越是浓,两人尽皆闭住了七窍,内息运转,与浓烟相抗。   等到转过了最后一个弯,在浓烟之中,已经可以看到火舌乱飞了。   费绛珠身形略凝,低声道:“我和你一起发掌。”   袁中笙双掌扬了起来,和费绛珠一齐,四只手掌,一齐向前疾推而出!   袁中笙所练的“太阴真力”,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而费绝珠在“玄门要诀” 中学来的,却是玄门正宗,至阳至刚的功夫。   这时候,两人一齐倾力发掌,四股掌风,向前呼啸涌了出去。   在掌力到了山洞口的时候,由于洞口窄,四股掌力撞在一齐,阴阳互生,刚柔互济,立时汇成了一股大到了难以匹敌的力量。   众人这时,正在洞口架起了火堆,各以掌力,将浓烟催入洞口,陡然之间,一股如此强大的大力,自山洞中撞了出来,“轰”地一声,火堆首先被那股大力撞散,带着火的树枝,四下飞窜!   紧接着,大蓬浓烟,夹着排山倒海之势,向前翻翻滚滚,疾涌而出,势子之猛,无比伦比!   他们两人,就在浓烟向外疾涌而出之际,足尖点动,向外掠了出去。   其时,在山洞外之人,全是一流高手,但是变故陡生,刹时之间,发掌的发掌,凝气的凝气,大都是身形闪动,四下乱窜。   而自山洞之中,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大力所反激出来的浓烟,又正在翻翻滚滚,向外涌出,刹时之间,谁也看不到谁,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掠出了山洞,也无人注意他们。   两人一出山洞,在浓烟之中,略站了一站,便手拉着手,向前飞掠而出,由于他们带着面具,众人又在慌乱之中,竟给他们两人,轻而易举,便逃出了里许。   两人奔出了里许,才停了下来,身后呼喝喧哗之声,仍是十分清晰地传到了他们的耳中。   费绛珠道:“我们逃出来了。”   袁中笙忙道:“咱们快走吧,什么也别理会了。”   费降珠向后看了一眼,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口唇动了一动,却又未曾讲出话来。   袁中笙看到费绛珠这种欲言又止的情形,心中大奇,道:“绛珠,你想说什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我是想说,我们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方始再能回到中原来,我自然……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爷爷了。”   她讲到后来,眼圈儿发红,声音哽咽,显见她心中,十分伤心。   袁中笙呆了半晌。道;“费七前辈一定在近处,我们何不找到了他,一齐远走?”   费绛珠道:“我刚才也正想这么说,但是却又怕如此一来,节外生枝,连我们两人,也走不脱了。”   袁中笙道:“就算我们两人走不脱,也值得一试,要不然,留他老人家一个人在中原,晚景何等凄凉,我们怎能安心?”   费绛珠的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流来,道:“你说得是,我们再回头去。”两人又向前掠去,他们才掠出了五六丈,便听得人声鼎沸,向前涌了过来,有人大声叫道:“刚才似乎有两条人影掠出了出去,那一定便是这一双狗男女了!”   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心中又惊又恐,他们身子一闪,到了一株大树之旁,不约而同,伸手向树上,指了一指,足尖点处,身形已疾拔而上!   他们才一窜到了树上,便看到峨嵋怪侠车轩一马当先,掠了过来,后面跟着许多高手。   也就在此际,忽然斜刺里又有一个人窜了过来,来势快绝,一闪之间。便到了众人之前站定,不是别人,却正是费七先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树上一见费七先生现身,不禁猛地一怔。   费绛珠急形于色,似乎就想跳了下去,但袁中笙却一伸手将她拦住,向她作了一个手势,令她不可卤莽从事。   费七先生一到了众人之前,便厉声喝道:“我孙女儿呢?”   人丛中有人一声怪叫,道:“亏你还问得出?你们祖孙二人,原来全是袁中笙的同党,串通了来假作好人,吃我一棍再说!”   一条大汉,手执铜棍,疾跃了出来,兜头兜脑向费七先生便砸。   费七先生一声冷笑,衣袖一扬,已经将铜棍卷住,喝道:“滚开去!”   他这三个字,舌绽春雷,那持铜棍的大汉首当其冲,身不由主,向后疾退了出去,手中的铜棍,也不要了。费七先生绰棍在手,仰天大笑,道:“费某人一生,绝不自命正人君子,可也不是随便与人同流合污之人,各位可得弄清楚了。”   范玉云尖声道:“你说得好听,为何我们派人跟踪费绛珠,却发现她与人幽会?”   费七先生道:“那又何以见得其人是袁中笙?”   人丛中有人叫道:“你孙女和袁中笙勾搭,臭闻远扬,谁不——”   那人下面“知道”两字,尚未出口,费七先生一声大叫,手中的铜棍,循声抛出。这一抛,他运足了真力,铜棍闪闪生光,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劲风,向前飞去,简直如同一条出洞怪龙一样!   那发话的人,一见这等情形,大惊后退,只听得“铮”地一声响,那根钢棍落地,恰好撞在一块大石之上,将那块大石,撞得陷进了泥地之中,而那根铜棍,则反溅了起来。   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上,在半空之中,一伸手,将那根钢棍接住,又轻轻巧巧,落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青城掌门天一叟!   天一叟冷冷一笑,道:“费七,你年纪虽老,武功却只有更纯,佩服佩服,但是你想和这么多高手作对,却又未免愚不可及。”   费七先生一声长笑,道:“我只有老命一条,豁了出去,还怕什么?”   天一叟面色一变,道:“如此说来,你是存心与咱们为难的。了?”   费七先生豪笑之声不绝,道:“费某人正有此意。”   要知道费七先生的性子,偏激之极,当年他就是给人以言语所激,是以才身入旁门的,这时年纪虽老,脾性却是不减,见到众人对他,大有气势汹汹之意,他便索性豁了出去!   天一叟一声怪叫,道:“好,那咱们就先对付了你,再去对.付袁中笙!”   他一面说,一面双掌“呼”地一声,向前疾推而出,掌声呼啸,势子极其劲疾,费七先生身形微矮,双掌也向前推来。   这两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眼看两人四掌,将要相交,忽然听得一声娇叱,响自半空,一条人影,挟着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自半空之中,直撞将下来!   那股力道来得极大,而且恰好落在费七先生和天一叟两人的掌力之问。   天一叟和费七先生两人,都觉出一股大力,猝然涌到,竟各自身不由主,幌了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   两人心中尽皆骇然,连忙定睛看时,只见在两人之间站定。的,竟正是费绛珠!   费七先生一见是费绛珠,心中大喜,道:“绛珠,你去了何处?”   费绛珠道:“我遇见了袁中笙!”   费绛珠这一句话一出口,人丛之中,立时哗然!有的叫道:“这小贱人果然和袁中笙有勾搭。”有的则叫道:“费七老贼,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有的所说的话,更是不堪入耳。   费绛珠一声冷笑,说道:“各位还都自命是替天行道的仁人侠士,如今听听,那是什么污言秽语?”   费绛珠这样一说,一大半人都自觉惭愧,但也有人不服,范玉云便一声冷笑,道:“我们对人说人话,难道遇到了畜牲,也说人话么?”   费绛珠不去睬她,只是冷冷地道:“我遇到了袁中笙之后的情形,你们可要听?若是有人乱骂,我可就不说了。”   费绛珠这样一说,众人倒静了下来。   因为这次众人来到崆峒山,就是为了要对付袁中笙而来的,而鉴于上次高黎贡山的惨败,这次虽无寿菊香,却有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为助,声势一样十分大,对于袁中笙,自然是多知一分好一分。   所以,连范玉云也铁着脸,暂不出声。   只有苍云老人道:“费姑娘,你见到了袁中笙之后,情形如何,请详细告诉我们。”   费绛珠道:“原来他果如我所料,根本不想当什么盟主,早已逃出来了。”   人丛中嗤笑讥讽之声,又自大作。   苍云老人双臂一张,吵声才静了下去。苍云老人道:“那么,袁中笙以前所犯的恶行,如此彰昭,他难道以为可以一走了之了么?”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各位都错了,袁中笙绝不是作恶之人,他为人太老实了,所以一直身不由主地受人拨弄,那些坏事,全不是他做的!”   费绛珠此言一出,人丛之中,重又哗然。   范玉云尖声道:“我这只右手,难道也不是他断下的么?”   费绛珠说道:“这就很难说了,你和他动手,兵刃上可不长眼睛,若是他死了,岂不是也由死?”   范玉云“哼”地一声,道:“他要是死了,那可是死有余辜。”   费绛珠怒道:“若不是有你这样的人在硬逼着他,他原不至于如此!”   范玉云大怒,扬起右手手腕上的利钩来,费绛珠却只是冷笑着望着她。   两人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苍云老人连忙喝道:“师妹,不可动手。费姑娘,照你说来,袁中笙全是冤枉的了?”   费绛珠道:“我正是此意。”   苍云老人道:“如果他是冤枉的,那么他心中堂堂正正,自然不怕和我们这些人见面了?”   苍云老人的这句话,极其厉害,令得费绛珠一时之间,难以回答!   因为她知道,如果她说“是”的话,那苍云老人一定会逼她请袁中笙出来的。而如果她说“不是”,那又等于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话。   她想了片刻,才道:“如果各位不谅解他,他怎会在各位面前现身?”   苍云老人道:“我们要听他现身解释,如果一切真是冤枉的,那么他的解释,当能令人满意,我们怎会再与他为难?”   费绛珠心想,自己和袁中笙两人,虽说已决定远走高飞,但是行踪却要闪闪缩缩,而且袁中笙的恶名,一生难去,将要遗臭万年。   而如今,苍云老人如此说法,可容袁中笙解释,这岂不是大好机会?   她想了一想,抬起头来,道:“中笙,苍云前辈的话,你可听到了么?你下来,将你自己如何为霍贝所骗的经过,向大家说一说可好?”   费七先生一听得费绛珠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吃一惊,他究竟见多识广,知道袁中笙和众人所结的冤仇极深,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的。   就算是苍云老人的用意,并不是在于骗袁中笙现身,事情到头来,只怕苍云老人也难以控制!   是以他忙道:“中笙,你绝不能现身!”   但这时,费绛珠的话已出口,她是仰着头发话的,人人都可以知道袁中笙在树上。   袁中笙虽然也听到了费七先生的话,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想要不现身,也是不行的了。   