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官中之侠   杂花生树,群莺乱飞,这是杏花烟雨江南的暮春三月。   不过,今天却不见那“路上行人欲断魂”的绵绵春雨,而是一个艳阳普照、惠风和畅的好天气。   这是传诵千古的王勃《滕王阁序》中所写“南昌故郡,洪都新府,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江西省会南昌。   时为午未之交。   南昌城南门外,通往福建的官道上,一直到十里长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兵勇。   官道两旁,更是由无数的红男绿女,扶老携幼地列成两道人墙,看这情形,南昌城中的平民百姓,怕不已全部出动了哩!   顺着官道和人墙,一直往前瞧,那十里长亭前,一片较为宽敞的空地上,大大小小的官员,为数总在百员以上,一致鸦雀无声地按官职的大小,雁翅般肃立两旁。   这情形,算得上是冠盖云集!说得上是万人空巷!   究竟是什么大人物,值得全城大小官员,郊迎十里,以及全城百姓们的夹道欢迎呢?   哟!答案在这里了,那些夹道欢迎的百姓们手中,不是还挥着红红绿绿的旗帜吗!那上面写的是:“欢迎代天巡狩钦命七省巡按文大人。”   “欢迎新科状元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欢迎文驸马。”   “欢迎……”   这就难怪啦:“代天巡狩钦命七省巡按”这官衔,本已大得吓人,再加上天子女婿和新科状元,更可想见其圣眷之隆,已到无可复加程度,这情形,又怎不教这批大小官员们,奉承之惟恐不周,而郊迎十里哩!   至于那些扶老携幼,夹道欢迎的老百姓,由他们所持那些形形色色、式样大小都不一致的旗帜这一点上加以判断,显然不是官府所发动,而是在一半儿惊奇,一半儿钦敬的情况下,自动前来的。   这,只要在那些挥舞着的旗帜上略一注视,就可得到答案,因为旗帜上所写的字中,欢迎“文青天”这几个字,远比其他职衔要多出数倍以上。   这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做大官的,古今中外,到处都有,并不稀奇,但做大官而能被老百姓如此拥戴,自发前来夹道欢迎者,却不是很多见的。因为老百姓都知道文青天文大人是一个爱民如子、执法如山的好官。   郊外荒野,官道旁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形成一道道人墙。可眼看已是午后,还迟迟不见文大人的官轿到来。   众人翘首以待中,都有些困了,饿了,纷纷到路旁的小吃店里随便地买些东西,填饱肚皮,由于需要进食的人太多太多,不一会儿,小店前便排起长龙似的队来。   突然,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五匹骏马转眼就到了小店跟前。老百姓中有识得马上五人的,像遇见瘟神似地,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只见其中一位身着华服的白衫青年,翻身下马,径直走到长龙队伍的前边扫视着,很快不怀好意地盯上了那位怀抱孩子的青衣少妇。她,正是排在小店长龙前端,准备进食的一位。   虽然是一身青布袄裤,但裁制得非常合身,衬托上她那少妇特有的丰盈体态和雪肤花貌,以及目前这梨花带雨的娇慵模样,更别具一番撩人的风韵。   这时,那些排在长龙中等候进食的人们,一见目前这情况,似乎肚子也不饿了,一个个悄然退去。   甚至于连那些正在小店中进食的人,也如见鬼魅似地,立即放下碗筷,纷纷付账,霎时之间,散得一干二净。   那青衣少妇目睹此情,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芳容为之大变。   她转过娇躯,迈开莲步,立即朝官道旁的人墙中奔去。   但那白衫青年;却一把将她拉住,呵呵大笑道:“娘子,娘子,今天我好不容易从千万人当中挑出你这位美人儿来,怎能就这么走了哩!”   青衣少妇满脸惶急,挣扎着,哀求道:“公子,我求求您,饶了我吧!我……我是有夫之妇啊!”   “有夫之妇更好。”白衫青年“嘿嘿”淫笑道:“嘻嘻……惟有像你这样的少妇,才懂得风情……”’青衣少妇带着哭声道:“公子,快放开我……”   白衫青年暧昧地笑道:“娘子,我能看中你,那是你的造化,乖乖跟我回去,保证你享受不尽。”   他扭头一声沉喝:“张得功,你立即带着她,上马先走。”   “是!”四个彪形大汉中,应声走出一人,扬掌向青衣少妇抓来。   青衣少妇急得尖声大叫道:“救命啦……救命……”   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排众而出,目睹此情,不由脸色大变,疾步而前,向白衫青年行了一个军礼,讷讷地说道:“公子爷……文……文大人马上就到……您……您还是……”   “混账!”白衫青年嗔目怒叱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   那兵勇哭丧着脸,嗫嚅地道:“公子爷,不是小的胆敢管您的闲事,是文大人马上就来啊!”   白衫青年冷笑道:“什么文大人,武大人,他又能把本公子怎样!滚!”   接着,目注彪形大汉怒喝道:“张得功,你呆着干嘛?”   张得功一声暴喏,抓起紧搂着爱儿的青衣少妇,向臂弯一托,迈开大步向树阴下的骏马前奔去。   青衣少妇急得双足乱蹬,力竭声嘶地嚷道:“救命啊……救命呀……”   那些远远地站在官道旁人墙中旁观的人们,虽然个个紧咬钢牙,目射怒火,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白衫青年目注张得功正在以绳索捆绑马上的青衣少妇,无比得意地哈哈大笑道:“好!好!今天,真是不虚此行,不虚此行!”   接着,向其余三个彪形大汉,挥挥手道:“走!咱们打道回府。”   他的话声未落,“站住!”一声劲叱,遥遥传来。   人影一闪,白衫青年面前,已捷如飞鸟似地飘落一位眉目清秀、文质彬彬的青衫少年。   他,年约十八九,身材修长,肤色微显苍白,不但外表文质彬彬,显得弱不禁风,严格说来,还有点病容,与他方才所显示的超绝轻功与那一声震耳劲叱,委实太不相称了。   白衫青年脸色一变道:“你这是对本公子说话!”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不错。”   白衫青年冷笑道:“你知道本公子是谁?”   青衫少年微微一哂道:“谁不知道你是节制湘、鄂、赣三省,两湖总督莫荣的孽子,也是炙手可热、权倾天下的奸相严嵩的干孙子……”   不等青衫少年说完,白衫青年已是脸色铁青地扭头震声大喝道:“李得胜,拿下这个狂徒!”   一个彪形大汉,应声而去,扬掌向青衫少年当胸抓来。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话声中,虚垂的右手屈指轻弹,也不知怎的,那来势汹汹的彪形大汉,竟然如遇蛇蝎似地,突然抱腕疾退丈外,龇牙咧嘴,一副痛楚不堪之状。   白衫青年人目之下,目射骇芒地朝另两个彪形大汉挥手喝道:“你们俩一齐上!”   紧接着,又扬声喝道:“张得功,你先走!”   青衫少年又冷笑一声道:“还走得了吗!”   左手凌空连点,两个飞扑上来的彪形大汉,已应指当场呆立。   同时,右手朝那树阴下正待飞身上马的张得功,扬掌遥遥一推,隔着足有二丈以上的距离,张得功竟被一股阴柔潜劲,*得连连后退,一直到他的背部贴上那数人合抱的大樟树上才被挡住。   张得功方自惊魂略定地长吸一声,却又立即脸色大变地闭上了双目,但听“笃笃”连响,他的四肢与头上的发髻,竟同时被五柄三寸长短,其薄如纸的柳叶飞刀,钉在树上。   说来,不单是惊险已极,也妙到毫巅。   那五柄雪亮的柳叶飞刀,虽然将张得功四平八稳地钉在樟树上,却并没伤及他的肌肤,而仅仅是以毫发之差,钉住他四肢的衣衫和头顶的发髻。   这情形,当事人的张得功,固然被惊骇得昏了过去,白衫青年也脸色如土,即连那些本已吓得远远离去,挤入官道旁人墙中的旁观者,也一齐目瞪口呆,不自觉地又围了上来。   至于那位紧抱着爱儿,被张得功绑在马背上的青衣少妇,自然也不再哭叫了,睁着一双犹带泪痕的美目,静静地注视情况的发展。   青衫少年星目中寒芒电射地凝注着白衫青年,沉声叱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抢劫良家妇女,你,不啻是江洋大盗,还亏你是官家公子!”   白衫青年可能因对方对他并未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以为是慑于他的赫赫家世,不由胆子又壮了起来,当下,脸色一沉地冷笑道:“小子,你该懂得‘灭门令尹’这四个字的意思吧?”   “当然懂得。”青衫少年微哂着接道:“小小的令尹,都可使人灭门,像你那贵为封疆大吏的混蛋父亲,要灭城灭国,也并非难事……”   白衫青年截口接道:“你既知此中厉害,还敢多管闲事!”   青衫少年冷冷一笑道:“莫子良,我没工夫跟你废话,今天,你既然被我亲自碰上,算是你流年不利,死罪暂免,活罪难饶!”   一顿话锋,猛跨三步,扬手左右开弓,“噼噼啪啪”,揍了四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得莫子良两眼金星乱舞,踉跄退出五尺,“哇”的一声,吐出满口断牙和鲜血,一张丑脸儿,顿时肿成了猪肝色。   这情形,可震慑得莫子良心胆俱寒,连大气再也不敢出了,旁观人们,更是目瞪口呆,鸦雀无声。   青衫少年从容走向樟树下,收回自己的柳叶飞刀,并将那绑在马背上的青衣少妇放下,温和地说道:“大嫂,不用怕,我送你回家……”   也不管青衣少妇的反应,转身戟指莫子良,朗声叱道:“莫子良,回去告诉你那混蛋父亲,叫他多加反省,老百姓完粮纳税,供养他们,是要他们替朝廷效忠,替老百姓解除疾苦的,如果不痛改前非,继续倒行逆施,鱼肉老百姓,哼!”一顿话锋,剑眉双轩地朗声接道:“我,虽然没权力摘他的顶戴,却有力量摘他的脑袋瓜子!”语声锵锵,作金玉鸣。   全场气氛为之一窒之后,突然爆出疏落的欢呼声:“好啊……”   “痛快呀……”   “……”   霎时间,春雷般的掌声,与疯狂的欢呼声震撼原野,掩盖了一切……   就当此时,一个管家模样的灰衫中年人,由人丛中挤出,气急败坏地走近青衫少年身前,搓手顿足地埋怨道:“我的好少爷,你闯下滔天大祸啦!”   青衫少年剑眉一挑道:“老人家,我满腔热血未凉,眼看此种伤吴害理的罪行,怎能不管?”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爷,你还记得我平常对你的交待吗?”   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默默垂首。   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少爷,你也不用难过了,俗语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咱们且回去再说吧!”   这时,那春雷般的掌声与疯狂的欢呼声已经停止,旁观的人都以惊诧的眼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   青衫少年目光一瞥那仍然显得一脸感激神色的青衣少妇,坚决地说道:“老人家,送佛送到西天,咱们得先送这位大嫂回去。”   灰衫中年人眉峰一皱之间,旁观人群中,走出一位游学秀士装束的白衫青年,向着青衫少年抱拳一拱道:“这位兄台,如有甚困难,兄弟当可效劳。”   这位游学秀士装束的白衫青年,生得方面大耳,阔口狮鼻,身材也颇为魁伟,外表上虽然有点寒酸劲儿,但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顾盼有神,俨然有一股慑人的威仪。   更奇的是,他的外表尽管寒酸,背后却跟着两位仪表不俗,衣着也颇为华丽的随从。   那是两位中等身材的半百老者,一衣黄,一衣蓝,两人都是气宇轩昂,两鬓斑白,神采奕奕,威态慑人。   当白衫青年向青衫少年说话之间,这两位,却是目光炯炯地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二人的周身上下,仔细地打量着。   青衫少年拱手还礼道:“不敢当!请教兄台尊姓台甫?”   白衫青年神秘地一笑道:“兄弟文逸民,请教兄台……”   青衫少年方自口齿启动间,灰衫中年人已目光一亮地抢先抱拳长揖道:“原来是文青天文大人,少爷还不参见文大人。”   青衫少年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位外表寒酸的白衫青年,就是新科状元,天子快婿,官拜七省巡按,口碑载道的文青天文逸民,于是抱拳长揖道:“小可参见文大人。”   文逸民连忙含笑还礼道:“二位不必拘礼,目前,我也算半个江湖人……”   这当口,旁观的人群,已引起轻微的骚动,那个花花公子莫子良,鼠目一转之下,已打算拔足飞奔。   蓝衫老者入目之下,一个箭步,如鹰提小鸡似地,一把将莫子良抓住,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还想走吗?”   扭头一声沉喝:“来人,将这几个,通通拿下。”   人群中一声暴喏,纵出八个彪形大汉,飞奔前来。   这同时,那黄衫老者却振臂一挥,震声大喝:“诸位请肃静!”   人群中的骚动立即被压了下去,那官道上放哨的兵勇,也闻声再度赶来,入目之下,向最前面的旁观者,低声查问之后,脸色大变,欲立即转身离去。   但他的脚步才动,黄衫老者却含笑唤道:“那位兄弟,请回来。”   那兵勇闻声一抖,驻步回身肃立,黄衫老者正容说道:“大人有谕,不许向长亭通报,你且站在这儿,维持秩序。”   那兵勇毕恭毕敬地答道:“是!”   此时,黄衫老者已伸手拍开了被青衫少年所制,莫子良手下的两个彪形大汉的穴道,并同时向青衫少年深深地注视了一眼……   这些,其实都是几方面同时进行的事。   当文逸民手下的人,动手将莫子良和他的四个家丁五花大绑时,文逸民却目注青衫少年笑问道:“兄台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哩!”   青衫少年一愣道:“文大人可没向小可问话呀!”   文逸民笑道:“好,兄弟再说一遍,兄台尊姓与台甫?”   青衫少年讪然一笑间,灰衫中年人已抢先说道:“大人,区区山野草民,这姓氏不报也罢。”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我看得出来,二位都是游戏风尘的奇侠,不愿与我这种官场中俗人交往……”   灰衫中年人连连截口笑道:“大人言重了!草民等固然不敢与官场中人高攀,但文大人赤胆忠心,爱民如子,执法如山,算得上是‘官中之侠’……”   文逸民含笑截口道:“阁下谬奖,这‘官中之侠’四字。   使我深感汗颜。”   灰衫中年人正容说道:“大人,草民等可是言出至诚。”   “咱们不谈这些。”文逸民淡笑着接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也算半个江湖人,虽不敢自诩深懂江湖人的习性,至少也不致太外行,二位不肯以姓氏见示,自不便强求……”   灰衫中年人连忙深深一躬道:“多谢大人大量宽容,并非草民故意卖关子,委实是有难言之隐。”   文逸民笑了笑道:“这个,我知道,方才所发生的一切,我都亲眼目睹,这案子,也立即可以审结,二位是否有兴,前往长亭观审?”   “这个?”灰衫中年人沉思着接道:“如果文大人不需草民前往作证,我想……不必去了……”   青衫少年截口接话道:“老人家,咱们前往观瞧也好。”   灰衫中年人蹙眉摇首间,那黄衫老者却走近他身边,以低得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语声正容说道:“阁下最好是改装易容,杂在人丛中前往观瞧,也许有所发现。”   灰衫中年人讶问道:“这位大人,此话怎讲?”   黄衫老者接道:“阁下,如果我的观察不错,恐怕有人会对二位有不利企图……”   灰衫中年人正容相谢道:“多谢大人提醒,草民记住……”   这时,文逸民含笑接道:“二位,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却不能不有点表示。我在南昌城中,可能要稍做逗留。”接着,又神色一整道:“二位如不以文逸民为官场俗人见弃,务盼随时驾临行辕一叙。”   微顿话锋,摘下右手中指的一枚宝石戒指,双手递与青衫少年道:“兄台请暂时收下这个,凭此戒指,不论辕门宫门,都可通行无阻。”   青衫少年微一迟疑之间,灰衫中年人已抢先说道:“少爷,既承大人抬爱,你就暂时收下吧!”   青衫少年这才双手接过戒指,并正容说道:“多谢文大人!”   说着,看也不曾看一眼,立即套向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文逸民这才含笑说道:“好,二位请记住我方才所说的话,再见!”   微一拱手,扭头向黄衫老者沉声说道:“王诚,利用莫子良现成马匹,咱们赶向长亭,那位民妇与主犯莫子良,立即带走,其余人犯由孙老大押后送来。”   黄衫老者恭声应“是”之后,那八个彪形大汉中,立即有人将莫子良的五匹健马牵了过来,并将莫子良绑在其中一匹的马背上。   蓝衫老者又分别将文逸民与青衣妇人扶上马鞍,并向旁观人群挥手扬声道:“诸位请让路。”   一阵欢呼声中,旁观人群立即让开一条通往官道的路。   但那青衣妇人,却突然惊呼道:“大人,难妇我……不敢骑马。”   文逸民业已催动坐骑,驰向官道,闻言之后,扭头喝道:“王诚,你上马扶住她!”   黄衫老者恭应一声,飞身坐在青衣妇人前面,扭头笑了笑道:“大嫂,请你抓住我的腰带……”   滚滚黄尘中,一行五骑,循官道向十里长亭疾驰而去。   黄衫老者又向后振臂高呼道:“诸位,要看热闹的,到长亭去吧……”   官道两旁,霎时之间,人如潮涌,一起奔向长亭,同时爆出震撼原野的欢呼:“欢迎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去长亭啊……”   “去长亭看文青天杀奸臣呀……”   “……”   莫子良手下的四个家丁,也在八个彪形大汉推搡之下,循官道向长亭走去。   这本来是人山人海的荒野,片刻之间,已只剩下官道上那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勇,和青衫少年与灰衫中年人,二人在蹙眉沉思着。   灰衫中年人目注不远处,那像一群鸭子似的人潮所卷起的漫天黄尘,神态肃然地说道:“少爷,我想,方才那位黄衫人所言,必然另有深意。”   青衫少年一扬剑眉道:“老人家,我的意思,毋须改装易容,咱们不如……”   灰衫中年人截口接道:“少爷,此事关系重大,可不能逞血气之勇。”   青衫少年抗声道:“老人家,咱们总不能一辈子躲下去啊!”   灰衫中年人道:“当然不能一辈子躲下去,事实上,目前也到了没法再躲的时候了。”   微顿话锋,长叹一声道:“好!咱们就这么前去瞧瞧,但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许逞血气之勇!”   青衫少年苦笑道:“我知道,事实上,恐怕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说话间,两人已是迈开了大步,向长亭方向飞奔而去。   当这小吃店前,青衫少年痛惩花花公子莫子良的闹剧正进行间,十里长亭那边,钦差大人的全部仪仗和大队人马的随员,也恰好到达长亭。   文逸民既然是代天巡狩,易言之也就是代表天子出巡,加上他那驸马的身份,固然令人侧目,而军容之壮与威仪之显赫,更是令人心生天威咫尺,不敢仰视之感。   这情形,自然震慑得早就在长亭恭迎的大小官员,连大气也不敢出,一齐跪接下去,并同时高呼:“卑职等恭迎钦差大人!”   惟一例外,没爬伏下去,仅仅是躬身迎候的,只有一个节制三省的总督大人莫荣,与江西巡抚唐伦二人,这倒并非他们自高身价,而是因为这二位是独当一面的封疆大吏,在体制上,除了向皇帝下跪之外,对朝廷其余大员,都可以不必下跪。   可是,那顶堂皇而华丽的八抬大轿中,不但不见钦差大人走出来,也没听到一丝声息。   就在恭迎的文武官员暗中一愣之间,八抬大轿的后面,驰过一骑健马,马上一位侍从装束,却是佩戴三品官阶的中年武官,朝着恭迎如仪的大小官员朗声说道:“诸位大人,请免礼,文大人早已轻装简从,先行进城,此刻,可能已快回来了哩!”   大小官员一听此言,不由纷纷起立,面面相觑,现出一脸苦笑。   尤其是那位总督大人莫荣,更是脸色为之一变,但他也仅仅是那么一变,立即恢复了镇静,并掠过一丝不是有心人难以察觉的冷笑。   身为“地主”的江西巡抚唐伦,连忙向马上的武官抱拳谄笑道:“刘大人辛苦了!钦差大人既然还没来,刘大人请先行下马,歇息一下如何?”   这位刘大人,单名一个煜字,本是皇帝身边的侍卫,马上马下功夫,都很了得,如今,临时奉派为钦差大人的侍卫,唐伦自然得特别巴结一番。   但刘煜却淡淡地一笑道:“唐大人盛意心领,文大人既然还没回来,可能待会儿有就地处理的案件,卑职还得准备一番。”   接着,扭头沉声喝道:“来人!立刻将公案排好备用!”   一片恭喏声与人影穿梭中,钦差大人的八抬大轿前,已安排好一座临时公案。   虽然是临时急就章,但却布置得井井有条,一点也无损于公堂的庄严肃穆。   由此一点,也足见这位文大人,委实是有心人,一切都已事先安排。   公案后,设有三张虎皮交椅,刘煜指着两旁的虎皮交椅,向莫荣和唐伦二人笑了笑道:“这两个座位,是二位大人的,二位大人久候辛苦了,不妨先行坐下,歇一会儿……”   他的话声,却被一阵由远而近,声震原野的欢呼声所淹没了!   “欢迎文大人……”   “欢迎文青天……”   “走啊……”   “瞧呀……”   这一阵越来越响的欢呼声,不但淹没了刘煜的话声,也使莫荣与唐伦二人,脸色为之大变。   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渐渐地,已可看出马上人的面目了。   刘煜忽然扬声喝道:“诸位大人,文大人驾到!”   一阵“唏聿聿”的长嘶过处,五骑健马,一齐止于长亭之前。   大小官员来不及重行排列官位,连忙转过身躯,就地爬伏下去。   尤其是莫荣与唐伦二人,一见那五花大绑,捆在马背上的莫子良,霎时之间,脸色如土,连官场中应有的礼仪也忘记了。   文逸民已在黄衫老者的侍奉下,含笑下马,并连连点首说道:“诸位大人辛苦了,辛苦了,请平身,兄弟换过官服,再与诸位见面。”   说着,已快步钻人那顶八抬大轿之中。   那些爬伏在地上的大小官员,重行站起之后,才知道情况的严重了。   但他们除了暗中捏了一把冷汗,各自转过身躯,肃立原地之外,却是连大气也不敢哼一声。   早巳排列公案两旁的执事人员,已将五花大绑的莫子良押在公案前跪倒,至于那青衣少妇,则特别让她抱着小孩,就地趺坐一旁。   至于那些随后赶来的老百姓,已在负责警戒的兵勇约束之下停止欢呼。并在现场约六丈之外,围成一道半月形的人墙,一眼望过去,但见黑压压地,万头攒动,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人。   这情形,苦只苦了长亭前那不知是属于谁家的耕地,那本来长得青葱茂盛的麦苗,这下子可好,全部踩坏啦!   盏茶工夫过后,云板三响,文逸民全身官服,缓步走出八抬大轿,径自在公案后正中的虎皮交椅上坐下,大小官员自然是重行参拜礼仪。   一些官场中应有的繁文缛节过后,文逸民向莫荣和唐伦二人摆摆手,含笑说道:“莫大人,唐大人,请就座!”   莫荣、唐伦二人同声恭应道:“谢大人!”   这当口,莫荣与唐伦二人似乎已想开了,脸色也恢复正常,恭应一声之后,各自就文逸民两旁的虎皮交椅,侧身坐下。   文逸民俊脸一沉,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莫子良,抬起头来!”   莫子良脸色如土,抬起头。   文逸民冷笑着道:“莫子良,你知罪吗?”   莫子良连忙爬伏下去,以首连连触地道:“小的知过了,求大人开恩……”   这时,莫子良的四个家丁也已押到,一字横排,跪在他的后面。   文逸民冷笑一声:“知过了就好。”   接着,扭头向坐在他左边的莫荣问道:“莫大人!听说这个莫子良,是莫大人的哲嗣,确否?”   莫荣漠然地点点头道:“是的,正是卑职小犬。”   文逸民神色一整道:“本部堂一入江西省境,至少已接获百宗以上的密告,其中十之八九是揭发令郎污辱良家妇女的罪行,莫大人对于这些,是否也曾有过耳闻?”   莫荣镇定地笑了笑道:“文大人,卑职居官清正,执法如山,平时开罪各地乡绅之处,在所难免,文大人总不能凭这一面之词,而将犬子绳之以法呀!”   文逸民冷笑一声:“莫大人,你是要本部堂拿出证据来?”   “卑职不敢!”莫荣笑了笑道:“但俗语说得好,捉奸捉双,拿贼拿赃……”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要证据,好!以往的暂且不说,就说今天吧!本部堂亲身目睹,附近老百姓万目所视万手所指,还能假得了吗?”   伸手一指盘坐公案前的青衣少妇,沉声接道:“今天,本部堂亲眼所见受害的民妇,就是她,莫大人不信,不妨亲自问问令郎和这位民妇?”   莫荣似乎没料到这一着,原先满肚的弯弯绕绕都不管用了,情急之下,只好以哀求的语声道:“文大人,有道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卑职就只有这一个独子,平日难免溺爱过甚,务望文大人看在同朝为官分上,法外开恩,多多遮盖……”   文逸民冷然截口道:“很抱歉!本部堂只知执法如山,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莫荣仍然是以衰求的语气,凑近文逸民耳边,以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语声道:“文大人,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些年来,卑职总算略有积蓄,文大人如有所命……”   文逸民脸色一沉,截口冷笑道:“莫大人别看错了人,文逸民可不是严嵩!”   惊堂木一拍,沉声接道:“莫子良倚仗乃父官势,鱼肉乡民,公然抢劫良家妇女,罪不容诛,着即就地正法,从犯家丁四名,杖一百,发配边疆充军!”   微顿话锋,又扬声接道:“两湖总督莫荣,纵子辱民,并于公堂之上,企图向本部堂行贿,不但有负朝廷倚畀之重,抑且有玷官箴,着即听候参处!”   “江西巡抚唐伦,南昌知府毛承德,知情不报,有亏职守,一并听候参处。”   这宣判,算得是大快人心,但却震慑得全体官民,鸦雀无声。   文逸民一口气宣判完毕之后,又沉声喝道:“传南昌府!”   南昌知府毛承德应声爬伏案前,颤声说道:“卑职毛承德,叩见大人。”   文逸民沉声喝道:“抬起头来!”   接着,抬手一指云集外围的无数平民,平静地问道:“贵府看到了吗?”   毛承德恭应道:“回大人,卑职看到了。”   文逸民接道;“看到了就好,烦贵府立即派员查明农地所受损失,从优赔偿,所需银两,派员向本部堂行辕具领,不得延误!”   毛承德在千百十名大小官员中,独承钦差大人召见,本来不知是祸是福而提心吊胆的,此刻,一听竟是如此这般之后,这才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连声恭喏道:“是,是,卑职立刻遵办。”   “还有”文逸民一指那位青衣少妇接道:“这位民妇,也请贵府立即派员护送返家,并致赠慰问金纹银百两,明天一并向行辕具领。”   毛承德恭喏道:“卑职遵命。”   “好,贵府请退下。”   毛承德行礼退下时,那位总督大人莫荣,想他是横了心,当下目注文逸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文大人,已经决定这么做了?”   文逸民漠然地点首道:“不错!”   莫荣冷冷一笑道:“本督斗胆,请文大人多多三思而行。”   这位总督大人也够跋扈,居然连称谓也改了。   文逸民脸色一沉,注目问道:“莫大人,你这是威胁?”   “岂敢!”莫荣冷笑着接道:“本督方才已经说过,只有这么一个孽子,如果文大人一定要绳之以法,势将使寒家断绝香火……”   文逸民截口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莫荣正容接道:“如果文大人能法外从宽,免犬子一死,本督除衷心感激之外,并向朝廷自请处分。”   “说得好。”文逸民淡笑着接道:“如果本部堂不能法外从宽呢?”   莫荣冷笑道:“本督方才已说过,请文大人多多三思!”   文逸民笑了笑道:“我心如秤,不能随人高低,方才,本部堂也已说过,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莫大人请勿再言。”   一拍惊堂木,剑眉一挑地震声大喝:“刽子手!立即行刑!”   公案前一声暴喏,一个手执钢刀的刽子手,已大步走向莫子良身前。   莫子良早于听到文逸民宣判之时,即吓得昏死过去,此刻,那要命的刽子手走到他身边去,倒省一番惊恐了。   但他那身为总督大人的父亲莫荣,却脸色大变地霍然起立,嗔目大喝道:“住手!”   刽子手那柄雪亮的钢刀,本已扬起,即待砍下,闻声之后不由僵在那儿,以目光向文逸民请示。   这时,莫荣已飞快地接道:“文大人,本督提最起码要求,请暂时将犬子收押,咱们一同进京,请皇上公断。”   “先了官司后上朝。”文逸民目注刽子手,震声接道:“行刑!”   寒芒一闪,血光进射,这位作恶多端的花花公子,业已在国法之前,身首异处了。   那位怀抱婴儿的青衣少妇,本就坐在莫子良身边不远处,入目之下,不由惊出一声尖叫,幸亏毛承德派出护送她的人员适时赶到,将她扶了出去。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当莫子良伏法之同时,那执行杖责四名家丁的人员,也开始行刑。   就在那青衣少妇的尖叫,四名家丁杀猪似的哀号声中,旁边的平民百姓,已情不自禁地发出一片春雷似的欢呼。   这时的莫荣,在心痛自己独子惨死的情况之下,已失去理性,只见他,面色铁青,双目尽赤,猛然一捶公案,戟指文逸民,怒声叱道:“文逸民,你欺人太甚!”   文逸民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震声叱道:“莫荣,你身为方面大员,居然藐视钦差大臣,咆哮公堂,你以为本部堂治不了你!”   莫荣似乎已豁了出去,冷笑一声道:“文逸民,本督提醒你,皇上只赋予你对二品以下官员,有先斩后奏之权,本督纵然承认咆哮公堂,你又能把我怎样!”   姜,毕竟是老的辣,莫荣虽然是悲愤攻心之下,口不择言,却也只承认说咆哮公堂,不敢自承“藐视钦差大臣”。   文逸民微一沉思,正容说道:“莫大人,你莫*得我走极端!”   莫荣怒吼道:“你走极端怎样?还能将本督吃了不成!”   文逸民脸色一沉道:“本部堂虽然治不了你,却有权摘你的顶戴!”   莫荣戟指怒叱道:“凭你也配!”   文逸民冷笑道:“你看看本部堂配不配!”   一顿话锋,震声接道:“请尚方宝剑!”   那位侍立一旁的三品侍卫刘煜,立即应声由八抬大轿中捧出一把外表华丽已极的宝剑,毕恭毕敬地供在公案正中。   文逸民也同时起身,让侍从人员将他的坐椅稍微移向一旁,以便大小官员参拜。   当文逸民重行就座时,大小官员已一齐爬伏在地,高呼“万岁”参拜如仪。   当然,身为总督大人的莫荣,尽管心中老大不愿意,但面对皇上所赐的“尚方宝剑”,却也不敢失礼,领头参拜。   文逸民脸色肃穆地朗声说道:“除莫荣之外,诸位大人请平身。”   大小官员闻言之后,自然是立即起身,肃立两旁。   但出人意外地,莫荣居然冷笑一声,也霍然站起。   文逸民勃然变色,一拍惊堂木,沉声喝道:“拿下!”   莫荣震声大喝道:“谁敢!”   那两个遵令上前拿人的兵勇,居然被莫荣的威态所慑,而为之趑趄不前。   紧接着,莫荣扬声大喝道:“卫士备马!伺候本督回衙。”   他,说的虽然是“伺候本督回衙”,但骨子里却是命卫士们保护他硬闯。   “想走,哼!没那么容易!”文逸民朗声命令道:“刘大人听令!”   刘煜躬身恭喏道:“卑职在。”   文逸民沉声接道:“传令御林军,不论任何人,胆敢不遵法令,擅自行动者,以叛逆论处,格杀勿论!”   前文已经说过,文逸民是代表天子出巡,又是天子女婿,依制可使用皇帝半副仪仗,他的卫队,自然也是由御林军中临时调用的了。   而这位三品侍卫刘煜,也正是这批御林军的统领,当下他恭喏一声之后,立即将文逸民的谕令朗声下达,那些环伺四周的御林军,也“轰”然恭喏。   这情形,使得莫荣手下的卫士,震慑得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时,一直不便开口的巡抚大人唐伦,可再不便装聋做哑了。   他,快步走近莫荣身边,低声说道:“莫大人,您可……可不能意气用事。”   刘煜也脸色肃穆地走近莫荣身边,冷然说道:“莫大人,请莫让我为难!”   扭头挥了挥手道:“拿下!”   两个御林军应声而前,左右夹持着,将莫荣押向公案前,使其强行跪下。   这情形,可震慑得全场一片肃静,落针可闻。   旁立的唐伦,整了整袍带,向文逸民躬身说道:“启禀钦差大人,莫大人是因爱子的伏法,悲伤过度,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而致失仪,尚请钦差大人赐予矜全……”   “失仪?”文逸民截口冷笑道:“唐大人说得多轻松!”   唐伦方自讪然一笑间,文逸民却摆手接道:“唐大人请回座!”   唐伦苦笑着刚刚坐回他自己的座位,文逸民目注垂首跪在公案前的莫荣,沉声喝问道:“莫荣,你知不知罪?”   莫荣抬首抗声反问道:“本督有何罪行?”   文逸民冷笑一声:“好!本部堂说给你听!”   一顿话锋,才沉声接道:“一、你藐视钦差大臣,公然抗命!二、咆哮公堂目无法纪!三、贪赃枉法,鱼肉良民!   四、纵子辱民,形同盗匪!这些,不过是荦荦卓著者,其余罪行,可说是择发难数……”   莫荣接口冷笑道:“好,你总算没给本督扣上叛逆的帽子!”   文逸民道:“这些罪行,都是铁证如山,不容狡辩,本部堂奉旨出巡,旨在洞察民隐,翦除贪官污吏,决不因犯官官职之大小而有所偏颇!”   一顿话锋,戟指怒叱道:“你,官拜两湖总督,节制三省,圣眷之隆,无以复加,乃不思感恩图报,更不想你这些锦衣玉食,席丰履厚的享受,完全是老百姓的膏血,反而泯灭人性,任意胡为,你……你还能算是人!”   语声锵锵,有若黄钟大吕,且言浅而意深,弥足发人深省,不但震慑得强悍跋扈的莫荣,默然垂首,其余大小官员,也莫不悚然动容。   文逸民语声顿处,又轻轻一叹道:“莫荣,本部堂本想暂时放过你,静候皇上裁决,但继想皇上付托之重,与湘、鄂、赣三省数千万黎民期望之殷,又不得不改变初衷。”   接着又正色道:“试就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而言,你连本身与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又怎能治理这数以千万计的军民百姓?”   “所以,如果本部堂暂时放过你,不但有负皇上托付之重,也愧对在你暴政统制之下的湘、鄂、赣三省数千万无辜黎民。”   语声再顿,脸色一沉地沉声喝道:“左右!立即剥下莫荣的冠带袍服!”   “是!”   两个御林军恭喏声中,已迅捷地将莫荣身上那些代表总督官衔的冠带袍服等,剥了下来。   莫荣虽然斗不过钦差大臣的权威,却连声冷笑道:“文逸民,除非你立即杀了我,否则有得你瞧的!”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莫荣,我知道你是奸相严嵩的干儿子,本部堂等着就是!”   接着,又一拍惊堂木,震声说道:“两湖总督莫荣,已先行革职,着交江西抚台暂行收押,至于两湖总督一职,在新任总督未到任之前,由本部堂与江西巡抚唐大人,暂时联合署理,退堂!”   在老百姓的如雷掌声与欢呼声中,响起三声号炮,这是表示钦差大人已经起驾,进城去了……   这时,已近黄昏。在数以万计的围观老百姓像潮水一般退去的人潮中,那位最先惩治莫子良的青衫少年与灰衫中年人,也杂在人潮中“随波逐流”着。   那青衫少年,边走边蹙眉说道:“奇怪,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少爷,如果敌人能如此轻易地被发觉,也就算不上阴险毒辣啦!”   青衫少年接问道:“老人家,您是否已有发现?”   灰衫中年人轻轻一叹道:“咱们回去再谈。”   “方才文大人所赐送的戒指,可不简单。”   “钦差大人所赐送的东西,当然不会简单嘛!”   “不!”青衫少年接道:“我不是这意思,老人家,您瞧厂说着,随手将戒指递了过去。   灰衫中年人接过一瞧之后,不由“咦”的一声道:“这是皇上所御赐的戒指,怪不得文大人方才说,不论辕门宫门,持此都可通行无阻。”   将戒指还给青衫少年,接道:“这等重要信物,竟赠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这事情,委实透着稀奇。”   青衫少年沉思着接道:“老人家,我总觉得,文大人此举,必然另有深意。”   “不错,”灰衫中年人接道:“文大人这个人,还似乎特具有一种普通官场中人所欠缺的豪侠胸襟。”   接着,又自语似地说道:“即以方才他对长亭附近那些被群众踏坏的青苗所做的处置而言,事情虽小,但却充分显示他那种仁民爱物的精神。”   青衫少年点点头道:“是的,我也有此同感……”   这二位,本是故意随着涌向城内的人潮,走向人城方面,因为人多,速度自然不快。   边走边谈中,路程还没走到一半,夜幕却已低垂。   至于文逸民和他的仪仗队和护送官兵们,因官道上有兵勇开道,速度自然快得多,这时已走得没有影儿,可能早已进了城啦!   青衫少年一顿话锋之后,又皱眉接道:“老人家,您有否注意,那文大人身边的两位半百老者,是否也有点奇特?”   灰衫中年人笑问道:“如何奇特法?”   青衫少年道:“我总感觉,他们似乎不像是官场中人。”   灰衫中年人笑道:“钦差大人的手下,不像官场中人,像什么人呢?”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倒像是道上朋友。”   灰衫中年人扭头笑问道:“何以见得?”   青衫少年含笑反问道:“老人家这是考我?”   灰衫中年人笑道:“就算是吧……”   这两位,说来也有点怪,一个称“少爷”,一个称“老人家”,似乎有点不伦不类,使人摸不透他们彼此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而这位“老人家”的外表,又根本谈不上老,更使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至于这位“少爷”对“老人家”的谈话态度,好像颇为尊敬,但也似乎很随便,同样地令人困惑不解……   青衫少年笑了笑道:“老人家,我说出来试试看,说得不对时,您可莫要见笑。”   灰衫中年人笑道:“好,我不笑就是。”   青衫少年这才沉思着说道:“第一,他们能察觉暗中有人,企图对咱们不利。”   灰衫中年人“唔”一声道:“第二呢?”   青衫夕年道:“第二,我点那莫子良家丁穴道的手法,是本门独门手法,他,居然一拍即开,而且,当他拍开那家丁的穴道时,还特别盯了我一眼。”   灰衫中年人点头赞许道:“少爷,你能注意到这些,已算是可以闯闯江湖了。”   “真的?”青衫少年目光一亮地道:“老人家放心我去闯扛湖了?”   灰衫中年人忽然长叹一声道:“少爷,事到如今,不放心也怕不行啦!今天晚上,可能就是咱们分手的时候了!”   青衫少年身躯一震道:“老人家,您……此话怎讲?”   灰衫中年人伸手递过一个纸团,道:“你先瞧瞧这个。”   青衫少年打开纸团一瞧,只见上面潦草地写着:“林大年,今夜三更,踵府拜候。”   末尾没署名,仅仅划上两根交叉的白骨。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不由张目讶问道:“这是冲着我父亲来的。”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   “可是,”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道:“家父已失踪多年啦!”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他们把我当成了令尊,因为他们认为我是戴着人皮面具。”   青衫少年接问道:“老人家,您……真的戴有人皮面具?”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是的。”   青衫少年又张目讶问道:“那么,您老本来是谁呢?”   灰衫中年人苦笑道:“这个,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青衫少年注目问道:“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灰衫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凄凉的笑意道:“少爷,我有不能不暂加隐瞒的苦衷。”   “那么,”青衫少年只好改变话题道:“这两根白骨,代表着什么人?”   灰衫中年人沉声道:“少爷,今夜三更,你就会知道啦!”   青衫少年轻轻一叹道:“老人家,都是我不好,如果方才我不炫露那柳叶飞刀的独门暗器,可能不会有什么……”   灰衫中年人截口长叹道:“少爷,这些都不必谈了,事情迟早都会来的,提前解决,倒也干脆……”   这时,离城已不过二里许,那密集的人潮,也已变成疏疏落落,夜幕自然也深垂了,目光所及,已可看到南昌城中的万家灯火。   就当这二位边走边谈之间,官道的草地上,突然发出一声惊呼道:“啊!娘,咱们终于等到啦!”   随着这话声看,草地上已站起一位白发老妪和一位青衣少妇,夜色迷蒙中,这青衣少妇,赫然就是午后在官道被莫子良所企图劫走的那一位。   青衣少年与灰衫中年人方自微微一愣之间,那青衣少妇已缓步而前,迎着二人裣衽一礼,并似不胜娇羞地垂首低声道:“相公,今天,小女子多承搭救,并因祸得福,得蒙文大人赐赠纹银百两,小女子无以为报,更不知相公家住在何处,只好偕同婆婆,在这儿等着……”   青衫少年截口讶问道:“大嫂,难道还有甚需要小可代劳的事?”   青衣少妇低声媚笑道:“相公误会了,小女子是因受相公洪恩大德,无以为报,才偕同婆婆携带几个鸡蛋,和一只老母鸡……”   青衫少年再度截口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什么,大嫂还是带去给这位老人家滋补身体吧!”   白发老妪抢着说道:“相公,这是我婆媳两人的一点心意,您……可不能不领情。”   青衣少妇也娇声说道:“相公,拙夫经商外出,小女子妇道人家又不会说话,空有一片感激至诚,却说不出来,您……您可不能见怪呀!”   青衫少年剑眉微皱间,青衣少妇又向那白发老妪笑了笑说道:“娘,快将老母鸡送上来呀!”   白发老妪干咳着,颤巍巍地走近乃媳身边,双双向青衫少年走近,一个捉着一只老母鸡,一个提着一包鸡蛋,双手捧向青衫少年,并同声说道:“一点小意思,请相公笑纳……”   话没说完,灰衫中年人陡地一声沉喝:“少爷快退!”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灰衫中年人的话声未落,那“婆媳”两人手中的老母鸡与鸡蛋已同时飞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面前,同时四手齐挥,两把雪亮的匕首,和两只奇幻无匹,其势沉猛的手掌,一齐快如电掣地分别向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袭来。   这“婆媳”两人,身手之高,堪称武林一流高手中之佼佼者,双方距离近在咫尺,又是变出意外地猝然发难,此情此景之下,如果青衫少年二人身手稍弱,就难逃一死。   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   但见星闪电掣中,发出几乎是同时爆出的两声震响和两声惨号,那“婆媳”两人,如断线风筝似地,带着一蓬血雨,飞坠三丈之外。   两人胸前,都插着一把深没及柄,本来是属于她们自己的匕首。   两人身上,也都溅满了蛋黄蛋白和鸡毛鸡血……   也不知青衫少年和灰衫中年人,是用什么手法,能于电光石火之间,将敌人手中的匕首,插进敌人的胸膛,同时并将其震飞三丈之外?   远处暗影中传出一声冷笑道:“算你们机警,便宜了你们两个。”   青衫少年剑眉一挑,即待循声飞扑。   灰衫中年人连忙一把将其拉住,沉声喝道:“不许动!”   接着,才扬声冷笑道:“阁下既订有三更之约,为何还要施展这种鬼蜮伎俩?”   暗影中语声呵呵大笑道:“小意思,小意思,林大年!   这不过是试试你龟缩十多年来,究竟有多少长进而已。”   语声渐去渐远,终于寂然无声。   青衫少年不由钢牙一挫道:“好卑鄙的手段!好狠毒的心肠!”   灰衫中年人笑了笑道:“少爷,贼子们手段的卑鄙,倒是不错,但以方才的情形而论,却还谈不上‘狠毒’二字。”   “还说谈不上狠毒,”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试想:平白牺牲两个手下,仅仅不过是为了要试探咱们的实力……”   灰衫中年人含笑接道:“哦!原来你指的是这个事情。”   青衫少年一愣道:“老人家难道还另有所指?”   灰衫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少爷试想,如果方才他们不用老母鸡和鸡蛋,而用毒汁毒粉之类的东西,咱们会有如此轻松吗!”   青衫少年沉思着道:“老人家,我想,贼子们并非是心肠不够狠,也不是没想到用毒。”   灰衫中年人笑道:“那么,你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青衫少年接道:“老人家,他们不冒充青衣少妇的身份,不易接近咱们。”   灰衫中年人连连点首道:“对!对!”   接着,又注目问道:“少爷,原来你也早就察觉那两人的破绽了?”   “察觉还谈不到。”青衫少年苦笑道:“老人家,我是因那青衣少妇始终低着头,才不由心有所疑而提高警惕,再加上老人家那及时的一声叱喝,所以才能立施反击。”   “这就是江湖。”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道:“少爷,江湖步步险,今后,你可得随时随地,格外当心!”   远处一个阴冷的语声接道:“不会再有以后了,林大年,你少*点心吧!”   另一个沙哑语声道:“二位居然还等在这儿,莫非是看中了这儿的风水……”   话声未落,青衫少年已冷不防地飞身而起,疾如电掣地循声飞扑,射向十丈外的草丛中。   身形未落,双掌猛扬,罡风激荡中,传出一声惨叫,那暗中发话人之一,显然已遭击毙而死。   但也就当此一声惨号发出之同时,三丈外的草丛中也腾起一道人影,冷不防地,向飞射之势业已成强弩之末正向地面飘降的青衫少年,兜头下击,掌力已发,才震声冷笑道:“小狗躺下!”   好一个青衫少年,他那本已即将落地的身形,陡地横飞三丈,足尖在地面一点,再度腾身而起,反而向突袭他的那道人影凌空下击。   但那突袭他的人,不但身手高强,也很机警,一袭不中之后,眼看对方已若划空激矢似地向自己扑来,匆促中,连忙疾泻地面,向相反方向疾射而去。   此人打的算盘很好,不论对方身手如何高强,当身形凌空激射时,决不能立即折转追扑,那么,他这相反方向的飞奔,就算是成功了。   青衫少年人目之下,似乎根本没做回身追击的打算,仅仅冷笑一声说:“鼠辈,留下命来!”   叱声中,头也不回地反手屈指轻弹。   说来也真是不可思议,他们双方距离,少说也在一丈以上,但青衫少年那么屈指轻弹之下,那个拔足飞奔的人影,头颅突然滚落,冒起一道丈许高的血柱。   而且,那人的头颅虽已被青衫少年屈指凌空一弹之下,而应指滚落,但他那向前拔足飞奔之势,却并未停止,一直继续向前奔出三丈有余,才仆倒地面。   幸亏是黑夜,也幸亏方才那些欢迎文逸民的老百姓都已散尽,此刻,已是四野寂寂,看不到一个行人,否则,如果让普通人看到这么一个无头尸体,狂喷鲜血,拔足飞奔,不被吓得昏死过去,那才怪哩……   就当那无头尸体仆倒地面之同时,沉沉暗影中,响起一个苍劲语声道:“‘天龙御风’,‘弹指夺魂’,果然是林家的孽种!”   青衫少年一听这“孽种”二字,他那刚刚落地的身形,双目中煞芒毕射,又待循声飞扑。   这时,灰衫中年人已飘落青衫少年身边,一面摆手制止,一面沉声向对方喝道:“阁下,看情形,你是等不到三更了,既然如此,你就爽快站出来,别尽让些二三流的角色,前来送死!”   那苍劲语声呵呵大笑道:“你以为老夫是谁?”   灰衫中年人冷笑一声回道:“你不是白骨老魔上官玄吗?”   那苍劲语声道:“神君他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对付你这种漏网游魂,哪还用得着他老人家出面。”   灰衫中年人怒声问道:“你是谁?”   “老夫是谁,你待会儿就知道。”那苍劲语声接道:“现在,你先行答我一问。”   灰衫中年人冷冷大笑一声道:“那要看我高不高兴了!”   那苍劲语声笑了笑道:“我想,你会高兴的。”接着,又沉声说道:“你,明明是林大年的胞弟林永年,却为何要在自己的侄儿面前,故装身份?”   此话一出,灰衫中年人与青衫少年二人,同时为之一愣,但灰衫中年人一愣之后,立即反问道:“阁下是如何知道的?既已知道这些,方才又为何还把我当作林大年?”   “方才,不过是老夫故意拿你开开胃而已。”那苍劲语声笑道:“你,是否算是已经承认是林永年了?”   灰衫中年人漠然地反问道:“是又怎样?”   那苍劲语声道:“是么,咱们正好算算当年的旧账……”   这时,那青衫少年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老人家,您真的就是我那失踪多年的二叔?”   灰衫中年人长叹一声,默然不语。   青衫少年几乎是带着哭声道:“老人家,说啊!您为什么不说话?”   灰衫中年人目蕴泪光,点点头道:“是的,孩子,我就是你的二叔……”   青衫少年不等他说完,猛跨一大步,伸手搭住林永年的肩膀,目含痛泪地用力摇撼着道:“二叔,这是为什么?……   这十几年来,您……您忍心瞒着我,还要瞒着我妈……可怜她老人家,一直到死,都不知道您就是……”   林永年平静地截口接道:“孩子,镇静一点,咱们叔侄两人,先杀掉这些敌人再作长谈吧。”   原来这时他们的四周,已围聚了二十多个虎视耽耽的敌人,一张张狰狞的面孔,正向着他们叔侄冷笑着。   第二章 浴血突围   林永年目光环扫周围之后,又低声接道:“孩子,白骨老魔手下,都是万恶不赦之徒,待会儿出手时,可不要手软!”   青衫少年正容点首道:“强儿知道了……”   暗中那阴冷语声道:“林永年,你们叔侄二人,还不亮出兵刃领死!”   林永年呵呵大笑道:“多谢阁下提醒。”   扭头向青衫少年沉声喝道:“志强,为了节省真力,亮剑!”   “是!”   “锵”的一声清越龙吟过处,林志强(青衫少年)手中已亮出一把色呈淡紫,长约三尺七八的宝剑来。   那阴冷语音震声大笑道:“‘紫电剑’已二十年未现江湖,今宵,可值得老夫亲手一斗。”   话声中,一道黑影,向林志强身前疾射而来。   林永年怒喝一声:“匹夫躺下!”   话出身随,飞身横里拦截,“砰”地一声,那道黑影应手震出三丈之外。   林水年掌势已出,才感觉到上了当。   原来那道向林志强激射而去的黑影,竟然是方才林志强所扑杀的一具死尸。匆促中,林永年凌空激射的身形猛打千斤坠,旋身一声怒叱:“无耻匹夫!”   就这当口,一个脸色阴沉的黑衫老者,业已乘机飞射林志强身前,展开一串抢攻,口中并呵呵大笑道:“林永年,亏你也算是老江湖了……”   话没说完,陡地一声惊“咦”道:“这小杂种可并不简单……”   原来这黑衫老者使的是一枝狼牙棒,而且这狼牙棒显然还是一把不畏宝刀的奇特兵刃。   狼牙棒本身即具有克制长剑的作用,加上它不惧宝刀宝剑,和黑衫老者高超的身手,更助长他那不可一世的气焰。   但他接连三式抢攻,都被林志强从容地接过了。   黑衫老者本来是觊觎林志强的“紫电剑”,才故意以一具死尸愚弄林永年,而趁空想捡便宜,如今事出意外,又怎不教他惊呼出声。   林永年目光一瞥之下,也不禁惊“咦”一声道:“原来是你!”   黑衫老者笑问道:“林永年你出此言,你以为老夫是谁呢?”   林永年冷笑道:“真想不到,一向独来独往,傲岸自高的‘巫山双煞’,居然也做了上官玄胯下的狗腿子。难怪……”   他的话没说完,另一个灰衫老者,由五丈外疾扑而来,口中并狂笑道:“林永年,既然识得‘巫山双煞’,当知道老夫兄弟,一向是焦孟不离……”   话声中,夹杂一声“砰”然巨震,两人已凌空互拼了一掌。   也许是林永年功力高过对方,也许是他占了以逸待劳的便宜,这一掌硬拼,竟然将那灰衫老者,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纵丈八之外。   原来这一衣黑一衣灰的两个老者,竟是江湖上少数难缠老魔中人物,“巫山双煞”欧阳永、欧阳恒兄弟。   这两人中,老大欧阳永使狼牙棒,老二欧阳恒使丧门剑,不但心狠手辣,一身功夫也委实了得,因而养成一种目空一切的自大狂,平常连当今八大门派的掌门人,也没放在眼中。   此刻。竟在林永年手中一招受挫,这口气,教他怎能受得了。   当下他足尖一点地面之后,立即厉吼一声,再度腾身飞扑,霎时之间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这两位方自再度交上手,另一组的林志强与欧阳永二人,业已激战近二十招,而且,欧阳永已露出封挡不住之势。   以欧阳永的身份地位,竟在一个年轻小伙子面前,支持不住二十招,这消息如经传出江湖,委实是一宗骇人听闻的大新闻。   欧阳永惊懔交进中,也顾不了其他,当下震声大喝道:“点子扎手,并肩子上!”   林志强朗声大笑道:“一齐上更好,免得小爷多费手脚……”   他的话没说完,已有四个劲装汉子飞身前来,刀剑齐施,一齐向林志强要害处招呼。   林志强冷笑声中,一招“夜战八方”,惨号连传,四个劲装壮汉中,已告倒下三个。   但才倒三个,又立即补上三个,前仆后继,竟然一个个视死如归。   霎时之间,林志强的周围,已陈尸十具以上,而欧阳永却反而退立一旁,变成局外人了。   这时暗影中有人扬声喝道:“神君有旨,这两个漏网游魂,必须立即格杀,否则,提头来见!”   正与欧阳恒恶拼中的林永年,闻声之后,冷笑一声道:“欧阳恒,听到了吗,你那主子已在叫你提头回报哩!”   话声中,“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欧阳恒迫退八尺,又敞声大笑道:“一个人,要自己砍下脑袋瓜子,那委实不是味道,老夫做个顺水人情,帮你代劳一下吧!”   欧阳恒冷笑道:“匹夫,死到临头,还在狂吹大气……”   但他话没说完,“刷”的一剑,左肩已出现一道血槽,林永年哈哈大笑道:“老贼,滋味如何?”   一旁的欧阳永一面飞身而上,一面冷笑道:“林永年,你也尝尝这个……”   话声中,两道黑影,径行射向林永年的双目,同时,手中狼牙棒也带起一片锐啸,击向林永年的左肩。   林永年怒喝一声,闪身避过对方的夹击,同时手中长剑一式“玉带围腰”,于闪身飞射的刹那间,将欧阳恒拦睡斩成两段。   但欧阳恒临死反击,右手中也射出两道黑影,直取林永年的双目。   林永年于一剑斩掉欧阳恒之后,长剑一回,架住欧阳永适时击来的狼牙棒,对那两道击向他双目的黑影,竞未加思索地,左掌顺手一挥。   不料“扑扑”连响中,那两道黑影,竞被他的掌风击破,而化做一片白雾,原来那两道黑影,竟是内贮石灰的两粒蜡丸。   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欧阳永撤招飞纵,同时双袖齐挥,将那些漫空飞舞的石灰,*向林永年的双目,口中并厉笑道:“林永年,还我兄弟的命来!”   林永年方才于大意之下,双目中已中了少许石灰,石灰这东西,一人眼睛中,立即发作,任你功力再高,也无法忍受。   当下,他但觉双目中火辣辣的,一阵剧痛中,欧阳永的狼牙棒已拦腰扫来,悲怒交进之下,只好凭他那精湛的功力,以“听风辨位”的方法,咬牙接战,一面并扬声大喝道:“志强,当心敌人的石灰暗器……”   同一时间,欧阳永也震声大喝:“兄弟们!这匹夫双目已是盲瞎,并肩子上!剁了他!”   这时,林志强已被一批强过一批的敌人困住,闻言之后,不由又惊又急地扬声答道:“二叔,我来帮你……”   话声中,已奋力攻出一剑,一串凄厉惨号过处,林志强已突破重围,振剑向他二叔身边飞扑。   一声冷笑,划空传来:“小杂种,你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想去帮别人的忙……”   话声未落,接连两道黑影,迎头拦截,同时,左右后三面,也有四五道人影,取包围之势,向林志强飞扑而来。   惨呼阵阵,血雨飞溅中,迎头拦杀的两人,固已死于林志强的剑下,但林志强的飞扑之势,也受到阻滞,而重行陷入四个强敌的包围之中。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   当林志强驰援未果,自己也陷入包围中时,另一边的林永年,也已在三个灰衫老者和欧阳永的合击之下,濒临险地。   林永年虽然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但在骤伤双目,又被强敌围攻之下,却也有左支右绌之感。   尽管他在悲愤交进,大奋神威中,曾连毙对方七八个高手,但他自己也受了四五处剑伤,而且,伤势虽非要害,却也不算轻。   更使他心焦的,是眼前不知究竟有多少敌人,不但是杀过一批又补充一批,而且,一批更比一批高强。   目前,这围攻他的另外三个灰衫老者,其身手之高,比起“巫山双煞”中的欧阳永来,并不逊色,因此,他在双目受伤,周身也伤痕累累中,力战如此四个强敌,其艰苦之情形,自可想见。   面对如此情况,他心知脱困希望已甚杳茫,当下他心念电转之中,震声大喝道:“志强,别管我!快点突围!”   话声中,分神了他的听觉,左腿上又中了一刀。   林志强悲声说道:“二叔,咱们死也得死在一起……   话出同时,手上绝招连展,已杀开一条血路,向林永年身前冲去。   但他身形才起,已被一个蒙面老人截住,并冷笑一声道:“小杂种,你认命了吧!”   林志强在心急他二叔安危之下,对本身的一切,都已置之度外,当下但见他紫虹闪处,怒喝一声:“挡我者死!”   同时,左手一挥,三柄柳叶飞刀,也电射而出。   蒙面老者手中长剑一挥,不但将林志强的剑招封住,也同时将三柄柳叶飞刀磕飞,口中并“咦”的一声道:“怪不得你狂,果然有几下子。”   接着,又沉声喝道:“闪开!由老夫一人对付他……”   这时,另一边的林永年,又添了三道剑伤,几乎已成了一个血人,但他仍自咬牙苦挡着,并厉声喝道:“志强,你再不突围,就不算林家的子孙!”   蒙面老人“嘿嘿”阴笑道:“突围,还走得了吗……”   他的话声未落,两道匹练似的人影,有若殒星下坠似地疾泻当场。   人影未落,暗器似飞蝗,罡风如潮涌,一齐向蒙面老者招呼,声威之盛,劲力之强,饶是那蒙面老者功力超绝,也不由为之疾退八尺之外。   那两人身形一落之后,立即向林志强急声说道:“林老弟,快走!”   林志强来不及向那两人注目,也急声说道:“还有我二叔……”   话声中,已纵身向林永年那边飞扑。   但他身形才起,林永年那边已惨呼连传,只见一道纤巧黑影,已挟起林永年飞射而去,只留下一串银铃似的娇甜语声:“娃儿,你只管随那二位逃命,你二叔的一切,自有我照顾……”   这刹那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劲叱连连,至少有五人追向林永年被救走的方向,而那蒙面老人却同时向方自微微—愣的林志强飞扑而来。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劲气潮涌,铁笔纵横,两枝判官笔已成交剪状,向那蒙面老人攻来,加上正面的林志强,蒙面老人顿成三面受敌之势。   四个人凌空一招硬拼,金铁交鸣,火星四溅中,蒙面老人当场被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二丈之外。   但他身形才一落地,又立即腾身飞扑,口中并震声大喝道:“‘铁笔双英’,这是文家的余孽,孩子们,并肩子上,剁了他们!”   这同时,那两个及时支援的不速之客中,也有人震声大喝道:“林老弟,别恋战,咱们闯!”   另一位却哈哈大笑道:“老贼,既然知道‘铁笔双英’,也该知道文家的独门火器……”扬手一把铁莲子,向蒙面老人掷去,并震声大笑道:“小意思,敬请笑纳……”   也许是那“文家独门火器”几个字,使得蒙面老人有所顾忌,竟迫得他那凌空疾射的身形,猛然一个急旋,横飘丈外。   但事实上,那位不速之客,打出的只是一把铁莲子,而并非什么独门火器,因而他这一横飞闪避,却正好中了对方的缓兵之计。   就这刹那之间,林志强已和那两位不速之客,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沉沉夜色中,但见三道黑影,有若怒矢排空似地,已射向箭远之外的一片竹林中。   蒙面老人钢牙一挫,一挥手,沉声喝道:“追!”紧接着,一声劲喝遥遥传来道:“罢了!”   声到人到,蒙面老人面前,已飘落一位羽扇纶巾,身披鹤氅,装扮得有若戏台上的诸葛武侯似的人来。   此人年约四旬上下,面相清癯,长髯飘拂,虽然打扮得有点不伦不类,倒也隐然具有慑人的威严。   蒙面老人连忙躬身施礼道:“属下参见国师。”   装扮不伦不类,这称呼也同样的不伦不类。   那长髯中年人微微点首道:“免礼。”   一顿话锋,又目射神光地注目问道:“此间情况如何?”   蒙面老人垂手答道:“回国师,属下无能,未曾完成任务……”   长髯中年人截口接道:“这个,暂时不谈,本座要先明了敌情。”   “是!”   蒙面老人恭声应“是”后,立即将方才的搏斗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长髯中年人听完之后,沉思着问道:“那救走林永年的人,是何来历?”   蒙面老人道:“属下很惭愧,当时因情况紧急,仅仅看到那纤巧的身材,和听到娇甜的语声。”   长髯中年人眉锋一蹙道:“那救走林家孽种的两个,你能确定是文家的余孽?”   蒙面老人恭声道:“回国师,绝对错不了!”   长髯中年人点点头道:“贵堂虽然探出林家孽种的下落,却未能完成任务,而丧师辱职,功过不足相抵……”   蒙面老人躬身颤声说道:“禀国师,属下不敢……请求宽恕,但请准予戴罪立功,以便将功折罪。”他,不但语声颤抖,连整个身躯也簌簌地抖动着,其内心的懔骇,不难想见。   长髯中年人微一沉吟道:“好,本座当在神君面前美言,但本座郑重提醒你,必须在三个月之内,完全任务,否则,本座纵然有心成全,也没法在神君面前启口的了。”   蒙面老人躬身施礼道:“谢国师,属下自当勉力以赴。”   长髯中年人沉思着接道:“贵堂如觉人手不够,可以随时申请增派,至于你本人,仍以隐蔽住本来面目为宜。”   “是!”   “此间所陈尸体,速以‘化骨丹’化除,不许留下任何痕迹。”   “是!”   蒙面老人点首应“是”间,眼前人影一闪,长髯中年人业已破空飞射而去。   且说林志强与那及时支援的两位不速之客,射人竹林之后,一见没人追来,才绕过竹林,奔向南昌城中。   林志强也一直到此刻才有工夫向那两位不速之客仔细打量。   只是这二位都是一袭青衣,一张青疹面孔,显然,两人都戴着人皮面具。   林志强不由边走边讶问道:“二位大叔,果然是文家的‘铁笔双英?’”   左边的一位笑道:“不错,老弟,咱们今天还见过面哩!”   林志强一愣道:“今天?是什么时光?”   右边的一个接着笑道:“就是今天午后,当老弟痛惩那位莫公子的时候。”   林志强心中一动地“哦”了一声道:“二位就是文大人身边的……”   左边的一个含笑接道:“不错,俺们两个,正是文大人身边的王诚、马哲。”   接着,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道:“我,王诚,也就是文龙……”   林志强截口接道:“那么,这一位就是文虎文叔叔了?”   文虎点点头道:“是的,老弟,‘叔叔’的称呼,委实不敢当,你还是叫我们的名字比较好。”   文龙也正容接道:“对!目前,最好是叫我们王诚、马哲。”   林志强摇摇头道:“不!这是礼数。”   微顿话锋,又低声接道:“二位叔叔,那位文大人,是否就是……”   文虎低声接道:“不错,那正是你的表哥。”   文龙也正容接道:“老弟,如果不是你的表哥,他会将御赐的戒指送给你吗?”   林志强不由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又多了几位亲人。”   接着,又蹙眉问道:“二位叔叔,你们怎会瞧出我的来历的?”   文虎轻轻一叹道:“老弟,这事情真是说来话长,咱们且回到客栈后,再作详谈……”   盏茶工夫过后,三人已进入南昌城中首屈一指的“嘉宾别馆”中。   文龙、文虎,已包租了这客栈中环境最清幽的一个独院。   三人盥洗更衣之后,店小二已送上精美的晚点,可是,林志强面对这色、香、味俱全的点心,却无心下咽。   文龙人目之下,不由讶然问道:“老弟,怎么不吃东西?”   林志强愁然地道:“我在想二叔……”   文龙含笑接道:“老弟,你二叔仅受皮肉之伤,又有人救走,不会有甚问题的。”   林志强目蕴泪光道:“方才,我听到他们说,二叔已中暗算,双目受伤……”   文虎不由截口接道:“怪不得,以林二侠的身手,居然会受伤。”   文龙也长叹一声道:“真想不到贼子们会提前发动,以致使咱们兄弟迟了一步……”   林志强接问道:“二位叔叔,是否认识那救走我二叔的人?”   “不认识。”文龙蹙眉接道:“但听她语声,必然是你的长辈无疑。”   林志强沉思着接道:“二位叔叔,怎会及时赶来救援的?”   文虎笑了笑道:“老弟,当你今天午后惩治莫公子的家将,露出柳叶飞刀的绝技时,文大人与俺们两个也正杂在人丛中,当时曾听到有人以黑话下令,断定你是林家后人,并决定今夜三更,发动突击。当时,我还有点将信将疑,但当我于稍后代解莫府家将被制的穴道时,由制穴的手法上,才确定你委实是林家的后人,所以才有以后的这些行动。”   林志强方自轻轻一叹间,文龙却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文、林两家,跺跺脚也能使扛湖颤动,想不到如今……唉!”   “对了!”林志强注目问道:“文家表哥,怎会进入官家的呢?”   文虎苦笑道:“老弟,这是逃避敌人耳目最好的办法,也是最安全的避难所呀!”   林志强接道:“听说当年姨夫家全家遇难,却想不到表哥还居然活在人间!”   “说来这也算是天意。”文虎含笑接口道:“当时,文大人正被乳母抱往隔壁串门子,才幸逃一死。”   文龙却轻轻一叹道:“至于俺们两个,则是先一天奉派出差,才留下这条老命……”   林永年接问道:“文表哥会不会武功?”   提到武功,文龙不由精目一亮道:“好教老弟得知,你表哥不但文武双全,而且武功成就,决不在当年的文大侠之下。”   林志强笑问道:“那他的武功是谁教的?”   文虎接道:“老弟,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两个出差途中,听到那不幸的消息时,立即改装易容,兼程赶回,经过多方暗中打听,才找到现在的小主人,也幸亏俺们两个平常知道老主人存放武功秘笈的所在,终于在破瓦残垣中,找出那只铁盒,费尽心机,才避过白骨魔君手下的耳目,逃往北京,一直到如今。”   林志强幽幽一叹道:“我想立即见见表哥。”   文龙低说道:“老弟,你表哥天亮之前,一定会到这边来的……”   文虎忽然低声沉叱:“噤声!”   同时,并扬掌将案头灯火击灭。   只听门外响起一个冷峭的语声道:“够机警,只可惜道行还太差。”接着,又沉声说道:“快点开门,我问几句话就走,决不难为你们。”   文虎沉声问道:“阁下是何方高人?”   那冷峭语声道:“不敢当‘高人’之称!严格说来,我该算是你们的敌人,不过,我已说过,决不难为你们,只问几句话就走。”   说话间,文龙暗中一打手势,三人已悄然亮出了兵刃。   但这动作,似乎没瞒过那门外的不速之客,只听他话锋一转道:“别舞刀弄剑的,凭你们三个,再苦练十年,我也不屑对你们动手!”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好大的口气!”   话声中,已扬手击出七把柳叶飞刀。   他这掷出飞刀的手法,真不愧是武林一绝。   七把飞刀都是同时发出,但其中四把是破门而出,另外三把却由宙口射出,绕射门外人的侧背。   当正面四把破门而出,发出“咚咚”震响时,其余三把,恰好回旋侧袭,可算得上是大出意外,令人防不胜防。   但门外那位不速之客,委实高明得出奇,尽管林志强发射飞刀的心思和手法,堪称高绝,却对那位不速之客莫可奈何,只听他冷冷一笑道:“娃儿委实已获林家真传,可喜可贺。”   接着,又沉声道:“你们这种待客之道,不辱没文、林两家往昔的声威吗?”   文龙冷然接道:“阁下既然自称并无恶意,有什么要问的,就请问吧!”   门外那冷峭语声道:“‘铁笔双英’,以往也算是响当当的人物,想不到却是胆小如鼠之徒。”   文龙沉声说道:“不管你怎么相激,除非你表明身份,我们是不会开门的。”   文虎也接着道:“阁下既然是道上人,又知道文、林两家的过去,当然也该知道目前南昌城中的情况……”   “少废话!”门外人冷然截口道:“我如非谅解你们的处境,早就破门而入了。”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二位叔叔,既是如此,就让他进来吧!”   门外语声接道:“不错!虎父无犬子,这才有点林家子孙的气概。”   听语声,这几句话,倒是由衷的赞美。   这时,文龙已戒备着将房门打开,只见一位全身黑衣,只留一双精目在外,分不出年龄性别的黑衣怪人,正目光炯炯地向室内打量着,一面并似笑非笑地道:“要大方就大方到底,燃灯!”   文龙扭头喝道:“老二,燃灯。”   文虎晃燃火摺子,将案头烛火点燃之后,文龙才摆手做肃客状道:“阁下,请!”   黑衣怪人缓步入室,顺手将房门关好,左手却将七把柳叶飞刀还给林志强道:“娃儿,还给你,以后,可别不分敌友,动辄就用这劳什子。”   林志强接过飞刀,讪然一笑道:“阁下是……”   黑衣怪人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一面冷然截口道:“娃儿,论年纪,论辈份,你都不配在我面前用这‘阁下’二字。”   林志强不由一挑剑眉,抗声说道:“难道还要我尊你前辈不成!”   黑衣怪人道:“尊我一声‘前辈’,也不为过分,不过,目前你我之间,还是干干脆脆称为你我比较好。”   林志强不由一愣道:“你是冲着我而来?”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林志强接问道:“你既然自称是敌人,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问的?”   “我这敌人,可有点奇特。”黑衣怪人笑了笑道:“娃儿,现在是我问你,可不许你发问!”   林志强剑眉一挑间,黑衣怪人又抢先接道:“别不服气!   娃儿,别说是你,纵然是你父亲和你二叔,也不能不听话。”   林志强星目中寒芒一闪道:“我父亲是你杀的?”   黑衣怪人笑道:“娃儿想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如果是你的杀父仇人,还会留下你这个祸根吗!”   不等对方开口,又长叹一声道:“娃儿,你们林家的事,委实太复杂了,一直到目前,连我也还一直被蒙在鼓中。”   复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比方说,你二叔为何要离家出走,一隐就是一二十年?”   林志强一愣道:“这就是你所要问的问题?”   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强苦笑道:“你这一问,算是问道于盲了。”   黑衣怪人目光深注地道:“难道你二叔一直没跟你说过?”   林志强苦笑道:“不瞒你说,我也一直到今天天黑时,才知道他老人家就是我的二叔。”   黑衣怪人讶然地道:“那么,在你们隐居南昌时这一段日子中,他用的是什么身份?”   林志强道:“是仆人,是管家,同时,也是传授我武功的师父。”   “奇怪?”黑衣怪人注目接道:“他是怎么自圆其说的?”   林志强沉思着道:“当他老人家来到我家时,我才不过五岁……”   黑衣怪人截口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八。”   “那么,他一直以这奇特的身份,在你家中呆了十三年?”   林志强点点头道:“大概是的。”   黑衣怪人沉思着接道:“十三年?那么,他是在神秘离家三年之后,才回来的?”   “这个,我倒不清楚。”林志强接道:“我只记得,当我略懂人事时,我母亲告诉我,他老人家是拿着先父的遗物和武功秘笈,来到我家的。”   黑衣怪人接问道:“令堂还健在?”   “不!”林志强长叹道:“老人家已去世五年。”   第三章 敌友暂难分   黑衣怪人道:“这些年,你一直跟着你二叔?”   林志强点头道:“是的。”   黑衣怪人轻轻一叹道:“好,继续说下去。”   林志强微一沉吟道: “我二叔来到我家时,带来我父亲的噩耗,同时,以先父遗物和武功秘笈为证,代传先父遗命,要我随同他老人家学习武功。”   微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 “可是他老人家自称先父为其恩人,虽代先父传我武功,却不许我拜师,同时还自愿以仆人自居。”   黑衣怪人接问道: “你二叔自以仆人身份回来之后,就一直偕同你们母子二人隐居南昌城中?”   林志强道: “是的,自我有记忆以来,他老人家,就一直不曾离开过。”   黑衣怪人注目问道: “知不知道你二叔,外面有过女人?”   林志强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黑衣怪人接道: “方才,我听到白骨老魔手下人说,你二叔是被一个女人救走的,对不对?”   林志强道:“是的,不过,我并没看到那女人。”   黑衣怪人发出一声深长叹息后,陷入沉思之中。   林志强注目接问道: “你问我这么多了,我是否也可以问问你?”   黑衣怪人似笑非笑地道:“你想知道我的来历?”   “是的。”林志强正容接道: “我看你,似乎不是我的敌人。”   黑衣怪人语声一寒道: “这可很难说,你别胡思乱想,在我心中的疑团未解开之前,我决不会告诉你我的来历,至于敌友之分,也暂时不谈,好了,告辞!”   说完,立即起身拉开房门,腾身飞射而去,那身法之快,不由使文龙、文虎二人,也为之悚然动容。   文龙更脱口赞道:“好高明的轻功!”   文虎却轻轻一叹道:“也邪门得出奇。”   接着,又目注文龙笑道:“老大,由他的神态言词之间,你是否有所发现?”   文龙愣了一愣道:“我倒没注意过。”   文虎笑了笑道:“如果我的观察不错,他该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与林二侠有关的女人。”   文龙微一沉思之后,不由目光一亮道: “对,对,有道理!”   文虎苦笑道: “有道理也不过是止于此而已,其实谁也猜不准他究竟是什么人。”   文龙目光移注林志强道:“老弟,对林二侠过去的事情,你是否曾听说过一些?” 林志强长叹一声道: “没有,我也曾问过先母,但,她老人家却说我年纪还小,告诉我也不懂得,以后,当我稍懂人事时,她老人家却弃我而去世,欲问无从了。”   文龙不禁苦笑道: “看来,这谜底,只好由林二侠自己来揭开啦!”   文虎手指案头的点心笑道:“点心都凉了,别只顾说话,咱们也该祭祭五脏庙才对。”   但他话没说完,那神秘的黑衣怪人,又去而复返,径自推门而人,向林志强说道: “娃儿,我忘了一件事情,方才我是跟踪上官玄手下的暗桩而来,暗桩我已代为除去,但这并不保证你们已经安全。”   林志强笑了笑道:“多谢提醒!我们会小心自处的。”   黑衣怪人接道: “依我之见,最好立即改装易容,离开这儿。”   林志强默然点了点头,黑衣怪人又轻轻一叹道: “相见便是有缘,虽然我自己问题尚未解决,但却不能眼看你坐处困境而不加援手。”   接着,探怀取出一物,用手帕包好,递与林志强,正容说道: “这个,你暂时收着,记好,目前不许看,必须在遇到上官玄的手下,有生命危险时才可亮出,同时不可说出你的真实来历。”   林志强正容答道:“多谢盛意!我记下了。”   说着,看也不看地,顺手将那手帕包揣人怀中。   文龙不由好奇地问道: “阁下,如果真有用得着这东西的时候,上官玄的手下如果查问其来历时,如何说法?”   黑衣怪人道:“没人敢查问,除非是遇着上官玄本人。”   林志强笑问道:“万一遇着上官玄本人,又如何说法?”   黑衣怪人道:“就说是这玩艺儿的主人送给你的。”   “好。”林志强正容接道:“我记下了,但愿用不上它。”   黑衣怪人深深地盯了他一眼,才转身离去。   文虎沉思着说道:“二位,此人虽然够邪门,也够神秘,但他此举却可断言并无恶意,咱们宁可信其有,还是乘早离开这儿为妙。”   文龙接道:“万一主人提前赶来呢?”   文虎道:“现在,三鼓才过,主人要来,不会这么早。”   林志强接道:“那么,咱们立刻起程……”   屋顶上响起一声幽幽长叹道:“已经太迟啦!”   文虎一掌将灯击灭,沉声问道:“什么人?”   屋顶上语声接道: “你们别紧张,我是替林二侠送信来的。” 林志强不由急声问道:“我二叔怎么了?”   “没怎么样。”屋顶上语声接道: “娃儿,这宾馆周围,至少已有十个以上的魔崽仔在守候着你们,要走就乘早,我可以顺便护送一程。”   林志强已依稀地辨出,这屋顶上说话的人,口音委实与救走他二叔的人相同,当下,不由扬声问道: “您是我二叔的什么人?”   屋顶上语声道: “娃儿,不要问,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文龙沉声接道: “咱们素昧平生,又怎能相信尊驾就是救走林二侠的人?”   “这就难了。”屋顶上语声苦笑道: “既然我已惹上这麻烦,只好多费一番唇舌啦!”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林家那娃儿,你二叔的笔迹,认不认识?”   林志强接道:“我自然认识……”   屋顶语声截口接道:“那么,接着!”   一声脆响,屋顶已洞穿了一孔,一幅白布,飘然而下。   林志强伸手抓住白布,就着屋顶漏下的星光微一注视,只见白布上,竞赫然是用鲜血所写的六个径寸狂草:“听候二婶指示”   这字迹虽然是以指醮血所写,又没有上下款,但林志强人目之下,已认出就是他二叔的笔迹,不由脱口急声问道:“您就是我二婶,我二叔怎样了?”   但屋顶上回答的,却是一声幽幽长叹。   林志强不由急道:“二婶,您为什么不说话?”   只听屋顶上,劲风激荡,并传出一声清叱道:“下去!”   “哗啦”一声,一道人影滚落门外小花圃中。   文龙首先以铁笔护身,穿窗而出,紧接着,林志强、文虎二人也相继而出。   屋顶上语声沉声喝道: “你们三个,快上屋顶,随我闯!”   林志强等三人,应声飞上屋顶,只见一位面幛轻纱的青衣妇人,一手持剑,一手向他们招呼道:“快随我来!”   就这说话间,两道黑影,向着她疾射而来。   林志强人目之下,不由急声说道:“二婶当心!”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鼠辈找死!”   寒芒闪处,惨号连传,“哗啦”之声,不绝于耳。   但两个才倒,四面屋顶上,已出现幢幢人影,足有二十多人,一齐蜂拥逼近。   而且,各种暗器,也密如飞蝗似地,集中向这四人射来。   青衣妇人挥剑开道,口中怒叱道:“挡我者死!”   寒芒电掣,血雨飞溅中,已杀开一条血路,冲出重围,但青衣妇人虽已冲出重围,那断后的文虎、文龙二人,却已陷入重重包围之中。   紧随她背后的林志强一面回身飞扑,一面扬声说道:“二婶,还有两位……”   青衣妇人怒喝一声,振剑回身飞扑,竟后发先至,越过林志强,杀人重围。   她,长剑翻飞,所向披靡,刹那之间,那围困文龙、文虎二人的十多个高手,已被歼过半,但剩下的,却仍然悍不畏死地,前仆后继着…… 远处,忽然传出三声短促的竹哨,那些剩下的人,才各自虚晃一招,四散逃去。   但这些人才走,远处,又有三道人影,疾奔而来。   青衣妇人似乎杀红了眼,一面飞身迎上,一面连连冷笑道:“杀不完的魔崽仔,都上来吧……”   但跟在她后面的文虎却急声说道: “林夫人,那是自己人……”   青衣妇人怒声接道:“别叫我林夫人。”   话声中,她已刹住身形,扭头传音接问道: “你说的是文逸民?”   文虎不由一愣道:“林……您怎会知道?”   匆促中,那“林夫人”三字,几乎又脱口而出。   青衣妇人一指林志强道: “我也是刚刚由他二叔口中获知。”   这时,文逸民已偕同两个贴身卫士,飘落当场。   这位炙手可热的朝廷新贵,此刻不但是一身江湖人物打扮,劲装佩剑,连脸上也已经易容,他那两个卫士,自然也不是本来面目。   这三位身形一落,文龙、文虎二人连忙向着文逸民躬身施礼道:“见过少主。”   林志强也抱拳长揖,道:“小弟林志强,见过表哥。”   文逸民俊目环扫当场,含笑着还礼道:“表弟不必多礼,还有一位呢?啊,这位夫人是……”   文龙连忙抢着代答道: “少主,另一位就是林二侠,这位……夫人,就是救走林二侠的人……”   文逸民方自微微一愣间,青衣妇人却冷然接道:“诸位,请听一言,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文逸民向青衣妇人抱拳长揖道: “小可文逸民先谢过夫人。”   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 “请夫人移驾行辕一叙,可好?”   青衣妇人沉思着,传音接道: “目前,此间敌方暗桩密布,如去行辕,势将泄漏你的身份。”   文逸民剑眉一挑间,一声厉啸,已划空传来。   紧接着,人影飞闪,当先飘落的,竟是那蒙面老人,与被称为“国师”的长髯中年人,而那些本已散去的人众,也纷纷由四周出现,远远地取包围之势,逐渐逼拢,青衣妇人幛面纱巾在微微飘动间,长髯中年人已扭头向蒙面老人问道:“哪一个是林家野种?”   蒙面老人一指林志强道:“就是他。”   长髯中年人接道:“另外几个呢?”   蒙面老人道: “除了文家的‘铁笔双英’之外,另外四个,属下没见过。”   长髯中年人道:“那也准是文、林两家的余孽。”   微顿话锋,又沉声接道: “方才神君已有新旨传下,要活的,眼前这几个,不管他们是何来历,通通给我拿下!”   “连我也要拿下吗?”   随着这话声,香风微闪,屋面上已出现一位双十年华,身着翠绿劲装,外套大红披风的绝色少女,紧接着,人影飞闪,绿衣少女身边,又飘落二男二女。男的年约五旬上下,两鬓斑白,双目奕奕有神,衬托上那一袭宝蓝长衫,显得不怒自威。   女的则劲装佩剑,似乎是绿衣少女的侍婢。   长髯中年人微微一愣之后,抚须干笑道: “柳姑娘说笑了。”   微顿话锋,又正容接问道:“令尊大人可好?”   “托福!”绿衣少女冷然接道:“请答我所问?”   长髯中年人一愣道:“姑娘问过些什么来着?”   绿衣少女冷冷一笑道: “少装蒜!好!我再说一遍,你是否连我也要一齐拿下?”   长髯中年人笑说道: “赤城山庄与敝上之间,说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姑娘这一问,不是……”   绿衣少女冷然截口道: “少废话!班侗,别人怕你这‘千面诸葛’,我可不怕你。”   一声洪烈敞笑,划空传来,笑声未落,屋面上又多出一位虬髯如戟、满头红发的灰衫老者,向着绿衣少女咧嘴一笑道:“贤侄女好大的口气,真不愧是虎父虎女!”   绿衣少女冷然一哂道:“少套交情!你是来干什么的?”   赤发老者微微一笑道:“贤侄女火气也不小呀!”   微顿话锋,又含笑接道: “刁伯伯此行,什么也不干……”   绿衣少女冷然截口道:“那么,你退过一旁!”   “千面诸葛”班侗哈哈大笑道:“想不到主宰当今武林的五大家,竟不约而同地同时会集南昌,真是盛会!真是盛会……”   这当口,那青衣妇人,可能已对林志强、文逸民等人,以真气传音做过什么指示,七个人竟然都是状极悠闲地静立一旁。   绿衣少女美目一扫林志强等七人,微微一笑道: “七位中,那一位是林家堡的林少侠?”   林志强剑眉一挑道:“不敢!本人就是林志强。”   绿衣少女美目深注林志强道:“林少侠知道我是谁吗?”   林志强道: “如果我判断不错,姑娘该是赤缄山庄柳庄主的掌??明珠,柳如眉姑娘。”   “那么,”柳如眉抬手一指班侗和那赤发老者,含笑接问道:“这两位,你也该认识了?”   林志强轻轻一叹道: “余生出道晚,对当代武林中风云人物,虽都久闻大名,却一直无缘识荆……”   “那么,这二位,我替你引见一下如何?”   林志强漠然地道: “姑娘盛意心领,经过今宵的折腾,我已知道这二位是谁了。”   一顿话锋,才又钢牙一挫地接着道: “一个是白骨老魔上官玄的军师,‘千面诸葛’班侗;一个是卧虎庄庄主‘玉面虎’冷无垢的总管,‘赤发灵官’刁猛。”   “不错。”柳如眉正容接道: “这二位,都算是当年摧毁文、林两家和白云庄的帮凶……”   “赤发灵官”刁猛不由截口苦笑道:“贤侄女,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柳如眉冷笑道:“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刁猛正容说道: “你说的当然是事实,但我要提醒你!当年三庄,二堡,一神君这六大家中,只有文、林两家以名门正派自居,虽然当年摧毁文、林、李等三家,你柳家并未参与,但在文、林两家的心目中,你柳家也是邪魔歪道。”   柳如眉一挑黛眉道:“这,与你何干?”   刁猛冷然接道:“老夫提醒你,别表错了情。”   柳如眉美目中寒芒一闪,沉声喝道: “白老、刘老,请与我拿下这老匹夫!”   两个蓝衫老者齐声恭喏,已“锵”然拔出长剑,向刁猛逼近。   刁猛冷笑道: “好!老夫先教训教训你,再跟你父亲理论!”   班侗连忙沉声接道:“二位莫各走极端,请听我一言。”   说话间,他已横身拦在刁猛身前,双目神光炯炯地凝注柳如眉沉声接着道:“柳姑娘,都是自家人,何苦为了一时意气之争,而兵戎相见。”   柳如眉冷然接问道:“你打算跟刁猛联手?”   班侗苦笑道:“姑娘,我们再不长进,也是你的长辈!”   柳如眉“哼”了一声,截口质问道:“你是谁的长辈?”   刁猛沉声接道: “班兄,这丫头实在不可理喻,先让我教训教训她也好。”   柳如眉忽然“格格”地娇笑道: “刁猛,方才,我不算表错情,但你这回,可委实是表错情了哩!”   刁猛一愣道:“丫头此话怎讲?”   接着,又沉声喝道: “你如果说不出所以然来,当心我捏碎你的脑袋来!”   班侗连忙摇手接道: “刁兄别听她胡说八道,这丫头鬼得很!”   柳如眉绷唇一哂着道: “谁敢在你这‘千面诸葛’面前弄鬼哩!如果你心中不怀鬼胎的话,又何必怕我弄什么鬼!”   “好,你说吧!”班侗似笑非笑地接道: “我倒要看看你刁到什么程度?”   柳如眉冷冷一笑,目注刁猛说道:“刁大总管,‘白骨神君’上官玄处心积虑,想取得武林独尊的霸权,这情形,你不至于不知道吧?”   刁猛笑道: “这有什么稀奇,敝上与令尊,还不是也具有同样野心。”   “野心是另一回事。”柳如眉接道: “但目前江湖三大派之间,谁的实力最大,你明白吗?”   刁猛点点头道:“老夫明白。”   柳如眉道: “既然明白这一点,当也知道,为何上官玄于摧毁文、林、李等三家之后,迟迟未向咱们赤城山庄与卧虎庄采取行动?”   刁猛笑道: “那自然是因为咱们两庄之间,订有攻守同盟的协定。”   柳如眉冷冷一笑道:“真亏你还记得这一点。”   刁猛方自微微一愣间,柳如眉又冷然接道: “以往,贵上助纣为虐,帮上官玄摧毁文、林、李等三家,已是一大错,如今,你还要像肥羊向老虎套交情似地跟班侗拉关系,那简直是不知死活,我骂你表错了情,你还要吹胡子瞪眼,你自己想想看,是老糊涂了,还是鬼迷了心窍?”   这一顿数落,可骂得“赤发灵官”刁猛心中连叫“惭愧”,表面上满脸尴尬,哑口无言。   这当口,青衣妇人早已在向林志强、文逸民二人,以真气传音指示着道:“柳家这鬼丫头,虽然也心怀叵测,但她是咱们今宵安全脱围的关键所在,咱们不可意气用事,必须好好地敷衍她……”   林志强、文逸民二人方自微微点首间,只听班侗哈哈大笑道:“柳姑娘真够厉害,三言两语,就将老江湖刁总管说得哑口无言。”   柳如眉冷然一晒道:“多承夸奖!”   接着,目光移注刁猛道: “现在,你向人家拉关系,套交情,等到有一天,‘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时,你想俯首称臣也不可能啦!”   这几句话,更是说得刁猛悚然动容,环目中异彩连闪,连连点首。   班侗冷冷地一笑道: “想不到刁兄偌大一把年纪,竟被一个黄毛丫头,一顿胡说八道就说动了心?”   刁猛正容接道:“班兄,这丫头说的,可都是实情……”   这时,柳如眉已目注林志强,声容庄严地说道: “林少侠,目前的处境,你已经看清楚了?”   林志强笑了笑道: “多谢姑娘关注!我自己最是清楚不过。”   柳如眉道:“那么,少侠打算如何自处?”   林志强道: “只要姑娘不与他们沆瀣一气,凭目前这些狗腿子,谅他们也对我莫可奈何了!”   柳如眉娇笑道: “林少侠家学渊源,自可出此豪语,但目前,诸位仅仅五人,纵然目前安全脱困,以后又……”   林志强截口说道: “姑娘,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谈,以天地之大,总不至于容不下区区我这么一个人了吧!”   柳如眉道: “话是不错,但如今少侠行藏已泄,今后,只怕寸步难行。”   青衣妇人插口接问道:“依姑娘你的高见呢?”   柳如眉目光移注青衣妇人道:“这位夫人是怎么称呼?”   青衣妇人歉笑说道: “很抱歉!姑娘,到目前为止,我的六位同伴,都没人知道我的身份。”   柳如眉一愣道:“那是说,夫人不便以本来面目示人。”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至少目前是如此。”   班侗忽然扭头向那蒙面老人问道:“方才救走林永年的,是否即为此人?”   蒙面老人道: “回国师,当时时间太匆促,属下没瞧清楚。”   班侗忽然欺身扬掌,一掌拍向青衣妇人的左肩。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班侗,你好大狗胆!”   素腕扬处,“砰”地一声,双方各被震退三大步。   班侗一面飞身进击,一面怒笑道: “身手不错,看来方才救走林永年的,准定是你……”   话声中,“嘭嘭”巨震连传,两人各以全力硬拼了三掌。   由表面上看来,两人依然是秋色平分,难见轩轾。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千面诸葛’,也不过如此……”   “锵”地一声,班侗已亮出长剑,淡淡地一笑道:“诸葛一生惟谨慎,夫人,经过这四掌硬拼之后,我自信能于五百招之内取胜……”   柳如眉飘向青衣妇人身前,沉声喝道: “班侗,要打先通过我这一关。”   班侗一愣道:“你真要横里架梁?”   柳如眉冷笑道:“谁有工夫跟你闹着玩!”   班侗怒笑道:“丫头,你这是所为何来?”   柳如眉道:“姑奶奶高兴!”   班侗披唇一哂道: “你看上了林家的小杂种,人家可并不一定会看中你呀……”   他的话没说完,柳如眉已一声清叱:“老贼,你找死!”   寒芒飞闪中,已急风骤雨似地攻出三剑。   班侗震声怒笑道:“好丫头,你以为老夫怕了你不成。”   一阵金铁交鸣,火花四溅中,两人已展开一串抢制先机的快攻。   “千面诸葛”班侗,成名多年,自非浪得虚名之辈,一把长剑,大开大阉,有攻有守,挥洒自如,不愧是名家身手。   但柳如眉家学渊源,剑招集奇诡狠辣之大成,力敌班侗这老一辈中成名人物,居然毫不逊色。 片刻之间,双方都是绝招连展,交换了百招以上,但却是难分轩轾,而且,战况也越来越见激烈。   就当此时,下面街道上,人声鼎沸,大队官兵,疾驰而来。   原来这南昌城中,因钦差大人文逸民暂时驻跸,已实施宵禁。   林志强与上官玄手下人,方才的打闹叱喝,早已惊动了睡梦中的居民和巡夜的官兵。   一般平民不敢吭气,巡夜的官兵目睹大批江湖人物械斗,也不敢干涉,只有迅即通报城防指挥官,因而引来大批官兵,同时,还有四位钦差大人的侍卫在内。   正当屋顶上的正邪群豪,一齐闻声一愣之间,街面上传来一声劲喝:“住手。”   话到人到,四位轻装侍卫,已飞登屋顶。   恶斗中的柳如眉与班侗二人,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这时,文逸民已以真气传音向侍卫领班交待了几句。   那侍卫领班精目环扫现场,沉声喝道: “你们好大的胆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柳如眉披唇一哂道:“谁不知道这是南昌城。”   侍卫领班正容说道: “姑娘,南昌城是有王法的所在,可不是江湖人物械斗的地方,尤其是现在的南昌城已成为钦差大人驻跸之地,更不容许江湖人物胡闹。”   柳如眉道:“俺们又不犯法,钦差大人也得讲理……”   “错了。”侍卫领班含笑接道: “姑娘,禁区之中,纠众械斗,你们已经是犯了扰乱治安之罪,如非我过去也是江湖中人,格外原谅,诸位势将被带往行辕究办了。”   柳如眉冷笑道:“我又不吃粮当差,你管得着?”   侍卫领班沉声接道: “姑娘,你如果不听劝告,那将是形同叛逆的灭门之罪!”   那青衣妇人也沉声接道: “柳姑娘,对待官差,可不能使小性子。”   柳如眉犹自不服地嘴唇一披间,林志强也正容说道:“柳姑娘,你就少说一句吧!”   这回,柳姑娘可听话了,她含情脉脉地向林志强深深一瞥,没再放刁。   这时,那位侍卫领班才精目环扫现场,朗声说道: “诸位,方才我已说过,过去我也是江湖中人,现在,我是以半江湖、半官方的身份处理眼前的事,希望诸位给我一个面子。” 班侗首先笑了笑道: “只要贵官秉公处理,在下当乐于听命。”   侍卫领班道: “江湖仇杀,永远没完,我没法过问,所以目前,我不问是非,只问谁是被迫害者?”   青衣妇人一指她身边的六人道: “俺们七个,都是被迫害者。”   班侗沉声问道: “贵官既声明不过问是非,却为何要问明谁是被迫害者呢?”   侍卫领班道: “这与我目前的双重身份有关,站在公事的立场,我不容许诸位在钦差大人驻跸之地,纠众械斗;站在私的立场,我该以江湖人的身份,济弱扶危,请迫害的一方,先行离开这儿,所以,我必须有此一问。”   班侗呵呵大笑道:“贵官真算得八面玲珑。”   “多承夸奖!”侍卫领班接道: “我想,如果阁下与我易地而处,也别无他途可循。”   班侗点点头道:“这个,在下承认。”   侍卫领班道: “那么,除这几位之外,诸位必须立即离开南昌城。”   班侗微一沉吟道:“好,我答应了。”   柳如眉道:“我是第三者,是否可以不走?”   侍卫领班道:“目前的南昌城,不许任何江湖人物逗留,所以,第三者也得立即离开。”   “那么,”柳如眉一指林志强等人道:“他们这几位呢?”   侍卫领班道:“为免再兴械斗,这七位暂行留在客栈中,天亮后,再饬令出城,同时,我还得暂时派官兵保护,一直到天亮后为止。”   柳如眉沉思着接道: “好,我答应你,但我必须先跟他们说几句话。”侍卫领班点点头,道:“可以,你同他们说吧!”   柳如眉目注林志强,正容接着道: “林少侠,我有几句交浅言深的话,不知你爱听不爱听?”   林志强也正容说道:“姑娘言重了,在下恭聆。”   柳如眉接道: “方才我已说过,少侠人单力薄,今后,将是寸步难行。”   林志强点点头道:“这情形,我明白。”   柳如眉语气显得非常诚恳地接道: “少侠,赤城山庄虽然名气不太好,但与那些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善者比较起来,赤城山庄还算是介乎于正邪之间的,少侠以为然否?”   林志强笑了笑道:“这点,我也承认。”   柳如眉嫣然一笑道:“少侠不承认也不要紧,退一步说,至少咱们之间没有仇恨呀!”   青衣妇人似乎殊感焦灼地接道: “柳姑娘,有什么话,请直截了当说明,可好?”   柳如眉歉然一笑道:“夫人,我马上就说啦!”   接着,才目注林志强,神色一整道: “少侠,站在同仇敌忾的立场,我谨以至诚,邀请你前往敝庄小住,共筹自立自强和复仇大计,如果少侠同意,明天辰时,我在南门外恭候诸位。”   青衣妇人连忙向林志强传音说道: “志强,暂时婉拒……”   林志强目注柳如眉歉笑道: “柳姑娘,本人相信你是出于一片至诚,但目前我却无暇分身,只好俟诸……”   柳如眉截口问道:“林少侠因何事,无暇分身?”   林志强道: “柳姑娘,目前强敌环伺,有些话实在不便说,尚请多多原宥。”   柳如眉俏靥上,方自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林志强又诚恳地接道: “柳姑娘,请相信我林志强不是轻诺寡信的人,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只要时间和环境许可,我会尽快前往尊府拜望。”   柳如眉淡淡地一笑道: “林少侠既如此说,我也不便再说什么了。”顿住话锋,目光移注班侗,冷然问道: “姓班的,是否该走了?”   班侗冷冷一笑道: “你丫头多神气!”接着,举手一挥,沉声喝道:“咱们走!”   “走”字尾音未落,人已腾身而起。   紧接着,那蒙面老人与其余三十多个高手,也纷纷腾射而去。   柳如眉一直目送班侗那一伙人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才向林志强裣衽一礼道:“林少侠请多珍重!柳如眉就此告辞。”   说完,也立即招呼她的两位护法和两名侍女,向班侗等人消失的方向,飞奔而去。   青衣妇人一直等“赤发灵官”刁猛等离去之后,才向文逸民传音说道:“文少侠,请一同往客栈一叙,并请交待贵属,派一小队官兵在客栈外警戒。”   文逸民传音答道:“夫人,小可已经用传音交待过了。”   青衣妇人点头道:“那么,咱们都回客栈去……”   回到嘉宾别馆的房间后,除了文逸民所带的两个卫士,留在外面把风之外,其余青衣妇人、林志强、文逸民、文龙、文虎等五人则围坐室内,开始交谈,也一直到此时,林志强与文逸民二人,才有机会谈话。   原来文、林二家,本是连襟关系,这就是说,文逸民与林志强的母亲,是同胞姊妹,因而论年纪,林志强该尊文逸民为表哥。   也因为这种关系,文、林两家的独门武功,彼此之间也互相公开,这也就是为何林志强以独门手法制住那莫子良的家将时,文龙能够解除,并因而断定林志强即为林家后人的原因。   此刻,年轻的一代劫后重逢,自然是悲喜交集,也自然有着千言万语,须要倾吐。   这二位年轻人之中,文逸民的处境较为单纯,他已知道,杀父母、毁家园的仇人,就是“白骨神君”上官玄,但林志强的情形就不同了,他除了由那位神秘得不可思议的二叔口中,知道自己的父亲是死于“白骨神君”上官玄之手外,其余可说是一无所知。   因而双方略一接谈之后,林志强立即向文逸民问道:“表哥,对我二叔如何离家的原因是否也听说过?”   文逸民苦笑道: “表弟,你这算是问道于盲了,我比你大不了一二岁,而且我更是于襁褓中遭逢家难……”   林志强只好截口苦笑道: “那么,二位大叔定当已有所闻的了?”   文龙、文虎同时摇了摇头,却由文虎答话道: “林……   少侠,放着你二婶在这儿不问,岂不是……”   青衣妇人连忙截口接道: “不!其实,我还不够资格称为他的二婶。”   文虎目光深注地问道:“夫人此话怎讲?”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 “这些,诸位都没有知道的必要。”   文虎注目如故地道: “那么,夫人可否请揭去面纱,让在下等人一瞻夫人的绝代容光?”   青衣妇人摇摇头,道:“不必了,那样会使诸位失望。”   文虎眉峰一蹙道: “夫人,至少你该知道,当年林二侠出走的原因?”   青衣妇人苦笑道: “很抱歉!我也同诸位一样,不明所以。”   文龙插口道: “夫人,你可以不认俺这两位老家将,连自己的亲侄儿也不认了吗?”   青衣妇人似乎一愣道:“阁下此话怎讲?”   文龙正容注目道: “夫人,俺们兄弟,虽然不知道当年的林二侠为何出走,但知道他是于新婚翌日离家的,而那位新夫人,就是俺们堡主的胞妹,也就是少主的阿姑。” 此话一出,除了文虎之外,其余诸人,都忍不住惊“啊”出声。   文逸民目注青衣妇人问道:“夫人,您真是我的姑姑?”   “不是的,”青衣妇人苦笑道: “方才我已说过,我也不能算是林少侠的二婶。”   林志强蹙眉说道: “可是,我二叔明明写着,要我听二婶的话。”   青衣妇人苦笑道: “我可以勉强算是你的二婶,但却绝对不是文少侠的姑姑。”   这时,文逸民却向文虎问道: “虎叔,当年林二侠神秘出走之后,我姑姑的情形又是怎样的?”   文虎沉思着接口道: “少主,详情我也不清楚,据传说是,林二侠神秘出走之后的第三天,你姑姑也相继失踪了。”   文逸民接道:“以后呢?”   文虎苦笑道:“以后不久,本堡就突遭上官老魔的突袭,自然没法过问啦……”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 “诸位,这些暂时不必研讨,目前当急之务,还是你们文、林两家这两根幼苗,如何自立自强,共商复仇大计。”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敬请夫人指点迷津。”   青衣妇人道: “我一个局外人,那敢对诸位有甚指示,此行不过是代林二侠转达诸位几句话而已。”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恭聆。”   青衣妇人将语声特别压低道: “诸位,林二侠说,目前敌势太强,而文、林二家,又只剩下你们这两根幼苗,所以,当你们羽毛未丰之前,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微顿话锋,那透过幛面纱巾的精湛目光,凝注文逸民沉声接道:“尤其是文少侠,正好利用目前这特殊身份,一面准备,一面暗中结合散处各地的侠义道,以便伺机而动。”   文逸民点点头道: “这事情,小可早已在暗中进行,不过,目前还谈不到有甚成效。”   青衣妇人道: “有志者事竟成,这种事,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办好的,只能耐着性子,慢慢来。”   文逸民正容接道:“小可记下了。”   青衣妇人道: “文少侠,林二侠曾特别交待,在韬光养晦的这段时间中,不可过问江湖中事,以免泄露身份。”   “是!”文逸民恭应一声之后,又注目接道: “夫人,我想见林二侠。”   “不可以。”青衣妇人接道: “目前,林二侠不愿接见任何人,连他自己的侄儿,也不例外。”   文逸民与林志强二人,几乎是同声问道:“那为什么?”   林志强并立刻接道: “二婶,我二叔的伤势,不要紧吗?”   青衣妇人幽幽地一叹道: “你二叔受伤虽不轻,但并无大碍,顶多休养三几个月,就可复元,不过,他的双目,却……恐怕有失明的可能。”   林志强听得钢牙一挫,却没吭气。 文逸民却正容说道: “夫人,林二侠既有吩咐,不许去看望他,那么,只好有劳夫人,多多辛苦了。”   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 “这是我分内之事,文少侠请尽管放心。”   文逸民注目接道:“夫人,咱们今后如何联络?”   青衣妇人道: “林二侠说过,你不必找我们联络,必要时,由我们来找你。”   接着,又笑了笑道:“凭你这当朝驸马的身份,要找你,那是不会太困难的。”   文逸民点点头道: “那么,林二侠对志强表弟,又是怎样安排的?”   “这个很抱歉!”青衣妇人歉笑道: “林二侠特别交待,为免万一发生意外,对志强今后的去处,连我这传讯的人,也不让知道。”   文逸民不禁苦笑道:“那么,夫人这信,又如何传法?”   青衣妇人道: “我仅仅将林二侠的一件信物交与志强,要他去某地见一个人,然后,再由那个人去引见另一个人。”   文逸民笑了笑道:“这办法倒真够神秘。”   青衣妇人道: “少侠,你们两位年轻人,都是劫后余生的孤臣遗子,林二侠此举,虽然有点不近情理,但却是用心良苦……”   文逸民截口接道: “夫人,这情形,这处置,小可体会得到。”   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 “夫人,林二侠是否说过,我们还须要忍耐多少时间?”   青衣妇人道: “林二侠说过,只要志强此行无甚阻碍,最多一年之后,你们就可扬眉吐气,快意恩仇了,不过,在这一年之中,二位都必须多加忍耐。”   文逸民正容点首道:“小可记下了。”   接着,这五位又低声密议一阵之后,才趁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与担任警戒的兵勇互易服装,然后在晨光曦微中,大摇大摆地整队返回兵营而去……   监利,是湖北省境内与湖南接界的一个县城。   众所周知,湖北东南部,平原坦荡,湖泽星罗棋布,因而自古即与湖南北部,合称为“云梦平原”,而监利,却算得上是“云梦平原”的中心地区。   监利县城,规模虽小,也显得颇为古老,但因位于鱼米之乡的“云梦平原”中,却是相当富庶的一个小城镇。   这是监利城郊,那场腥风血雨消散的半月之后,时为晚霞艳丽的黄昏。   监利城东门外的官道旁,一幢颇为古老的三合院前,有一位一身乡农装束的斑发老者,正手持冒烟杆,悠然自得地坐在门前台阶上,“叭,叭”地吞云吐雾,其状极为悠闲。   就当此时,三合院中的西厢旁前,出现一位一身青布短装,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姑娘,向着乡农老者招招手,娇声唤道:“爹!您快回来。”   这乡下姑娘,看年纪,最多不过十六七,面貌也平凡得很,但她的语声,却有若出谷黄莺,悦耳之极。   斑发老者扭头讶问道:“什么事呀?丫头。”   青衣女郎一跺莲足,道:“您快回来,是有要紧事嘛!”   斑发老者缓步折返院内,青衣女郎连忙招手,并压低语声道:“爹快随我来。”   说完,转身朝厢房走去。   斑发老者沉声喝道:“丫头回来!”   青衣女郎只好停步回身,白了乃父一眼道: “爹,人家急坏了,您还慢吞吞的。”   斑发老者脸色一沉道:“什么事?先告诉我。”   青衣女郎道:“家里来了客人。”   斑发老者一愣道:“怎么我没看到?”   青衣女郎道:“他是由后院河边,越墙而人的。”   斑发老者脸色一变,低声接道:“是怎样的人?”   青衣女郎道: “我也说不出来,他说姓林,是由南昌来……”   斑发老者截口接道:“他是否说要找我?”   “是的。”   “告诉他,我不在,要他快点走。”   青衣女郎着急地说道: “爹,方才我已说过,您在家的。”   斑发老者怒声道:“在家就不能外出?”   青衣女郎说道: “爹,人家已受了伤,您不能见死不救……”   斑发老者脸色大变地道: “死丫头,你坑杀我了!”接着,又注目问道:“人在哪儿?”   青衣女郎道:“在后院柴房中……”   不错,后院柴房中,是有一位商贾打扮的中年人,斜倚一堆干柴之上,正在蹙眉沉思着。   柴房,并无窗户,因而虽然目前不过是黄昏时分,但关上门后的柴房,却已形同黑夜,而不得不借助一盏微弱的香油灯以资照明。   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位中年商人,面色蜡黄,全身湿透,右臂与左腿上的衣衫上,并有两处显然已有三天以上的创伤血污。   一阵步履声,止于门外, “呀”然一声,房门启处,斑发老者与青衣少女,缓步而入,并顺手带拢房门。   — 那中年商人,连忙起立,向着斑发老者深深一躬道:“小侄林志强,见过周叔叔。”   原来这中年商人,竟是林志强所乔装。   斑发老者连忙还礼道:“请恕老朽眼拙,这位老弟是……”   林志强只好自我介绍道: “周叔叔,小侄林志强,先父系林家堡堡主……”   斑发老者截口一“哦”道:“原来贤侄是大年兄的令郎,这些年来,你一直在什么地方住?”   青衣少女抢着说道: “爹,您看人家全身湿透,身上又有伤,不先替人家换衣衫……”   斑发老者截口笑道: “还是你丫头想得周到,爹是老糊涂啦!”   接着,又正容说道:“丫头,快去将你大哥的干净衣衫,和我房中的金创药取来备用。”   林志强连忙接道: “周叔叔,不用了,这些,小侄行囊中都有。”   青衣少女接道:“林大哥,你的行囊,不是打湿了吗?”   “不要紧。”林志强接道: “行囊有油布包着,里面不会湿的。”   青衣女郎道: “好,那么你快点换衣服,我去替你弄点吃的来。”   斑发老者也点点头道: “对!贤侄先将衣衫换过,伤口也该包扎一下……哦,伤势不碍事吗?”   林志强苦笑道:“不要紧,不过是一些皮肉之伤而已。”   林志强换过衣衫,将伤口重行包扎之后,顺便将脸上的人皮面具也揭了下来。   刚好,青衣女郎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入目之下,不由目光一亮道:“林大哥,原来你并不比我大多少嘛!”   斑发老者佯嗔地叱道:“大你一天,也是大哥呀!”一顿话锋,又正容接道:“丫头,快到前院去,不论任何人来,都说我不在家。”   “是。”青衣女郎娇应着回身走出柴房,并向林志强笑了笑道:“林大哥,匆促之间,没法准备好点的东西,你就先行将就吃点吧!” 林志强含笑接道:“多谢小妹,我现在还不饿。”   口中说不饿,但在斑发老者的婉劝下,他却狼吞虎咽地将两菜一汤和三碗白米饭,都吃得一干二净。   斑发老者‘直静静地等林志强吃完之后,才手捋长髯,轻轻一叹说道:“贤侄,最近传说在南昌所发生的事,是真有其事吗?”   “是的,”林志强接道:“这些周叔叔已听说过了?”   斑发老者点点头道: “老朽也不过是于昨天午后,才听到的消息。” 接着,又注目问道:“贤侄,你二叔呢?”   林志强含泪道:“二叔已受伤,正由友人伺候疗养中。”   斑发老者道:“你叔侄二人,一向隐居在南昌?”   “是的。”   “贤侄此行,意欲何往?”   “小侄此行,系奉二叔之命,前往四川投奔一位前辈奇人,以求深造。”   斑发老者不自觉地长吁一声,那情形,就像是放下一块不胜负荷的大石似地,淡淡一笑道:“也好,年轻人应该多-多历练一番。”   林志强接言道: “因此行途经周叔叔府上,所以,二叔才特别命小侄顺道拜候,藉聆教益。”   斑发老者拈须微笑道:“贤侄太客气啦!”   接着,又“哦”了一声道: “你二叔是否还说过些什么?” 林志强对斑发老者方才听到他不过是路过这儿时所表现的那种如释重负的神态,深感世态炎凉,人情淡薄,因而对这斑发老者的鄙视之感,也油然而生。   原来这斑发老者,是声名仅略次于“三庄,二堡,一神君”的“云梦钓叟”周一民。   这位周一民,与林志强虽然是初次见面,但他们两人的渊源,可委实不浅。   其实,这两位应该算是第二次见面了,不过,当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林志强还在他母亲怀中吃奶,所以那一次不能算数。   周一民与林志强的父亲林家堡堡主林大年,不但是八拜之交,而林大年更对他有过救命之恩。   也因为如此,当时的周一民,对林大年是巴结之惟恐不及,当林志强刚刚两岁,也就是周一民与他第一次见面时,就把自己那刚满周岁的女儿周幼梅,许配给林志强了。   所以,周一民不但是林志强的父辈,也算是他的泰山大人哩!但此一婚事,仅仅是双方家长之间的一句话,并未经过媒人的撮合,因而外面知道此事的,算得上是绝无仅有。   再加上双方口头允婚后不久,林永年即神秘出走,接着,林大年也悄然外出,不久,便传出死讯,威震江湖的林家堡,不但无形中瓦解,也等于已家破人亡,自然,林、周两家的婚事,也无形中成为泡影了。   第四章 迢迢江湖路   这情形,林志强来此之前,林永年已请那青衣妇人对他转告过了。   林永年并特别强调说:“云梦钓叟”周一民,虽然也算侠义道中人,但其人不但言过其实,虚伪浮夸,而且过分热衷于名利,是一个可与患难,不能共安乐的人物,所以,此行如无必要,最好是不要找他。   当然,林志强对他二叔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   本来,他也没打算找周一民,但不幸的是,他的行踪居然被上官玄的手下查出,因而进入云梦地区时,受到大批强敌的突袭,而受了伤。   幸亏他受到突袭时是在黑夜,也幸亏是在江边,而他自幼在赣江边生长,水性特佳,才得由水底逃生。   也因为如此,他才临时决定,希望在这位准岳丈家中,避避风头,等伤势好了,再继续赶路。   但目前,周一民所表现的态度,已证实他二叔的观察,委实是非常正确,因而使他深悔不该有此一行。   其实,周一民所以问他,你二叔是否还说些什么,其目的,也无非是想知道,林志强目前是否知道当年与他周家的婚约。   林志强心智聪明,当然懂得对方的言外之意。   当下他心念一转,却故意装出一副诚恳的样子道:“周叔叔,二叔也曾说过,如果没甚不便,尚请周叔叔对小侄的武功加以指点。”   周一民发出一串低沉的干笑道:“林二侠说笑了,以贤侄的家学渊源,老朽这几手庄稼把式,怎够资格指点你。”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二叔与小侄都是出于一片至诚。”   “这个,我知道,”周一民也正容接道:“贤侄,以老朽跟令尊的交情而言,只要我这点武功能有益于贤侄,别说是指点,就是卖掉这条老命,也是应该的……”   林志强心中冷笑着:“口角春风,倒是蛮够交情的……”   只见周一民话锋一转道:“只是,贤侄,老朽这地方,可并非安全之处。”林志强注目问道:“周叔叔此话怎讲?”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不瞒贤侄说,自令尊被害的消息传遍扛湖之后,老朽不自量力,也曾纠集一些同道,企图替令尊复仇……”   林志强正容接道:“周叔叔义薄云天,寒家存殁俱感。”   周一民却尴尬地一笑道:“说来真够惭愧,老朽还没采取行动,那些纠集的武林同道,却一个个被‘白骨神君’上官玄,加以威胁利诱,分化掉了。”林志强正容如故地接道:“不论如何,周叔叔这一份心意,是值得小侄铭刻心中的。”   周一民苦笑道:“而且,他们对老朽也直接采取了行动。”   林志强讶问道:“他们居然敢对您采取行动?”   周一民道:“上官玄连三庄、二堡都没放在眼中,像老朽我,又算得了什么!”林志强注目问道:“那上官玄老贼,是怎样对付您的?”   周一民长叹一声道:“他们劫持我那在武威镖局任职的独子,胁持我不准过问武林中的事。”   “哦!”林志强钢牙一挫道:“上官老贼,有朝一日,我要你知道小爷的厉害!”   周一民目光深注地道:“贤侄,这几天,这一路上,已出现不少江湖人物,除了白骨老魔手下之外,可能还有‘赤城山庄’与‘卧虎庄’的人。”   林志强点点头道:“这情形我知道,他们都是对付小侄而来。”   周一民道:“贤侄明白就好,所以,老朽才说,这地方并不安全。”   林志强木然点首道:“我不会连累周叔叔的,今晚我立即起程。”   周一民正容接道:“无论如何,你也得天明以后再走……”   但他的话没说完,门外却传出他女儿周幼梅(青衣女郎)的娇语道:“爹,有客人要见您。”   周一民怒声道:“我不是交待过你,对任何人都说我不在家。”   周幼梅接说道:“我是这么说的,可是,人家不相信,还说,不久之前还看到您站在门外……”   周一民截口问道:“那是谁?”   周幼梅道:“我不认识……”   周一民苦笑道:“傻丫头,你也不会问问他。”   “问过的。”周幼梅接道:“他说姓班,来自‘白骨魔宫’。”   林志强低声接道:“是‘千面诸葛’班侗。”   周一民正容接道:“看情形,可能是为你而来,不过,贤侄请尽管放心,周叔叔虽然老迈无能,谅他们也不敢在我这儿放肆。”   接着起身拍拍林志强的肩膀道:“贤侄且请稍待,等老朽将那厮遣走之后,回头再从长计议。”   说完,转身走出柴房,并顺手将房门带拢。当他走到客厅中时,班侗已含笑起立,抱拳长揖道:“周大侠,夤夜打扰,敬请多多包涵。”   周一民满脸谄笑地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班大侠高轩莅至,蓬荜生辉,在下接待来迟,理当请班大侠多多包涵才对。”   双方分宾主坐下之后,周一民才正容问道:“班大侠夤夜莅临,不知有何见教?”   “不敢!”班侗含笑接道:“俗语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班某此来,自然是有要事请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我想,在下来意,周大侠不至于不知道吧?”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周某又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怎能知道你的来意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周大侠,是否知道兄弟我,是在上官神君手下任职?”周一民点点头道:“这个兄弟早已知道。”   班侗接问道:“上官神君与林家堡,是生死仇敌,这情形,周大侠当也早已知道吧?”   “是的,”周一民讪然一笑道:“也因此如此,所以这些年来,在下深居简出,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班侗截口接着道:“这情形,神君也很了解,神君认为以周大侠与林大年八拜之交的交情,竟然于事后有此种态度,深表嘉许,并有意聘请周大侠为本宫护法哩!”   听班侗这一段话,已足可证明,方才周一民向林志强所说,当林大年遇害之后,曾经纠集武林同道、准备替林大年复仇……等情节,完全是一派胡言,可惜的是,林志强没听到目前的话。   周一民连忙谄笑道:“在下何许人,怎敢当神君如此抬爱……”   但他话没说完,班侗却脸色一沉道:“可是,周大侠今宵就太不够意思了!”周一民一愣道:“班大侠此话怎讲?”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班某请教,林大年的儿子,是否藏在尊府?”   周一民苦笑道:“班大侠此话由何说起?”   班侗冷冷一笑道:“我的手下,亲眼看到他由小河中进入贵府,这事情还假得了!”   周一民笑道:“恐怕是贵属看错了人吧……”   班侗截口冷笑道:“那么,方才周大侠为何推说不在家?”   周一民讪然一笑道:“那是因为不知来的是班大侠你呀!”   班侗笑道:“这话,我受用得很,现在,投桃报李,我也说几句使你受用的话。”   接着,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如非是看在周大侠你的金面上,班某早就下令强行搜查了。”   周一民脸色一变,道:“班大侠真的认定……”   班侗截口冷笑说道:“周大侠,尊府四周,已无异布下了天罗地网,那小子插翅也难逃出。”   微顿话锋,又注目正容接道:“周大侠,我了解,也同情你的处境,决不使你为难,但我也要求你,别让我为难,否则,咱们之间,势非撕破脸皮不可了!”周一民蹙眉问道:“请教,有何两全之策?”   班侗接道:“办法很简单,我不在贵府动手,但你必须叫那小子于三更之前离开。”   周一民沉思着道:“班大侠,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班侗冷然接道:“我正听着。”   周一民苦笑道:“姓林的小子,我立即叫他走路,但班大侠说同情我的处境,就请送佛送到西天,等他离开监利县境之后,再行动手。”   班侗方自沉吟之间,那在隔壁房间中窃听的周幼梅,心头惊急交进之下,猛然转身,悄然向柴房中奔去。   推开柴房门,只见林志强已全身扎束停当,正准备离去,一见周幼梅进来,不由笑了笑道:“姑娘来得正好……”   周幼梅截口讶问道:“林大哥,你要走了?”   林志强苦笑道:“此情此景,我能呆下去吗!”   周幼梅道:“你已听到了我爹同那姓班的谈话?”   “已听到一部分。”林志强正容接着道:“姑娘,令尊处,恕我不辞行了,今宵款待之德,容图后报。”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别说了,林大哥,我真惭愧得很……   怎么,你马上就走?”   原来这时林志强已走到门口,闻言之后,不由扭头苦笑道:“姑娘,我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周幼梅正容接道:“你知不知道,人家已在外面,布下了天罗地网?”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刀山剑林,我也得闯……”   周幼梅美目一转道:“林大哥,你听我说……”   接着,附耳低声交待了一阵,方拉着他走向室外小院中,一直目送林志强越过围墙,顺着河堤向下游走去之后,她才悄然人内。   周一民这住宅后的小河,足有十来丈宽,两旁并有着深达三尺以上的苇草。今夜,乌云密布,下弦月早已不见踪影,这情形,对此刻的林志强而言,倒是占了莫大的便宜。   他利用河岸边的苇草掩护,悄然向下游趟进。   约莫走了半里之后,到达一条与小河会合的溪涧旁。只要越过溪涧,就到达一片广袤无垠的油菜园地。   时为三月初,油菜已快到开花结子时期,此时,林志强只要能进入油菜园中,就能顺利脱离班侗所布的天罗地网了。   但问题却在溪涧与小河交会处的堤岸上,正有两个幽灵似的人影,在监视着。这还是隐身苇草中的林志强目光所及者,其余他看不到的敌人,不知有多少哩!   就当他心念电转,一时又拿不出主意之间,只听周一民住宅方向,传出一声大喝:“哪里走?”   另一个语声也震声大喝道:“截住那小子!”   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呼喝连连,一齐向周一民住宅射去。   当然,那负责监视溪涧中的两个人,也不例外。   林志强自然不会放弃这一瞬即逝的良机,飞身进人了油菜园中。   也就在这当口,只听一个清脆语声怒叱道:“混账东西!   你们是土匪,还是强盗?”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激起一片火星,就这刹那之间,至少已有两人将那骂人的人截住,并交上了手。   林志强一面利用油莱掩护,悄然向外围趟进,一面也凝神倾听周一民住宅中的情况演变。   因为周一民虽然对他不仁,但周幼梅却委实对他不错,方才那故意现身,吸引敌人注意的,就是周幼梅,而他目前脱出重围的路线,也是周幼梅告诉他的。试想在这情形之下,他怎能不关心周幼梅的情况。   只听一个讶异的语声道:“咦!不对,这是一个雌儿……”   周幼梅的语声截口怒叱道:“你娘才是雌儿!”   班侗的语声喝道:“住手!”   接着,又沉声说道:“周大侠,这是怎么回事?”   周一民语声苦笑道:“班大侠,我正在陪你谈话,怎能知道是怎么回事?”班侗的语声道:“这女娃儿是谁?”   “这是小女幼梅。”周一民的语声接道:“丫头,还不见过班大侠。”   周幼梅的语声道:“已经见过了。”   语气中,充满了不快之意。   班侗语声笑道:“不错,咱们已经见过了。”   微顿话锋,又阴笑着接道:“贤侄女,你是怎么同他们发生冲突的?”   周幼梅的语声道:“都是你,当你同我爹在谈话时,林大哥在隔壁偷听了一会儿,回身就走了。”   班侗的语声问道:“向哪边走的?”   周幼梅语声道:“由小河中泅水走的,我刚刚追上来叫他,这些混账东西,就都围了上来……”   班侗的语声冷笑道:“周大侠,你们父女俩,串演的双簧戏!”   周一民的语声苦笑道:“班大侠不肯相信,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班侗沉声喝问道:“谁看到有人泅水过河?”   想必是那最先赶到的人答道:“没看到,因光线太暗,曾听到河中发出一声轻响来着。”   班侗的语声接道:“分兵两路,一路渡河察看,一路人周宅,详加搜索……”林志强是在油菜园中,一面佝偻着向外趟进,一面凝神倾听。   这时,距离渐远,语声已听不太真切,而且他也没心情再听下去了。   当下立即加速向外园走去。   这一片油菜园,绵延怕不在二十里以下,当林志强走出这一片油菜园,以为已脱去敌人的包围,方自直起腰来,轻轻地长吁一声时,只听十丈外的一棵柳树下,发出一声得意的轻笑道:“我们国师的神机妙算,真是灵得很。”   林志强方自心头一惊,眼前人影一闪,一个青衫中年人已傲立他面前,淡淡地一笑道:“小子,大爷正等得不耐烦了,你认命了吧!”   林志强已横了心,当下,紧了紧手中的“紫电”宝剑,冷然问道:“就你一个?”   青衫人道:“人,多的是,但我不想惊动他们。”   林志强漫应道:“看来,你很有自信?”   他口中漫应着,心中却在盘算,如何能以雷霆万钧之势。一下制对方于死地,并且,绝对不能让对方发出声来。   因为目前情况太为不利,自己孤身一人,又负了伤,一经缠斗,脱困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青衫人低声笑道:“在平常,我可能不是你的敌人,但今宵情况特殊,我却很有把握,独自建此不世之奇功。”   林志强漫不经意地逼近两步,并淡淡一笑道:“原来你想独建奇功,才不招呼同伴。”   “是啊,”青衫人含笑接道:“一个人,运气来了真是推都推不掉。”   林志强道:“这话怎讲?”   青衫人道:“因为这油菜园这么大,你却偏偏拣中我这儿现身出来,这不是老天爷有意要我建此不世之奇功吗!”   “说得不错。”林志强笑道:“但你又怎能有把握建此不世之奇功呢?”青衫人笑道:“因为,因为我知道你已负了伤,而且伤势还不算太轻……”林志强截口低笑道:“所以,你打算打现成的死老虎?”   说话间,又漠不经意地逼近两步,这时,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接近一丈以内了。   青衫人似乎毫无所觉地笑了笑道:“大丈夫,行事当不拘小节,打死老虎也算不了什么丢人的事嘛!”   林志强方自嘴唇一张间,青衫人又阴阴地一笑道:“小子,别在我‘青面狼’面前动什么鬼心眼,你再要逼近一步,就有得你受的了!”   林志强冷笑一声:“小爷就不信邪!”   话出剑随,身随剑走,一式“笑指天南”,已疾若飘风地刺向青衫人的前胸。青衫人淡笑声中,身形左闪,避过林志强的抢攻,并右手一式“玉带围腰”,横扫过来,避招还攻,有如一气呵成,俨然名家手笔。   林志强十拿九稳的一剑,竟被对方轻易避过,心头一懔间,“刷、刷、刷”一连三记绝招,将对方迫退五尺有余。   不过,青衫人虽被迫后退,但门户都封守极严,比起已经负伤的林志强来,似乎并不逊色。   林志强身处四面楚歌之中,接连几招抢攻,未能收效之后,心中已微显不安。而那青衫人,却于从容防守之中,低声笑道:“林少侠,请莫逞匹夫之勇,静听在下一言。”   林志强一面加紧抢攻,一面冷笑道:“咱们之间,没什么可说的。”   “有”青衫人接道:“林少侠,你是否觉得自从半月之前在南昌城初现侠踪以后,所遇到的敌人,一批比一批强?”   杯志强道:“这倒是不错。”   青衫人道:“这就是表示,我们神君已下定决心,必须将你擒获才甘心。”“废话!”林志强冷笑道:“你知道我必须杀你才甘心吗?”   青衫人微笑道:“这真是人无伤虎心,虎有伤人意了。”   林志强笑道:“既无伤我之心,那你就闪开,免得我伤了你。”   青衫人道:“我虽无伤人之心,却有生擒你之意,而且,我要提醒你,陷阱中的老虎,是没法伤人的。”   林志强方自冷笑一声,青衫人又含笑接道:“林少侠,我劝你还是自动受缚的好,你成全我建一次大功,我保证你不受苦就是。”   林志强不怒反笑道:“你想得多天真。”   青衫人冷笑说道:“林少侠,我除了最初反击一招之外,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只守不攻……”   不错,这青衫人不但一直只守不攻,而且这两位边谈边打斗,竟连双方的长剑都未接触过。   这情形,当然是他们双方都有顾忌,青衫人是想独建大功,林志强则怕招来更多强敌。因而双方说话声音很低,也没发生兵刃相击的声音,以致由外表看来,根本不像是生死之搏,倒像是师兄弟们在喂招似地。   不过,在内行人的眼中,情形就不同了。   因为这二位打得虽然不算火爆,但实际上,却是一招一式,都蕴含着无穷杀机,双方都在伺机找对方的破绽,稍一不慎,即有溅血横尸的危险。   林志强冷笑道:“有本事为何不攻?”   青衫人也冷笑道:“林少侠,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看来,我不得不改变初衷了!”   话声中,剑势已改守为攻,寒芒电掣中,专找林志强的要害处招呼。不过,他对林志强手中的“紫电”宝剑,仍存顾忌,不敢以兵刃相击。   林志强久战无功,心中也颇感焦急,正当准备做孤注一掷间,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咦”。   这情形,已表示他们的搏斗,已被人发现了。   这一声惊“咦”,使得恶拼的双方,都提高了惊觉,也同时施出了杀手。也就当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同时施出杀手之瞬间,一声娇叱,已遥遥传来:“住手!”   这声娇叱,虽然来得及时,却仍然略嫌晚了一点。   就当两道寒芒一触而分,发出一阵金铁交鸣的震响间,也同时传出一声惨呼。双方这雷霆一击的结果,林志强旧伤进裂,血透衣衫,但那青衫人却被林志强的袖里飞刀,刺中右胸,血流如注。   原来林家堡的独门暗器——柳叶飞刀,所以被称为武林一绝,就在那发射手法的既奇且绝,令人防不胜防。   方才,林志强之所以迟迟不下手,就因他认为对方武功不弱,如果不能一击致敌于死,势将引来更多强敌。   而事实上,也证明他的判断不错,当最后互相一拼间,他虽以柳叶飞刀将对方杀伤,却未能立即置对方于死地。   不过,此时业已由于那一声惊“咦”和娇叱,引来大批夜行人,他那一刀能否致敌于死地,已无关紧要了。   那一声娇叱,真算是声到人到,话声未落,香风闪处,本已被林志强杀伤的青衫人,竟首当其冲地被一掌震飞丈外。   紧接着,人影飞闪,闷哼声,与“叭叭”落地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闻声飞射而来的人,又被人以更快的速度,掷向丈远之外。   原来这及时赶来支援的,竟是“赤城山庄”的小姐柳如眉,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将班侗的手下人震飞之后,立即走向林志强身边,娇声问道:“林少侠,你……你受伤了?”   林志强抱拳一揖道:“多谢柳姑娘及时支援!在下这点伤,是前几天遭遇突袭所负……”   柳如眉截口接道:“不严重吗?”   林志强道:“一点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柳如眉白了他一眼道:“还说算不了什么,血都湿透了衣衫。”   林志强一面俯身包扎左腿上的伤口,一面苦笑说道:“那是方才搏斗时,进裂了伤口所致……”   柳如眉柔声接道:“来,由我来帮你包扎。”   林志强连忙说道:“那不敢当!柳姑娘……”   一声满含挪揄的轻叹,远远传来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好不恼煞人也!”柳如眉冷笑一声道:“姓班的,你滚出来!”   原来方才那说话的人,竟是“千面诸葛”班侗。   柳如眉话声一落,班侗已飞身飘落当场,轻摇羽扇,目注柳如眉笑道:“贤侄女,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为何偏偏看中这么一个不解风情的傻小子?”“少废话!”柳如眉怒叱一声,扭头向随后赶来的四个侍女之一喝道:“冬梅,快替林少侠包扎伤口!”   “是。”   恭应声中,一个青衣侍女,立向林志强身边走来。   班侗见状之下,不由呵呵大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林老弟,你且安心享受一下这患难中的温情,让她们替你包扎好伤口,然后,班某人带你去晋谒神君。”林志强钢牙一挫,嗔目怒叱道:“匹夫住口!”   柳如眉“格格”地媚笑道:“姓班的,这才叫做马屁拍在马腿上哩!”   班侗冷笑一声道:“我拍错马屁不要紧,你丫头表错了情,才真是难堪。”柳如眉笑道:“我表错情有甚要紧,你不是说过吗,天下男人多的是。”班侗含笑接道:“你够达观,丫头,我比你想得开,这小子不识抬举,我可以把他绑起来押走!”   柳如眉冷笑道:“有我在,你这如意算盘,就打不成。”   班侗也冷笑道:“丫头,今宵,可没你再放刁的机会了。”   柳如眉俏脸一寒道:“班侗,你滚过来!”   班侗目光深注地说道:“丫头,要打架,山人舍命奉陪,不过,在动手之前,有几句话必须先问明白。”   柳如眉截口冷笑道:“哪来恁多臭规矩!”   班侗道:“为免有伤故人情谊,山人必须有此一问。”   微顿话锋,又注目问道:“丫头,你此行,是否奉令尊之命?”   柳如眉冷冷地接道:“这与你何干?”   班侗笑了笑道:“丫头记着,山人既已问过,算是礼数已尽到了,现在,我再问你,你的武功,系由谁所传?”   柳如眉笑道:“半月之前,咱们曾交手百招,未分胜负,难道你连我的武功路数也没瞧出来?”   班侗冷笑道:“丫头,你以为山人如此不中用?”   柳如眉道:“可是,南昌城中的百招之搏,那是有目共睹的事。”   班侗笑道:“丫头,说句你别生气的话,半月之前的事,那是山人断定‘赤城山庄’传不出你这种别派武功来,所以才故意拖延时间,借以观察你的武功路数而已。”   柳如眉脸色一变道:“那你观察结果如何?”   “观察结果,”班侗接道:“山人断定你的武功,是出自普陀山‘半边师太’门下。”   柳如眉微微一愣道:“还有吗?”   班侗接道:“当然还有,据山人所知,‘半边师太’不收俗家人为徒,所以,你最多不过是一个记名弟子而已。”   柳如眉一挑秀眉道:“既知我师门来历,还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   凭半边师太的身份和地位,柳如眉这句话,倒也不算过分卖狂。   因为这位半边师太,天生一张阴阳脸,也许是这种面容上的畸形,影响她的心理变态,以致性烈如火,且异常护短,江湖中人,又戏呼其为“水火神尼”。至于“半边师太”的武功和辈分,自然也高于所谓“三庄,二堡,一神君”中的人。   试想,柳如眉如果能有这样的一位师父,还不值得她骄狂吗!   但班侗却仅仅微微一笑道:“丫头,你这是承认是,半边师太’的记名弟子了?”   柳如眉正容点首道:“不错。”   班侗笑道:“如此说来,你更不该同我动手了。”   柳如眉一愣道:“为什么?”   班侗拈须微笑道:“因为山人我,是令师的方外之交,如果你胆敢同我动手,令师知道之后,不打烂你的屁股才怪……”   他倚老卖老,居然在姑娘家面前,说出要“打烂屁股”   的粗话来。   这情形,自然气得柳如眉秀眉一竖,截口怒叱道:“匹夫住口!”   班侗脸色一沉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中,手中羽扇一挥,一股狂飚竟然将柳如眉迫退五步,并冷笑一声道:“丫头,就凭这一手,配不配做你师父的方外之交?”   “不配!”柳如眉在骤不及防情况下,被对方一扇迫退,心中又急又气地振剑飞扑说道:“匹夫,先吃姑奶奶一剑!”   话声中,已“刷、刷、刷”地接连攻出三招。   这三招,是在含愤的情况下攻出,其威力之强,真是非同小可。   但班侗却长衫飘拂地连飘带闪,从容不迫地将对方那有若急风骤雨的三招避过,并呵呵大笑道:“贤侄女,再像半月之前在南昌城中那种便宜事,不会有了,现在,山人先让你十招,然后我在一百招之内将你擒下,交给令尊或令师……”这时,林志强的伤口已重行包扎好,入目之下,不由扬声说道:“柳姑娘,咱们两个联手!”   柳如眉震声喝道:“不可以!刘、白二人,请协助林少侠突围!”   柳如眉所带的两个蓝衫老者,方自一声恭喏,林志强已振剑扑向班侗。   班侗羽扇一挥,将柳如眉迫退一步,同时也避过林志强的一招抢攻,并震声大喝道:“截住这小子,要活的。”   一声暴喝,两个黑衫老者,已横里向林志强截来。   柳如眉急声喝道:“林少侠,你还不走!”   班侗冷笑道:“还走得了吗!”   这时,截向林志强的两个黑衫老者已被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截住,并被迫得连连地后退,这情形,显示蓝衫老者的武功,高出黑衫老者多多。   班侗人目之下,不由怒喝一声:“再上两个。”   事实上,未待他的吩咐,另两位黑衫人已自动前往支援,而林志强也被一个灰衫老者截住。   这时,搏斗共分为三组,在油菜园中,杀得难解难分。   班侗对柳如眉,自然是绰有余裕,但林志强长剑挥洒,有守有攻,表面上看来,似乎也并不比班侗逊色。   柳如眉手下的蓝衫老者,各自力战两个黑衫人,犹自攻多于守,将两个黑衫人迫得团团转。   林志强以带伤之身,对付一个功力并不低于他的灰衫老者,自然有点相形见绌,但林志强是处于劣势之下的哀兵,自古哀兵必胜,何况对方又志在生擒他,于是在上述这两种情况的影响之下,林志强不但由“相形见绌”打成平手,并已由平手进而取得上风。   他,志在与柳如眉联手,制住班侗,以达到“擒贼擒王”的目的,因此他一取得优势之后,立即以特殊手法,出敌不意地射出两柄柳叶飞刀。   一声惨号,灰衫老者以左手捂目而退。   林志强得理不饶人,飞身顺势一剑,将灰衫老者斜肩带背地斩为两段。剑势一顺,“玉带围腰”,又向班侗腰斩而来。   而且,不特如此,当他长剑一挥之同时,左手衣袖中,两柄用天蚕丝系住的柳叶飞刀,也同时射出,径取班侗的双目。   快如电掣,一招一式,算得上是既奇诡,又辛辣。   但他碰上的对手太高强了。   只听班侗冷笑一声:“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叮当”两声脆响过处,林志强所发射的两柄柳叶飞刀,竟被班侗以手指弹了回来,由此一点,证明班侗真力之强,与分寸之拿捏得恰到好处,委实值得自豪。   林志强方自心头倒抽一口凉气间,蓦觉劲风逼体,手中长剑被震荡开去,而班侗左手五指箕张,正向他当胸抓来。   危机一发之间,林志强本能地一个倒翻,飞纵丈八之外,耳中只听柳如眉一声娇叱:“班侗看剑!”   班侗头也不回地,跟踪向林志强迫扑,一面呵呵大笑道:“丫头,看看你的花容月貌,倒可忘忧,至于你这剑法吗,却不看也罢!”   紧接着,一声沉哼:“小子,你还不给我躺下!”   情急之下,林志强反手发出七柄柳叶飞刀,以北斗七星之状,同时一个急旋,“紫电”宝剑勾出一幢晶幕,向班侗罩落,一面怒声喝道:“匹夫,小爷跟你拼了。”   真是,一人拼命,万夫莫当,班侗也委实没想到林志强会来这么一手。   尽管他功力奇高,不在乎七柄柳叶飞刀,却不能不在乎那“紫电”宝剑,说什么他总是血肉之躯,又怎么跟绝世宝剑硬抗!   匆促之间,他指弹,牙咬,扇格,搪住七柄柳叶飞刀,但对那森寒刺骨的剑气,却不得不也像林志强方才一样,一个倒翻,飞纵丈外。   刚好,柳如眉也振剑追扑上来,一个前射,一个倒纵,两下里一碰上,就有班侗受用的了!   更妙的是,林志强行险侥幸,将班侗迫退之后,却也是得理不饶人地振剑追扑过来。   这一来,班侗身在空中,却是前后受敌,说险,可真是险得间不容发的了。但班侗的身手委实高明,就当他即将被前后两枝长剑贯穿之瞬间,陡地向地上击出一股掌风,他却借反震之力,升高三尺,不但避过了两剑贯穿之险,也使得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险煞人地,几乎来个同归于尽。   这些,说来虽嫌话长,但实际上却是发生于俄顷之间的事。   当三人同时飘落地面之后,班侗呵呵大笑道:“好险!   山人几乎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时,经过连番苦战的林志强,伤口又复进裂,血透衣衫,脸色也微显苍白。这情形,尽管目前是星月无光的黑夜,普通人不容易看到,但眼下在场之人,都是武林中的成名高手,自然一目了然。   因而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飘近林志强身边,顿足娇嗔道:“你这是何苦来!”接着,又扭头沉喝道:“冬梅,快过来替林少侠裹伤……”   但她的话声未落,班侗已冷然接道:“不必了,山人会派人替他包扎。”说着,已缓步向林志强身前逼近。   林志强以剑尖拄地,傲立原地,目光凝注一步步向他逼近的班侗,披唇微晒。柳如眉一声清叱:“班侗,滚回去!”   话出同时,人影纷飞,香风扑鼻,她竟率其余三个侍女(另一位冬梅已走向林志强身前),一齐向班侗飞扑而来。   班侗羽扇轻挥,从容不迫地在四位姑娘家的剑幕中飘飘闪闪,一面哈哈大笑说道:“好,好,四个丫头,各有千秋,今宵,山人我可真是艳福不浅晒……”他的话声未落,只听一个冰冷的语声接道:“班侗,你真够神气,也够光彩!”原来这说话的,竟是“卧虎庄”的总管“赤发灵官”刁猛。   他不但及时赶来凑热闹,今宵并还特别带来了八个助手,那是四个黄衫老者,和四个青衫文士。   班侗目光一扫之下,朗声笑道:“刁兄如果看着眼红,山人可以分你一杯羹。”接着,又“咦”了一声说道:“还带来大队人马,看来,‘卧虎庄’也真有意插上一腿啦!”   这同时,柳如眉也扬声说道:“刁伯伯,你来得正好,啊!刁叔叔,你快来帮忙呀。”   刁猛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猛张双目道:“丫头,一会儿伯伯,一会又是叔叔,你是怎么啦厂柳如眉道:“叔叔伯伯,都是我的长辈呀!何必那么斤斤计较。”刁猛笑道:“好丫头,要我帮忙时,小嘴儿也甜起来了。”   “哗啦”一声,已取下围在腰间的“九节钢鞭”,沉声喝道:“丫头们都退下。”   柳如眉率同三侍女,各自虚晃一招,退出战圈,刁猛却沉声接道:“柳如眉,好好看住那姓林的小子……”   班侗目注刁猛冷笑道:“刁猛兄,你敢与神君为敌呀!”   刁猛笑道:“咱家不打算与谁为敌,但如果别人要与咱家为敌,却也不怕。”“笑话!”班侗怒声接道:“今宵,是你要与我为敌,还是我要与你为敌?”“都不是。”   “那你为何要横里架梁?”   刁猛笑道:“这怎能算横里架梁,咱们争的,不都是这姓林的小子吗!”班侗道:“你争这小子干吗?”   刁猛呵呵大笑道:“班侗,‘翡翠船’与林家有关的消息,早巳不成秘密了,你以为还只有你们白骨魔君知道,老实告诉你,目前,三山五岳的好汉,都已闻风赶到云梦地区来了哩!”   班侗脸色一变道:“这消息可真?”   刁猛道:“‘赤发灵官’几时说过谎话!”   班侗冷笑一声道:“好!山人先解决你再说。”   “刁某也有同感……”   第五章 水遁   话声中,两人已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这两位一个使的是鹅毛羽扇,一个使的是九节钢鞭,轻重虽有天壤之别,但同为外门兵刃之一。同时,一位是白骨魔宫国师,一位是卧虎庄的总管,虽然并非首脑人物,却也是能代表目前江湖三大之间的两股主力。双方这一交上手,其惊险与紧张,自是毋庸赘言,尽管“赤发灵官”刁猛的武功,比起“千面诸葛”班侗来,要逊上一二筹,但要想分出胜负,也决非千百招以内之事。当这两位各展绝招,杀得如火如茶之际,柳如眉已走近林志强身边。这时,林志强进裂的伤口,已经由冬梅再度上药,包扎停当。就当此时,林志强耳中,听到一缕微弱而清晰的传音道:“林大哥,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林志强方自微微一愣间,柳如眉的耳中也听到那神秘的传音道:“柳姑娘,快帮林少侠突围,我在暗中助你们一臂之力……”柳如眉根本不知道林志强也已听到这神秘的传音,闻言之下,也不及多加考虑,立即向林志强传音说道:“林少侠,敌势太强,请听我的安排,伺机突围。”接着,又扬声说道:“冬梅,林少侠伤口必须重行包扎,快随我来。”说话间,已拉着林志强的臂膀,向一旁疾奔,一面却向她那两位护法传音说道:“刘老白老随后掩护,任何人企图拦截者,一律格杀!”传音未毕,已偕同林志强腾身投人左侧的一片油菜园中。这时的班侗与刁猛,正打得如火如荼,自然没注意到林志强已被柳如眉护卫着离去,但暗影中却有人大声叫道:“不好啦!林少侠已被‘赤城山庄’的柳姑娘劫走啦!”“对了,那姓林的小子溜啦!”“咱们快追……”恶斗中的班侗厉声喝道:“刁猛,你听到没有?”刁猛冷笑道:“只要姓林的不落在你手中,我都有希望……”班侗截口怒叱道:“放屁!”接着又震声大喝道:“本宫中人,立即分头追截,必要时,可格杀不论!”“是!”一串恭喏声中,但见人影飞闪纷纷投射,霎时之间,这场地上,已只剩下正恶斗中的班侗与刁猛二人。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虽已隐人油菜园中,但因四面都是强敌,又不熟悉环境,一时之间,两人都不知要奔向何方才好。就当此时,那神秘传音又起:“二位,清接着。”话声中,一道黑影,贴着油菜梢直坠二人身边。林志强、柳如眉二人,方自微微一怔间,那神秘传音又急促说道:“二位,快将衣衫换上,并请林大哥将衣衫丢给我,由我改装后将他们引走,然后,二位往东潜行,循溪沟进入小河,河边,我已准备好小船,循小河顺流而下,天亮之后,即可到达堤头镇了。”微顿话锋,又立即接道:“二位莫迟疑,快点换过衣衫。”这时,外围人声嘈杂,嚷成一片:“准定是往西走了!”“往西是死路,一定是往东……”“往东是小河,也是死路……”“二位别争了,据我的想法,一定还在油菜园中躲藏。”“……………………”此情此景,林志强、柳如眉二人来不及多想,一面匆匆换衣衫,一面却由林志强传音问道:“是幼梅姑娘吗?”暗影中传来一声幽幽长叹道:“是的,林大哥,目前我只能暗中帮忙你。”林志强传音说道:“幼梅姑娘,林志强如能幸脱此劫,将来稍有寸进时,必定……”周幼梅截口传音道:“林大哥,别传音说话了,留着精神,准备应付意外吧!”这时,林志强已换好衣衫,并将自己原先穿的那一套衣服,向周幼梅藏身之处投了过去,道:“姑娘请接着。”少顷之后,传来周幼梅的传音道:“二位请记住我的话,并请多多珍重……”这时,那些搜寻他们的敌人,距他们已不过三五丈距离,虽隔着浓密的油菜,但刀光剑影,已隐约可见。只听周幼梅沙哑着嗓音,冷笑一声道:“不怕死的鼠辈,都跟上来吧!”话声中,人已腾身而起,往西飞射,正好是她指示林志强退路的相反方向。这时的周幼梅,已换上林志强的衣服,黑夜中自然看不真切,因而引得那些搜捕林志强的敌人,叫嚷吆喝着,纷纷飞身拦截。直到此时,林志强才顿足轻叹道:“柳姑娘,咱们错了!”柳如眉低声讶问道:“什么事啊?”林志强道:“如果周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岂非是等于死在我的手中?”柳如眉披唇低笑道:“如果我是她,必要时,我会亮出本来身份……”这时,十丈之外,杀气震天,嚎叫惨号之声,不绝于耳。柳如眉话锋一转道:“这位周姑娘,武功很不错……”林志强截口苦笑道:“充其量也不会强过你我……”“那可不见得。”柳如眉截口笑道:“你听这有如虎入羊群的冲杀声,可比你我要强得多啦!”林志强方自蹙眉倾听间,柳如眉又含笑接道:“林少侠,别辜负了周姑娘的一番美意,咱们还是快点走吧……”这时,所有企图劫持林志强的人,都已被周幼梅引走,他们两人自然能顺利地到达了小河边。不错,岸旁正泊着一艘乌篷小船,而且船内寂无一人,柳如眉首先登上小船,向林志强招手笑道:“快上来,里面还准备好吃的东西哩!”林志强登上小船,柳如眉又神秘地一笑道:“这位周姑娘一切都考虑得这么周到,连咱们的衣衫,也是渔人装束,看来,她对你,可算得上是情深义重哩!”林志强自幼在赣江边长大,水性与操舟之术,都是高人—等,这时,他一面将小船撑离岸边,使其顺流而下,一面却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柳如眉忽然“咦”的一声道:“这衣袋中还有金叶子,和一块玉佩哩!”说着,已由衣袋中掏出一叠金叶子和一块玉佩,一齐递向林志强道:“哟!这些,都交给你。”林志强摇摇头道:“不!柳姑娘,这些还是由你保管。”柳如眉讶问道:“为什么?”林志强苦笑着道:“我想,这些可能是属于这衣衫的主人的,匆促之中,被她一并取了来……”“不对!”柳如眉截口笑道:“你想想看,普通人家,尤其是打鱼人家,会有这些贵重东西吗?”林志强蹙眉沉思间,柳如眉又含笑接道:“傻瓜,金叶子是送给你的盘缠,玉佩则为定情之物,你说,是也不是?”说着,已将那些金叶子和玉佩,一齐塞向林志强的怀中。林志强茫然地取过那块玉佩,只见它通体碧绿,宽约指半,长约三寸,厚约五分,拿在手中,并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因为这玉佩刚刚取自柳如眉怀中,其尚带余温,自不足为异,林志强未及深思,也未加察看,轻轻一叹之后,立即顺手揣人怀中。柳如眉笑问道:“林少侠,这位周姑娘,认识有多久了?”林志强苦笑道:“今宵刚认识。”柳如眉讶问道:“刚认识就对你这么好!”林志强漫应道:“她,本来是我的未婚妻。”柳如眉“哦”了一声道:“本来?难道说,现在就——?”美目在林志强俊脸上划上一个问号,却没接下去。林志强截口一叹道:“这些,不提也罢。”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岔开话题道:“柳姑娘,承蒙你盛意掩护我脱险,可是,你那些手下人……”柳如眉截口笑问道:“你是怕他们找不到我而心焦?还是怕他们有甚危险?”林志强正容点首道:“两者都是。”柳如眉道:“不用担心,我与他们之间,是经常不告而别的,至于他们的安全更不会有问题。”林志强接道:“柳姑娘,不论如何,我总算是暂时脱困了,我想,还是请……请姑娘回去……”柳如眉俏脸一变,截口问道:“你这是赶我走?”林志强蹙眉接道:“柳姑娘,如果我林志强存有此心,还能算人吗!”柳如眉目光深注地道:“那你为何要赶我回去?”林志强苦笑道:“姑娘,我是为你和你的手下……”柳如眉接道:“我已说过,毋须你担心。”林志强蹙眉问道:“姑娘,你打算护送我到何时为止?”柳如眉道:“你要到哪儿,我就护送你到哪儿为止。”