他一咬牙,轻轻一纵,便落下地来。   当袁中笙在众人面前站定之际,当真是静到了极点,人人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苍云老人首先开口,道:“袁朋友!”   但是,他只讲了三个字,便听得峨嵋怪侠车轩,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身形疾展.向袁中笙疾扑了过来!   峨嵋怪侠才动,范玉云一声尖啸,身形向前掠出,尖锐已极的钩子,也已当空划下!   这两人的出手,俱皆快到了极点,在场的高手虽多,但是竟没有一人可以阻止他们。   袁中笙一见到两人攻到,心中又惊又怒,双臂猛地一张,左右分开,分拒两人。当他手臂张开之际,车轩已经扑到了他的身前,五指如钩,来抓他的脉门。   可是,当车轩五指,将要收拢之际,他却陡地看到了袁中笙手背上的那道蓝痕!   车轩如触电一样,陡地一怔!   那道蓝痕,他记得极其清楚.是他留在一个人的手背之上的,那人就是戴着面具来救天灵上人的人。   如今,何以这道蓝痕会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一时之间,车轩绝难弄明白当日救天灵上人的人,就是袁中笙!   而这时候,他根本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因为他陡地一收力道,袁中笙所发的力道,便撞了过来,今得他身子向后退出了三步去。   而袁中笙本来对付两大高手的袭击,由于攻击突如其来,也不免有手忙脚乱之感,而今一扬手,车轩便自后退,袁中笙连忙身形半转,将双掌的掌力,一齐向范玉云送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双掌,正击在范玉云的胸前。   而范玉云腕上的利钩,则只在袁中笙的肩头之上,划出了一道口子。   范玉云中掌之后,身子向后便倒。身子刚一倒地,怪叫一声,鲜血便狂喷而出,身子连挺了两下,大叫道:“为我报——”   她只叫三个字,喉间便响起了“咯”地一声,再也没有了气息,竟死在袁中笙的双掌之下!   从袁中笙现身,到车轩后退,范玉云丧生,当真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   费七先生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范玉云身死,首先大惊,连忙一左一右,站到了袁中笙的身边。   而在范玉云那凄厉无比的叫声之后,刹那间又静到了极点,接着,便是苍云老人的一阵怪笑声!袁中笙—听苍云老人的怪声,已知事情不妙了!   他连忙转过身来,道:“你要我现身向你们解释,她却突施偷袭,这怎怪得了我?”   袁中笙的话,本就不错,而苍云老人根本未曾听到!   他一步一步,向前跨来,陡然之间,劈空一掌,已然扫出!   在苍云老人扬起手臂来之际,费七先生叫道:“我来挡他,你们两人快退!”   他话一出口,身形已动,倏地问到了苍云老人和袁中笙之间,双掌一齐推出,向苍云老人迎了上去,“蓬”地一声响,两人双掌相交,对了一掌,各自身形一幌,向后退来。   费七先生身形甫凝,立时又向前飞扑而出!   他一面向前扑出,一面又怪叫道:“你们两人再不趁机远走,更待何时?”   袁中笙刚才,变生叵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而这时,他明白自己又闯下了大祸之际,又听得费七先生如此说法,一声长叹,道:“费老前辈,你难道以为我真是那样人么?”   费绛珠则尖声叫道:“住手!住手!”   可是这时候,苍云老人和费七先生两大高手,已以快打快,战成一团。   而费绛珠的声音,虽然尖厉之极,她内功深湛,声音也十分高亮,但是众人一起怒叫怪吼,却也将她的声音,一起盖了过去。   几个身法快的高手,早已窜到了袁中笙的面前,拳脚相加,刀剑齐施,动起手来,费绛珠叫了七八下,非但没有人听她的话,反倒有人,向她扑了过来。   费绛珠双掌飞舞,挡退了几个人,放眼看去,只见袁中笙和费七先生两人,已被七八个高手,团团围住,正在夹攻。   而其余人,则围了一个大圆圈,将自己等三人围住,看来今日局面,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实是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费维珠也是绝想不到事情发展下去,竞会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她心中长叹了一声,叫道:“爷爷,中笙我们靠在一起!”她一面说,一面足尖一点,人已飞掠而起,向袁中笙处跃去。   她刚一起飞半空,便听得斜刺里“飕”地一声,一条人影,已掠了过来,费绛珠在百忙之中,只看出那人黑布蒙面,正在高黎贡山,被火烧成重伤的峨嵋掌门,天灵上人。   费绛珠一见是天灵上人,倒也不敢怠慢,真气一凝,双手向前,推了一推。随着她那一推,一股大力,向前涌了出去。   却不料她这里大力才一推出,天灵上人的身子,陡地翻了一个筋斗。   费绛珠推出的那股力道,本来是涌向天灵上人的,但是天灵上人一个筋斗翻了起来,她那推之力,便已落了空。   而就在她想趁机身形下落,落到袁中笙身边之际,天灵上人手抖处,只听得呛锵连声,精光耀目,已抖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   那兵刃共分九节,每一节都有半尺长短,手臂粗细,共有六面锋棱,锋利之极,一经挥动,节节可以伤人,那是天灵上人早年所用的独门兵刃,在武林中大是有名,唤着“九天鞭”。   这一根九天鞭,天灵上人弃而不用,已有数十年之久,他因为在高黎贡山吃了大亏,被烈火烧得面目全非,因而这次再来和袁中笙决斗,便将此鞭带上,这时陡地挥了出来,一招“雷鸣九天”,向费绛珠没头没脑地盖了下来。   费绛珠身在半空,想要趋避,自然没有那么容易,她连忙一侧身,“嗤”地一声,半只衣袖,已被“九天鞭”卷去。   费绛珠心中吃了一惊,真气陡地一提,身子突然向上,又拔起了五六尺!   这一拔起,便将天灵上人的第二招,顺利避了开去。   她身在半空,也不再去对付天灵上人,只是身子斜斜地向下,疾落了下去。   天灵上人连发了二鞭,但是因为费绛珠下落之势太快,所以天灵上人的两鞭,一齐击空,而费绛珠则已穿过人群,到了袁中笙身旁,呼呼两掌,先将身前攻来的几个人挡了开去,道:“中笙,咱们快去和我爷爷会合,可以冲出去。”   袁中笙道:“好,我们一齐发掌!”   两人四掌飞舞,掌力汹涌,向外激发鼓荡而出,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齐逼出了丈许,他们的身子移动.向费七先生靠去。   费七先生正和苍云老人在动手,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到,苍云老人顿时成了两面夹攻之势,而援手一时之间,又攻不上来。   苍云老人心中虽怒,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不得不立即抽身后退!   苍云老人一退,他们三人,便靠到了一起,立时背对背站定了身子。各自松了一口气。可是,当他们抬头向前看去之际,他们的心中,不禁又大是紧张了起来。   只见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重重,一圈圈,约有五六层之多!   最接近他们的一层,全是一流高手,也有十人之多,其中包括三派掌门在内。   要冲出这一重包围,已经是不大容易之事,更何况包围不止这一重。费绛珠、袁中笙、费七先生三人,见了这等情形,心情沉重,尽皆说不出话来。   苍云老人一声长笑,道:“你们三人,已是瓮中之鳖,难道还要负隅反抗么?”   费七先生“哈哈”大笑,道:“你们这一群乌合之众,怎能对付得我们三人?”   他一面大声说,一面心中却在迅速地盘算,如何方能冲出去。   他话一讲完,便又低声道:“绛珠,刚才你们两人,是怎样冲过来与我们会合的?”   费绛珠道:“我和中笙一齐发掌,将他们挡退。”   费七先生究竟是见多识广,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一听得费绛珠这样说法,起先也不禁一楞,因为刚才拦在费绛珠和袁中笙之前的高手极多,他们两人一发掌,便能将之挡退了,这似乎是不可能之事。   但是,他却立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他明白了那是因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内力,一阴一阳,截然相反,但如果一同发出,那便可以收相辅相成之妙,两股掌力汇合,其中的阴阳互生之妙,可以令得掌力强大数倍。   他—想及此,忙道:“如今局面,我们只有硬冲出去了,你和中笙两人,尽力发掌开道,我背靠你们,对付自后面攻来的人!”   费绛珠答应一声,立时和袁中笙并肩而立,两人一齐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们两人才跨出一步,在他们前面的人,也逼前了一步,迎来的人有青城掌门、天一叟、天工老人等四五人。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互望了一眼,心灵相通,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与此同时,费七先生双掌,也向前疾拍而出,将跃向前来的两人击退。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双掌推出,掌风匝地卷向前去,天一叟一声怒吼,发掌相迎,几个人的掌力,和袁中笙、费绛珠的掌力相交,那几个人竟一齐“腾”地后退了一步,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也连忙踏前了一步。可是,他们也只有踏前一步而已!   因为前面的几个高手,也已立即发掌,掌力向前涌了过来,又将他们三人的去势阻住。   三人去势一住,向费七先生扑来的几个高手,却逼得费七先生有些手忙脚乱,两三派掌门,则已一齐转到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前面。   早在他们到高黎贡山去之前,他们三人,便练有内功互通的功夫,那是专为对付寿菊香而练的,结果他们并没有使用,那是因为天灵上人中了寿菊香所设的埋伏之故。   而其时,他们三人,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合壁,有阴阳互济之妙,他们三人,便立即想起,他们也可以以三人合力的掌力应付,因此他们的身形,迅即合在一起。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三派掌门,身形合在一起,拦在自己的面前,心头也不禁骇然!   这时候,他们虽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武功极高,但是三派掌门乃是何等样的人物,积威数十年,当两人想到自己要与之敌对之际,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股寒意来。      但目前情势如此,却又不容他们不面对三派掌门来出手!   三派掌门一并肩站定,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便各自伸出手来,搭在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苍云老人的手腕一翻,掌已扬起!   眼看石破天惊的掌力,即将疾涌而出,忽然听得峨嵋怪快车轩大声叫道:“师兄,且慢!”   他一面大叫,一面赶了过来。   天灵上人沉声道:“有什么事,等一会再说!”   峨嵋怪侠的脾气虽怪,但是他对这位师兄,却是极之敬重,闻言忙道:“是,但是师哥,那……袁中笙……袁中笙好像就是我们寻找的——”   他话未讲完,天灵上人已是不大耐烦,斥道:“他自然就是我们要寻找的仇人,你在这当口来多说一些什么?”   车轩忙道:“师兄,你弄错了,我是说,袁中笙像是就是在昆明神医府上,以至阴至柔的内力,救了你命的那个人。”   天灵上人一听,不禁陡地一呆,道:“岂有此理?”   车轩道:“当时,我曾在那位朋友的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如今,这道蓝痕,却是在袁中笙的手背之上。”   天灵上人面上的神情如何看不到,但是他的声音之中,却是充满了怒意,厉声道:“那还用说,一定是他将我们的恩人杀了?”   车轩一呆,道:“此言何意?”   天灵上人道:“你还不明白,那位好朋友在神医府冒生命之险救我,乃是天下皆知之事,袁贼定然是杀了那位好汉,又在他自己手背之上,留下了一道蓝痕,想来冒充我们的恩人!”   袁中笙一听到这里,实在是再也忍不住,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车轩瞪着眼,道:“你笑什么?”   袁中笙止住了笑声,道:“我笑贵派掌门,出言无状,我如今可有提及一言神医府中的事,何以说我要向你邀功?”   车轩大声道:“那么,神医府中行事的,究竟是不是你?”   袁中笙叹了一声,道:“就算不是我吧,你们可以安心动手了!”   他明知自己就算说是,人家也不会相信的,是以干脆不再提那件事了。   如果袁中笙硬说在神医府中救活了天灵上人的是他,那一定没有人相信。而如今,他却并不是那样说,而只是淡淡的否认。   这一来,却使车轩等人,心中生疑!   因为照理来说,袁中笙应该据理力争,力陈自己于峨嵋有恩,分化敌人才是,何以他竟连提都不提,只是淡然置之,莫非其中真有隐情么?   需知天灵上人死里逃生之后,峨嵋上下,全都下定决心,要寻找在神医府中冒着生命奇险,以阴柔之极的内功,将天灵上人救活的人。   这件事,峨嵋派看得极其认真。   此所以当袁中笙一现身,车轩和范玉云两人,一齐向他扑去之际,车轩一见到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便立时后退之故。   其实,当时若不是车轩退得如此奇突,只怕范玉云也不会死在袁中笙掌下的。   这时,天灵上人一起疑,他搭在苍云老人肩上的手掌,便缩了回来。   苍云老人吃了一惊,道:“天灵,你在作什么?”天灵上人道:“我想弄清楚,袁中笙究竟是不是在神医府行事之人。”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怎会想到这一点去了?在神医府助你之人,舍己为人,若不是大仁大侠,怎会做得出来?袁中笙是什么东西,他又怎会有这样的仁侠胸怀?”   天灵上人一听,觉得苍云老人的话,大是有理,手掌便又搭了上去。   可是车轩却一摇身形,拦到了天灵上人的面前,叫道:“且慢发掌!”他一面说,一面又向前连走出了两步之多!   要知道,这时候,三派掌门和袁中笙、费维珠之间,相距只下过八九尺,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可以说紧张到了极点!   谁都知道,双方的掌力如果发出的话,那一定是石破天惊,只怕武林之中,从来也不会有过这样强大掌力的比拚!   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车轩却到了双方的中间。   而且,他更接近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   一时之间,倒有一大半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苍云老人急喝道:“车朋友,后退。”   可是车轩却非但不退,而且,又向前踏出了一步。   这一来,他几乎已到了袁中笙的身前了!   天灵上人也急叫道:“师弟,你——”   但车轩不等天灵上人叫完,便已开口道:“袁朋友,将你左手提起来,我看一看。”   袁中笙并不依言而为,只是淡然一笑,道:“车怪侠,苍云老人说得好,这种大仁大义的事,嘿嘿,怎会是我袁中笙做的?”   车轩仍然坚持,道:“你将手抬起来,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手背。”   袁中笙一声冷笑,道:“你不怕我猝然发掌么?”   车轩“哈哈”一笑,道:“我若是怕你发掌,怎会来到你的面前?”   费绛珠道:“中笙,就让他们看看你的手背,看他们有什么话可说。”   袁中笙本无认功之意,但是听得费维珠也如此说法,他便扬起手来。当袁中笙扬起手来之际,众人的心中,全都紧张之极!   他心中希望袁中笙手背上的蓝痕,绝不是他所留下来的,那么,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可是,当时他在袁中笙的手背上,留下那道蓝痕之际,虽然匆忙,那道蓝痕的大小,长短,他却记得十分清楚,这时,他一看,再看,都没有法子否认那是他自己所留下来的!   袁中笙只是不出声,费绛珠则冷冷地道:“怎么,车怪侠,你看清楚了没有?”   车轩后退一步,道:“看清楚了。”   费绛珠问道:“如何?”   她这一声“如何”,可以说是此际在场的百数十人心中同样的问题!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车轩望来,要听他的回答。   车轩吸了一口气,道:“袁朋友,那的确是你,你……为什么不肯承认?”   费绛珠一声冷笑,道:“他若是认了,你们肯相信么?你们这些人,自名为仁人侠士,自名为正派君子,只知道一口咬定人家是邪恶贼子,可曾想到人家会有不得已的苦衷么?”   费绛珠的几句话,说得车轩无话可答。   天灵上人急问道:“车师弟,你可看清楚了?”   车轩一扬首,说道:“师兄,我愿以颈上头颅作赌,当日在神医府中行此善事的,正是袁中笙。”   天灵上人的手,再次从苍云老人的肩头上缩了回来,人也后退了一步。   苍云老人心中既惊且怒,因为天灵上人一退,他和天一叟两人,能不能挡得住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进攻,已大有疑问。   而且,峨嵋高手态度,便变得十分暖昧了,他们究竟是敌是友呢?   是以,苍云老人忙道:“天灵,你别太死心眼儿了,就算当日在神医府中行事的是他,在高黎贡山中将你烧成这样的,又何尝不是他?”   苍云老人这句话一出口,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尽皆震动了一下。   费维珠见事情已可有转机,如何肯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她忙道:“那可不关袁中笙的事,全是寿菊香的阴谋。”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绛珠,你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还多讲这些作甚?”   天灵上人踏前了几步,抬头向袁中笙望来。   费绛珠砸了砸袁中笙,道:“看来他们还不相信,你且将日用的那只人皮面具戴上,让他们看看,他们就明白了。”   袁中笙自怀中取出了那只人皮面具来,戴在脸上。   袁中笙一戴上了面具,众人之中,倒有一大半人,发出了惊呼声来!   本来,众人对于车轩的话,心中仍不无疑问的。   但是袁中笙一戴上了人皮面具之后,众人心中的疑问,便尽皆去了个干净!   因为当日,在神医府中,群雄毕集,而袁中笙的行为,又使众人对他极其崇敬,当他将本身阴柔之力,度入天灵上人体内之际,许多人都来观看,是以认得袁中笙的那人皮面具!   当时,可以说除了范玉云这种,心地偏窄的人之外,没有一人,不对袁中笙心中佩服的!   所以,此际袁中笙一取出那只人皮面具带上,人皆认出他就是当日心中对之十分崇仰的那个人,人人都不禁发出了“啊”的一声,连苍云老人,也没有例外!   天灵上人又踏前了一步,向袁中笙拱了拱手,袁朋友,在下颇感当日盛情。”   天灵上人这一句话,对他的救命恩人来说,似乎嫌轻描淡写了些。   但是,却要明白天灵上人在武林中的身份,而且,这时的环境,又十分尴尬,他自然不能畅所欲言地说出心中的感激。   而他还是不顾一切却说是颇感盛情,那是他心中真的十分感激了。   袁中笙取了人皮面具,叹了一口气,说道:“天灵上人,那不算什么,你不必再记在心上了。”   天灵上人道:“袁朋友,但是我却不明白你何以要如此做。”   袁中笙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前辈英侠,本是我心中十分钦佩的人,可是各位却硬要说我是为非作歹之人,我又有什么办法可想?我有可以救阁下的机会,自然不肯放过的,我绝无邀功之意,更不想阁下因之而将我当作是大仁大侠之人,如今事已至此,阁下即使仍将我当敌人,我也绝不会见怪的。”   当袁中笙讲话之际,天灵上人只是静静地听着,一声不出。   袁中笙话一讲定,车轩便叫道:“师哥——”天灵上人是知道车轩要说什么一样,扬了扬手,不令他说下去,他自己则来回踱了几步,才抬起头来,道:“苍云老人——”   他只叫了一声,苍云老人已苦笑道:“你不必多说。我已明白你的意思了。”   天灵上人苦笑一下,道:“苍云,你不会见怪我不够义气,临阵逃脱吧。”   苍云老人“哈哈”一笑,道:“人各有志,岂可相强?他于你有恩,你这样做法。武林同道,也都会见谅你的,你去吧!”   天灵上人和车轩两人的身形,倏地后退,五六个峨嵋弟子。也连忙跟着退了出去。   当他们七八人,退出了三丈之后,天灵上人朗声道:“袁朋友,我只能退出不理,却无法助你,你莫见怪。”   袁中笙一声长笑,道:“我还有什么资格见怪人?天灵前辈,你只管安心离去好了。”   车轩和天灵上人一扬手,一行七八人,如飞也似,向前掠出不见。   突然之间,峨嵋高手离去,这个变化,在事先可以说是谁都料想不到的。   但是,在峨嵋高手退出之后,情势并没有多大的改变,数十人仍是紧紧地围住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   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并肩而立,互望了一眼,心中俱在想:如今要是以两人之力,和对方硬拚了,难道自己数十年苦练之功,真还不是对方两个后生小子的对手么?   两人的心中虽然这样想.但他们却是绝无轻视之意,苍云老人的手掌,又慢慢地扬了起来,天一叟面上的神情,也是严肃到了极点。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手掌也扬了起来,双方的势子,全都十分缓慢,但是气氛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在突然之间,双方的动作,陡地加快,只听得“轰轰”两股掌风过处,接着,便是惊夭动地的一声巨响,在费绛珠等三人附近的众人,只觉得一股奇强无比的道力,四下迸散了开来,身不由主,向后退了出去。   