林志强道:“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远哩!”柳如眉道:“不论天涯海角,你能去的地方,我也能去。”林志强神色一变道:“姑娘,咱们萍水相逢,此去千里迢迢,你我孤男寡女的……”柳如眉截口媚笑道:“你这人,怎恁地迂腐,我都不在乎这些,你还在乎吗?只要咱们彼此心地光明,问心无愧,又何必顾虑别人的蜚短流长。”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变换神色,目光深注地接道:“林少侠,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也知道你是言出由衷,但有一点,也许你是未便启口,由我替你代说了如何?”林志强一愣道:“姑娘此话怎讲?”柳如眉神秘地一笑道:“林少侠是因为此行与传说中‘翡翠船’与林家有关一节,而不愿与我同行?”林志强苦笑说道:“柳姑娘,传说中的事未必可靠,不瞒姑娘说,我自己真还是一无所闻。”这下子,可轮到柳如眉发愣了,少顷之后,才轻轻一叹道:“话出于林少侠之口,我绝无不信之理,但我也说句信不信由你的话,不论你林少侠此行,是否有甚特殊任务及异遇奇缘,我柳如眉绝对不存任何非分之想,此言可誓天日!”“姑娘言重了!”林志强尴尬地一笑道:“柳姑娘,咱们谈点别的可好?”柳如眉一心只想达到随行的目的,当然谈些什么都无关紧要,闻言之后,立即点首笑道:“行!那么,就谈点有关你那位未婚妻的故事吧!”林志强蹙眉一叹道:“横直闲着无聊,谈谈也好……”当他就自己所知,将与周一民父女之间的关系大略地说了一遍之后,柳如眉不禁喟然长叹道:“人情漫比秋云薄,薄到秋云尚可看,这话果然不假。”微顿话锋,又目光深注地接道:“不过,林少侠,这位周幼梅姑娘,却不可与乃父同日而语……”林志强轻叹一声道:“多谢姑娘提醒!这情形,我明白……但愿皇天有眼,林家堡能在我林志强手中,重振昔日声威,我决不会忘记这些在患难中帮助过我的人……”他的话声未落,一声幽幽长叹,由小船上空划空而逝。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闻声一惊之下,探首外望时,但见河水浩荡,两岸寂然,哪儿还有一丝人影。原来经过这一阵顺水行舟,小河河面已逐渐扩大,这一段的宽度,已至少在三十丈以上了。在这不能算太窄的河面上,有若幽灵似地,来无影,去无踪,发出那么一声幽幽长叹,凭林志强与柳如眉的身手,竟然一点也不曾察觉,此人身手之高明,已不难想见的了,柳如眉不禁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如非是东方已经发白,我会以为遇上鬼了哩!”林志强怔了怔,才长叹一声道:“不入江湖,不知江湖之大,奇人之多……”柳如眉截口笑问道:“林少侠,你看那人,是友?是敌?”林志强笑道:“如果是敌人,咱们两个,十条命也没啦!”“那么,”柳如眉皱眉指问道:“你以为是什么人呢?”林志强说道:“谁知道!江湖中,多的是不可思议的事和不可思议的人,咱们且莫管他。”举目向下游略一张望,又苦笑着接道:“姑娘,堤头镇快到了,咱们目前这模样,容易引人怀疑,还得好好地改装一下才行。”“对!”柳如眉问道:“你行囊中有没有多余的衣服?”“有。”“那么,咱们改扮成兄弟,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猛然一顿话锋,注目接问道:“你今年几岁?”林志强微笑道:“十八。”“那很抱歉!”柳如眉掩口娇笑道:“我是你大姊,改扮之后,你得叫我大哥才行。”林志强一愣道:“你还比我大?”柳如眉笑道:“这还能假吗!我比你大两岁,你可得委屈一点,我要叫你小弟弟啦……”当小艇到达堤头镇时,两人已改扮成一对游学秀士模样的兄弟。由于周幼梅考虑得很周到,小船上已准备好了食物,两人也毋须上岸,草草食毕,立即于码头边换乘直航长江的大船,逆流而上。这也是柳如眉这位“大哥”的主意,逆水而上,虽然比陆上要慢得多,但却可减少与敌人遭遇的机会,同时,林志强所受的创伤,也可借机调养,可以算得上是一举两得。当然,对柳如眉而言,她的心中也另有“一得”,那就是与意中人斗室相处,促膝谈心事,这种心灵上的享受,却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经过三天的水程,林志强的创伤,已好了大半,而柳如眉也自觉与意中人之间的无形距离,缩短了很多。当日黄昏时分,荆州城已遥遥在望了。荆州,位于长江北岸,北扼襄樊,南通常沅,自古即为兵家必争之地,其附近一带,仍留有不少三国时代的古迹。经过三天的船上闷居,林志强有点静极思动,当所乘楼船靠拢码头之后,不由向柳如眉笑道:“大哥,咱们弃舟登陆如何?”柳如眉摇摇头道:“不!我的意思,正想包租一艘较小的船,直航宜昌哩!”林志强接道:“大哥,逆水行舟,实在太慢了。”柳如眉道:“二弟,你忘了咱们目前的处境?”林志强扬眉接道:“那么,咱们上岸去逛逛,总可以吧……”柳如眉摇摇头道:“没有什么逛的,咱们趁早赶路,才是正经。”林志强涎脸笑道:“大哥,荆州是三国时代的军事重镇,这一带,古迹最多,咱们难得到此,如果不去凭吊一番,不是太可惜了吗!”柳如眉也不过比他大上两岁,这一说,自然也引发了她的游兴,不再坚持了,不过,她却仍然摆出“大哥”的姿态,正容说道:“好!姑且答应你一次,可是,你一切都得听大哥我的安排,不许擅自行动。”林志强连连点首道:“好,好,没问题……”于是,两人略一收拾停当之后,就相偕登岸,进入城中。荆州虽然是一座古城,但却是商贾云集,市面上非常繁华。林志强与柳如眉二人,并肩缓步,由通往码头的小街转人大街,表面上漫不经意地浏览着街头夜景,但实际上却并未放松对周围的戒备。在街头上熙来攘往的人潮中,显然有不少武林人物在内,这情形,当然逃不过这两位有心人的锐利目光。柳如眉以手肘碰了碰林志强,两人交换了会心的一瞥之后,柳如眉以真气传音,说道:“注意前面这两个人。”走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位年约六旬的灰衫老者,和一位四旬上下的青衫文士。两人边走边谈着,一副旁若无人的气派。当林志强暗中向对方投过深深的一瞥时,刚好那青衫文士正向灰衫老者谄笑着说道:“桂老,江湖三大,不约而同地齐聚荆州,难道说竟都是为了那林家堡的孽种吗?”灰衫老者点头道:“目前是可以如此说,但起因却并不简单。”青衫文士道:“桂老能否请说详细一点?”灰衫老者笑道:“老弟呀,这些年来,你闭关潜修,功夫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但对武林动态,却是隔膜得很哩!”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着道:“老弟,事情是这样的,最近这几年来,江湖三大派之间,表面上是鼎足而立,互不侵犯,但实际上却是暗中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地企图消灭对方,以图达到独霸武林的目的。”青衫文士笑道:“桂老,这情形,远在我闭关之前,就已形成啦!我所知道的,是目前的动态。”灰衫老者道:“如此说来就简单了,目前的情况,就是以往情况的延续和恶化,这就是说,三大派之间,都认为自己羽翼已丰,可以和对方一较短长了……”青衫文士接问道:“那么,此刻,三方面人马云集荆州,可并非完全是为了林家那个孽种?”“不错。”灰衫老者点首接道:“三方面人马,早已到达云梦地区,准备伺机一拼,但因半途中爆出林家孽种复出江湖的消息,无形中使三方面都转移了目标。”青衫文士道:“桂老之意,是说三方面之间,都将本已准备互相火拼的力量,转移到林家孽种的身上。”“不错。”“林家那孽种,竟如此重要吗?”灰衫老者笑了笑道:“林家孽种,分量本来就不轻,再加上那传说中的‘翡翠船’,就更值得三方面都全力以赴了。”青衫文士“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微顿话锋,扭头接问道:“桂老,听说那小子,三天之前,还在监利出现,如今,三大主力,怎会集中在荆州呢?”灰衫老者哑然失笑道:“说来真令人惭煞,当时,三大方面的人马,至少也在百人以上,竟被一个毛头小伙子兔脱了,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由哪一方面走的,各自检讨,认为那小子的动向,显然是要入川,而由监利入川,不论陆路水路,荆州为必经之地……”青衫文士截口一“哦”道:“我明白了,只是,万一那小子不经过荆州,这三方面的人马,是否有火拼的可能?”“这个……”灰衫老者笑道:“恐怕连三大之间的首脑人物,也没法事先答复你,总而言之,那林家孽种来不来,以及来了之后,情况发展如何,都是一个主要关键……”这两位,对话之间,一口一声“小子”或“孽种”,听得随后窃听的林志强,恨不得跟上去给他们一下重击,但权衡当前情况,他又不能不勉强忍下去,怒火中烧之下,他只好传音问道:“柳姊姊,这两个是什么来历?”经过三天的相处,连称呼也改过来了。柳如眉传音答道:“十之八九是上官玄的手下。”接着,又扭头注目笑问道:“强弟,是否还要逛逛这儿的古迹?”林志强毅然点首道:“当然要逛……”但他的传音未毕,柳如眉忽然急促地传音接道:“不好,我爹来了!”林志强心头一凛间,只见五骑健马,“嗒嗒”迎面疾驰而来。那为首一人,身材高大,着一袭古铜长衫,外表看来,年约五旬,浓眉长髯,显得颇为威猛,这就是当今江湖三大派中的首脑之一,“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林志强对柳伯伦,虽然是冬闻大名,却还是第一次遇上,如非柳如眉传音揭示,他可能不认识哩!随在柳伯伦后面的,是四个清一色着银色长衫的年轻人,这四位,年纪最大也只能估上三十来岁,一个个气宇轩昂,神采飞扬,顾盼自豪。这是林志强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柳如眉于传音提示之后,已不自觉地走向街道一旁,这情形显然是怕她的父亲会认出她来所发生的一种下意识动作,也幸亏柳伯伦等五人,都骑着快马,她这下意识的行动,倒活像是一个书呆子怕被奔马踹上似地,并没引起旁人的怀疑。林志强接着又传音问道:“那后面的四位,是什么人?”柳如眉传音答道:“那是本庄的银衫卫士……”就这传音之间,那五骑人马已疾驰过去。只听那灰衫老者“咦”了一声说道:“‘赤城山庄’的柳庄主既然已到达,想那‘卧虎庄’的冷庄主也已到了。”青衫文士笑问道:“桂老,以您的看法,目前这两庄中,谁才是本宫真正的对手?”灰衫老者沉思着接道:“这个问题,老朽可未便妄加忖测……”说话间,两人已拐入一家名为“吉星”的客栈之中。林志强、柳如眉二人继续前行间,柳如眉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小吃店,笑了笑道:“二弟,咱们先去填饱肚皮,再定行止如何?”“可以。”林志强沉思着接道:“不过,依小弟之见,咱们还是先找好住的地方要紧。”柳如眉讶问道:“偌大的荆州城,还怕找不到住的地方?”林志强道:“话不是这么说,看目前这满街异乡人口音的情况,恐怕所有客栈都已经客满啦!”柳如眉神秘地笑道:“放心,住的地方,包在大哥我身上……”这时,两人已到达那小吃店门口,就当他们正准备进入店门之时,不远处的一条横街巷内,忽然转出一主二仆三个女人。走在前面的主人,年约二十七八,穿一套绛色衫裙,宫鬓堆鸦,长裙曳地,配上她那杏脸桃腮和苗条身段,更显得摇曳生姿,风华绝代。后随的两个青衣侍婢,则年约十七八,劲装佩剑,貌亦中等姿色,七分娇媚中,却有着三分刚健。这三位,一走出横街,绛衣少妇立即进入事先停在横街门的一辆豪华油壁香车之中,青衣侍婢也跨上坐骑,一声吆喝,疾驰而去。柳如眉伸手拉住林志强的手臂,进入小吃店内,找好一个面街的座位之后,首先含笑问道:“刚才那三位,看清楚了吗?”林志强笑了笑道:“看是看到了,‘清楚’却还谈不上。”“看到了就行。”柳如眉神秘地笑道:“你看那绛衣女人美不美?”林志强笑道:“美!美!委实是人间绝色……”柳如眉方白脸色微变间,林志强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比起我那位柳大姊来,却还要逊上一二筹。”这顶高帽子,送得够技巧,也送得正是时候。“讨厌!”柳如眉芳心甜甜的,却故意白了他一眼道:“还有没有?”林志强含笑接道:“当然还有,那绛衣少妇似乎是属于冷若寒冰型人物!美则美矣,但神情方面太过严肃,比起我那位使人如沐春风似的柳大姊来,真有天渊之别啦……”柳如眉方自再度投以白眼,并由桌子底下伸足踢了他一下,店小二已在一旁哈腰请示道:“二位相公要吃点什么?”林志强连忙接着道:“先来下酒菜,酒要上好的竹叶青。”“是,是,马上就来。”店小二哈腰退去之后,柳如眉才似笑非笑地撇了撇嘴唇道:“一下子就变得油嘴滑舌的,原先,我还以为你是老实人哩……”林志强飞快地接道:“这正是老实人说的老实话啊!”柳如眉披唇一笑,岔开话题道:“二弟,你以为方才那绛衣女人是谁?”林志强一愣道:“大哥,如果你认识那绛衣少妇,就请快点告诉我吧!”“不!”柳如眉笑道:“那不是少妇,虽然她做少妇装束,也自号什么夫人的,但却是一位地地道道的姑娘。”林志强蹙眉接道:“既然是姑娘家,却为何要做少妇打扮呢?”柳如眉笑道:“这问题,恐怕只有心理变态的老处女,才能替你解答。”林志强注目问道:“大哥,那究竟是谁?”柳如眉道:“我不相信你竟恁地孤陋寡闻,方才我已经说得够明白了,你不能多用脑子去想想……”这时,店小二已将酒、莱,一齐端了上来,柳如眉一面说着,一面已斟上两杯酒,接着,一举酒杯:“二弟,我先敬你一杯。”别瞧她是一位姑娘家,她这假扮男子汉的动作,却是老练而自然已极。林志强举杯对饮间,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连忙咽下满口的酒,“哦”地一声道:“我明白了。”柳如眉注目笑道:“先说出来试试看。”林志强笑了笑道:“我想,必然是那自号‘宝相夫人’,人称‘冷面仙子’的冷无双。”柳如眉点点头道:“猜对了。”林志强接问道:“听说这位冷面仙子,虽然是‘卧虎庄’庄主冷无垢的胞妹,实际上却是‘卧虎庄’的主持人。”柳如眉道:“传说未必可靠,不过,‘卧虎庄’的大小事宜,她能当上一半的家,倒是并没夸张。”“那么,”林志强注目接道:“冷面仙子既已出面,她那位庄主胞兄,可能就不会来了?”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冷面仙子的武功,并不次于乃兄,而其个性之孤僻与难缠,在武林中是大大有名的,所以,如果是由她代表‘卧虎庄’出面,就有得瞧的了。”两人浅酌低斟,边饮边谈,不自觉间,一壶上佳的竹叶青,已告点滴无存。林志强的酒量,似乎并不怎么好,这时,他的俊脸上已现出一片酡红,他,乘着酒兴,注目笑问道:“大哥,你方才说那冷面仙子是老处女?”柳如眉笑了笑道:“她本来就是老处女呀!”林志强道:“她……为什么还……没嫁人呢?怪!”柳如眉低声笑问道:“如果老弟你有意问津,我这做大哥的,自当义不容辞地替你介绍……”林志强连忙截口笑道:“大哥怎么寻起我的开心来……”话没说完,忽然一蹙眉峰道:“咦!这酒,怎恁地厉害?”柳如眉也蹙肩接道:“不错,我也有点头晕。”林志强苦笑道:“你才有点儿头晕,我可晕得很厉害哩!”柳如眉道:“不要紧,我还可以服侍你,咱们先找住处去,嗨!伙汁,结账……”在天旋地转的情况下,林志强被柳如眉搀扶着,登上一辆适时停在门口的马车。但他们两个刚刚钻人车厢,马车将动未动之间,忽然,一声劲喝,遥遥传来:“站住!”声到人到,一道黑影,已朝马车飞射而来。也就当此同时,那驾车的车把式,右手“刷”的一鞭,催动拉车健马,同时左掌一挥,冷笑一声,道:“躺下!”“砰”地一声巨震过处,马车已疾驰而去,那道偷袭的黑影,显然身手高明得很,竞借对掌的反震之力,身形升高三尺,一式“平沙落雁”,依然向马车后面疾射而下,口中并冷笑道:“鼠辈!留下人来!”马车后窗帘一掀,“嘶嘶”连响,一蓬弩箭,成连珠般射出。那道凌空追蹑的黑影,被迫得口咬、手接,一连接过五枝没羽短箭,凌空的身形已被迫而落地。就这刹那之间,马车已驰出十丈之外。那道黑影,原来是一位鹑衣百结、乱发蓬飞的老叫化,他,连忙吐出口中的短箭,攘臂震声大喝道:“是‘赤城山庄’的小姐,快追!”事实上,不待他出声,马车的前后左右,已至少有六七个人在厮杀着。不过,厮杀归厮杀,那马车的奔驰之势,却并未稍减。当然,那老叫化出声一嚷,后面却有更多的人追了上来。一时之间,但见人影飞闪,呼叱连连,兵刃相击之声。闹成一片,因而使得那本来是熙来攘往,热闹非常的大街,登时鸡飞狗叫,行人四散奔逃,乱成一片。混乱中,有人大嚷道:“不好啦!有强盗呀……快打烊呀……快逃呀……”车厢中,醉得几乎是天旋地转的林志强,听到那一片杂乱的声音后,竟含含糊糊地问着道:“大哥……外面有强盗……你……你该去……帮……帮人家……捉……捉呀……”柳如眉情不自禁地在他俊脸上亲了一下,附耳媚笑道:“叫姊姊,我就帮他们??捉强盗……”只听车厢外响起一个苍劲的语声道:“车厢内被劫持的,是不是林家贤侄?”林志强方自心头一惊地强睁双目,柳如眉却话锋一转道:“弟弟,你先歇一会儿。”林志强但觉自己的“黑甜穴”一麻,已失去知觉。当他清醒过来时,柳如眉正坐在他身旁,向他抿唇媚笑着。林志强举目四顾,了然自己是躺在一间陈设颇为雅致的房间之内,不由眉峰一蹙道:“大哥,这是什么地方?”柳如眉媚笑如故地道:“现在还叫我大哥。”原来此刻的柳如眉,已恢复她那柳媚花娇的女儿家本来面目了。林志强歉然一笑道:“对不起,我还没注意到你已恢复本来面目。”柳如眉道:“现在,你当然已经注意到了,该怎么叫呢?”林志强道:“当然是叫柳姊姊啦!”柳如眉美目含情地笑道:“那么,叫,叫得姊姊开心,有赏。”林志强笑问道:“赏些什么?”柳如眉神色一整道:“‘赤城山庄’当以全部力量,协助你重整‘林家堡’昔日声威。”林志强一触及自己家门的问题,不由心头一懔,绮念尽消地挺身坐起……但他这挺身坐起的动作,仅仅是一个象征性的动作而已,事实上他却是浑身乏力,坐不起来。这情形,不由使他有若坠落万丈深渊似地,骇然张目问道:“你……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柳如眉歉笑道;“弟弟,你不过是暂时失去功力而已……”林志强脸色大变地截口问道:“怎么?你已废去我的功力?”柳如眉摇摇头道:“不是的,你不过是服用了一种暂时不能凝聚真力的药,只要服下解药,立可复元。”林志强长叹一声道:“没想到你这美丽的躯壳内,所蕴藏的却是一颗……”柳如眉截口接道:“弟弟别骂人,姊姊对你……”林志强嗔目怒叱道:“住口!谁是你的弟弟!”柳如眉苦笑道:“弟弟请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几句可好?”林志强冷笑一声道:“柳如眉,花言巧语,能掩饰你用卑劣手段所造成的事实吗!”柳如眉急得美目中泪光莹莹地颤声说道:“弟弟,你让我解释过后,再加责骂,好不好?”林志强方自哼了一声,柳如眉又立即接道:“弟弟,姊姊也可以立即给你服下解药,但有一个要求,在我解释清楚之前,你不能动手拼命。”林志强冷冷一笑道:“如果我的猜想不错,你对我的那些虚情假意,不过是为了执行你父亲的命令,所采取的一种手段而已。”柳如眉幽幽地一叹道:“我承认我的行动,是奉父命行事,但对你的情意,却……”林志强截口冷笑道:“够了!现在,我再问你,这儿是你父亲在荆州的秘密巢穴?”柳如眉苦笑道:“别说这么难听好不好?”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不错,这儿是家父的秘密场所之一,不过,为了你,这秘密已经揭开了,而且,很可能今宵就有一场惨烈的血战。”林志强也不禁苦笑道:“如此说来,我林志强还得向令尊深致歉意才对啦!”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身处龙潭虎穴之中,纵然你先给我服下解药,使我恢复功力,也未必对我有益……”柳如眉截口接道:“你明白这点就好,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是怕你徒逞意气之勇,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何况你伤势并未痊愈,更不宜跟人拼命。”林志强笑道:“这就是你的解释?”柳如眉点点头道:“不错。”“还有吗?”“当然还有?”林志强淡淡地一笑道:“好,请说下去,不过,别尽说是‘为了你’,我所希望听的,是为了你们‘赤城山庄’,而不得不对我‘出此下策’的原因。”柳如眉不禁俏脸——红道:“这个……弟弟,俗语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林志强截口苦笑道:“柳姑娘,请你还是说爽快一点吧!”柳如眉尴尬地一笑道:“弟弟,首先我要声明一点,‘赤城山庄’并非‘林家堡’之敌。”林志强道:“这个,我知道,但目前又当别论。”柳如眉不禁一愣道:“此话怎讲?”林志强道:“目前我这阶下囚的身份,难道还不够说明?”柳如眉苦笑道:“世间有如此被优待的‘阶下囚’吗?”林志强撇唇一哂道:“好,先说你们的如意算盘。”柳如眉神色一整道:“弟弟,林、柳两家,既谈不上仇怨,咱们为何不能合作呢?”林志强笑问道:“如何合作法?柳姑娘,请别忘了寒家已只剩下我和一位下落不明的二叔了。”柳如眉道:“这倒无关紧要,弟弟,如所周知,林家堡是侠义道的象征,只要你能公开出面,声明与寒家合作,所有侠义道人物,必将蜂起响应,再加上本庄实力,又何在乎一个白骨魔宫!”林志强笑问道:“这就是为贵庄打算的说法?”“不错。”柳如眉点点头道:“我还要说一句,同时也是为了你。”林志强注目问道:“这也有解释?”栅口眉道:“是的,为了替你的父母复仇,重整林家堡昔日声威。”林志强笑道:“这个是有点类似‘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办法,好固然是好,只是,如果真的林家堡重振昔日声威了,那么,贵庄岂非是白忙一场!”柳如眉笑道:“那时候,咱们还分彼此吗……”林志强却突有所忆地忽然截口接道:“柳姑娘,这些既然是贵庄预布的圈套,为何当我提议要在此地逛逛时,你却反而加以阻挠?”“这是故做姿态。”柳如眉含笑接道:“弟弟,你懂得欲擒故纵的道理。”林志强笑问道:“如果当时我接受你的劝阻,那你岂非弄巧成拙?”柳如眉抿唇媚笑道:“真要有那种情况时,姊姊也自有道理。”接着,一整神色,美目深注地问道:“弟弟,请快点给我答复,家父还在等候回音哩!”林志强正容答道:“柳姑娘,这事情,办不到。”柳如眉俏脸一变道:“为什么?”林志强道:“如果我公开宣布与贵庄合作,则所有本来同情我,支持我的侠义道人物,都将鄙弃我了。”柳如眉黛眉一挑地怒声叱道:“你敢污辱我……”但她话出同时,门外却传来一个急促的话声道:“小姐,外面已发现敌踪,庄主有令,请小姐速做应变准备。”   第六章 拒婚   柳如眉扬声答道:“知道了。”接着,目注林志强冷笑道:“林志强,你对方才的话,如果没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不会饶你!”林志强一哂,漫应道:“这么简单的话,还用多加解释?”柳如眉幽幽地一叹道:“‘赤城山庄’的名气,竟坏到此种程度?”林志强道:“话不是这么说,柳姑娘,‘赤城山庄’虽然不能列入侠义道中,却也并非邪魔歪道……”柳如眉截口迫问道:“那么,你为何如此避之若浼呢?”“姑娘误会了!我要是存心对‘赤城山庄’避之若浼,也就不会承姑娘的情意,相偕同行……”“是啊!”柳如眉再度截口道:“可是,你为何要说出方才那种使我生气的话来?”林志强神色一整道:“这该分两方面来说:第一,因贵庄非侠义道中人。第二,诚如姑娘方才所说,‘林家堡’是侠义道中的代表性人物,尽管如今本堡业已风流云散,但我毕竟是林家的子孙,再不成材,也不能依靠别人的力量来重振昔日声威。”柳如眉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方才所说,同本庄合作之后,会受到人家的唾弃,也包含了讥刺你不成材的意思在内?”林志强这才苦笑道:“姑娘总算是想明白了。”柳如眉笑了笑道:“既然这样,我也就不怪你了,但我要提醒你一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一个人,孤掌难鸣,借助外力以完成心愿,又有何妨!”“错了”门外响起一个苍劲的语声道:“眉儿只说对了一半。”随着话声,柳伯伦已缓步而入,柳如眉连忙替两人引见之后,才目注乃父问道:“爹,您说眉儿是那一点说错了?”柳伯伦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话是对的,但‘借助外力以完成心愿’,就不对了。”柳如眉一愣道:“为何不对?”柳伯伦笑道:“丫头,如果两家人变成一家人,还能说是‘借助外力’吗?”柳如眉方自俏脸一红,柳伯伦却目注林志强,诚恳地说道:“‘贤侄,老夫当年与令尊也曾有过数面之缘,虽无深交,却也算老朋友,所以,不得不托大,称你一声贤侄了。”林志强笑了笑道:“多谢柳前辈抬举,小可功力消失,浑身乏力,请恕不能起床拜见之罪。”柳伯伦连忙扭头向柳如眉说道:“丫头,怎么还没给你林世兄服下解药?”柳如眉抿了抿樱唇道:“不是‘世兄’,是‘世弟’……”柳伯伦截口接道:“世兄也好,世弟也好,快点给他服下解药。”柳如眉道:“爹!他这个人,可顽固得很,一直到现在还没点头,服下解药之后,万一他反脸动起手来,那可不太好。”“放心。”柳伯伦含笑接道:“你这位林世弟,是深明道理的人,决不会像你所说那么容易冲动。”扭头向林志强笑问道:“贤侄,你说是吗?”林志强淡淡地一笑间,柳如眉已取出一粒白色药丸,喂向他的口中道:“快点咽下去,盏茶工夫之后,即可复元。”柳伯伦含笑接道:“贤侄,你们方才的谈话,大部分我都听到了,现在,我不再赘言,只问你一句:对于我方才所说,两家变成一家的事,有无异议?”林志强咽下口中药丸,故装迷糊地笑问道:“小可还没明白前辈话中含义……”“贤侄是故装迷糊?”柳伯伦拈须微笑道:“好,老夫索性说明白一点。”扭头向柳如眉笑了笑道:“丫头,你出去瞧瞧外面,方才曾发现敌踪,可能他们也该发动了,你要多加小心!”“是!”柳如眉娇应一声,姗姗地出室而去。柳伯伦这才向林志强含笑问道:“贤侄,你看,我这丫头,是否还差强人意?”林志强笑道:“柳前辈太谦虚了,令嫒算得上瑶池仙晶,艳绝人寰,‘差强人意’四字,未免大大地委屈了她。”柳伯伦目光深注地问道:“贤侄,这是你的由衷之言?”林志强点点头道:“当然!”“那么,”柳伯伦注目接道:“如果老夫以小女许配与你,你该是乐于接受的了?”虽然这是林志强意料中的事,但骤闻之下,仍然使他禁不住为之一愣,然后,不知所云地道:“这个……”“这个”了半晌,却没法接下去。柳伯伦含笑问道:“是嫌小女蒲柳之姿,不足以配君子?”林志强连忙接道:“不!柳前辈,令嫒慧外秀中,乃人间仙品,人生有妻如此,夫复何求……不过……”柳伯伦截口接道:“是因老夫并非侠义道中人?”“也不是。”林志强接道:“不瞒柳前辈说,小可自幼已订过亲。”柳伯伦接道:“这个眉儿已向我说过,就是那‘云梦钓叟’周一民的女儿?”“不错。”“据眉儿所说,周一民已绝口不提往事。”林志强轻轻一叹道:“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也不足为奇,但我却不能辜负那情深义重的幼梅姑娘。”柳伯伦笑了笑道:“故旧情深,这是贤侄的可敬之处。”微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道:“我看,贤侄,只要你不嫌弃眉儿,我倒可以替她做主,不争什么名分,以年龄大小,姊妹称呼……”林志强截口苦笑道:“柳前辈,这问题,请留待以后再谈。”柳伯伦注目问道:“为什么?”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柳前辈,小可身负血海深仇,此身有如断梗飘萍,居无定所,那有心情去谈儿女私情的事。”“错了!”柳伯伦正容接道:“贤侄,正因为你孑然一身,身负血海深仇,才必须先谈儿女私情的事。”林志强禁不住苦笑道:“柳前辈此言,可使小可更迷糊啦!”柳伯伦注目接道:“贤侄,方才,眉儿已经同你说得很明白了,只要你点点头,咱们即可名正言顺地公开宣布,号召武林侠义道同仁,对白骨魔宫同申挞伐。”林志强摇摇头道:“事情如果能如此简单,我二叔老早就发动啦!”柳伯伦道:“贤侄,你这话,也只算说对一半,须知你二叔再强,也只是一个人,何况他本身情孽纠缠,又不便公开出面,但我却不同,我有整个‘赤城山庄’做基本力量,‘卧虎庄’也不能不受我的影响……”林志强截口叹道:“柳前辈,这些,我想暂时不谈。”“我必须要说,”柳伯伦注目接道:“贤侄,老夫虽然是名利中的俗人,但却只此一个女儿,只等咱们合作,完成心愿之后,我的一切,还不都是你们小俩口的。”林志强轻轻一叹道:“前辈盛情可感,但事关重大,小可不能不多加考虑一番。”柳伯伦正容接道:“贤侄,这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机会,你要是错过了,将会后悔莫及。”林志强笑了笑,欠伸而起,却没接腔。柳伯伦笑问道:“贤侄真力已经恢复了?”林志强点点头道:“是的。”柳伯伦忽然想起了什么,接问道:“贤侄是认为老夫将你请来这儿的手段,不够光明而心存芥蒂?”林志强笑了笑道:“小可岂敢!事实上,这一路上,小可受过令嫒不少恩惠,还没道谢哩!”柳伯伦道:“那是她应尽的义务,区区小事,请不必挂齿。”微顿话锋,又注目接着道:“贤侄,外面对‘翡翠船’与林家有关的消息,业已不胫而走了……”林志强截口苦笑道:“柳前辈,事实上,小可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甚至连对‘翡翠船’究竟是什么玩艺儿,也没听说过。”柳伯伦道:“贤侄的话,老夫自是信得过,但老夫却不能不表明心迹,贤侄不妨检查一下随身所携物件,是否缺少了些什么?”“不必了。”林志强笑道:“小可身上,并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而且,小可也深信前辈不是那种人。”柳伯伦拈须微笑道:“多谢贤侄……”但他话没说完,门外响起一个清朗语声道:“禀庄主,本宅已被强敌包围。”柳伯伦沉声问道:“都是谁?”那清朗声答道:“回庄主,已经判明身份的,有‘白骨魔宫’的班侗,‘卧虎庄’的‘冷面仙子’冷无双,‘赤发灵官’刁猛,以及‘云梦钓叟’周一民,‘阴阳双煞’,‘太行五鬼’和一些尚未查明来历的,为数总在三百人以上。”柳伯伦不禁仰首哈哈大笑道:“好!好!真算得上群贤毕集,快哉盛哉!”顿住话锋,才又沉声接道:“传语江总管,妥为接待,本座马上就来。”“是!”“还有,请小姐立刻回来。”“遵命。”柳伯伦这才目注林志强笑说道:“贤侄,如此多的武林豪杰,都为你一人而集中此地,你委实足以自豪的了!”林志强不禁心中暗忖着:“面对如此多的敌人,他竟恁地镇静,难道他还另有什么有力靠山吗……”柳伯伦却又含笑接道:“我虽然知道贤侄是虎父虎子,不会胆怯,但却不能不提醒你一声,目前,你我虽然是在强敌包围之中,但却敢夸句海口:这儿算得上是安如磐石!”林志强笑道:“这个,小可自是信得过。”柳伯伦道:“这儿是‘荆州’南郊的一座废祠,相传三国时代,汉寿亭侯关云长镇守‘荆州’时,这儿曾是他所住官邸的故址。”林志强笑了笑道:“一座废祠,能整修成这样子,前辈必然已付出不少心血。”柳伯伦淡笑道:“这倒算不了什么。”只听得门外响起柳如眉的娇语声道:“爹,您快出去。”话声中,香风微拂,人已婷立室内。柳伯伦向林志强正容说道:“贤侄,你安心在这儿与眉儿聊聊,我去外面瞧瞧。”柳伯伦出去之后,柳如眉才向林志强笑问道:“怎么样?弟弟。”“不怎么样。”林志强漫应着,起身向门口走去。柳如眉俏美的脸上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幽怨,但却是强颜欢笑地说道:“外面可热闹得很,咱们前往瞧瞧也好。”转身走向梯口,向林志强招招手道:“来,随我上楼去。”登上三楼之后,林志强才发觉到,这一座柳伯伦口中的废祠,已整修成一幢非常考究的住宅。目前,他站在后花园中一座静楼的窗口,凭窗环扫,只见触目所及,花木成荫,假山亭榭,应有尽有,光是这后花园,占地估计当在十亩以上。因为外面尽是强敌,柳如眉不许点灯,两人并立窗口,由暗里向下窥视,自然他们能看到别人,而别人却看不到他们两人。此时,时为三月杪的二更过后,没有月亮,天空满布乌云,算得上星月无光,委实是夜行人活动的大好机会。林志强居高临下,虽能看到距离静楼约二十丈左右处,人影幢幢,却看不出面目,甚至连敌友也没法分辨出。沉沉夜色中,只听班侗的语声,冷笑一声道:“江总管,在下好话已经说尽,你再要借故拖延时间,那一切后果,由你负责!”原来林志强开始是被安置在静楼的地下室中,所以外面人声鼎沸,他却听不到,此刻,一经登上三楼,外面的话声,就听得很清楚了。只听一个苍劲的语声笑道:“班兄,这话意中,好像有浓重的血腥味。”班侗沉声冷笑道:“你能明白是再好不过。”那苍劲语声道:“班兄,我也说过不止一次了,敝上还没回来,你如果不能等待,我江涛身为‘赤城山庄’总管,不论汤里火里,剑树刀山,我都舍命奉陪。”班侗的语声冷笑着道:“你我虽然是各为其主,但彼此之间,毫无仇怨,咱们犯不着拼命,我只要你给我一个肯定的答复,柳庄主究竟几时回来?”江涛的语声接道:“三更之前,准定回来。”“现在是什么时候?”“二更二点。”“好!我再等他一会儿……”这时,林志强却悄声向柳如眉问道:“柳姑娘,令尊明明在家,却为何偏要如此说呢?”柳如眉幽幽地一叹道:“想不到……这一说……却反而将距离拉远了。”一顿话锋,扭头目光深注地接道:“弟弟,难道说,叫我一声姊姊,也辱没了你?”话落,美目中也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俗语说得好,女人是水,男人是泥,泥遇到水,自然会溶化,林志强虽然是铁铮铮奇男子,却也逃不出此一惯例。此刻,他们并立窗口,距离如此之近,算得上是耳鬓厮磨,香泽微闻,加上柳如眉不胜幽怨的语音和断线珍珠似的眼泪,林志强不能不投降了。他,挣了挣身,终于歉歉地叫道:“柳姊姊……”柳如眉不禁破涕一笑道:“唔!这样才是我的好弟弟。”接着,又凄凉地一笑道:“弟弟,咱们之间的距离,要想拉近,可能不易,但我希望最少也要保持这样,莫再疏远了。”林志强情不自禁地心头一阵波动,连连点着头,但口中却将话题岔开道:“柳姊姊,你还设回答我的问题哩!”柳如眉愣了愣道:“什么事啊?”林志强道:“我是说,令尊明明在家,为何那江总管却偏说还没回来?”“这个。”柳如眉接道:“他老人家,是在等一个人。”林志强笑问道:“想必那人的本事,一定很大,是吗?”柳如眉道:“那是我师父。”林志强目光一亮,道:“就是那普陀山的半边师太吗?”柳如眉点点头道:“正是……咦!你是怎么知道的?”林志强笑道:“三天之前,在监利城外,你不是同那‘千面诸葛’班侗说过了吗!”“哦!”柳如眉接着又轻轻一声叹道:“可惜她老人家不轻易收徒,更不收男徒,要不然,今宵倒是一很好的机会……”处处为爱郎着想,也时时为爱郎着想,这情形,自然使林志强心头,不由地又是一阵波动,也不自觉地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柳如眉不由抿唇一笑道:“不要叹气,待会儿我帮你向恩师求求情看,以你的资质和禀赋之佳,最低限度,她老人家也该替你引见一位明师……”林志强不禁心中暗自苦笑道:“我何尝是为这个叹气,可怜的姑娘,我是担心恐怕没法报答你这一份柔情蜜意而难过哩……”但他口中却漫应道:“多谢柳姊姊的关心,我看不必了。”柳如眉道:“为什么?难道试试看也不行吗?”林志强道:“柳姊姊,你忘了我还要到四川去?”柳如眉俏脸一变,恨声说道:“你那二叔,也真是的,教人家千里迢迢跑到那边去,却不说明是为什么。”林志强正容接道:“我想,他老人家必有深意。”柳如眉突然扭过娇躯,面对面地沉声说道:“弟弟,看看我的眼睛。”   第七章 火拼   林志强虽感纳闷,却不能不遵办。   当四日交投时,林志强但觉柳如眉的双目,在黑夜中看来,有若两颗闪耀的星星。   就当他心头微微一荡间,柳如眉已沉声接道:“不许避开目光,好好答我问话。”   林志强不由苦笑道:“我正恭聆着哩!”   柳如眉美目深注地道:“弟弟,你这趟四川之行,心头必有隐瞒我的地方。”林志强一愣道:“柳姊姊为何会有此一问?”   柳如眉道:“你方才拒绝与本庄合作,我才有此联想。”   林志强不由苦笑道:“柳姊姊,如果我这趟四川之行一心中有什么瞒着你,那我此生将得不了……”   柳如眉连忙伸出纤掌,掩住爱郎的嘴唇,媚笑着:“不必赌咒,我相信你就是……”   只听楼下传出班侗的语声道:“江总管,三更已到了吧?”   江涛的语声道:“不错,差不多了。”   班侗的语声道:“为何柳庄主还没回来?”   只听柳伯伦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多谢班老弟关注,柳伯伦已经提早回来。”接着,震声大喝道:“燃灯厂火光一闪,静楼前这一个半弧形的范围内,至少亮起了百支以上的松油火把,将眼前这一片群豪毕集之地,照耀得如同白昼。这情形,使隐身静楼之上的林志强,瞧得清清楚楚。   现场中,所谓江湖三大中的首脑人物,除了“白骨魔宫”的上官玄,“卧虎庄”的庄主冷无垢,未曾亲自出场,各自分别以国师班侗和胞妹冷无双代表之外,“赤城山庄”   方面,自庄主柳伯伦以下,几乎已全部出场,而这些首脑人物,林志强可说是全已见过,仅仅印象上有深浅之分而已。   林志强就着乍亮的火把,目光一扫之下,只见“三大”   之间的人员,壁垒分明地,分鼎足之势,在静楼前对峙。   背楼面外,人数最多的,是“赤城山庄”的人,“白骨魔宫”与“卧虎庄”两方面,看去只有三五十人不等。   “云梦钓叟”周一民,面色肃穆地独自静立一隅。   另外,有五个黑衣人和两个灰衣人,也自成一组,林志强的想象中,这该是那什么“太行五鬼”和“阴阳双煞”   了。   这些人的外围,成半弧形围聚着,是形形色色的武林人物,为数总在二百人以上。   当然,这些人都是较为普通的人物,但也难保没有身怀绝艺的高人隐迹其中,同时,也可能有“三大”之间的人物混杂在内。   这不过是林志强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就当他准备向柳如眉有所询问之时,只见柳伯伦打了一个“哈哈”,敞声大笑道:“诸位!柳伯伦这厢有礼了。”说着,抱拳朝着外围群豪,作了一个罗圈揖。   人群中有人发出一声冷嗤,但班侗却首先敞声笑道:“柳庄主别来无恙?”柳伯伦含笑接道:“托福!托福!”   接着,又注目问道:“贵上也好?”   班侗欠身回道:“多谢柳庄主关注,敝上也硬朗得很!”   柳伯伦笑了笑道:“上官神君为何没来?”   班侗似乎微微一愣,道:“这个……在下可未便作答。”   只听那“宝相夫人”冷无双轻笑一声道:“班侗,你是为了同柳伯伦叙旧而来?”   此人怪不得有“冷面仙子”的绰号,不但外表冷若冰霜,连语声也是那么冷漠得不带一丝感情。   以诸葛自命的班侗,居然被窘得老脸一红,发出一串干笑道:“冷面仙子,这叫做礼尚往来,也是咱们祖宗遗传下来的人情味嘛!”   “人情味?”冷无双冷哼一声道:“班侗,你既然也懂得人情味,那你今宵就不该来趟这塘浑水。”   班侗双手一摊,做苦笑状道:“上命所差嘛!我个人又何尝愿意趟这浑水……”   冷无双截口接道:“那很简单,合则留,不合则去,你可以立即滚蛋!”班侗冷冷一笑道:“冷面仙子,说话请客气一点……”   冷无双截口一声冷哼:“客气,班侗,老实告诉你,同你说几句话,已经是太抬举你的啦!”   班侗方白脸色一变,冷无双又沉声接道:“你想想看,在‘江湖三大’之中,你算什么东西!”   班侗披唇一哂道:“你也不是什么首脑人物!”   冷无双道:“我是‘卧虎庄’庄主的胞妹,也等于是庄主……”   班侗截口笑道:“区区既能代表上官神君前来,自然也代表上官神君的身份。”人群中又有人“嗤”了一声道:“二位有没有个完?”   柳伯伦也呵呵一笑说道:“冷面仙子,班兄,此刻都是我柳伯伦的贵宾,请不必再抬杠了……”   人群中响起一个冷峭语声道:“柳庄主,我们这些人,不是来听你打哈哈的!”柳伯伦神色一整,目注发声处,沉声说道:“这位朋友,有话请站出来说,”那冷峭语声接道:“必要时,我会站出来的。”   班侗沉声接口道:“柳庄主,咱们还是谈些正经事吧!”   柳伯伦笑道:“是的,咱们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班兄请直道来意。”   “好!”班侗正容接道:“我代表全体群豪,先说几句该说的话。”   一顿话锋,才目光深注地说道:“柳庄主,‘江湖三大’之间,虽然和平相处已久,但暗中各自秣马厉兵,意图一逞,这一事实,你该不致否认吧!”柳伯伦点点头道:“我同意这说法。”   班侗注目如故地道:“这云梦地区,近日以来的风云聚会,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你柳庄主当也承认,这显示‘三大’之间的火拼,已到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危境?”   柳伯伦笑了笑道:“我承认,而且眼前这情况,就是事实。”   班侗眉锋一扬说道:“可是,自从约莫二十天之前,南昌城中,林家孽种突然被发现之后,‘三大’之间,已不约而同地转移了目标……”   柳伯伦截口接道:“我同意这说法,班兄,别绕圈子了,请直截了当地说!”班侗冷冷一笑道:“目前群豪之中,可能还有人不完全了解,所以,在下不能不多费点精神。”   微顿话锋,又淡笑着接道:“因为你柳庄主有那么一位武功机智,两称高绝的姑娘,能在各方豪杰争夺之下,独占鳌头,将林家孽种劫来此间,所以才……”柳伯伦截口笑道:“难道贵宫对林家仅有的幼苗,也必须赶尽杀绝?”   班侗含笑问道:“听这语气,柳庄主似乎是为了济困扶危才将林家的孽种劫来?”   柳伯伦点首笑道:“正是,班兄真不愧是我柳伯伦的知己……”   人群中,又响起那冷峭的语声道:“天下真有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   柳伯伦听若未闻,甚至连脸色都未变一下。   班侗正容接道:“公道自在人心,柳庄主,目前,大家都心中明白,对林家孽种,已不是一个赶尽杀绝的问题。”   柳伯伦反问道:“班兄认为还有什么问题呢?”   班侗目光深注地道:“难道柳庄主不是为了那传说中的‘翡翠船’?”   那冷峭语声又接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班侗,你说话未免太不干脆了!”   柳伯伦淡淡地一笑道:“朋友,能否请出来,让柳伯伦一瞻丰采?”   在静楼上暗中窥探的林志强不由心中暗忖着:“此人喜怒不形于色,看情形,其城府之深,恐怕不在‘千面诸葛’班侗之下……”   只听那冷峭语声冷笑一声:“要瞻仰我老人家的风采,有机会的……”   柳伯伦笑了笑,未接腔。   其实,他外表镇静,内心之中,却非常不安,因那冷峭语声的人,语声忽东忽西,飘忽不定,显然一身修为不在他柳伯伦之下。   刚好这时,那“云梦钓叟”周一民,已显得颇为不耐地缓步而去。   班侗冷冷一笑道:“周大侠也有意插上一手?”   周一民正容道:“班大侠误会了,周一民早已退隐多年,不过问江湖之事了。”沉默已久的冷无双又冷然接道说:“男子汉,大丈夫,仅说些违心之论,就太不够意思了!”   周一民苦笑道:“冷面仙子,请等在下说明来意之后,再下评语可好?”冷无双披唇一哂道:“难道你不是为那‘翡翠船’而来?”   周一民道:“我不管什么‘翡翠船’,‘翡翠马’,也不管你们什么‘三大’、‘四大’间的火拼水拼,此行只是为了找我的女儿。”   冷无双似已相信周一民所言是实,不由嫣然一笑道:“难道你的女儿,被人家拐走了?”   此人不愧是人间尤物,当她冷若冰霜时,固然美得令人艳羡,目前这绽颜一笑,更是如牡丹盛放,令人如沐春风,也似饮醇酿,顿时使在场全体群豪,目光都为之发直。   惟一例外的是周一民,他,对冷无双这足能倾国倾城的一笑,竟视若无睹,停立柳伯伦身前丈远处,目光深注地问道:“柳庄主,方才在下所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柳伯伦含笑接道:“周大侠是否有需在下效劳之处?”   周一民道:“‘效劳’是不敢当,但请柳庄主,看在武林一脉,以及在下只有一个独生女儿的分上,将小女还给我。”   柳伯伦不由一愣道:“周大侠怎会找我要人?”   周一民注目问道:“柳庄主是否承认,林志强已被你劫持?”   柳伯伦笑说道:“周大侠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承认林志强在我这儿,但并非劫持他,而是……”   周一民截口接道:“这无关紧要,我只要知道林志强的确在这儿就行。”柳伯伦笑一笑道:“我已经承认了,但不知与寻找令嫒之事,有何关连?”周一民道:“小女是追蹑林志强而来,林志强既然在柳庄主手中,小女当不会例外……”   柳柏伦含笑截口道:“请问周大侠是几时来到荆州的?”   周一民一愣道:“还不到顿饭工夫。”   柳伯伦笑道:“这就是了,周大侠只听说林志强在我这儿,却不曾亲眼见到事实经过?”   周一民再度一愣道:“这个……我承认。”   柳伯伦接道:“方才,林志强来到我这儿时,沿途不知经过多少高手拦截,这些人,目前都在场,周大侠何妨问问看,当时,马车中除了林志强与小女之外,是否还有第三者在内?”   “这个……”   周一民方自眉锋一蹙,那冷峭语声又冷然接道:“这个,我可以证明,当时马车中委实只有两个人。”   周一民“哦”了一声道:“那倒是我太孟浪了。”   柳伯伦朗声笑道:“那位暗中说话的朋友,虽然你对我敌意甚浓,但我不能不对你的证明,敬致最衷诚的谢意,否则,我真得大费一番唇舌的了。”那冷峭语声道:“少来这一套!”   周一民接问道:“朋友你是谁?”   那冷峭语声道:“你少哕嗦,也少打岔,如果不急着去找你那个宝贝女儿,就静立一旁,以观究竟。”   周一民不禁苦笑道:“阁下真是冷得可以,好!老朽遵命就是。”说话间,已缓步退了回去。   冷无双目光凝注柳伯伦问道:“柳庄主,今宵之事,你怎么说法?”   柳伯伦笑道:“冷面仙子,柳某与令兄之间,曾有君子协定……”   “那是另一回事。”冷无双冷然截口道:“眼前情况不同,可得另作打算。”柳伯伦含笑问道:“依冷面仙子之见呢?”   冷无双道:“依我之见,很简单,武林中事,当然是以武力解决。”   柳伯伦道:“在下希望听到具体办法?”   冷无双道:“武力解决,自然是拼个强存弱亡,没什么新花样,只有单打与群殴之分,这儿虽然不是‘赤城山庄’,但同道们都是冲着你而来,你也算是忝为地主,理当由你划下道来。”   那冷峭语声又接口笑道:“没想到‘恶虎庄’这一头雌老虎,倒还真有点须眉气概。”   此人语气虽然是在恭维冷无双,但他不但将冷无双喻为雌老虎,而且将‘卧虎庄’说成了‘恶虎庄’,可委实是大大的不敬。   冷无双怒声叱道:“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滚出来!”   那冷峭语声笑道:“不忙,不忙,还不是时候,时间还没到哩!”   “那就闭住你的狗嘴!”   冷无双气极之下,连粗话也骂了出来,但那冷峭语声却反而提醒她道:“冷面仙子,面对强敌,可不能动肝火。”   冷无双这回可真没再动肝火了,只见她眉锋扬了扬,目光移注柳伯伦问道:“柳庄主,你怎么说?”   柳伯伦笑了笑道:“柳伯伦既承冷面仙子抬爱,捧上‘地主’宝座,俗语说得好:‘主随客便’,这划道之事,就有劳诸位费神了。”   冷无双一挑黛眉道:“那么,我的意见,是单打群殴,双管齐下。”   那冷峭语声适时接道:“好!快人快语,不愧是巾帼英雄!”   班侗同时接口笑道:“冷面仙子好像已稳操胜券……”   冷无双截口冷笑道:“班侗,你如果不服气,就不妨先上。”   班侗一摇手中羽扇,拈须微笑道:“只要仙子有意赐教,班侗自当舍命奉陪。”“凭你也配!”冷无双扭头一声沉喝道:“刁总管,先与我拿下这姓班的!”“是!”   刁猛应声而出,掠向班侗身前笑道:“前此在监利城外,未分胜负,也未能尽兴,殊为遗憾,今宵当可放手一搏了。”   班侗淡淡地一笑道:“咱们最好是省去磨嘴皮的工夫,请!”   “请”字声中,手中羽扇一扬,已欺身而上。   刁猛冷笑一声:“来得好!”手中九节钢鞭一式“玉带围腰”,疾扫而出,霎时之间,两人已交换了三招。   这两位,班侗用羽扇,走的是阴柔路子,刁猛用九节钢鞭,走的是刚猛路线,表面上看来,一刚一柔,双方旗鼓相当,难分轩轾,但根据柔能克刚的道理,时间一久,获胜的必然是班侗无疑,现场多的是大行家,当然都明白这道理。但身为“卧虎庄”首脑的冷无双,却似乎并没想到这点,她仅仅扭头向静立她一旁的两个灰衫老者,以真气传音交待几句之后,立即向柳伯伦沉声说道:“柳庄主,咱们也不用闲着。”   柳伯伦笑问道:“冷面仙子竟要同时两面作战?”   冷无双冷然接道:“那是我的事,毋须你费神!”   柳伯伦呵呵大笑道:“冷面仙子说得对,看来倒是我柳伯伦多管闲事了。”这时,冷无双身边的两个灰衫老者已悄然而出,向班侗身边掠去,看情形,大有乘其不备,向班侗突施杀手的意图。   班侗的身手,固然可能比刁猛稍强,但如果突然增添两个高手加以突袭,那情况就不同了,所以冷无双的这一手,不但阴损,也实在不够光明。   但这两个灰衫老者身形未落,那本来是自成一组,可能是“太行五鬼”的五个黑衣人中,也同时掠出两个,其中之一并敞声笑道:“在下敬领高招……”话声中,“砰”然巨震,四人已凌空硬拼了一掌。   也许是那两个黑衣人功力略逊,也可能是两个灰衫老者蓄势而发,占了便宜,这一掌硬拼,两个黑衣人被震落地面之后,居然还退了三步。   两个灰衫老者冷笑一声,飞身进击,其中之一并敞声大笑道:“‘太行五鬼’中人,也不过如此……”   原来那五个黑衣人,果然是“太行五鬼”。   “太行五鬼”,是结义兄弟,以酒、色、贪、痴、病排名,为黑道上难缠人物之一,一向独来独往,对任何人都不买账,如今居然肯替白骨魔宫卖命,倒算是武林中一大奇闻。   目前与这灰衫老者交手的,正是五鬼中的老三“贪鬼”   任宝山和老五“病鬼”覃大年。   这两个,当然不是省油的灯,闻言之后,一面飞身迎战,覃大年并怒喝一声:“匹夫!你且尝尝大爷的手段!”   霎时之间,已互相奇招迭出地打得难解难分。   这两个刚刚交上手,“卧虎庄”方面,又有两个灰衫老者向班侗扑来。   “太行五鬼”中的老大邢斌与老二巫义方待飞身迎战,那另一组的两个灰衫人已抢先掠出,其中一人并朗声笑道:“这两个交由我们兄弟……”   话声中,“砰砰”连声,这四个也分成两对打得如火如荼,因这四个穿的都是灰衫,又是以快制快的抢攻,因而一时之间,使得旁观者不但看不出他们之间,是谁占优势,甚而至于连谁是“白骨魔宫”中人,谁是“卧虎庄”的人,都没法分辨了。   眼花缭乱中,但听一个苍劲的语声道:“‘阴阳双煞’居然也做了上官玄的狗腿子,真是天下奇闻……”   原来那另成一组的两个灰衣人,果然是难缠的“阴阳双煞”。   只听一个沙哑语声笑道:“白执中,老夫如不能在百招之内收拾你,皇甫钦这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暗中窥探的林志强向一旁的柳如眉低声说道:“白执中,是‘卧虎庄’八大长老之一,这皇甫钦也未免太狂妄了一点。”   柳如眉笑道:“百招之数,可能是夸大了一点,但如凭单打独斗,‘卧虎庄’八长老中人,绝非‘阴阳双煞’之敌,那是不容怀疑的。”   林志强蹙眉说道:“‘巫山双煞’与‘阴阳双煞’,这合称‘南北四煞’的四个黑道魔头,居然都被上官玄所罗致,看来上官玄这老贼,真不知网罗了多少牛鬼蛇神?”   柳如眉嫣然一笑道:“‘巫山双煞’中的欧阳恒,已在南昌城外,死于令叔林二侠之手,如今的‘南北四煞’,只能称之为‘三煞’啦!”   这时,静楼前参与搏斗的人,已多达二十人,而这二十个高手,都是“白骨魔宫”与“卧虎庄”的手下,“赤城山庄”的人,都还在好整以暇地做壁上观。虽然一时之间,还未分胜负,但那位冷做绝伦,目空一切,不惜两面作战的冷无双,似是已感到事态不妙了。   她不但不再向柳伯伦挑战,那本来就冷若寒霜的俏脸,也更加凝重起来。至于柳伯伦,能够隔山看虎斗,让对方两败俱伤之后,自己坐享渔人之利,自然是再好不过,所以,冷无双不再向他挑战,他也乐得装迷糊,养精蓄锐地冷眼旁观,同时,嘴唇翕张,显然,他是在以真气传音,向手下指示机宜。林志强蹙眉说道:“这位冷面仙子来势汹汹,目空一切,想不到却并不怎么……”   柳如眉蹙眉掩口轻笑道:“并不怎么高明,是吗?”   林志强点点头道:“除非她本身还有什么惊人绝艺,目前局势,可并不乐观。”柳如眉道:“其实,她之所以目无他人,本来也有相当把握,‘卧虎庄’八长老本已封刀归隐,此番重出江湖,连俺们这与其有攻守同盟的‘赤城山庄’,事先也没得到消息,足见其保密功夫之佳,同时也足见其处心积虑已久,同时,她本人的身手,也并不弱于乃兄冷无垢,所以才有方才那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林志强截口笑道:“但事实上,她目前已下不了台,除非她亲自下场……”柳如眉也截口笑道:“她亲自下场,也挽回不了颓势,除非她也能像‘白骨魔宫’一样,还拥有一批出入意外的高手。”   林志强沉思着道:“以她方才那种嚣张神态判断,另外拥有出人意外的高手,也并非不可能。”   柳如眉美目深注问道:“目前,人家都欲得你而甘心,你有何感想?”   林志强淡淡地一笑道:“我很荣幸。”   柳如眉接道:“那么,你作何打算呢?”   林志强轻叹一声道:“目前,我孤身一人,还能有甚打算。”   柳如眉正容接说道:“弟弟,你并不孤单,只要你点点头,‘赤城山庄’的一切都是你的。”   林志强也正容接道:“姑娘,这问题,方才我已答复过了,请不必再谈。”柳如眉语声微颤地接道:“你……你……唉!”   林志强禁不住心头一阵激荡,但他却强忍着,并故装冷漠地接道:“柳姑娘,下面的战况,越来越激烈了,你瞧!   啊!冷面仙子也准备下场了哩!”   不错,目前的战况,“卧虎庄”方面,已完全改取守势,对付“阴阳双煞”的白执中与陈维新二人,已呈不支之状,但仍在尽力苦撑着。   林志强的话声未落,陡地传出两声惨号,恶拼中的两个劲装汉子,竟互相被对方的长剑贯穿胸部,同归于尽,但因两人都被长剑支持着,人虽已死,尸体却并未倒落下去。   冷无双美目中寒芒一闪,嘴唇翕张着,她的背后,掠出两个青衫人,向白执中、陈维新二人身前逼近。   这情形,已很明显,是准备接应这两位的。   也就当此同时,只见白执中突然转守为攻,一面并沉声说道:“陈兄,咱们不能替‘卧虎庄’丢人现眼,拼!”   陈维新也发出一声豪笑道:“白兄,小弟唯你马首是瞻!”   皇甫钦冷笑道:“困兽之斗,看你还能撑持多久……”   白执中一面双掌翻飞,有攻有守,力争优势,一面却哈哈大笑道:“皇甫钦,百招之数,早已过去,从今之后,你这皇甫钦三字该倒过来写啦!”   皇甫钦冷笑道:“是的,我这皇甫钦三字倒过来写,你白执中三字,却从此除名!”   话声中,“砰、砰、砰”三掌硬拼,又将白执中逼退五尺,白执中身形连晃,脸色苍白,冷汗涔涔,显然已受了不轻的内伤。   那两个好像是奉命赶来接应的青衫人,于接近白执中、陈维新二人身边时,却并未立即出手支援,于嘴唇一阵翕张之后,突然出人意外地向业已迫得刁猛改取守势的班侗扑去。   冷无双这一手,可委实真够阴损!   试想:班侗的身手固然要高于刁猛一二筹,但突然加上两个高手的联手合击又怎能吃得消?何况,那两个青衫人,本来是准备支援白执中、陈维新二人的姿态而出,谁又想得到,会放弃支援业已呈危殆状态的白、陈二人,而突然对班侗采取行动!   这种宁可牺牲自己手下人,而必欲制对方首脑人物于死地的偷袭行动,还不够阴损吗!   出人意外的行动,再加上近在咫尺、来不及应变的距离,以常情而论,冷无双这一着是下对了棋,班侗功力再高,也势必难逃一死。   就当这两个青衫人,以出人意外的行动,向“干面诸葛”班侗扑去,危机一发之瞬间,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震天大喝:“住手!”   声到人到,一道黑影,疾射当场,身形未落,一股阴柔暗劲,将那两个正要向班侗痛下杀手的青衫人,托出八尺之外。   而所有恶斗,也都在这一声震天大喝中,不自觉地自动停止下来,并且不约而同地向那位不速之客瞧去。   那是一位五短身材的黑衫老者,面色蜡黄,显然是戴着人皮面具,但双目开阖之间,却有若闪电,令人不敢逼视。   也许是他那身材过于矮小,但见他长须垂腹,长衫曳地,显得极不相称。这是一位奇特的人物,现场中,多的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却没人能猜测出他的来历来。   说来也难怪,此人不但外表奇特,武功也神奇,而行动更是神秘得令人费解。试想:他出声喝阻那两个青衣人向班侗偷袭,按理,他该是“白骨魔宫”中人,亦即“卧虎庄”的敌人。   可是,所有群豪都瞧得清清楚楚,“卧虎庄”那两个青衣人,虽然被他托出八尺之外,但谁都看得出来,那两个青衣人并没有受伤,只是在呆立发愣而已。就当全体群雄齐都蹙眉一愣之间,冷无双已面色凝重地缓步而出。   但那黑衣怪人却不等冷无双走近,立即双手连摇地抢着说道:“冷面仙子请先听老朽一言。”   冷无双住步冷然接道:“方才,在暗中冷言冷语的,可是你?”   “不!”黑衣怪人笑道:“那是另有其人……”   冷无双截口接道:“怎能证明不是你?”   黑衣怪人正容接道:“冷面仙子,老朽就是为了方才那个在暗中冷言冷语的人,才不得不出面喝阻这一场火拼。”   “是吗!”冷无双美目深注地接道:“那么,你是谁?”   黑衣怪人不禁苦笑道:“看来,老朽如不现出本来面目,是谁也不会相信我的话了。”话落,全身骨节一阵爆响,身材蓦地长高一尺有余,立即由一个五短身材的人,变为身材魁伟的大汉。   同时,他一手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一手撕下外套的黑色长衫,呈现在群雄眼前的,是一位面如古月,凤目浓眉,年约六旬上下,穿一袭黑底白骨图案长袍,显得不怒自威的老人。   人群中立即传出数声惊“哦”:“白骨神君……”   “白骨神君”上官玄目注冷无双含笑问道:“冷面仙子,还要老朽自我介绍吗?”   冷无双冷笑一声道:“上官玄,别人怕你这白骨神君,我冷无双可并不怕你!”一顿话锋,又沉声接道:“说!说你方才没说完的话!”   上官玄神色一整道:“冷面仙子,你想知道咱们眼下的危机吗?”   冷无双微微一哂说道:“‘卧虎庄’不敢与‘白骨魔宫’高攀,这‘咱们’二字,用不上。”   上官玄长叹一声道:“鹬蚌相争,有人正在坐等渔人之利,冷面仙子,你聪明一世,为何在此紧要关头,却迷糊起来了,莫非是被那‘翡翠船’的消息,冲昏了头脑!”   冷无双冷冷一笑道:“你指的是柳伯伦?”   上官玄道:“不是,柳庄主可清醒得很!”   柳伯伦呵呵大笑道:“多承神君夸奖!柳某汗颜之至!”   冷无双为之一愣道:“那么,你说的是谁?”   上官玄道:“就是那个暗中冷言冷语的人。”   冷无双冷笑道:“就凭他一个人!”   “你怎能断定他只有一个人呢?”上官玄正容接道:“冷姑娘,恕我上官玄说句耸人听闻的话,当咱们三大之间,拼得元气大伤,甚至于是三败俱伤之时,纵然他仅仅是一个人,也足能收拾咱们全体的了。”   冷无双不禁为之神色一变道:“有理!看来,我委实是太糊涂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阁下已瞧出那人来历?”   上官玄讪然一笑说道:“那人不但一身功力,不在三大中的首脑人物之下,人更滑溜得很,我虽然已有所发现,却还不敢断定他就是我所假定的人。”冷无双接问道:“阁下所假定的那人是谁?”   上官玄道:“在未经查证之前,先说出假定的人,似乎并无什么好处。”柳伯伦接口笑道:“上官神君,俗语说得好,三个臭皮匠,胜过一个诸葛亮,你何妨先将假定说出来,让大家参详一下,也许会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上官玄笑了笑道:“庄主固然说得有理,但在下拙见,还是稍待一下为妙。”冷无双注目接道:“为什么?”   上官玄含笑反问道:“令兄是否也改装易容,混杂在人丛中?”   冷无双点点头道:“不错……”   “这就对了。”上官玄正容接道:“方才,我由那人身法上判断,八成就是令兄……”   冷无双俏脸一寒地截口接道:“原来你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竟假定那暗中之人就是家兄,那你算是瞎了眼睛!”   她说得连珠炮似的,又急又快,使得上官玄连截口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只好等她说完之后,才苦笑道:“冷面仙子,你误会啦!”   “误会!”冷无双冷笑一声道:“好!先听你的解释。”   上官玄苦笑着接道:“冷姑娘,我方才的意思,是说另外有一人,也发现那冷言冷语的人,已暗中追蹑着,而这一位暗中追蹑的人,由身法上判断,有八成就是令兄。”   冷无双这才“哦”地一声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清楚?”   柳伯伦接口笑道:“二位,既已解释清楚,就毋须再谈了,现在,我倒希望上官神君能先将那假定的人说出来。”   上官玄神色一整道:“说来此人该算是咱们三大之间的共同敌人。”   冷无双截口接问:“谁?”   上官玄心中暗笑道:“你老爱截断人家的话头,真是冷得可以,也急得可以……”   但他表面上,却正容回答道:“‘九指神驼’金石坚。”   柳伯伦、冷无双二人不由地脸色一变道:“江湖传说中,此人不是已作古了吗?”   上官玄说道:“传说是另外一回事,江湖人物的生生死死,在没亲自目睹之前,是不能作准的。”   冷无双点点头道:“不错,金石坚系林大年的生死之交,他如果没死,是有充分理由同咱们作对。”   上官玄接道:“而且,金石坚虽非丐帮弟子,却与丐帮渊源极深,也只有他能调动丐帮人物……”   柳伯伦不由截口一“哦”道:“对了,方才林志强被请到我这边来时,半途曾有丐帮中人拦截,如此一说那准是金石坚无疑了……”   当上官玄现出本来面目时,在静楼上窥探的林志强,不由目射煞芒,一口钢牙咬得“格格”作响。   这也难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面对自己的杀父仇人,不但没力量去复仇雪恨,甚至于连舍命一拼,也因格于当前处境而不可能,这情形,又怎能不教他不暗中愤恨哩!   俏立他身边的柳如眉,自然能体会出他的心情,入目之下,只好柔声安慰他道:“弟弟,目前,你要多多忍耐。”   林志强发出轻轻的一声长叹,道:“谢谢你!我知道。”   柳如眉似乎是在有意将话题岔开:“弟弟,你检查过随身的物件没有,当你方才昏迷的那一段时间中,是否遗失了什么东西?”   林志强点点头道:“检查过了,不缺少什么。”   柳如眉幽幽地一叹道:“弟弟,现在你该相信姊姊没对你存什么坏心眼吧?”林志强一愣道:“此话怎讲?”   柳如眉注目接道:“弟弟,你知道眼前这些人,为何都要得你而甘心吗?”林志强钢牙一挫道:“还不是为了要斩草除根。”   柳如眉道:“这不过是原因之一,另一原因,还是为了那传说中的‘翡翠船’。”不等他开口,又立即接道:“我知道你所言属实,你委实不知道有关‘翡翠船’的事,但别人可绝对不会相信。”   林志强轻轻一叹,没接腔,柳如眉又注目接道:“尤其是你这趟四川之行,神秘得出奇,弟弟,不瞒你说,你身上虽然不缺少什么东西,但你所有随身的一切,我与家父都检查过……”   林志强不由截口问道:“是否为了查探那有关‘翡翠船’的东西?”   如眉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强苦笑道:“检查结果,你们失望了?”   柳如眉笑了笑道:“也不尽然,弟弟,你身上有一件表面上毫无价值,却可能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你想得起来吗?”   林志强眉峰一蹙道:“是否是那半枚制钱?”   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家父认为那可能是与‘翡翠船’有关的某种信物。”那半枚制钱,就是林永年托那青衣蒙面妇人,所交给林志强前往川境某地见一个人的信物。   林志强本人根本茫然所知,也压根儿没听到过“翡翠船”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自从听到江湖传言,“翡翠船”与林家有关,使自己成为各方瞩目的人物之后,也曾怀疑此一半枚制钱可能是一重要关键。   此刻,他听到柳如眉的询问之后,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一笑道:“令尊既有此构想,为何不将此半枚制钱扣留下来?”   柳如眉轻叹一声道:“弟弟,不瞒你说,家父确有此意,是我将他老人家劝阻住了。”   林志强道:“姑娘,站在你的立场,认为这劝阻令尊扣留半枚制钱的行动,可以作为对‘翡翠船’并无野心的证明,但在我的立场上却有不同的构想……”柳如眉截口问道:“你是怎样的构想法?”   林志强淡淡地一笑道:“如果这半枚制钱果然与‘翡翠船’有关,这秘密在我心中,我宁死不肯说出来,你们扣留它,又有什么用,倒不如乐得漂亮一点,你说,我这想法,有没有道理?”   柳如眉轻轻一叹道:“人心隔肚皮,站在你的立场,自然不能不有这种想法。”一顿话锋,又注目接道:“不过,弟弟,至少你该相信我个人对你,完全是表里一致,出于一片至诚。”   林志强正容接道:“这一点,我信得过,可是……”   话锋微微一顿,才苦笑着接道:“事实上到目前为止,我连‘翡翠船’究竟是什么玩艺儿还不曾听说过。”   柳如眉不由一愣道:“真的?”   林志强道:“当然是真的,我正想向你请教哩!”   柳如眉俯首沉思间,正是柳伯伦说到“准是金石坚无疑了……”的那几句话。这片刻之间,他们两人只顾自己谈话,却忽略了下面群雄之间的对话,以致那“金石坚”三字入耳,林志强不由精神为之一振道:“金石坚?他老人家难道还健在吗?……”   他的自语未毕,只听上官玄笑了笑道:“柳庄主这一说,等于是替我的假设,做了一次查证。”   冷无双注目接问道:“如果果然如此,请问阁下计将安出?”   上官玄阴阴地一笑道:“办法很简单,但做起来,可并不容易。”   冷无双接问道:“你何妨说出来试试看?”   上官玄神色一整说道:“咱们暂时放弃目前的敌对立场,团结一致,消灭这共同敌人之后,再决雌雄。”   冷无双挑眉接道:“对付一个还未经证实的金石坚,用得着如此大张旗鼓吗?”上官玄道:“冷面仙子,目前,可不仅是对付一个金石坚的问题,而是对付整个所谓侠义道的残余势力。”   冷无双注目问道:“事情有如此严重?”   上官玄道:“冷面仙子,你该明白,自文、林两家烟消云散之后,所谓侠义道中人物,已失去领导中心,但实际上,这些人却已全部由金石坚暗中联络。”冷无双接问道:“你是说,以往金石坚之所以假传死讯,为的就是便于暗中活动?”   上官玄点点头道:“不错,这情形,可能连那业已负伤逸去的林永年,也不知道。”   冷无双道:“为什么金石坚连林永年也要瞒着?”   上官玄道:“这倒不是金石坚有意要瞒着林永年,而是林永年行踪太过隐秘,双方没法联络。”   冷无双注目问道:“这些,你又怎能知道?”   上官玄笑了笑道:“我不过是想当然耳。”   冷无双沉思之间,上官玄注目接道:“冷面仙子尊意如何?”   “这个……”冷无双微一犹豫之后,目光移注柳伯伦笑问道:“柳庄主有何高见?”   第八章 瞬息万变   柳伯伦拈须微笑道:“柳某保持中立。”上官玄眉峰一蹙道:“柳庄主是否另有解释?”柳伯伦正容接说道:“理由很简单,当年围剿文、林两家,柳某也是保持中立,‘赤城山庄’的信条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柳如眉以手肘碰了碰默然沉思着的林志强,悄声问道:“弟弟,你都听到了,咱们之间至少谈不上仇怨,是不是……”这同时,上官玄冷冷一笑道:“这如意算盘,恐怕行不通!”柳伯伦笑道:“行不行得通,那是在下的事!”上官玄目光移注冷无双道:“冷面仙子,你也该表明态度了。”冷无双蹙眉接道:“事关重大,该由家兄做主才对……”上官玄截口接道:“冷面仙子女中丈夫,遇到这等大事,怎么反而优柔寡断起来?”柳伯伦含笑接道:“正因为这是特别大事,冷面仙子才不便擅自做主呀!”上官玄冷笑道:“好!既然你们二位都不同意,咱们就来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好在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又传出那冷峭语声道:“上官玄,别老以为众人皆醉你独醒,江湖上的傻瓜,可并不多。”上官玄怒声喝道:“金石坚,你滚出来!”那冷峭语声说道:“上官老贼!别自作聪明了,金大侠是何许人,凭你也配向金大侠叫阵。”那冷峭语声的尾音才落,暗影中突然传出一声赧笑道:“姓金的,这回你可现了形啦!”随着这话声中,一道人影,向那冷峭语音发声处疾射而来。那冷峭语声呵呵大笑道:“冷无垢,来得正好,咱们先战一千回合……”“砰”地一声,人群中传出一声闷雷似的震响。上官玄振声说道:“冷庄主,不管他是不是金石坚,咱们先拿下他再说……”冷无双也同时扬声说道:“大哥,我来帮你!”人随身发,已向发出“砰砰”巨震的打斗之处,疾射而去,但那同时发话支援冷无垢的上官玄,却仍然屹立原地,并无采取行动的迹象。这时,冷无垢已是和那冷峭语声的人,打得难解难分。林志强对“卧虎庄”庄主冷无垢,是闻名不曾见过面,至于那冷峭语声的人,不论是否为“九指神驼”金石坚,他都不认识。此刻但见两道人影,像走马灯似地缠斗着,纵然认识此两人的人,也不易分辨谁是发出冷诮语声的人,谁是冷无垢了。“砰砰”连响,尘土飞扬中,只听那显然是冷无垢的语声冷笑道:“金石坚,龟缩这么多年,我以为你有多大长进,原来也不过如此。”那冷峭语声敞声大笑道:“冷无垢,咱们彼此彼此啊!”接着,又扬声笑道:“嗨!冷面仙子,你是老处女,俺是老处男,咱们将就点凑合一下如何?”前面说过,冷无双是一个既冷傲,又阴损,又性急,而又优柔寡断的人。她凭着一股冲劲射落当场之后,却又犹豫着并未立即参战。那冷峭语声的人用话一激之后,不由使她黛眉双扬,怒叱一声:“匹夫找死!”当然,接着的行动,就是飞身参战。但她的身形才动,人群中已飞出两道人影,将她截住,其中一人朗声笑说道:“冷面仙子,俺们兄弟陪你玩玩……”这三位一交上手,卧虎庄方面的人,也纷纷出动,一时之间,但见人影纷飞,“砰砰”大震与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一场混战,也随之蔓延开来。那冷峭语声的人与冷无垢之间,仍然是以快制快地恶拼着,分不出谁是谁,也看不出谁占优势。至于冷无双,手底下的功夫,委实是相当了得,也怪不得她冷傲,她独战两个高手,仍然是攻多于守,将对方两人迫得团团转。她见上官玄一直按兵不动,在一旁做壁上观,方自向上官玄投过愤怒的一瞥,她的对手之一却呵呵大笑说道:“冷面仙子的功夫,委实了得,值得俺们兄弟卖力,老二,加点油,别让人家仙子笑咱们俩是‘银样腊枪头’呀!”冷无双不愧是老江湖,她已了解对方之所以不惜以轻薄之言再加,无非是想激怒她,以便伺机反击。于是她不但不发怒,甚至根本置若罔闻地反而向一旁的上官玄冷笑道:“上官玄,你也保持中立?”上官玄笑道:“冷面仙子,我应该找个适当对手,不能随着他们混战一通呀!”冷无双冷哼一声道:“好!这两个身手不弱,我就让给你……”话没说完,她的对手之一哈哈大笑道:“多承夸奖!俺们兄弟可杆颜得很。”这时,林志强的耳中,忽然听到一丝细如蚊蚋,却非常清晰的语声道:“那站在窗口右边的,是否即林家堡的虎儿贤侄?”林志强方自心头一震,那神秘传音又起:“我就是你的金伯伯,也许你已受了禁制,或者真气传音还达不到这距离,如果你是虎儿贤侄,就赶快以点头示意……”这刹那之间,林志强被一股非常激动的心情给愣住了,忘记了点头示意。因为“九指神驼”金石坚,他虽然仅仅于不记人事时见过面,根本就等于没见过,但却于他的二叔林永年口中听说过,而且,他那“虎儿”的乳名,一般外人也不会知道,因而确定这人就是金石坚,也确定方才上官玄所做的推测并没错。试想此时此地,乍然遇到如此关心自己的父执辈,他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哩!就当他激动得怔住,忘记点首回答时,那神秘话音又轻叹一声道:“虎儿,也许你太激动了,但你应该镇静一点,你瞧,下面多少叔叔伯伯,在浴血苦战,他们不惜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掩护你脱困啊……”不错,这时静楼前的战况,已呈现空前惨烈,除了柳伯伦还保持中立之外,卧虎庄方面,已大部出动,上官玄也不见踪迹,可能也已加入混战的人潮中。现场中,除了刀剑耀眼,人影纷飞之外,金铁交鸣之声,绵绵不绝,更是此落彼起。林志强目光一触之下,禁不住心头热血沸腾,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就当此时,只听门外响起一个清朗语声道:“小姐,庄主说,外面情况变化莫测,楼上太不安全,请小姐和林少侠,快点回到地下室去。”柳如眉答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扭头目注发愣的林志强,柔声接道:“弟弟,咱们下去吧。”这时,林志强耳中正听到那神秘传音颇为激动地道:“贤侄,你准备着,我立刻来接应你……”林志强禁不住心头一阵激动,讷讷地说道:“姑娘,你如果真的对……对我好,就该让……让我立刻离去……”“离去?”柳如眉美目大张地讶问道:“此情此景,你能离去?”林志强强抑心头激动,正容说道:“姑娘维护之德,与关注之情,我将永铭心底……”柳如眉截口接道:“你……真要离去?”林志强点点头道:“是的!姑娘,恁多父辈在为我拼命,你教我内心怎安……”他虽然口中与柳如眉对答着,一双精芒,却不断向静楼外扫视着,刚说到这里,只见静楼右侧,约莫十五六丈处的一株参天古柏之中,陡地腾起一道黑影,有若离弦急矢似地向窗口激射而来。这情形,不由使他不自觉地发出了一声惊“哦”。但他“哦”声才出,穴道业已被制。原来柳伯伦已悄没声息地到了他的背后,蓦然出手制住他之后,那道由参天古柏中射出的黑影,也已快要接近窗口。但因距离过远,当他距窗口还有约莫丈五距离时,已呈势尽下坠之势。就当此时,只见他扬手掷出一根软索,径向窗口射来,看情形,他似乎是想利用这软索之力,飞度这丈五难关。但守在窗口的柳伯伦,怎能容他得手,但见他大喝一声:“匹夫下去!”随着这话声,一记劈空掌,遥遥击下。以柳伯伦的身手,这一记劈空掌,又岂是等闲。但见一股狂飚,挟着“呼呼”锐啸,潮涌而下。那道神秘人影射出的软索上显然有着铁钉一类的利器,此时,但听“笃”地一声,钉上窗外的木框上。如无阻碍,那人该可借力上升了,但他身悬半空,功力再高,也没法与柳伯伦那居高临下,雷霆万钧的掌力相抗拒,匆促中,只好卸劲向二楼上的飞檐上飘落。这些,不过是刹那之间的事。就当这神秘人物脚尖刚刚沾上瓦面,一股狂飚由横里击来,并发出一声大喝道:“金石坚,滚下去!”原来,这突然发难之人,竟是“白骨神君”上官玄。神秘人物受到连番偷袭,似已激起心头怒火,只听他怒喝一声:“未必见得!”“砰”地一声大震,紧接着“哗啦”连响,那二楼的屋角,已震塌了一大片,两道人影,也同时落地。不!应该是三道人影,因为柳伯伦已经领先半步到了地面。那两道人影,一个是上官玄,一个是一位身着青布短装的驼背老者,只见他,外表约莫六旬上下,环目,虬髯,双目开阉之间,精芒四射,长相至为威猛。由这外表,以及方才上官玄的话中推测,此人该是那“九指神驼”金石坚无疑了。这时的林志强,穴道虽已被制,但他却坚拒柳如眉进入地下室之请,仍然顽强地卓立窗口,身形固已不能动弹,耳目却依然可用,对目前所发生的一切,仍能看到听到。