而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只觉得自己的掌力发出了之后,曾遇到了一股十分的力道,阻了一阻。   可是那股力道,并未能将他们的掌力阻住,因之他们的身子。迅即向前跨出了三步。他们身形跨前之际,苍云老人和天一叟两人,连退了三步!   他们两人,可以说是被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硬生生震退的!   而且,他们也已立即看出,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掌力,一阴一阳,若是分而使之,力道绝对不及合而使之的一半!   所以,他们两人在一退之后,一声长啸,身子立即左右分了开来,一分之后,各自掠了一个半圆,又向前疾扑而出!   只不过这次他们攻向前去,并不是并肩攻出,而是一个对付一个!   苍云老人扑向袁中笙,而天一叟则向费绛珠。另一面,天工老人等几个高手,又早已和费七先生,恶斗成一团。   天一叟和苍云老人,分攻费绛珠、袁中笙。费绛珠和袁中笙两人阴阳合壁之忧势,便已然不复存在,双方只打了一个平手。   也就在这里发生激斗的时候,众人又听得,约在两里开外,突然也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喧哗呼喝之声,那分明是也发生了恶斗!   这里在动手的众人,不禁尽皆为之一呆,不知远处发生恶斗的是些什么人。   可是,众人随即明白了。   因为,从远处传来的声音中,可以听到天灵上人和车轩的声音,还有一阵难听之极,令人毛发直竖的怪叫声。   那阵怪叫声,一听便知道是妖邪之徒所发出来的,而如今是在崆峒山中,那么发出这种怪笑声来的.自然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了!   苍云老人首先扬声大叫,道:“不好,峨嵋朋友已中伏了!”   他话才说完,便听得远处,已有人传来了惨呼之声,紧接着,便是天灵上人的一声怪叫!   那一声怪叫,摇曳不绝,迅速无比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已见天灵上人身形如飞,向前掠了过来!苍云老人呼呼呼连挥三掌,将袁中笙逼退了一步,道:“天灵,怎么了?”   天灵上人还未曾开口,只是喘了一口气,便身形跃前,五指如钩,“刷”地一声,向袁中笙的头顶,疾抓了下来。   袁中笙身形一闪,避了开去。   天灵上人还待第二抓时,苍云老人已然叫道:“天灵,咱们三人合一!”   天灵上人陡地纵手,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左边,而天一叟则站到了苍云老人的右边,两人各伸一手,搭在苍云老人的肩上。   这时候,远处的喧哗呼叫怪笑之声,已经渐渐地传了近来。   而在呼喝声中,却已听不到车轩的声音。   从天灵上人迅即后退的情形来看,可能峨嵋怪侠车轩,猝然遇伏,已经遇难了!   三派掌门又并肩而立,费绛珠连忙身形闪动,到了袁中笙的身旁。   天灵上人发出了尖厉之极的怪叫声,道:“袁中笙,你……好啊!”   袁中笙头脑本不十分灵活,在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弄不明白。一听得天灵上人这样说法,不禁呆了一呆,苦笑了一下,道:“我又怎么了?”   天灵上人怪声道;“你在这里装模作样,令我们离去,却又命文丽带着十七峰妖人,埋伏在我们离去之处,令我们……”   想是北崆峒十七峰的妖人,出手极凶,使得峨嵋派一遇敌便有极大的损失,是以天灵上人话讲到一半,声音激动,竟讲不下去!   苍云老人忙道:“天灵,吃一次亏,学一次乖,如今还和他们废话作甚?”   他一面高叫,一面手掌已发了起来。   而天灵上人和天一叟两人的手掌,也已搭到了苍云老人的肩头之上。三派掌门,自从练成了这门内力互通的功夫以来,此际还是第一次使用。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也已知道,绝不是再凭口舌,便可以解决是非的了。   他们两人的身子,紧紧靠在一起,手掌也向上翻了起来。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动作,都显得十分缓慢而严肃。   这时,在场的众人,神情都紧张到了极点。   虽然远处奇形怪状的怪叫声,正在迅速地移近,但是却并没有人去注意它们。   先是三派掌门,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苍云老人的手掌,已倏地向前推出!苍云老人这一推之间,乃是混合着三个人的掌力的。   而他们三人,又全是正派中的一派掌门,顶尖儿的高手,可以说,这一掌的力道之强,乃是武林之中,前未曾有的。   也正因为这一掌的力道极强,所以苍云老人并不是一上来便将力道放尽,而是将掌力分成了几道,一道的力道强过一道,像是大江大河的浪头一样,前进后涌,使对方难以抗拒。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见苍云老人掌已推出,两人也连忙发掌。   双方相隔本就不远,掌力一发,呼啸盘旋,向前涌出,迅即会合,只听得“蓬”地一声响,三派掌门身形一幌,向后退出了一步,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向后一步退出。   乍一看,双方之间,像是势均力敌,谁也胜不了谁。   但是苍云老人等三人,在退出之后,第二道掌力,立时又向前汹涌射了出来,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觉出忽然之间,又有一股大力,疾涌向前来,大出乎意料之外!   他们慌忙发掌迎敌之际,却已慢了一步,固然他们的掌力,仍将那股强大之极的力道敌住,未曾被那股力道袭中身上。   但是,两股力道才一相交,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形不稳,向后疾退而出,他们一退,本是和他们背靠背而立的费七先生,身形也随之不稳,逼得也向前飞跃了出去。   费七先生本就和三四个高手周旋,他仗着背后有袁中笙,费绛珠两人在,所以不怕人攻他的后面,出招可以不必顾忌。   这时,他身子向前猛地跌了出去,虽是立即站稳,但是却已被人围住。   围住他的人,全是成名多年的高手,费七先生的武功虽高,然则寡不敌众,立时险象环生!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看到了这种情形。   但是,他们却难以去救援费七先生!   因为,当他们两人,仓促之间,抵御了三派掌门所发的第二道掌力之后,苍云老人,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喝,第三道掌力,挟着雷霆万钧之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疾压了过来!   那第三道力道,已是最后一道,力道之强大,实是匪夷所思。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听得掌风呼号的声势,心中已为之大吃一惊!   他们心中不吃惊还好,一吃惊,真气运行,不免稍懈,虽是立时发掌,但是势子却反而比第一、第二两掌,弱了许多。   及至双方的掌力一接触,两人只觉得对方的大力涌了过来,身不由主,向上直飞了起来!   他们两人身子一起在半空,立即一声长啸,真气运提,由斜斜被三派掌门的掌力震出,变成了直上直下,向上拔起!   在那样强大的掌力震动之下。他们两人,居然还能够身在半空,改变方向,那实是绝顶的轻功了。   可是他们却未料到,他们身子一拔了起来,自身避开了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但是却使得费七先生遭了祸殃!   费七先生仍在他们两人的身后,被四五个高手围住了在动手。   在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身子,疾拔而起之后,三派掌门最后一道的掌力余势未竭,向前疾涌了过来。围在费七先生身边的四五人,一听得掌风呼啸涌到,自知万不是对手,连忙向后疾跃而出!   而费七先生因为是以寡敌众之故,是以全神贯注,绝未留意到四周围发生了什么时,及至他见到围在身边的四五人,突然向后跃退,他仍不免一呆,接着,他也听到了来自身后的掌风声!   如果在这时,费七先生连忙足尖点动,向前飞跃而出,那么,以他的轻功而论,他是仍然可以避得过那一次劫难的。   可是,他却因为,在刹那之间,听出掌风声不像是袁中笙,费绛珠两人所发,关心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的安危,非但不向前跃出,反而疾转过身来。   费七先生刚一转过身来,那股奇强无比的掌力,已经到了他的身前,费七先生在刹时之间,感到连气都透不过来,大吃一惊,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这时候,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身子还在半空之中,他们两人对于地面上所发生的一切,自然看得十分明白。   费绛珠一看到费七先生双掌推出,想和三派掌门所发,那股强大已极的力道相抵,不由得心胆俱裂,急叫道:“爷爷,快退!”   可是,费绛珠的警告,却已迟了!   当她的话发出之际,费七先生两掌,已经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三派掌门所发的掌力,何等之强,连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阴阳互生,刚柔相济,配合得如此玄妙的掌力,尚且因为功力不如三派掌门之深,而抵敌不住,何况是费七先生?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蓬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突然如同一支箭一样,平平地向后,激射而出!   他身子还在激射而出之际,只听得“哇”地一声,鲜血已狂愤而出!   由于他的身子正在急速地移动,是以这一口鲜血喷出,鲜血喷洒开来的范围也特别广,看了怵目惊心,费绛珠一声怪叫,身子在半空之中,猛地一斜,飞也似地向下掠了下来。   她足尖尚未点地,手伸处,已向费七先生抓去。   可是这一抓,却只抓到了费七先生的衣袖。   费七先生向后激射而出的势子,何等之猛,那非但是三派掌门之力,而且还加上了他所发出,被反震回来的两掌之力在内。   费绛珠一抓住了费七先生的衣袖,未能将费七先生震退之势阻住,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衣袖断裂,费七先生的身子,继续向后跌出。   而等到袁中笙也从半空之中,疾落下地之际,一切都已迟了!   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费七先生的身子,正撞在一根高可八尺的石笋之上。   费七先生是背部撞向石笋的,那一撞之力,仍是大得出奇,竟将那根石笋,撞成了两截,费七先生的身子,立时跌了下来。   他一跌在地上,那断了的石笋,也落了下来,重重地压在他的胸上。只听得费七先生长长舒出了一口气,便死了。   刹时之间,在场的众人,静到了极点!   因为费七先生虽然和他们站在敌对的地位,但是费七先生却是黑道之上的第一高人,成名数十年,实是武林之中,非同小可的人物!   如今,费七先生死在石笋之下,他们的心中,庆幸,惊愕,惋惜,兼而有之,一时之间,实是谁都讲不出一句话来。   而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也被这在猝然之间所发的变化惊得呆了,张大了口,难以出声。   所以,当场静寂之极!   也因为当场静寂之极,所以四周围的声响,听来也格外刺耳!   只听得在十七八种刺耳之极的怪叫声中,一个声音大叫一声道:“好哇,全都在此了!”   这一下叫声,已经来得极近了。   众人连忙抬起头来,向四面看去。   一看之下,人人面上,尽皆变色。   只见在树梢上,在大石后,在草丛中,四面八方,少说也有两百来人,高高矮矮,已经围成了一个大圆圈,将五十来个正派高手,围在中间!   刚才,是他们数十人围定了袁中笙、费绛珠和费七先生三人。但现在,他们自己,已被更多的人所围住了。   在东首的,是一个身形高大,貌相庄严的汉子,那是北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霍烈。   霍烈的左首,站着文丽,右首,站着霍贝。   而其余人,倒有一大半,是在场的各正派高手所认得的,那全是各邪派异教中的高手,还有几个,是不经常露面的厉害人物。   那显然是前来北崆峒,要奉袁中笙为盟主的邪派中高手,已全部在此了。   他们的力量是如此之强,峨嵋高手一遇伏,便只有天灵上人只身逃脱,那实在也不是什么意外了!   他一声呼啸,围在四面的众邪,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人丛中心突然传出了一下悲伤之极的惨呼声,“爷爷!”   紧接着,便是一条人影,向倒在地上的费七先生,疾扑而出。   那是费绛珠。   费绛珠一扑到了费七先生的身边,便伏在他的尸身之上。由于费绛珠的那一下叫声,是如此之凄厉,因之吸引了所有之人。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她看去,每一个人都只当她伏在费七先生的尸体上,一定会嚎啕大哭了起来。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她竟并不哭出声来,她只是伏着,过了片刻,便抬起头来,虽是泪眼满面,但是声音却还十分镇定。   只听得她叫道:“中笙。”   袁中笙忙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了,你——”   袁中笙的话还未讲完,费绛珠已经苦笑了一下,站了起来,道:“中笙,本来我们想和他老人家一齐隐居的,但如今他老人家已不能去了。”   她讲话的语音,哀切到了极点,今得袁中笙的心头,犹如压上了一块大石一样。   费绛珠忽然又“哈哈”一笑,道:“他老人家如今不必再怕什么了,他已经死了,人一死了,什么都不必怕了,是不是?”   袁中笙连忙走到了她的身边,道:“绛珠,你别太伤心,你别伤心。”   袁中笙本就不善口齿,在如今的情形下,他除了“你别伤心”这句话之外,简直绝无别的话可说!   费维珠又是“哈哈”一笑,一俯身,将费七先生的尸身,负在肩上。费七先生的身子十分高大,而费绛珠则娇小玲珑。费七先生的尸身,一压到了她的肩上,便将她的身子遮去了一大半。   她负起了费七先生的尸身之后,缓缓地转向三派掌门。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们能够闯出重围!”   她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本来,只当费绛珠是一定要和三派掌门动手,为她爷爷报仇的,却不料她竟不出手,只求快些离开这里。   袁中笙一时之间,难以明白费绛珠的心意,只是奇怪地叫了一声,道:“绛珠!”   费绛珠像是已经知道袁中笙想说些什么一样,叹了一口气,道:“他们想闯出重围,已经够麻烦的了,我岂能再和他们动手?我若是想和他们动手,那岂不是合了这干妖人的心意?”   袁中笙这才明白,忙道:“绛珠,你当真深明大义,令我心佩服。”   费绛珠还未曾再开口,便已听得围住了众人的人丛之中,有一个女子声音,“哼”地一声,道:“你们两人想闯出去,就那么容易么?”   那发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文丽!   袁中笙沉声道:“师妹——”   他只叫了两个字,文丽便已发出了一声怪笑,道:“我不但是你的师妹,而且是你的妻子,当着那么多人,你敢不认么?”   袁中笙为人忠厚,他忙道:“师妹,我没有不认。”   文丽冷笑道:“好啊,我正要你说这句话,你既然已和我成了夫妇,为何又和姓费的小贱人在一起,天下焉有这等道理。”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师妹,那也是你逼出来的,你硬着我做什么盟主,我……根本不愿意,可是你却不肯给我机会,我除了离你而去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袁中笙此言一出,各正派中人,交头接耳,窈窈私语了起来。   文丽冷冷地道:“你少废话了,如今摆着两条路,看你走哪一条!”   袁中笙苦笑道:“什么两条路?”   文丽冷冷地道:“一条是和咱们大伙儿一齐,将与咱们作对的人,尽皆杀死,咱们仍推你为武林各门各派的盟主!”   文丽这几句话一出口,各正派高手的心中,不禁大是紧张!   因为这时候,围住他们的异派邪教之士,人数极多,而且全是高手,他们能否冲出重围,尚且是大成疑问之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袁中笙这样的一个高手,作如何决定,实是十分重要之事!   袁中笙呆了一呆,他并没有作什么考虑,便道:“师妹,你所说的这第一条路,我是万万不愿走的!”   袁中笙话一出口,三派掌门便互望了一眼,众人之中,也静到了极点。   费绛珠连忙打横跨出了一步,紧紧地靠着袁中笙而立,她虽然未曾出声,但是她的行动,却已表示了她对袁中笙的支持。   袁中笙问道:“师妹,第二条路呢?”   文丽面色铁青,道:“第二条路么?你看看,你可能敌得过这么多高手么?第二条路,便是叫你和这姓费的小贱人,到阴司地狱去做恩爱夫妻!”   文丽讲这几句话的时候,语气阴森到了极点,实是令人不寒而栗!   袁中笙正一呆间,已听得费绛珠一声大叫,道:“中笙,我们一齐闯出去!”   费绛珠一面叫,一面手腕翻处,“呼”地一掌,已然向前疾推而出,袁中笙一见费绛珠已经发作,立时身形微矮,也推出了一掌!   他们两人一出手,只听得各正派中人,发出一声呐喊,三派掌门,由合而分,各自带着十来名高手,向另外的三个方向攻去!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是向东首抢攻的,他们两人的掌力过处,挡在他们前面的人,纷纷群移,转眼之间,便被他们冲出了三五丈。   袁中笙在百忙之中,回头看去,只见由三派掌门率领的其余三股突围力量,也已推进了数丈,那些邪派异教的高手,竟只是后退,并不还手!   袁中笙心中大是高兴,暗忖敌人虽是来势汹汹,但却不堪一击。   袁中笙绝无深谋远虑之心,所以一见到这等情形,便大是高兴,但费绛珠却知道如今这一场大战,可以说是武林之中,正派和邪派之间,的生死大决斗,各邪派中人,千里迢迢地赶了来,恰好在这里与正派高手相会,焉有不战而退之理?   那其中,自然含有极大的阴谋在!   而自己与袁中笙两人,却夹在决战双方的中间,两方面的人,都要和自己过不去,在那种情形下,自己若能闯得出去,那实算是上上大吉了。   两人一面想,一面又向前闯出了两丈许,在他们前面的人,也是迅速地向后退去。   但是,在突然之间,只听得所有和后退去的邪派中人,一齐放声大叫了起来,数百人一齐怪叫,那声音实是惊人之极!   而随着喊叫之声,所有在后退的人,又一起向前涌了过来。   转眼间,便又已将各正派高手,和袁中笙、费绛珠等人围住,只不过众人原来是被围在一个圈子中,如今却被分了开来,分成了四堆,被四圈人围在中心。   只听得喧哗声中,霍贝的声音,十分突出,他大声叫着一些人的名字,命那些高手,先去攻打天一叟所率领的那一批高手!   他们的意思,实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们是准备以最精锐的力量,先将被围的人消灭一批,而将其他的三批,暂时围住不动。等到消灭了一批之后,再来对付第二批!   这也就是为什么当各高手分批向外冲出之际,他们非但不拦,反而急速后退之故!   霍贝的叫声不绝,立时有七八人,来回飞跃,加人了围攻天一叟等人的战团,天一叟等十余人,立时感到十分吃重。   其余各正派高手,虽然想前去救援,但是苦于自己也被人围住。虽然打成平手,想要突围,却是不易,只听得天一叟被围的那个圈子之中,不断有惨叫声传了出来,每一下惨叫声传出,各正派高手的心,便向下沉了一沉,因为那是一个高手遇害了。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在一被三四十人围住之后,费绛珠见机,一拉袁中笙,两人已向一块大石之上,疾跃了上去。   那块大石,约有一丈五六高下,当他们两人,一跃到大石之上之际,也有几个人跃了上来,但是全被他们两人,打了下去。他们两人,因为站在大石之上,所以对于其它三个在恶斗的地方的情形。看得十分清楚。   在别的人而言,只能听到受难的正派高手的惨叫声,但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却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高手,一个一个惨死之状。   和天一叟在一起的,本来有十四五人,可是恶斗了半个时辰左右,已经只剩下八个人了。   在那八个人中,还有三个已经受了伤,还在浴血苦战,眼看再这样下去,会只剩下天一叟一人,而天一叟的武功虽高,也难抵得住数十邪派高手的围攻!   而天一叟这一群人,若是被消灭之后,那些高手,一定改攻天灵上人或是苍云老人所率领的高手,那样下去,各正派高手的命运,实是不问可知!   当又一个高手,被三面夹攻,口喷鲜血而死之际,袁中笙实在忍不住,他大声道:“绛珠,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看不成?”   费绛珠道:“中笙,你看看围住我们的有多少人?我们自己也冲不出去,还顾得别人么?”   袁中笙道:“我们虽然冲不出去,但是天一叟他们,离我们并不远,我们居高临下,可以向前去,助他们一臂之力。”   费绛珠冷冷地道:“他们打死了我爷爷,我再去助他们么?若是助他们出了重围,他们不是一样要来对付我们么?”   袁中笙叹了一口气,道:“话虽是那么说,但是宁可人不仁,不可我不义,若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竟不出手,那实是一生内疚!”   袁中笙说完话之后,面上更现出了坚决之极的神色来。   费绛珠叹了一口气,道:“好,中笙,你要去,我和你一起!”   