这情形,柳如眉本可强制将其背入地下室去,但她一则爱之过分,不肯过于拂逆爱郎意旨,再则,目前正邪双方的首脑人物都已现身,不致再有甚意外发生,同时,目前这场盛会,也算是武林中百年难得一见,她毕竟童心未泯,又怎肯轻易放过,因而这一对“欢喜冤家”,虽然是“同床异梦”,表面上却仍然是相依相偎,并肩悄立窗口……林志强目观那三位几乎是同时飘落静楼下之后,向柳如眉以恳求的语气说道:“柳姑娘,请解开我的穴道,我会感激你一辈子。”柳如眉一挫银牙道:“林志强,我情愿你恨我一辈子……”她的话声刚出,只听柳伯伦呵呵大笑道:“金石坚,我料准你会有这一手,果然……”金石坚怒喝一声:“无耻匹夫,纳命来!”话出身随,已横身向柳伯伦扑去。柳伯伦一面飞身迎战,一面扬声说道:“上官神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咱们联手上啊!”上官玄阴阴地一笑道:“柳庄主说得对,算我一份……”话声中,也飞身加入战圈。“九指神驼”金石坚,一身功力,并不逊于当年的林家堡堡主林大年,但他独斗三大之间的两个首脑人物,尤其是上官玄,向以黑道中第一号人物自居,其所受压力之重,自可想见。尽管他一时之间,尚未露出败象,但如时间一久,后果实在堪虞。金石坚独斗两个魔头,情况固不乐观,其余群侠,在众寡悬殊之情况下,也是伤亡迭见,呈不支状态。这时,静楼前惟一闲着的,只有“云梦钓叟”周一民。他浓眉紧蹙,精目环扫全场之后,不自觉地摇摇头,似有抽身离去的意图。但就当他身形欲动未动之间,耳中忽然传人一声轻笑道:“周大侠,你也是侠义道中人物,此情此景,你能就此忍心离去?”话声微弱而清晰,也似乎很远,显然是一位绝顶高手,以“千里传音”之术传来。周一民心头一懔,脸上呈现一片迷茫,也有着太多的犹豫。那神秘传音又起:“周大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点接下柳伯伦,战况即可改观!”周一民仍在犹豫着,那神秘传音怒声喝道;“周大侠,你最近的作为,不但使亲痛仇快,也令人齿冷!如果你能及时猛省,将功折过,你们父女尚有团聚的一天,否则,令嫒将以有你这样的父亲为耻,再也不会见你了……”周一民听得心头剧震,脱口接问道:“阁下是那位?”那神秘传音道:“目前你毋须过问。”周一民接问道:“你说,小女在哪儿?”那神秘传音道:“目前,她不愿见你!”周一民挣了挣身,猛然一挫钢牙道:“好!我这就参战!”一顿话锋,震声大喝道:“金大侠,我来帮你……”这时的金石坚,在双拳难敌四手的情况下,已被迫而不得不改取守势。至于他所邀集的侠义道人物,人数虽少,不过一二十人,但却都是侠义道中的精英,无不一以当十,有若生龙活虎。但这些人,在好汉敌不过人多的情况下,业已死伤过半,仅剩下寥寥八九人,仍在浴血苦战,作困兽之斗。这情况,可说是岌岌可危。因而周一民这适时的一声大喝,不但使苦战中的群侠,精神为之一振,也使目含痛泪,心急如焚,却又莫可奈何的林志强,不期然地心头一喜。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周一民话声未落,已腾身向金石坚那一组扑去。人未到,他那独门兵刃的钓杆,已凌空击向柳伯伦,口中并大喝道:“柳伯伦,你吃我一杆!”“云梦钓叟”周一民,武功独树一帜,在南七省中,地位也颇为崇高,尤其是他这独门兵刃——钓鱼杆,是用产自昆仑绝顶的阴沉宝竹,与天山的冰蚕丝所制,两者都不畏宝刃,再加上他那奇特的招式,可算是武林中难缠人物之一,其身手,并不在当今三大首脑人物之下。他这一蓦然发难,加上金石坚所恶斗的上官玄与柳伯伦等二人,又都是徒手,因而竟将柳伯伦迫得一个倒翻,斜飘丈外。但他身形未落,周一民已如影随形地跟踪而上,“呼”地一声,连钓杆带钓丝,疾扫而来。柳伯伦怒喝一声:“周一民,你疯了!”柳伯伦不愧是三大之间的首脑人物,在对方蓦然发难,先机已失的情况下,犹能从容不迫地争取主动。就当周一民的钓丝即将缠住他的千钧一发之间,足尖一点地面,已快若飘风地腾拔三丈有余,并在这刹那之间,已拔出宝剑,脚上头下地俯冲而下。他,料准周一民那钓杆利于远攻,而拙于近斗,才险中行险,争取主动。果然,周一民在一招落空,强敌业已临头之下,只好转攻为守,好在他这根阴沉宝竹钓杆,系由机括控制,有三段伸缩性,只要一按机括,也能近战。这一来,两人自然是龙腾虎跃地缠斗在一起。柳伯伦既被周一民缠住,金石坚自然压力大减,他“呼、呼、呼”接连三招抢攻,将上官玄迫退三步,人已飞身而起,向犹自作困兽之斗的群侠恶拼之处,疾射而去。上官玄冷笑一声:“还走得了吗!班老弟,请截住他!”“砰”地一声,班侗已应声与金石坚拼了一掌,虽然班侗被震得凌空三个倒翻倒纵丈外,但金石坚受到这一阻滞,已被跟踪而上的上官玄再度缠住,急得他怒喝一声:“上官玄,老夫跟你拼了!”上官玄呵呵大笑道:“金驼子,今宵,你插翅难逃……”就当此时,一道人影,有若匹练横空似地,疾射林志强与柳如眉所立的窗口。两人方自心头一凛间,那位不速之客业已凌空伸指,点了柳如眉的穴道,也解开了林志强被制住的穴道,并急声说道:“林少侠,快燃灯!”林志强连向对方道谢的话也没说出,张口讶问道:“兄台,燃灯干吗呀?”原来这位不速之客,竟是一位全身黑色劲装的年轻人。尽管他所表现的身手有点惊世骇俗,但那一副尊容,却令人实在不敢恭维。原来他除了左脸上有一大块胎记,形成一张阴阳脸之外,一双眼睛,也是向两侧斜斜吊起,说他是斗鸡眼,又不适合,令人看了非常不舒服。这时,他一手攀住窗沿,整个娇躯,等于是虚悬在空中,听到林志强反问之后,仍然是低声说道:“别问,快燃灯!”接着,又沉声说道:“你忍心看你的父执辈,都死在这儿……”这一句话的分量,委实太重了,使得林志强心头一震,不加思索地,取出打火石,将案头蜡烛点燃。那黑衣怪客又低声说道:“拿到窗口来!”对这命令式的语气,林志强没有考虑余地,也不再发问,只有遵命照办。黑衣怪客突然以另一只空着的手,将柳如眉提出窗外。林志强不由惊呼一声道:“兄台,使不得……”黑衣怪客笑道:“放心,我不会伤害她。”接着,振声大喝道:“通通住手!”别瞧他这一声大喝,表面上并无惊人的力量,但静楼下面那杀得如火如荼的正邪群豪,却如响斯应地,一齐住手,也一齐抬头向窗口瞧来。这一瞧,当然会发出一串惊“啊”之声。尤其是柳伯伦,一见自己爱女,被人家倒提着衣领,虚悬空中,这一急,真是非同小可。黑衣怪客笑道:“柳庄主,只管放心,掉不下来的,不过,你得听我的话。”柳伯伦急声接道:“有话好说,请先将小女送回楼上去。”黑衣怪客微笑如故地道:“那太费事了,柳庄主是明白人,当然知道要怎样才能使令嫒回到楼上去。”柳伯伦长长叹息了一声道:“好,有什么条件,你说吧!”但一旁的上官玄,却连忙接口道:“柳庄主,在下提醒你一声:你只能代表你自己的立场。”柳伯伦冷冷一笑道:“这个,柳某人理会得。”静楼上那位倒提着柳如眉的黑衣怪客,却沉声接道:“柳庄主,我也要提醒你,你必须竭尽所能使其余的人,都接受我的条件,否则,咱们这笔交易是谈不拢的。”柳伯伦眼看自己的爱女,被倒提空中,真是心痛如绞,但形势不饶人,却又不能逞强,只好以恳求的语气说道:“阁下请先将小女的身子调正过来再谈,该可以吧?”黑衣怪客笑了笑道:“柳庄主是聪明人,该知道,要怎样才能使我接受你的要求。”柳伯伦心急如焚地沉声喝道:“阁下自命是侠义中人,竟忍心让一个弱女子尝此倒悬之苦!”黑衣怪客歉然一笑道:“柳庄主,这点,我很抱歉……”柳伯伦截口向呆立窗口的林志强喝道:“林志强,小女待你不薄,你也忍心视她被倒悬半空!”这片刻之间,林志强委实是被眼前的情景,弄得目眩神迷而呆住了。可不是吗!眼前这黑衣怪客,外表年纪轻轻,但他所表现的身手之高,不但够得上称为惊世骇俗,也使当今江湖三大之间的首脑人物,黯然失色。可是,对方在替他帮忙,而他对对方的来历,却一无所知,这情形,又怎得不教他发呆!因而直到柳伯伦向他发话之后,才如梦乍醒地向着黑衣怪客讪然一笑道:“这位兄台援手之德,在下衷心铭记……”“别来这一套。”黑衣怪客截口笑道:“林少侠是要替柳姑娘讨情?”林志强正容点首道:“兄台要想胁迫柳伯伦就范,似可不必将柳姑娘如此倒提着。”黑衣怪客笑了笑道:“既然林少侠怜香心切,我做个顺水人情就是。”说话间,他手中倒提悬空的柳如眉,忽然向楼下坠落。这情形,不但使柳伯伦厉声惊叱,林志强脱口惊呼,也使楼前群豪一齐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啊”,而柳伯伦更是于惊叱声中,飞射楼前,以期能将掉落下来的爱女接住。但事实上,这些人都是一场虚惊。原来当柳如眉的娇躯,以倒悬状态头下脚上地向下掉落时,那黑衣怪客的右掌,突然凌空一抓,那本已脱离他的手掌达五尺以上的柳如眉,竟然随着他这一抓之势,凌空一个倒转,被他抓住香肩,本来倒提着的娇躯,已经调正过来。黑衣怪客的这一手,虽然有点近乎卖弄,而使正邪群豪都虚惊一场,但能将“大接引神功”使到此种程度,也委实是足以自豪的了。就当正邪群豪人目之下,不约而同,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时,那黑衣怪客却淡淡一笑道:“柳庄主,在咱们条件没谈妥之前,如果令嫒掉下来了,由本人抵命。”接着,又沉声说道:“你的要求,我已照办了,你怎么说?”柳伯伦只好苦笑道:“好!请吩咐吧!”黑衣怪客正容接道:“第一,林少侠由我带走,不得加以阻挠。”“可以。”柳伯伦点首接道:“不过,别人要加阻挠,在下却无权过问。”黑衣怪客接道:“你必须尽力阻止!”柳伯伦苦笑道:“好!在下勉力以赴,但行不通时……”黑衣怪客截口接道:“行不通,就别想要你这爱女了!”柳伯伦苦笑如故道:“阁下,以你这超绝的身手,尽可带着林少侠扬长而去,又何在乎别人拦截,更何必强在下所难……”静立窗内的林志强,不由心头暗忖道:“柳伯伦这人,委实算得上城府深沉,机诈百出,他这几句话,表面上是向黑衣怪客婉求,但骨子里,却是在提醒上官玄及冷无垢兄妹,待会儿,你们也必须卖我的面子,否则,以这黑衣怪客的身手之高,你们也必然讨不了什么好去……”他这里心念电转间,只听那窗外的黑衣怪客冷然截口说道:“少废话!这第一项能否接受?”柳伯伦道:“我已说过,当勉力以赴。”“好!”黑衣怪客神色一整道:“第二,以金大侠为首的侠义道中群豪,必须让他们在金大侠与周大侠的率领下,安然离去!”柳伯伦一愣道:“这个……”黑衣怪客冷然接口道:“我说出的话,绝对不打折扣!”柳伯伦只好讪然一笑道:“好,在下勉力去试试看……”说着,缓步走向上官玄、冷无垢、冷无双等人身前,低声交谈起来。林志强可并不认识“卧虎庄”庄主冷无垢,此刻是因为柳伯伦首先向冷无垢点首致意中的一声“冷兄”,才认出这位当今江湖三大之间的另一首脑人物。他注目之下,只见冷无垢年约四十五六,长得疏眉细眼,塌鼻高颧,配上那疏落的山羊胡和瘦高的身材,以及灰色的长衫,有若一根枯竹,尤其是与高大威猛的柳伯伦,和有点仙风道骨似的上官玄互相衬托之下,更显得猥琐之至,与他那国色天香的胞妹冷无双一比,更难使人相信是同一父母所生。就当林志强目注冷无垢,心头纳罕之间,只听“云梦钓叟”周一民苦笑着扬声向那黑衣怪客说道:“嗨!那位少侠,老朽已经遵命了,现在你怎么说?”黑衣怪客淡淡地一笑道:“周大侠,你要我怎么说呢?”周一民苦笑如故道:“老朽能怎么说哩!老朽的目的,仅仅在找回小女。”黑衣怪客脸上肌肉似乎抽搐了一下,接着,也发以苦笑道:“这个……在下可爱莫能助。”周一民一呆道:“难道方才那暗中传音,激使老朽参战的,不是少侠你?”黑衣怪客点点头道:“方才那暗中传音的,委实是在下我。……”周一民截口接道:“那么,你又怎能说无能为力呢?方才,你说些什么来着?”黑衣怪客神色一整道:“周大侠,在下虽然前两天见过令嫒,目前却不知她的芳踪究在何处。”周一民显得非常沮丧地接问道:“少侠是在何时何地,见到我那小女?”黑衣怪客沉思着接道:“约莫是两天前的黄昏,地点就在这荆州城南的一个小村落旁。”周一民连忙接道:“那她可能还在荆州?”黑衣怪客道:“这个,在下不敢断定。”周一民接问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黑衣怪客说道:“当时,令嫒正受到四个黑道人物的围攻,是在下适时路过,替她解的围……”周一民情急之中,连忙截口问道:“少侠,小女没受伤害吗?……”旁听的林志强不由暗中一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周一民虽然生成一副势利眼,令人不敢恭维,但他爱护子女之心,却也并不例外……”只听黑衣怪客轻轻一叹道:“还好,令嫒武功高强,在下到得也正是时候,所以令嫒并没受伤。”周一民如释重负地长长吁了一声道:“真是谢天谢地!”接着,又忽有所忆地讶问道:“咦!少侠,方才你为何叹气?”黑衣怪客笑了笑道:“设什么,我是羡慕令嫒有这么一位慈爱的好父亲,心有所感而已。”“可是,这丫头却不听我的话。”周一民长叹一声之后,才注目接着问道:“少侠,当时,小女还向你说过些什么?”黑衣怪客沉思着接道:“周大侠,在下照实说出来,您可莫见怪!”周一民苦笑道:“少侠只管实言就是。”黑衣怪客神色一整道:“周大侠,令嫒说:她以有您这样的一位父亲而骄傲,同时,因为你如此势利而使她伤心,使她引以为……”顿住话锋,接以苦笑说道:“周大侠,这下面的话,我实在未便接下去,您自己多想想吧!”周一民忽然老脸一红地讪然一笑道:“所以她才离家出走?”“是的,”黑衣怪客正容接说道:“令嫒说:除非周大侠您能以行动表现使她满意,否则,她不打算再见您了。”周一民凄凉地一笑道:“好!为了自己的骨肉,我这把老骨头,也只好豁出去了……”这时,柳伯伦似已与上官玄、冷无垢等人,取得了谅解,向仰着脖子,正在与黑衣怪客对话的周一民截口笑道:“周大侠脖子酸了吗?”周一民冷笑一声道:“老夫脖子酸不酸,与你有何相干!”柳伯伦苦笑道:“周大侠,火气真不小。”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正容接道:“周大侠,你的爱女已有消息,而且目前并无危险,可是小女却被人家提着在半空中哩!”周一民哼了一声道:“这与我何干!”“是的,与你不相干。”柳伯伦也冷笑一声道:“但你也该推己及人,让我也能为小女的事,同这位少侠谈谈。”周一民愣了愣,才长叹一声道:“好,去谈你的吧!”黑衣怪客却适时接口道:“柳庄主,是否已没问题了?”柳伯伦含笑接道:“是的,一切悉如少侠所命。”黑衣怪客点了点头,道:“好,令嫒毫发无损,还给你,”说话间,已将手中提着的柳如眉,送进窗内,并沉声接道:“所点穴道,一个时辰之内自通。”柳伯伦抱拳一拱道:“多谢少侠!”黑衣怪客“哦”了一声道:“方才,我还忘了几句话没说,那就是在群侠未撤退之前,江湖三大中人,不得先行离开此间!”“这个……”柳伯伦愣了愣道:“柳某人也可以承诺,但时间方面,却不能久等。”黑衣怪客冷然接道:“他们马上就走。”接着,转向金石坚问道:“金大侠,方才的话,您都已听到了?”金石坚扬声答道:“已经听到了。”接着,抱拳遥遥一拱道:“少侠义伸援手,使侠义道能保存元气,老朽谨此致谢。”黑衣怪客连忙还礼道:“金大侠请莫折煞小可。”他这句话,固然平凡得很,但他那还礼的动作,却震惊得楼下的正邪群豪,为之目瞪口呆。他,本来是一手提着柳如眉,一手攀着窗沿,立在窗外,不!其实,这“立”字也用不上,因为他的足下,除了墙壁之外,别无依托之处,仅仅是足沿贴着墙壁,成一个象征性的立姿而已。试想:此情此景,他怎能抱拳还礼哩!不错!柳如眉送人窗内之后,他已空出一只手来,但双拳一拱,他那整个身躯,除了贴着墙壁的足沿之外,岂非完全失去了依托!但他毕竟是这么做了,当他拱手还礼时,他那身躯,与墙壁成四十五度倾斜,虚悬空中,仍然仅仅是足沿紧贴着墙壁而已。但他根本无视于正邪群豪的惊讶,于一顿话锋之后,才以另一手攀着窗沿,沉声发道:“金大侠既已听清楚方才的对话,小可敬请金大侠多多衡量自己实力,莫做无谓牺牲。”金石坚目注周一民叹一声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位少侠年纪轻轻,不但一身功力,神奇莫测,更难得是年少老成,真教咱们这些老不死的为之愧煞!”接着才仰首向黑衣怪客正容说道:“少侠金玉良言,老朽敬谨受教!”微顿话锋,又讪然一笑说道:“其实,老朽此行,本是为了援救林家贤侄而来,却想不到,不但人未救成,反而几乎使侠义道全军覆灭……”黑衣怪客截口笑了笑道:“事情已成过去,金大侠也毋须不安了。”金石坚注目笑问道:“如果老朽请教少侠师承来历,以及将林家贤侄救往何处……”黑衣怪客再度截口笑道:“这些,在不久的将来,你金大侠会知道的,而且,小可已预定好时间、地点,届时,小可当陪同林少侠与金大侠,暨周大侠做一次详谈。”一顿话锋,沉声接道:“金大侠请接着。”右手扬处,一线白光,直射金石坚身前,劲风生啸,有若急矢排空。金石坚凝足真力,伸两指挟住那道白光,不由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原来那道白光,竟是一个事先团好的纸团儿,以那么轻的纸团,在远达七八丈的距离下,能有那种威势,已是武林罕见。但更使金石坚惊懔的是,那激射前来的纸团,到达他身前尺许距离,亦即当他伸出两指头,将其挟住时,却已劲力全消,轻如无物,使他那暗中凝聚的真力,成了庸人自扰。他接过纸团,打开略一注视之后,才扬声说道:“老朽准备恭候。”扭头向周一民沉声说道:“周兄,咱们走。”但周一民却向那黑衣怪客扬声说道:“少侠,有关小女的事……”黑衣怪客截口说道:“周大侠,请先离开这儿,再做详谈。”周一民无奈何地点点头,才在金石坚的陪同下,率领其余群侠,迅疾地离去。晨光曦微中,但见一行人影,渐去渐远,渐去渐远……一直等金石坚、周一民等群侠消失于视线之后,柳伯伦才向黑衣怪客问道:“少侠,我们江湖三大中人,是否可以走了?”黑衣怪客点点头道:“可以,但在下警告诸位,今天日落之前,江湖三大中人,如果走向群侠离去的这一条路上,则一切后果,由他自负!”也不等柳伯伦的答复,径自扭头向林志强问道:“林少侠,是否还有物件留在柳庄主手中?”林志强摇摇头道:“没有。”黑衣怪客接道:“那么,咱们也该走了。”说着,飞身入室,并拍拍柳如眉的香肩笑道:“柳姑娘,方才唐突佳人,事非得已,尚请多多原谅。”林志强方自向柳如眉投过歉意的一瞥,已被黑衣怪客拉着向梯口走去。柳如眉虽然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神智却很清醒,方才所经过的一切,她完完全全知道。此刻她眼睁睁地目睹心上人被黑衣怪客带走,空白急得心急如焚,目含痛泪,却是莫可奈何。当黑衣怪客与林志强二人相偕到达楼下时,柳伯伦与刁猛二人准备上楼。黑衣怪客向着柳伯伦抱拳一拱,含笑说道:“柳庄主,方才冒犯虎威,事出无奈,敬请多多包涵。”柳伯伦蹙眉问道:“小女何在?”黑衣怪客笑了笑道:“令嫒就在楼上,最多还有半个时辰,所制穴道自解。”柳伯伦欲言又止,黑衣怪客含笑接问道:“柳庄主,还有何吩咐?”柳伯伦哼了一声道:“没有了,请吧!”黑衣怪客再一拱手道:“打扰了,咱们后会有期,再见!”说着,与林志强二人,相偕扬长而去。这时,静楼附近,已寂无一人,想起片刻以前的盛况,林志强不由发出一声深长叹息。黑衣怪客笑了笑道:“走吧!别多愁善感了。”林志强有点茫然地问道:“兄台要去哪儿?”黑衣怪客道:“先去见见我恩师。”林志强不由地一愣道:“你还有师父?”这话,表面上看来,似乎幼稚得可笑,但仔细想想,却也有他的道理。试想:凭这黑衣怪客的身手,方才仅凭几个简单的动作,就使当今割据称雄的所谓江湖三大中首脑人物,俯首听命,其徒弟尚且如此,那么,他那位师父的武功,想想还得了吗!黑衣怪客忍不住笑道:“我如果没有师父,这身武功,又由何而来?”这一说,林志强也禁不住哑然失笑道:“阁下,我可不是这意思。”“我知道。”黑衣怪客含笑接道:“你的意思,一定是认为我师父的武功,高得不得了?”林志强点首讪然一笑道:“正是……”但黑衣怪客却截口笑道:“但事实上恰恰相反,我师父根本就是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常人……”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不自觉地走离柳伯伦那幢住宅的箭远之外了。林志强闻言之后,张目讶问道:“那你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由何而来?”黑衣怪客笑道:“阁下,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一定就不懂得武功啊!”林志强讪然点首道:“有理,有理,兄台,我还不曾请教尊姓大名?真是失礼得很。”黑衣怪客含笑问道:“这很重要吗?”“当然很重要。”林志强正容接道:“小弟受兄台如此大恩,如果连兄台的姓名都……”黑衣怪客截口笑道:“够了!敝姓梅,草字小民,这名字可俗气得很。”林志强“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梅兄,梅兄太客气了,其实,一个人的名字,通俗一点,反而予人一种亲切之感,只要人不俗气,就行啦!”梅小民微微一笑,道:“看不出来,你倒蛮会说话嘛!”林志强歉笑道:“哪里,哪里,梅兄见笑了。”梅小民神色一整道:“别再‘梅兄梅兄’的了,论实际年龄,你可能比我大哩!”   第九章 殷勤勉檀郎   林志强说道:“不会吧!我今年十八。”   梅小民笑道:“那你刚好比我大一岁,该我叫你林兄才对。”   林志强不由轻轻一叹道:“想来,我真惭愧得很,痴长无用。”   梅小民自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是认为自己年纪徒然比人家大,而武功与人家比起来,却有天壤之别,因而立即以安慰的语气说道:“林兄别想得太多,一个人的际遇,??没法预测的,以林兄的资质禀赋之佳和现有的根基,只要能有明师指点,将来成就,必然远胜小弟多多。”   林志强凄凉地笑道:“多谢梅兄谬奖……”   梅小民截口笑道:“怎么又是‘梅兄’的?”   林志强正容接道:“这是出于我内心最真诚的敬意……”   梅小民再度截口笑道:“不!我坚决反对!”   林志强只好苦笑道:“那我只好托大,称你梅老弟了。”   梅小民含笑接道:“这才乖!”   林志强不禁笑道:“你,这像是一个做弟弟的口吻吗!”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接问道:“梅兄弟,你脸上戴有人皮面具?”   梅小民点点头道:“是的,而且,我恩师也戴有人皮面具。”   林志强不禁脱口问道:“为什么?”   梅小民轻轻一说道:“这就是江湖生涯,林兄也算半个老江湖了,似乎不该有此一问。”   林志强讪然一笑道:“那么,能否让我一瞻老弟的庐山真面目?”   梅小民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但不是目前:”   不等对方开口,立即岔开话题道:“林兄此行,目的地是何处?”   提起此行目的,林志强不禁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深深一叹道:“此行谈不上目的,不过是奉家叔之命,往川境拜访一位父执辈罢了。”   当然,在他的前尘旧梦中,也免不了了有周幼梅和柳如眉的影子。   这两位绝代红妆,一个是他的未婚妻,一个是敌意多于善意的柳伯伦的女儿,两人身份虽然不同,但助他逃脱上官玄的魔掌,却各有其不可埋没的功劳。   尤其是周幼梅,尽管他那位准岳父周一民,因他的家道中落而存心悔婚,也尽管在他与幼梅之间,仅仅是逃亡途中,在监利城外匆匆一晤,交谈未及数语,更谈不上儿女私情,但周幼梅那脉脉含情的目光和那娇甜无比的语声,却时常萦回在他的脑际。   这时,梅小民正在俯首沉思着。   林志强不自禁地,伸手摸摸怀中那由周幼梅所赠送的半块玉佩,扭头接着问道:“梅兄弟,你两天之前,见到那位周幼梅姑娘时,她是否对你说过,要到什么地方去?”   梅小民俯首沉思如故地道:“周幼梅?我可不认识这么一位姑娘呀!”   林志强苦笑道:“周幼梅姑娘,就是周一民大侠的女儿啊!”   哦!梅小民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那位周姑娘,芳名幼梅。”   接着,又注目问道:“林兄,你认识那位周幼梅姑娘?”   林志强轻轻一叹道:“认识还谈不上,但严格说来,渊源却甚深。”   梅小民笑道:“这话可使我更糊涂啦!”   林志强正容接道:“她,应该算是我的未婚妻。”   梅小民苦笑说道:“林兄怎么尽说些使人费解的话,未婚妻就是未婚妻,哪有什么‘应该’‘算是’等的说法?”   林志强也苦笑道:“梅兄弟有所不知……”   “我正听着。”   “周幼梅姑娘,本来是我的未婚妻。”   “这一句,我听懂了。”梅小民含笑接道:“不过,那‘应该算是’四字,还未有加以说明。”   林志强苦笑如故地接道:“不瞒梅老弟说,周幼梅姑娘虽然本来是我的未婚妻,但因寒家已只剩下我孑然一身,和一位生死不明的二叔,周一民大侠已萌悔婚之意……他虽然尚未正式表示悔婚,却已绝口不谈往事……”   梅小民“哦”了一声笑道:“怪不得周姑娘曾说出‘以有这样一位父亲为傲,同时也以有这样的一位父亲为耻’的话,原来关键就在这里。”   林志强接问道:“周姑娘没向梅兄弟说明原因?”   “没有。”梅小民轻轻一叹道:“真想不到,‘云梦钓叟’周一民,侠名满江湖,却也有此种世俗的势利眼光。”   林志强苦笑着接道:“说来,也怪不得他,谁愿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没落的世家子弟哩!何况,我又是如此没出息。”   梅小民笑道:“林兄也不必如此自暴自弃,一个人的际遇,是难以预料的,一旦林兄时来运转,说不定那位本已有悔婚之意的周大侠,反而会来恳求你哩!”   林志强笑了笑道:“梅兄弟真会说笑话……”   小民正容截口道:“林兄,俗语说得好: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林兄是武林世家子弟,虎父虎子,谁能断定你将来不能扬眉吐气,重振林家堡昔日雄风哩!”   林志强一挑剑眉,也正容说道:“多谢梅兄弟的开导和鼓励!如果天佑林家,林志强真有那么一天,则重建林家堡的喜筵中,梅兄弟当为首席贵宾。”   梅小民听得星目异彩连闪,呵呵大笑道:“看来,我这‘首席贵宾’是当定了!”   这时,旭日初升,艳阳普照,两人不知不觉间,已走出城郊十里之外了。   林志强扭头一笑问道:“梅兄弟,咱们还要走多远?”   “快了”梅小民遥指里许外一座竹林道:“那座竹林便是。”   林志强朝那座竹林投过深深的一瞥,忽然又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梅小民神色一整道:“林兄,我能体会出你心头感触,因而有几句肤浅的话,有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但愿林兄莫以交浅言深而见怪。”   林志强愣了愣,才正容接道:“梅兄弟有话,请尽管说。”   梅小民笑道:“那我就‘直言相谈’了。”   一顿话锋,才声容俱庄地接道:“林兄,我看你不时长吁短叹,是否因自己遭逢不幸,才有此种情形?”   林志强微微点着道:“可以这么说。”   梅小民接道:“林兄,人生旅途坷坎,能在茫茫人海中,一帆风顺,平步青云的幸运儿,固然不少,但大多数人都是经过无数挫折,备尝艰辛,才获得功成名就的光荣成果,林兄认为我这话对不对?”   林志强连连点首道:“对!对!对极了!”   梅小民接道:“同时,我也认为,惟有从艰苦奋斗中所获得的光荣成果,才弥足珍贵。”   林志强点了点头,没接腔。   这时,正好一片浮云掠过初升的旭日,使大地暂成一片昏暗。   梅小民一指那被浮云所掩蔽的红日,意味深长地接道:“林兄,浮云虽能掩蔽太阳的光彩,但那是极短暂的,你我年纪都轻,恰如这初升的旭日,希望你千万别为了一时的不幸遭遇,而消沉自己的凌云壮志!”   林志强不由悚然动容地住步扭身,抱拳长揖说道:“梅兄弟金玉良言,愚兄当永铭心底,将来如有寸进,皆梅兄弟所赐也!”   梅小民避不受礼,一面呵呵大笑道:“林兄这冲天酸气,我可受不了啦!”   林志强讪然一笑,两人继续前行间,梅小民忽然岔开话题笑问道:“林兄,你那位未婚妻,对你的态度如何?”   林志强沉思着接道:“我们之间,不过仅是匆匆一晤,还谈不上深刻的认识,所以,她对我的态度如何,无从知道。”   梅小民笑了笑道:“年轻男女,都是很敏感的,尽管你们不过是于逃亡途中匆匆一晤……”   林志强截口一“咦”道:“梅兄弟怎会知道我是在逃亡途中,与她匆匆一晤的?”   梅小民漫应道:“是周姑娘告诉我的。”   “她同你说过很多话?”   “没有,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林志强微一沉思着道:“梅兄弟说得不错,年轻男女,都是敏感的,如非我当时判断有误,她对我的态度,是颇为友善的。”   梅小民笑问道:“仅仅是友善而已,没有牵涉儿女私情?”   林志强苦笑说道:“这个,我可不敢胡说,但这次逃亡途中,她委实帮了我很大很大的忙。”   梅小民接口言道:“如此说来,周姑娘对你很不错嘛!”   林志强点着接道:“可以这么说。”   “那么,”梅小民接问道:“你是否因周大侠的过于势利,因而对周姑娘也连带有了成见呢?”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这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的。”   梅小民含笑注目问道:“那么,林兄是非常感激那位周姑娘的了?”   “不错。”   “也很想念她?”   林志强苦笑道:“想念她有什么用呢?”   “是的。”梅小民正容接道:“既然她的父亲不同意,也就算了,天下美女多的是,只要林兄能重振林家堡昔日雄威,到时候,还怕娶不到如花似玉的老婆。”   林志强也正容说道:“话不是这么说,梅兄弟,如果皇天暗中保佑,真有那么一天,我林志强也决不辜负她于患难中大力鼎助的恩情,除非她本人不愿意。”   梅小民星目中异彩一闪道:“这算是感恩?还是酬情?”   林志强笑了笑道:“可以说两者都是。”   梅小民笑了笑道:“据我所知,‘赤城山庄’那位柳如眉姑娘,对你也是一往情深……”   林志强剑眉一蹙地,截口接道:“梅兄弟,请别谈这些,好吗?”   梅小民笑道:“提起爱情烦恼多,是也不是?”   林志强苦笑道:“梅兄弟,请替我想想,目前,哪还有心情去谈情说爱。”   “话是不错。”梅小民笑道:“但那位柳姑娘,对你一往情深和帮过你的忙,也都是事实,何况,那位柳姑娘,长得又那么美。”   林志强蹙眉苦笑说道:“梅兄弟既然如此欣赏那位柳姑娘,就该快马加鞭。穷追到底才是。”   梅小民看他一眼,扬眉笑道:“你不吃醋?”   林志强皱眉说道:“笑话!”   “那我先谢了!”梅小民也蹙了蹙眉峰说道:“怕只怕,那位柳姑娘,对林兄你情有独钟,并将我当成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那就惨了。”   林志强笑道:“不会的,我与柳姑娘之间,并未建立感情,梅兄弟你武功强过我多多,人又长得比我英俊……”   “够啦!”梅小民笑道:“林兄,我生平最怕戴高帽了。”   林志强正容接道:“我的话,可是言出由衷。”   梅小民笑了笑,又注目问道:“林兄,你再说句‘言出由衷’的话,周姑娘与柳姑娘之间,你认为哪一个美?”   林志强不加思考地答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说到这里,两人已进入竹林之中,一阵清晰的木鱼声,适时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林志强讶然转过话锋道:“梅兄弟,这儿并无庵庙,又怎会有木鱼声?”   不错,这一片竹林,虽然占地数亩,却能一目了然,其中除了有一幢木造平房之外,可并无尼庵或庙宇。   但梅小民却笑了笑道:“那是我师父在做晨课。”   林志强截口接道:“原来令师是佛门中人。”   梅小民道:“他老人家可并未剃度,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这时,两人距离那幢平房,已不过丈许距离,林志强方自“哦”了一声,梅小民却停步回身,制止林志强前行,并歉笑道:“林兄,很抱歉,你得在这儿等一下,容我先向家师禀告一声。”   林志强正容说道:“那是应有的礼数,梅兄弟只管请便。”   梅小民再度报以歉意的一笑之后,转身向木屋走去,林志强趁机打量四周的环境。   木屋外表虽然很古老,但周围却打扫得很干净,兼以四周都是茂密的竹林,显得非常清幽。   就当他呆立门外,游目四顾间,木屋中传来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回来了……”   木鱼声随之中止,传来一个娇甜女人语声道:“你……”   但那娇甜语音的人,只说出——个“你”字,就没下文,这情形,显然是梅小民以真气传音,在向乃师说些什么。   半晌,那女人的语声才接道:“小民,你简直是胡闹!”   梅小民的语声,近乎撒娇地道:“师父,他们太欺负人啦……”   林志强不由心头纳罕着:“他的师父,竟然是女人……”   只听那娇甜语声,显然含有叱责的意味道:“我平常怎么吩咐你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师父,我并没出手伤人,也没泄露本门武功。”   那娇甜语声道:“话是不错,但你表现的那几手,绝对瞒不过内行人。”   梅小民的语声道:“不会那么巧吧!偏偏就有那些人也在那儿?而且,来此途中,我也注意过,并没察觉有人跟踪。”   “但愿如此。”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是苦笑着接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来了,凭你这点道行,又怎能察觉得出?”   梅小民忽然“哦”了—声道:“师父,,江湖三大中人,都说这位林少侠,与‘翡翠船’有关。”   那娇甜语声的人似乎一惊道:“真的?”   梅小民的语声道:“真假我是不知道,他们这么说嘛!”   那娇甜语声的人,显然是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说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微顿话锋,才沉声接道:“好!你去请那位林少侠进来。”   “是。”   随着这一声“是”,梅小民已出现门口,含笑向林志强招招手道:“林兄,家师有请。”   林志强整了整衣衫,缓步进入正厅,触目所及,只见这木屋的正厅虽小,却是—个清静雅淡,庄严肃穆的佛堂。   神龛前的蒲团上,一位青衣美妇,正盘坐着,脸色凝重地向他注视着。   这位青衣美妇,看面容,约在四旬上下,但由她那大半业已花白的头发判断,则至少该是五旬以上的了。   而且,她的面貌虽美,却不带——丝血色,显然。她是戴有制作精巧的人皮面具……   这些,不过是林志强人门时目光一瞥之间的印象。   他进人大门之后,立即向着青衣美妇深深一躬,并正容说道:“小可林志强,参见前辈。”   青衣美妇微微点首,目光深注地问道:“你,就是已故林家堡堡主林大年林大侠的令郎?”   林志强垂手正容答道:“是的。”   青衣美妇接问道:“人家都说你跟‘翡翠船’有关,这消息是否真实?”   林志强心头暗忖着道:“此人语气,神情之冷漠,似乎比那‘宝相夫人’冷无双犹有过之……”   但他口中却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对‘翡翠船’这三个字,还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青衣美妇一蹙黛眉,目光移注梅小民问道:“小……小民,你这是搞什么名堂?”   梅小民笑道:“师父,您也该叫他坐下来,才好说话呀。”   青衣美妇佯嗔地叱道:“你算是教训师父!”   梅小民一伸舌头道:“小民怎敢……”   青衣美妇截口接道:“那你自己不会搬张椅子过来,难道还要为师我亲自动手不成?”   梅小民又向乃师伸了一下舌头之后,才搬过一张椅子,放在林志强身边说道:“林兄请坐。”   林志强道谢就座之后,梅小民才向乃师说明,林志强本人委实是不知道有关“翡翠船”的一切,并顺便将此行入川的经过,也简略地说了一遍。   青衣美妇听完之后,才目注林志强问道:“令叔要你往四川投靠的,是什么人?”   林志强黯然苦笑道:“不瞒前辈说,小可自己也不知道……”   青衣美妇忍不住笑道:“真是一个浑小子!你连对方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又如何一个投奔法?”   林志强正容答道:“前辈,小可虽然不知道要投奔的那人是谁,但家叔却另有指示,也给有信物。”   青衣美妇接问道:“是怎样的指示?那信物又是什么?”   林志强道:“他老人家要我去巫山县城,去找一家当铺的朝奉,交出信物,并说明暗语之后,即可见到那人。”   “能否再说详细一点?”   “这个……”   青衣美妇脸色一沉道:“是不相信我?”   她的面容本来就是冷漠得很,这一沉下来,更有如罩上一层严霜,使得林志强更加木讷地答不上话了。   他怔了半晌之后,才讷讷地道:“前辈请原谅,不是小可不相信您,只因家叔曾严格交待过,在见到那位朝奉之前,任何人面前,都不许泄漏。”   青衣美妇面色略霁地道:“好,我不勉强你,但那信物,是否可以给我瞧瞧?”   “可以。”林志强点着点,探怀取出那半枚古钱,双手递与青衣美妇说道:“前辈请过目。”   青衣美妇接过那半枚占钱,仔细端详之下,只见她黛眉连动,美目中异彩连闪,口中喃喃自语道:“是他,果然是他……”   林志强不由心中一喜道:“前辈认识这半枚钱币的主人?”   青衣美妇双手摩挲着那半枚古钱,目光呆滞地幽幽一叹道:“岂只是认识而已。”   接着,目光向林志强周身一扫道:“你所受外伤还没好?”   林志强点点头道:“是的,因不曾好好休养,所以好得比较慢。”   青衣美妇目光移注梅小民说道:“小民,将我的金创药,替你的‘林兄’包扎好,今天好好休息,明晨就可痊愈。”   梅小民不禁星目一亮地笑道:“师父,您万金难买的灵药,居然肯用在林少侠这种皮肉之伤亡,您不心疼?”   青衣美妇美日一瞪道:“少油嘴滑舌!”   她的语气,虽然有叱责的意味,但却难掩她那浮现于眉宇之间的愉悦之情。   由此,也足见她虽然神情冷漠,但对这位“油嘴滑舌”   的爱徒,平常必然是非常溺爱的。   林志强闻言之下,连忙正容接道:“前辈盛情,小可衷心铭感,小可这点伤,休养个三五天也就好了,请不必糟蹋那名贵的灵药。”   青衣美妇接道:“我并不仅仅是为了你,明白吗?”   林志强不由一愣道:“难道前辈还另有用意?”   青衣美妇点首接道:“不错!记好,上药以后,一直到明晨除药之前,不许再说话,一切明天再谈。”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梅小民,挥手接道:“好了,你们都下去。”   梅小民由乃师手中,取回那半枚古钱,递还林志强,笑了笑道:“林兄,清随我来。”   林志强随着梅小民进入右厢一间客房之后,低声说道:“林兄,家师是生成这么一副冷漠面孔,怠慢之处,你可莫怪。”   林志强笑道:“你想我会吗?”   “那就好了。”梅小民含笑接道:“其实,她老人家面冷心热,心地最是仁慈不过。”   林志强笑了笑道:“这点,我还能看得出来……”   佛堂中,传来那青衣美妇的冷漠语声说道:“小民,少说废话,我出去走走,午后才回来。”   梅小民恭应道:“徒儿知道了。”接着,向林志强笑道:“林兄,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来,咱们填饱肚皮之后,即行替你换药……”   吃过早点之后,梅小民立即开始替林志强洗净伤口,着手上药。   这当口,林志强嘴唇翕张,欲言又止。   梅小民眉峰一蹙,道:“林兄,你好像有什么活要说?”   “是的,”林志强笑了笑道:“如果我问得太冒昧时,你可莫见怪。”   梅小民怔了怔道:“好,你问吧!”   林志强神色一整道:“梅兄弟,令师不会武功的话,恐怕不太确实吧?”   梅小民讶问道:“何以见得?”   林志强道:“方才,她老人家察看我这半枚占钱时,双目中曾出现异样的光彩,那决不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所会有的现象。”   梅小民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有点奇怪。”   林志强接道:“由她老人家方才双目中所显示的神光,不但证明她老人家非但会武功,而且武功必然非常高明。”   梅小民蹙眉接道:“可是,她老人家确曾如此说过,而且,像方才那种情形,以往,我也不曾发现过。”   林志强接问道:“梅兄弟随令师已有多久了?”   梅小民微一沉思道:“已有十年了。”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记得很清楚,十年以前,她老人家就是这模样,事隔十年,她老人家的外表,并未显出半点苍老,这情形,委实有点稀奇。”   林志强道:“十年来,你们都相聚在一起?”   梅小民说道:“不!我们相处的时间,从未超过三个月以上,平常,不是我来看她老人家,就是她老人家来看我。”   林志强注目问道:“梅兄弟府上是……”   梅小民微微一怔道:“寒家离这儿不算近,计一百二十里。”   他答话时的神情,颇为不自然,但林志强心有所思,并未注意到,只是“哦”了—声道:“这就不会错了,梅兄弟试想,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跑上一百多里路去看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呀!”   梅小民笑了笑道:“话是不错,当时我也问过,但她老人家说是坐轿子去的,那时候,我年纪还小,未加深思,但最近这三年来,却总是我跑来看她老人家。”   林志强注目接问道:“她老人家,没说过自己的来历?”   梅小民道:“说过,但那仅仅是含含糊糊的,语焉不详,也不许我追问。”   林志强接问道:“她是怎么说的?”   梅小民沉思着接道:“她老人家说,她的武功,系出于一个武功很奇特的组织,但因某种原因,被追回武功,并被迫出走,所以,她老人家虽然懂得很神奇的武功,自己却不能使用。”   林志强接问道:“那她老人家隐居在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梅小民道:“那是为了暗中查访一个人。”   话锋微微一顿,苦笑道:“她老人家,不许我多问,所以我所知道的,也仅仅是这些而已。”   说到这里,已将林志强身上所有的外伤,上好药,并包扎好了,接着,他正容说道:“林兄,现在不许再说话,你躺下去,我要点你的‘黑甜穴’。”   林志强笑着向床上一仰,但觉得自己的“黑甜穴”一麻,便告沉沉睡去。   约莫是未申之交,那青衣美妇才回到这木屋中。   她一进门,就脸色肃穆地,向闻声迎出的梅小民间道:“那位林公子呢?”   梅小民笑了笑,道:“他正在‘周公’府上做客哩!”   “你点了他的睡穴?”   “是的。”   青衣美妇肃容如故地接道:“小……小民,你跟我来。”   说着,反身出室,向竹林中走去。   梅小民虽然心中有点纳闷,却只好默然相随。   一直到一处视界较为开阔之处,青衣美妇才就地坐下来,并摆摆手道:“你也坐下。”   梅小民遵命坐下之后,才惴惴不安地问道:“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青衣美妇正容说道:“不错,今宵,可能有强敌进犯。”   梅小民一挑剑眉道:“是否那江湖三大中人?”   青衣美妇傲然一笑道:“江湖三大,算什么东西,也配称为强敌。”   梅小民一怔道:“那么,那是些什么人呢?”   青衣美妇美目中神光一闪道:“梅儿,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将我的真实来历告诉你了。”   梅小民目睹乃师双目中的慑人神光,不禁心头一喜,脱口问道:“师父,您的武功,并没失去?”   “是的。”   “那您为什么一直要瞒着我呢?”   青衣美妇轻轻一叹道:“梅儿,你听完我的来历之后,就不会有此一问了。”   梅小民笑了笑道:“师父,您又忘记了,该叫我民儿呀!”   青衣美妇不禁绽颜一笑道:“在这儿,有甚要紧,只要在你那个浑小子未婚夫面前,不泄底就行啦!”   听这语气,原来这位梅小民,就是易装改扮的周幼梅哩!怪不得他对林志强如此关心,也怪不得他在柳伯伦住宅中时,有那么些奇特的行为,以及来此途中,向林志强说那么些特异的话。   周幼梅不由“俊”脸一红道:“师父,您取笑人家,我不来了……”   青衣美妇截口笑道:“师父取笑人家,与你何干呀!”接着,又莞尔一笑道:“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一身男装,却偏要在师父面前撒娇,羞也不羞!”   周幼梅低垂至首,语声低得像蚊蚋似地道:“师父,我要听正经的。”   青衣美妇笑了笑道:“好,你抬起头来。好好听着。”微顿话锋,才一整神色接道:“梅儿,今天你对于好些事情,都处置不当,知不知道?”   周幼梅歉然一笑道:“是否囚徒儿不小心,将强敌引来,增加您的麻烦?”   青衣美妇道:“强敌迟早都要来的,这个,我不怪你。”   周幼梅一蹙眉峰,道:“此外,我就想不起什么来了。”   “好,我告诉你!”青衣美妇正容接道:“第一,你不该暗中以言语激使令尊,重行卷入扛湖漩涡,试想,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不单你自己抱恨终身,连我这作师父的,也问心难安的!”   周幼梅不由悚然一惊地道:“师父,我知错了。”   青衣美妇正容接道:“知错就行。记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令尊对林公子的态度,固然令人非议,但那是为了你好,别人可以不耻他的行为,但你这做女儿的,却不能出以此种态度,而只能暗地婉言规劝。”   周幼梅目含痛泪,微微点首道:“师父,我……我该怎么办?”   青衣美妇沉声说道:“梅儿冷静一点,听我说正经事,说完之后,我们还有很多的紧要事,要分头去办。”   周幼梅正容点首道:“师父请吩咐。”   青衣美妇笑了笑说道:“你听说过‘翡翠船’,却不知‘翡翠船’究竟是什么玩艺儿,是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师父不肯告诉我嘛!”   “现在我就说到它的来历了。”青衣美妇微一沉思,才正容说道:“记不清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武林中有三位绝顶奇人,分别将儒、释、道三种武功,互相切磋,去芜存菁地融为一体,成为一种空前绝后的绝代武学,然后将那武功心诀,刻于一只用翡翠制成的小船上,藏于一个秘密所在,以待有缘……”   周幼梅禁不住目光一亮地截口接问道:“那是说,谁要是获得那只‘翡翠船’,他的武功,就可无敌于天下了?”   “那还用说。”青衣美妇说道:“事实上,为师所传给你的武功,就是源出于‘翡翠船’,只是,为师未获全豹,而你我又都是女儿身,都限于女子天赋,不能大成。”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那‘翡翠船’,现在是在谁手中?”   青衣美妇道:“就在我方才所说的强敌手中。”   周幼梅方自一声惊“啊”,青衣美妇又正容接道:“‘翡翠船’虽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至宝,但迄今未经任何人获得过。一直到五十年之前,才被一位武功并不高强,也籍籍无名的普通武师所发现,那就是你师祖。”   周幼梅忍不住又“啊”了一声。   青衣美妇轻轻一叹道:“你师祖虽获得了旷代奇缘,却并未向人炫耀,对门人弟子,也是量才施教,也从不说出这武功是出自武林人物梦寐以求的‘翡翠船’中。”   周幼梅接问道:“那么,您又是怎样知道的?”   青衣美妇轻叹一声道:“那还是以后的事。”   接着又岔开话题,注目问道:“梅儿,你注意到你未婚夫手中,那半枚古钱上的奇异记号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我注意过,那是半朵梅花的图形。”   青衣美妇幽幽地道:“那半朵梅花,就是你师公所做的暗号。”   周幼梅不由张目讶问道:“我还有师公?师父您怎么从来不曾说过?”   青衣美妇却答非所问地转入原来的话题道:“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也就是你这位师公说出来的。”   周幼梅若有所悟地道:“您老人家所要查访的人,就是师公?”   青衣美妇点点头,道:“是的,你师祖一共有八个得意弟子,我与你师公,是最受宠爱的两个,论资质、禀赋,以及所获传武功之多和成就之高,你师公是八人中,首屈一指的,也就因此,在平常即受其余同门的嫉妒,并暗地对你师公不满,不幸你师公无意中漏出了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的话,以致造成今天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你与师公的名号,还没说哩。”   青衣美妇笑了笑道:“好,先说我自己的,我姓古,名若梅……”   周幼梅截口笑道:“原来您的名字中,也有梅字,怪不得您要将我的名字改为幼梅。”   原来这一对师徒之结识,系古若梅于易容探访乃夫途中,看中幼梅的资质禀赋,乃商请周一民,收为徒弟,并为之改名幼梅,当时,周幼梅才不过七岁。   周一民是老江湖,自然看得出古若梅是一位游戏风尘的奇侠,也自然乐得答应,并同意古若梅那一套“不会武功”   的说法,在幼梅面前,并未透露乃师系一位仍然保有武功的奇人,同时,周一民虽知古若梅是一位武林奇人,却不知其武功究竟高到何种程度,甚至于连乃女已练成一身远高于他的惊世骇俗武功,也懵无所知……   “丫头,你师公的名字中,也有‘梅’字哩!”   周幼梅笑问道:“真的?”   “难道师父还会骗你!”古若梅含笑接道:“你师公姓邵。   名友梅……”   周幼梅不禁脱口赞道:“好雅的名字!”   古若梅接道:“你师公不但名字中有‘梅’字,而且也有林和靖的遗风,对梅花有特别的爱好。”   周幼梅笑道:“这可能和您名字中的‘梅’字,也有关连吧?”   古若梅笑了笑道:“也可以这么说。”   “那么,”周幼梅接问道:“您和师公,又是怎样分手的?”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方才我已说过,我与你师公还有六位同门,那六位中,有一对是未婚夫妇,我们这八人中,以他们这一对,资质最差,成就最低,但心术却最坏。”   周幼梅问道:“那一对,算是我的师伯?还是……”   古若梅苦笑道:“该算是师叔。”   顿了顿话锋,才一整神色说道:“这一对,男的复姓百里,单一个源字,女的复姓公冶,名如玉。”   接着,又笑了笑道:“这已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了,当时,我们都还年轻,公冶如玉才不过十八岁,十八姑娘一枝花,这是女人的黄金时代,而这位公冶如玉,更是天生尤物,年纪虽轻,却已懂得各种取媚男人的秘诀……”   说到这里又“哦”了一声,道:“现在,我该先说明一下你师祖的为人,你师祖虽然表面上淡于名利,但实际上,却是一个名利心极重的人,他之所以有那种旷代奇遇,且秘而不宣,无非是想将八个徒弟,都教成绝顶高手之后,才正式宣布,以收一鸣惊人的效果而已。”   周幼梅笑了笑,道:“这也不算坏呀!”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这不能算坏,但他老人家,却还有几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多疑,独裁,喜爱奉承和有寡人之疾。”   微顿话锋,长叹一声道:“你年纪还轻,也许还不明白这些道理,一个人好色,不算大毛病,但热衷于名利者,必然好大喜功,好大喜功,再加上多疑,独裁,喜爱奉承,就构成‘亲小人,远贤人’的条件,这情形,如果是一国之君,就够他亡国丧身的了,你师祖大小也是一门之主,他一身兼具上述的五个大毛病,这后果还能设想吗?”   周幼梅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喟叹道:“后果?毛病就出在百里源与公冶如玉这一对未婚夫妻身上?”   “是的,”古若梅沉思着接道:“百里源是标准小人,公冶如玉是天生祸水,当你师公无意间透出本门武功源出于‘翡翠船’的消息之后,这一对儿,就在你师祖身上特别下工夫。”   “于是,不久之后,公冶如玉成了你师祖有实无名的如夫人,而百里源也趾高气扬地,俨然以本门继承人自居了。”   周幼梅忍不住抿唇一哂,道:“这简直是作孽!”   古若梅笑道:“作孽的,还在后头哩!”   她顿住话锋,没再接下去。   周幼梅问道:“师父,怎么不说下去?”   古若梅冷笑—声,道:“这批鼠辈,来得可真是够早!”   不错,此时才不过刚刚天黑,如果有敌人进犯,可委实太早了一点。   周幼梅方自若有所悟地一轩剑眉间,古若梅又沉声接道:“这竹林四周,已被强敌包围,你快回室内去,记着,对付任何进犯者都格杀无论!”   周幼梅恭应着,起身奔向室内,古若梅传音说道:“小梅,将灯点上。”   第十章 魔魔天韵   周幼梅默然点首,身形微闪,已进入室内,古若梅冷冷一笑,也起身向室内走去。   夜幕业已深垂,外面的人,自然没法瞧到竹林中的动静,所以这师徒二人的行动,不致被敌人察觉。   少顷之后,火光一闪,木屋内已亮起灯光,但古若梅却已由后门悄然而出,隐身在木屋一角的阴影中,凝神倾听着。   以古若梅功力之高,微一凝神之下,对周围箭远内的一切动静,自然是了如指掌。   她已默察到,这竹林周围,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敌人在窥伺着,当她俏脸上掠过一丝轻微冷笑时,竹林正前面已传来低微的悄语声:“奇怪?”   “什么事啊?”   前者语声颇为尖锐,后者却有若破锣。   那两人,尽管显然是以极近距离,在低声交谈着,但在古若梅听来,却有如近在耳边。   那尖锐语声道:“他们竟然敢燃灯?”   那破锣似的语声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天黑了,当然要燃灯呀。”   那尖锐语声道:“我不是这意思,老王,你想想看,据咱们上头所说,他们的功力,高得不得了,所以才一再严令不许轻举妄动……”   那破锣似的浯声截口笑道:“这与他们燃灯,有啥关系?”   “当然有关系,”那尖锐语声接道:“试想,如果真如咱们上头所说,他们应该早已察觉到咱们,既已察觉到被强敌包围,还要燃灯,岂非是不可思议!”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这叫做令人莫测高深呀!”   那尖锐语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们是故意如此做的?”   “我这判断,大有可能。”   那尖锐语声的人,似乎心头一惊道:“那么,咱们的谈话,是否会被他们听去?”   那破锣似的语声说道:“不会吧!距离这么远,咱们的谈话,又如此低,在此种情形之下,谁要能听到咱们的谈话,那他就成了大罗神仙啦!”   那尖锐语声道:“这可不一定,你老兄没瞧到那位黑衣怪客的身手,今天天亮之前,我是亲眼瞧到的……”   那破锣似的语声截口笑道:“我虽然没亲眼看到,却也听说过,像那位黑衣怪客所表现的那几手,咱们这位即将赶来的令主,也照样可以做到……”   听到这里,古若梅美目中,异彩连闪,唇角却出现一道满含嘲弄意味的弧线,同时,也将放在身边的一个长方形布包解开,现出一具外貌不扬,也看不出是甚质料的古琴,并徐徐地坐了下去。   那尖锐语声忽然“哦”地一声道:“对了,那位黑衣怪客,是否真在这竹林之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管他在不在,咱们只管听命行事就是……”   忽然,一阵“叮叮咚咚”的琴音,划破夜空,清幽之极,也悦耳已极。   那尖锐语声“咦”地一声道:“这琴声多美!”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不错!委实美妙得很。”   接着,又低声笑道:“莫非他们效法诸葛亮摆‘空城计,,想以一曲琴音将咱们吓退?”   那尖锐语声也低声笑道:“有此可能,咦!不对,这琴音并非来自竹林中。”   那破锣似的语声道:“唔!委实奇怪,我也听不出它来自何处?”   接着,似乎是苦笑了一声道:“莫非是九天仙乐不成?”   那尖锐语声忽然打了个呵欠道:“啊!好困!我真想躺下来,舒舒服服地睡它一觉。”   破锣语音道:“对了,我也是的。”   “不好!”那尖锐语声接道:“莫非是这琴音在作怪……”   说到这里,那语声已经是有气无力,并接连打了几个呵欠。   同时,那有若九天仙乐似的琴音,也嘎然而止。   这时,周幼梅已恍然出现在古若梅身前,低声笑道:“师父,您这一手真妙,四周呵欠连传,都快睡倒啦!”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还有强敌没来,不过,看情形,今宵也许不需我出手。”   周幼梅欣然而喜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要我去对付他们?”   “唔……”   “师父,您真好!”   古若梅哼了一声道:“你以为这是好玩的,我不过是要你借机历练一番而已。”   “我知道。”周幼梅含笑接道:“师父,我要几时才能使用这个?”   说着,朝古若梅手中的那具古琴指了指。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还早得很哩!……”   接着,又以真气传音指示了一阵之后,周幼梅才满脸兴奋地离去。   周幼梅进入木屋不久,竹林正前面,传来“啪”的一声脆响,紧接着,一个阴沉语声低声怒叱:“该死的蠢才!”   那破锣似的语声,含含糊糊地道:“人家正好睡嘛……”   另一个急促语声说道:“禀令主,大事不好……”   那阴沉语声怒喝道:“什么事?大惊小怪的!”   那急促语声结结巴巴地答道:“禀令主,咱们设在这竹林周围的暗桩,都睡着了。”   那阴沉语声的人,显然是愣了一愣,才沉声问道:“有无伤亡?”   那急促语声道:“回令主,伤亡倒没发现。”   那阴沉语声道:“去周围巡视一圈,快!”   “是!”   这时,另一个苍劲语声接道:“令主,这事情可邪门得很!”   那阴沉语声冷笑道:“事情并不邪门,只是咱们低估了敌人的力量。”   那苍劲语声道:“难道那小子,真是咱们上头那对头的传人?”   “绝对错不了!”那阴沉语声道:“方兄,请将李香主弄醒,问问经过情形。”   “是!”   “噼啪”两声脆响过处,那位“李香主”醒了过来,拉着破锣似的嗓音,怒喝道:“妈的……”   “李香主”仅仅骂了这么两个字,就被两记更重的耳光止住了,这回,他也算是真的清醒了。   “方兄”问完了经过情形之后,那位奉命去周围巡视的人也完成任务回来,向“令主”恭声禀报着:“禀令主,并无伤亡,但却是一个个睡得像死猪一样。”   那阴沉语声接道:“好,你退过一旁。”   接着,才显然是向着“李香主”问道:“李香主,现在你身上,是否还有甚异样感觉?”   那位“李香主”,似乎是试行运气之后,才苦笑着答道:“回令主,别的倒没什么,只是真气不能凝聚,浑身乏力。”   那苍劲语声的人,似乎是吃了一惊道:“令主,武林中,竞有如此厉害的琴音?”   那阴沉语声的人,自语似地接道:“难道咱们找错了对象?”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此话怎讲?”   那阴沉语声道:“根据李香主所描述的情形,那该是属于道家的‘魔魔天韵’……”   那苍劲语声道:“何谓‘魔魔天韵’?”   那阴沉语声道:“‘天韵’二字毋须解释,所谓‘魔魔’,就是‘魔中之魔’,换句话说,就是魔道的克星。”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魔魔天韵’与佛门的‘天龙禅唱’,是哪一种厉害?”   那阴沉语声道:“这可难下断语,须视使用者本身的修为而定。”   那苍劲语声道:“令主,您方才说咱们找错了对象,是……”   那阴沉语声接道:“有此可能,因为咱们想象中的敌人,也是本门中人,而本门中,并无‘魔魔天韵’这一种神功。”   那苍劲语声道:“那么,咱们该怎么办?”   那阴沉语声道:“方兄陪我去里面走一遭,见机而行……”   那两人的对话,并不太低,因而连静立木屋门口的周幼梅在凝神倾听之下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时,周幼梅耳中听到乃师以真气传音说道:“那两个就快进来了,记好,照我方才所吩咐的,妥为应付……”   周幼梅方自默然点了点头,一阵“沙沙”脚步声,已由远而近。   接着,两道人影,昂然直*木屋前,一直到由门口透出灯光照射处,也就是距大门约三丈处,才并肩停了下来。   蒙蒙灯光下,隐身于室内暗影中的周幼梅,已能清楚地看出,那是两个显然都戴着人皮面具的黑衣人。   左边一个,身材瘦高,年纪约在三至四旬之间,因其戴着人皮面具,不能做正确的估计。   右边的一个,身材矮胖,由那一头华发推测,年纪当在五旬以上。   周幼梅方自目光一瞥之间,那高个子已目凝冷电,凝注室内扬声说道:“本令主专程拜访,那位在柳庄主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敬请现身一见。”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阁下先报姓名来历。”   高个子一蹙眉峰道:“这个,本令主非常抱歉……”   周幼梅截口接道:“阁下连个姓名来历都不肯说出,我知道你是什么组织的令主?”   高个子笑道:“尊驾昨宵,也好像并没报过姓名来历?”   周幼梅反问道:“昨宵,阁下也在场?”   高个子摇了摇头,道:“不!但有我的手下在场。”   周幼梅冷然接道:“不错,昨宵,我没报过姓名来历,但那时情况不同,我并没专程去拜访谁,也没率着一批酒囊饭袋,去将柳庄主的别府包围……”   高个子截口笑道:“尊驾别得理不饶人了,咱们之间,可能有某种误会。”   “误会?”周幼梅由暗影中缓步而出,傲然当门而立,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多轻松!”   高个子淡淡地一笑道:“真是见面胜似闻名,尊驾堂堂一表,不愧是人中之龙!”   “少来这一套!”周幼梅冷笑着接道:“我已经出来了,阁下如何一个‘拜访’法?”   “以尊驾功力之深,当已听到本令主方才与这位方兄的谈话了?”   周幼梅冷然点首道:“不错!”   高个子道:“那么,尊驾当明白,方才本令主所说,咱们之间可能出于误会的话,决非信口开河。”   周幼梅“唔”一声道:“我姑妄信之。”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现在,本令主敬谨请教尊驾尊姓大名?”   “梅小民。”   “梅小民?那么,令师是?……”   周幼梅接道:“家师佛门弟子,姓氏不用已久。”   高个子注目接道:“据本令主调查所悉,这儿住的是一位俗家人。”   “不错。”周幼梅点首接道:“那是家慈,老人家是带发修行,也算是半个佛门弟子。”   高个子接问道:“令堂也会武功?”   周幼梅笑道:“阁下既然调查得那么清楚,又何必多此一问?”   高个子讪然一笑道:“阁下,你也该知道,江湖上很多身怀绝艺的奇人,是不肯轻易炫耀的。”   周幼梅冷然一哂道:“那就由你怎么想吧!”   高个子笑了笑道:“如果本令主请教令堂的尊姓大名,当是不会获得答复的了?”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你并不太糊涂。”   高个子注目问道:“梅少侠,本令主能否请见令堂一面?”   “很抱歉!”周幼梅笑道:“家慈已经安寝。”   高个子苦笑道:“如此说来,咱们之间的误会,可没法消除了。”   周幼梅冷笑道:“我正等着你划道。”   高个子精目中寒芒一闪道:“梅少侠如此咄咄*人,以为本令主是怕了你?”   周幼梅披唇一哂,道:“怕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了!”   高个子冷然接道:“高明当面,本令主自不会放弃拜领绝艺的机会,但师出无名,打起来也不够劲,所以,在咱们放手一搏之前,本令主还得先问几句话。”微顿话锋,才注目接问道:“阁下同林志强是何渊源?”   周幼梅笑了笑,道:“还不是‘翡翠船’的渊源?……”   高个子截口问道:“翡翠船?”   “不错!”周幼梅正容接道:“人家都说林志强跟‘翡翠船’有关,才引起江湖三大中人,争相追逐,区区见猎心喜,横里插上一手,又有何不可?”   高个子愣了愣道:“有道理,只是,梅少侠年纪轻轻,却为何要戴上人皮面具?”   周幼梅是背光而立,高个子居然能瞧出她是戴着人皮面具,高个子这一份目力之佳,所显示的精湛功力,不由使周幼梅心头一懔,但她表面上,却神态自若地,微微一笑道:“咱们彼此彼此,是吗?”   高个子微一沉吟道:“少侠,你的答话,都是不着边际,本令主上命在身,却不能不弄个明白……”   周幼梅截口笑道:“那与我不相干啊!”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看来,本令主是非得拜领高招不可了。”   周幼梅披了披嘴唇道:“我正等着哩!”   高个子眉梢一扬,冷笑声中,已亮出一把有若一泓秋水的长剑。   “好剑!”周幼梅抿唇一哂道:“只是以阁下的身份,还要舞刀弄剑的,不嫌太俗气了一点?”   高个子一愣道:“依尊驾之见呢?”   周幼梅漫应道:“咱们应该出点别出心裁的花样才对……”   高个子摇头截口接道:“不!尊驾也带着宝剑,本令主不想出什么花样,还是在剑法上拜领高招吧!”   周幼梅问道:“是想由剑法上,查出我的来历?”   高个子正容笑道:“不错!”   周幼梅冷冷笑道:“这如意算盘,恐怕打不通!”   “铮”地一声,清越龙吟过处,周幼梅已亮出肩头宝剑,脸色一沉道:“阁下,在动手之前,我郑重警告你,你必须严格约束手下,如想趁机妄图进入室内者,可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说完缓步而出,卓立高个子身前丈远处,沉声说道:“请!”   高个子一挑双眉道:“恭敬不如从命,本令主有僭了!”   “了”字尾音未落,人已进步欺身,寒闪电掣劲风刺耳中,已“刷、刷、刷”,攻出了三剑。   这三剑,其实应该说是三招,但在高个子手中使来,快如电光石火,一气呵成,在旁人瞧来,那高个子好像仅仅攻出一剑似地。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周幼梅被迫退三步,但她口中却朗声笑道:“好剑法!怪不得你狂的……”   高个子长剑挥洒,绝招绵绵而出,一面却讶问道:“梅少侠,你这是什么剑法?”   原来古若梅因避仇而不愿泄漏本来身份,自然也不愿泄漏本门武功,因而除了严命乃徒不得违背之外,更特别研创出一套类似“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的剑法和掌法,以收困扰敌人之效。   古若梅这一套别出心裁的剑法和掌法,虽然是脱脱于原来普通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但经她去芜存菁,并精心改进之后,已比原来的“乱披风剑法”和“醉八仙掌法”不知要高明了多少倍,尤其是在她本人手中使来,更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妙。   但眼前施展这套剑法的,是她的徒弟,使将起来,自然要逊色多多。   何况眼前这位强敌,已由其对话中,确定就是他们本门中的叛徒的手下,身手也比周幼梅只强不差。   周幼梅以其次要的武功,来对付那身手可能还要高过她的强敌,其一经交手,就被迫退三步,也就难怪了。   那高个子问话当中,又“刷、刷、刷”地攻出了三记绝招。   这回,周幼梅可没再被迫退。   她本冰雪聪明,起手三招被迫退三步之后,心头一急之下,急出了灵感来,竟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那奇特的“乱披风剑法”中使出,因而也轻松地接下了对方的第二次三招抢攻。   她那剑法,外表看来,东一下,西一下地,好像杂乱无章,也像是手忙脚乱,不可开交,但每一招一式,都是恰到好处,尤其是她将本门剑法,化整为零地杂在其中施展之后,更有画龙点睛之妙,令人莫测高深。   周幼梅一见自己的应急办法,居然有此意想不到的效果,不由心神大定,朗声笑道:“阁下贵为令主,连我这最最普通的剑法都看不出来,不嫌太过孤陋寡闻了吗!”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这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能在本令主手下再撑过百招!”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经过改良的‘乱披风剑法’?阁下这名字,可取得真够新鲜……”   高个子一愣道:“难道你这剑法,还另有名称?”   “不错”周幼梅一本正经地接道:“这剑法名为‘纵横捭阉荡群魔’……”   高个子怒叱一声:“你敢消遣本令主!”   “刷、刷、刷”一连三剑,居然又将周幼梅迫退三步。   周幼梅呵呵大笑道:“令主大人,非常抱歉,如果这剑法名称,冒犯了你的忌讳,可得请多多包涵……”她只顾消遣对方,无形中,脚下又被迫退两步。   高个子冷笑一声道:“嘴皮硬,不算本事。”   周幼梅笑道:“阁下也并不见得怎么高明啊!”   高个子怒喝一声:“你再接我这连环三绝招!”   话声中,精虹暴长,有若游龙天骄似地,将周幼梅圈入一片绵密的剑幕之中。   一阵金铁交鸣与火星四溅中,传出高个子的呵呵狂笑道:“阁下终于现出原形来啦!”   原来高个子方才所使的连环三绝招,委实太过神奇,迫得周幼梅不自觉地施展出本门剑法来对抗,才勉强撑住,也因而泄了底。   既然泄了底,也就无甚顾忌了,周幼梅一横心,怒叱一声:“匹夫!你也接我三招试试!”   “锵”的一串金铁交鸣声中,两人的身形,都已腾射而起,以快得目不暇接的速度,凌空对拆三招之后,才一触而分,同时被震落地面。   两人足尖一点地面,又同时振剑飞扑,霎时之间,杀得难解难分。   剑气冲霄,罡风激荡中,传出高个子的怒喝道:“方兄,你还呆着干吗?”   那位“方兄”,似乎被这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恶斗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闻言之后才如梦初醒地一愣道:“令主之意,是……”   高个子沉声接道:“先进入室内,将那姓林的小子抓出来!”   “是!”   “发出信号,缩小包围,不许一人漏网!”   “遵命!”   紧接着,一声清啸过处,竹林四周,传出一串震天杀声。   那位“方兄”,手挽剑花,大喝一声,腾身向木屋大门飞扑。   木屋内,平静如水,灯光如昼,不见一丝反应。   但当那位“方兄”的身形射入门内时,室内突然传出一声清叱:“狂徒找死!”   随着这清叱声,一声惨号,那位“方兄”那本来以剑护身,向前激射的身形,竞像是受到重大反震之力,突然以更劲疾之势,倒射而回,“叭”地一声,直挺挺地躺在地面,显然已报销了。   周幼梅的功力,本来略逊于那高个子,这时,她正被高个子的疯狂攻势,迫得改取守势。   高个子目睹同伴一招毙命,心头一懔,手上剑招,也极为自然地为之一滞。   周幼梅把握住这难得的一瞬,“刷、刷、刷”,一连三剑,争回了主动,并将对方迫退三步。   就这当口,一声沉喝,划空传来:“住手!”   恶斗中的周幼梅与高个子二人,闻声各自虚晃一招,纵出战圈,但那些由竹林四周蜂涌而来的人,却仍然是一个劲地向前冲。   那暗中语声怒喝道:“谁敢再进一步,那姓方的,就是榜样!”   语声如天鼓齐鸣,震人耳鼓。   但那些人,根本不知道那位“方兄”的下场,因而愣得一愣之后,又继续向前冲。   暗中语声怒喝一声:“不知死活的东西!”   紧接着,“咚”地一声琴音过处,那些蜂涌前冲的人,竟像是如受雷击似地,一齐呆立当地,一个个有若泄了气的皮球,连手中的刀剑,也不自觉地掉落地面。   而且,功力高如那高个子,也不由地为之打了一个寒噤。   那暗中语声沉声说道:“老身已皈依我佛,不愿多造杀孽,那位高个子,你吩咐他们,通通滚回去!”   “是!”高个子恭应一声,转身挥手大喝道:“通通退下!”   暗中语声接道:“将那具尸体也带走,你暂时留下。”   “是!”   高个子目送他的手下人,垂头丧气地离去之后,才目注木屋,恭身问道:“前辈能否请现身一见?”   暗中语声道:“无此必要。”   “那么,”高个子接口探问道:“敬请前辈赐示名号?”   暗中语声冷笑道:“你该已猜想到,我就是你奉命搜寻的古若梅。”   高个子神态更恭谨了,肃容“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古师伯。”   古若梅的语声笑道:“叫得真够亲切,可是你不曾想到,如果我这位‘古师伯’的功力差一点,现在还能活着同你说话吗?”   高个子连忙接道:“古师伯请莫误会,弟子奉命搜寻的,可不是您老人家。”   “我且姑妄信之。”古若梅的语声接道:“那么,你所奉命搜寻,不许有一人漏网的,又是什么人?”   高个子正容答道:“那是家师的一个朋友,由家师处,窃取武功秘笈潜逃,所以……”   古若梅的语声接问道:“你姓什名谁?这令主是何职称?”   高个子道:“弟子吴化文,关于职位,家师曾有严命,在未公开活动之前不许向外……”   古若梅截口道:“那你就不必为难了!”   吴化文谄笑道:“古师伯不是外人,弟子当……”   古若梅的语声再度截口道:“你是百里源、还是公冶如玉的徒弟?”   “回师伯,”吴化文恭声答道:“弟子是两位老人家所合传。”   古若梅的语声沉声喝道:“记好:我与你师父,师门情谊早已断绝,由现在起,不许再称我师伯。”   吴化文诚恳地接道:“师……”   “住口!站在江湖礼数上,你尊我一声前辈,也就够了!”   “是厂吴化文恭声接道:“古前辈,家师两位老人家,都很想念您,也时常提起您。”   古若梅语声冷笑道:“只想念和提起我一个人?”   吴化文连忙接道:“是……不是……两位老人家,也很想念邵师伯……”   “是了”古若梅的语声冷冷地一笑道:“他们是应该想念我的,只要我古若梅和邵友梅夫妇一天不死,他们会寝食难安。”   吴化文苦笑道:“古……前辈,您误会了……”   古若梅的语声沉喝道:“少废话!”   一顿话锋,才幽幽地一叹道:“古若梅夫妇,一个遁迹荒山,一个皈依我佛,早已心灰意冷,不再过问江湖中事,这点,你是否信得过?”   吴化文恭应道:“弟子自然信得过。”   “那么”古若梅的语声接道:“烦请转告令师:如果他们还有一点同门之谊,就该让我夫妇安心终老林泉,莫再‘想念’我们了!”   吴化文点首恭诺道:“弟子记下了。”   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的语声才长叹一声道:“好!你走吧!”   吴化文恭声应“是”,朝着木屋恭敬地一礼,并向周幼梅微微点首之后,才倒退三步,转身疾驰而去。   周幼梅目送吴化文的背影,消失于竹林外的沉沉夜色之中后,才转身走向室内,一面并蹙眉问道:“师父,您不该把那姓吴的放走了的。”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该来的,终归要来,杀一个吴化文,解决不了问题,而且,我也不忍下手。”   周幼梅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倚坐乃师身边,娇声问道:“师父,今后,咱们怎么办?”   古若梅忍不住笑道:“丫头,穿着男人衣服,说话却是嗲声嗲气的,羞也不羞?”   周幼梅索性不依地撒起娇来:“师父,在您面前,有甚要紧嘛!”   周幼梅沉思少顷之后,才一整神色道:“小梅,现在你去休息,明天,咱们该暂时分手了!”   “分手?”周幼梅截口讶道:“师父要去哪儿?”   古若梅笑道:“傻丫头!看你急成这样子,你又不是不曾离开过我。”   周幼梅道:“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啊!”   占若梅道:“正因为情况不同,不得不暂时分手。”   周幼梅注目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儿?”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明天,我同林公子去巫山,你前往赴金大侠的约会,也许他们正需要你协助哩!”   周幼梅道:“咱们几时见面?”   古若梅道:“这个,明天我会告诉你的。”   周幼梅蹙眉接问道:“师父,明天咱们离开时,能逃过人家耳目吗?”   “这些,你不用担心,为师自有道理。”古若梅挥手接道:“你还是早点去歇息吧。”   “不!”周幼梅接道:“师父,方才那故事,还没说完呢。”   “什么故事啊?”   “就是那有关本门的故事……”   古若梅截口道:“那些,以后再谈。”   周幼梅又撒起娇来,道:“不嘛!师父,您不说完,今晚我睡觉也睡不好的,而且,现在时间还不到二更哩!”   古若梅只好苦笑道:“你这丫头,真会磨人。”   一顿话锋,才注目问道:“方才,我说到什么地方了?”   周幼梅接道:“方才,您说到公冶如玉已成为师祖有实无名的如夫人,我说:‘那简直是作孽。’您说:‘作孽的还在后头哩!’……刚说到这里,就被吴化文那批人打断了。”   古若梅笑道:“你倒记得真够清楚……”   周幼梅摇着乃师手臂,央求着说道:“师父,您快点说吧!”   古若梅沉思少顷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公冶如玉成为你师祖的如夫人之后,立即暗中与百里源狼狈为奸,把持本门中的大小事宜,并‘挟天子以令诸侯’,将所有同门,都没放在眼中。”   周幼梅忍不住接问道:“难道师祖他老人家,就睁着眼睛不管?”   “管?”古若梅苦笑道:“太阿倒持,他还能管得了吗?”   周幼梅眼睛睁得大大的,讶然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俗语说得好: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师祖在公冶如玉的狐媚手段之下,连心肝五脏,也恨不得奉献出来,至于那‘翡翠船’中的武学,自然是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的了。”   周幼梅道:“纵然如此,也不至于管不了呀!”   古若梅笑了笑道:“丫头,你太年轻了,有关男女之间的事,还在一知半解中。”   周幼梅方自“俊”脸一红,古若梅又神色一整说道:“起初,你师祖是溺爱过分,明知公冶如玉飞扬跋扈,为所欲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制止,以后,当他老人家也觉得太不像话,而要加以制止时,却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周幼梅蹙眉问道:“难道说,公冶如玉夫妇的武功,还高过了师祖不成?”   “那倒不是,”古若梅接道:“只是,那一对人面兽心的东西,已在你师祖的饮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以致你师祖的功力,于不自觉中,已减低了一半……”   周幼梅忍不住一挫银牙道:“这一对狗彘不如的东西,有朝一日,犯在我手中,我……”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孩子,以目前的情况而论,除非你能另有奇遇,否则,你这愿望恐怕没法完成。”   “是的。”周幼梅喟然一叹道:“目前,我连他们的徒弟都打不过,还能谈其他!”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有道是:天道好还,报应不爽,邪恶势力是不能久存的,所以,我们也不用灰心,只要能找到你师公,好好将你们这一对加以培植,事情还大有可为。”说着,向那躺在床上,好梦方酣的林志强指了指。   周幼梅讪然一笑道:“师父,他目前还远不如我哩……”   古若梅笑道:“我敢保证,他今后必然是后来居上,而且成就必能远超于你。”   周幼梅禁不住芳心窃喜,但表面上,却故装漫不经意地岔开话题道:“师父,话题越扯越远了哩!”   “是你自己要打岔嘛!”古若梅笑了笑道:“方才,我说到哪儿了?”   周幼梅道:“已说到师祖中了慢性毒药,功力减低一半……”   古若梅截口一叹道:“对了,方才,我还遗漏了一点没说明,那就是其余四位同门,也同样的受了暗算,不过,他们所服毒药性质不同,分量也不太重而已。”   周幼梅接问道:“那是我的四位师叔?”   “是的。”   “他们的结果如何呢?”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当时,他们四位,自己还不知道已中暗算,是公冶如玉夫妇,因挟持你师祖的目的已达,大权在握,已不必顾忌了,才自动宣布,要他们四位宣誓效命,才给予解药,否则,即行处死。”   接着,轻叹着反问道:“你想,他们四位,会甘心接受吗?”   周幼梅苦笑道:“如果换我,我也不会接受。”   古若梅道:“不接受,就得死,拼的结果:你那四位师叔,是二死二伤,那带伤逃走的二位,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周幼梅道:“当时,师祖不在场?”   “在场。”古若梅接说道:“当时,如非你师祖出手,你那负伤的两位师叔,还逃不了命。”   周幼梅道:“事后,那公冶如玉夫妇,岂非要迁怒于师祖?”   古若梅点点头,说道:“那是必然的,但你师祖虽已将自己的武功倾囊相授,却并未交出‘翡翠船’来,那一对狗男女,为了要获得‘翡翠船’,当不致对你师祖有更进一步的不利行动。”   周幼梅接问道:“师父,师祖他老人家,是否还健在?”   古若梅说道:“只要他老人家不交出‘翡翠船’,当不致有生命危险,但真实情况,目前,恐怕只有那一对狗男女才知道。”   周幼梅忍不住一叹道:“但愿那‘翡翠船’还没落入那一对狗男女手中。”   “但愿如此,”古若梅神色一整道:“小梅,有一件事,你必须记好:你那两位中毒带伤而逃的师叔,可能仍然健在,以后行道江湖时,要多多注意。”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接着,又注目接道:“只是徒儿并未见过那两位师叔……”   古若梅截口道:“如果他们二位仍然健在,也不会以本来面目出现,所以,见未见过,都无关紧要,只要记住他们的姓氏和特征就行了,这些,以后,我再详细地告诉你。”   周幼梅点了点头后,又接问道:“师父,当时您和师公又是怎么失散的?”   古若梅长叹一声说道:“这事情,又得从头说起。当你师祖被公冶如玉迷惑得神魂颠倒时,我与你师公,曾暗地向你师祖提出警告,但忠言逆耳,换来的,却是一顿训叱,不久,这消息传人公冶如玉耳中,于是假传圣旨命令我与你师公出外行道,并且,半年之内,不许回来!”   顿住话锋,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道:“当时,我与你师公,是分别被派住两个不同的地区,想不到这一分离,竟几乎成了永诀,一直到今天,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生死下落。”   周幼梅接口问道:“师父是于行道途中,遭受暗算的吗?”   古若梅道:“是的,而且不止一次,如非我命不该绝,早就身遭惨死尸接着,又一挫银牙道:“当时,我还不知道暗算我的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本门中已出了空前浩劫,以后当我明白事实真象时,才感到自己已陷入孤立无援,随时随地,都有杀身之祸的危险。”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当时,您也不知道师公的遭遇?”   “是的。”古若梅心有余恨地接道:“当时,我一方面为本门的不幸而悲哀,又心悬你师公的安全,还得随时提防那一对狗男女的暗算……此刻回想起,我真不知那一段日子,是怎样挨过来的。”   周幼梅道:“师父,您当时没找过师公?”   古若梅道:“当然找过,当我改装易容,赶到你师公行道的地方时,却是一点消息也没有。   我也曾在你师公行道的邻近地区暗访过将近一年之久,也没获得一点消息。   最后,我又潜返本门,想由那一对狗男女的手下口中获得一点线索,但这些,都等于白费。   之后,我怀着沉重的心情,在江湖上流浪了五年,才遇上你,也才在这儿定居下来。”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师父,这些年来,您还经常外出,目的就是为了寻访师公的下落吗?”   “是的。”古若梅点着一叹道:“总算皇天有眼,今天,我已获得了你师公的消息……”   周幼梅截口笑道:“对了,师父,我还没向您恭喜哩!”   古若梅佯嗔地道:“丫头讨打!”   周幼梅娇笑道:“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嘛!”   古若梅笑了笑之后,又正容挥手道:“快去歇息,说不定还有敌人会来哩!”   周幼梅也正容接问道:“师父,您呢?”   古若梅道:“我,调息一会儿就行……”   第二天天亮之后,周幼梅替林志强解开睡穴,并除掉伤口处的包扎,果然,仅仅过一夜工夫,林志强身上的外伤,已完全痊愈,而且也没留一丝疤痕。   三人共进早点时,古若梅将昨宵所发生的事,以及向周幼梅所说的一切,又择要向林志强说了一遍。   林志强于感慨万千中,当然也禁不住对未来有着美丽的憧憬。   不过,此刻的林志强,却还不知道目前这位“梅小民”,事实上就是他的未婚妻周幼梅。   古若梅于说完往事,又对今后行踪略为商讨之后,立即各自带了一个小行囊,相偕向荆州城赶去。   当然,公冶如玉的手下人,必然在暗中监视和跟踪,但一则因古若梅功力太高,二则是大白天,那些跟踪监视的人,自然不敢迫近,而只能远远地暗中注意着,这情形,也自然逃不过古若梅的耳目,但她却故装毫无察觉地坦然奔向荆州城。   他们三位,沿着官道,直奔荆州城,在码头上,雇了一艘中型楼船,言明直放“洞庭湖”后,立即解缆扬帆,顺流东下。   这艘中型楼船离岸不久,码头边又驶出一艘乌篷小船,以半里距离,遥遥地跟了下去。   顺风顺水,中午稍过后,已到达“石首”县境的“新厂”。   说来也真令人费解,时间那么早,这艘中型楼船,竟在“新厂”停靠下来,而且也并无一人登过岸。   那艘追踪而下的乌篷小船,也在离楼船三丈外靠岸,让一位灰衫文士匆匆登岸之后,又立即解缆向下游驶去,那情形,就像是顺便送一个人登岸似的。   一直到薄暮时分,古若梅所乘的中型楼船,才继续他们的航程。   同在荆州一样,他们那楼船离岸不久,码头上也驶出一艘小船,不过,这回不是乌篷小船,而是一艘小型渔船。   渔船乘夜作业,那自然是很平常的事嘛!   当然,中型楼船中的古若梅等人,也明知道这一艘小渔船,决不是平常的渔船,但他们却故意装聋作哑,根本不予理会。   那艘小渔船上的人,也显然是只在跟踪,而并未采取任何行动,始终以箭远距离,遥遥地跟着。   由“新厂”入“洞庭湖”的水路,首先是一段约莫二十里的广阔江面,然后才进入一段狭窄的水域。   当这一段宽阔的水程过了一半时候,古若梅首先向林志强和周幼梅二人说道:“林公子、小民,再前行十里,就进入咱们预定登陆的地点了,现在,你们先行准备好。”   周幼梅眉峰一蹙道:“师父咱们为何要走这些冤枉路,于脆将那些跟踪的人宰掉,不就得了?”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你以为跟踪的,就只有一艘小船?”   周幼梅一愣道:“难道师父还另有发现?”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陆路上,也有两批人马,在不即不离地跟着,咱们能同时一举将其消灭吗?”   接着,又正容说道:“咱们此行目的是避仇,所以才不得不故意走这段冤枉路,以使敌人摸不准咱们的去向,小民、林公子,你们两人必须记好:在咱们羽翼未丰之前,应尽量避免与敌人发生冲突!”   林志强、周幼梅二人,同时正容恭喏着。   古若梅向窗外探望了一下之后,目光一掠林志强等二人道:“快到了,将东西背起来。”   接着,三人都背上一个用油布层层密封的包裹,蛇行着由舱面上爬到船头,沿着船舷,悄然落人江中。   时当黑夜,那些跟踪的人,距离又远,也根本没防备到对方会来上这一手,因而这三位算是神不知鬼不觉地,顺利进人江中。   这三位。都有上乘的水上功夫,入水之后,立即潜入水面下,向右岸潜游过去。   前文中已说过,这段水域,江面较窄,由江心到右岸,也不过里许水程,因而不到袋烟工夫,这三位已到达右岸,进入一片高可及人的杂草丛中。   首先由古若梅凝神微一默察之后,才点点头道:“这附近三里范围之内,绝无行人,咱们赶快换过衣衫,立即赶路……”   接着,三人分别进入较隐蔽的杂草中,将身上湿衣脱下,包上石头扔入江中,开始改装易容。   不久,古若梅变成了一位白发苍苍,短须如戟的精悍老者,林志强则成了一位面色黝黑的中年商人,至于周幼梅,则仍然躲在草丛中不肯出来,只是低声说道:“师父、林少侠,你们二位先走。”   傻不楞登的林志强,一面向周幼梅藏身的草丛中走去,一面笑道:“梅兄弟,我来帮你易容……”   “不!不!”周幼梅一迭声地阻止道:“我还没穿好衣服……”   古若梅也连忙接道:“林公子,别管他了,咱们先走。”   林志强只好折了回来,并讪然一笑道:“又不是大姑娘,没穿衣服,也不要紧嘛!”   古若梅心中暗笑道:“真是一个傻小子……”   但她口中却向周幼梅低声吩咐道:“小民,你得多加小心!”   周幼梅恭应道:“徒儿记下了。”   古若梅向林志强挥挥手道:“走吧!”   当古若梅与林志强二人,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周幼梅才由草丛中站了起来。   怪不得她要乃师和林志强先走,原来她已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束,不过,她此刻装扮成是一位青布衣裙的中年村妇而已。   她,低首自己检视了一遍之后,也背起行囊,进入官道,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第三天,申牌时分,地点是长江北岸的“宜昌”。   “宜昌”,位居三峡之口,为人蜀之咽喉,川中货物出入,均以此为转运之所,因而商贾云集,市面也相当繁荣。   “会宾楼”,是“宜昌”城中,首屈一指的酒楼。   这时,华灯初上,“会宾楼”正开始上宾,说得上是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长髯老者,并肩昂然步上“会宾楼”门前的台阶。   但他们二位刚刚步上台阶,一旁突然闪出一个鹑衣百结的中年花子,迎着二人兜头一揖道:“老爷子,请可怜可怜我吧……”   左边的锦袍老者,一蹙浓眉,探怀取出一块碎银,投向中年花子的破碗中,沉声说道:“年纪轻轻的,怎能不上进,拿去,做点小本生意……”   这当口,那中年花子却是故装满面羞容地默然垂首,但他口中却以真气传音说道:“金大侠,楼上已有不少可疑人物……”   原来这两位商贾装束的锦袍老者竟是“九指神驼”金石坚,和“云梦钓叟”周一民二人所乔装。   中年花子传音完毕之后,才低声腼腆地一笑道:“多谢老爷子的厚赐和教训!小的当永铭心底……”   金石坚却于微微一愣之后,才与周一民相偕进入酒楼。   在店小二的殷勤接待下,两人在二楼上拣了一个临窗的,座位,点过酒菜之后,才漫不经意地向全楼打量着。   这“会宾楼”的二楼,面积可相当大,估计足可容纳三百人以上,也就是说,大得可以摆下三十桌以上的全席。   但目前,因时间还早,仅仅上了个五成的座,约莫已有一百四五十人。   这两位,交换过会心的一瞥之后,周一民目注窗外的街头夜景,口中却以真气传音声说道:“那位少侠,还没来。”   金石坚也装作浏览街头夜景,一面传音答道:“这可不一定,如果他改装易容,混在……啊!不!他的纸条上已写明,会以当晚的本来面目相见的,这事情,委实有点奇怪……”   原来周幼梅前宵在柳伯伦别府静楼前,以纸条通知金石坚,就是请他们在这儿相见。   周一民眉峰一蹙道:“可能他因目前情况不同,而临时改变主意,改了装?或者是咱们来得太早?”   金石坚忽然急声说道:“上官玄来了……”   周一民传音接道:“我已看到,冷无垢也来了!”   金石坚传音苦笑道:“看情形,如果那位少侠爽约不来,今宵,咱们这两副老骨头,就会搁在这儿。”   周一民方自苦笑一声,店小二已送上酒菜,并分别替两人斟满一杯酒后,才哈腰退出。   金石坚一举酒杯,笑了笑,道:“闲话少说,喝酒吧!”   他端起酒杯之后,才发觉杯底,竟压着一个小小的纸团儿。   两人对干了一杯之后,金石坚才漫不经意地将纸团打开,纸条上写着如下的右军狂草:“二位已落了单,今宵除非能与在下合作,否则,势难出此酒楼,柳伯伦敬上。”   金石坚冷冷一笑,将纸条向周一民身前一推道:“周兄你瞧。”   周一民瞧过纸条之后,一叹,传音说道:“尊意如何?”   金石坚笑了笑道:“瓦罐不离井口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周兄,咱们都是入土半截的人了,今宵,真要是将这把老骨头搁在这儿,也该给年轻的一代,起点示范作用。”   “对!对!”周一民一挑双眉,传音接道:“小弟唯金兄马首是瞻……”   说到这里,上官玄已偕同冷无垢二人,缓步走了过来,上官玄并向他们二人含笑点首说道:“二位好高的兴致!”   金石坚漫应道:“阁下的兴致也不差呀!”   上官玄傲立二入座位前,目光向二人一扫道:“二位中,哪一位是金大侠?”   金石坚冷然接道:“区区就是金石坚。”   冷无垢接问道:“那么,这一位该是周大侠了?”   周一民傲然点首道:“不错。”   上官玄哈哈一笑道:“金大侠的功力,是越来越精进了,连背上的驼峰也消失了哩!”   金石坚冷冷一笑道:“多承夸奖!”   接着,目注周一民,敞声笑道:“周兄,咱们也别再小家子气了,还是现出本来面目吧……”   话声中,已抬手揭下头脸上的伪装,同时全身骨节一阵爆响,已恢复他那驼峰高耸的本来面目。   自然,周一民也除下了头脸上的伪装。   上官玄笑道:“二位豪气不减当年,不愧是侠义道中的领袖人物……”   这时,冷无垢却淡淡地一笑道:“二位,是否可以赐个座儿?”   周一民抢先冷笑道:“不敢高攀!”   冷无垢脸色一沉道:“周大侠,冷无垢提醒你一声,今宵,可没有人给你们撑腰!”   周一民双眉一轩,怒声喝道:“冷无垢,周一民可不是给人吓大的……”   话声中,人已霍地站起。   上官玄连忙双手连摇地道:“周大侠莫动无名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周一民冷笑一声道:“有屁快放!”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周大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哩,咱们立场可能有所不同,但同为武林一脉,坐下来谈,总比舞刀弄剑,要容易解决嘛!”   金石坚接口一笑道:“我倒想不起来,咱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   “有!有!”上官玄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在一旁坐下,才正容接道:“而且,那全是为二位好……”   只听一个清朗语声接道:“这年头,要想混吃骗喝,可真不容易。”   这突如其来的两句话,显然是有所为而发。   正在僵持中的四位,一齐循声注目,只见就在隔邻的一个本来空着的座位上,不知几时,竟出现一个年轻叫化,正大马金刀地坐着。   年轻叫化似乎根本没觉察到有人向他注目,依然自顾自地长叹一声道:“贵为江湖三大的首领,上酒楼还得向人家打秋风,真是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冷无垢方自精目中寒芒一闪,店小二已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向着年轻叫化大声叱道:“你这死叫化,怎么跑到楼上来了?”   年轻叫化笑道:“小二哥,你这话真够意思,我是用两条腿走上来的呀!”   店小二手口并用地推着年轻叫化道:“快下去!快下去……”   但他使尽了吃奶的力气,却有如蜻蜓撼石柱似地,那年轻叫化,端坐如故,含笑着问道:“怎么?难道你们这儿不是酒楼?”   店小二急道:“就是因为是酒楼,你叫化才不能上来。”   “为什么?”年轻叫化接着一拍自己的额角,“哦”了一声道:“我想通了,你是狗眼看人低,怕我叫化爷爷没有钱,是不是?”   店小二仍在一个劲地推着,一面结结巴巴地说道:“不!   不!有钱也不卖给你……”   “你敢!”年轻叫化截口一声清叱,“砰”地一震,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锭子摔在桌上,扭头目注店小二冷笑道:“叫化爷爷有的是银子,快!拣最好的,给小爷送上来!”   这回,可使店小二愣住了,一时之间,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上官玄向店小二挥挥手道:“小二哥,你只管下去,让我来伺候他。”   店小二仍然是一副进退两难的尴尬相,年轻叫化却咧嘴一笑道:“对!惯于受人伺候的人,伺候起人来,一定要周到一点……”   啊!好整齐洁白的一口牙齿!可惜是长在一个叫化子口中,实在太委屈它了。   上官玄冷冷地一笑道:“年轻人,何苦跟一个下人过不去!”   年轻叫化笑道:“这叫作杀鸡吓猢狲呀!”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这位大爷,要伺候就乘早,只要伺候得我叫化爷爷舒服,这十两银子,吃剩下来,全都赏给你……”   上官玄冷笑—声:“放心,我一定伺候得你舒舒服服……”   话没说完,右掌一扬,一缕劲风,带着“嘶嘶”锐啸,射向年轻叫化的前胸。   上官玄的“白骨阴风掌”。号称武林一绝,目前,他是化掌力为指风施展,更显得指风如箭,阴寒急劲之极。   同时,他一上手就施展出他那拿手武功,也足见他有一招毙敌的雄心。   但那年轻叫化,既不还手,也不闪避,仅仅是上身一仰,以毫发之差,避过那既阴寒又急劲的指风,同时,口中还轻蔑地笑道:“当心!别伤了自己的手下……”   这情形,哪还把上官玄看在眼中。   凭上官玄的身份和功力,在施展拿手功夫的情况之下,不但不曾伤着对方,而且连对方的身形也没*开,这情形,尽管他心中暗懔而提高了警觉,但面子上,可实在挂不住。   因此,也顾不得他那指风将那些改装易容分坐一旁的手下人吓得纷纷闪避时,所造成的混乱,趁着目不暇接之间,改指为掌,电疾地向年轻叫化那向后一仰的身躯兜胸下击,口中并大喝一声:“小狗躺下!”   以上官玄的身手,变招之速,与掌力之雄浑,自是不在话下。   何况那年轻叫化,身形虚仰,以常情而论,除了硬接或挨上一掌之外,似已别无他途可循,因而使得一旁的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也不由为之捏上一把冷汗,口中并同时脱口惊呼:“少侠当心!”   但他们却是白担了一场虚惊,话声未落,眼前一花,那年轻叫化,已夷然无损地端坐原地,而那两度出手迫击的上官玄,却已有若泥塑木雕似地,呆立当场。   看官们请莫误会,上官玄并非穴道被制,而是被年轻叫化那种出神入化的身手,震惊得呆住了。   年轻叫化也不管上官玄的反应,更不理会旁观人的那种张口结舌的神情,只是侧目冷冷一笑道:“上官玄,方才这两招不算,小爷端坐这儿,再让你十招,只要你能*得我离开这条板凳,这儿的事,可以撒手不管,让你们为所欲为。”   上官玄脸色铁青,一时之间,不但没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连话也答不上来,只是身躯不断轻微颤抖。   是的,年轻叫化身手之高明,使他懔骇已极,而那几句话,更足以使他气炸肚皮,此情此景,他除了气得发抖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年轻叫化侧目一笑道:“上官神君,怎么样啊?”   这时的上官玄,脸色狰狞得有如厉鬼,一袭长衫,也无风自鼓,显然地,他是在下不了台的情况之下,已豁了出去,准备做孤注一掷了。   一旁的冷无垢,连忙跨前一步,以手肘碰了碰上官玄,并急声传音道:“上官兄,不可鲁莽……”   那年轻叫化仰首悠悠地说道:“两位一齐上,也一样。”   上官玄这才冷笑一声道:“小狗,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年轻叫化敞声笑道:“不是我说的,难道你还有种说这种豪语?”   冷无垢又连忙向上官玄附耳说了几句什么,只见上官玄一挑双眉说道:“我情愿自请处分,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自请处分?”年轻叫化呵呵大笑道:“上官玄,你枉为江湖三大中实力最雄厚的首领,还有谁能管得着你呢?居然要自请处分?”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小爷说一不二,二位只管一齐上,有什么不敢泄漏的压箱底的本事,也只管掏出来,贵上处,由小爷代为招呼一声,不予处分就是……”   这时,柳伯伦也以本来面目缓步而出,向着一脸尴尬神色的上官玄、冷无垢二人抱拳一拱道:“上官神君、冷庄主,请稍安勿躁,容柳某人先向这位少侠说几句话如何?”   不等这二位开口,立即转向年轻叫化,正容问道:“如果柳某老眼未花,这位少侠,该是前宵在敝别府中出现过的黑衣少侠了?”   年轻叫化点首笑道:“不错啊!柳庄主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原来这年轻叫化,就是周幼梅另一化身。   柳伯伦抱拳一揖道:“少侠,上官神君与冷庄主不知是少侠侠驾光临,方才冒犯虎威,敬请多多包涵。”   “好说,好说。”周幼梅一整神色道:“前宵,我当众交待,不许任何人走向群侠撤退的路上,如今时限已过,我不加深究,但你们三位,却必须老老实实答我一问。”   一顿话锋,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你们的贵上,是不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那一对狗男女?”   第十一章 玉观音   周幼梅这一问,可使得这当今江湖三大的三位首脑人物,脸色齐都一变,半晌答不出话来。   同时,也使酒楼上的其他武林人物,包括江湖三大中的手下人在内,一齐为之蹙起了眉峰,并将视线集中投射在上官玄等三人脸上。   本来,这情形,也难怪一般人会感到大惊小怪。   试想:江湖三大中的首脑,是何等人物?平常,这三位中,任何一人跺跺脚,也能使整个江湖颤动,像这样的人物,他们的上头,居然还有所谓“贵上”,而这位“贵上”   偏偏又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这情形,岂不令人困惑不解!   上官玄等三人脸色接连数变之后,还是由柳伯伦讪笑着答话道:“少侠说笑了,俺们三人,也算是各霸一方的首脑人物,又怎会有什么‘贵上’的……”   周幼梅冷然截口道:“那么方才上官玄所说,拼着‘自请处分’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可使得平常口若悬河的柳伯伦,也不禁为之讷讷地道:“这个……可……可得……”   总算他头脑反应够快,心头一急之下,居然急出灵感来,连忙话锋一转说道:“上官神君,你方才说的‘自请处分’,是否指对令师而言?”   上官玄冷然接道:“这问题我拒绝答复,柳庄主,你也不用管,看看他能否把咱们三个吃下去!”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也许有一天,会有人要吃你们的肉,剥你们的皮,但却决非我梅小民……”   柳如眉由乃父背后挤出,截口接道:“梅少侠指的人,可是林志强?”   “不错。”周幼梅正容接道:“据我所知,江湖三大中,只有贵庄对林少侠,还在敌友未定之间,如果柳姑娘能一秉初衷,对林少侠爱心不渝,并好好运用你的影响力,则不久的将来,贵庄当可免除这一场浩劫……”   柳如眉再度截口问道:“梅少侠,林志强现在何处?”   周幼梅正容如故地接道:“柳姑娘,只要你能记住我的话,你的心愿,必然如愿以偿,但目前,却不能与林志强见面。”   不等柳如眉答话,立即目光一扫上官玄等三人,沉声说道:“我不吃你们,也不难为你们,但你们三个,必须率领你们的手下,立即滚开,滚得远远的!”   “娃娃好大的口气!”梯口适时出现一位黑衣蒙面妇人,冷笑一声道:“如果他们三个不‘滚’呢?”   周幼梅眉梢一扬,披了披嘴唇道:“除非你能替他们撑腰,否则,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这位黑衣蒙面妇人,就是曾经在南昌城中,与林志强打过交道并赠送林志强信物的那一位。   但目前,这酒楼上所有正邪群豪中,似乎都没人认识她,只有柳如眉一人,对她那身材轮廓,略有似曾相识之感而已。   黑衣蒙面妇人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凝注周幼梅半晌之后,才点点头道:“年纪轻轻,能有这一份身手,委实值得自豪,自傲!”   一顿话锋,又轻轻一叹道:“也许咱们之间,难免一搏,不过却不是今宵……”   周幼梅答问道:“帮手还没到齐?”   黑衣蒙面妇人幛面丝巾微微一扬道:“随你怎么想都行。”   接着,转身向着上官玄等三人,左手做兰花状,微微晃了一晃道:“三位明白了吗?”   上官玄等三人同声恭应道:“明白了。”   “那么,”黑衣蒙面妇人挥手接道:“你们立即离去,另候指示。”   “是……”   这三位,恭应着举手一挥,当先向楼下走去,其余群豪也纷纷起立相随,霎时之间,这偌大一间酒楼,已只剩下寥寥一二十人。   周幼梅目注黑衣蒙面妇人,淡淡地一笑道:“看情形,你就是那个什么公冶如玉了?”   黑衣蒙面妇人默然凝注周幼梅,但周幼梅耳中,却听到一丝细如蚊蚋,却是清晰无比的语声道:“娃儿,别口没遮拦的,我要是公冶如玉,你还有命在!”   周幼梅方自眉梢一轩,耳中传音又起道:“别以为你身手不弱,娃儿,在公冶如玉的面前,你还差得太远了哩!”   不等周幼梅再有甚反应,那黑衣蒙面妇人,立即冷笑一声道:“我根本不知道公冶如玉是什么人,你可别自作聪明!”   有了方才的传音,周幼梅心知对方此举必有深意,于是顺着对方的语气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黑衣蒙面妇人犹豫有顷道:“我是什么人,你最好是莫问。”   周幼梅一蹙眉峰,注目接问道:“江湖上三大中的首脑,又怎会听你的话?”   “这是我个人的秘密。”黑衣蒙面妇人冷然接道:“我没工夫同你纠缠,娃儿,如果你自信有种,明晨黎明时分,我在……”   以下的话是以真气传音说出,旁人没法听到,只见周幼梅傲然点了点头道:“好!我准时到!”   黑衣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冷冷一笑道:“有种!   好!再见……”   话声未落,人影一闪,业已穿窗而出。   周幼梅目注那黑衣蒙面妇人消失夜空,眉峰紧蹙,默然不语。   半晌,才缓步走向金石坚与周一民的座位前,金、周二人连忙含笑起身,同声说道:“梅少侠请坐。”   周幼梅朝乃父投过歉意的一笑,连忙笑道:“不敢当!   二位前辈请坐!”   三人重行人座之后,周幼梅目光微掠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神色一整道:“二位前辈,此间非谈话之所,咱们得换个地方才好。”   “好的,好的。”金石坚连连点首接道:“伙计,算账……”   顿饭工夫之后,这三位已租了一艘乌篷小船,直放大江之中。   说来也真令人费解,这艘乌篷小船,既不上行,也不下驶,却尽在江中兜着圈子,那情形,就像是一艘夜间作业的渔船似地,一直在那浩荡江中晃荡了个把更次之后,才扯上满帆顺流向下游驶去。   当夜,黎明之前,周幼梅悄然出现在宜昌城北郊,一座破庙之前,她,微一犹豫之后,才向着破庙中扬声说道:“阁下,我已经来啦!”   远处,夜空中传来一声轻笑道:“你很守时,比我还来得早一点。”   话到人到,香风一闪,周幼梅面前,已多出一位黑衣蒙面妇人,她,向着周幼梅笑了笑道:“这破庙中,可能空气不太好,咱们还是改去庙后的竹林中一谈,可好?”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悉听尊便。”   黑衣蒙面妇人一面前行带路,一面却是头也不回地笑道:“你可别在后面暗算我。”   周幼梅笑了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背地暗算妇人女子!”   黑衣蒙面妇人“格格”娇笑道:“你,瞧不起妇人女子?”   周幼梅漫应道:“那倒不是。”   “那还差不多。”黑衣蒙面妇人扭头笑了笑说道:“我以为你插上几根羽毛,学学公鸡叫,就忘记自己是谁了哩!”   周幼梅不由心头一震地,呆了一呆道:“你……”   这时,两人已走到庙后的竹林中,黑衣蒙面妇人止步截口笑道:“丫头,我怎么样?”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   黑衣蒙面妇人低声笑道:“我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哩!”   接着,她已先行就地坐下,指着身前的空地,含笑说道:“丫头,先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周幼梅在她对面坐下之后,才注目问道:“先说,你是怎样知道我是女扮男装的?”   黑衣蒙面妇人徐徐揭F 幛面丝巾,现出一张鹅蛋似的俏脸,嫣然一笑道:“这就是女人同男人不同的地方,女人比较心细,而男人却都是粗心大意的,所以,你能瞒过臭男人的眼光,却逃不过女人的观察……”   周幼梅呆呆地注视着她,不禁脱口“啊”道:“你好美。”   不错,这黑衣妇人,委实美得很,面部轮廓之美,与耳目口鼻等之安排,固然是没得话说,连肤色也是白里透红,尤其是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之下,更显得莹白如玉,令人嫉妒。   黑衣妇人笑道:“姑娘谬奖了,已经是老太婆啦!还能淡什么美不美的。”   周幼梅笑道:“就因为你是老太婆了,所以才要戴着丝巾?”   “是啊!”   周幼梅接道:“可是。照我的观察,你最多才不过三十三四岁,正是女人发挥成熟美的黄金时代呀!”   黑衣妇人抿唇一笑道:“年纪轻轻的,倒蛮会奉承人……”   她口中说得谦逊,但却禁不住眉飞色舞,满脸都是欢愉神色。   是的,爱与赞美,是滋润女人心灵的两大元素,这黑衣妇人虽然不是平凡女人,在这一方面,却也不能免俗。   她微顿话锋,才淡笑着接问道:“姑娘,我方才所说的话,对不对?”   周幼梅愣了愣道:“什么话啊?”   黑衣妇人接口道:“就是那女人比男人要细心的问题。”   周幼梅“哦”了一声,笑道:“那也不尽然,我也曾同柳庄主的女儿打过交道,可是,那位柳如眉姑娘,就不曾瞧出我什么破绽来。”   黑衣妇人笑道:“那可不能相提并论,你要知道,柳如眉还是一位黄花大闺女,对你这个‘臭男人’,自然不便特别注视,才被你瞒过了。”   周幼梅点点头道:“你的话,好像颇有道理。”   微顿话锋,又注目追问道:“夫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先别谈这些,且让我告诉你,我究竟知道你多少秘密。”   周幼梅不由苦笑道:“也好,我洗耳恭听。”   黑衣妇人脸色一整道:“你同林志强,有着深刻的渊源,对吗?”   “可以这么说。”   “令师,十之八九是古若梅……”   周幼梅身躯一震,截口接道:“你!”   黑衣妇人连忙止住她说道:“别紧张,至少我不是你的敌人。”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方才,你是奉师命开导金石坚和周一民二人,教他们暂时避避风头,可是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黑衣妇人美目深注地问道:“林志强是被令师带走了?”   周幼梅默然点首,黑衣妇人轻轻一叹道:“这小子,总算否极泰来,但愿他今后一帆风顺,重整林家堡昔日雄风。”   话锋微微一顿,才以非常诚恳的语气接道:“如果你不以为我是坏人,我希望先知道你是谁?”   周幼梅略一沉思,才一挫银牙道:“我姓周,家父上一下民。”   黑衣妇人“哦”了一声道:“原来你就是周一民的掌珠。”   接着,又微微一怔道:“怎么?你连令尊也要瞒着吗?”   周幼梅苦苦一笑道:“我有不得不瞒他老人家的苦衷。”   黑衣妇人笑了笑,问道:“是否令尊禁止你同林志强来往?”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也可以这么说……”   接着,她将与林志强的婚约,以及乃父对林志强的态度,扼要地说了一遍。   黑衣妇人正容说道:“周姑娘,你这种信守不渝,择善固执的精神,不但使我由衷地敬佩,也使我非常感动,但愿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好为这江河日下的浇薄世风,树立一个良好的楷模。”   “谢谢您的夸奖!”周幼梅幽幽地一叹道:“但愿如此。”   称呼上由“你”而变成了“您”,足见周幼梅对这黑衣妇人,不但有了好感,也有了敬意。   黑衣妇人颇为关切地注目问道:“周姑娘,林志强是否同你谈过他二叔的下落?”   周幼梅摇摇头道:“谈过,他很为他二叔的伤势担心。”   “他也不知他的二叔,被谁救走?”   “是的,他只知道救走他二叔的,是一位青衣蒙面妇人。”   周幼梅一顿话锋,又若有所悟地一“哦”道:“那位救走林二侠的人,是否就是您?”   黑衣妇人俏脸上,充满了失望神色,摇头苦笑道:“如果是我救走了林二侠,我还会拐弯抹角地向你打听吗?”   周幼梅目光探注着,欲言又止。   黑衣妇人苦笑道:“你是否想知道我的来历?”   被人家一言道中了心事,周幼梅不由讪然一笑道:“是的。”   黑衣妇人沉吟半晌,才喟然一叹道:“这些年来,连我自己,也几乎忘了我是谁了,借这机会,同你谈谈也好。”   微顿话锋,才沉思着接问道:“姑娘是武林世家子弟,当知道江湖上所谓‘三庄、二堡、一神君’的传说?”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我都听说过。”   黑衣妇人幽幽地一叹道:“那么,你该知道,如今业已烟消云散的文家堡堡主,曾经有一位胞妹……”   周幼梅不由截口讶问道:“难道您就是当年文堡主的令妹‘玉观音’……”   “是的。”黑衣妇人长叹着接道:“我就是文素琼,也是林永年名义上的妻子。”   “名义上的妻子?这话怎么说?”   文素琼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色,文素琼目蕴泪光,仰首凝注天际晓星,幽幽地一叹道:“当时,文、林两家联婚是一件轰动江湖的大喜事,可是,洞房花烛之夜,所发生的怪事,直到如今,我还是想不明白。”   周幼梅接问道:“那是怎样的怪事呢?”   文素琼轻轻一叹道:“说来也很简单,那就是从洞房花烛夜起,接连三夜,林永年都是独坐一旁秉烛观书,直到天明。”   周幼梅不禁脱口问道:“那是说,你们洞房不曾同床……”   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妥,而陡地顿住,尽管她此时是乔装改捞的假男人,那“俊”脸上,也没来由地飞上两朵红云。   幸亏文素琼正沉缅于往事中,并没注意这些,只是微微点首道:“是的。”   周幼梅讪然一笑道:“当时,您没问过林二侠?”   文素琼不由苦笑道:“当时那情形,如果换上你,你会问他吗?”   不等周幼梅开口,又轻轻一叹道:“不过,如今我却深悔当初没问个明白。”   周幼梅注目接口问道:“以后,你们是怎么样分手的?”   文素琼道:“三天之后,他们俩兄弟,都先后神秘地走了,而且过了一个月,都杳无音讯,于是,我一气之下,也离开了林家堡,像你一样,女扮男装,在江湖上晃荡,”   话锋微微一顿,才轻轻一叹道:“当然,我的晃荡,并非完全没有目的,我希望能找着他们两兄弟中的任何一人,问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经过三年的瞎闯,我连他们的影子也没看到,而不幸的消息,却接连传来。”   周幼梅接问道:“就是文、林两家,先后被仇家所毁的消息?”   文素琼点点头道:“是的,也包括林家老大林大年被袭击身亡的消息。”   周幼梅苦笑问道:“就是没有林二侠的消息?”   文素琼也苦笑道:“是的,一直到约莫一个月之前,才有江湖三大间传出林永年隐居南昌的消息,可是,等我赶到南昌时,却阴差阳错,又迟了一步,林永年已被一个神秘的女人救走了。”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据我所听说的,那位林二侠,是一位到处拈花惹草的风流人物。”   “不错。”文素琼同感地点头道:“这些,我也听说过。”   周幼梅笑了笑道:“咱们之间的称呼,是否该改一下了?”   文素琼含笑着问道:“你说,该怎样改呢?”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叫您二婶,如何?”   “不妥当。”文素琼接道:“这有两个原因,第一,你与林志强还没成亲!第二,我和林永年之间,不过是挂名夫妻,如今更是事过境迁,连挂名夫妻也不存在了。”   周幼梅首先是“俊”脸一红,接着却苦笑道:“那么,叫您阿姨如何?”   文素琼点点头道:“这个,我不反对。”   接着,又抿唇笑道:“从现在起,我就托大叫你丫头,或者是幼梅了。”   周幼梅笑道:“当然可以,谁教我是晚辈哩!”   文素琼也笑道:“晚辈有什么不好,占便宜的总是晚辈,像我,想做晚辈,也找不到适当的对象哩!”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阿姨,有个例外,在林志强面前,或者是公共场所,您可不能叫我‘丫头’或‘幼梅’。”   文素琼笑问道:“那该叫你什么呢?”   周幼梅正容接道:“在上面两种情况之下,我是梅小民的身份,您叫我小民好了。”   文素琼也正容问道:“在那傻小子面前,你打算瞒到几时?”   “这个……”周幼梅笑了笑道:“我还没想过,总之,要看以后的情形而定。”   文素琼轻轻一叹,没接腔。   周幼梅沉声问道:“阿姨,您同公冶如玉的关系,是否可以告诉我了?”   文素琼长叹一声道:“这事情,真是说来话长,而且,又得从头说起啦。”   周幼梅笑了笑道:“好在才刚刚天亮,慢慢说也不要紧。”   文素琼略一沉思之后,才娓娓地接道:“方才,我已说过,当林大年兄弟,先后神秘出走之后的一个月,我也离开了林家堡。   “当时,我凭着家传武艺,又有好事之徒所赠送的‘玉观音’的绰号,不知天高地厚,自信武功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了……”   周幼梅截口笑道:“阿姨,您当时的武功,我不敢说,但人品是上上之选,那是毫无疑问的。”   文素琼瞪了她一眼道:“丫头,你要油嘴滑舌的,我就不说了。”   周幼梅笑道:“好!从现在起,我只听不说,该行了吧?”   文素琼笑了笑道:“好在我当时是一身男装,目的又只在暗查林永年的下落,决不多管闲事,所以最初几年之内,倒是平平淡淡地,没出过什么事情。”   “可是,当文、林两家,相继遭劫之后,江湖上的情形变了,而我的性情,也变得非常急躁……”。   周幼梅忍不住又插口道:“于是,不久就出了事情了。”   “是的,”文素琼点点头道:“就在一次管闲事的搏斗中,遇上上官玄的手下。”   顿了顿话锋,才注目接道:“你知道,文、林两家,都是毁在上官玄手中,我也是文家一分子,尽管人单势孤不能复仇,但遇上他们的手下自然下手不留情,何况他们还在做着伤天害理的坏事哩!   “可是,我杀了那歹徒之后,却受到三个高手的围攻,一场血战,我不但泄漏了女儿家的身份,也失手被他们所擒……”   周幼梅“哦”地一声道,“结果是公冶如玉夫妇救了您?”   文素琼瞪了她一眼道:“丫头,你就是喜欢卖弄聪明!”   周幼梅嘟着小嘴道:“我不过是这么猜想嘛!”   文素琼笑了笑道:“你猜对了一半,救我的是公冶如玉的丈夫百里源,而不是他们夫妇两人。”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令师当同你说过,百里源夫妇,都是色中饿鬼,当时,我既然落在百里源手中,这结果,你也可想象到啦!”   周幼梅不禁脱口“啊”道:“那是说,从那时起,您就成了百里源的夫人;”   文素琼苦笑道:“不是夫人,是外室。”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幼梅,你想想看,尽管当时我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但怎么说,都是孑然一身的一个弱女子,何况又已落在上官玄的手中,那是除了难免受辱之外,也是绝无生还之理的,你说,是也不是?”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道:“当时,我心感百里源的救命之恩,又正值自己情场失意,茫然无主之下,加上百里源那一番甜言蜜语和小殷勤,和他那足能使任何女人迷恋的仪表……对了,百里源和公冶如玉,都是天生的尤物,这一点,可能令师没同你说过吧?”   周幼梅道:“是的,家师仅说那两个都是坏人。”   文素琼苦笑道:“不错,他们都是坏人,可是,由外表看来,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善良,也比任何人都要容易使人亲近。”顿住话锋,又苦笑着接道:“幼梅,你想想看,在这些情况的综合之下,我还能有选择的余地吗!”   周幼梅轻轻一叹之后,才注目问道:“阿姨,那公冶如玉不嫉妒您?”   “嫉妒?”文素琼长叹一声道:“在他们这一对狗男女心中,哪有这种情*!”   周幼梅嘴唇张了张,却是欲言又止。   文素琼沉思着接道:“当然,我也有我的打算,我要百里源教我武功,以便向上官玄复仇,因为,当时百里源的武功,实在太高明了。”   周幼梅注目问道:“阿姨,您目前这一身神奇莫测的武功,就是百里源所教给您的?”   “不是教给我”文素琼一挫银牙道:“是用我父母所遗清白之躯,交换得来的。”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那是说,百里源还是不太信任您?”   文素琼苦笑道:“不错,但他表面上,却做得非常漂亮,在所有外围人物中,我算是地位最高的了。”   “那么”周幼梅笑道:“阿姨‘官’拜何职?”   文素琼漫应道:‘没什么职位,但却是等于百里源的私人代表,某些事情,可以全权处理。”   周幼梅笑问道:“这私人代表,是否有甚信符?”   “没有。”   “那您平常如何去执行任务呢?”   文素琼含笑反问道:“方才,你看到我在宜昌城中向上官玄等三人所打的手势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看到了。”   文素琼笑了笑道:“那就是我代表百里源执行任务时的暗号,他们私下里,   “‘云雾夫人’?”周幼梅截口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文素琼淡淡地一笑道:“那是说,他们始终看不到我的真面目。”   周幼梅注目问道:“您一直蒙着丝巾?”   “是的。”   “上官玄是否知道您的真实来历?”   文素琼接道:“到目前为止,知道我真实来历的,还只有百里源、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那么,对于上官玄,您为何迟迟不下手?”   文素琼道:“那是因为我同百里源之间,订有君子协定,目前上官玄这批人,还有利用价值,一旦进入‘狡兔死走狗烹’的情况时,我就可以便宜行事了。”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阿姨,上官玄等人,是否也获得百里源的传授?”   文素琼道:“那是必然的事,不过在这一对狗男女尚未公开活动之前,不许他们炫耀而已。”   周幼梅道:“阿姨,他们那组织,是什么名称?”   文素琼道:“据我所知,目前名称还没定。”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其实,那是很简单的事,只等他们心目中的敌人铲除了,随便定个什么帮,或什么教的,不就行了吗?”   周幼梅含笑接道:“他们心目中的敌人,该是家师和师公二人了?”   文素琼微微点首道:“是的,也可能另外还有。”   “另外还有?”周幼梅讶然问道:“那是什么人?”   文素琼道:“有些事情,他们还瞒着我,所以,他们心目中的另一强敌,我就没法知道了。”   周幼梅沉思着喃喃自语道:“看来,可能师祖仍然健在,并已逃脱他们的魔掌了?”   文素琼怔了怔道:“对!这倒是大有可能。”   话锋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丫头,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幼梅微一沉思道:“目前我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江湖三大既已全部被百里源夫妇所收,为何柳伯伦与上官玄、冷无垢之间,似乎还在勾心斗角?”   文素琼笑道:“真是孩子话,丫头,这就是所谓利害冲突呀!谁不想将‘政敌’铲除,以便在主子面前,大权独揽哩!”   不等对方开口,又含笑接道:“好!咱们的话题,到这儿为止,见到令师时,请代为致意,容有机会时,我当去拜望她。”   周幼梅含笑点首道:“好的,我先代家师衷心地欢迎您。”   文素琼重行蒙上幛面丝巾,起身说道:“幼梅,昨天,我偶然听到一个消息,七省巡按文大人,日内将莅武昌,可能有人会对他采取不利行动……”   周幼梅不由截口问道:“那是些什么人?”   文素琼道:“据我判断,极可能是被文大人铁腕所惩治的前任两湖总督莫荣,所勾结的武林败类。”   微顿话锋,神色一整说道:“幼梅,文大人是一位难得的好官,这事情,咱们既然知道了,决不能坐视不管。”   周幼梅接问道:“阿姨之意,是要亲自去……”   “不!”文素琼截口接道:“我的意思,是由你去跑一趟。”   周幼梅眉峰一蹙道:“可是,我还要赶往家师处哩!”   文素琼道:“晚几天去见你师父,又有什么要紧!”   周幼梅只好苦笑道:“那么,阿姨您呢?”   文素琼轻轻一叹道:“我,还要继续去找寻林永年的下落。”   “好!我答应您跑一趟武昌。”周幼梅无可奈何地一笑道:“阿姨,您也真是,这么多年都挨过来了,又何必急着这几天去找哩!”   文素琼幽幽地一叹道:“我一辈子青春,等于是毁在他手中,心中疑团不解,我始终寝食难安,以往,我不知道他的生死,倒也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他还活着,我真恨不得立即找到他,问出一个所以然来。”   周幼梅喟然长叹,没接腔。   文素琼向她点点头道:“幼梅,我走了;你要多多保重……”   这是周幼梅与文素琼分手后的第二天。   地点是巫山十二峰中的朝云峰旁,一座破败的山神庙中。   时近黄昏,这破败的山神庙中,却一反以往的冷落和凄清,不但有粗犷的豪笑声,而巳还有令人垂涎欲滴的酒肉香,随风四溢。   天还没全黑,庙中已燃起四支松油火把,本来是蛛网尘封的大厅,也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摆着大盘的鸡鸭鱼肉,也摆着大碗的好酒,四个服色各异的汉子,正围坐地面上,边饮边谈。   这四位中,一个就是百里源、公冶如玉手下的那个什么令主吴化文,一个是“巫山双煞”中的老大欧阳永,另两个,一为年约三旬的灰衫文士,一为两鬓斑白的黑衣老者。   这四人中,似乎以吴化文和那个年纪最轻的灰衫文士,地位最高,因而使得欧阳永和那黑衫老者二人,都谄笑着,频频举杯敬酒。   欧阳永敬过一碗酒之后,又满脸堆笑地道:“二位令主不肯光临蜗居,而在这山神庙中,委实太过简单了。”   欧阳永是“巫山双煞”中的老大,这巫山地区,自然是他的老家,也就怪不得他有这种谦逊说法啦!   而且,由这话中显示,那位年纪最轻的灰衫文士,也是一位令主,当然也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夫妇的得意弟子!   打仗还是弟子兵,以自己的得意弟子,充任亲信干将,这倒委实是可靠的办法。   吴化文淡淡地一笑道:“欧阳老大,只要你所料不差,让俺们兄弟建此殊勋,那就比好好招待俺们一顿,更感盛情了。”   欧阳永口沫四溅地说道:“令主,只要传说不误,点子们真要入川,这儿,可是必经之路。”   吴化文沉思着说道:“传说是不会错,怕的是他们会另行绕道,因为当他们离开荆州时,是故意绕道荆州下游,于半途中神秘失踪的。”   黑衫老者接道:“令主,据说那个姓梅的小子,后来又在宜昌城中出现过?”   吴化文点点头道:“不错,委实有此消息。”   欧阳永笑道:“既然点子们又回到宜昌,足证他们还是要人川,令主,属下敢保证他们必然会走这条路。”   “但愿如此。”吴化文目光移注那灰衫文土,笑了笑道:“三弟,咱们师兄弟中,以你的成就最高,如果古若梅真要走上这条路,那就得看你的了。”   灰衫文士一挑剑眉道:“二师兄怎能只长他人志气,我就不信凭咱们兄弟的力量还对付不了一个老太婆!”   吴化文道:“三弟,话不是这么说,古若梅的功力,已委实不可轻视。”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说句不怕三弟你见笑的话,如非凑巧,半路上碰上她,我一个人,还真不敢拦截她。”   灰衫文士笑了笑道:“她再强煞也不过是一个人,在好汉敌不过人多的原则之下,我不信他们能逃出咱们的手掌。”   “不!”吴化文接道:“三弟,还有一个梅小民,他的身手,也并不比咱们差上多少。”   灰衫文士笑道:“二师兄,请别忘了,咱们也还有二十多个得力手下。”   吴化文蹙眉接道:“最好是老大和老四也能及时赶来,事情就好办了。”   灰衫文士不由哈哈大笑道:“如果恩师也能及时赶来,不是更好吗!”   吴化文苦笑道:“恩师处,虽然也已专函呈禀,但路程太远,不可能赶到。”   灰衫文士笑了笑道:“老大与老四,是怎样通知的?”   吴化文道:“用的是飞鸽传书,一两天内,当可赶到。”   灰衫文士一举酒碗道:“喝酒!”   四人对饮一碗之后,欧阳永又立即将空碗斟满。   吴化文摇摇头道:“欧阳老大,不必再添酒了,万一点子赶来……”   灰衫文士连忙截口笑道:“二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毛病,酒喝得越多,厮杀起来才越有劲,所以,你们可以不必添,但我却是非添不可。”   “好,添!添!”吴化文苦笑道:“你尽管放量喝吧!”   第十二章 独脚天曹   灰衫文士剑眉一蹙道:“五师妹没来,这种寡酒,喝起来,可真乏味得很。”   吴化文笑道:“你这位‘四全秀士’,可真难伺候,你想想看,这荒山之中,那能那么讲究……”   “四全秀士”,当是指酒、色、财、气四样俱全的了,想不到这位灰衫文士,在百里源、公冶如玉的弟子中,成就最高,毛病却也最多。   一旁的欧阳永,连忙诌笑着,目注灰衫文士说道:“令主,如果您不嫌弃,这山区中的姑娘,倒也颇为健美的。”   灰衫文士不禁目光——亮道:“你能马上弄来?”   欧阳永谄笑道:“只要令主有兴趣,老朽当立刻派人去找……”   灰衫文士截口笑道:“有道是:饥不择食,此时此地,也只好将就一点啦……”   欧阳永含笑而起,哈哈大笑道:“好的,老夫马上就……”   他的话没说完,—个劲装汉子,匆匆走入,向着吴化文躬身施礼道:“禀令主,外面截获两乘滑竿。”   吴化文接问道:“滑竿上是什么人?”   劲装汉子道:“回令主,是一个中年文士和一个瞎老头……”   “混账东西!”灰衫文士截口怒叱道:“你忘了你们应该注意的是什么人?”   劲装汉子连声恭喏道:“是,是……属下该死。”   吴化文连忙接口道:“三弟且莫发脾气,咱们先问问明白再说。”   灰衫文士满脑绮念被打断了,不由怒火中烧地向着吴化文一瞪醉眼,怒声道:“你找的是一个瞎老头?”   吴化文一点也不动气地笑了笑道:“老三,也许人家经过了化装?”   灰衫文土仍然是不服地道:“可是,他们只有两个……”   吴化文截口笑道:“别忘了,还有四个轿夫。”   灰衫文士举起酒碗,苦笑道:“总是你有理,我懒得同你抬杠……”   举碗一饮而尽,才含笑接道:“那你就自己去瞧瞧吧!”   吴化文一蹙眉峰,向欧阳永说道:“欧阳老大,咱们一同去瞧瞧。”   欧阳永含笑起身道:“属下理当奉陪。”   当吴化文率同欧阳永和劲装大汉走出山神庙外时,庙内传出灰衫文士的急促语声道:“欧阳老大,别忘了我的事……”   欧阳永扭头扬声答道:“令主请放心,我马上就去办。”   接着,边走边向那劲装大汉问道:“兄弟,那个瞎老头,是怎样的情况?”   劲装大汉愣了一愣道:“欧阳老人家是说……”   欧阳永苦笑道:“我是说,那瞎老头的眼睛,是怎样的情况?”   “这个……”劲装大汉讷讷地道:“前面就到了,欧阳老人家自己去瞧吧!”   不错,就在山径之旁,两顶滑竿平放道旁,一位乡农装束的老头,斜倚路边大石上,一位中年青衫文士,则在老头身边,负手徘徊,四个轿夫,则静坐一旁吸旱烟。   当他们三位走近时,一个显然是头目的劲装大汉,向青衫文士笑道:“俺们令主来了,你还是向令主请求吧!”   接着,向吴化文躬身施礼道:“参见令主。”   吴化文目光如电,向青衫文士凝注着。   欧阳永却走向瞎老头身前,也是目光深注地沉声说道:“老头,把眼睛张开,让我瞧瞧。”   老头轻轻一叹道:“大王,一双瞎眼睛,有什么好瞧的。”   欧阳永冷笑一声,突然扬指点向对方的“肩井”大穴。   瞎老头突然仰身栽倒,发出一声惊呼道:“大王饶命……”   欧阳永怒喝一声:“老子就是要你的命!”   话声中,改指为掌,击向瞎老头的前胸。   瞎老头虽然双目俱盲,但身手却是矫捷得很,欧阳永的掌势才出,他已就地一旋,并就那一旋之势,挺身而起,不但恰到好处地避过了欧阳永那凌厉的一掌,而且出手如电,横里截向欧阳永的右腕,口中并冷笑一声:“你以为瞎子是那么好欺负的!”   霎时之间,两人已拳来脚往地交换了十招。   看情形,那瞎老头如非吃亏在双目俱盲,欧阳永可能还不是他的对手哩。   一旁的青衫文士,目光炯炯地注视斗场,一袭青衫,业已无风白鼓。   吴化文冷冷一笑道:“想不到二位都是深藏不露的高人。”   接着,向欧阳永扬声问道:“欧阳老大,那瞎老头是什么人?”   欧阳永边打边答道:“回令主,这是林家堡的漏网游魂,林永年。”   这真是冤家路窄,文素琼到处找林永年,没找着,而事隔月余,林永年却在这巫山之中很巧合地碰上他的对头。   试想:“巫山双煞”中的老二欧阳恒,于一月之前,在南昌城郊,就是死在林永年的手中,如今,林永年双目已盲,影响所及,自然功力大减,这一狭路相逢之下,欧阳永会轻易放过他?   吴化文呵呵大笑道:“这真是大鱼不来小鱼来,也好,先擒下这两个再说,注意,要活的!”   接着,目注青衫文士笑了笑道:“阁下是自动束手就擒,还是要本令主亲自动手?”   青衫文士披了披嘴唇,没答话,一双精目,仍然注视着斗场。   欧阳永大喝一声:“林永年,还我老二的命来!”   话声中已亮出狼牙棒,向林永年兜头砸下。   林永年一听风声不对,旋身闪退丈外,“锵”地一声,也亮剑相迎,口中并冷笑一声:“欧阳永,你兄弟在呼唤你去哩!”   “当,当……”连响声中,两人已硬拼了三招,而且,欧阳永还被迫退了五步。   林永年一面长剑翻飞,将欧阳永圈人一片绵密的剑幕中,一面冷笑道:“欧阳永,如非我双目受伤,准教你五十招之内,溅血横尸!”   吴化文呵呵大笑道:“林永年,这话我倒是信得过,这位青衣朋友,既然不肯赐教,看来,我只好先成全你了。”   接着震声大喝道:“欧阳永退下!”   话声中,飞身向林永年扑去,而且是以空手人白刃的手法,径行抓向林永年的长剑。   一旁青衫文士怒喝一声:“匹夫躺下!”   寒芒一闪,振剑向吴化文的侧背刺来。   也就当此同时,斜刺里,人影电闪,同时传来一声冷笑:“还有我哩!”   “当”地一声,火星四溅中,青衫文士的长剑,已被震开,紧接着,寒芒一闪,青衫文士的头巾被削落,绾发银簪也被削掉,一头披肩长发,立即披散开来。   原来这位青衫文上,竟然是一位乔装改扮的巾帼红妆。   只听一声呵呵狂笑道:“想不到还是一个雌儿,本令主正在心痒难熬,居然有美人自动送上门来,哈哈哈……”   原来这个横里插手的,就是那位有“四全秀士”之称的灰衫文士。   这位灰衫文士得意忘形间,却几乎中了那急怒交进之下的青衫文士的一剑,如非他身手委实高明,这一剑可不死也得重伤哩!   他心头微懔之下,不由一面挥剑还击,一面“嘿嘿”地淫笑道:“哟!劲力十足,想必床上功夫也不会差……”   这位青衫文士,事实上就是前此在南昌城郊,将林永年救走的青衣蒙面妇人。   她的功力,本来比林永年还要强上一筹,但她目前所面对的强敌,委实太高明了,饶她使尽浑身解数,不但不能取得攻势,而且也始终困在对方那绵密的剑网中,无法突围。   灰衫文士一面以灵猫戏鼠的姿态游斗着,一面却暧昧地笑道:“虽然年纪大一点,但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只是戴着人皮面具,不知面孔美不美。”   这时,另一边的林永年,手中长剑被吴化文夺去,人也被点住穴道,无法动弹了,急得他震声大喝道:“巧云,还不快逃!”   那青衣妇人悲声接道:“不!咱们死也得死在一起……”   灰衫文士呵呵大笑说道:“美人儿,我怎会舍得你死哩!   哟!别打了,咱们到那山神庙中,去逍遥一番……”   他的话没说完,“噼啪”两声脆响,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   只听一个苍劲的语声怒叱说道:“混账东西!你再口中不干不净的,当心我挖掉你的舌头!”   灰衫文士被打得满眼金星乱舞,根本还没看清打他的是什么人,只听那青衣妇人娇声说道:“老人家,大德不敢言谢,那边还有一位,敬请老人家一并成全。”   这时,他才强定心神,向对方瞧去。   那是一位须发全白,身着古铜长衫的独脚老者,满脸皱纹堆叠,不带一丝血色,但双目开阉之间,却是精光如电,令人不敢*视。   独脚老者连忙向青衣妇人还礼道:“夫人请莫折煞老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武林中人分内之事,何况,些许微劳,也算不了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青衣妇人突然截。口惊呼:“老人家当心!”   原来那灰衫文士已悄没声息地,由独脚老者背后振剑直刺,同时,吴化文冷不防地也由斜里飞扑而来。   这两个什么“令主”是何等功力!这一突然出手发难之下,又是何等威势!因而尽管这独脚老者方才所表现的身手,委实高明得出奇,却也不禁使青衣妇人为之惊呼失声。   就当两道青虹,一齐射向独脚老者的刹那之间,青衣妇人但觉眼前一花,已失去独脚老人的踪影,但耳中却传来一声劲喝:“夫人快去照顾林大侠!”   提起“林大侠”,青衣妇人这才如梦乍醒地振剑向业已受制的林永年身边扑去。   正好这时正有四个劲装汉子,也向林永年身前扑了过来。   青衣妇人身形才起,耳中劲喝又响:“林夫人,下手不必留情……”   青衣妇人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青虹闪处,惨号连传,四个劲装汉子已死了一双,另两个也抱腕骇然退立丈外。   这不过是青衣妇人振剑飞扑的刹那间的事。   当她身形飘落时,欧阳永也刚好向林永年扑过来。   青衣妇人一面挥剑截住欧阳永,而左手凌空连点,解开林永年被制的穴道,口中并急声说道:“永年,左边五尺处,有一把长剑,快!”   林永年虽然双目失明,反应却非常快,青衣妇人的话声才落,他已抓住那把长剑,顺手一挥,已将一个想乘机来拣便宜的劲装大汉,拦腰斩成两段。   但他刚刚杀掉一个,又有四五个劲装大汉围丁上来。   不过,这些人已不敢再行迫近,只是远远地围住,虚张声势,呐喊助威而已。   这当口,青衣妇人大奋神威之下,“刷、刷、刷”一连三剑,将欧阳永*退八尺。   说来也真够巧,欧阳永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退的竟是一条有巨石挡住的绝路,因而当青衣妇人第四剑挥出时,他已退无可退,但听“当”地一声,他手中的狼牙棒被震荡开去,紧接着一声惨号,已被一剑贯胸,钉死在大石之上。   青衣妇人冷笑一声,拔剑返身走向林永年身前,一面扬声说道:“永年,我来了……”   她之所以要出声招呼,是因为林永年双目已盲,深恐他一时难以分辨之下,将自己当成敌人。   自然,青衣妇人这一走近,那些远远地围在林永年身边的劲装大汉,也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这片刻之间,林永年与青衣妇人,可说都是紧凑得没一丝闲暇去分神注意那独脚老者的情况。此刻,危机已解,青衣妇人才横剑俏立林永年身边,举目向那独脚老者瞧去。   同时,林永年低声问道:“巧云,你没事吧?”   青衣妇人也低声答道:“我很好。”   林永年接着道:“那位帮助我们的朋友是谁?”   青衣妇人苦笑道:“我也不知道,同时,也来不及请教。”   林永年道:“那边,好像是一对三?”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是的……”   原来那独脚老者,刚刚将吴化文与灰衫文士的攻势接下来,而那位在山神庙中的黑衫老者,也及时赶了上来,形成三对一。   那黑衫老者的武功,显然比欧阳永要高明得多。   但那独脚老者的武功,却更是高明得出奇。   起初,他揍了那贵为令主的灰衫文士两记耳光,还可能解释为是出敌不意,又是当灰衫文士色迷心窍之际,才侥幸成功。   但目前的情形,就不同了。   他,独对两个令主,和一个功力比欧阳永还要高明的黑衫老者,却似乎根本没当作一回事。   只见他,从容地挥舞着一根旱烟杆,竟使对方二剑一刀,无法越雷池一步。   不仅如此,只要他手中的旱烟杆一施反击,就迫得对方三人手忙脚乱地连忙后退。   但他却不追击,将对方三人略一迫退之后,又收招让其继续围攻。   四个人都是闷声不响地缠斗着,谁也不曾开口。   当然,吴化文等三人,是被抢攻得没法开口,瞧!他们三人的额头,都已沁出冷汗了哩!   至于那独脚老者,则显然是在观察对方三人的武功路数,不愿开口,也似乎是不屑开口,仅仅不时点点头,发出一声冷笑……   林永年不由犹豫着接道:“巧云,我……我这边已不致有危险,你该去助他一臂……”   青衣妇人忍不住截口轻笑道:“帮他,再加上三个,那位老人家,也不在乎哩!”   林永年讶问道:“那……那么,他们为何还在缠斗着?”   “看情形,”青衣妇人沉思着接道:“那位老人家,是在静观对方的武功路数。”   林永年接问道:“你瞧出那三个的路数吗?”   青衣妇人摇摇头:“我瞧不出来。”   “那位老人家呢?”   “更是神奇莫测。”   林永年不禁蹙眉接道:“今宵,怎会有恁多武功特强的人,集中在这巫山之中?”   “谁知道哩!”青衣妇人轻轻一叹道:“撇开那位老人家不说,光是那个什么令主的武功,已是我生平所仅见的了。”   林永年长叹一声道:“不见沧海,不知天地之大,巧云,看来你我都该退隐了……”   只听那独脚老者大喝一声:“住手!”   吴化文等三人正感进退两难之际,突闻“住手”二字,等于是如逢大赦似地,各自退开三步,睁着惊疑不定的眼睛木立着。   独脚老者那根旱烟杆,乌光油亮,也不知是什么质料制成,它长达三尺有余,既可当作兵刃使用,也可当作拐杖以辅助他的独脚行动,可说是一物三用,极尽“物尽其用”之功效。   这时,他独脚挺立,凛若天神,手中旱烟杆一指吴化文和那灰衫文士,沉声问道:“说你们自称令主,究竟是什么组织?”   吴化文、灰衫文士二人禁不住嘴唇一张地又退立两步,却是谁也没有答话。   独脚老者冷冷一笑道:“也许你们都有难言之隐,不说,老夫也不难为你们。”   吴化文与灰衫文士二人,方自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独脚老人又沉声接道:“你们这一身武功,江湖上已少有敌手,老夫体念你们修为不易,不作深究……”   吴化文连忙长揖致谢道:“多谢老前辈宽大为怀……”   独脚老者也截口笑道:“别高兴得太早,老夫的话,还没说完。”   吴化文方自脸色一变,独脚老者又神色一整道:“你,可以便宜放过。”   接着,旱烟杆指着那灰衫文士冷笑一声道:“你年纪轻轻,就混上一个什么‘四全秀士’的绰号,平日之为人,已可想见,至于方才老夫目睹的一切,更是罪不容诛……”   说到这里,不由使那灰衫文士,脸色大变地打了一个寒噤。   但独脚老者却是声容俱庄地接道:“但老夫封刀已久,早已不过问江湖事,更不愿为你这种人面兽心的人,重开杀戒。”   话锋微微一顿,又沉声接道:“不过,今宵你既被老夫碰上,咱们总算有缘,死罪虽免活罪难饶,不能不留点记号,以示薄惩。”   手中旱烟杆再度一扬,灰衫文士的左耳,已应手而落,接着,目射寒芒,震声大喝道:“割耳代首,以观后效,下次如果再犯在老夫手中,可当心你的狗命!”   灰衫文士一任那断耳处的鲜血,汩汩而出,却足双目中满含怨毒神色地冷笑——声道:“阁下能否留个万儿?”   独脚老者不怒反笑道:“还想有朝一日,能向老夫讨还公道?”   灰衫文士一挫钢牙道:“不错!除非你今宵把我杀了,否则,总有一天,我必然会加倍索还这笔血债……”   吴化文生恐激怒了独脚老者,连忙以手肘碰碰灰衫文士道:“老三,别说了!”   “怕什么厂灰衫文士怒声接道:“男子汉,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独脚老者淡淡地一笑道:“有种!只是,我不能不为你可惜……”   吴化文以为独脚老者改变了主意,要杀那灰衫文士,连忙截口接道:“老前辈,我这个师弟,是生成的倔脾气,您可得多多包涵。”   独脚老者淡笑如故地道:“放心,我说过今宵不杀他,就不杀他。”   接着,脸色一整,目注灰衫文士沉声说道:“小子听好!   老夫自号‘独脚天曹’,够了吗?”   灰衫文士冷哼一声道:“没有姓名?”   独脚老者笑道:“当然有姓名,但你小子,还不够资格问,再说,我要是报个假姓名,你又怎能知道?”   接着,又神色一整说道:“老夫这外号这长相,都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旁人,想冒充,也冒不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很放心。”灰衫文士恨声接道:“但愿你活得长久一点!”   独脚老者呵呵大笑道:“老夫行年七十,身体却硬朗得很,自信再活个七八十来年,也决无问题,这时间,该够你准备了吧!”   灰衫文士方自冷笑一声,独脚老者已脸色一沉地,沉声接道:“老夫耐性有限,你们还不给我滚!”   灰衫文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扭头向吴化文点点头道:“咱们走!”   当这三人没精打彩地转身走向他们的手下人方面时,独脚老者又扬声说道:“留下三匹健马,还有,这四个轿夫,都是无辜苦力,可不许伤害他们!”   吴化文扭头苦笑道:“好!在下遵命。”   目送吴化文等那一批行人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后,独脚老者才向那青衣妇人说道:“林夫人,快吩咐轿夫上路,咱们也得立即起程。”   这时的青衣妇人,已将套在外面的长衫卸去,脸上的人皮面具也已揭下,现出她那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绝代姿容。   那独脚老者,开始似乎并未注意到,一直等说完之后,才。不由“咦”地一声道:“夫人真是国色天香!”   青衣妇人不由赧然一笑道:“老人家说笑了。”   接着,又一整神色,行礼道:“还没请教老人家尊姓大名?”   独脚老者沉思着接说道:“这儿非谈话之所,据老朽判断,贼子们还不会就此放过贤伉俪,如果贤伉俪并无急事,不如前往蜗居,歇息一宵如何?”   林永年抢着说道:“老前辈古道热肠,云天高谊,弥足珍贵,只是,咱们萍水相逢,何况林永年又是不祥之身,深恐为老前辈带来麻烦……”   独脚老者含笑截口道:“林大侠,咱们虽然是萍水相逢,但老朽对林家堡的威名,却是心仪已久,目前,其他的都不必再谈,只要你林大侠信得过老朽,咱们就这么决定如何?”   “老前辈言重了。”林永年接着向青衣妇人说道:“巧云,咱们就叨扰这位老前辈一宵吧!”   青衣妇人点点头道:“好的……”   接着,她以加倍的工钱,打发四个轿夫离去之后,才将吴化文留下的三匹健马牵过来,向独脚老者笑问道:“老人家,府上离这儿,还有多远?” .“不远,不远,”独脚老者笑了笑道:“大约个把更次,也就到了。”   这当口,青衣妇人已扶着林永年上了马鞍,她自己也带着行囊飞身上了另一匹。   独脚老者也飞身上马,一面当先带路,一扭头笑道:“山径崎岖,林夫人请殿后,以便照顾林大侠。”   “是。”   蹄声得得中,三骑人马,在山径上默然奔驰着。   