她一斜身,将肩上的费七先生尸体,放在大石之上,道:“走!”   她一拉袁中笙的手臂,两人的身子,立时斜斜拔起了近两丈高下!   他们本来已经在一丈五六的高处,再拔起了两大高下,等于已经在三四丈的高空了,围住了他们的人,发出了一阵惊呼声声。   惊呼声未毕,费降珠和袁中笙两人,已经身子一转,斜斜落下。   他们两人的下落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如流星飞泻,虽有几个人想追过来拦阻他们,但是却全没有他们两人身法快。   两人在转眼之间,已到了天一叟的身边,双掌翻飞,刹时之间,便已经发出了六七掌,掌风盘旋呼啸,立时将围住天一叟等人的众邪,挡开了七八尺,令得天一叟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都只当众人对他们两人,多少会有一两句感激之词的。   却不料众邪才一向后退出,天一叟便一声大叫,反向袁中笙扑了过来,叫骂道:“臭贼子,谁要你来卖这个假人情?”   袁中笙一见天一叟这等行动,他不禁呆了!   因为他自问,自己和费绛珠这时候来解他们的围,那是绝不含任何恶意的,何以天一叟竟要如此对付自己。   当天一叟同他疾扑而至之际,他竟然呆立着不动,不知躲避。   天一叟一扑到了他的面前,双指伸出,向着袁中笙的双目,疾插而下!   天一叟的功力,何等惊人,出手自然也是快绝,而袁中笙在这样千钧一发的重要关头,却还在发呆!   在一旁的费绛珠,一见了这等情形,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心知若是要赶过来将袁中笙拉开,那是定然来不及的了,她情急之下,双掌一齐向前推出!   两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力,向前汹涌而出,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蓬”地一声响,掌力正撞在袁中笙的身子上!   袁中笙的身子,被费绛珠的掌力一撞,猛地向旁,跌出了一步,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自然也已经走空。   可是,天一叟的变招,却是快到了极点,一招走空,第二招又已发出,仍是一招“双龙抢珠”,手臂顺着袁中笙的身子跌出的方向一弯,食、中双指,又已疾插袁中笙的双眼。   袁中笙这时,已骤然惊起,不再发呆。   他一见天一叟招到,连忙抬头向旁侧了一侧,可是,他总是在身形踉跄之际,那一侧头,竟未能将天一叟的这一招完全避开!   天一叟的那一招“双龙抢珠”,向袁中笙攻到,本来是食指向袁中笙的右眼,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左眼的。   袁中笙一侧头间,未能将这一招完全避了开去,只是避过了几寸,变成了天一叟的中指,指向袁中笙的右眼,而食指则指空了。   刹时之间,只听得“波”地一声响,袁中笙的右眼,被天一叟的中指插人,深达半寸!   袁中笙只觉得右眼一黑,痛彻心肺,一声怪叫,整个人向上直跳了起来,如电光石火般,一掌向天一叟的手腕切下!   那一招,袁中笙在痛极之余出手,实是全力以赴,天一叟自己一招将袁中笙的右眼弄瞎了一只,心中正在高兴,袁中笙的掌缘如锋,一招已经切下,天一叟缩手不迭,突然骨折之声过处,他再抽身后退,右手腕骨,也已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震断!   天一叟向袁中笙连发了两招“双龙抢珠”,所化的时间极短,等到两人的身子一起向后退开去时,在两人身边的人都呆了一呆。   只见天一叟的右腕,又紫又肿,右手手臂,红涨得如同皮球一样,伤势极重。   而袁中笙则面色铁青,有一缕血痕,自他的右眼之中流了下来,将他右半边面,染得通红,再加上他右眼仍然睁着,但是眼眶之中,却再也没有眼珠,只是鲜血汩汩而出,那情形实是恐怖之极!   众人呆了并没有多久,费绛珠首先一声大叫,道:“中笙!”   她身形疾展,到了袁中笙的身边,紧紧地握住了袁中笙的手,向天一叟叱道:“我们好意来救你,你为何下此毒手?”   天一叟的手腕,被袁中笙的太阴真力,生生切断,也是奇痛无比,额上汗珠,点点而下,闻言发出了一阵怪笑,道;“你们好意来救我?若不是为你们,我千里迢迢来此作甚?”   费绛珠失声道:“你们这群不分皂白,不明是非的蠢货!中笙,咱们走!”   袁中笙运气止痛,奇痛稍减。   他本来在大石上观战,因为看到天一叟他们,伤败不绝,动了义愤,所以才从那块大石之上,跃了下来的,却不料他来帮天一叟,天一叟却绝不见情,反而向他发出了那样毒辣的招数来!   若不是费绛珠出手,就在天一叟发第一招“双龙抢珠”之际,他已经双目尽盲了!   这时候,袁中笙心中,实是难过之极,激愤之极,怪叫道:“走!”   和费绛珠两人,猛地拍出了一掌,各自向前,闯出了丈许。   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一闯出了丈许之后,前面又有一堵人墙挡住,费绛珠道:“中笙,你伤得如何?”   袁中笙一声怪笑,道:“我还可以支持得住,你不必替我担心。”   两人又一起发掌,每一掌,都只不过向前踏出了大半步而已。   也就在这时,两人只听得在身后,传来了天一叟的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紧接着,只见一个人自人丛中,直飞了起来。   那自人丛中突然飞了起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一叟!   只见他向上飞起的势子,可称快到了极点!而且,随着他向上疾拔而起,半空之中,如同洒下了一场血雨一样,血点纷溅!   天一叟向上飞起的势子虽快,可是到了七八尺高,他的身子却突然一挺,立即向下落了下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人皆可闻!   在场的人,不论是正是邪,全皆是闯荡江湖有年,不知经过了多少场大小战斗的人物,人人一见到这等情形,都可以知道天一叟这一代高手,在他跃高到七八尺高空,身子突然一挺的时候,便已死了!   而天一叟突然飞起,自然也只是临死之前的一下大挣扎而已!   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动作,静了一静。   几乎是立即地,群邪立即发出了一阵又一阵的欢呼之声来!   但是各正派中人,却在心中,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惊骇莫名!   因为这次西征,和上次远赴高黎贡山一样,仍是以峨嵋、青城、武当三大正派高手为主的。   上次伤亡虽多,但是三派高手之中,只有天灵上人一人身受重伤,但如今,一上来就死了武当派的范玉云,峨嵋高手遇伏受损,如今,连青城掌门天一叟也死了!   需知青城掌门天一叟,在武林中享誉数十年,绝不是普通人物,他的死可以说是武林之中一件极其重要的大事!   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当天一叟直挺挺地跌下地来之际,所有在动手的各正派邪派高手都会不约而同,不由自主地停下手来的原因!因为群邪虽然因为天一叟之死,而觉得自己向胜利近了一大步,但是这样名动天下的武林高手猝而暴死,群邪的心中,也是免不了要为之大受震动的!   在群邪的欢呼声中,双方又动起手来,只听得霍贝高声叫道:“袁盟主,你一出手,果然不同,三大元凶,已除去一个了!”   霍贝这几句话一出口,正派中人,立时大声恶毒地骂起袁中笙来。   袁中笙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费绛珠则尖声道:“天一叟不明好歹,可说该死!”   霍贝的声音,立时接了上来,道:“费姑娘说得是,但天一叟固然该死,老而不死的苍云老人,和七分似鬼的天灵上人,又何尝不然?”   霍贝的声音,自高处传了下来。   抬头看去,人人皆可以看到他、文丽和霍烈三人,站在离地约有三五丈高的一块大石之上,不要说是袁中笙和费绛珠,便是正派中高手,也俱皆将他恨之切骨,但是对方人多,正派中高手,每一个人都几乎要对付四五个人之多,岂还有能力去对付霍贝?   霍贝的笑声,不断地传了出来,夹在受伤惨叫的人的惨呼声中,听来更是凄厉,血溅肢飞,尸横体跃,惨呼绝叫,刀折剑断,恶斗正酣,简直像是修罗地狱一样,惨不忍睹。   围住了袁中笙和费绛珠的群邪,似乎在遵令对两人只守不攻。   两人连连冲突,想要突围而去,可是都难以办得到,而他们不出手,也没有人来攻他们。   两人的心中焦急之极,袁中笙扬起头来,正要向霍贝大喝,陡然之间,忽听得“哈哈”一声笑,就在霍贝父子和文丽的存身之处,传了出来。   那一下笑声,显然绝对不是发自他们三人之中任何一人的!   因为那一下笑声,清越无比,听来简直就如同鹤鸣九皋一样,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耳际一震,心头也跟着一震!   袁中笙因为在笑声发出之际,恰好抬头向上看去,所以他看到文丽等三人,面色大变,连忙转过身去观看。   在他们三人转过身去观看之际,那块大石之后的一株古松后,已转出来了一个人。袁中笙一眼看到了那人,便不禁一怔,原来那人正是那个神秘之极的僧人。   而费绛珠这时,也已抬头向上看去。   当她一眼看到了那僧人之际,她也为之一呆!   因为她也一眼就认出,那僧人就是将她囚在那山洞之中的那个!   那僧人才一现身,便听得霍贝喝道:“贼秃,你是什么人?”   那僧人又是一笑,霍贝首当其冲,竟被那和尚的笑声,震得向后猛地退了三步,他本来是站在大石之上的,这一退,令得他几乎从石上跌了下来。   霍贝连忙稳定身形时,霍烈一声大喝,一掌已然击了过去。   霍烈乃是崆峒十七峰妖人之首,出手自然极快,才一出手,手掌已到了那和尚的面前,那和尚竟然不避,也不还手。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叭”地一声响,霍烈的那一掌,击个正着,正击在那僧人的胸前。霍烈一击便中,心中大喜。   这时,在石上发生了变故,下面在动手的人中,人人边打边向上看去,当那和尚出现的时候,所有的人中,只有苍云老人一个人,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来。   而看其余人的脸色,显然是不知那和尚究竟是何等样人。   等到霍烈一掌击中了那和尚的胸前,众人已不准备再继续看下去,都只当那和尚既然中了一掌,自是万无生理了!   只有袁中笙和费绛珠两人,和这和尚打过不少次交道,知道这和尚的武功之高,匪夷所思,简直是不能以常理来测度的。   他们知道,霍烈虽然一掌击中了那僧人,但吃亏的一定是霍烈。   果然,霍烈一掌才击中,面上得意的神情,只不过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便尔发出了一声惊呼。而面色立即涨得通红。   那时候,他的一只手,仍然留在那和尚的胸前,倒像是被那和尚的身子吸住,再也缩不回来了一样!   霍烈又是一声怪叫,左掌再度击出“砰”地一声响,击中那和尚的右肩,一掌击中之后,他的手又缩不回来了!   他忙又飞起两脚,踢向那和尚。那两脚也一样踢中,但是却也缩不回来了。那和尚“哈哈”一笑,道:“你还有一颗头,为何不向我撞来?”   他不但笑声惊人,而且一开口,也是字字如雷,十里可闻!   