走在当中的林永年,首先打破沉寂道:“老前辈……”   “林大侠,别将我叫成七老八十的老废物了,哦……?抱歉,林夫人,你看我像个老前辈吗?……”   他,本来是想要林永年瞧瞧他是否像个老前辈的,但话说一半,才想起林永年已双目失明,如何一个瞧法,因而才连忙歉笑着,将话锋一转。   那青衣妇人,本来是在垂首想着心事,闻言之后,才抬起头来,目光一触之下,不由“咦”地一声道:“想不到您还这么年轻……”   原来这独脚老者,方才那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完全是伪装,此刻,呈现在青衣妇人眼前的,除了那只独脚之外,面容竟还相当英俊,最多也只能估计三十五六岁哩!   那独脚人截口笑道:“年轻是谈不到,但年纪不会比贤伉俪大,倒是事实……”   林永年这才截口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独脚人笑道:“我的真实姓名,说出来,二位也必然不知道。”   这当口,青衣妇人却突生警惕地不由心头往下一沉。   她,原本因那独脚人是一个老头子,而其所表现的言行,又显然是侠义道中人,才不加考虑地贸然相随前来。   此刻,独脚人所显示的真面貌,年纪并不老,而且也决不比她大,她自负颇具姿色,又要照顾一个双目失明的林永年,在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情况之下,如果那独脚人是一个披着侠义外衣的坏人,以其武功之高,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独脚人当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走在当中的林永年,自然也不知道,但林永年因青衣妇人忽然停住没接腔,只好插口接道:“这位兄台可能是一位不求闻达的奇人,但咱们萍水相逢,承兄台义伸援手,目前又得前往府上打扰……”   独脚人截口笑道:“林大侠之意,是认为没有姓名,不便称呼?”   林永年点点头道:“正是。”   独脚人笑了笑道:“在下姓白,草字文山,二位都没说过吧?”   “白文山?”林永年重复了一句之后,摇头苦笑道:“白大侠,这姓名委实是不曾听说过。”   白文山淡淡地一笑道:“不过,如果我提起另外三个字。   也许贤伉俪会有点印象。”   林永年笑道:“原来白大侠另外还有化名?”   “那不是化名,”白文山含笑接道:“是三个完全与姓名不相干的字。”   林永年不禁一愣道:“这就奇了。”   白文山神色一整道:“我所要说的,是‘翡翠船’三字。”   青衣妇人听得美目中异彩连闪,林永年却不由地脱口发出—声惊“哦”道:“原来白大侠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怪不得武功如此神奇。”   白文山精目中也是异彩连闪,扭头注目问道:“听林大侠这语气,似乎曾经在哪儿遇上过另一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   林永年不由讷讷地道:“是……是的。”   白文山目光深注地接口问道:“那是怎样的一个人?”   林永年只好苦笑说道:“白大侠,请多多包涵,在下曾奉严命保密,任何人面前不得泄漏。”   白文山微一沉思,才正容接问道:“贤伉俪知道方才那两个什么令主的来历吗?”   白文山这话,说的虽然是“贤伉俪”,但实际上却是专对青衣妇人发问,原因是林永年双日已盲,自然不能瞧出敌人的来历,能够瞧出敌人来历的,只有青衣妇人,但那青衣妇人心情不宁,久久不曾开口,所以他才不得不于问话中,用上点技巧。   林永年自自摇头苦笑,青衣妇人却淡淡地一笑道:“瞧不。   出来。”   白文山正容接道:“在下可以坦率告诉二位,那两个,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论辈分还算是我的师侄。”   青衣妇人讶问道:“那是说,与‘翡翠船’有关的人,可分为正邪两派?”   白文山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   接着,又目光一掠青衣妇人与林永年二人,才正容接问道:“贤伉俪当不致认为我白文山,是邪派方面的人吧?”   林永年含笑道:“白大侠说笑了。”   白文山正容说道:“那么,林大侠请答我一问:林大侠所见过的那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曾否告诉过你姓名?”   林永年点点头,道:“曾经告诉过。”   “林大侠也还记得?”   “是的。”   白文山正容如故地接问道:“林大侠,如果我能说出那人的姓名和与他的关系,林大侠是否可将那人的住处告诉我?”   这一问,又使林永年为难了,只见他呆了半晌,才讷讷地道:“这个……”   这时,他们已到达一处非常险峻的隘道前,白文山摆手止住后面两骑,他自己则飘落马下,向青衣妇人正容说道:“林夫人,由此地起,马匹已不能用,贤伉俪请下来歇息一会儿,再步行吧!”   青衣妇人蹙眉接道:“白大侠,由这儿到尊寓,还有多远?”白文山道:“路程倒不远,翻过这个峰头就到,不过……”   微顿话锋,才神色一整说道:“我必须在这儿解开贤伉俪心中的疑团,才继续起程,否则,我自己心中,也深感不安。”   被对方一语道中心事,青衣妇人不由讪然一笑地,飘身下马,并将林永年也扶下马鞍,白文山则帮着他们将行囊由马鞍上卸下来,然后微微一笑道:“贤伉俪请就地坐下,听我慢慢道来。”   青衣妇人扶着林永年坐在草地上,她自己也偎坐在一旁。   白文山俟对方两人坐好之后,才坐在对面,目注林永年,正容说道:“林大侠,现在请听我说一段往事,如果这一段往事中,有你曾经见过的人,那你心中的疑团,就自然解开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好的,在下恭聆。”   白文山仰首凝注夜空中的闪烁繁星,幽幽地一叹道:“一晃眼间就是十多年了,但回想起来,却有如就在眼前!……”   话锋微微一顿,沉思少顷之后,才娓娓地说出他的往事来。   他这一段往事,与古若梅向周幼梅所说的完全一样,不过,他是以第三者的口吻说出,并没说明他自己的身份而已。   —直说完之后,才目注林永年问道:“这些,林大侠是否曾经听说过?”   林永年摇摇头道:“没有,但这里面,有我曾经见过的人。”   白文山道:“林大侠所见过的人是谁,我暂时不问,现在,先表明我自己的身份。”   接着,才长叹一声道:“我,就是那身中毒药,拼死逃出那一对狗男女魔掌的两人中之一,也就是同门八人中的老末。”   青衣妇人接问道:“白大侠,还有同时逃出的那一位呢?”   “那是老七。”白文山凄然一笑道:“他就在山上,如今墓木已朽了。”   说着,精目中出现了晶莹泪光。   这一段往事,本来就足以使天人共愤,此刻,白文山这哀悼师兄的语气和神情,不由使林永年与青衣妇人,也禁不住心头一酸地,发出幽幽的叹息。   半晌,青衣妇人才注目问道:“白大侠这条腿是……”   白文山钢牙一挫道:“这是百里源与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下毒的结果,我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将毒质*聚于腿部,然后将左腿齐膝废去,才苟全性命,活到今天。”   接着,又长叹一声道:“可是,我那位七师兄,在突围时受伤太重,不能运功*毒,以致饮恨而死。”   这时,林永年才接问道:“白大侠,您与另外两位被公冶如玉夫妇借故支走的师兄师姊,以后一直没见过面?”   “是的,”白文山轻轻一叹道:“不但不曾见过面,而且至今生死下落不明。”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说道:“所以,我怀疑林大侠以往所见过的那位与‘翡翠船’有关的人,如非是我大师兄邵友梅,就必然是二师姊古若梅!”   林永年讪然一笑道:“白大侠,我不知道此中还有这么一段艰辛,否则,也就不会瞒着你了。”   白文山显得颇为激动地道:“林兄,我正等你给我佳音哩!”   这一段谈话,不但消除了林永年、青衣妇人二人心中的疑团,也无形之中,使双方的距离拉近一步,白文山不自觉地将林大侠改成了林兄。   林永年也显得非常激动地道:“白大侠,那……那是你大师兄邵大侠……”   不等他说完,白文山倾身一把扣住他的左腕,急声问道:“快说,我大师兄在哪儿?”   林永年左腕上,有如扣上一道钢箍,以他的功力,也感到痛彻心脾,承受不了,不由使他蹙眉苦笑道:“白大侠,在下鸡肋不足以当虎腕……”   白文山这才连忙卸劲松手,截口歉笑道:“林兄,请多多担待,我是骤闻大师兄消息,才兴奋过度,有点忘形。”   林永年一面抚摩着自己的左腕,一面正容说道:“白大侠,令师兄虽然指明住处,并还说明了联络的暗语,但能否顺利地找着他,却还是问题。”   林永年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至少找过他六次以上,可是,每次都扑了个空。”   白文山注目问道:“是住址变更了,还是有甚意外?”   “都不是。”林永年苦笑道:“我每次都是差上十天半月的,没遇上。”   白文山蹙眉接问道:“林兄,我大师兄住在什么地方?”   林永年道:“白大侠,令师兄是住在巫山县城中,不瞒白大侠说,我此行也是前往投奔他……”   白文山截口接道:“林兄,快告诉我详细住址。”   接着,林永年将邵友梅在巫山的住址,以及联络方法,详细地说了一遍,当然那内容与林志强向古若梅师徒所说的完全一样。   白文山不禁目蕴泪光,喃喃自语道:“天不负人,我总算得到大师兄的消息了……”   接着,才向林永年正容说道:“林兄,谢谢你告诉我这消息!依我此刻的心情,真恨不得插翅飞向大师兄身旁,但贤伉俪目前正在苦难中,我理当尽力护持,好在此间距巫山城,路途也不远,咱们在这儿歇息一宵之后,就一起走吧!”   林永年也正容说道:“白大侠云天高谊,林永年只好永铭心底了。”   白文山笑道:“林兄这话,不嫌有点儿见外吗?”   青衣妇人连忙抢先说道:“是的,俗语说得好:大德不敢言谢,永年,我看你也不必再说什么。”   林永年讪然一笑道:“好的,我以后不再挂在嘴上就是。”   白文山爽朗地一笑道:“林兄,我这个老光棍,直到此刻,’才体会到‘阃令如山’是什么意思了。”   林永年尴尬地一笑道:“难道白大侠还没成家?”   白文山苦笑道:“我一直亡命天涯,随时随地,都有杀身的危险,还能拉一个人来,陪我受苦吗,再说,像我这么一个残废人,又有谁愿意嫁给我?”   林永年正容说道:“白大侠可不能这么想法……”   白文山截口笑道:“事实如此,我能不如此想吗?”接着,又微微一笑道:“好了,这些不必再谈了,但还有一点,我必须加以纠正,那就是我已经称你‘林兄’,而你却一口一声‘白大侠’的,这,有点不太妥当吧?”   林永年讷讷地道:“这……是表示我内心对你的敬意……”   白文山截口笑道:“这样的敬意,我不承情,我看还是叫我一声……”   倏地顿住话锋,注目接问道:“林兄贵庚几何?”   林永年道:“三十八。”   “我今年三十五。”白文山含笑接道:“那你该叫我白老弟才对。”   林永年正容接道:“恭敬不如从命,愚兄只好托大了。”   白文山微一沉思道:“林兄,有关林家堡的事,我也曾略有所闻,但这些年来,林兄一直未现侠踪……最近,江湖上的风风雨雨,以及如何与我大师兄结识的经过,能否为小弟详细说明一番?”   林永年不禁长叹一声道:“老弟,此事说来,可真是话长。”   白文山蹙眉接说道:“此间风露太重,虽然我那蜗居也不像样,却不致被风露所侵,我看,咱们还是上山去再详谈吧!”   青衣妇人心中的疑团,早就完全消失了,闻言之后,点点头道:“好的,只是打扰白兄了。”   白文山笑道:“嫂夫人怎么又客气起来?”   含笑起身,目注那正在一旁啃着青草的三骑健马,眉峰微蹙地说道:“这三匹马,留在这儿,可能会引来麻烦,反正明天也用不着了,不如赶走为妙。”   说完,拾起马鞭,分别在三匹健马身上抽了一鞭。   那三匹健马,负痛之下,朝来路上绝尘狂奔而去。   白文山这才目注青衣妇人,笑了笑道:“嫂子请拾起行囊,由我背着林兄上山。”   “不!”林永年连忙接道:“老弟,还是由巧云扶着我走吧!”   白文山笑道:“不行,这山路可委实不好走……”   不由分说,将林永年向背上一背,当先向山上奔去,一面扭头说道:“嫂子请走好……”   顿饭工夫之后,三人已到达一个位于峭壁之上的天然石洞中。   这天然石洞,刚好位于巫峡中最窄部分的千仞峭壁之上,俯视大江,蜿蜒如带,令人心悸神摇。   而且,由山巅进入石洞,还得凌空飞渡三丈以上的距离,非有上乘的轻功与最大的胆量,可没人敢轻易冒险飞渡,因此,这一个天然石洞,可算得上是一个非常隐秘而可靠的避仇之所。   白文山说得不错,这石洞中的设备,委实是简陋得无以复加,也不知他这些年来,是如何挨过。   白文山请林永年、青衣妇人就地坐下之后,才讪然一笑道:“二位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来,咱们边吃边谈。”   所谓吃的,也不过是一些黄精、茯苓和野生水果之类,但林永年与青衣妇人,却吃得津津有味。   白文山边吃边笑道:“这些年来,我除了偶然猎些山鸡野兔,打打牙祭之外,通常就以这些东西充饥,可说是成了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罗金仙了哩!”   林永年笑问道:“白老弟很少在江湖上走动?”   白文山脸色一黯道:“有的,一年当中,通常总有半年在外走动。”   林永年接着问道:“老弟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听邵大侠夫妇的行踪和百里源等人的动静?”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可是十几年来,都一直杳无音讯。”   接着,又爽朗地一笑道:“想不到今宵托贤伉俪的洪福,两方面的消息都有了,林兄,咱们当共谋一醉,以示庆贺。”   说着,起身由石洞的一角,取来一个大竹筒,打开封口,立即使满洞都充满了冷冽酒香。   林永年耸耸鼻子,笑问道:“可能是猴儿酒吧?”   “是的,”白文山含笑接道:“巫山多猿猴,所以,猴儿酒也特别多。”   接着,又笑了笑道:“虽然有酒无肴,但酒质甚佳,不但香醇可口,性子也不烈,贤伉俪旅途劳顿,不妨多喝一点,提提精神。”   林永年也爽朗地一笑道:“多谢老弟,我会尽情一醉的。”   白文山笑道:“喝醉了可不行,我还要听你的往事哩!”   “那么,咱们边饮边谈吧!”林永年接过白文山递给他手中的竹筒,猛喝了一阵之后,才咂咂舌头道:“好酒!这些年来,我从来不曾这么开心过,白老弟,你想先听些什么?”   白文山沉思着接道:“我想先知道你是怎样同我大师兄认识的?”   林志强轻轻一叹地点点头道:“好的,说来,这已是八九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我正在‘罗浮山’的‘梅花村’外闲逛。   “罗浮山的‘梅花村’,本来是以盛产梅花名冠岭南,但那已是多年以前的事,如今却不过空留梅花之名,供人凭吊而已。   “我并非什么骚人墨客,对这些历史陈迹,并不感兴趣,不过因途经那儿,顺便逛逛,想不到这一逛,却无意中救了令师兄邵大侠一命……”   白文山不由截口问道:“那是怎么回事呢?”   他这话,问得有点含糊,但事实上,林永年的话,也委实令人不便问得太明显。   试想:如果连像邵友梅那等身手,都有生命之险,凭林永年的这点能耐,又怎能救得了他!   林永年自然也明白白文山问话的言外之音,当下,讪然一笑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已是将近黄昏,当我意兴阑珊地走上归途时,忽然一阵晚风,送来一串淫荡已极的男女笑谑之声。   “我估计那笑谑声,是出自山径旁,约五丈外的一片杂树林中,因为那距离不算太近,而且,也是我归程中所必经之处,所以,只好一蹙眉峰,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本来,我是避之犹恐不及的,但当我业已走近那一段路程时,却因那一对狗男女的一句话,使我不由自主地又停了下来,并立即就近隐蔽身形,伏在地面,凝神窃听起来。”   说到这里,他捧起那竹筒,又喝了一口酒。   青衣妇人一蹙眉道:“永年,少喝一点。”   林永年笑道:“润润喉嘛!我不会喝醉的。”   青衣妇人笑了笑,道:“你只管捧着竹筒不放手,人家白大侠,还一点都不曾喝哩!”   “啊!”林永年不禁哑然失笑道:“真是失礼。我还以为白老弟另有一筒哩!”   说着,将竹筒递了过去。   但白文山又将竹筒推回他手中笑道:“林兄,我委实另外还有两筒,为了听故事,却将喝酒的事给忘了,这一筒,你留着润喉,我去将另外两筒取来……”   白文山将另外两简酒取来之后,顺手递给青衣妇人一筒,然后目注林永年问道:“林兄,那两人说的是一句什么话?”   “那是男的说的,那厮说:我准保他,明天一坐下去之后,就一命呜呼。   老弟,当时我是毫无目的地到处闲逛,试想一个侠义道中人,听到这种事情能不动心吗?”   “永年,”青衣妇人接问道:“当时,你认为是那一对狗男女恋奸情热,那男的要帮那女的谋杀亲夫?”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当时,我委实是这么想,但经过一阵凝神静听之后,事实却是大谬不然。”   话锋微微一顿,才正容接道:“由他们的对话中,我大略明白,他们所要对付的,是一位武功很高的长辈,如今我才完全知道,那就是白老弟的大师兄邵大侠。据那对狗男女的对话中透露,邵大侠武功太高,不敢接近,也不知其住处,但他们却知道邵大侠酷爱梅花……”   白文山截口长叹道:“是的,我那位大师兄酷爱梅花,平常以林和靖第二自居,不但以‘友梅’二字为名,很巧合地,连他的夫人,也就是我二师姊的芳名中,也有一个梅字。”   “那对狗男女的话中透露出:最近三天来,邵大侠每天清晨,都在‘梅花村’口那株已仅剩一个枯根的古梅故址上盘坐沉思,久久不肯离去。”   白文山又轻轻一叹道:“由这情形推断,我大师兄还没找到我二师姊哩。”   林永年捧起竹筒,喝了一口酒之后,才点点头说道:“是的,那对狗男女,也是这么想法,他们除了已经以飞鸽传书,通知他们的师父之外,为了邀功心切,竟异想天开地,准备以一种极剧烈的毒药,乘黑夜时,洒在那株古梅枯根之上……”   白文山不由一挫钢牙道:“好歹毒的狗东西。”   林永年笑道:“白老弟,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发狠了。”   接着,又喟然一叹道:“俗语说得好:人算不如天算,那对狗男女幽会忘形之下,不自觉地语声略高,以致被我这个不速之客,偷听了去。”   白文山笑问道:“于是,林兄当夜守在那株古梅枯根之旁,准备救我大师兄?”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但为了那对狗男女要去下毒,我不敢离那古梅枯根太近,只是远远地守在一旁。一直到曙色初透时,才看到一位外形颇为潦倒的中年文士,缓步走向村口……”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当时,我大师兄想必已易了容?”   林永年道:“没有易容,但我瞧得出来,他是戴着人皮面具。”   青衣妇人似也发生了兴趣,美目深注地接问道:“永年,以后呢?”   “以后吗!”林永年笑了笑道:“就是邵大侠准备登上那古梅枯根之上时,我连忙扬声说道:“上不得!有毒!’邵大侠闻声一愣间,箭远外陡地腾起两道黑影,有若急矢划空似地,疾射而去。当时,我又连忙说明:‘就是那一对狗男女下的毒,快追。’但邵大侠却摇摇头,道:“不用了,两个小毛贼,杀之徒污吾手。’接着,又向我招招手一笑道:“大德不敢言谢,这位老弟,请过来一叙可好?’……”   林永年顿住话锋,捧起竹筒,猛喝了一阵之后,才抹抹嘴唇笑道:“当时邵大侠口中那两个‘小毛贼’,所表现的轻功身法我已叹为观止了,那么,邵大侠武功的高明,还能想象吗!   二位试想:能够与这种绝代奇人结识,我那有不受宠若惊,立即趋前晋见之理?”   青衣妇人不禁白了他一眼,道:“看你!说得多难为情。”   “眼前都是自己人嘛!”林永年笑道:“有什么难为情的。”   白文山含笑接问道:“以后呢?林兄。”   林永年笑了笑,道:“当时,我们将古梅枯根上的毒质消除之后,邵大侠深恐我被他的仇敌乘机报复,乃改装易容,护送我回到南昌……”   青衣妇人截口问道:“那时,你已隐居在南昌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是的,那时候,志强侄儿才不过八岁。”   微顿话锋,又轻叹着接道:“当时,邵大侠即深喜志强的资质和禀赋,虽然没说出来,但已有收为徒弟的意思,他在南昌逗留了三天之后,才留下信物和联络暗语之后,匆匆离去。”   白文山注目接问道:“当时,他没告诉你来历?”   “是的,”林永年点首接道:“邵大侠除了告诉我姓名和武功出自‘翡翠船’之外,其他都不肯说,并说,我如果知道多了,反而有害无益……”   青衣妇人截口一叹道:“永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然有这种奇遇,为何不早点将志强送往邵大侠处学艺?”   林永年不由苦笑道:“我何尝不这么想,可是,当时志强年纪还小,稍长之后,却又是一连去了六次都扑了空。”   白文山蹙眉接道:“我知道,当时大师兄也有他的困难和不便之处,但他既然看中了令侄资质,有意收为徒弟,以常情而论,纵然林兄没找着他,以后也该主动找来贵府才对。”   林永年点点头,道:“白老弟言之有理,我想,邵大侠也可能来南昌找过,但因愚兄是避仇隐居,在南昌城中,曾三易住址,以致邵大侠来过,而没找到也说不定。”   白文山也点首接道:“这倒是大有可能。”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这事情,你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过?”   林永年道:“是的,连我那志强侄儿跟前,也不曾说过。”   白文山蹙眉接道:“那么,最近江湖上风风雨雨的,说林家跟‘翡翠船’有关,又是怎么回事呢?”   林永年也眉峰紧蹙地道:“我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目前为止,我只想到这么一个可能情况,那就是百里源夫妇,急于将你们师兄弟*出扛湖,或者是上官玄因找不到我,而故意放出这么个消息……”   白文山摇头苦笑道:“这设想,不太可能,真要有这种巧事,那就巧得太不可思议了。”   “那么,”林永年讪然一笑道:“白老弟是否另有高见?”   白文山沉思着接道:“我想,如非林兄于无意之间泄漏消息,那就是前此在‘罗浮山’救助我大师兄时,被敌人认出了你,事后因久久搜寻不到,才放出这消息来,让全体武林同道,*你出面。”   林水年连连点首道:“对,对!这倒是大有可能。”   白文山接道:“我也不过是如此假设而已,好在这事情无关紧要,咱们毋须将它放在心上。”   林永年默然点首间,白文山又正容接道:“已经快近三更了,贤伉俪请早点歇息,我还要到外面去查探一下,如无特殊情况,咱们明天立即起程。”   说完,也不等林永年接腔,立即飞身出洞,一闪而逝……   三更过后,白文山悄然出现在朝云峰那座山神庙旁。   他的判断不错,吴化文那一批人,果然原班人马,早已回到山神庙中。   此刻的山神庙,灯火辉煌,人声嘈杂,看情形,显然是来了更高明的人物,不曾将白文山这等强敌,放在眼中了。   当然,山神庙的四周,也安置了不少明桩暗卡,但以白文山的功力之高,这些人自然不能察觉。   惟因目前情况特殊,而且大出常情之外,白文山为免打草惊蛇,也不敢过于欺近,只是悄然隐人山神庙左侧约莫十丈处的一株枝叶浓密的叶树中,暗地窥探着。   他刚刚隐好身形,庙内传出那“四全秀士”的语声道:“***,待会儿只等师母一到,我不把那个糟老头搜出来,好好地消遣他个够,我吕不韦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白文山听得心头暗懔:“怪不得……原来是公冶如玉那贱人要来……哼,这小杂种也够意思,居然取名吕不韦,以秦始皇的老子自居……”   他念转未毕,只听吴化文的语声笑道:“老三,吕不韦改成韦不吕也行呀!其实,你这姓名,老早就该改一改的了,否则,如果秦始皇和老牌吕不韦泉下有知,真会同你算账哩!”   吕不韦的语声苦笑道:“老二,你还好意思寻我开心。”   吴化文的语声道:“我并非寻你开心,老三,如果我们的判断不错,纵然师母来了,你的心愿,也未必能偿。”   吕不韦哼了一声道:“你,只会长他人的志气……”   吴化文的语声截口接道:“老三,话不是这么说,你想想看,如果方才那个独脚老头,果然是咱们恩师所要找的人,决不致瞧不出咱们的来历,是不是?”   吕不韦的语声道:“这个,我倒是同意。”   吴化文的语声道:“那独脚老头既已知道咱们的来历,那么,他还会呆在这山中,让咱们请来帮手去抓他吗!”   吕不韦的语声道:“但事实上,咱们前后的暗桩,都未发现他们离去,同时,那三匹健马也自行回来,足证他们并没离开这巫山山区。”   吴化文的语声道:“这倒是有此可能,不过,也并非完全正确。”   “为什么?”   “难道他们不能抄小路兔脱吗?”   吕不韦的语声道:“老二,你总爱同我抬杠。”   吴化文的语声笑道:“这是判断问题呀。”   吕不韦的语声,将话题岔了开去,“奇怪,师母既已飞鸽传书,说明提前赶来,为何到现在还没到呢?”   吴化文的语声道:“她老人家又不会飞,哪有这样快的?”   吕不韦哼了一声,半晌,才轻轻一叹道:“但愿五师妹也赶来,就好。”   吴化文的语声笑道:“你呀!总有一天,会栽在女人的裤裆中,再也爬不起来……”   忽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吴化文的话锋一阵道:“可能是师母来了,咱们快迎上去……”   紧接着吴化文与吕不韦二人,匆匆奔出山神庙,向官道上奔去。   白文山冷冷一笑,由浓密枝叶的隙缝中,凝神静观发展。   少顿之后,吴化文、吕不韦二人,毕恭毕敬地,陪着一位宫装妇人和一位红衣女郎,快步走了回来。   那宫装妇人,杏眼桃腮,肤色白里透红,虽然可能是三十五六的年纪了,但身材仍然是那么蛔娜多姿,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更是显得风情万种,媚态横生。   至于红衣女郎,年约双十,尽管姿色并不怎么美,但她那溟视媚行,骚在骨髓里的那股媚劲,却并不比宫装妇人稍差。   暗中窥探着的白文山,虽然不认识那红衣女郎,但对那宫装妇人,却是化成骨灰,也能认出来,因为那就是引起他本门惨变的罪魁祸手公冶如玉,因而他人目之下,几乎切齿出声。   但他心中明白,撇开对方人多势众不论,凭单打独斗,他也不是公冶如玉的敌手,何况他此行目的,是在明了敌情,然后再设法护送林永年夫妇出险,与他的大师兄会合之后,再从长计议。   因此,他尽管心头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即与公冶如玉一拼。但理智却在警告着他:“白文山啊!白文山,十几年都忍耐下来了,你就不能再忍耐一段时期……”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公冶如玉等一行人,已消失于山神庙中,只好强抑心头激动,凝神静听下去。   开始,是吴化文向公冶如玉报告情况,公冶如玉一直静静地听完之后,才发声问道:“你们不能由武功招式上,确定他是否为本门中人?”   吴化文的语声道:“师母,那独脚老头的武功,既高超又神奇,招式方面,虽然有点近似本门武功,但却似是而非,令人不能捉摸。”   公冶如玉的语声道:“那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另…—个娇甜语声接道:“师母,在年龄方面,也不对呀!”   公冶如玉的话声笑道:“傻丫头,他不能易容,或带上人皮面具?”   吕不韦的语声也笑道:“五师妹真是实心眼儿……”   白文山不禁心头暗忖着:“原来这红衣女郎,就是那厮的五师妹……”   只听红衣女郎娇哼一声,反唇相讥说道:“只有你聪明,我问你,那独脚老者的那只独脚,如何解释?”   吕不韦的语声讷讷地接道:“这……”   红衣女郎得理不饶人地追问道:“‘这’什么啊?说呀!”   吕不韦苦笑道:“琴妹,你饶了我吧……”   公冶如玉的语声,沉声叱道:“你们少烦人!”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琴丫头也说得对,那厮的独脚,可委实令人费解。”   沉寂少顷之后,才听到吴化文讷讷地说道:“师母,依徒儿拙见,那独脚老头儿,可能并非咱们所要找的人。”   只听公冶如玉一挫银牙说道:“不管他是谁,咱们宁可错杀一万,也绝对不轻易放过一人!”   接着,又沉卢说道:“现在,你们三个,立即率领得力手下,分头搜山,一有发现,立即以信号火箭联络,快!”   “是!”   吴化文等帅兄弟妹。同声恭喏中,暗中窃听的白文山,也立即悄然离去。   因为事实很明显,目前既不能与对方发生冲突,如不乘早离去,等到对方大举搜山时,饶他武功再高,也不便行动了。   白文山回到那石洞中时,已经是四更过后,林永年夫妇也并未入睡。   那青衣妇人一见白文山神色有异,不由轻轻一叹道:“白大侠,可能情况不太妙吧!”   白文山点首苦笑道:“不错……”   接着,他将方才的所见所闻,扼要地说了一遍。   林永年不由歉笑道:“白老弟,倒是愚夫妇连累你啦!”   白文山正容说道:“林兄千万别这么说,白文山既然承担了贤伉俪的安全责任,只要我有三寸气在,贤伉俪决不致有半丝危险!”   第十三章 凄凉往事   青衣妇人注目接道:“以白大侠的身手而言,敌势再强,也困不住你,但要带着俺们这两个累赘,突破敌方的封锁,问题可委实不简单呢!”   白文山笑说道:“嫂子,贼子们搜山,顶多也不过搜个十天半月的,总不能穷搜一辈子吧!”   青衣妇人蹙眉接道:“白大侠之意,是咱们暂时按兵不动?”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这是最笨,却也是最安全的办法。”   林永年接问道:“万一被人家搜查到了,咱们岂非……”   白文山截口笑道:“这一点,林兄请尽管放心,姑不论他们不可能发现这石洞,纵然万一发现了,凭这易守难攻的天险,咱们也可以杀他一个片甲不留。”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同时,这石洞还另有出口,必要时,咱们可以由那儿脱险。”   青衣妇人不由心头一动道:“如果敌人由那另一出口找来……”   白文山截口笑道:“嫂子请放宽心,那另一出口,已在我住进这儿时,予以严密封死,如今,纵然要我自己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哩!”   接着,又正容说道:“而且,我住进这儿时,就是由那另一入口进来,以后发现这天险出口之后,才将那头封死,所以,我敢保证,这儿绝对不致被人搜到。”   青衣妇人轻轻地吁了一声,道:“这样,我就放心了。”   白文山笑了笑道:“只是,闷在这儿,未免无聊,我想借此机会,切磋一下武功,不知二位,是否有此兴趣?”   林永年不禁欣然而喜道:“固我所愿也,只不敢请耳!”   青衣妇人同时笑道:“‘翡翠船’武学,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可得,此刻,白大侠肯自动传给我们,岂有不感兴趣之理!”   白文山微一笑道:“那么,咱们明天就开始切磋……”   林永年截口一笑道:“白老弟未免太谦虚了,试想,凭咱们这点三脚猫儿的功夫,够资格同你谈‘切磋’吗!”   “林兄,别咬文嚼字了,”白文山含笑接问道:“贤伉俪是否须要歇息一下?”   青衣妇人摇了摇头,林永年却眉飞色舞地笑道:“本来就没有睡意,此刻,一听到老弟要传授我们那‘翡翠船’中的绝代武学,更加显得特别兴奋起来。”   白文山笑道:“方才我已说过,切磋武功,由明天开始,现在,我倒想听听有关林兄自己的事。”   林永年一蹙眉峰道:“白老弟想知道些什么呢?”   白文山笑道:“包括你这位曾经有‘花花公子’之称的一切往事。”   林永年不禁苦笑道:“老弟你这是强人所难啦!”   白文山漫应道:“如果有甚碍难之处,就把它省掉吧!”   林永年苦笑如故道:“白老弟误会了,林永年虽然不敢自诩为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但却自信,生平绝对不曾做过不可对人言之事,不过……”   微顿话锋轻轻一叹道:“以往的一切,都已成过眼云烟,提起来,未免使人徒增惆怅而已。”   白文山不由为之一愣道:“林兄,我很抱歉!原来我以为你只是一位‘花花公子’,却想不到还有着伤心往事,那就不提也罢!”   “反正已经提起来了。”林永年苦笑着接道:“长夜漫漫,咱们就不妨详细地谈谈往事也好。”   白文山连忙起身笑道:“我去取酒来。”   青衣妇人不由抿唇一笑道:“三只竹筒,都还在这儿,白大侠还要去哪儿取酒呀!”   白文山哑然失笑,重行坐下之后,林永年才幽幽地一叹道:“不错,我林永年是一个不求上进的花花公子,因为先父去世太早,可以说,我是由业已惨遭横死的先兄,抚养成人的。”   白文山注目接问道:“就是那已故的林家堡堡主,林大年大侠?”   “是的。”林永年点首接道:“先兄与我,是同父异母所生,所以他的年纪,比我大了二十多岁,先父去世时,我才不过八九岁。”   话锋微微一顿,才轻叹着接道:“当时,先兄忙于寒家的事业,先母又对我溺爱过分,以致使我从小就在那无拘无束的环境中,养成一种放荡不羁的性格,等到先兄察觉,想加以纠正时,却因我已定型,而为时太晚了。   当我成年时,正值寒家声誉如日中天的巅峰时代,于是,我仗着‘林家堡’这块金字招牌,在外面胡作非为,拈花惹草……”   以手指了指偎坐身旁的青衣妇人,苦笑着接道:“她,也是我当年所结识的红粉知音一位,姓李,名巧云……”   白文山不由截口讶问道:“李巧云?莫非就是当年有‘女煞星’之称的李巧云女侠?”   林永年点首答道:“正是。”   白文山蹙眉问道:“林兄的夫人,不是那文家堡的‘玉观音’文素琼女侠吗?”   “是的。”林永年苦笑着接道:“文女侠之事待会儿会谈到。”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一叹道:“以往的衣香鬓影,风流韵事,都已成了昨日黄花,如今,只有她这一个死心眼的人,还死心塌地地跟着我。”   白文山正容接道:“情深义重,生死不渝,这正是嫂夫人的可敬之处。”   林永年微一沉思,才幽幽地接道:“其实,我当时的武功,实在差劲得很,但一般江湖朋友,慑于‘林家堡’的威名,都让着我几分,以致使我自以为武功很高强,更加胡作非为起来。   当然,弄出事情来了,人家都找上‘林家堡’,但经先兄好言安抚,并赔偿损失之下,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了。   终于,在接连出了几次大乱子之后,先兄使出了一记绝招,未经我同意,就代我聘定了文家堡主的令妹,‘玉观音’文素琼女侠为妻,并派出飞骑,敦促我立即返家完婚……”   白文山含笑接道:“据说,当年文、林两家这一宗喜事,曾经轰动了整个江湖。”   “这倒是实情,”林永年讪然一笑道:“对于‘玉观音’文素琼,我是心仪已久,却是一向缘悭一面,当时,我听到这消息之后,怀着兴奋的心情,立即赶了回来,可是,就在洞房花烛之夜,发生了意外的变化……   白文山讶问道:“发生了什么变化?”   林永年苦笑道:“当所有闹新房的贺客,都退出洞房之后,先兄却将我叫到他的书房中,提出了出人意外的要求。   ‘他说:‘林家堡’虽然是继承先父余荫,却是在他手中,一手发扬光大,自己辛苦大半生,却不曾享受到真正的人生乐趣。   “文素琼的美艳,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是一个具有七情六欲平常人,美色当前,能不怦然心动?   至于我,是他一手所抚养成人的亲弟弟,这些年来,在外面花天酒地,享尽了艳福,比起他这位一向忙于事业的哥哥,可幸运得多了。   所以,他希望我体念他这个哥哥,将新婚的初夜权让给他,并且最好是连续让他三宵……”   白文山不禁截口苦笑说道:“令兄一代大侠,竟向自己的弟弟,提出这种为人不齿的要求,真是有悖常理,太过分了!”   林永年也苦笑道:“可是,先兄振振有词地说:“这事情,只有咱们三个当事人知道,对林家名声,绝无影响,对你,更是谈不到有甚损失。’未了,他,更是以命令式的语气说道:“我已经决定这样做了,这事情,你不答应也不行。’他那些话,虽然混账,却也不能说没一点歪理,我是在外面鬼混惯了,对女人的贞*并不重视,于是,在既好气,又好笑,也感到新奇的情况之下,竞一口答应下来。”   接着,又轻轻一声叹道:“事实上,先兄最后那几句话,等于是下命令,不答应也不行啦!”   白文山注目问道:“以后呢?”   “以后吗!”林永年苦笑道:“我越想越不是味道,终于在第三天的深夜,我携着先兄所手抄的一本本门武功秘笈,悄然出走。”   微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这是我事后才知道的,当我出走之后,先兄与文素琼也先后离开了‘林家堡’,而且,都像我一样,一直不曾再回去过。”   白文山长叹一声说道:“以后,当林兄你再回‘林家堡’时,‘林家堡’已成一片劫灰了。”   林永年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段因果,必须加以说明。”   接着,才神色一整道:“当我离家出走之后,痛定思痛,乃痛改前非,隐居在洞庭湖滨的一个渔村中,埋头苦练武功,一直到三年之后,自信武功已与先兄不相上下了,才重出江湖……”   白文山不由笑问道:“当时林兄准备是要向令兄寻仇?”   林永年苦笑道:“那倒不是,不过,我却有意在先兄面前炫耀一番,让他瞧瞧我这个不长进的弟弟,是否也有长进的一天。   可是,当我回到寒舍时,才知道先兄和文素琼二人,也先后出走,一直杳无音讯。   当时,虽然寒家一切如常,但我已经熟稔世故,心知此中必然有大蹊跷,而最可能的敌人,也必然是上官玄所主持的白骨魔宫。   于是,我在家中,仅仅呆了一天,又立即改装易容,投入江湖,暗查先兄的下落,当然,我暗中侦察的箭头,也是指向‘白骨魔宫’。   经过将近三个月的暗查,虽然仍未获得先兄的消息,但却已由各方面的迹象中,意识到苏州方面,必然有重大事故发生。”   话锋一顿,脸上肌肉抽搐着,长叹一声道:“可是,我所获的消息,仍然晚了一步,当我星夜兼程,赶到苏州时,那千人石上的一场龙争虎斗,业已结束,先兄倒卧血泊中,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在悲愤交进之下,当时我立即以本身真气输人先兄体内,先兄才悠悠醒转,断断续续地告诉我:“弟弟,我……并没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弟妹她……仍然是……白璧无瑕……   白老弟试想,当时,我哪有心情听他这些,立即截口问道:“大哥,仇人是谁?’但他说出‘白骨魔宫’与‘卧虎庄’之后,又立即断断续续地说道:‘弟弟,我是因为没法……将你导人正途中,才……想出这个……笨法子……想借以刺激你……发奋图强,没……想到你……’当时,我一面加强输入真气,一面截口接道:“大哥,别说话,性命要紧!’但他却摇头苦笑道:“弟弟……我……我已经不行了,能在临死以前,见你一面,并说出心里的话,我是死也瞑目了,弟弟,别再浪费真气了,赶快回家去,可能还来得及将你侄儿救出来。’一提到家,我的心中不由往下一沉,也就在此同时,先兄已溘然长逝。”   说到这里,顿住话锋,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道:“当时,我强忍心中的悲愤和哀痛,将先兄遗体就地草草掩埋之后,又立即星夜兼程地赶向寒家。   可是,饶我赶得快,也只仅仅将先嫂与志强侄儿救出,可怜寒家三百余口,无一幸免。”   接着,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白文山接问道:“以后,林兄就一直隐居在南昌城中?”   “是的。”林永年满脸凄惶神色地接道:“追根究底,寒舍遭此不幸,我年轻时的不长进是祸根,所以,我拼死救出先嫂和侄儿之后,在内疚神明之下,我不敢现出本来面目,而只以仆人自居。   自先嫂郁郁寡欢,去世之后,也就只剩下我和志强侄儿相依为命,一直到不久之前的南昌事变,咱们叔侄两人,才硬给拆散……”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对了!令侄究将何往?”   林永年道:“我已请巧云将令师兄的信物交给他,叫他前往投奔令师兄,但愿他能顺利到达,莫再扑空才好。”   白文山正容说道:“林兄请放心,令侄行踪,我也曾听人说过,好像暗中还有武功极高的人维护,想必不致有甚问题。”   林永年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   白文山截口接道:“已经快天亮了,贤伉俪还是歇一会儿吧!”   当林永年、李巧云与白文山等三人暂时被困朝云峰顶天然石洞中的同时,那易容改装,奉文素琼之命,前往解救文钦差文逸民的周幼梅,也已赶到了武昌。   文逸民自从在南昌城以铁腕惩治两湖总督莫荣,并将莫荣的独子就地正法之后,可说是声威震撼朝野,车骑所至,沿途百姓莫不万人空巷,香花顶礼,夹道欢呼。   周幼梅赶到武昌城时,文逸民的仪仗和扈从御林军,还远在十里之外哩!   但武昌城中,上自巡抚大人,下至平民百姓,都已扶老携幼地,赶往官道旁去恭候了,其情形之热烈,比起在南昌城来,更不可以道里计啦!   这是一个风和气畅,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周幼梅以一个游学秀才的姿态,杂在欢欣鼓舞的人潮中,信步前行,一面运用她那特殊的听觉和敏锐的观察力,注意一些可疑人物动静。   当然,她这种行动,无异是大海捞针,不会有什么效果。   所以,一直到文逸民那一乘八抬大轿和扈从人员由她面前经过之后,依然没什么发现。   就当她意兴阑珊地由人潮中挤上回城路上时,猛然听到官道旁,发出一声高呼:“冤枉!文青天伸冤……”   当她敏捷地挤向文逸民所经之处时,那乘八抬大轿,已经停下来,轿中传出文逸民的威严语声道:“别吓了他,让他前来。”   周幼梅不由心头暗忖着:“这位传说中惯于微服私访的文青天,今天,倒算是例外的没让那些恭迎他的地方官,扑一个空……”   心念转动中,只见一位乡农装束的半百老者,正由人潮中挤向官道,但却被官道上维持秩序的兵勇所阻。   官轿旁的文龙、文虎二人,早已飘身下马,见状之下,文龙扬声问道:“那位老人家,方才是你呼冤?”   那半百老者点点头道:“回大人,正是小老儿。”   文龙沉声喝道:“放他过来!”   有了文龙的吩咐,那兵勇的责任已了,当下他恭喏一声之后,向那半百老者挥挥手道:“好,你可以过去,要小心一点。”   那半百老者,似乎有点紧张,也似乎有点怯生生地缓步走向官轿前,一直到距官轿丈许距离时,仍不知道跪下,也没有停止前行的迹象。   文龙一蹙浓眉,沉声喝道:“跪下!”   “咚”地一声,半百老者已直挺挺地跪在官轿之前,官轿中传出文逸民的语声道:“这位老人家,状告何人?”   文逸民这一问,可使得早已肃立官轿后面的大小地方官儿,心头直打鼓,手心中也出了冷汗。   只见那半百老者垂首恭应道:“回青天大人,草民告的是本省抚台大人。”   这一说,不但使那紧随官轿肃立着的湖北巡抚李浩然心头一惊,也使人潮中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因为这位李浩然,虽然说不上爱民如子,但平常官声甚佳,这会儿怎会有人拦轿控告他呢?   文逸民的语声接道:“呈上状子来!”   那半百老者仍然是垂首恭应说道:“回大人,草民自己不会写状子,也没人敢代写,所以,只好面禀大人……”   旁立的文虎,蹙眉接道:“没状子,这官司如何打法!”   文逸民的语声喝道:“挑帘!”   一个兵勇,应声上前,将轿帘挑起。   文逸民端坐官轿中,目注那半百的老者,以温和语声说道:“老人家,请抬起头来。”   半百老者抬起头来,现出一张肤色黝黑,却有着一双三角眼的老脸,向文逸民呆呆地注视着。   文逸民端注少顷之后,才点点头,冷然说道:“好!你详细禀来!”   片刻之前,文逸民还是那么和蔼可亲,没一点官架子,但此刻,却突然之间,变得官腔十足,神情语气,都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这情形,别人可能没注意到,但有心人的周幼梅,却不由心头为之一动,有意无意之间,向官道上挤过去。   这情形,除非周幼梅不怕泄漏身份,否则,要想挤到官道旁边去,可委实不易。   既然不便挤,她只好提起脚后跟,抬头向官道上注视着。   就当此时,只见那半百老者恭声说道:“禀大人,草民虽然没带状子,却带着证物。”   文逸民沉声说道:“呈上来!”   那半百老者恭应一声:“草民遵命。”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但见寒芒一闪,一把雪亮的匕首,电疾地向端坐官轿中的文逸民射去。   变出意外,距离又这么近,如非文逸民本人武功不弱,又因对那半百老者心有所疑,而早已提高了警觉,这一突然发难,哪还有他的命在?   只见文逸民一声惊呼,仰身栽倒,轿帘也随之放了下来。   但那半百老者,却已随着匕首发射之势,腾身而起,跟踪向官轿飞扑。   这情形很明显,他是怕匕首一击不中,才跟踪扑杀,用心可说是歹毒已极。   但那随护官轿两旁的文龙、文虎,岂容那刺客再行得逞,自然是一面挥剑截击,一面震声大喝道:“拿刺客!”   寒芒电闪交织,金铁交鸣之声,不断传出之间,已将那刺客拦截在官轿之前。   那半百老者的武功,显然相当了得,以一把短剑独斗文龙、文虎二人,兀自节节进*,锐不可当,幸亏那位三品侍卫刘煜也及时加入,三对一才将那半百老者的疯狂攻势阻住。   这时,官轿附近,自然是乱成一片,那些随护的御林军,和文逸民所调教出的八大家将,也吆喝着纷纷围拢上来,人群中也飞出十几个蒙面人,一齐扑向文逸民的官轿,以致使得这本来不太宽阔的官道中,展开一场几乎是人挤人的混战。   这当口,最感惶恐万分的,当推那位湖北巡抚李浩然了。   他,是一省之长,如果身为驸马爷的钦差大人文逸民,在他的辖区之内送了命,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起初,他是在担心那半百老者,不知是告他一些什么罪状,这时,他却是宁可那半百老者真是告他的对头冤家才好了。   因为他自信为官清正,无愧于心,纵然有人告他,也无非是手下人瞒着他干的事,自己顶多不过是一个失察之罪!   可是,眼前的情况,可就严重多了,撇开眼前的刀光剑影所形成的惊险场面不说,光是那文逸民的官轿中,不闻一丝声息,就够他心底直冒寒意啦!   因而一时之间,他只有两腿筛糠,浑身冷汗涔涔,脸色忽青忽白,直打哆嗦。   这当口,反而是那本来是为了维护文逸民的安全,专程赶来武昌的周幼梅,显得特别镇静。   当然,这是她的目光特别锐利,当那刺客的匕首刺向文逸民的瞬间,她看得清清楚楚,文逸民并没受伤。   而且,由于文逸民那仰身栽倒,所显示的应变速度之快与干净利落,断定文逸民决非是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其身手,也决不致太差。   至于那十几个刺客,虽然来势汹汹,但其目的,显然是在掩护那首先发难的半百老者脱逃,不致对文逸民构成威胁。   因此,当所有旁观的人,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时,她却是若无其事地做壁上观。   果然,那十几个刺客,于杀伤五个文逸民的扈从人员和七八个御林军之后,立即呼啸着离去。   那些人,虽然没达到行刺文逸民的目的,却是全军而退,仅仅那半百老者的左臂,中了文虎的一剑,也不怎么严重。   刺客离去之后,那些惊魂甫定的大小地方官儿,又都是诚惶诚恐地围聚文逸民的官轿之前。   只听官轿内传出文逸民的清朗语声道:“本部堂没事,诸位大人请立即起程回城……”   周幼梅自然懒得注意这些官场中的繁文褥节,只是蹙眉低语道:“奇怪!那些人,竟然就这么算了……”   听她这语气,敢情她方才之所以表现得那么好整以暇,还是另有所待哩!   一路上没有再发生事故,回到城内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周幼梅在客栈中盥洗更衣之后,正准备出外进晚餐时,隔壁房间中,却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道:“唉!真可惜,眼看大把白花花的银子,已经到手了,却又……”   这是一个略带沙哑的嗓音,但他的话没说完,却立即被一个苍劲的语声“嘘”断了:“老弟,须防着隔墙有耳。”   那沙哑语声道:“我已经注意过了,右边没有人,左边是一个小书呆子,何况,我又没说明是什么事情……”   那苍劲语声再度截口道:“不论如何,这种公共场所,咱们还是小心为妙。”   第十四章 重创五鬼   那沙哑语声似乎没再接腔,但实际上却是改以真气传音在说话。   但周幼梅是何等功力,她以“翡翠船”中的“截音神功”   凝神窃听之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那那沙哑语声以真气传音说道:“奇怪,一个钦差大人身边,居然有如此高明的人物,使得咱们三当家的,不但受了伤,还几乎脱不了身。”   那苍劲语声传音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人家是皇家的驸马,自然有皇帝身边的侍卫暗中保护呀!”   接着又轻轻一叹说道:“咱们三当家的,贪功心切,擅自提前发难,形成打草惊蛇的局面,少不了会吃老大的训斥哩!”   那沙哑语声道:“咱们三当家的,真不愧‘贪鬼’的绰号,总是沉不住气……”   暗中窃听的周幼梅,不由心头一动地暗忖着:“‘贪鬼’?   方才那行刺文大人的半百老者,莫非是‘太行五鬼’中的老三,‘贪鬼’任宝山……”   只听那沙哑语声又“咦”了一声道:“咱们那另外四位头儿,怎么还没来?”   那苍劲语声道:“咱们大当家的,比较稳重,心知这次差使,虽然油水甚足,却不容易吞下去,极可能是去另请得力帮手,早晚间也该到了……”   传音至此,只听那苍劲语声中,忽然充满了懔骇语气地扬声问道:“你?你是谁?……怎么会进来的?”   看情形,敢情是他们房间之中,忽然冒出了一个人来c 只听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笑道:“当然是推门进来的嘛……”   那苍劲语声怒喝道:“我问你是谁?”   “钟馗。”   “钟馗?没听说过江湖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那阴阳怪气的语声笑道:“亏你们还算是‘太行五鬼’的手下,居然对专门靠捉鬼为生的钟馗,都没听说过……”   周幼梅听得既好笑,又好奇,忍不住由壁缝中窥向隔室。   她这一瞧,刚好瞧着一位年约半百的灰衫老者,正以苍劲语声怒叱道:“你敢寻老子开心!”   “阁下说笑了,在下落拓江湖,以替人算命糊口,经常三餐不继,哪有心情寻你的开心。”   答话的是一位背向周幼梅的青衫文士,虽然看不到他的面目和年龄,而且语声也变得颇为正常,但周幼梅却断定此人即方才那位自称“钟馗”,说话有点阴阳怪气的人。   灰衫老者方自冷笑一声,站在他左旁的一位短装壮汉,已打着沙哑嗓音,抢先说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朋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请直道来意。”   青衫文士徐徐转过身子,有意无意之间,向周幼梅正窥探着的壁缝,瞟了一眼,才淡淡地一笑道:“在下已表明了身份,这来意,我看就省了吧……”   这回,周幼梅可看清楚了,这位青衫文士,外表年约四旬上下,中等身材,有着一张颇为清癯的脸和清澈双眸。   这里所谓“清澈”,指的是双目黑白分明,澄清得有如一泓秋水,但却并非如一般武林高手那么目蕴神光,或者神光奕奕。   在周幼梅的想象之中,对方应该是一位游戏风尘的武林异人才对,但此刻呈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位十足的落拓书生,既不像戴有人皮面具,也不像易过容,如果硬要找出一点奇特之处,那就是只有那一双眼睛了,像这么黑白分明,澄清如一泓秋水的眼睛,似乎不应该嵌在如此一位中年人,尤其是一位潦倒落魄的中年人的脸庞上。   短装汉子冷笑一声道:“你这是说,此行是来替俺们兄弟算命的?”   青衫文土咧嘴一笑道:“这位大爷说对了,一个算命的,除了替人家算算流年,换点酒饭钱之外,还能有甚别的事好做哩!”   灰衫老者笑了笑道:“可是,俺们兄弟,并没请你算命啊!”   青衫文士笑道:“在下这是毛遂自荐。”   灰衫老者道:“既然是‘毛遂自荐’,当不收命金吧?”   “不!”青衫文士含笑接道:“不但命金照收,而且要特别高。”   灰衫老者注目问道:“其故安在?”   青衫文士道:“命有贵贱之分,事有大小之别,二位大爷身份特殊,又正须有人指点迷津之际……”   灰衫老者目光深注地截口问道:“这些也另有解释?”   青衫文士点点头道:“当然!”   “说说看?”   “可以,命金请先惠。”   灰衫老者一蹙眉峰道:“仅仅解释理由,又不是要你算命……”   青衫文士含笑截口道:“一解释理由,就涉及二位大爷的流年,所以必须先惠命金。”   灰衫老者冷然问道:“多少钱?”   青衫文土道:“一字白银一两……”   一旁的短装汉子怒声叱道:“你穷疯了!”   “别大惊小怪的好不好?”青衫文士慢条斯理地一笑道:“这还是对二位大爷的优待价格,如果换上贵上那五位当家中人物,一字一两黄金,在下还未必肯说哩!”   短装汉子注目问道:“你怎会认识俺们当家的?”   青衫文士道:“在下一个穷算命的,怎能同贵上高攀,不过仅仅是久闻大名而已。”   灰衫老者忽然掏出十两纹银,向青衫文士手中一塞,沉声说道:“先说十个字!”   青衫文士一面将银锭子揣入怀中,一面正容说道:“煞气透华盖,主有血光灾。”   灰衫老者注目问道:“何时应验?”   青衫文士一伸右掌道:“请再先惠命金。”   灰衫老者一蹙眉峰,又掏出一两金锭子,向对方手中一塞道:“多退少补。”   青衫文士笑逐颜开地道:“三日之内必验,除非二位大爷,急流勇退,放弃目前这一票买卖,否则,二位大爷不但难免血光之灾,也极可能有生命危险。”   接着,一面将手中金锭子揣入怀中,一面谄笑说道:“大爷,目前官价,一两黄金换白银四十五两,在下方才说了四十八个字,应补收的三两,免了,小意思,小意思,谢谢!谢谢……”   说着,转身向门外走去。   短装汉子一声怒喝:“站住!”   青衫文士:—个哆嗦,扭头怯生生地问道:“这……这位大爷莫非还要问点什么……”   短装汉子冷笑道:“不错,我问你,你替你自己算过命吗?”   “没有。”青衫文士连连摇首道:“干我们这一行,替自己算是从来算不准的……”   “那么,”短装汉子缓缓*近,一面冷笑着接道:“我来替你算算。”   青衫文士一手紧按怀中的金银锭子,一手连摇地急声说道:“不不……在下这穷命,不必算……”   短装汉子冷笑一声:“怕什么,我又不收命金……”   这回,青衫文士双手抱胸,满脸惶急神色地向后面退着,一面嚷道:“这位大爷,你不能不讲理……”   灰衫老者嘴唇微张,却是欲言又止。   短装汉子冷冷地一笑道:“这世间,哪儿有讲理的地方!”   话声中,右手倏扬,一把扣住对方的胸部,目光深注地沉声喝道:“说!你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咧嘴发出一声杀猪似地大叫:“痛煞我也……”   短装汉子一蹙眉头,右手随之一松,但却顺手点了对方三处大穴并沉声接说道:“别装蒜,答我所问!”   青衫文士蹙眉苦笑道:“答你什么啊?”   短装汉子道:“方才,我问你是什么人?”   青衫文士苦笑道:“算命的,就是算命的呀!”   也许是青衫文士方才那一声杀猪似地痛呼,引来了不少好奇的闲人,店小二探入半身笑问道:“客官,有什么事吗?”   短装汉子不耐烦地挥手道:“没什么,方才是开玩笑的……”   说着,并强行将房门关好,同时也点了青衫文士的哑穴。   但妙就妙在这儿,暗中窥探着的周幼梅,分明已看到青衫文士被点住哑穴,但他的耳中却忽然听得一丝微弱而清晰异常的真气传音道:“好丫头,你忍心隔岸观火,见死不救,这笔账,咱们以后有得算的……”   同时,那短装汉子也正在向灰衫老者蹙眉低语着说道:“奇怪!这厮分明是不懂武功的人……”   这委实是有点奇怪,一个不懂武功的人,于穴道被制,尤其点住哑穴之后,居然还能以真气传音说话,这情形,连周幼梅这等年轻一代中的顶尖高手,也不由地为之愣住了。   灰衫老者轻轻一叹道:“也许他是受别人指使而来吧?”   短装汉子蹙眉如故地道:“指使他来有甚作用?”   灰衫老者沉思着接道:“且将他交给三当家的再说……”   说着,俯身伸手,将方才交与青衫文士的命金掏了回来,并歉意地一笑道:“很抱歉,老夫这个命,还值不上这么些银子。”   青衫文士空自急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滴溜溜地直转,却是莫可奈何。   灰衫老者将由青衫文士怀中掏出的金银锭子,重行揣人自己怀中之后,才向短装汉子低声说道:“老弟,客栈中人多嘴杂,咱们带着这么个活死人,行动上可不太方便。”   短装汉子眨了眨眼睛道:“依老兄之见呢?”   灰衫老者道:“我的意思,想请老弟向三当家的报告一声,最好请他过来一下。”   短装汉子道:“如果三当家的问起,咱们抓住的是什么人,该如何回答?”   灰衫老者不由一愣道:“这个……”   就当灰衫老者讪讪地不知所对之间,那位穴道被制的青衫文士,却忽然向着他咧嘴一笑道:“二位大爷真健忘,我不是早就说过,我是专门收服妖魔鬼怪的钟馗吗!”   灰衫老者不由骇然退立一大步,扭头向那短装汉子讶问道:“老弟,你没点他的穴道?”   短装汉子脸色阴晴不定地向后退,一面苦笑道:“谁说没点他的穴道!”   灰衫老者蹙眉接道:“可是,可是,他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但那青衫文士却抢着接道:“在下是何许人,如果随便让什么阿猫阿狗的轻易给制住,以后还能在江湖上混饭吃吗?”   接着,目光再度向周幼梅偷窥处的壁缝一瞟,自我解嘲地—笑道:“再说,在下要是真的恁般不济事,那就成了门缝里看人,真被人家瞧扁啦!”   这回可轮到灰衫老者自我解嘲地发笑了。   “原来阁下还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不!不!”青衫文士连连摇手接道:“在下连压箱底的本事,都抖了出来,怎能算深藏不露,至于高人之称,更是不敢当得很。”   微顿话锋,又淡淡地一笑道:“说句不怕二位生气的话,‘高人’二字,谈何容易,茫茫江湖中,连贵上那五位当家的,也距离‘高人’二字,差上不止一大段哩!”   灰衫老者脸色一整道:“够了!阁下是否还有甚指教?”   青衫文士笑了笑道:“指教是没有了,但奉献方面,却是多多益善!”   右掌一伸,含笑接道:“二位识相一点,将身上所有的不义之财,都自动奉献出来。”   灰衫老者与短装汉子相视苦笑间,青衫文士又淡淡地一笑道:“光棍不吃眼前亏,如果要劳在下动手,恐怕二位会消受不起。”   灰衫老者一挫钢牙,向短装汉子点点头道:“老唐,咱们认了!”   说着,已首先将身上的黄白物倾囊取出送向青衫文士手中。   当然,那唐姓短装汉子,也只好苦笑着全部拿出。   这二位的全部财产,共计一两重金锭子二锭,金叶子三张,白银十二三两。   青衫文士将那约莫二三两的碎银退还灰衫老者手中,微微—- 笑道:“二位还算诚实,这些,留在身边做盘缠,还有,必须记住我方才说的话,否则,二位势将死无葬身之地。”   灰衫老者苦笑道:“阁下能否说明真实身份?”   青衫文士道:“我的身份,二位毋须知道,但眼前有一个人,二位却须特别留心!”   灰衫文士不禁脱口问道:“谁?”   青衫文士苦笑道:“祸从口出,也许我这一说,会说出麻烦来,但俗语说得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   接着,以最低微的语声接说道:“二位隔壁那个小书呆子,可是六扇门中人物,身手高明,也对二位注意上了。”   灰衫老者一愣道:“有这种事?”   “不信?”青衫文士笑道:“人家正由壁缝中,向这边窥探着哩!”   灰衫老者与短装汉子,一齐扭头向周幼梅那边的墙壁上瞧去。   这情形,可迫得周幼梅慌忙停止窥探,并暗中狠狠地“呸”了一声:“死穷酸!”   但她耳中却听到那“死穷酸”的真气传音笑道:“丫头,别在暗中骂我,待会儿,少不了有你的好处……”   他的传音未毕,只听隔壁传来短装汉子的语声道:“咦!   那穷酸怎会不见了?”   那灰衫老者的语声苦笑道:“老弟,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那位仁兄能这么离去,已算是你我天大的造化啦!”   那短装汉子的语声道:“老方,难道你认识他?”   灰衫老者的语声道:“我虽然不认识他,但你应该相信你自己的那几手玩艺儿,想想方才的情形,还不够你寒心。”   短装汉子似乎在苦笑着:“那情形,可委实有点邪门!”   周幼梅正听得出神,耳中又响起那神秘传音道:“没什么听的了,丫头,袋烟工夫之后,在府前街状元楼二楼雅座等我,由我做东,少不了还有你意想不到的好处。”   接着,又以命令式的语声说道:“准时前往,恢复女装,并戴上人皮面具!”   传音至此,只听那短装汉子的语声说道:“老方,咱们要不要去……”   话没说完,又自动停止。   周幼梅冰雪聪明,她已忖测出那短装汉子的意思,是要到她这边来瞧瞧,她方自冷冷地一笑间,只听那灰衫老者接道:“不必了,这地方也不能再住下去,咱们还是另住为良吧!”   周幼梅心中暗笑着忖道:“对!我也该先走一步才是。”   于是,她立即悄然离开房间,吩咐店小二换了一间楼上的上房,重行改装易容之后,才留下房间钱,越窗由屋顶离去。   此时的武昌城,已是万家灯火,按理,这华灯初上的省城所在,应该是特别热闹才是,但今宵的情形,却有点反常。   大街小巷,平常那种熙来攘往的人潮没有了,仅仅有少数来去匆匆的生意人在点缀着,此外,就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兵勇。   重行改装易容后的周幼梅,以一位双十年华的村姑姿态出现,尽管如此,跟前这情况,还是增加她不少麻烦,费了多少唇舌才到达她的目的地——状元楼。   状元楼,本来是武昌城中,极负盛名的酒楼。   在平常,像周幼梅目前这一身村姑装束,根本就进不去,今宵,虽然受了全城戒严的影响,生意特别清淡,但当周幼梅走到门口时,却依然被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二装束的人挡了驾道:“姑娘,很抱歉!这儿不接待单身女客。”   冠冕堂皇的理由,再加上那满脸职业性的歉笑,不明内情的周幼梅,还以为他说的是真话哩!   她愣了一愣之后,才讷讷地说道:“不!我不是一个人,我是来见我叔叔的。”   “见你叔叔?”店小二笑道:“姑娘,谁是你叔叔啊?”   楼梯口有人适时接道:“我就是她的叔叔……”   此人口音,与在客栈中戏耍“太行五鬼”两个手下人的那位青衫文士一样,但衣着与面目却变了。   此刻,呈现在周幼梅眼前的,是一位有着一把花白长须的锦袍老者。   周幼梅方自微微一愣间,店小二已连忙转过身躯,向着锦袍老者哈腰谄笑说道:“老爷子,您要是早点吩咐小的一声,小的就……”   锦袍老者截口冷哼一声,目注周幼梅笑了笑道:“丫头,还不上来?”   店小二也讪笑着,哈腰摆手,做肃客状道:“小姐请!”   - 周幼梅淡淡一笑,昂然登上二楼,那锦袍老者低声说道:“跟我来。”   在平常,此刻应该正是生意最好时候,但目前,这座能容纳百人的楼厅中,却只有寥寥可数的三五十位客人,不但显得有点冷冷清清,也显得非常的不调和。   锦袍老者将周幼梅带到一个视界最好的临窗雅座,吩咐堂倌将事先点好的酒菜送上之后,锦袍老者才以真气传音向周幼梅笑问道:“丫头,为何迟到?”   周幼梅对对方的倚老卖老,可委实有点不舒服,但她还是依照对方的指示,赶了来,其原因,无非是为了好奇而已。   这时,她微蹙眉梢,也以真气传音道:“今宵情况特殊,屋顶上怕惹起麻烦,街上又受盘查,所以才来迟了。”   锦袍老者忽然轻轻一叹,道:“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周幼梅脸色微变地注目问道:“此话怎讲?”   锦袍老者问道:“难道你此行,不是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   这句话,虽然不是用真气传音问出,但语声却低得仅仅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何以见得?”   锦袍老者悠悠地接道:“想当然耳。”   周幼梅脸色—沉道:“‘贼’字是可以随便替灿口上的……”   说到这里,堂倌已将酒菜送上。   锦袍老者斟满两杯酒,举杯含笑接道:“丫头远来辛苦,叔叔敬你一杯。”   但接着却以真气传音说道:“方才,你离开客栈时,已由轻功身法上泄了底……”   周幼梅脸色一变道:“原来你追蹑在我后面?”   如果这锦袍老者是追蹑在她后面,而未被察觉,并且还比她先到酒楼,那么,这位神秘人物的武功,就高明得太可怕了,这情形,又怎地不教周幼梅为之脸色大变!   但锦袍老者却微微一笑道:“不追蹑你后面,又怎会知道这些?”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喝酒。”   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喝了个点滴无存。   但周幼梅却漠然端坐,连酒杯都没端起过,只是冷然注目着问道:“你说,我泄了什么底?”   锦袍老者好整以暇地将自己的酒杯斟满,一面却以真气传音说道:“丫头,你自己的轻功身法,源出何处,难道还要我代你说明?”   周幼梅禁不住心头暗懔,也暗中提高警觉,但表面上却冷笑一声道:“原来你们方才在客栈中演的是双簧!”   “双簧?”锦袍老者截口笑问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漫应道:“口喊捉贼,你才是……”   接着,又真气传音说道:“对文大人有所图谋而来吧!”   锦袍老者笑了笑道:“丫头,别顾左右而言他了,咱们谈正经问题。”   但他话没说完,却突然脸色一变地,起身说道:“我要出去一下。”   说完,立即匆匆离去。   周幼梅方自心头纳闷,一蹙眉头,一阵香风过处,她右边的雅座上,已多出三位装束人时的男女来。   原来她被锦袍老者的奇异谈话,吸引住全部注意力,因而忽略了周围的动静,以致邻座上添了三位客人,也没觉察到。   一直到锦袍老者话都不说,就匆匆离去之后,才意识到锦袍老者的突然离去,必然与这三位有关,因而有意无意之间,特别向那三位看了几眼。   那三位是一男二女,女的都是花信年华的少妇,一着粉红短袄,翠绿长裙!一着绛色衫裙!两人都不算很美,却很媚,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都具有使人意乱情迷的魔力。   那男的,外表约莫四旬左右,白净无须,五官端正,加上他那一袭上佳质料的青缎长袍,和面部的特别修饰,越发衬托得风流倜傥,顾盼自豪。   由外表判断,三位实在不像武林中人,尽管那两个女的也各自佩着一把外表华丽的长剑,但那年头,本身不懂武功而偏偏以宝剑做装饰品的公子哥儿,到处都有,看情形,眼前这三位,就是属于此种人物,那么,那位锦袍老者,为何要避之若蛇蝎地匆匆离去呢?”   难道说,这三位中,有他所认识的人物,而这位认识的人物,又是一位深藏不露的绝代奇人?   可是,这想法,也不能成立,因为,据周幼梅所忖测,那位锦袍老者的身手之高,决不在她恩师古若梅之下,如果连这样的高明人物,也还有使他一见就逃跑的人,就太令人费解了!   何况,那锦袍老者,显然已改装易容,纵然遇上熟人,也不致被察觉,那他又何所惧而匆匆离去?难道说,他的离去,是别有原因不成?   就当周幼梅心念电转,却想不出一个适当答案之间,只见绛衣少妇轻轻一叹道:“唉!真扫兴,好容易到这儿来逛逛,却偏偏遇上戒严。”   红衣少妇目注那青袍人笑问道:“相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行刺钦差大人?”   青袍人笑道:“我要是知道那刺客是谁,不狠狠地揍他一顿才怪哩!”   绛衣少妇笑问道:“相公又没吃粮当差,却为何要多管闲事?”   青袍人一本正经地说道:“只因那刺客要行刺文大人,才实行全城戒严,也才引起我两位爱姬心头不快……”   红衣少妇截口媚笑道:“所以,你才要狠狠的揍他一顿。”   青袍人含笑点首道:“是啊!”   绛衣少妇却白了他一眼道:“你呀,嘴里永远没一句正经话。”   青袍人抬手摸着自己的光下巴,暖昧地笑道:“面对两位如天仙化人的美娇娘,如果说话太正经了,岂非……”   绛衣少妇掩耳媚笑道:“我不要听!”   隔桌这一男二女的打情骂俏,可使得一旁的周幼梅,直皱眉头,也因而不自觉地端起面前的酒杯,送向唇边。   但就当酒杯就唇之间,却又突然心头一懔地,重行将酒杯放下。   因她于这刹那之间、突然觉得方才那锦袍老者,功力奇高,来历如谜,而其对自己的态度,更是敌友莫辨,万一他在酒菜中下了毒……   顾念及此,悄然由头上拔一根银簪,分别在酒菜中试过,并无异状之后,才放心食用起来,一面也禁不住哑然失笑地心中暗忖道:“我也真是,凭那锦袍老者的身手,如有敌意,还用得着对我暗算吗?”   这时的周幼梅,也委实有点饿了,疑心一去,就放胆食用起来。   至于那邻座上一男二女的谈话,因引不起她的兴趣,自然也不再去注意了。   她那桌上的酒菜,除了那锦袍老者喝过两杯之外,其余都不曾动过筷子,她,这一放心食用,不自觉间,却已食用过半啦!   正当她忘形地,吃得津津有味之间,邻座上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乡下姑娘,好像是第一次吃这么好的东西,如狼吞虎咽。”   语声虽然是低得不能再低了,但周幼梅是何等功力,何况距离又这么近,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而且,她还听出是那绛衣少妇所说。   她虽然心头有点不快,但外表上,却似乎根本不曾听到似地,依然吃她的东西。   只听那青袍人接道:“别管闲事,说咱们的正经事要紧。”   绛衣少妇不由媚笑道:“你居然也还有正经事……”   以下却又投有了下文。   周幼梅心头好奇之下,以眼角余光,悄然向邻座瞟去,只见那青袍人嘴唇正在翕张着,却没说出声来。   这情形,不由使周幼梅心中暗道一声惭愧:“果然是深藏不露的高人,居然能以真气传音说话哩……”   心念电转间,已同时施展出截音神功,凝神窃听,但外表上,却故装已经酒醉饭饱,凭窗眺望街头夜景,俯瞰着大街夜色。   这一凝神窃听之下,果然听出了苗头,只听那青袍人说道:“是的,上官玄曾经这么说过……”   上官玄就是当今江湖上三大中的白骨神君,这句话虽然含糊得很,但却足以引起周幼梅更大兴趣的了。   只听红衣少妇以真气传音接问道:“山主之意,打算去探探行辕?”   青袍人点点头道:“是的。”   绛衣少妇传音媚笑道:“如果人家把你当成了刺客呢?”   青袍人一挑剑眉道:“那是他们自讨苦吃。”   红衣少妇美目深注地接问道:“山主,你心中好像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姊妹?”   青袍人莞尔一笑道:“不错,我心中委实是有事情,但这事情却与你们两姊妹风马牛不相干!”   红衣少妇嫣然一笑道:“不相干的事,先说说总可以吧?”   青袍人笑道:“你们两姊妹,时刻不离我左右,还怕没机会知道吗?”   这些话,虽然好像无关紧要,但却都是用真气传音说的。   说来也真够气煞人!尽管他们的谈话中,并未泄漏什么重大的机密,却想不到竞被一个外表毫不起眼的乡下大姑娘,以武林罕见的截音神功,偷听了去。   可是,暗中窃听的周幼梅,却因听不出什么名堂,而有点不安了。   她一方面因担心文逸民的安全,急须赴行辕一行,另一方面也因那锦袍老者的一去不返,而感到一个人枯坐酒楼中索然乏味。   就当此时,一个堂倌已悄然走近她身边,含笑递上一个纸条道:“小姐,这是方才那位老爷子留下的。”   周幼梅微微一愣,接过纸条,只有上面潦草写着:“我老人家有急事,必须先走一步,酒饭钱已付清,你可以自行离去。”   她看完微蹙眉峰,挥手道:“知道了。”   但她心中却在苦笑着:“今宵,尽碰着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和莫名其妙的事……”   邻座的那三位,已在以普通语声,谈着一些不相干的事,虽然她对这三位的来历,仍然有着强烈的好奇心,但为了急于赶赴文逸民的行辕,也只好怏怏地离去。   文逸民的行辕,就设在巡抚衙门之内。   有了今天午后行刺的事故,虽然文逸民本人并不在乎,但却急坏了以湖北巡抚李浩然为首的地方官吏,除了入夜后全城戒严之外,行辕内外的警戒森严,更是不在话下。   周幼梅是以一位玄色劲装夜行人的姿态,到达行辕附近的,行辕中尽管步步森严,刀枪耀目,但在她的眼中,自然没当作一回事。   此时,二更才过,就当周幼梅悄立行辕箭远外的民房上,向行辕中打量着之间。   突然,行辕中传出一声惊呼:“拿刺客!”   紧接着,警笛之声大作。那原本就是灯火辉煌的行辕,霎时之间,又增加不少灯笼火把。   这情形,使得周幼梅不经考虑地长身飞射,飘落行辕正厅的屋脊之上。   但她的足尖还没点上屋面,四面八方的强弓硬弩,已有若飞蝗似地向她集中射来。   好个周幼梅,对那些密集射来的急矢,根本不加理会,顺势一式千斤坠,“哗啦”爆响声中,整个人已穿透屋顶,直落大厅之中。   尘土弥漫中,响起一串暴喝:“大胆刺客,快纳命来!”   劲风呼啸中,至少有七八柄单刀,一齐向她围攻上来。   周幼梅大喝一声:“闪开!”   身形旋处,一股罡风,围攻她的七八个兵勇,踉跄后退,紧接着,震声大喝:“诸位听我一言……”   但她话没说完,两道寒星电闪疾射而来,并发出一声怒喝道:“先吃我一剑!”   “当、当”两声!这随后扑来的两个,也被震得倒翻丈外。   方才那七八个,是精选出来的兵勇,后来这两个,才是文逸民身边的侍卫。   这两个,身手也相当高强,被周幼梅一剑震退之后,又奋不顾身地返身飞扑,口中并大喝道:“通通上!”   一串金铁交鸣声中,这些人又被周幼梅*得纷纷后退。   周幼梅怒声喝道:“我不是刺客!”   那站在她左边的侍卫喝问道:“那你是什么人?”   周幼梅道:“我是来帮忙拿刺客的。”   右边的侍卫冷笑道:“鬼话!”   周幼梅也冷笑道:“你们受了一点伤害没有?我要是刺客,方才你们还有命在?”   这句话,倒是说得非常中肯,因而使得那两个侍卫不由地愣了一愣。   这当口,外面杀声震天,金铁交鸣之声,连绵不绝,震人耳鼓。   周幼梅暗中估计,刺客至少在二十人以上,而且身手都相当高强。   她心中明白,行辕中虽然官兵云集,戒备森严,但以官府中人来对付这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物,情况可委实不太乐观,因而她心念一转之下,立即大喝一声:“闪开!”   身随声起,喝声中已由那些围着她的官兵头上,直掠大厅之外,这时,所有官兵,都涌向签押房附近,因而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并未再受到阻挠。   签押房是一个衙门中的机密重地,可能是文逸民正同李浩然二人在签押房中商谈些什么事,那些大胆的刺客就赶了来。   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目光一扫之下,只见签押房的屋上屋下,至少二十对以上的高手,正在杀得难解难分。   那些刺客,一律玄色劲装,头缠白布,一个个强悍异常。   这些人,不但人数多,而其身手之高明,连最差的也都算得上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由此,也足证明他们此行,已下了志在必得的决心。   官府方面的侍卫们,除了文逸民的贴身近侍文龙、文虎、刘煜和八大家将,系一对一之外,其余的人,不是二对一就是三对一。   尽管如此,也因敌势太强,还是有阻挡不住之势。   至于那些云集于签押房附近的御林军和官兵们,虽然刀剑如林,吼声雷动,但对那些高来高去的刺客们,却是形同虚设……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周幼梅掠出大厅之后,目光一扫之间的印象。   她因目睹官兵方面,不但死伤迭见,而且已有封挡不住之势,当下不敢怠慢地清啸一声,长身而起,直向签押房上射去。   身形有若长虹经天,快速已极!   暗影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咦”:“此人是谁?”   同时,另一个女人娇甜语声,也脱口赞道:“好俊的轻功!”   周幼梅虽然觉得这两个说话的人,语声有点耳熟,但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他们是谁,而此时此地,也没法多想。   只见她身形所经之处,血光进射,惨号连传,当她射落签押房的屋顶上时,刺客中已有五人尸横就地,这声威、气势,顿时震慑得全场雅雀无声。   刺客中既然已死去五个,官府方面所受压力,自然为之大减。   刚好这五个已死的刺客中,有一个是文虎的对手,强敌一死,文虎顾不得喘息,连忙向着周幼梅抱拳长揖道:“多谢少侠及时援手!敬请赐下尊姓大名……”   周幼梅连忙截口接道:“阁下,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   她的话声未落,“太行五鬼”中的老大“酒鬼”邢斌已飞扑过来,戟指怒叱道:“小狗通名领死!”   周幼梅冷笑一哂道:“邢斌,不久之前,在荆州城郊劫持柳伯伦爱女的那个黑衣少侠,你还记得吗?”   本来是双目喷火的邢斌,闻言之后,不由骇然退立一大步,注目问道:“难道你就是那……”   周幼梅冷然点首,接道:“不错,我就是那个梅小民。”   一旁的文虎连忙一揖道:“原来是梅少侠……”   但邢斌却色厉内荏地怒喝一声道:“梅小民,你为何要专同我们作对?”   他的语声,说得特别高,尤其是那“梅小民”三字,更是响亮已极,他的用意,显然是在提醒他的同伴们提高警惕。   周幼梅冰雪聪明,自然明白对方的言外之意,但她却冷笑一声道:“凭你这种不入流的角色,也配要我来作对!”   一顿话锋,又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语声有若霹雳,震撼全场,使得那些犹自舍死忘生在做殊死拼斗的人,各自虚晃了一招,纵出圈外。   周幼梅目射神光,环扫全场,然后凝注邢斌,冷然问道:“邢斌,你是‘太行五鬼’之首,是否也是今宵这些人的头儿?”   邢斌点点头道:“不错!”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你行刺钦差大人,是受何人指使?”   邢斌冷笑一声道:“娃儿,你太嫩了!‘太行五鬼’所做的事,几曾受人指使的!”   “说话倒蛮像个男子汉厂周幼梅冷笑着接道:“那么,如果我问你暗中还有没有帮手,你是不会说的了?”   邢斌微微一愣,没接腔。   周幼梅披唇一哂道:“邢斌,别硬充好汉,赶快向你的后台老板求援,还来得及。”   邢斌冷哼一声道:“娃儿,不论你武功多高,我们五兄弟联手之下,你绝难……”   周幼梅截口笑道:“也许你认为五人联手,要强过江湖三大间的那些酒囊饭袋,那么,你们五兄弟就一齐上吧!”   不等对方开口,又冷冷一笑道:“如果还觉得没甚把握,也不妨再另外加上几个比较可靠的……”   暗影中,又发出那娇甜笑语道:“这娃儿好狂……”   另一个男人的语声接道:“话固然狂,手底下也委实不错。”   这回,周幼梅可想起来了,这暗中说话的男女,显然就是不久之前,在状元楼上,紧邻她的座位的那个什么山主和侍姬。   就这刹那之间,“太行五鬼”已取包围之势,将周幼梅困在垓心。   文龙、文虎于交换会心的一瞥之后,一齐向着周幼梅说道:“梅少侠,我们兄弟也……”   周幼梅连忙截口制止道:“不敢有劳二位,区区几个毛贼,我还没把他们当一回事。”   只听暗影中那位山主呵呵大笑道:“红云,莫非你看中了那只童子鸡?”   那娇甜语声不依地道:“瞧你,总说不出一句正经话,人家不过是怕‘太行五鬼’会吃亏嘛!”   山主的语声道:“不要紧,‘太行五鬼’真要是吃不消时,你再出手接应也不迟……”   周幼梅目注邢斌披唇一哂道:“邢斌,你们的后台老板,已经出了面,可以放胆出手了。”   邢斌冷笑一声道:“那你还不亮兵刃!”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我要是亮兵刃了,哪还有你们出手的机会?”   “你狂得未免太离谱了厂邢斌冷笑着一挥手中那特大号的酒葫芦,沉声说道:“弟兄们,并肩子上!”   “上”字出口,紧接着一口酒箭,向周幼梅迎面射去。   “酒鬼”邢斌,既以“酒”为绰号,他的绝活儿,自然也是在一个“酒”字上。   他那一口酒箭的威力,固然非同小可,而同时发动的“色鬼”巫义的鬼头刀,“贪鬼”任宝山的铁算盘,“痴鬼”贾元凯的判官笔,“病鬼”覃大年的丧门剑,莫不是浸淫了十数年以上的独门兵刃。   对一般江湖人物而言,平常不论碰上这五个中的任何一个,也是凶多吉少,如今,五人联手之下,这威势,可真是非同小可。   连旁边像文龙、文虎那等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人目之下,也不由为之脸色大变,双双不约而同急欲飞身扑入。   这就是侠义人物之所以称为侠义人物之所在,义字当先,不惧生死。何况周幼梅本是为了他们文大人的事而独撄“太行五鬼”的锐锋,他们这身为当事人的,又岂能置身事外?   但就当这两位的身形将动未动之间,一只强有力的手掌,已分别搭上他们的肩头,耳边并响起文逸民的真气传音道:“用不着咱们出手……”   原来文逸民已改装易容,以一个侍卫的姿态,到了屋顶上。   文龙、文虎二人方自微微一愣间,一声震耳冷笑过处,“铮铮”连响,并发出一声凄厉惨号。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周幼梅已与“太行五鬼”交换了一招,也仅仅是这一招,“酒鬼”邢斌的酒葫芦,被劈成两片,“色鬼”巫义胸部重伤,“贪鬼”任宝山被腰斩,“痴鬼”贾元凯,“病鬼”覃大年,这两个出手较迟,受创也最轻,仅仅是兵刃上被削去一小段。   而那一招重创“太行五鬼”的周幼梅,却依然神色安详地负手卓立原处,甚至于连肩头的长剑,也好像根本不曾使用过似地。   一招使威震江湖的“太行五鬼”等于是一死四伤,这已经是骇人听闻的了,而创造这奇迹的人,竟是这么年轻,又名不见经传,再是他那若无其事的安详神态,更是使人可恼又复可佩。   因而,一时之间,使得这签押房附近的屋上屋下,镇静得雅雀无声,而所有数百只眼睛的视线,也一齐向他集中投射过来。   文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扭头以真气传音向文逸民间道:“大人是否已瞧出此人来历?”   文逸民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文逸民的话声才出,那周幼梅却目注邢斌,冷冷地一笑道:“邢斌,你当已看出,方才我已经是手下留了情。”   邢斌一挫钢牙道:“邢某人一息尚存,当加倍报答……”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不必了!也没有以后了!”   邢斌不由目射骇芒地连退三大步。   周幼梅却披唇一哂道:“不必怕,我不会杀你们,但你们这活着的四个,必须将武功留下来!”   “色鬼”巫义,正由“病鬼”覃大年帮着包扎胸部的伤口,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自信神功无敌,又何必怕我们报复?”   “报复?”周幼梅冷哼一声道:“凭你们这几块料,下一辈子也休想……”   邢斌截口冷笑道:“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姓梅的,只要你敢留下俺们的武功……”   周幼梅截口笑道:“别动鬼心眼了!邢斌,为了使得无辜平民和同道们,不再受你们的荼毒,今宵,你怎么说,也不能动摇我废除你们武功的决心!”   接着,脸色一沉,沉声说道:“邢斌,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我代劳?”   一声娇笑,划空传来道:“小弟,年纪轻轻,脾气可真大呀!”   话到人到,香风轻拂,周幼梅身前丈远处,已多出一位红衣绿裙的妖冶少妇,赫然就是状元楼上,那个什么山主的两位侍姬之一。   周幼梅披唇一哂,不屑地道:“我以为你们不敢出头了哩!”   红衣少妇美目流盼,媚笑道:“小弟功夫太好,姊姊我真有点怯场哩……”   周幼梅虽然还不能领会对方言外之意,但对方那洇视媚行的冶荡神情,却使她感到恶心,因而一挑眉峰,截口怒叱道:“那你就给我滚回去!”   红衣少妇媚笑道:“小弟你先滚一个给姊姊瞧瞧,好不好?”   “妖妇!”周幼梅截口怒叱道:“你真丢尽了天下女人的脸!”   红衣少妇媚笑道:“丢女人的脸,跟你有甚相干,难道你是女人?”   周幼梅方自“星”目中寒芒一闪,红衣少妇却脸色一整道:“小弟,说正经的,姊姊我向你讨个情,怎么样?”   周幼梅冷然接道:“先将你那些肉麻字眼,收拾起来!”   红衣少妇掩口媚笑道:“这有甚要紧,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就是。”   一声苍劲狂笑,划空传来道:“美人儿,你表错情了,要找男人,我老人家宝刀未老,干脆,你就嫁给我吧!”   话声飘忽不定,不知其所自何来,但周幼梅已听出,正是那位在状元楼上,见到那个什么山主之后,立即匆匆离去的锦袍老者的语声。   “表错了情?”红衣少妇似乎没注意到发话人下面那几句调侃她的话,微微一愣后,才沉声问道:“此话怎讲?”   锦袍老者的语声,呵呵大笑道:“美人儿,这外表英挺俊拔的小子,实际上,可是一位巾帼英雄哩!”   此话一出,不但红衣少妇为之气结,屋上屋下,都发出一片惊讶,连周幼梅也不由为之啼笑皆非地暗中咒骂着:“死穷酸!死老头!你怎可当众揭我的底……”   红衣少妇微微一愣之后,才美目深注地问道:“你真的也是女人?”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真的又怎样?”   红衣少妇似乎殊感失望地自语道:“怪不得你方才说我丢尽了天下女子的脸……”   那锦袍老者的语声笑道:“那丫头看你不顺眼,不要紧,我老人家人老心不老,却特别喜欢你这股骚劲……”   红衣少妇一挑黛眉道:“你如果也算一号人物,就滚出来!”   “行!”锦袍老者的语声呵呵大笑道:“只要那位‘山主’大人不吃醋,我老人家就陪你滚上几滚。”   红衣少妇黛眉一挑,但终于强行忍了下去,目注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现在,我该叫你梅姑娘了?”   周幼梅哼了一声道:“随便。”   “梅姑娘,”红衣少妇含笑接道:“方才我所说的讨一个情的事,你怎么说?”   周幼梅漫应道:“你还没说出是什么事哩!”   红衣少妇一指邢斌等四人道:“这四位,请看我薄面,放他们离去。”   周幼梅道:“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看你的金面,当然可以……”   红衣少妇连忙接道:“那我先谢了!”   “慢着!”周幼梅冷然接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哩!”   红衣少妇脸色一沉道:“年纪轻轻的,也会玩滑头吗?”   周幼梅笑道:“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太性急了一点。”   红衣少妇冷然接道:“说紧要的吧!”   “好!”周幼梅含笑着接道:“他们这几位行刺钦差大人,等于是朝廷钦犯,我同你一样,都是山野草民,怎能越俎代疱,所以,你要讨情,该向这些侍卫大人讨情才对。”   说着,朝文龙、文虎等人指了指。   文逸民连忙接道:“这一点,我可以代文大人做主,但却有一个先决条件。”   红衣少妇注目问道:“那是怎样的条件?”   文逸民正容说道:“他们必须说出幕后主使人。”   红衣少妇道:“这一点,我可以代他们答复,幕后主使人,就是被文大人铁腕惩治的总督大人莫荣。”   文逸民目注邢斌问道:“这消息是否确实?”   邢斌点点头道:“完全正确。”   文逸民道:“现在,你必须同我合作,由我派人陪同你前往抚台大人面前,由李大人亲自问过口供,并画押之后,即可当庭开释,你是否愿意?”   邢斌笑了笑道:“这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官场中既有此手续,我自然要遵守。”   “还有,”文逸民正容接道:“我必须先点住你部分穴道。”   邢斌点首接道:“请动手吧!”   文逸民扬指点了邢斌三处穴道,向文龙、文虎二人呶呶嘴道:“带他去李大人处,快去快回。”   “是!”   目送邢斌被文龙、文虎二人带下屋面之后,红衣少妇向文逸民笑道:“这位大人,在文大人身边,地位不低吧?”   文逸民谦笑道:“惭愧得很,忝居三品侍卫。”   红衣少妇笑道:“官居三品,可委实不小,比四品黄堂的知府大人,还要高上一级哩!”   文逸民笑了笑道:“在下名利俗人,倒教夫人见笑了。”   红衣少妇道:“哪里,哪里,我可是言出由衷。”   话锋微微一顿,又注目问道:“大人贵姓?”   “敝姓易。”   “易大人,我有一句很冒昧的话,不知可不可以提问?”   文逸民笑了笑道:“夫人有话,当然可以问,但如有关官府机密,则恕不答复。”   红衣少妇注目接道:“倒不是有关官府机密,只是听说文大人的身世,与过去的文家堡有关,确否?”   文逸民心中暗懔,但外表上,却泰然自若地道:“这个,我倒不曾听说过。”   不等对方开口,又神色一沉道:“夫人,我要提醒你一声,文大人是当今天子快婿,也是万民称诵的青天大人,今后,希望夫人好好约束自己的手下人,莫轻易听信屑小之言,做出贻笑江湖的事来。”   红衣少妇讪然一笑道:“易大人说得是,这种事以后不会再有了。”   久未开口的周幼梅,目注红衣少妇,冷然道:“那你为何还要查问文大人是否同过去的文家堡有关?”   红衣少妇笑道:“梅姑娘火气可真大!”   周幼梅沉声接道:“快答我所问!”   红衣少妇含笑反问道:“如果我不说呢?”   周幼梅脸色一沉道:“那你就来得去不得了!”   红衣少妇“格格”地媚笑道:“梅姑娘,我可以答复你,但我要事先声明:我之所以决定答复你,可并非怕什么来得去不得……”   周幼梅截口怒叱道:“少废话!要说就趁早。”   “是!”红衣少妇含笑接道:“梅姑娘,我之所以有方才那一问,无非是为了好奇,才人云亦云地问上那么一声而已。”   周幼梅注目问道:“没有别的作用?”   红衣少妇笑了笑道:“你要那么想,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接着,也是美目深注地突然改变话题道:“梅姑娘,你的武功,是否同‘翡翠船’有关?”   周幼梅心头一惊,也恍然领悟到对方的来历,但她外表上却神色自若地反问道:“何以见得?”   红衣少妇道:“请先答我所问,是也不是?”   周幼梅含笑反问道:“是又怎样?不是又如何?”   红衣美妇冷冷一笑道:“是吗,那你该是古若梅的徒弟,同时,我也借用你方才所说过的一句话:“来得去不得’……”   文逸民连忙接道:“夫人,这儿是钦差大人行辕所在,请莫将江湖上的恩怨,再在这儿惊扰钦差大人。”   红衣少妇笑了笑道:“易大人既如此说,我不能不卖你这个面子。”   目光移住周幼梅,冷然接道:“梅姑娘,咱们换个地方吧!”   “不必了!”周幼梅淡淡地一笑说道:“你不是还有一个什么山主和另一个绛衣妖妇吗?干脆叫他们一起上吧!”   红衣少妇道:“梅姑娘,像‘太行五鬼,那种便宜事,不会再有的了……”   说到这里,又突有所忆地一“咦”道:“你几时见过俺们山主?”   周幼梅漫应道:“就是今宵上灯时分,在状元楼酒楼上。”   红衣少妇美目深注地问道:“当时……你……”   周幼梅含笑接道:“我就是坐在你们邻座那个‘好像是第一次吃那么好吃东西’的乡下姑娘。”   红衣少妇“哦”了一声道:“梅姑娘年纪轻轻,却是扮啥像啥,真教人佩服得很!”   接着,目注文逸民微微一笑道:“易大人,很抱歉!这位梅姑娘,好像不肯领你的情……”   周幼梅却也向一脸焦急神情的文逸民,正容说道:“易大人维护之德,梅小民衷心铭感……”   文逸民连忙接道:“梅姑娘,这话该由在下向你说才对……”   红衣少妇冷然截口道:“二位都不必客气了,现在,不相干的人,请立即通通下去!”   “这倒算得上是快人快语。”周幼梅目光移注文逸民,含笑接道:“易大人,请率领行辕中人,回到衙内去吧!”   文逸民方自眉峰一蹙间,耳中却听到周幼梅的真气传音道:“易大人,别为我担心,我也保证,不致惊扰钦差大人……”   文逸民只好无可奈何地点点头道:“好的,但我在下去之前,却不得不奉劝二位一句:厮杀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希望二位多多三思。”   接着,举手一挥道:“行辕中人,通通下去……”   目注行辕中那些侍卫,在文逸民的招呼之下,纷纷飘向屋下之后,红衣少妇才向周幼梅冷笑一声道:“梅姑娘,请!”   周幼梅“刷”地一声,拔出长剑,神色一整道:“接招!”   话出招随,仅仅是这“接招”二字话声中,已“刷、刷、刷”地攻出了三剑,端的是集奇妙与快速之大成!   红衣少妇虽然将这雷霆万钧的攻势接下来了,但却被迫退了八尺之遥。   周幼梅冷笑一声:“眼高手低。你也不过如此……”   话声中,又攻出了五招,将红衣少妇再迫退丈外。   周幼梅一面长剑挥洒,继续进*,一面扬声喝道:“那个什么山主,再不出面,可别怪我辣手摧花啦!”   一道人影,挟着一声冷笑,疾射而来。   “当”地一声,周幼梅的长剑,在对方双剑交加之下,居然被震得荡了开去。   但她却顺着那长剑一荡之势,一式“横扫千军”,也将对方二人*得连退三大步,但那二位一退之后,又飞身进击。   这及时支援的,是那绛衣少妇,在两人联手之下,不但已稳住红衣少妇原先的颓势,也稳然已占上风。   红衣少妇似因胜券在握,又恢复了原先那尖酸刻薄的谈锋,只见她边打边“格格”地媚笑道:“梅姑娘,怎么不说话了?”   周幼梅冷哼了一声,还是没答话。   红衣少妇又含笑接道:“梅姑娘,俺们山主虽然喜爱偎红倚翠,但对你这样的清水货儿,可不太有兴趣哩……”   那绛衣少妇也边打边媚笑道:“红云姊,说话留点口德,将这娇滴滴的美人儿气坏了,山主会心痛的。”   周幼梅这才冷笑一声道:“好一对不要脸的无耻贱人!”   绛衣少妇又含笑接道:“梅姑娘,年纪轻轻的,别学泼妇骂街,现在,我问你一句正经话,方才,那个暗中说话的老头,是你的什么人?”   但她的话声未落,“当”地一声脆响过处,手中长剑,竟被荡了开去,迫得她话锋一转道:“哟!小姑娘后劲蛮不错嘛!”   那锦袍老者,又呵呵大笑道:“我老头子的后劲更好,要不要当场试试?”   绛衣少妇却同时冷笑一声道:“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真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话声中,已与红衣少妇绝招连演,将周幼梅圈人漫天剑幕之中。   这时,那山主连忙振声喝道:“绛雪,本山主要活的!”   绛衣少妇扬声答道:“我知道。”   那山主的语声道:“也不许伤了她!”   绛衣少妇笑道:“山主放心,我负责交给你一个毫发无损的美人儿就是……”   那红衣少妇也媚笑道:“山主的胃口真好,连这么不解风情的雏儿,也有兴趣……”   那山主的语声,沉声说道:“别废话了,手上加点劲!”   “是!”   红衣少妇与绛衣少妇二人,方自同时娇应一声,那锦袍老者的语声又扬声笑问道:“丫头,要不要我老人家帮忙?”   这话,当然是向周幼梅而发,但周幼梅却扬声答道:“不必,这两个贱人,我还应付得了……”   话声中,已“刷、刷、刷”地一连三记绝招,将对方两人迫退三步。   那山主的语声向暗中之人怒喝道:“那见不得人的东西是谁?”   锦袍老者的语声笑道:“我老人家,是专门对欺师灭祖,狼心狗肺的东西,执行天谴的值日功曹。”   山主的语声沉声喝道:“我问你姓甚名谁?”   锦袍老者的语声冷笑道:“百里源,你应该想象得到的……”   恶斗中的周幼梅,不由闻言心头一凛地暗忖着:“这个山主,果然就是百里源……只是那位锦袍老者是谁呢?是师公邵友梅,还是两位幸逃大劫的师叔……”   她心念电转,微一分神之间,却几乎挨了红衣少妇一剑。   她,虽然受了一下虚惊,但精神方面,却也为之大大地一振。   试想:不论那锦袍老者是她的师公也好,是她的师叔也好,都是自己人,也都是乃师苦寻多年而未遇上的重要人物,自己却于无意间碰上,岂非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又怎地不精神为之大振!   同时,她对自客栈中遇上那锦袍老者起,所有的不可理解的事情也想通了。   原来锦袍老者,是因看出她的武功与“翡翠船”有关,却又怀疑她可能是百里源夫妇的徒弟,才有那些怪异而不可理解的言行……   就当她心念电转之间,只听百里源的语声冷笑道:“你是邵友梅?”   锦袍老者的语声,长叹一声道:“百里源,真亏你还记得我……”   这已经承认他就是邵友梅了,这情形,不由使得周幼梅大喜过望地扬声说道:“师公,快将那欺师灭祖的百里源擒下……”   这简单的一句话,已等于表明了她的来历。   邵友梅的语声也显得非常激动地道:“孩子,你师母可好?”   周幼梅道:“很好,她老人家一直在找您哩!”   “别肉麻当有趣了!”百里源扬声喝道:“红云、绛雪,闪开!”   话声中,一道人影,由箭远外的一处屋脊阴影中,向周幼梅疾射而来,其身法之快速,固令人咋舌,而由其快速身法所激起的破空锐啸,更是慑人心魄。   第十五章 行辕话旧   周幼梅心头一懔间,另一声劲喝,也遥遥传来道:“百里源,你要不要脸……”   身随声发,一道人影横里截向朝周幼梅扑来的百里源,并冷笑接道:“居然向—个晚辈下手!”   “砰”地一声,两人已凌空硬拼了一掌,双双被震得倒飞丈外。   这两位当代武林中的绝顶高手,于一触而分之后,又不约而同地双双厉吼一声,再度缠斗一起。   这两位,武功相同,身手也不相上下,又都是以快制快的放手抢攻,因而旁观的人,不但看不清他们的招式,连谁是谁也分不清楚。   在快速而又激烈的恶斗中,只听百里源的语声,呵呵大笑道:“脸有什么用,百里源要的是娇娇滴滴的美娇娘……”   邵友梅怒叱一声:“无耻匹夫!今宵有我无你!”   百里源冷笑—声道:“恐怕未必吧!看目前这情形,你的武功,不见得比我高明。”   邢友梅怒喝一声:“匹夫!你且尝尝这个……”   他的话声未落,斗场中涌起一阵无比劲疾的罡风,连远在丈五之外与红云、绛雪二人恶斗着的周幼梅,也感到有一种令人窒息之感。   百里源呵呵大笑道:“大师兄,你竟连一点同门之谊都没有,将压箱底的本事也掏了出来。”   邵友梅冷笑一声:“你这人面兽心的东西!也配谈‘同门’二字!”   “不谈就不谈。”百里源朗笑着接道:“大师兄,小弟告辞啦!”   话声中,一道人影,冲霄而起,成半弧形向抚署外射落。   紧接着,邵友梅怒喝一声:“匹夫,留下命来!”   喝声出口,人也跟踪飞射而去。   夜空中,远远传来两个不同的语声:“红云、绛雪速退!”   “穷寇莫追,娃儿在行辕中等我……”   当然,前者是百里源所说,而后者却是出于邵友梅之口。   随着百里源的语声,红云、绛雪二人各自虚晃一招,双双飞身腾射而去。   周幼梅并没追赶,只是冷笑一声:“便宜了你们两个!”   一场大战,业已烟消云散,这时,文逸民才向着周幼梅抱拳一拱,含笑说道:“今宵,幸亏少……少侠及时援手,大德不敢言谢,敬请少侠人内待茶。”   他,明知周幼梅是一位姑娘家,但因对方是易容改装,而且也未经正式介绍,只好称之为“少侠”,不过,这“少侠”   二字,可叫得不太自然。   周幼梅自然听得出来,当下讪然一笑道:“我姓周,你还是叫我周姑娘吧!”   文逸民“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周姑娘,敬请周姑娘入内待茶。”   周幼梅微微一蹙眉峰道:“我想先见见文大人。”   文逸民一整脸色,以真气传音说道:“不瞒周姑娘说,在下就是文逸民。”   周幼梅不由退立一大步,张目讶问道:“那么,文大人果然是……”   说到这里,她立即改以真气传音说道:“文家堡的后人了?”   文逸民点点头道:“在周姑娘面前,我不再隐秘身份。”   接着,又正容道:“周姑娘,此间非谈话之所,请到签押房再做详谈可好?”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的。”   两人双双飘落屋面,在文逸民的前导下,进入签押房中,分宾主坐定,并由随员献上香茗之后,文逸民才正容问道:“周姑娘是否要先赴客店歇息?”   周幼梅笑了笑道:“不必,我们还是先谈谈往事的好。”   接着,才目光深注地问道:“文大人跟文家堡堡主是——”   文逸民正容接道:“是父子关系。”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原来文大人就是文少堡主,周幼梅失敬了。”   文逸民谦笑道:“周姑娘太客气了,在下还没请教周姑娘令师是——”   周幼梅笑了笑道:“有关我的师承来历,待会儿再谈,现在,我要先请教文大人一件事。”   话锋微微一顿,才目光深注地接道:“文大人,据说文、林两家,渊源颇深,文大人既为文家堡的少堡主,是否也知道林家堡林永年大侠叔侄二人的消息?”   文逸民正容答道:“知道,而且,不久之前,曾在南昌城中见过林少堡主……”   周幼梅截口问道:“当时,二位是否曾交谈过?”   文逸民点点头道:“曾经交谈过。”   “也曾知道彼此间的真实身份?”   “是的。”   周幼梅不由蹙眉自语道:“这就奇了?”   文逸民不由讶问道:“周姑娘此话怎讲?”   周幼梅蹙眉道:“我是说,像这么重大的事情,他怎会没告诉过我?”   她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林志强。   但她却不曾想到,自她与林志强在监利匆匆一晤,一直到荆州分诀之前,林志强又何曾有时间向她谈及这些呢?   文逸民注目接口讶问道:“原来周姑娘也认识林少堡主?”   周幼梅笑道:“岂止是认识而已,事实上,我还是他的……未婚妻哩!”   最后这几个字,不但说得特别低,而且,“俊”脸上也飞起一片红云。   文逸民禁不住星目中异彩连闪地笑道:“原来周姑娘还是我未来的弟妹,说来,倒真不是外人了……”   接着,两人互相说明彼此间的遭遇之后,文逸民不禁长叹—声道:“武林中这种错综复杂的恩仇,真教人不胜其烦,也使人不寒而栗。”   话锋微微—顿,又注目接问道:“弟妹,照你方才所说……”   周幼梅截口腼腆地一笑道:“文大哥,目前,你还是叫我周姑娘的好。”   她不愿文逸民叫得太近乎,但她自己对文逸民的称呼,却已由“文大人”而改为“文大哥”了,“文大人”与“文大哥”   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异,但语气上的距离,相差却不止十万八千里啦!   文逸民含笑点首道:“好的,等你与林老弟正式成婚之后,我再改口叫你弟妹。”   周幼梅笑了笑道:“方才,文大哥想问点什么?”   文逸民沉思着接道:“我的意思是说,你方才所见到的那位师公邵大侠,并非他的本来面目?”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那么,”文逸民蹙眉接问道:“当他老人家在酒楼上碰到百里源时,又为何深恐被人识破似地,要匆匆避开呢?”   周幼梅苦笑着道:“这问题,我也想过,就是想不通。”   这时,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禀大人,李大人己将邢斌口供送到,请大人示下。”   文逸民沉思着接道:“将口供笔录,送往章总文案,请其连夜起稿,并前案连严嵩一并参劾,下笔毋须留情,并请李大人连衔副署,以昭郑重。”   “是!”   随着这一声恭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逐渐远去。   周幼梅不由笑问道:“怎么连严嵩也一并参劾?”   文逸民正容接道:“莫荣是严嵩的得意门生,如非有那老贼在后面替他撑腰,他又怎敢如此胡作非为!”   接着,又喟然一叹道:“严嵩这老贼,圣眷方隆,尽管迭经参劾,不但屹立不倒,反而使参劾者惨遭杀害,说来也真是劫数。”   周幼梅道:“此番以文大哥的身份去参劾他,又是铁证如山,想必不致有甚问题的了!”   文逸民蹙眉说道:“官家中事,可难说得很。”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好在我是因避仇而寄身官场,本身世不是做官的材料,此举能成功固好,否则,大不了一走了之。”   周幼梅笑道:“一走了之,恐怕不容易,纵然你舍得放弃公主,公主也决不会让你走。”   文逸民正容说道:“周姑娘,此番我已下定决心,除非皇上能杀严嵩以谢天下百姓,否则,我绝对不再干这劳什子巡按了。”   不等对方接腔,又苦笑着接道:“我本是一个江湖人,江湖人做事,干净利落,像官场中这些拖泥带水,只是维护强权的人和事,你教我怎能看得顺眼?”   周幼梅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只是,如果文大哥所谋不遂,决心一走了之,那在公主面前,可如何交待?”   文逸民神秘地一笑说道:“周姑娘,我告诉你一个最大机密:你嫂子虽然是金枝玉叶之身,却同时也是江湖儿女,她的武功,比起我来,可高明得多哩!”   周幼梅不由张目讶问道:“有这种事?”   文逸民含笑接道:“而且,三两天之内,她也要来了,此次是微服私行,除了皇上和皇后之外,没第三人知道。”   话锋微微一顿,又正容接道:“不瞒周姑娘说,我与她成婚之时,曾有过协议,所以,如果必要时我挂冠求去时,她不但不会反对,而且也必然与我采取一同行动。”   周幼梅不由脱口赞道:“一个皇室中人,能有如此胸襟,倒真是难得少见!”   文逸民淡淡地一笑道:“说来,这也算不了什么,试想:一个在海阔天空的江湖中闯荡惯了的人,对那牢狱式的宫廷生活,又怎能过得了?……”   说到这里,门外有人恭声禀报道:“禀大人,辕门外有一个店小二装束的人求见。”   一个店小二,居然敢来钦差行辕求见钦差大人,这倒是前所未闻的事。   文逸民微微一愣道:“你没问他有什么事?”   门外语声道:“回大人,那店小二说,他有一封信,要面呈大人身边一位女扮男装的年轻贵宾……”   周幼梅连忙抢着接道:“快。快带他进来。”   “是!”   周幼梅下意识地认为那店小二是替邵友梅送信来的,所以才急不可待地抢着说出,但话一出口,又深感此时此地,不能不小心一点,于是,立即向文逸民歉然一笑道:“文大哥请你回避一下。”   文逸民笑问道:“你是深恐来人是强敌所乔装?”   周幼梅点点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不能不特别小心一点。”   文逸民坦然一笑道:“周姑娘,如果来人果然是强敌所乔装,而且,连你都对付不了的话,我躲也躲不了的,我看,还是免了吧!”   周幼梅只好苦笑着说道:“那么,我只好迎向门外去……”   在签押房的门外,周幼梅刚好迎着那个店小二,经文逸民的亲随引见之后,店小二双手递上一个密封的信函,一面讷讷地说道:“那位老爷子说,姑娘会赏给我十两银子……”   室内的文逸民,连忙接口道:“张忠,赏他白银十两!”   “是!”张忠恭应一声,扭头向店小二说道:“跟我去领银子……”   店小二跟张忠离去之后,周幼梅也已看完信件,蹙眉走进签押房中。   文逸民迎着她笑问道:“是谁送来的信?”   周幼梅苦笑道:“是我师公,他老人家暂时不来了,并且要我马上就走。”   “马上就走?”文逸民蹙眉接道:“那么,咱们几时再见?”   周幼梅沉思着说道:“这可说不定,好在你这位巡按大人,车骑所至,万民轰动,我要找起你来可方便之至。”   文逸民笑道:“如果我辞官不干了呢?”   “不会这么快吧!”   文逸民苦笑接道:“那可说不定。”   周幼梅笑了笑说道:“果然如此,找起来也不会太困难的,目前正邪双方,都已由暗转明,到时候,你只要找着我们同道中任何一人,就可取得联络了。”   文逸民默然点了点头。   周幼梅含笑接道:“文大哥,方才我们想不通的问题,现在可获得解答啦。”   文逸民一愣道:“是什么问题啊?”   周幼梅道:“就是我师公在酒楼上,为何一见到百里源就要回避的问题。”   文逸民笑问道:“他老人家已于信上说明了?”   周幼梅点点头道:“他老人家虽未于信上直接说明,却已告诉我一个辨识他老人家身份的特征,那就是任何情况之下,他老人家那澄如秋水,黑白分明的双目,不会改变。”   文逸民不禁“哦”了一声道:“那就怪不得了,百里源既然是他老人家的师弟,自然明白这一特征,所以,尽管他老人家当时业已改装易容,却还是不得不匆匆回避。”   周幼梅笑了笑道:“文大哥也请记住这一特征,以后偶然碰上他老人家时,也不致当面错过。”   文逸民道:“愚兄记下了。”   周幼梅神色—整道:“文大哥多多珍重,小妹就此告辞……”   半个时辰之后,周幼梅在一家小客栈中见到了邵友梅。   邵友梅已改装成一位乡下老农,形容颇为憔悴,连那本来是黑白分明,澄如秋水的双眸,也显得有点黯然无光。   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一声长叹:“孩子,你要是再晚来片刻,我就只好独自走了。”   “为什么?”周幼梅张目讶问道:“师公,您……您受了伤?”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而且伤势不算轻。”   周幼梅方白脸色一变,邵友梅又轻轻一叹道:“孩子,此间不能久呆,咱们换个地方再谈……”   说着,留下一块碎银,当先穿窗而出,越过天井,登上屋顶,向城郊飞奔而去。   尽管他目前是受了不算轻的伤,但其身法之快速,使得周幼梅使尽全力,才能勉强跟得上。   盏茶工夫之后,两人进人一家四围修篁环绕的茅舍之中。   邵友梅似乎已在这儿住过不少日子,虽然此时天色刚刚黎明,室内仍然是一片漆黑,但他却轻车熟路地在床下一个小行囊中取出一个玉瓶,倾出三粒药丸,服下之后,才向周幼梅低声吩咐道:“我必须调息一个时辰,才能跟你说话,这茅屋中只有一个瞎老婆子,不到辰时过后,她是不会起来的,记着,在我调息的这一段时间内,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周幼梅默默地点了点头,她目注盘膝趺坐床上,垂帘调息的邵友梅,心头却禁不住感慨万千地发出无声叹息。   可不是吗!凭她师公的身手,居然受了重伤,如果是单打独斗,自己定会伤在百里源的手中,那么,百里源的武功,就高明得太可怕了!   果然,将来还有谁能制服百里源?   目前,师公已身受重伤,她又是孤身一人,如果百里源找了来,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意念及此,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但是,此时此地,担心与着急,都不能解决问题,只好强定心神,紧握宝剑,凝神戒备着。   也不知挨过了多久,在初升的朝阳透窗照映之下,邵友梅那本来微显苍白的脸色,已沁出一丝红润,同时,门外也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想必是那瞎老婆子,也已经起床了。   就当她凝注邵友梅那微显红润的脸色,禁不住暗中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时,邵友梅已张目欠伸而起,向着她慈祥地一笑道:“孩子,难为你了。”   由外表看来,邵友梅似乎已完全复原,连那本已失神的双目,也恢复了奕奕的神采。   周幼梅入目之下,不由“星”目中异彩连闪,含笑说道:“师公,您已完全好了?”   邵友梅笑了笑道:“好是好了,‘完全’却还谈不上。”   周幼梅连忙接道:“那您该多调息一会儿。”   邵友梅含笑说道:“不忙,我至少还得好好休养三天,才能完全康复,因为心中有很多话要问你,所以,咱们不妨先行谈谈。”   不等对方开口,接着又笑问道:“孩子,你是否想知道方才我与百里源恶斗的情形?”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邵友梅不由一挫钢牙道:“百里源这人面兽心的东西,是越来越阴险狠毒了!”   周幼梅注目问道:“师公是中了百里源的暗算?”   “可以这么说,”邵友梅轻叹着接道:“起初,他故意示弱,将我引到江边,才回身全力应战,并发出信号,召来四个同党,形成以五对一。当时,我发觉情况木妙,如果继续恋战,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我拼着挨了百里源一掌,使他四个同党二死二伤,并回敬了他一掌之后,才飞身而退。”   周幼梅接口问道:“师公,百里源也挨了您的一掌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那匹夫如果不是也挨了我的一掌,咱们现在怎会如此太平?”   周幼梅笑了笑道:“那他的伤势,也决不会轻……”   邵友梅截口一叹道:“事实上却不然,我所回敬他的一掌,因已受伤在前,威力大减,所以,他所受的伤,应该比我轻得多。”   一顿话锋,又苦笑着接道:“其实,我的伤势,本来也不严重,只因受伤之后,不但不曾及时调息,反而强运真力,带伤恶斗,并且一直拖延到此间之后,才服药调息,以致形成目前这个样子。”   周幼梅不禁苦笑道:“如果师公先将疗伤的圣药,带在身边,就不致有目前这情况了。”   邵友梅苦笑如故地道:“谁会想到偏在这儿,遇上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   话锋微顿,又一整神色道:“孩子,不是师公说大话,当今武林中,除了百里源夫妇这一对狗男女之外,难有我手下十招之敌,我又何必经常将疗伤之药带在身边?”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师公,如果单打独斗,你能于多少相内制服百里源?”   邵友梅沉思着接说道:“以往,我自信能于五百招之内制服他,但以昨宵的搏斗情形而言,百里源比起我来,已经是只强不差了。”   周幼梅不由眉峰一蹙道:“那么,照师公判断,师父与公冶如玉之间,又是哪一位比较强呢?”   邵友梅笑了笑道:“江湖中的事,固然是力量第一,但武功为高强,也并不能决定一切,所以,目前,你不必担心这些,更不必凭空去臆测谁的武功为强。”   周幼梅讪然一笑地,点了点头。   邵友梅这才注目接道:“孩子,现在,该谈谈你的一切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姓名哩!”   周幼梅微微一笑道:“我叫周幼梅。”   邵友梅一愣道:“是你师父替你取的名字?”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公,您想先知道一些什么呢?”   “这倒委实是一个问题,千头万绪,一时之间,确也不知该由何处说起才好。”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先说你投师的经过。”   “好的。”周幼梅点首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于是,由她童年投师开始,一直到目前奉命来武昌救助文逸民为止的经过情形,都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邵友梅静静地听完之后,才不禁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若梅,若梅,我总算获得你的消息了……”   周幼梅也不禁为之心头激荡地含笑接口道:“师公,等您伤势完全复原之后,咱们立即起程前往‘巫山’去。”   邵友梅点点头道:“但愿他们能在‘巫山’多等几天……   这是一个新月如眉,疏星闪烁的深夜,时为四月初五,也正是林永年、李巧云、白文山等三人被困“朝云峰”石洞中,以及周幼梅在武昌城郊,陪同她的师公邵友梅疗伤的同时,地点则为“巫山”县城。   在山城中的深夜,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已难得看到一个行人,两旁店铺,除了少数的饮食店和招商客栈之外,也大都已打烊。   这情景,当然显得颇为凄清,连那些尚未打烊的饮食店和招商客栈中的伙计们,也因生意清淡,而显得没精打彩地呵欠连天。   但就当此时,一阵銮铃声和“嗒嗒’’马蹄声,忽然划破这寂静的夜空,连那些饮食店和客栈中的伙计们,也不由地精神为之一振。   这些使人振奋的声音,越来越近……   不久,灰暗的街面上,出现两骑人马,显然是经过长途跋涉,马上人是一位灰衫老者和一位青衫中年文士。   这二位,正是古若梅与林志强所乔装。   他们两人进入这一条本来是巫山县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之后,立即飘身下马,缓步徐行,两双精目,并左右扫视着。   走在前头,一身青衫文士装束的林志强,扭头向古若梅以真气传音说道:“阿姨,时间太晚了,纵然找到那家当铺,人家也早已打丁烊,我看,还是先投店,明天再找吧!”   古若梅摇首传音答道:“孩子,既然到了这儿,我恨不得能马上见到他,又怎能耐心等到明天?”   林志强方自讪然一笑间,古若梅又以普通语声说道:“孩子,你到前面那家客栈去问问看。”   “是。”   林志强恭应着,走到一家门口悬着“悦来客栈”灯笼的小客栈前,向那满以为生意临门、连忙含笑做肃客状的店小二,拱了拱手道:“请问小二哥,这巫山城中,是否有一家名为‘惠众’的当铺?”   店小二显得有些失望地点点头道:“有的,由此向前,约莫百十来步一个右拐就到。”   林志强再一拱手道:“多谢小二哥……”   店小二连忙接道:“相公,这时候,当铺早就打烊了,您和这位老爷子,还是先在小店歇一宵,明天再去吧!”   林志强边走边笑道:“不要紧,喊不开门时,回头再来投店……”   这时,刚好另一骑高头健马,也正于客栈门口,飘落一位风尘满面的中年商人。   店小二忙着招呼顾客,也没再哕嗦,那位中年商人,有意无意之间,向林志强、古若梅二人瞟了一眼,随即向客栈内走去。   那位店小二,不愧是八面玲珑,他,招揽到一位顾客之后,又回头向业已向前走去的林志强和古若梅二人扬声说道:“那位老爷子和相公,如果叫不开门的话,欢迎回到小店来住,小店房间清静,招待周到,包君满意……”   不错,林志强、古若梅二人向前走了百十来步之后,一个右拐,已看到“惠众当铺”的招牌。   林志强在古若梅的示意之下,立即走向当铺门口,开始敲门。   半晌,门内才传出一个苍劲而显得不耐烦的语声问道:“谁呀?半夜三更的扰人清梦。”   林志强只好歉笑道:“对不起,老人家,我要见贵宝号的掌柜。”   门内的苍劲语声道:“见掌柜的,有何贵干?”   林志强谦恭道:“有一件贵重的东西,我必须立即当出。”   门内语声道:“要当东西,明天再来……”   林志强连忙接道:“不,不,老人家,这东西非常重要,只要贵掌柜的一看,一定会马上收当的。”   门内语声略显诧异地道:“有这种事?”   “格”地一声,铁门上现出一个方格子,一张满布皱纹的老脸,就着方格子向林志强打量着,一面笑道:“好,你拿出来给我瞧瞧看。”   林志强却摇摇头道:“不!我这东西,必须见到掌柜的,才能拿出来。”   方格内的老脸笑道:“老汉就是掌柜的啦!”   林志强注目反问道:“真的?”   方格内的老脸有点不耐烦地道:“不相信,就明天再来。”   林志强只好苦笑道:“我!我相信您就是……”   说着,已探怀取出他二叔所交给他的半枚古钱,托在掌心中送到方格前。   方格内那张老脸为了使室内灯光透出,以便能瞧得清楚一点,特别偏过一旁,仔细注视一阵之后,才“唔”了一声道:“这东西,委实很宝贵。”   接着,他又将方格堵住,语声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你要当多少银子?”   林志强讷讷地说道:“一……一万两……”   他口中说着,心头却禁不住在暗笑:半枚古钱,要当一万两银子,那简直是发了疯啦!   但那门内的老人却一点也不以为奇,语气显得特别冷漠和平淡:“不算贵,只是,一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你一个人,怎能拿得走?”   林志强笑了笑道:“我可以分批取走。”   “分几次?”   “二十次。”   门内老人这才以低得只有林志强才能听得到的语声,注目问道:“老弟与这半枚古钱主人,是何渊源?”   林志强正容答道:“是世交。”   门内老人接道:“这半枚古钱,老汉不止见过一次,以前曾来此多次的那一位,是老弟的什么人?”   林志强正容如故地答道:“那是家叔。”   门内老人又接问道:“老弟背后的那位老丈,又是谁?”   林志强恭应道:“这是小可一位长辈。”   门内老人道:“是否为令叔林永年大侠?”   林志强道:“不是,她老人家姓古。”   “姓古?”门内老人似乎愣了一愣道:“他的大名是否为上若下梅?”   一旁的古若梅,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激动,连忙抢先点首道:“我正是古若梅,请问尊驾是……”   门内老人禁不住语声颤抖地说道:“小……小姐,你还记得古侗这个老奴吗?”   原来这位老人,竟是古若梅娘家的仆人。   有道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此时此地,古若梅能遇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仆,心头的激动,也无异于遇到自己的亲人。   当下,她也是语声微带抖颤地问道:“老人家,您可好?”   虽然是对她的仆人,但她的语气之间,不但很亲切,也很尊敬,这情形,使得古侗激动得热泪盈眶,语无伦次地说道:“小姐……莫折煞老奴,还是叫我古侗吧……啊!小姐,姑爷……他想得你好苦……”   古侗口中的“姑爷”,当然指的是邵友梅。   一提到邵友梅,古若梅不由截口问道:“老人家,友梅是否在这儿?”   古侗轻轻一叹道:“很不巧,姑爷他……还是一年以前回来过一次,迄今并无音讯。”   接着,又苦笑道:“以前,那位林永年大侠,他每次前来也都是这情形……”   古若梅再度截口说道:“老人家,快开门,我有很多话要问你。”   古侗摇摇头道:“小姐,这地方不便接待,你还是就近落店,明晨,我当改装前去看你。”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好,那么,我就住到离这儿最近的悦来客栈去,明晨你早点来。”   古侗点点头道:“好的……”   古若梅、林志强二人回到悦来客栈中,开了两间上房,盥洗更衣,略进点心之后,立即分别就寝。   他们两人,躺是分别躺在床上了,但此行千里迢迢,赶到这儿来,却是扑了一个空。   这情形,不但使林志强深感自己缘悭福薄,而辗转不能人梦,连古若梅也不由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无法平定自己的情绪。   古若梅本来是和衣躺在床上的,良久良久无法成眠之后,她索性挺身而起,悄然穿窗而出,飞登屋顶之上,然后向室内的林志强传音说道:“志强,你好好歇息,别出来,阿姨在外面散散心……”   经过多日相处,他们两人,不但形式上的称呼已有了大大的改变,实际上的距离,也缩短多了,古若梅已将林志强当做自己侄子般看待。   本来嘛!林志强是她爱徒的未来夫婿,也将成为她夫婿的衣钵传人,有了这双重不平凡的关系,她对林志强还能错待吗!   事实上,在这短短相随的几天当中,林志强的武功,在她的指点之下,已精进不少了!   “巫山”县城,本来是一个背山面江的山城,地势高陡,尤其站在屋顶上,更是视界辽阔。   此时,那如眉新月,业已西沉,古若梅卓立屋顶,游目骋怀,不由心胸舒畅地长吁了一声。   真是巧得很,她这一声长吁的尾音未落,另一声幽幽长叹,也紧接着划空传来。   这一声幽幽长叹,显然是出于一位女人之口,而且,事出古若梅的意外,匆促之间,竟没法分辨这一声幽幽长叹,究系来自何处。   她,方自暗中苦笑着一蹙眉峰,一缕清吟,又划空传来:   “独行独坐,   独唱独酬还独卧。   伫立伤神,   无奈轻寒著摸人。   此情谁见?   泪洗残妆无一半,   愁病频仍,   剔尽寒灯梦不成。”   这是宋代女词人朱淑真所作的一首“减字木兰花”,但此时此地,传入古若梅耳中,却让她感到有些嘲弄的意味。   这回她听得很清楚,对方委实是一个女人,这清吟声是来自距她约莫十丈外的一株古榕上。   也就当此同时,那似伤感,也似嘲弄她的清吟声,又随风飘来。   “长夜迢迢,   落叶萧萧,   纸窗儿不住风敲。   茶温烟冷,   炉暗香销,   正小庭空,   双扉掩,一灯挑。   凄凉景况,   齐作今宵,   有漏声沉,   接着,又是一声幽幽长叹。   古若梅方自一挑双眉间,对方的清吟声又起:   讳愁无奈学忘情,   误人犹该是聪明。”   虽然,这也是一首古词,但嘲弄意味却更明显,只差没??出古若梅的姓名来。   饶是古若梅涵养功夫再好,也有点沉不住气了,因而对方那清吟尾音一落,她立即一披嘴唇,冷冷一笑道:“阁下好雅兴!”   “夫人谬奖了!”古榕上发出一声娇笑道:“我不过是一时兴之所至,将前人词章,胡乱吟出,不值识者一哂,像夫人这么静观夜景,默赏山岚水色,才够得上称为雅人哩!”   对方竟能一口道破她那易容改装的身份,这情形,不由使古若梅心头暗懔,但口中却冷冷地一笑道:“是吗!阁下既能识破我的乔装,纵然自谦不算雅人,至少也够得上称为绝代高人了,高人当面,自不能失之交臂,敢请阁下现身一见?”   古榕上语声笑道:“夫人,我连‘雅’字都不敢当,更怎敢当‘高人’之称……”   古若梅截口笑道:“阁下莫太谦虚,仅凭你能一口道破我的乔装身份,已使我甘拜下风的了。”   古将上语声笑道:“夫人真算得上是虚怀若谷,其实,我之能一口道破你的乔装,不过是仅凭猜想而已,也许我还有更惊人之语,不曾说出来哩!”   古若梅微一蹙眉道:“我正听着。”   古榕上语声忽然改以真气传音说道:“如果我猜想不错,夫人去掉夫姓,该是姓古,芳名若梅……”   第十六章 战云漫朝云   古若梅闻声心头一震,即待飞身而起,但她旋即想到,能以真气传音于十丈以上距离,且能如此清晰,对方的功力,可能不在自己之下,而且对方特别以真气传音说出的这几句话,也好像并非敌人……   就当她心念电转,还没决定如何应付之间,对方的传音又起,而且也说得更透彻了:“邵夫人,与你同行的那位,该是林家堡的少堡主林志强,此行,极可能是为了找邵友梅大侠而来。”   古若梅强行抑制心头激动,传音问道:“阁下是什么人?”   古榕上语声传音答道:“暂时算是一个并无恶意的敌人。”   古若梅不禁苦笑道:“敌人而没有恶意,这话倒是新鲜得很。”   不等对方开口,又传音接道:“我再申前请,请阁下现身—见。”   “可以。”古榕上语声接道:“但此间非谈话之所,咱们不妨到前面山坡上一叙,夫人所带同伴,也不妨一起去。”   话落,古榕上腾起一道黑影,有若长虹经天似地,向左侧的山坡上射去。   这时,林志强早已被她们最初的语声惊起,因此,不等古若梅召唤,已飞身上了屋面,并首先向古若梅一蹙眉峰说道:“阿姨,方才这女人的口音,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古若梅笑了笑道:“现在先别去猜她是谁,咱们走。”   说着,携起林志强的手,也飞身向山坡上疾射而去。   这两位,身形将落未落之间,山坡上一处树阴中,传出一声娇笑道:“邵夫人不愧是‘翡翠船’的正统传人,仅凭这一份绝代轻功,已令人叹为观止的了!”   随着语声,树阴中走出一位身着宝蓝长袍的中年商人,赫然就是当他们进入“巫山”县城后,林志强在悦来客栈门口向店小二问路时,投入客栈中的那一位,不过,当时他们不曾多加注意罢了。   古若梅人目之下,不由一愣道:“阁下真不愧是真人不露相的高人!”   “哪里,哪里,”“中年商人”含笑接道:“邵夫人,你这话可使我汗颜之至。”   接着,又目注林志强笑问道:“林公子,咱们曾有过一面之缘,也算得上是渊源不浅,你还记得我的语声吗?”   林志强蹙眉沉思少顷,才“哦”地一声道:“我想起来了,夫人就是在‘南昌城’中,曾经送过我一件信物的那一位。”   那“中年商人”笑道:“对了,真难为你还记得起来。”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件信物,你看过吗?”   “还没有,”林志强含笑接道:“因为一直没机会用上它,所以我谨记夫人的吩咐,不曾打开过。”   “中年商人”微微点首道:“唔!你很诚实,也怪不得有此旷世奇缘。”   古若梅这才注目一笑道:“夫人,咱们是否该谈点正事了?”   “应该,应该。”“中年商人”连连点首道:“二位请就地坐下,咱们慢慢谈。”   说话间,她自己已当先就地坐下,并目注古若梅,含笑接道:“邵夫人,有两件事情,我先要向你道歉……”   古若梅截口一笑,道:“夫人不必客气,只要不是敌人,所有的不愉快,我都不会计较的。”   “中年商人”笑道:“多谢夫人大量!但我仍然不能不说明白:第一,方才我不该开这玩笑,第二,我没征得夫人同意,就将令徒支走了……”   古若梅对方才那玩笑,倒真的没当作一回事,但对于擅自支走她徒弟的事,却不由使她脸色微变地连忙截口问道:“夫人几时见到我徒儿?”   说来也真够滑稽,这两位,外表都是一身男装,却互称对方为“夫人”,语声也是那么娇滴滴的。   “中年商人”笑答道:“就是当邵夫人离开荆州之后。”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邵夫人,我虽然有两件事情该向你道歉,却也有一件事情要向你请赏,至于功过是否能相抵,那就得看夫人的卓裁了。”   古若梅用目光在对方脸上,划了一个问号,并没接腔。   那“中年商人”却神色一整道:“不瞒邵夫人说,我此行,是星夜兼程,替夫人送信而来。”   古若梅一愣道:“此话怎讲?”   “中年商人”幽幽地一叹说道:“夫人,你这侄儿的二叔林永年大侠和他的两位同伴,目前正被公冶如玉率众困在‘巫山’朝云峰,我一个人力量单薄,无法效力,目前也未便出面,所以才专程赶来通知夫人,一同前往,我将在暗中相助。”   古若梅不由一蹙眉峰道:“有这种事?”   接着,又目光深注地问道:“夫人,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并如何知道我在‘巫山’县城?”   “中年商人”道:“为何要告诉你这些,待会儿谈到,至于后者,那是由令徒周幼梅姑娘的转告,同时,一半也是由我自己的判断。”   一旁的林志强,可再也憋不住了,当下,他神情焦急地接口问道:“夫人,我二叔不会有危险吗?与他老人家被困在一起的另二位,又是谁?””中年商人”道:“短期之内,当不致有危险,况且据传说,与令二叔同时被困的,可能有邵友梅大侠在内。”   说着,向古若梅瞟了一眼,才正容接口道:“请试想:有着邵大侠这等绝代高人在内,令叔还会有危险吗?”   古若梅蹙眉接道:“夫人,你这传话,恐怕不太可靠。”   “中年商人”笑问道:“何以见得?”   古若梅正容说道:“夫人,据我所知,邵友梅的身手,比起公冶如玉来,只强不差,如果那三位中,果真有邵友梅在内,当不致被对方所困。”   “中年商人”笑了笑道:“夫人,事隔多年,彼此际遇有异,说不定公冶如玉的武功已经高过邵大侠,何况邵大侠身边,还有一位双目俱盲的林二侠和另一位妇人,试想,在强敌包围之下,要同时照顾这么两个人脱险,任何武功高强的人,也不易办到啊!”   古若梅点了点头道:“这话倒颇有道理。”接着,又注目问道:“夫人既然是一番善意,替我送信而来,可否请示真实身份?”   这也难怪,在这人心险诈,步步危机的江湖之中,对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所提供的未经证实的消息,自不能不特别审慎一点。   中年商人笑道:“邵夫人纵然不问,我也该自己说明来历了。”   话锋微微一顿,才幽幽地一叹道:“说起来,我还是这娃儿名义上的二婶哩!”   “二婶?”林志强不由抢先讶问道:“您姓文?”   “中年商人”点点头道:“是的,我姓文,就是文家堡惟一的活口——文素琼……”   “不!”林志强惊喜交进之下,忍不住心情激动地,又截口接道:“二婶,您还有一位亲人……”   文素琼也忍不住心头一喜地截口追问道:“那是谁?”   林志强道:“就是那新科状元,天子女婿,官拜七省巡按的文逸民呀!”   这一说,可反而使文素琼呆住了。   呆了半晌,才见她目蕴泪光地喃喃自语道:“这真是天意,真是天意,想不到我误打误撞,支使你的未婚妻去救助的文大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儿。”   久未开口的古若梅,不由喟然一叹道:“这叫做‘人有善愿,天必佑之’,林夫人一念仁慈,不但救了自己的侄儿,也替官场和武林中,平添一段佳话。”   话锋一顿,又含笑接道:“原来林夫人支使幼梅,做的是这么一件事,这不但毋须向我道歉,相反地,我还要向你致谢哩!”   林志强笑道:“阿姨,不要客套了,还是请二婶说明详情,赶着办正事吧!”   古若梅点点头道:“娃儿说得对。”   接着,目注文素琼正容说道:“林夫人,请将详情说明可好?”   文素琼点首接道:“当然可以,不过,在说明详情之前,我却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二位口中的‘林夫人’与‘二婶’,必须改一改……”   林志强不由截口问道:“为什么?”   文素琼苦笑道:“孩子,等我说明详情之后,你就明白了,目前,你必须听我的话,叫我阿姨,至于邵夫人,如承不见弃,叫我一声素琼妹子,我就深感荣幸的了。”   古若梅笑道:“好了,素琼妹子,别再客气了,还是快点说你的详情吧!”   于是,文素琼点首凄然一笑之后,将前此在“宜昌”北郊破庙中向周幼梅所说的一切事,又娓娓地复述了一遍。   古若梅于听完之后,不由发出一声深表同情的幽幽长叹。   但林志强却蹙眉自语道:“原来此中还有如许令人意想不到的曲折,怪不得……”   “怪不得”以后,却没有了下文,文素琼注目接问道:“怪不得什么呢?孩子?”   林志强苦笑道:“二……阿姨……”林志强忘形之下,“二婶”二字,几乎又脱口而出,幸亏他警觉得早,连忙又改了过来,神色一整道:“……看来,此中必然还有某种令人意想不到的误会。”   文素琼注目问道:“何以见得?”   林志强正容接道:“第一,我二叔为何以仆人身份,隐居自己家中,此谜一直不曾解开。”   文素琼点点头道:“不错,此中确有某种隐情,我也曾想过,但怎么想,也扯不上与我有关。”   栋志强道:“那也不一定,阿姨,我二叔常常独自长吁短叹的,还不时低吟着两句古诗,当时,我想不通,问他也不肯说……”   文素琼目光深注地截口问道:“他吟的是两句什么古诗?”   林志强道:“是李商隐的‘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阿姨请试想,这情形,是否跟您有关呢?”   文素琼沉思着接道:“孩子,别忘了你二叔是有名的花花公子,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女人,不知有多少,谁知道他所‘追忆’的是什么人呢?”   一旁的古若梅笑道:“你们别胡猜了,咱们还是商量着救人要紧,只要将林二侠救出来了,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   文素琼点点头道:“对,对,咱们先回客栈调息一会儿,天亮之后,立即兼程赶往‘巫山’。”   古若梅笑道:“不忙,不忙,素琼妹子是素有‘玉观音’之称的名美人,今宵,好不容易结识你,你总不能老让我留下一个满身铜臭的商人影子吧?”   文素琼不由苦笑道:“邵夫人是要见见我的庐山真面目?”   古若梅点首笑道:“是啊!美人当面,岂能失之交臂!”   “老了!”文素琼苦笑着接道:“其实,邵夫人才是名符其实的大美人,说句不怕你生气的话,百里源曾在我面前,多次提到你,常以未能一亲香泽为憾哩!”   说着,她已卸除脸上的伪装,现出一张宜嗔宜喜,充分表现中年女人成熟美的俏脸来。   古若梅双目中异彩连闪,脱口赞道:“我见犹怜,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文素琼截口笑道:“邵夫人别尽寻我开心,也该让我开开眼界啦!”   古若梅也只好卸除脸上伪装,两人相视一笑,并互相赞美几句之后,文素琼才意味深长地一叹道:“其实,一个薄具几分姿色的女人,不一定是幸福,相反地,很可能会招来无穷烦恼……”   古若梅轻轻一叹地站了起来道:“别伤感了,素琼妹子,咱们回客栈去吧!”   这是四月初的薄暮时分,白文山、、林永年、李巧云等三人,被困朝云峰天然石洞中,已经一个对时了。   白文山是于黎明之前,分别传授林永年、李巧云二人三招绝艺之后,独自离去的。   因为白文山一去整天没有音讯,这一对独守石洞中的患难情侣,已有点沉不住气了,连那三招已练得半生不熟的旷代绝艺,也无心再练下去。   林永年因双目已盲,又是身处绝地之中,已失去以往的沉稳,竟首先不耐地一蹙眉峰,打破沉寂道:“巧云,白大侠一去整天,还没有来,莫非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不会的。”李巧云只好出以宽慰的口吻道:“凭白大侠的武功,当代武林中,已很少敌手啦……”   林永年截口接道:“话是不错,但你莫忘了,公冶如玉是白大侠的师姊,武功本来就高过白大侠……”   李巧云也截口一笑道:“纵然白大侠碰上公冶如玉,全身而退,应该不致有甚问题。”   林永年蹙眉接道:“可是,如今一整天没消息,又作何解释?”   李巧云沉思着道:“可能是白大侠大白天行动不便,又怕对方追踪到这儿来,临时找地方隐蔽起来了,天黑之后,就会回来的。”   林永年苦笑道:“别尽朝好的一面想,巧云,说不定他已悄然离去了……”   李巧云连忙截口说道:“永年,千万不能这么想,白大侠不是这种人!”   林永年正容说道:“俗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事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咱们不作最坏的打算,岂不是要困死在这石洞之中?”   李巧云注目反问道:“依你之见,咱们应该如何打算?”   林永年不由一愣道:“这个……”   “这个”了半天,却没有了下文。   李巧云不禁苦笑道:“原来你也并无主见,只不过是心烦意躁,才胡思乱想而已。”   接着,又神色一沉道:“永年,此时此地,咱们只有一心一意,信赖白大侠,如果必须要作最坏的打算,也只能强镇心神,研练白大侠所传授的武功,以备必要时,也能捞点本钱回来。”   林永年连连点首赞同道:“你说得对,好,我听你的。”   李巧云笑道:“唔!这才乖……”   一句简短的俏皮话,使这石洞中的沉闷气氛,立时转变得轻松起来。   不久,白文山也赶了回来。   确如李巧云所料,白文山是因白天行动不便,深恐将敌人引了来,才在一个隐蔽处所,呆了一整天。   同时,白文山也告诉他们,据他所窃听到的最新消息,百里源已向“巫山”赶来,而武昌方面,也发现他大师兄邵友梅的行踪。   当然,这些都是公冶如玉夫妇以飞鸽传书,互通消息的结果,却想不到同时也被白文山窃听了去。   这消息,对目前这三位而言,有好也有坏。   好的方面,是已有了邵友梅的消息,如果邵友梅也能赶来“巫山”,那就更好了。   至于坏的方面,是公冶如玉坚持要在“巫山”守下去,搜索的范围,也逐渐缩小,照目前的情况判断,最多三天,就会搜索到石洞附近了,何况,另一个魔头百里源,也正兼程向“巫山”赶来。   因此,白文山于分析敌我情况之后,做了一个最坏打算的结论:那就是要求林永年、李巧云二人,尽速争取时间,研练他所传授的武功,以便必要时,由他以霹雳手段,翦除对方爪牙,并冒险将百里源夫妇引开,使林永年、李巧云易于脱险。   当然,这是无可奈何的下策,如果不幸而真的走到这一步,这三位能否生离朝云峰,可实在难说得很。   当这三位以沉重的心情,在石洞中筹商讨策之时,那以公冶如玉为首的群邪们,也并未闲着。   约莫是初更过后。   坐镇那山神庙中的公冶如玉,正以手支颐,目注案头摇曳不定的烛火,默然沉思之间,一位十六七岁的劲装少女,悄然而人,向她低声说道:“夫人,吕令主没找着。”   公冶如玉可能是喝了点酒,在烛影摇曳之下,俏脸上一片艳红,算得上是春色满面,眼波欲流,她,闻言之下,显得颇为失望地问道:“没问过去哪儿了?”   劲装少女道:“婢子问过,据说是陪吴、古两位令主搜山去了。”   公冶如玉一挫银牙道:“搜什么山,必然是被古琴那浪妮子勾走了。”接着,又咬牙恨声说道:“我特别把他留下来,这小畜牲却不识好歹,去!快去派人把他叫回来!”   听这语声,他们师徒之间的关系,可不寻常哩!   劲装少女恭声说道:“是!婢子马上派人去找……”   就这同时,在离白文山等人所居石洞两个峰头的一处山坳中,那位“四全秀士”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懒洋洋地,由暗影中走了出来。   古琴鬓乱钗斜,俏脸上红潮犹未消退,她,一面抬手理着自己的鬓发,一面嘟嚷着说道:“在这种地方,真令人扫兴。”   吕不韦一面整理衣衫,一面暧昧地笑道:“幕天席地的,我却认为别有风味哩!”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去你的!还不快点回去,可能师母正派人找你哩!”   吕不韦笑道:“五师妹,你也得让我休息休息,才去呀!”   古琴掩口媚笑道:“原来你也有怯战的时候,我还以为你真是铁打的金刚哩!”   吕不韦不禁苦笑道:“纵然是铁打的金刚,在你们师徒两人的联手合击之下,也吃不消呀!”   古琴媚笑如故地道:“活该!谁教你要风流自赏,左右逢源的。”   吕不韦蹙眉苦笑道:“五师妹,我已经向你说过多少次了,并非出于我的本意啊……”   他的话声未落,眼前人影一闪,全副劲装的古若梅,已俏立他们身前。   凭他们两个的身手,有人悄然欺近,居然会毫无所觉,尽管是两人都已经过一番放荡之后,不无影响,但来人身手之高,已不难想见。   因而,古若梅身形一现,这两个都不由脸色大变,赫然退立三大步。   吕不韦色眼迷蒙之下,起初还以为是他的师母到了,因此,虽惊而不惧,但略一定神注目之下,却不由脸色再度一变,几乎是与古琴同声问道:“你是谁?”   古若梅冷电似的目光,直在这两个的脸上,来回扫视着,不答反问地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是百里源、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的徒弟?”   当着徒弟骂他们的师父为“狗男女”,仅凭这语气,已不难想见古若梅的身份。   因此,吕不韦与古琴二人,闻言之下,已心头大惊地,豁然贯通。   古琴的反应,似乎犹快过吕不韦,她,目注古若梅,首先嫣然一笑道:“这位莫非是二师伯……”   古若梅冷然截口道:“莫提师门渊源!我不难为你们两个,但你们两个,必须老实答我所问。”   古琴微微一笑道:“二师伯想知道些什么呢?”   同时,吕不韦也谄笑着说道:“二师伯有话,请尽管问,只要是侄儿们知道的,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实……”   他口中说得好,但一只右手,却已漫不经意地探入怀中。   古若梅冷笑一声:“你给我安分一点!”   话声中,右手屈指轻弹,吕不韦已僵在那儿,无法动弹了。   古琴人目之下,不由脸色大变急声说道:“二师伯请息雷霆,侄儿一定实话实话。”   “哪怕你不说厂古若梅冷笑一声道:“你们所围困的,是什么人?”   古琴恭应道:“回二师伯,一共是三位,只知道其中一位是林家堡的林永年。”   古若梅注目问道:“其余二位,一点都不知道?”   古琴沉思着接道:“其中一位是女的,另一位是一个独脚老头,武功很高,也像是本门中人,起初,我们怀疑他是大师伯,但目前……”她倏地顿住话锋,没接下去。   古若梅沉声接道:“目前怎么样?”   古琴一挫银牙道:“目前已有新的消息,大师伯在武昌出现,所以,那独脚老头,很可能是七师叔或八师叔。”   古若梅微微点首,又注目接问道:“你们这一昼夜以来,是否有什么发现?”   古琴答道:“没甚发现,那三位,很可能已间道离去了。”   古若梅接问道:“目前,你们搜索的目标,是哪几座山头?”   古琴抬手指了指道:“还有这七个峰头,不曾搜过。”   “公冶如玉何在?”   “就在离此不远的山神庙中。”   古若梅点点头道:“唔!你还算诚实,我不难为你,但却必须委屈你一下。”   说着,已抬手凌空点了她的三处大穴。   也就当此同时,两道人影,疾奔而来,并扬声说道:“吕令主,夫人有请……”   这时,碰巧隔邻一座峰头上,也同时射出一枝红色信号火箭,冲霄而起。   古若梅冷冷一笑,微闪娇躯,俏立古琴背后,向前注视着。   那两道疾奔而来的人影,走得好快!刹那之间,已奔近吕不韦与古琴二人身前,那是两个腰挎单刀的黑色劲装大汉。   为首一人,入目不言不动的吕不韦与古琴二人,不由“咦”地一声道:“两位令主,怎么啦?”   “没什么,”古若梅闪身扬指,凌空点了两个劲装大汉的穴道,淡淡地一笑道:“你们两个,也歇一会儿吧!”   接着,目光一扫吕不韦、古琴二人道:“你们两个,别妄想运气冲穴,那是自讨苦吃,我的点穴手法,你们那个狗彘不如的师父会解……”   她的话没说完,隔邻那座山头上,已传出一阵金铁交鸣与呐喊呼叱之声。   紧接着,并传出一个苍劲的语声震声大喝道:“林永年,救兵已到,如果你还没离开这儿,请赶快出来会合……”   古若梅心知这是文素琼服过变音丸后所发的语声,事实上,文素琼不但语声苍劲,人也是改装成一个须发全白的灰衣老头。   但这情形,却使古若梅心中不以为然地发出无声的苦笑。   她在暗中责备文素琼,未免太沉不住气了,试想:在敌友未明,真伪难分的情况之下,纵然林永年还未离去,又怎敢轻易相信她,自动跑出来会合?   果然,文素琼这一阵叫唤,等于是白费了,所唤来的,却是更多的敌人,蜂拥地涌向那个峰头。   文素琼的那一阵叫喊,固然将附近搜山的敌人召了过去,而那一枝信号火箭射出之后,连远在山神庙中,满脑绮念,等候着吕不韦的公冶如玉也惊动了,亲自率领大批高手,飞驰前来。   在隔邻那个峰头上,杀声震天,四周人喊马嘶,步履杂沓,一齐向这儿集中,混乱局面之中,古若梅却在冷静地考虑着:“如果有本门中人同林永年被困在一起,我必须亮出身份了,才能将他们叫出来,否则,这么混战下去,如果林永年等人,真的还未离去,倒也罢了,啊,万一他们早已离去,岂非是自找麻烦……”   心念电转中,人也向峰顶上飞驰着,因为只有站在高处,以真气贯注于语声中,才能及远。   可是,她制服吕不韦、古琴二人,是在山坳中,由山拗中飞升山顶,距离可不近,饶她功力与轻功都奇高,但由下而上,也非一蹴可成。   就当她以最快的速度,连飘带纵地飞升到山腰时,暗影中却传出一声沉喝道:“什么人?”   古若梅飞射的身形并未稍停,顺口漫应道:“过路人。”   “站住!”随着这一声断喝,一道人影,由十数丈以上的悬岩上,飞扑而下,并凌空发出一记劈空掌。   由十数丈以上的悬岩上,飞身下扑,并能凌空运气发掌,来人功力之高,已不难想见。   但古若梅艺高人胆大,对那势若泰山压顶的劲疾掌力,竟然视若无睹地一拂大袖,将对方震得凌空三个筋斗,倒飞丈外,才披唇一哂,注目冷然地道:“身手不弱,敢情也是公冶如玉那一对狗男女的徒弟吧!”   来人正是百里源、公冶如玉的第二弟子吴化文,此人的江湖阅历,可比吕不韦、古琴二人要丰富得多。   方才这一震之下,已使他气血翻腾,落地之后,还踉跄地连退五六步才勉强拿桩站稳,再听这语气,瞧这长相,对方是谁,已不言可知啦!   他,强定心神,躬身一礼道:“侄儿吴化文,参见二师伯。”   这是吴化文的聪明处,也是他的狡猾处。   所谓一叶落而知秋,凭对方方才那一震之威,自己再苦练一甲子,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啊。   那么,这一个礼和一声“二师伯”,纵然是叫错了,在出手不打笑脸人的原则之下,至少,自己也不致吃亏呀!   果然,他这一注,还真是押中了,古若梅微微一愣之后,挥手冷然说道:“闪开!”   仅仅说出这么两个字,人已有若灰鹤腾空,向峰顶飞射而去。   吴化文目送古若梅那星飞丸掷地向上激射的身形,一面抹着额头冷汗,一面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好险……”   他,方自心有余悸地说出“好险”二字,峰顶已传来一声有若凤鸣九嗥的清啸,啸声嘹亮悠长,群峰回响,历久不绝。   啸声一落,紧接着是一串有若天鼓齐鸣的震耳语声:“陪同林永年大侠的那位独脚老丈请听着:我是古若梅,如果你是七师弟或八师弟,快请出来相见……”   吴化文听得眉峰一蹙,暗忖着道:“这女人,好精湛的内家真力!看来,她的成就,不在恩师之下哩……”   心念转动间,又苦笑着自语道:“我真是吓昏了头,还呆在这儿干嘛……”   自语方落,人已长身而起,向山脚下一闪而逝。   