霍烈的身子,等于是被钉在那和尚的身上一样,他汗如雨下,面上神色,青黄不定。   霍贝和文丽两人,见了这等情形,惊至面无人色,一动难动。   下面在动手的众人,这时也被这个变故所震动,人人抬头向上望来。   只听得下面,传来了苍云老人的声音,道:“石上可是通天老前辈么?”   苍云老人这一句话一出口,众人的心中,又不禁打了一个突!   需知道苍云老人本身,已在古稀之外,而他却口称那和尚为“老前辈”,那么这和尚该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   只听得那和尚一笑,道:“苍云,你好眼力,你见我之际,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事隔一甲子,你居然还认得出我来。”   苍云老人神色激动,道:“通天前辈,武林浩劫将生,非你力挽狂澜不可!”   通天禅师“哈哈”一笑,接着又发出了一下长叹!   众人都不知道他忽而大笑,忽而长叹是什么意思,正愕然间,已听得通天禅师道:“敢问苍云,什么叫作武林浩劫?”   苍云老人忙道:“各门各派侠义之士,将要在此遭劫,这样的大事,还称不上武林浩劫么?”   通天禅师一听,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他每笑一声,人便高上寸许,十来声笑下来,他人已比才一现身之际,高出了尺许,看来简直如同天神一样!   而这时候,身受最痛苦的,莫过于霍烈了。   霍烈的双手双足,攻向通天禅师,被通天禅师逆运真气,生出一股极大的吸力吸住,固住在通天禅师的身子上。   他双手在通天禅师的上盘,双足在通天禅师的下盘,当通天排师连运佛门顶天立地,无上神功,身子节节长高之际,霍烈的手足,也退了上升。   等到通天禅师的身子,高出了尺许之际,霍烈的手足,已经被扯得笔也似直,骨节处“格格”作响,分明若是通天禅师再高上几寸的话,他的手足,便要被生生拉断了!   他额上汗如雨下,口中发出狼嗥也似的怪叫声来,而通天禅师一面笑,一面手在霍烈的头顶之上,轻轻一摸,霍烈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自顶门之中,袭了进体内,刹时之间,全身如棉花一样,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哪里还能怪叫?   霍烈的叫声一停了下来,通天禅师的笑声,听来更其惊人!   他笑了十来下,道:“苍云,学武之士,过的原是刀头上舐血的日子,没有一个学武之人,不想自己的武功精进,那便是说,学武之人,本就个个存着伤人杀人之心,又怎能怪人家来杀你伤你?你叫我独挽狂澜,从何挽起?”   这几句话,将苍云老人话了个哑口无言!   而各正派中人,一时之间,也是人人低下头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中笙的右眼已瞎,奇痛攻心,他连运真气,方始痛楚稍减,但自通天禅师现身之后,他却全神贯注,看着通天禅师。   这时,他一听得通天禅师如此说法,略想了一想,忙道:“大师你这样说法虽然有理,但是世事难道便没有正邪是非之分了么?”   通天禅师面带微笑,道:“好,问得好。依你之说,便当如何?”   袁中笙道:“学武之人,固然人人都想自己武功精进,但是所怀的目的,却大不相同,有的仁侠胸怀,准备学好了武功,行快济世,有的却心存作恶,这其中便有是非之分了。”   通天禅师笑道:“是非,是非,你说是来我说非,千百年间,这是非怎有定论,譬如你,武林中人以为你是奸邪之极的人,你自己心中,难道也以为自己是这样的一个人么?”   袁中笙一听。面上先是涨得血也似红,但是在转眼之间,面上的红色,便已褪去,变得和死灰一样。   他呆呆地站着,刹时间,只觉得万念俱灰,只觉得世上纷纷纭纭的一切活动,实在是一点意思也没有的,因为一件事,一个人的是非,都是那么地难以判明!   他站着发呆,哪里还讲得出一句话来?   苍云老人直到此际,才大声道:“老前辈,那你是准备袖手旁观的了?”   通天禅师苦笑了一声,道:“谁叫我当年习了武,我既已现身,还旁观得成么?”   他一个“成”字才出口,便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腹之前,立时凹陷了下去,紧接着,身子微微一挺,只听得霍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已如同断线飞筝也似,直飞了出去!   霍贝在一旁见势不妙,一幌身形,便待溜走。   可是他这里才一动,陡地眼前一黑,只觉得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向下压了下来,仿佛是整座山峰压到了面前一样!   而事实上,那只不过是通天禅师的一只衣袖,向他盖了过来而已。   通天禅师在一将吸在身上的霍烈弹出之后,两只衣袖,便一齐挥出,左袖盖向霍贝,右袖盖向文丽。   这两人的武功,若和通天禅师相比,那实与萤火之于太阳无疑!   通天禅师的两只衣袖一盖到,两人身不由主,双腿一曲,便跪了下来!   这时,只见霍烈的身子,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直跌了下来。   人丛之中,立时有五六个人,窜了起来,想在半空之中,将霍烈的身子接住。   这五六个人,全是北崆峒十七峰中的高手。   当他们跃高了七八尺,一伸手,想接住霍烈之际,手才碰到霍烈的身子,便觉出霍烈的身子上,生出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将他们震了开去。   那股极大的反震之力,绝不是霍烈所发,而是通天禅师刚才,在将霍烈弹出之际,蕴在霍烈身上的!   刹时之间,在半空之中,乱翻怪叫的,已不止是霍烈一人,而是六七个人了。   这一下变化,实是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而且,那六七人的去势,陡地加快,又疾落下地来,落地之际,匐然有声,一到地上,便自骨折筋裂,连发出惨叫声的机会也没有!   六七个北崆峒的高手,连霍烈在内,刹时间一起横死,群邪立时发声怪叫,只见两个中年人,一抡手中的厚背薄刃鬼头刀,向大石之上,疾窜了上去,一面飞窜,一面骂道:“臭贼秃!待老子送你上西天去见佛祖!”   两人飞掠到了大石之上,鬼头刀扬处,霍霍风生,对准通天禅师的脑门,便砍了下去!   那两柄鬼头刀,极其沉重,去势又猛,通天禅师身子仍站着不动。   眼看两刀将要砍中他的脑门,他才倏地扬起手来,迅疾无比地伸指在刀刃之上,各弹了一下。发出了“铮铮”两声响。   原来他右手中指之上,戴着一只碧玉戒指,那两下他出手虽快,但恰好是碧玉和刀刃相叩,所以才发出“铮”然之声来的。   那两下响过,两柄鬼头刀,立时反扬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大吃一惊,待要转招时,哪里还来得及?只见自己的鬼头刀,刀背向着自己的额角,疾压了过来!他们早已吓得连什么都不知道了。   而在旁人看来,只听得“拍拍”两声过处,两柄鬼头刀厚达寸许的刀背,砍入了他们两人的额中,深达寸许,那两人脑浆进裂而死,身子一摇,“叭叭”地跌下地来!   通天禅师扬起了手来,可是霍贝和文丽两人,却仍然跪着,原来他们早已被通天禅师点了穴道,哪里还能够动弹分毫?   那两人跌下地之后,通天禅师身形幌动,已从大石上跃了下来。   通天禅师略一出手之间,碰到他的人,不是死,便是伤,这时,他大袖飘飘,身形如燕,向下落了下来,群邪丧胆,一齐向后退出了一步。   通天禅师下落的势于十分慢,竟如同在半空之中飘荡一样。   等他落地之后,只听得苍云老人大叫道:“动手!”   可是他这一声呼叫声才出口,便听得通天禅师一声大喝,道:“别动手!”   苍云老人内功深湛,他那一声怪喝,已令得众人耳际,嗡嗡直响。——可是通天禅师的内功更深,他那一声怪叫,令得众人,尽皆“呆若木鸡!   众人之中,以苍云老人的武功为最高、但是他也要过上好一会,才能讲出话来。他本来以为通天禅师一从大石之上,跃了下来,那自然是帮着自己这一方面的人,来大诛群邪的人。   所以,他才出声怪叫,立即要众人动手的。   而通天禅师那一声大喝,却令得他莫名其妙!   等他能以出声之际,忙道:“老禅师,你为何不准我们动手?”   需知道通天禅师一现身,群邪丧胆,形势已经大变,苍云老人是巴不得快些动手的了。   通天禅师一听,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苍云,你刚才不是叫我独挽狂澜,挽回这场武林浩劫么?为何如今又要动手?”   苍云老人呆了一呆,道:“不趁此机会,尽诛群邪,更待何时?”通天禅师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要趁此机会,尽除群邪,他要在这时候,杀尽对头,敢问这武林浩劫如何可免?”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呆了片刻,才道:“老禅师,你何以是非不分?”   通天禅师冷笑道:“你自以为是行侠仗义之人,便能随意杀人了,是也不是?你杀人便是仗义,轮到人家来杀你时,便称之曰武林浩劫,这不是太可笑些了么?你可要听听别人怎样说你么?”   他身子略转了一转,向丈许开外一个黑脸老者道:“吴江公孙清,你说说武当派的行径如何?”   那公孙清在武林中也颇有名望,他听得通大禅师毫不费力,便叫出了他的名字来,不禁呆了一呆,但是他立即咬牙切齿,额上青筋暴现,大声道:“武当派行径卑鄙,自以为是名门正派,纵容门下弟子胡作非为,以范玉云最是杀不可赦,她死在此处,实是人心大快之事!”   公孙清话一说完,立时有人大声附和。   通天禅师一声长笑,道:“苍云你可听见了,你自以为是,人家却以你为非!”   苍云老人讲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缓步向前走出了两步,来到了一块长条形的大石之前。   那块大石横在地上,和一个人睡在地上差不多大小,通天禅师一到了石前,衣袖刷地向下拂去,盖到了石上,他僧袍的衣袖十分大,两只衣袖一覆了上去,已将那块大石,一齐盖住。   众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是屏气静息,他衣袖在大石之上,约盖了半盏茶时分,才又扬袖向后退开了两步。   众人一齐看去,只见那块大石,似乎别无异样,仍和以前一样。   通天禅师退出之后,扬声叫道:“袁中笙!”   袁中笙刚才,因为通天禅师的一番话,心头茫然,直到此际,被通天禅师一叫,他才如当头棒喝一样,陡地醒起,应道:“在。”   通天禅师道:“你过来。”   袁中笙向费绛珠望了一眼,费绛珠向之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妨前去。   袁中笙来到通天禅师面前,道:“大师有何吩咐?”   通天禅师向那块大石一指,道:“你去将那块大石,搬了起来。”   袁中笙向那块大石一看,至多也只不过七八百斤重,以自己此际的功力而论。是足可以搬得动的。他也不问搬来则甚,便向那块大石走了过去,一俯身,双手便向那块大石捧去。   他一捧到了那块大石,立即运力直起身来。   可是在刹那之间,他所运的力道,竟完全没有了着落,直起身子来之后,手中也没有大石,就像是他刚才的一捧,双手根本没有碰到大石一样!   袁中笙正在发呆间,已听得骇然惊呼之声,从四面八方,传了出来。   袁中笙连忙低头看去,他也不禁呆了。   只见他自己的手中,捧着两捧石粉,而地上的那块大石上,则有两块大的凹痕!   袁中笙自然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内功,已到了抓石成粉的地步。而是那块大石,在刚才,通天禅师双袖覆盖之际,已经被通天禅师以绝顶功力,将之震成了粉末之故。      在众人惊呼,袁中笙发呆之间,通天禅师“哈哈”一声长笑,双袖一齐拂出!   他双袖拂出,带起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那块大石拂去。   那块大石,事实上已是一堆粉末,只不过仍是一块大石的形状而已。   这时,通天禅师衣袖所发的两股大力,拂了上去,只听得“轰”地一声响过处,那一大堆石粉,一齐飞扬了起来!   刹时之间,漫天白粉,竟至于对面不见他人!   通天禅师则在此际,沉声喝道:“谁也不准乱动,乱动的莫怪我再开杀戒!”   通天禅师能将内力传至衣袖之上,再将一块大石,震成粉末,这份内力之高,在场众人,尽管全是正邪各派的一流高手,也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这时,通天禅师一喝,当真是谁也不敢动弹。   石虽成粉,总是重物,被通天禅师的袖劲扬上了半空,不一会,便纷纷落了下来。   这时,在场的正邪各派高手,不下两百来人之多!   这两百来人,有的站得近,有的站得远,总也有方圆十余丈左右,在石粉下落之际,人人屏住了气息,不一会,石粉尽皆落下,只见每一个人的头上,身上,全都铺上了一层灰白色的石粉!   而在人与人之间的地面之上,也是一片灰白。   敢情通天禅师双袖这一排,也不是就将石粉拂起算数,而是在拂起之际,已蕴了极强的袖劲在内,使得石粉散成了十余方丈圆的一层,均匀之极。这份巧劲之高,又岂是众人所能梦想的?   当石粉完全落下来之后,仍是没有一个人敢擅自动弹一下。   通天禅师“哈”地一笑,道:“在石粉所及外的人先离开,离开之际,需一跃而出石粉所及的范围之外,不得踏到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才住口,在石粉边上的那些人,已纷纷向外跃了开去,人一个个地向外跃去,但每一个人离去之后,地上总有一双清晰的脚印。   刹时之间,所有在那十来丈方圆之处的人,全都跃到了外面,而在那一大片被石粉铺上的地面上,也留下了近二百双脚印。   通天禅师指着那些脚印,缓缓地道:“各位所踏之处,若不是我出现及时,停止了打斗,那可能便是各位的横尸之所了!”   那时,活着的人,已经都跃出来了,但是死去的人却还在地上,身上披着一层薄薄的石粉。   通天禅师这几句话一传入众人的耳中,一时之间,人人心中,都是怦然而动!   众人想起了刚才打斗之激烈,几乎随时随地,都有人惨叫倒地而死,什么时候轮到自己,连自己也不能知道,当真是一只脚已跨进了鬼门关。   在那个时分,人人拼死苦斗,谁也未曾想到这一点上去。   但如今,一经通天禅师提起,各人的心中,不由自主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你望我,我望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通天禅师沉声道:“苍云,你带来的人,由你带走,速速离去!”   苍云老人面有不平之色。   但是,当他想起,不要说这位行径古怪的高人帮着群邪,就算他不帮的话,自己这方面,本来也已经陷入了绝境了!   所以他略想了一想,便觉得如果不离去,那实是愚不可及了。他吸了一口气,道:“老禅师,你这样做法,也只能暂时消灭了这场灾祸,日后武林之中,难道就会没有争斗了么?我们离去之后,难道就肯放过袁中笙,放过这些邪恶的奸人了么?”   通天禅师一阵大笑,道:“苍云你说得对,佛祖割肉喂鹰,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心,创教立义,到如今,普天之下,已有千千万万的信徒,但尚且不能止杀,不能使人停止争斗,我有何能,竟敢与佛祖相比么?”   苍云老人听了,不禁长叹一声!   他听出通天禅师虽是一面长笑,一面在说话的,但是心情却绝不会好过。   那自然是他看出,世上芸芸众生,你争我夺,相互残杀,实是永无止境之故!   当下,苍云老人也不禁心情黯然,一挥手,道:“各位请跟我离去!”   苍云老人此言既出,各正派高手,自然也已无话可说,各自身形闪动,一齐向外掠去。   群邪虽觉得自己本已占上风,就这样让众人离去,未免太以不值,但是通天禅师正如天神也似地站着,谁又敢妄动分毫?   转眼之间,三四十个正派高手,已经将伤亡的同伴带着,走得无影无踪。   袁中笙也欲趁机离去,但是费绛珠却一伸手将之抱住,道:“我们不能走,刚才苍云老人,还将你列为元凶哩!”   通天禅师也在这时,转过身来,道:“袁中笙,你是想留在这里,作异派旁门的盟主,还是想立即离开这里,你说?”   袁中笙忙道:“我绝不愿作什么盟主。”   通天禅师道:“那你就离去。”   袁中笙呆了一呆,道:“大师,此际我若是离去,那苍云老人他们,岂肯放过我?”   通天禅师道:“是啊,你进退皆难,左右不是,我看你如何是好!”   袁中笙的心中,本就茫然之极,这时再一听得通天禅师这样说法,更是迷悯,呆呆地望住了通天禅师,好一会才道:“求大师指点!”   费绛珠为人,极其聪明,而且,她早在被通天禅师囚在那石洞之际,便已听得通天禅师讲过,他要使袁中笙历尽苦楚,无路可投。   当初,费绛珠还不明白通天禅师这样做法,目的是什么。   而今,她听得通天禅师的几句话,已讲得袁中笙心中大是茫然,要通天禅师指点出路,费绛珠的心中,便陡地一亮!   刹时之间,她明白了!   她明白了通天禅师早已知道霍贝对袁中笙的阴谋,也早知袁中笙必然会有十分痛苦的经历,但是却仍然不加阻止的原因,就是为了要袁中笙有这一天,向他请问出路!   到那时候,通天禅师一定要他投人佛门!   通天禅师看中了袁中笙,要将他收作传人,这便是通天禅师的目的!   通天禅师可以说绝未曾逼迫过袁中笙,他只是对一切事情,袖手旁观,不加理会,听其自然,便造成了如今这样的结果。   费绛珠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   试想,她和袁中笙一见,便情愫暗生,其间经历了不知多少曲折,分而复聚,如今总算有了鸳鸯比翼之望,她如何肯让袁中笙身入空门?   她正想开口,催袁中笙离去间,通天禅师却已抢先开口,道:“佛门广开,佛法无边,人我佛门,无苦无恼,无愁无忧,众生极乐,普天同歌!”   通天禅师的那几句话,像是含有极大的魔力一样,听得袁中笙抬起了头,看他面上的神色,使可以知道他心中十分向往。   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一步。   费绛珠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大吃一惊,惊叫道:“中笙!”   袁中笙一呆,陡地站定了身子。   通天禅师立即又道:“心意不坚,终身愁苦。”   袁中笙道:“大师,佛门之中,当真无忧无苦么?”   通天禅师道:“无忧无苦,本是佛门要义。”   袁中笙听了,又慢慢地向前跨出一步。   费绛珠心中大急,连忙身形一幌,待要掠向前去,将袁中笙的去势拦住。   但是,她这里身形才动,突然觉得有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向前涌了过来。像是一堵无形的墙一样,将她去路挡住。   费绛珠心知除了通天禅师之外,世间并无人能以发出那么强大的力道来挡住自己的去路,是以她只当通天禅师想要硬来,心中大惊,失声道:“大师,你——”   她只讲了三个字,已听得通天禅师的声音,在她耳际响起,看袁中笙全然无知的情形,通天禅师所用的,分明是绝顶内功,传音人密之法。   只听得通天禅师道:“费姑娘,我知你必然阻我行事,若是你强来阻止,我也强行将他带走,如今,我们各凭口舌,看谁说得他心动,你看如何?”   费绛珠心知若要硬和通天禅师争夺,那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所以她也来不及答应,便已道:“中笙,你上哪里去?”   袁中笙站定了身子,道:“大师说,唯有佛门,方是清静之境。”   费绛珠急道:“你别听他胡说!”   袁中笙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大师乃是一代高人,岂会骗我?”   费绛珠本来,极善口齿,可是她此际心中着急,一听得袁中笙这样回答自己,便知道自己一上来便已经说错了话。   她心知如今要说动袁中笙,非要动之以情不可,因之忙道:“中笙,你若是投入佛门,便再也不能和我在一起了,我们自黄山脚下相会,直到如今,方始武功有成,你难道如此绝情么?”   袁中笙听了,面上现出了一种十分呆滞的神情来,通天禅师立即以十分安详的声音道:“袁中笙,你已有妻室,又另恋他人,情爱滋味,想已尝透,它可曾为你带来无愁无苦之境?若不是当日你对师妹心中存有一分情意,跟着她胡为,又怎会受那许多苦处?”   通天禅师的话,在袁中笙的心中,起了极大的反应,袁中笙面上呆滞神情立去,而代之以十分活泼奇怪的微笑,他又向前跨出了一步。   这时候,袁中笙是在费绛珠和通天禅师的正中。   费绛珠几乎急得要哭了出来,道:“中笙,刚才我们若不是要和爷爷一起走,早已经远走高飞了,难道你认为和我在一起,反倒不如青灯古佛,夜夜罄声来得快乐么?”   袁中笙又是一呆,费绛珠又道:“实话和你说吧,通天禅师早已知霍贝陷害你的一切经过,但是他却不告诉你,有意让你去受这许多苦楚,要你心灰意懒,好去投入他的门下!”   袁中笙耸然动容,转过身来。   可是通天禅师在此际,发出“哈哈”一阵大笑来!   通天禅师并不说话,只是大笑,那使袁中笙感到,自己若是相信了费绛珠的话,那实是天大的傻瓜,他连忙又转回身去,却见通天禅师已转过身,向前缓步地走了出去。   袁中笙一见通天禅师向前走去,心中不禁大急,刹时之间,他这些日子来被人冤屈,身不由主,虽是一片正心,但是却一步一步,踏入邪途,心中无比的苦楚,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是绝不能放弃这寻找宁静的机会的。   是以,他立即起步,追了上去,大叫道:“禅师等我,大师等我!”   可是通天禅师却越走越快。费绛珠也随后跟了上去,叫道:“中笙,你别胡来!”   袁中笙见过通天禅师只是不止步,看看已追出了里许,越追越远,心中大急,陡然之间,他心中一亮,叫道:“师傅等我!”   他这才一声叫出口,通天禅师的身子,倏地倒射了回来,握住了袁中笙的手腕,向前疾掠而出,去势之快,无与伦比,转眼之间,便出了费绛珠的视线之外。   费绛珠停了下来,她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   费绛珠当然不会永远站着不动,群邪也会陆续离开崆峒山,霍贝和文丽两人的穴道,到了时辰,也会自行解开,武林之中的恩怨残杀,也不会停止,天翻地覆的大事,还是会发生,但是这一切,却已不在在下这部“慧剑情丝”之内了。正是:   斯人一去无踪   慧剑挥动情空!   这一部“慧剑情丝”,至此也告结束了。   武侠屋扫描 饮冷OCR 武侠屋独家连载   感谢“qianglei84”兄收集并提供资料   本书由“云中孤雁”免费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