古若梅表明身份之后,并无任何反应,事实上他也明白,那位陪同林永年的独脚老人,纵然是她的七师弟或八师弟,此时此地,也必然会假定是敌人的诱敌之计,在未经证实之前时,决不会贸然出声答话,因而她只好暂时俏立山顶,静待发展。   事实上,也确如古若梅所料,困居石洞中的白文山,早于文素琼发话之前,即已外出侦探敌情。   至于林永年,于听到文素琼的招呼之后,尽管不知那究竟是自己的救兵,或者是敌方的诱敌之计,但那一股强烈的出困欲求,却几乎使得他不顾一切地要求李巧云带他出去。   但李巧云却冷静得多了,尽管她自信带着林永年,也能飞渡洞口与山顶之间的那道天险,但她却借口不敢飞渡,而委婉地拒绝了,并温声劝慰道:“永年,白大侠已经出去了,如果真是咱们的救兵,很快就有好消息传来,目前咱们赶出去,不但不能帮忙,反而会增加人家的顾虑哩……”   这时,文素琼的周围,业已陈尸十余具,十丈之外,并聚集着五六十个劲装汉子。   也许是被文素琼的霹雳手段杀寒了胆,那些人,虽然虎视耽耽地将文素琼围困着,却远在十丈之外,并无人敢轻易向前送死,以致形成一种僵持局面。   当然,这情形已很明显,那些奉命搜山的人,是因为自己功力相差太远,不得不按兵不动,以待他们的首脑人物前来。   至于文素琼,也乐得清闲地静待古若梅发话以后的变化。   约莫是古若梅发话后的袋烟工夫之后,文素琼耳中听到一丝清晰的真气传音道:“请问这位老丈,与古若梅女侠,是何渊源?”   这位暗中传音问话的人,就是白文山,他已于暗中观察得很清楚,文素琼使的是“翡翠船”中的武功,而且成就很高,决不是百里源夫妇的徒弟所乔装。   同时,由文素琼方才对付敌人所表现的毫不留情的手段,也足以证明其绝非百里源夫妇本人所乔装。   既然不是敌方的诱敌之计所乔装,那自然是自己人了,但他左思右想,本门中,除了他那生死不明的大师兄邵友梅夫妇之外,实在想不出这么一位同门人物来,因而不得不冒险传音发问。   文素琼心头一喜,传音答道:“是朋友……”   白文山截口接问道:“能否请示知尊姓大名?”   文素琼反问道:“阁下是否为林永年大侠?”   白文山道:“我是古女侠的八师弟白文山……”   文素琼截口一“哦”道:“原来是白大侠,那真是太好了,我……我是林永年名义上的妻子文素……”   白文山大喜过望,截口问道:“尊驾就是林大嫂文素琼女侠?”   “白大侠你是怎么知道的?”传音到此,文素琼忽然改以正当语声说道:“哦!想必是林永年告诉过你了,详情且待会儿再谈。”   接着,又沉声说道:“白大侠,你该招呼令师姊过来了,有关我的本来面目,暂时还不便公开,请仍然称我‘老丈’为是。”   白文山也以正常语声答道:“好的。”   微顿话锋,才以内家真气贯注于语声中,震声说道:“二师姊,我是白文山,已经与这位老丈会合了,二师姊快请到这边来。”   对面峰顶上,立即传来古若梅的一声欢呼道:“好,我马上就过来……”   这时,白文山也已以本来面目出现在文素琼面前,抱拳一拱道:“白文山见过……老丈……”   文素琼一面还礼,一面注目问道:“白大侠,林永年在哪儿?”   白文山正容答道:“林大侠隐身在一个秘密场所,咱们必须先行打发这些魔崽子,才能让他们出来……”   这两位,只自顾自地说着话,可根本没将那些围在十丈之外的公冶如玉的手下放在眼中,而公冶如玉的那些手下,对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的名字,似乎早已有过耳闻。   此刻,白文山已正式现身,古若梅也正由对面山头赶来中间,而那位不知来历的糟老头子——文素琼,也并非易斗之辈,这情形,在他们的头儿公冶如玉没来之前,又怎敢轻举妄动?   说来也真令人好笑,这些人,劳师动众、夜以继日地大举搜山,本来就是为了要搜出白文山等人,如今,白文山正式出面了,他们却反而噤若寒蝉啦!   文素琼笑了笑道:“白大侠,古大姊已经来了……”   她的话声未落,古若梅已有若天马行空似地飞落当场,一把扣住白文山的右腕,用力摇撼着道:“小师弟,你好?咦!   你的腿,是……”   白文山目含痛泪,苦笑着道:“这真是说来话长,二师姊,一别十多年,小师弟已变成老师弟啦!”   “变得不多,”古若梅带泪笑道:“你,还是从前那小淘气的样子。”   白文山苦笑道:“二师姊才是丰采依旧哩!”   古若梅抬手抚着自己的鬓角,也是苦笑道:“二师姊两鬓已斑,师弟,你这话算是大大的言不由衷……”   白文山只好岔开话题道:“二师姊,你知道大师兄的下落吗?”   古若梅神色一黯,幽幽地一叹道:“不知道,我此行就是为了找他……”   第十七章 变生意外   白文山含笑接道:“二师姊,我已得到消息,大师兄正在武昌。”   古若梅连忙接问道:“真的?”   “大概不会假,”白文山点首接道:“我是昨宵由公冶如玉手下口中听来。”   古若梅不由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正式获得他的消息了……”   白文山接道:“二师姊,咱们打发这些人之后,立即去武昌找大师兄去。”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这,得看情形再作决定。”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弟,那消息是怎样的?”   白文山道:“据说是……”   白文山话声才出,山脚下却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竹哨声,那些围在四周的公冶如玉手下人,立即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向山下奔去。   文素琼不由“咦”地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公冶如玉这个贱人,最是狡猾不过的,想必是盱衡目前情势,不敢硬拼,自动撤走了。”   白文山一挑双眉道:“二师姊,咱们不能便宜她,赶快追上去,将那贱人宰了!”   第十七章变生意外白文山含笑接道:“二师姊,我已得到消息,大师兄正在武昌。”   古若梅连忙接问道:“真的?”   “大概不会假,”白文山点首接道:“我是昨宵由公冶如玉手下口中听来。”   古若梅不由热泪盈眶,喃喃自语道:“谢天谢地!我总算正式获得他的消息了……”   白文山接道:“二师姊,咱们打发这些人之后,立即去武昌找大师兄去。”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这,得看情形再作决定。”   接着,又注目问道:“师弟,那消息是怎样的?”   白文山道:“据说是……”   白文山话声才出,山脚下却同时传来一阵急促的竹哨声,那些围在四周的公冶如玉手下人,立即一个个面露喜色,纷纷向山下奔去。   文素琼不由“咦”地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公冶如玉这个贱人,最是狡猾不过的,想必是盱衡目前情势,不敢硬拼,自动撤走了。”   白文山一挑双眉道:“二师姊,咱们不能便宜她,赶快追上去,将那贱人宰了!”   白文山道:“那么,我们赶快去瞧瞧……”   因为林永年双目已盲,不便行动,白文山自告奋勇,将林永年背起来,随着大伙儿飞驰着。   林志强的藏身之处,也不过隔了两个峰头,以他们这些人的脚程,自然很快地就已到达。   可是,当他们距林志强藏身的那株大树约莫十来丈远时,夜色沉沉中,只见那株大树下,正吊着一个黑衣人在晃荡着,那被吊着的黑衣人的背上,还似乎钉着一块白布,在随风飘扬哩!   这情形,使得群侠中除了双目已盲的林永年之外,莫不心头“咚”的一声,一齐脸色大变地停了下来。   是的,这情形,委实是太意外,也太令人震惊了。   这株大树上,只有一个穴道被制的林志强,深山密林之中,也决不会有人跑到这儿来上吊。   那么,眼前这个被吊着的人,不是显示林志强已被人杀害了吗!   但目前这几位,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老江湖,尽管心头既惊且急,却还都能沉得住气,并无一人发出什么惊呼之声来。   古若梅更是摆手止住其余之人前进,她自己却真力暗凝地缓步向大树下走去。   以古若梅的功力之高与目力之佳,尽管是在沉沉夜色中的大树阴影之下,但当她到达八丈距离时,已完全看清楚了,那被吊着的,不是林志强,只是穿着林志强衣衫的一束杂草罢了。   这情形,自然使她如释重负地发出一声轻吁,但她那颗提起的心,仅仅放下一半,而刚刚舒展的眉峰,也立即又皱了起来。   因为,眼前这情形,虽然表示林志强并未被杀害,却显然是被人家劫持走了,人是由她亲手点住穴道安置在这儿的,如今,人被劫走了,撇开责任问题不谈,她心里又怎能安宁呢?   心头七上八下中,她,一咬银牙,飘落大树下,向那吊着的假人背上的那幅白布上瞧去。   那是显然由衣衫上撕下的一幅前襟,上面用眉笔潦草地写着:   二师姊,八师弟,很抱歉,教你们吃了一场虚惊,感谢你们,代我物色到如此一位百年难得一见的武林奇葩,同时,我也得感谢这儿猴子们的协助,因为,如果没有它们,我不会发现这娃儿……   看到这儿,古若梅不由恍然大悟,暗中苦笑着:“原来如此,看来这是天意,那娃儿命该有此一劫……”   她,获知对方不过是看中了林志强的特佳资质,林志强不会有生命危险之后,心情已平静多了。   心念电转中,一面向白文山等人招招手,一面继续向那幅白布看下去:   二位请千万放心,娃儿在我这儿,我保证比你们对他还要好,而且,我负责百日之内,将他调教成一位天下无敌的高手,不过,不好听的话,说在前头,到时候,他可不会再认你们,同时,这娃儿艺成下山之日,也将是你们天数已尽之时。   知名不具   后段中这短短几句话,却使古若梅比方才看到那个被吊着的假林志强时更为惊震,刹那之间,冷汗湿透了衣衫。   这时,白文山、李巧云、文素琼等人也已走近,并都已看到了白布上的字迹,白文山脱口说道:“二师姊,咱们快追!”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来不及了,有这一段工夫,那贱人已远去百里之外啦……”   文素琼、李巧云二人,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反而以林志强并无生命危险,竟然宽心略放地几乎是同声向古若梅问道:“百日之内,怎能造就成一个绝顶高手来?”   “这婆娘,是在虚声恫吓吧?”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一点也不假,别人认为不可能的事,在本门中,却并不稀奇……”   林永年已被白文山安置一旁,他,虽然双目已盲,但头脑却特别敏感,当群侠们最初发现那个假林志强被吊在大树下时,那片刻之间的令人窒息的沉寂,已使他觉到发生了非常的变故。   他是被背在白文山背上的,当时,他曾感觉到,白文山心房的跳动几乎比平常要快了一倍,身躯也发出轻微的颤抖。   这些反常的现象,几乎使他要惊叫出声,但他却勉强地忍住了。   但此刻,他由古若梅等人的口中,听到林志强已无生命之危险,却再也忍不住了,插口问道:“古女侠,舍侄是被公冶如玉劫走了?”   古若梅点首接道:“是的。”   接着,又目注白文山苦笑道:“师弟,你将这白布上的留言,念给林大侠听听。”   白文山依言将公冶如玉所作的留言,朗声念了一遍之后,林永年才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天意,诸位也不必难过了,好在舍侄并无生命危险,且让他去吧!”   古若梅正容说道:“这是我的过失……”   林永年截口苦笑道:“古女侠,我再说—遍,这是天意……”   古若梅也截口苦笑道:“林大侠,不论如何,我该向你有个交待,何况,这已非某一个人的问题,而关系着未来武林中的一场空前浩劫。”   林永年不由一愣道:“事情竞有如此严重?”   古若梅道:“是的,那妖妇的留言上,已说得明明白白,那绝非是夸大之词。”   林永年蹙眉问道:“那妖妇纵然能于百日之内,将舍侄调教成武林第一高手,也不至于连咱们这些人都不认识呀?”   “话是不错。”   古若梅笑道:“但林大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林永年蹙眉如故地问道:“古女侠,莫非那妖妇还会什么邪术不成?”   古若梅正容接口道:“不是邪术,但却比邪术更厉害。”   文素琼接问道:“是否就是那所谓‘两仪开顶大法’的作用?”   古若梅道:“文家妹子只说对了一半,‘两仪开顶大法’,为‘翡翠船’武学中最艰难而神奇的功夫,也只有对像志强那种资质禀赋特佳的娃儿,以及有着公冶如玉、百里源那种具有绝顶功力的男女高手,配合施展之下,才能奏功,这也就是公冶如玉于留言中,满有把握地夸口百日之内,将志强调教成无敌高手的原因。”   林永年不禁长叹一声说道:“百日之内,将一个武功平庸的人,造就成一个武林第一高手,那真算得上是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了。”   古若梅正容接道:“不错,事实上,本门中的‘两仪开顶大法’,确具有伐毛洗髓,脱胎换骨的功能。”   微顿话锋,又轻轻一叹说道:“本来,我也有意于找到邵友梅之后,对这娃儿施以此种大法,想不到阴差阳错地,却被那妖妇着了先鞭。”   林永年再度一叹道:“这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中的安排。”   接着,又苦笑着道:“如果他们对舍侄不另施什么手脚,而加以成全,倒也算是一件求之不得的好事。”   古若梅也苦笑道:“林大侠想差了,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灼事。”   文素琼截口接道:“古大姊,方才我说错的一半,又是什么呢?”   古若梅微微一愣之后,才笑了笑道:“那是指控制神智,不,应该说是控制脑部神经的手法,这种控制脑部神经的手法,能使人忘去过去的一切……”   林永年不由截口一叹道:“那就怪不得那妖妇,有那种说法了。”   古若梅正容接说道:“所以,我方才才说,本门中这种功夫,并非邪术,却比邪术更厉害,因为邪术只能控制人于一时,邪术一解,效用也随之消失,但本门中这种功夫,如不懂得解除手法,则受术者将被控制一生,也等于是另外换了一个人。”   林永年脸色一变地接道:“这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   白文山接问道:“二师姊与大师兄,是否也懂得那种解除控制的神奇手法?”   古若梅摇摇头道:“我不懂得,你大师兄也未必懂得。”   白文山不由蹙眉说道:“如果那妖妇的这一着绝招,竟然实现,那咱们该怎么办呢?”   古若梅沉思着接说道:“最理想的办法,当然是尽速将志强救出,这算是釜底抽薪的办法,否则……”   顿住话锋,长叹着接道:“那就只好寄托在两个最费劲的笨办法上了。”   白文山苦笑道:“那是怎样的一个笨办法?”   古若梅道:“第一,是制住百里源、公冶如玉二人,要他们命令那娃儿接受我们的指挥,然后伺机加以解除禁制,或废除其功力。第二,是集中我们师兄妹三人之力,将那娃儿制服,不过,这一个办法中,我们师兄妹三人,至少将有一人以上,非死必重伤。”   文素琼不禁骇然地道:“那娃儿的功力,竟会高明到如此程度吗?”   “不错。”古若梅点首苦笑说道:“否则,‘翡翠船’武学,也就不算震古烁今的绝艺啦!”   林永年轻轻一叹道:“诸位,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妖妇的用心,固然阴险毒辣已极,但在事实未造成之前,也许还有转机,目前,咱们不谈也罢!”   古若梅点首接道:“林大侠言之有理,咱们还是先回‘巫山’城,等候与邵友梅会合,再从长计议吧!”   白文山讶问道:“二师姊,咱们为何不径赴‘武昌’呢?”   古若梅道:“偌大一个‘武昌’城,咱们事先又没联络好,将如何一个找法,而且,幼梅也在‘武昌’,如果营救文大人的事件扩大,他们两人可能已经会合,果如此,则势必已兼程赶回‘巫山’途中,咱们这时赶去,岂非又是阴差阳错,难以相见?”   白文山默然点了点头,文素琼却三把两把地卸除身上和头脸上的伪装,苦笑着接道:“我也只好同诸位一起去‘巫山’了。”   “为什么?”   古若梅不由注目接道:“文家妹子正好回去,伺机对志强加以援救嘛!”   文素琼苦笑如故地道:“现在我再回去,那就成了自投罗网啦!”   古若梅蹙眉讶问道:“此话怎讲?”   文素琼道:“我曾留有信物在志强身上,如今,志强已被他们劫持,我还能回去吗厂古若梅不禁长叹一声道:“千错万错,都是我一时疏忽所致……”   白文山截口接道:“二师姊,事情已经发生,你也不用自责了,目前,咱们还是尽速营救那娃儿,才是正经。”   古若梅点首轻叹道:“好,咱们走吧……”   这是林志强被??冶如玉所劫持的三天之后的正午,地点是宜昌城中一家名为“南北酒楼”的二楼上。   宜昌,为进出四川省的水陆两路必经之地,既为交通要冲,又值正午,酒楼饭馆生意之佳,自然是不在话下。   这家“南北酒楼”,二楼上,业已上了九成座,触目所及,但见人头攒动,笑语喧哗,真是好不热闹也!   靠近梯口的一个座位上,是一个麻脸汉子和一位有点口吃的中年壮汉,这两位仁兄,都是胖墩墩的,肥头肥脑,也都是有了六成酒意,并且,两人都是脸红脖子粗地在争论着,相持不下,只听麻脸汉子大声说道:“我说,诸葛亮姓诸。”   口吃汉子吃力地道:“我说姓……孔……,因……因为人家都……都叫他孔……孔明先生。”   “我说姓诸……”   “我……说姓……姓……孔……”   这一对活宝,各自“择善固执”,互不相让,语声也越来越大,引得邻座酒客,齐都忍俊不禁地发出会心的微笑。   只听那麻脸汉子忽然一声欢呼道:“啊!江老,您来得正好,快请坐下来评评理。”   看,原来梯口又新来一位有着一撮山羊胡的青衣老者,正缓步走近他们座前。   青衣老者径自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之后,精目在那二位脸上一扫,沉声问道:“什么事?”   麻脸汉子道:“江老,方才,我同老王一同去听说书,说书的说‘诸葛亮草船借箭’,回到这儿之后,老王却跟我抬起杠来。”   青衣老者端起口吃汉子替他斟上的一杯酒,喝了个杯底朝天之后,才漫应道:“抬什么杠啊?”   麻脸汉子道:“就是诸葛亮姓什么的问题,我说姓诸,老王他却偏偏说姓孔……”   口吃汉子截口道:“孔明先生……本……本来就姓孔嘛!”   “我说姓诸……”   “我说姓……姓孔……”   青衣老者一蹙眉峰,拍了拍桌子道:“你们两个都错了!”   那一对活宝,几乎是同时一愣道:“错了?”   “那么,您……您说……孔明先生姓……姓什么呢?”   青衣老者正容说道:“诸葛亮最正确的姓,是姓‘何’。”   麻脸汉子接问道:“江老所言,想必另有考据?”   “当然!”青衣老者正容如故地说道:“我是根据周瑜临死前所说的两句话,才触发灵感的。”   口吃汉子讶问道:“那是两句什……什么话呢?请指教。”   青衣老者道:“周瑜临死之前,不是说过‘既生瑜,何生亮’的话吗?就是根据这两句话,所以我才断定诸葛亮本来姓何,周瑜也不姓周,而应该姓既。”   麻脸汉子连连点首,拊掌笑道:“对,对,江老真是有大学问的人,我章麻子先敬您一杯……”   他的话声未落,那些听得到他们对话的酒客们,却再也忍不住地发出一阵子哄堂大笑。   但那位青衣老者,却正被章麻子的一顶高帽子,弄得晕乎乎的,一脸得意地举杯一饮而尽,然后,目光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道:“你们两个,又喝醉了?”   口吃汉子连忙否认道:“没……没有醉啊……”   青衣老者脸色一沉道:“你们还记得山主所交付的任务?”   麻脸汉子连连点首道:“记得,记得,就是注意那个什么邵友……”   青衣老者截口一声怒叱:“噤声!”   麻脸汉子不服地说道:“这有什么关系哩!山主夫人已擒获了林家的孽种,只等百日之后……”   他的话像连珠炮似地,说得又急又快,使得青衣老者想制止都来不及,只好脸色一沉,顺手一汜耳光打了过去,并怒声叱道:“混账东西!”   这一记火辣辣的耳光,使麻脸汉子的七八成酒意,完全消失,那连珠炮似的话声,也自然终止,同时,也使得全体酒客的目光,一齐向他们投射过来。   青衣老者却视若无睹地向口吃汉子歪了歪嘴,沉声说道:“扶住他,跟我走!”   说着,已探怀取出一块碎银,放在桌土,起身向楼下走去,那口吃汉子却扶着麻脸汉子步履踉跄地默默相随。   当这三位的背影消失于梯口之后,酒楼上又先后走下四人。   最先跟出的是状若祖孙的一老一少,老的身着灰衫,花白长髯及腹,年纪总在五旬以上,少的一个,年约十七八,肤色黝黑,却穿着一袭白衫。   灰衫老者一手搭在白衫少年的肩头,边走边唠叨着说道:“梅儿,快点走了,别赶脱了船,那就麻烦啦!”   说的是一口标准川腔,敢情还是溯江而上的旅客,临时下船打尖的哩!   后面那两位,则为一对年在弱冠的青衣书生,看外表,可能还是一对同胞兄弟。   茶楼酒馆中,客人的来来去去,自然是平常事,但这三批先后离去的客人,却显得颇不寻常。   最先走出的三位中的那位青衣老者,于走上大街之后,还有意无意之间,回头瞧了瞧,那情形,似乎是在看看是否有人跟踪。   第二批走出的灰衫老者,似已察觉后面有人跟出,但他却装作不觉地,向白衫少年以真气传音说道:“梅儿,方才,咱们下船的地方箭远之外的江边,有两株枝叶浓密的大树,还记得吗?”   白衫少年点点头道:“记得。”   灰衫老者传音接道:“后面这一对,九成是百里源那两个侍姬所乔装,由我亲自对付,你设法将前面那青衫老者制住,带到那株大树下去,记好:大白天,要做得不露痕迹,咱们以顿饭工夫为限,如果遇强敌,可长啸示警。”   白衫少年点点头道:“梅儿记下了……”   说着,已快步向青衣老者那一行人跟了上去。   由这语意与称呼判断,这一对祖孙模样的人,当然是邵友梅与周幼梅二人所乔装。   他们此行,也当然是准备赶往“巫山”城,与古若梅等人会合,但目前这一发现,委实大不寻常,才不得不耽搁下来,追查一个明白。   “宜昌”,本来是一个商业鼎盛的水陆码头,大街上行人如穿梭,化装成白衫少年的周幼梅,即加快速度向青衣老者追去,自然也不致引起旁人的注意。   当周幼梅一掌搭上青衣老者肩头,含笑招呼道:“江老,您好……”   她,口中说得好听,掌心中却真力暗凝,使得青衣老者全身劲力消失,紧接着,并传音说道:“姓江的,要命,就乖乖听我的话,跟我走,我只问你一件事情,决不难为你。”   青衣老者脸色大变,扭头向周幼梅投过询问的一瞥。   周幼梅又传音吩咐道:“先叫那一对宝货,自行回去!”   青衣老者点点头,向那一对宝贝酒鬼沉声说道:“你们两个,先行回去,我同这位小老弟,有要事商谈,待会儿再来。”   麻脸汉子与口吃汉子这一对宝贝,巴不得有这一说,闻言之后,什么也不问,只是喏喏连声,步履踉跄地疾奔而去。   青衣老者这才向周幼梅苦笑道:“已经遵办了,老弟有什么话,请尽管问吧!”   周幼梅淡淡地一笑道:“这儿非谈话之所,咱们到江边去。”   说话间,已暗中连点对方三处大穴,手挽手地加快速度向前走去,那情形,就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在把臂欢叙似的。   袋烟工夫之后,这两位已到达邵友梅所指定的那两株江边大树之下,不过,邵友梅却还没到来。   青衣老者显得颇为不安地向周幼梅注目问道:“老弟,究竟有什么事?”   周幼梅正举目遥望着,邵友梅带着那一对青衫书生,快步走了过来,口中却漫应道:“那两个,是不是你们山主的侍姬,叫什么‘红云’、‘绛雪’的?”   青衣老者顺着周幼梅的目光瞧去,不由脸色大变,身躯也簌簌颤抖着,语不成声地反问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周幼梅笑了笑道:“别问我是谁,也别担心那两个会对你不利,好教你放心,那两个,也同你一样,暂时成了阶下囚,现在,你好好地答我所问。”   语声微微一顿,才目光深注地接问道:“方才,你们所说的‘林家的孽种’,是否指的是林家堡的林少堡主?”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是的。”   周幼梅接着问道:“方才那个麻脸汉子所说的‘百日之后’,是怎么回事?”   青衣老者苦笑道:“这个,我却不清楚,只知道百日之后,林少堡主将成为一个天下无敌的高手。”   周幼梅方自一蹙“俊眉”,邵友梅已带着那两位青衫书生在十丈之外坐了下来,邵友梅扬声笑道:“梅儿,你做得比我还要快速利落,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接着,又神色一整说道:“我在这边等着,你好好问下去,语声不可太高,我要对证一下他们两方面的供辞,是否吻合。”   “是。”周幼梅恭应一声之后,才压低语声,向那青衣老者闸苴:“江老人家,希望你老老实实答我所问,我不会亏待你的。”   青衣老者反问道:“我希望先知道,你们二位究竟是谁?”   “这个……”周幼梅微一迟疑间,邵友梅已扬声接道:“梅儿,不妨照实告诉他。”   周幼梅点点头,才向青衣老者说道:“那边那位老人家,就是你们山主的大师兄,我是你们山主二师姊的徒弟。”   青衣老者道:“这筋斗栽得不算冤,好,请开始问!”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被你们山主夫人所劫持的,除了林志强之外,还有谁?”   青衣老者道:“据老朽所知,山主夫人所劫持的,只有一位林少堡主。”   “那么,”周幼梅注目接问道:“林少堡主如今何在?”   青衣老者道:“林少堡主与山主夫人在一起。”   周幼梅苦笑道:“我须要知道的,是他们目前在什么地方?”   青衣老者摇摇头道:“这个,老朽可没法回答……”   周幼梅接问道:“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当然是不知道。”青衣老者抬手一指邵友梅身边的两个青衫书生道:“那边二位,是山主的侍姬,可能会知道。”   察言观色,周幼梅判断对方所言,似属实情,当下,沉思着接道:“江老人家与你们山主,是何渊源?”   青衣老者道:“老朽不过是‘赤城山庄’柳庄主的手下,与山主还谈不上渊源二字。”   周幼梅接问道:“你们守候在宜昌,为的就是查探我师公的行踪?”   “是的。”   “是百里源下的命令?”   青衣老者一愣道:“谁是百里源啊?”   周幼梅道:“就是你们的山主。”   青衣老者不禁苦笑道:“老朽只知道他叫山主,其余可一无所知。”   周幼梅注目接口问道:“老人家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哩!”   青衣老者微微一愣之后,才点点头道:“是的,是山主下的命令。”   周幼梅接问道:“江老人家,你是几时见过你们山主?”   青衣老者苦笑道:“凭老朽的身份,怎够资格见到山主,这命令,是由柳庄主转达的。”   周幼梅接道:“百里源与柳伯伦二人,是何时何地见的面,老人家总该知道吧?”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那是昨天辰牌过后。”   周幼梅注目问道:“百里源还没走?”   “据老朽所知,当时就走了。”   “走的是哪一个方向?”   青衣老者道:“这个,老朽不知道。”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百里源是什么山的山主?”   青衣老者苦笑道:“少侠,这问题,不但老朽没法回答,纵然换上本庄柳庄主,恐怕也回答不出。”   这时,邵友梅已起身带着两个青衫书生向大树下走来,一面含笑接道:“够了,梅儿,咱们还得争取时间赶路。”   那两个青衫书生,果然是红云、绛雪二人所乔装,周幼梅向着二人笑了笑,道:“咱们真是有缘,又碰头了。”   邵友梅却是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声容俱庄地说道:“三位,为了你们自己的生命安全,眼前这一幕,就当它是没有发生,懂吗?”   那三位同时点点头道:“懂……”   第十八章 千里追踪   邵友梅凌空扬指,解了那三人的穴道,沉声说道:“三位可以走了。”   作为一个阶下囚而能有这种结果,原本应该是喜出望外才对,但这三位中,除了那江姓青衫老者,如获大赦似地面呈喜色之外,红云、绛雪二人,却反而有点进退维谷起来。   邵友梅不由一愣道:“二位还有什么为难的?”   红云愣了愣之后,才讷讷地问道:“邵大侠,您突然在此地现身,其目的难道只是准备追踪山主夫人?”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红云不由苦笑道:“果如此,则我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因为,这宜昌地区,是由我们姊妹二人负责,山主夫人的行踪,也只有我们二人知道。”   邵友梅眉峰一蹙道:“那么,二位做何打算?”   红云微一沉思之后,才讷讷地道:“我想……我们姊妹也不用回去了,就随侍邵大侠身边。”   邵友梅连忙接道:“不可以,二位心中也明白,你们山主夫妇的实力有多大,我之所以不得不冒险追踪,是为了解救林志强那娃儿,自己都要担着莫大的风险,哪有余力来照顾二位的安全?”   绛雪含笑接道:“话不是这么说,邵大侠,我们姊妹,也有一身不太俗的武功,可并不一定要您照顾,必要时,还可能对您有所帮助哩!”   这两位,不愧是天生尤物,尽管目前是易容改装,一身书生打扮,但绛雪的这一笑,却仍然有使人意乱情迷的媚力。   这情形,可使得邵友梅更不敢收留啦!   试想:自己孤身一人,带着这么两个尤物,成何体统!如果传到人家耳中去,纵然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啦!   就当他心头作难地微微一愣之间,红云也在一旁敲上了边鼓出言道:“邵大侠,您忍心眼看着我们回去送死?”   这句话,可更具攻心的效力。   可不是吗!消息是他亲自由对方口中*出来的,如果对方两人因此而死,则他心头将有“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之憾。   就当他左右为难,沉思未语之间,周幼梅却含笑接道:“师公,这二位既然诚心弃暗投明,依梅儿之见,不如暂时送往师父身边去……”   邵友梅不由眉峰一展道:“对了,就这么办。”   绛雪这张嘴皮子,可真够刻薄,她心头的生命恐惧,刚刚解除,却立即取笑起邵友梅来了,只见她目注周幼梅,掩口娇笑道:“周姑娘,前几天在武昌行辕中时,你这位师公妙语如珠,令人啼笑皆非,想不到实际上不但道貌岸然,也还是一位惧内……”   邵友梅截口苦笑道:“够了,姑娘。”   接着,目注周幼梅正容说道:“那么,你偕同这二位姑娘……”   说到这里,他猛然心中一动地改以真气传音接道:“……   立即起程,赶往巫山县城。”   “是。”周幼梅恭应一声之后,又注目接问道:“师公您呢?”   邵友梅却目注那青衫老者,正容说道:“阁下该走了,记着:为了你自己生命的安全,最好是忘去现在的一切。”   青衫老者也正容说道:“邵大侠请放心,在下会知道如何自处的。”   说完,向着邵友梅抱拳一拱,才转身疾奔而去。   邵友梅目送青衫老者的背影,逐渐远去之后,才向周幼梅说道:“梅儿,你们赶快起程,我也必须立即开始追踪,以期能将志强抢救回来……”   周幼梅截口接问道:“师公,志强他,有没有生命危险呢?”   邵友梅道:“生命危险是没有,但却可能酿成一场未来的武林浩劫,详情由这二位姑娘告诉你吧!”   接着,又向红云、绛雪二人歉笑道:“二位,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之下,我不能不暂时封闭二位的功力。”   红云苦笑道:“邵大侠请动手吧!”   邵友梅扬指凌空连点,将对方二人的功力封闭之后,绛雪才苦笑着说道:“如果半途遇上强敌,俺们二人,岂非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邵友梅笑了笑道:“二位心中最是明白不过,这一路上,已无强敌,而且,周幼梅的武功,比你们只强不差,如果连她都对付不了的敌人,多上你们二位,也无济于事。”   不等对方开口,又向周幼梅说道:“梅儿,我已经告诉过你,万一我们失散后的联络记号,现在可以用上了,我此行是经当阳、远安往北,目的地是汉水西岸的谷城,你,与你师父会合之后,赶快根据我留下的暗号跟来。”   周幼梅点点头道:“梅儿记下了。”   邵友梅正容接道:“你们还得另行改装,沿途多加小心,我走了……”   “了”字的尾音未落,人已到了十丈之外,大白天,也不怕惊世骇俗,疾奔而去。   周幼梅目送邵友梅的身形,消失于视线之外后,才向红云、绛雪二人问道:“二位姊姊,我师公是根据二位的消息,才决定向谷城赶去,是吗?”   红云点点头道:“是的。”   周幼梅接问道:“二位向我师公提供了一些什么消息?”   绛雪笑了笑道:“也不过是就我们所知,照实说出来而已。”   周幼梅不禁苦笑道:“可是,我却一无所知哩!”   绛雪笑问道:“周‘公子’想知道一些什么呢?”   绛雪这张嘴也真够刁,此情此景,她却还有心情取笑人。   周幼梅抿唇一笑道:“这位姊姊,是绛雪,还是红云?”   绛雪微笑地道:“我是绛雪。”   “绛雪姊,”周幼梅含笑接道:“咱们算是彼此彼此,你也不用以‘五十步笑百步’了,咱们还是说正经事吧!”   活锋微微一顿,才正容接着道:“我首先想知道的是,为何林志强被劫持,没有生命危险,却可能会造成武林中一场浩劫?”   这问题,红云、绛雪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一个大概,周幼梅听过之后,虽然难以满足,总算聊胜于无了。   她眉峰微蹙地又注目问道:“二位姊姊,公冶如玉给百里源的飞鸽传书,你们是否也看到?”   红云抢先答道:“没有,我们不过是由百里源口中,听到一点消息而已。”   绛雪也同时接着说道:“百里源另有要事,匆匆离去,可能要两三天之后,才能赶往谷城,据说,公冶如玉在谷城要逗留七天左右,以便与百里源会合。”   周幼梅接问道:“那么,二位姊姊在这儿,除了查探我与师公二人的行踪之外,也是等候百里源的了?”   “不!”绛雪含笑接道:“百里源也知道,二位的行踪,不易发现,此举也不过是尽尽人事而已,我们两个,随时都可以根据百里源所交待的联络记号,赶往谷城。”   接着,又讪然一笑道:“却想不到会有目前这种变化。”   周幼梅笑问道:“绛雪姊姊后悔了?”   绛雪正容一叹道:“小妹别由门缝里看人,将我们看扁了,人,没有自甘下贱的,我们跟着百里源,不过是一具泄欲工具,有甚前途可言,能有机会脱离他,又何乐而不为哩!”   周幼梅连忙歉笑道:“小妹失言,二位姊姊多多海涵。”   话锋微顿,又注目接问道:“二位姊姊,百里源究竟是什么山的山主?”   红云轻轻一叹道:“很抱歉!小妹,这问题,你师公也问过,但我们没法回答。”   周幼梅不由讶问道:“难道二位对自己所住的地方,连名称都不知道?”   绛雪苦笑道:“小妹有所不知,俺们两个,一直跟着百里源东飘西荡,可根本不曾去过他的龟窠哩!”   周幼梅道:“二位姊姊,一直都没有固定住所?”   红云轻叹答道:“有的,但那‘藏娇金屋’等于虚设,一年当中,也难得回去住上几天……”   绛雪也讪然一笑道:“因为我们两姊妹会灌迷汤,所以百里源经常把我们带在身边,将其他的女人都疏远了。”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小妹,也许你还不知道,百里源这淫魔,几乎每一个大城市里,都有他的‘藏娇金屋’哩!”   周幼梅一挫银牙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总有一天,这老贼会受天谴的!”   目光在对方二人脸上一扫,神色一整地接道:“二位姊姊,我们回城内客栈中改装一下,立即起程,有一点,请二位姊姊特别注意,我可不认识你们的人,如果中途碰上强敌时候,请二位暗中提醒我,让我先有一个准备。”   红云、绛雪二人同声答道:“好的。”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我们走吧……”   周幼梅偕同红云、绛雪二人赶往巫山县城这一行,暂且按下。   且说邵友梅别过周幼梅之后,立即回到宜昌城中,找了一家客栈,改装成一位中年商人之后,又匆匆地向当阳进发。   不错,由宜昌到当阳途中,凡是岔路的显眼之处,都留有指示方向的暗号,而且,暗号也很简单,只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箭头而已。   这些与红云、绛雪二人所提供的消息,并无不符之处,因此,他除了于箭头附近,另外留下一个奇异而令人难以觉察的记号,以便随后跟来的古若梅师徒辨识之外,对原有的箭头处,也并不更动,只是一个劲地朝前急赶。   不过,在大白天,官道上行人太多,他已不再施展轻功,仅仅以比常人略快的速度向前走去,因此,一直到上灯过后,才到达当阳县城。   在当阳城中用过晚餐,又继续他的行程,连夜向远安县赶去。   不过,邵友梅在当阳县中,却临时决定跟百里源开了一个玩笑,那就是除了留下他自己的联络记号之外,将公冶如玉留下的箭头记号,改了一个方向,那箭头本是指向正北的远安县的,他却改成指向正东,但也仅仅是那么一个,以后的仍让它原封没动。   一整夜的兼程急赶,他足足赶了将近三百里的路程,于翌日黎明时分,到达保康县与谷城县之间的梨山店,距目的地谷城县,已不过三五十里路程了。   为了保持体力,他决定在梨山店休息半天,午后再从容地赶到谷城去,于是,他投进梨山店惟一一家兼营小吃的“经济伙铺”中,进过早点,略事盥洗之后,立即关上房门,行功调息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骤的蹄声,将邵友梅惊醒过来。   他,方自一蹙眉峰,那急骤蹄声已止于伙铺门口,紧接着并发出一串“唏聿聿”的洪烈马嘶。   以邵友梅的功力之高,自然一听就能分辨出,来人是两骑人马,而且,轻功造诣甚佳,业已飞身下马,向伙铺中走了进来,只听一个娇甜的语声,颇为不悦地哼了一声道:“这种地方,怎能吃得下东西!”   另一个男人的语声歉笑道:“将就一点吧!小姐,这儿是乡下啊!”   这种村镇上的小伙铺,简陋之至,一般娇生惯养的小姐们,自然瞧不顺眼啦!   邵友梅所住的房间,与食堂也不过是一板之隔,而且,板壁上还有着分许宽的裂缝,在既好笑,也好奇的情形之下,他忍不住就着壁缝,向外面瞧去。   食堂中是一位蓝衫青年和一位红衣少女。   男的年约三旬,外表颇为英俊,只是缺了一只左耳,那女的双十年华,有着七分姿色,但那冶荡神态,却比红云、绛雪二人,更要强上三分。   可惜邵友梅不认识这一对,可正是百里源与公冶如玉的徒弟——吕不韦与古琴二人哩!   当邵友梅暗中向外偷瞧时,古琴正蹙着黛眉,向恭立一旁,满脸堆笑的店小二问道:“嗨!这儿去谷城,还有多远?”   店小二哈腰谄笑道:“回姑娘,还有五十里。”   吕不韦连忙接道:“你看,五十里路程,最快也得一个时辰以上才能赶到,现在已经是午时已过,你能空着肚皮,再挨上一个时辰吗?”   古琴嘟着小嘴,没吭气。   吕不韦连忙替她拦过一张椅子,涎脸笑道:“将就一点吧!   小姐。”   店小二也哈腰谄笑道:“小姐,小店虽然简陋,但做出来的菜肴,保证清洁可口……”   占琴不耐烦地截口接道:“好了,拣你们最拿手的好菜,做几样来吧!越快越好。”   “是,是……”   店小二谄笑着,哈腰离去之后,古琴才坐下去,口中并嘟嚷着道:“都是你,要在宜昌旅邸中多呆一天,才受这种活罪。”   吕不韦笑道:“可是,那是经你同意的,而且,如非在当阳城外,多走那几十里的冤枉路,现在,咱们也早就赶到谷城了啦!”   暗中偷瞧的邵友梅,因已失去好奇心,同时午时已过,他也该进餐赶路了,因而悄然离开偷瞧的位置,准备走进食堂。   但吕不韦的这几句话,又使他心头一动地继续偷瞧下去,只见古琴杏眼一瞪道:“走那几十里冤枉路,也还不是你的主意!”   吕不韦道:“可是,那记号,明明改了方向嘛!”   古琴冷冷地一笑接道:“当时我就说过,那必然是玩童们好奇所改,偏偏你要疑神疑鬼的,你看,这一路行来,可不是一切都很正常吗厂吕不韦正容接道:“师妹,别跟我抬杠,老实说,这疑团,我一直还没解开……”   听到这里,邵友梅虽然还不知道这二位的姓名,却已可确定二人的身份了。   古琴白了吕不韦一眼道:“你还要自钻牛角尖?”   吕不韦正容如故地道:“师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在前头这两三天之内,必然会有事故发生。”   古琴微微一愣道:“什么事故啊?”   吕不韦道:“师父在那白布留言上,已说得明明白白,你想,我们那位二师伯,会就此甘心而不追上来吗?而且,据说大师伯也已在武昌出现……”   邵友梅不禁心中暗笑着:“我就在你们眼前哩!”   古琴仍然是不服地道:“可是,事实上他们并没追来。”   吕不韦说道:“大师伯与二师伯,是何等功力,如果暗中追来了,又岂是你我所能发现的,你再想想看,当阳城外那涂改暗号的事,又岂是事出偶然!”   古琴一蹙黛眉道:“可是,这一路行来,为何又没改动了呢?”   吕不韦也蹙眉接道:“这也就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原因……”   邵友梅不禁暗中苦笑着:“我的本意,只是借此以迟滞百里源的行程,想不到却先使这一对宝货伤起脑筋来……”   这时,店小二已送上热腾腾的酒菜,并谄笑道:“二位贵客请尝尝看,保证美味可口。”   吕不韦首先尝了一口菜,抿抿嘴唇道:“不错,色、香、味俱佳,看不出这等小店,却能做出如此美味的菜肴来。”   接着,又向古琴笑了笑道:“师妹,咱们别胡猜了,快点填饱肚皮,赶到谷城去,才是正经。”   店小二却在一旁哈腰请示道:“二位贵客的坐骑,要不要上料?”   古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这还用问!马不上料,怎能赶路!”   店小二连忙哈腰陪笑道:“是是……小的立即去上料。”   邵友梅脑际灵光一闪,方待有所行动时,又一骑快马,止于门口,进来的是一位双十年华、身着绿色衫裙的美姑娘。   那是“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的爱女柳如眉,当然,暗中偷窥的邵友梅,还是不认识。   柳如眉似乎有甚紧急事故地,人刚进门,就一叠声地叫道:“小二哥,快!快弄点吃的来……”   但她的话没说完,吕不韦已含笑招呼道:“柳姑娘,请到这里来,咱们一道吃吧!”   古琴也接问道:“柳姑娘行色匆匆的,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故?”   柳如眉是由明里走进暗里,所以一时之间,她的视力未能恢复过来,及听到对方招呼,微一凝神之后,才看清对方是谁,不由一声欢呼道:“原来二位令主也在这里,那真是好极了!”   说着,已走向他们座前,吕不韦立即殷勤地替她搬过一张椅子,等柳如眉就座之后,才扬声唤道:“小二哥,快添一副杯筷来。”   “来啦!”   店小二恭声回答之后,吕不韦才向柳如眉注目问道:“柳姑娘,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如眉一蹙黛眉道:“山主身边的红云、绛雪二位侍姬,可能已经失踪了?”   吕不韦一愣道:“那怎么会?这消息何从而来?”   柳如眉道:“这是本庄一位江姓的管事,向家父说的。”   邵友梅不由暗骂一声:“好一个奸滑的老匹夫……”   邵友梅骂的当然是那江姓青衫老者,那人本来已承诺不泄漏消息的,但逃出性命之后,却很快地泄露了出来。   古琴也注目接道:“快说详细一点。”   柳如眉沉思着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天黑后,山主以飞鸽传书递来给山主夫人的十万火急的信函,二位令主都知道,家父并不知山主夫人的行踪,那紧急信件,必须由二位姑娘转交,可是,找了大半夜,整个宜昌城中,已失去二位姑娘的踪影,最后,江管事向家父报称,昨天午后,曾看到二位姑娘偕同一位老人家走向江边而去,因此,家父判断,二位姑娘,可能是出了事情。”   古琴沉思着接道:“红云、绛雪武功不弱,如果出了纰漏,那对方的武功就高得怕人了。”   吕不韦接问道:“柳姑娘是怎会找到这儿来的?”   柳如眉苦笑道:“家父判断山主夫人走的是这一条路,因那封密函急须转达,所以要我带着它先行赶来试试看,想不到这一误打误闯,还居然闯对了……”   邵友梅不由暗笑着:“小妮子且慢高兴,究竟你的运气好否,目前还说不定哩!……”   吕不韦连忙接道:“那密函快交给我。”   柳如眉探怀取出一个密封的信笺,双手递与吕不韦,吕不韦略一审视封面之后,才一蹙眉峰道:“不错,这委实是十万火急的急件,只是,师父他老人家,究竟遇上了什么紧急事呢?”   古琴笑了笑道:“既然是紧急函件,咱们还是早点赶路吧!   啊!柳姑娘快吃呀!”   原来他们只顾说话,却忘了吃东西了。   柳如眉讪然一笑,开始进食,吕不韦却含笑问道:“柳姑娘,听说你同林志强有过一段情,是否要同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柳如眉俏脸一红道:“如果方便的话,我当然想去看看。”   吕不韦道:“有我带你去,不致有什么不方便,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柳如眉闻言不由俏脸一变地截口问道:“什么消息?”   吕不韦漫应道:“再过一段时间,林志强就会不认识你了。”   柳如眉蹙眉接问道:“为什么?难道他——”   吕不韦暧昧地一笑说道:“柳姑娘别着急,林志强不认识你不要紧,只要我认识你就行啦!”   柳如眉方自俏脸再度一变间,古琴却白了吕不韦一眼道:“你呀!狗嘴里永远长不出象牙来。”   接着,又向柳如眉笑了笑道:“别听他胡说八道的,还是快点吃好,早点赶回去,以免令尊挂念。”   柳如眉摇头道:“不,我还是想去看看林志强。”   古琴正容接道:“柳姑娘,你们既已心心相印,可说是来日方长,又何苦急在目前这当口哩!”   柳如眉黛眉紧蹙地低首沉思,似乎连东西也吃不下了。   古琴又补上一句:“听我的话,柳姑娘,我不会骗你,不论现在和未来,林志强都会是好好的。”   柳如眉幽幽地叹了一声,仍然没接腔。   这当口,躲在房间内窥探的邵友梅,却在心头电转着。   他,对柳如眉与林志强之间的一段情,已经由周幼梅口中听说过,目前,他正需用人之际,不是正好利用这位痴情的姑娘,以达其解救林志强的目的吗!   可是,就当他准备以真气传音,对柳如眉有所指示时,又是一阵急骤马蹄声止于小店门口,马上人还没下马,就已高声嚷道:“店家,店家,快给我准备一斤卤牛内,十个馒头,越快越好……”   接着,匆匆进入的,是一位五短身材、满面风尘的劲装汉子。   他,刚刚进入食堂,吕不韦已蹙眉说道:“黄七,何事匆匆忙忙的?”   黄七(劲装汉子)闻言一愣之后,不禁大喜过望,一声欢呼道:“啊!两位令主也在这儿啊,那真是太好了。”   吕不韦指了指他身旁的一个座位道:“坐下来,慢慢说。”   黄七搓着手谄笑道:“两位令主跟前,哪有小的座位。”   吕不韦眉峰一蹙道:“这场合,毋须讲究俗礼,坐下来好说话。”   “是!”   黄七恭应着,拘谨地在一旁坐下之后,才正容说道:“两位令主,都不必前往谷城去了……”   吕不韦不由截口讶问道:“为什么?”   黄七尴尬地一笑道:“小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今晨天亮前,山主夫人忽然传令立即起程,并命小的兼程赶往宜昌,将沿途暗号消除,通知山主和两位令主,径行赴预定地点会合。”   古琴一蹙黛眉讶道:“什么预定地点,我可不知道啊!”   话声中,并向吕不韦投以询问的一瞥,但吕不韦却是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黄七连忙接道:“二位令主,这预定地点,山主知道的。”   吕不韦苦笑如故道:“可是,山主也可能发生了变故,目前,恐怕不可能同咱们会合。”   古琴沉思着接道:“三师- 兄,山主的急函,既然没法马上转给夫人,我们是否该先行拆阅,看情形再做适当处理?”   吕不韦点点头道:“也好……”   暗中窥探的邵友梅也点首暗笑着:“我也赞成,省得我另费手脚……”   这时,吕不韦已由怀中掏出那封密函,打了开来。   可是,吕不韦是面里背外而坐,当中还隔着一个古琴,邵友梅目力固然奇佳,却也没法透过占琴这一道障碍,而由信笺的背面瞧出什么来。   就当他眉头一蹙之间,只见吕不韦蹙眉自语道:“奇怪厂古琴接问道:“怎么说?”   吕不韦将信笺向她一递道:“你瞧。”   古琴白了他——眼道:“你不会念给我听!”   吕不韦连忙收回信笺,满脸歉意地笑道:“对不起,匆促间我没想到……”   “少废话!”古琴截口冷笑道:“不念给我听,也就算了!”   邵友梅不禁暗笑着:“这妞儿如非不识字,就是识字不多,不过这一来,我倒是求之不得……”   当他心念转动间,吕不韦也在歉笑道:“琴妹别生气,我念,我念给你听就是。”   古琴哼了一声,吕不韦低声念着:如玉:鸟儿已飞了,目前,我正追查中,没法前来会合,请径赴预约地,不论此行结果如何,我当于—个月之内,间道赶回。   接着,又注目问道:“琴妹,你知道鸟儿是代表谁呢?”   古琴似乎心头之气尚未消除,白丁他一眼道:“我怎么知道!”   吕不韦苦笑道:“目前,咱们是两头落空,你看,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占琴仍然是没好气地接道:“我没意见。”   “那么,”吕不韦涎脸笑道:“咱们索性自由自在地,好好逍遥几天。”   古琴冷然问道:“这封信如何处置?”   吕不韦道:“信,横直转不到,好在以目前情况而言,也没什么紧要,咱们且折返‘宜昌’再说。”   吕不韦已决定赶返“宜昌”,那么,邵友梅又该如何行止呢?   眼前,因了黄七的到来,使他这一阵追踪,成了徒劳往返,也没有再赶去“谷城”的必要了。   因为彼此之间,相差半日以上路程,既无线索可循,又不明对方行进方向,再追踪下去,岂非是等于大海捞针?   同时,他也想到,百里源那封急函上所指的“鸟儿”,必然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否则,以百里源的身份,必不至于放弃对改造林志强的这等大事。   那么,在筹思不出更佳办法之前,何不暂时跟踪眼前这三位,也折返“宜昌”再说。   目前这三位中,一位是柳伯伦的爱女,两位是百里源夫妇的爱徒,何况又身兼令主之职位,算得上是重要人物,不论百里源或公冶如玉,临时对这两位有甚指示,都势将经由柳伯伦转达,他要是跟踪下去,也许会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好在在百里源夫妇会合之前,林志强也不会有甚危险,他要折返巫山县城去,再途经宜昌,也不算绕太多的路……   于是,当吕不韦、古琴等一行人离开小店,折返宜昌时,邵友梅也悄然跟了上去,当他走出小店门外时,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全真,也满面风尘地到达小店前,向着他稽首一礼道:“无量寿佛!请问施主,这儿去谷城还有多远?”   邵友梅边走边漫应道:“约莫还有五十里。”   那道士又是稽首一礼道:“多谢施主!”   他,口中说得客气,但当他目送邵友梅的背影远去之后,脸上却掠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诡异笑容,然后缓步进入小店。   不过,这位道士可并非打尖,他,向店家要了一个房间,亦即邵友梅方才住过的那一间房,将店小二叫人房中,低声交谈了片刻之后,又立即出店,匆匆向“谷城”赶去。   当黄昏时分,这位神秘的中年道士,已到达了“谷城”。   他,径自走进东大街一家名为“东升”的客栈内,与掌柜的密谈数语,即由店小二将他引入后进的一间上房中。   出人意料之外的是,那间上房内,竞赫然有公冶如玉在内。   公冶如玉白了那道士一眼道:“你如果再不来,我真要独自走了……”   中年道士截口问道:“如玉,那娃儿呢?”   公冶如玉不胜幽怨地哼了一声道:“你就只关心那娃儿!”   中年道士伸手一拧公冶如玉的俏脸,嘻嘻笑道:“你比那娃儿,更使我关心。”’公冶如玉又哼了一声道:“鬼才相信。”   中年道士笑道:“如玉,你这飞醋,吃得好没来由,那娃儿是你我武林霸业的保证啊!我又怎能不关心他呢!”   公冶如玉这才披唇微笑道:“好!算你有理,那么,我再问你,这两天为什么像火烧眉毛似地,故意弄那玄虚?”   中年道士神色一整道:“如玉,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位大师兄,已追踪到离此五十里外的梨山店?如非我弄下这些玄虚,并间道兼程赶来,你一个人,怎能应付得了!”   听这语气,原来这位中年道士,就是百里源所乔装,这么一来,邵友梅这个筋斗,可栽得够惨重啦!   公冶如五不禁一呆道:“真的?”   百里源道:“我亲眼所见,还能假得了!”   “就只有他一个人?”   “不错。”   “那么,”公冶如玉银牙一挫道:“趁他落了单,将他宰了!”   百里源笑着道:“由我们两口子联手宰他,虽然不致有多大问题,但也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所以,我决定照你的计划进行,且等百日之后,由调教好了的林志强去收拾他们。”   公冶如玉点点头道:“也好。”   接着又注目问道:“现在,那厮是否也到了‘谷城’?”   百里源笑道:“本来,他也该到达‘谷城’的了,却被我所故弄的那些玄虚,给骗回‘宜昌’去啦!”   公冶如玉不禁嫣然一笑道:“想不到你这些鬼门道,有时倒还真管用……”   “有时?”百里源截口笑道:“山人的锦囊妙计,几曾失灵过?”   公冶如玉媚笑道:“别吹了!先告诉我,你是怎样想出这些点子来的?”   百里源笑了笑道:“说穿了,也就没啥稀奇啦!”   话锋微微一顿,才沉思着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当我们那位大师兄,将红云、绛雪二人弄到江边去时,刚好我也折返‘宜昌’……”   公冶如玉截口接问道:“你并没去看那老不死?”   百里源道:“本来我是想去看看他的,但鬼使神差地,走在半路上我又想到,老不死已经跑不掉了,纵然万一跑了,也不会有甚作为,又何必浪费时间去看他,于是我才临时决定折返‘宜昌’,却没想到这一来,刚好赶上拆穿我们那位大师兄所玩的那一手。   “当时,我灵机一动之下,一面以飞鸽传书通知你依计行事,一面却故意以十万火急的密函,命柳伯伦派人转给你,而我自己,却尾随我们大师兄之后,兼程赶了过来。”   公冶如玉笑问道:“这些,连柳伯伦都不知道?”   百里源点首接道:“是的,除你我之外,没第三者知。”   公冶如玉含笑接道:“其实,我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你这计划,倒真是够秘密的了。”   百里源正容说道:“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成功的希望才越大。”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尤其是那封十万火急的密函内容,在梨山那小店伙铺中,又如有神助似地让我们那位大师兄听了去,别的不谈,单是那‘鸟儿’二字,就够他疑神疑鬼,煞费思量的啦!”   公冶如玉一蹙黛眉,道:“这一点,固然可以收疑兵之效,但也未尝不是此一行动中的一大败笔。”   百里源一愣道:“其故安在?”   公冶如玉道:“这,极可能使他联想到老不死仍然健在……”   百里源截口笑道:“如玉,你认为这是败笔,我却认为是神来之笔哩!”   公冶如玉呆了一呆道:“原来你是有意让他朝这方面联想,然后……”   百里源含笑截口接道:“然后让他们踏破铁鞋,到处去找寻,好让我们两口子全心全力去改造林志强那小子。”   接着,又“咦”了一声道:“林志强在哪儿,你还设回答我哩!”   公冶如玉笑了笑道:“在另一个秘密处所,绝对万无一失就是。”   话锋顿了顿之后,又含笑着问道:“此番,你为了实行这一计划,竟舍得将红云、绛雪二人,也不要了?”   百里源笑道:“我几时说过不要呀?”   公冶如玉神情一愣道:“难道你还另外弄有什么手脚?”   百里源神秘地一笑道:“这个,山人自有道理,你且拭目以待吧!”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如玉,咱们得争取时间,立即起程,没说完的,且待会儿途中再谈吧……”   当邵友梅被百里源诡计所愚,折返“宜昌”时,率同红云、绛雪二人赶往巫山县城的周幼梅,也刚好进入巫山十二峰内那万壑千峰的山径中。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此行是经过特别易容和化装的,红云、绛雪是一对文质彬彬的白衫书生,周幼梅则为一位须眉全白的老学究。   三人以师生关系,分乘三乘“滑竿”上山。外表看来,好像是富家的公子哥儿,由先生率领,出来游山玩水似地。   不错,由宜昌出发,到目前为止,都没出过什么纰漏和麻烦,本来心头有点不安的周幼梅,似乎也开朗得多了。   这天黄昏时分,一行人到达朝云峰中,那座残破的山神庙旁时,刚好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而且,天空中浓云密布,狂风怒卷,显然有一场倾盆大雨,即将到来。   本来,他们是与轿夫谈好,星夜兼程,赶往巫山县城的,如此一来,也只好暂时拐向那山神庙中,避过这场风雨再说了。   当轿夫们加快脚程,抬着“滑竿”,奔进那残破的山神庙时,倾盆大雨,也“哗啦啦”地洒落下来。   还好,这残破的山神庙,还有一个不漏雨的房间,其余房间和厅堂,漏得也并不严重。   同时因两三天之前,公冶如玉等人还在这儿住过,所以,不但打扫得相当干净,连垫在地上的枯草败叶,也都还可以将就着使用。   于是,周幼梅同红云、绛雪等三人,住进那间惟一不漏雨的房间,那六个轿夫,就分住另外两间和厅堂。   稍为安置之后,即取出所携干粮和卤菜等,席地大嚼起来。   那批轿夫中一位年事稍长的,一面啃着馒头,一面走向周幼梅房门口,含含糊糊地说着道:“我说,这位老先生,今宵就在这儿住下来吧!”   周幼梅摇头晃脑地低吟着道:“秋风秋雨愁煞人!唉!如果这大雨不停,也只好在这儿歇下来了。”   话锋微微一顿,扫视红云、绛雪并轿夫问道:“只是,现在已是深秋,荒山深夜,寒意更浓,尔等能受得住吗?”   那轿夫爽朗地笑道:“老先生同两位相公,都能受得住,小的们生成苦命,山行露宿,是家常便饭,更是不在乎啦!”   周幼梅只好点了点头道:“那么,如果这大雨在一个时辰之内还不停,咱们就决定歇在这儿。”   “多谢老先生!”那轿夫一面转身离去,一面显得很轻松地笑道:“这阵雨嘛!恐怕半夜以后,还停不了哩!”   这三位易容改装的姑娘,也开始进晚餐,红云、绛雪二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但周幼梅却只吃了一点卤莱,和喝了一小杯水后,即停了下来。   红云入目之下,不由掩口媚笑道:“夫子食量,何其小也?”   一身书生装扮,却故做女儿家媚态,不由使满怀心事的周幼梅也“噗嗤”一声娇笑,但她一笑之后,紧接着的,却是一声幽幽长叹。   绛雪却神秘地一笑道:“秋风秋雨愁煞人!夫子长吁短叹的,莫非也有什么心事不成?”   周幼梅白了她一眼,没接腔。   绛雪将“娇”躯挪近她身边,低声笑道:“周姑娘,你是否在想念心中的林少堡主?”   周幼梅不禁佯嗔地道:“你再要烂嚼舌根,当心我点你的哑穴。”   “我才不怕哩!”绛雪低声媚笑说道:“小妹妹,你别假正经了,姊姊是过来人啦!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我?”   不等对方开口,又神色一沉地,接着说道:“小妹,俗语说得好:吉人天相,林公子不会有甚问题的……”   红云也正容接道:“不错!你师公已经兼程赶去,凭你师公的无敌功力,还能不将林公子救下来吗!”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但愿如此就好了。”   绛雪伸手递上半个馒头,笑了笑道:“有酒食,先生馔,这是弟子一点敬意,敬请夫子笑纳。”   周幼梅顺手将半个馒头向对方口中一塞,含笑接道:“有事弟子服其劳,你帮为师的吃下……”   就当此时,一阵急骤的蹄声,止于山神庙前,并发出一串“唏聿聿”的洪烈马嘶之声。   绛雪连忙取下被塞在口中的馒头,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悸神色道:“该不会是敌人赶来了吧?”   周幼梅一面凝神倾听外面的情况,一面低声说道:“来人是四骑,看情形,都是些练家子。”   绛雪摇撼着她的臂膀问道:“小妹,你是否该解开我们的穴道了?”   周幼梅低声说道:“必要时,我会先解开你们穴道的……”   这时,来人已显然进入厅堂,步履杂沓中,只听一个苍劲语声道:“他妈的!好大的雨啦。”   另一个语声“咦”了一声道:“还有比我们先来的人?”   那苍劲语声接道:“***,衣衫都湿透了,老王,快想法子生起火来,烤干衣衫。”   虽然夜幕已垂,但周幼梅由里间望向外面,却仍能约略地看清楚对方一共是四个人,都是一身玄色劲装,一个个身材魁伟,步履矫健,显然都是武林中人。   那原本在厅堂中的两个轿夫,人目之下,显然颇为不安地同时起身,准备挤向他们同伴的那一间。   但那语声苍劲的汉子,却含笑说道:“朋友不用怕,俺们不是山大王。”   另一个笑道:“如果是山大王,你们躲到里面去,也躲不了。”   轿夫中之一讷讷地问道:“大爷们是……是保镖的……”   那语声苍劲汉子笑道:“不错!”   另一个轿夫似乎有些疑惑地接问道:“大爷们的镖车呢?”   那语声苍劲的汉子道:“俺们保的是暗镖,已经交了货,现在是回程,懂了吗?”   那轿夫点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这时,四人中的另外两个,已拆下一些窗门,生起火来。   在熊熊火焰照耀之下,周幼梅已能清晰地看出对方的容貌了。   那语声苍劲,显然是四个中首领的人,年纪也不过三十多岁,一张紫膛脸,海口狮鼻,长相颇为威猛。   另外三人中,一个皮肤白皙,一个是一张麻脸,一个则满脸横肉,年龄也都在三至四旬之间。   周幼梅一眼就断定,对方四人既未易容,也没戴人皮面具,完全是本来面目,当下她微蹙眉峰,以真气传音向红云、绛雪二人间道:“二位姊姊,认识他们吗?”   红云、绛雪二人穴道被制,自然不能以真气传音答话,只好同时摇了摇头。   周幼梅又传音接道:“对了,二位姊姊对百里源手下的重要人物,是否全都认识?”   红云、绛雪二人又摇了摇首。   前一次摇头不要紧,这一次,可使得周幼梅心头,更感不安了。   这时,那紫脸汉子精目微扫之下,也已看清了周围的一切,接着向那轿夫笑问道:“原来你们六位,是替里面那三位抬滑竿的?”   不等对方答活,又深表同情地一叹说道:“苦兮兮的朋友,碰上这种坏天气,可就更苦啦厂这几句话,似乎引起那轿夫的伤感,不由长叹一声说道:“老天爷总是跟苦命人过不去的。”   但那紫脸汉子却已走向周幼梅的门口,向红云、绛雪二人冷然说道:“你们两个,给我站到旁边去……”   周幼梅心头一懔地截口讶问道:“这位老弟,你这是干嘛?”   话声中,双手已电疾扬指,向红云、绛雪二人点去,想先行解开她们被制住的穴道。   但那紫脸汉子,是蓄势而来,而且一身功力,也显然比周幼梅只强不差。   因此,周幼梅的指风才出,紫脸汉子已抢先向红云、绛雪二人,双掌凌空一扬一甩,竟以“大接引神功”,将那一身真力已被邵友梅封闭,毫无抗拒余力的红云、绛雪二人,吸得甩向厅堂中,口中并大喝一声:“老王、老赵,接住这两个妞儿……哈哈……小师妹,来得好!”   原来周幼梅一指点空之后,已怒叱一声,改指为掌,旋身向紫脸汉子扑来。   她这一情急之下,所发动的抢攻,岂同小可!但她于电光石火之间,所攻出的三式绝招,却被紫脸汉子从容地化解了。   而且,紫脸汉子得理不饶人地“呼、呼、呼、”接连三掌,将她迫回原地,并冷冷一笑道:“小师妹,别急,慢慢来……”   周幼梅怒中叱道:“谁是你的小师妹?”   紫脸汉子截口笑道:“就是你呀!哦!对了,我应该先来个自我介绍才对。”   话锋一顿之后,才阴笑着接道:“我,史天松,山主座前五旗令主之首,也是山主伉俪的大弟子,叫你一声小师妹,该是名正言顺吧!”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交手二十招以上,周幼梅虽然使尽浑身解数,却一点也不曾占得便宜,看情形,那位史天松,可还未尽全力哩!   这情形,当然使得周幼梅越打越心寒,也不由她不兴起全身而退的念头。   可不是吗!一个史天松,她都奈何不了,而对方却还有三个帮手在外面,纵然这个史天松并不曾保有实力,只要他招呼一声,四对一的情况之下,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她,估量着,在对方尚未发动围攻之前,自己要全身而退,当不致有甚问题。   至于撇下红云、绛雪二人,固然于心不忍,但此时此地,在自顾不暇之情况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啦!   她,心念转动间,人已边打边向窗口退去。   但史天松似已看透了她的心意,手下招式一紧,迫得她不能不全力应付,一面却哈哈大笑道:“小师妹,逃不了的,真要是不听话,想由窗口逃走,你也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要我这个大师兄拉拉扯扯的,可不太好看呀!”   打既打不过,逃又逃不了,周幼梅不由一挫银牙,恨声叱说道:“狂徒!姑奶奶跟你拼了!”   话声中,已展开一阵疯狂式的反攻。   她,倒是说得出,做得到,竟然放弃防守,完全是与敌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史天松自然不愿与她同归于尽,而且,他的身手比起周幼梅来,也至少要高上一二筹,因此,周幼梅的拼命攻势固然锐不可当,但他却依然是从容地接下来了,并且还淡淡地一笑道:“小师妹,拼不得!”   接着,又嗳昧地笑道:“你要是将小命拼掉了,山主面前,我就没法交差啦!”   厅堂中那个麻脸汉子笑问道:“令主,要不要我帮忙?”   史天松笑了笑道:“暂时还不必。”   由史天松的话中,周幼梅已意会到对方志在生擒,因此她悬心略放,也更加毫无顾忌地亮出长剑,展开疯狂式的抢攻。   周幼梅的长剑一出手,史天松功力虽然高过她,但在徒手对抗之下,不由顿时被迫到门口,并急声说道:“拿剑来!”   周幼梅心头电转着:“这匹夫,狂做得连兵刃也不佩带,看来该是天助我成功……”   她,心念电转,手上招式,更是一招紧似一招。   史天松刚刚接过同伴投过的长剑,她已“刷、刷、刷”一连三剑,将史天松迫退到厅堂中。   周幼梅冰雪聪明,她自知以长剑对徒手,都不曾杀伤史天松,如今对方长剑在手,如不乘此稍纵即逝的良机,急流勇退,可就真逃不了啦!   她,念动身随,一个倒纵,径朝窗口射去。   这情形,使得史天松仗剑衔尾疾追,一面急声喝道:“老王、老赵,快截住她……”   事实上,那个麻股汉子与满脸横肉的人,反应可非常快,早已于白脸汉子将长剑投给史天松的同时,飞身上了屋顶。   因此,史天松话声一落,屋顶上已响起一声呵呵狂笑道:“令主,她跑不了的……”   狂笑声由屋顶直泻窗前——也就当此同时,周幼梅以长剑护身,穿窗而出,“铮铮”   连响,火星四溅中,传出一声惨号,那首当其冲的满脸横肉的人,已惨死当场。   但她以雷霆万钧之势,杀掉一个之后,那麻脸汉子见此,为之一怔,忙似燕子般飞跃而上,瞬间已适时将她截住,而史天松也已由室内穿窗而出,一面挥剑抢攻,一面怒声喝道:“丫头!如此心狠手辣,竟没一点同门的情义……”   周幼梅怒“呸”一声道:“匹夫!凭你也配谈‘同门’二字!”   史天松冷笑一声道:“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我且先拿下你再说……”   话声中,长剑翻飞,玄之又玄的神奇招式,有若长江大河似地绵绵施出,那麻脸汉子,也由一旁配合抢攻。   周幼梅的功力,本就不及史天松,如今在对方两人联手之下,可更是相形见拙,五十招一过,已经是娇喘频频,没法支持了。   当他们由庙内打到庙外时,那倾盆的大雨,本来已减弱了不少,但当周幼梅感到没法支持时,那雨势也好像替对方助威似地,突然又大了起来。   在倾盆大雨中,传出麻脸汉子的笑声道:“姑娘,不用打了,你是我们未来的第六位令主呀!”   史天松也笑说道:“不错!山主委实是有意收你为徒,所以我叫你小师妹,是名正言顺的。”   周幼梅闷声不响,咬牙苦撑着。   史天松又含笑接道:“小师妹,咱们是自己人嘛!何苦这么想不开,而且,山主不但要收你为徒,命你充任第六位令主,即使对红云、绛雪二人,也不会降罪,你说,山主是何等宽宏大量,你又何苦……”   周幼梅忍无可忍之下,不由连粗活也*了出来,截口怒叱一声:“放屁……”   但她话声才出,“当”地——声,长剑已被震脱平,史天松得理不饶人,紧接着左手电疾扬指凌空连点,制住她的五处大穴,口中并呵呵大笑说道:“姑娘家当众放屁,可不是雅事啊!”   话声中,已一把将她挟在肋下,冒雨折回庙内,将她向火堆旁一放,含笑说道:“小师妹,乖乖坐在这儿,将衣服烤干,别着了凉,可不是玩儿的。”   那麻脸汉子咽下一口口水之后,呐讷地谄笑道:“令主,我看,干脆将她的衣衫脱下,我替您在室内再生一堆火,您……您可以痛痛快快地……”   史天松脸色一沉,截口接道:“你说什么?”   麻脏汉子仍然谄笑道:“令主,属下是一番好意,这叫做瞒上不瞒下……”   “住口!”史天松再度截口沉叱道:“你明知这是山主所要的人,也明知我一向对女色没兴趣,却为何偏要说出来烦人!”   麻脸汉子一张麻脸,窘成了猪肝色,却是讷讷地不知所对。   一旁的白脸汉子谄笑道:“令主,您知道老于的特别嗜好。   您如果不……不要这位姑娘,他也不敢向红云、绛雪二人动手。”   麻脸汉子瞪了白脸汉子一眼说道:“主意是你出的,却怎么将责任推到我一个人身—上来了……”   史天松蹙眉沉声喝道:“别烦人了!”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们两个的老毛病,就是见不得女人。”   麻脸汉子讪然一笑道:“令主圣明,属下就只有这点毛病……”   史天松摆手止住他的话道:“红云、绛雪,虽然是山主的宠姬,但她们已是待罪之人,只要不怕以后的麻烦,我不扫你们的兴。”   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几乎是同时恭声道:“多谢令主!”   史天松眉峰一蹙道:“先给我这边准备点木柴,你们可以到里面房间去。”   “是。”   那两位满脸兴奋神色,又拆下一些木板门窗,堆在史天松身边之后,才欢天喜地一个拥着红云,一个搂着绛雪,分别向里面的两个房间走去。   但当他们走到神龛旁时,却突然像中了邪似地一齐呆住。   少顷之后,史天松才禁不住地讶问道:“你们两个,呆在那儿干吗?”   麻脸汉子苦笑道:“令主,我走不动啦!”   白脸汉子也苦笑道:“令主,我也是……”   史天松不由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   麻脸汉子讪然一笑道:“令主,可能是山神显灵……”   史天松截口怒叱——声:“鬼话!”   红云忽然冷笑一声道:“史天松,你懂得什么!山神面前,岂是任意由人亵渎的……”   话声中,已与绛雪二人,同时由对方的臂弯中滑了下来,并各自顺手赏了对方两记火辣辣的耳光,瞧这情形,这两位被封闭的功力,也已畅通了哩!   史天松脸色大变地霍地站起,沉声说道:“何方高人,请大大方方站出来……”   绛雪含笑接道:“史天松,亏你还算是百里源夫妇的首座弟子、未来‘翡翠船’的掌门人,却是如此的差劲!”   史天松冷冷地一笑道:“此话怎讲?”   绛雪一抿樱唇道:“史天松,你想想看,明明是山神显灵,你却偏偏一口咬定,暗中有高人作弄你,岂不是幼稚得可笑又复可怜!”   史天松目光深注地问道:“你又何以断定,是山神显灵?”   绛雪笑了笑道:“你再想想看,你史天松是何等功力,你这两个手下,又是何等身手,这大厅中烈火熊熊,明如白昼,世间哪有如此高人,在暗中戏弄你,而不露一丝痕迹的?”   这一分析,虽然是对史天松明捧暗损,但却也确有道理,因而使得史天松那紫脸上,掠过一片茫然神色,蹙眉问道:“你们两个贱人被封闭的功力,也都恢复了?”   “是啊!”绛雪含笑接道:“试想,这情形,纵然是百里源夫妇亲自到来,也不一定能做得这么干净利落吧!”   红云也含笑接道:“史天松,你别怕,因为你这个人,总还算有点人味,山神菩萨善恶分明,可能不会惩罚你……”   红云的话没说完,厅堂内陡地卷起一阵狂风,将那一堆熊熊烈火,卷向厅外的倾盆大雨中,一闪而灭,使得山神庙内,顿成一片黑暗,也使得红云尖叫一声:“山神又显灵啦……”   就这同时,史天松冷笑一声,右手长剑一挥,左手却向坐在地下的周幼梅抓去。   但他这一抓,却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   原来那位穴道被制,根本没法动弹的周幼梅,竟于这刹那之间失了踪。   周幼梅既已不在原地,史天松的那一抓,自然会落空,这情形,又怎能不使他大吃一惊呢?   但他心头“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出,右手挥出的长剑已被夺出手,紧跟着,身躯一颤,也同他的两个手下一样,没法动弹了。   就当他心胆俱寒之际,身旁却响起周幼梅的冷笑道:“史天松,你服不服气?”   史天松苦笑道:“小师妹,怎么说,我也不相信你有这种功力!”   周幼梅冷笑道:“信不信由你。”接着,又沉声说道:“红云姊,请点燃火摺子。”   “是!”   红云娇应一声,一阵细碎脚步声,走向她们原来所住的那房间。   少顷之后,火光一闪,一只火摺子已点燃起来。   尽管这破败的山神庙,四通八达,在狂风中摇曳不定的火摺子,光线甚微,但总算已能看清周遭的一切。   这时,红云已一手—个,将那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提到史天松身边,媚然一笑道:“你们三个,好好亲近一番吧!”   吏天松目注周幼梅苦笑道:“小师妹,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们?”   周幼梅笑了笑道:“方才,红云已经说过,看在你这个人,还有一点人味的分上,我不难为你,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但马匹却必须留下……”   前文已经说过,周幼梅面貌并不怎么美,但身材之美却是恰到好处,尤其是那一副磁性嗓子,清脆娇甜,悦耳之极!纵然是骂人,也会使人如沐春风似地,闻声而想人非非。酒不醉人人自醉,更何况是草莽之夫。   此刻,她虽然还是那副老学究的装束,但嗓音却已恢复本来。   那麻脸汉子与白脸汉子,耳听那有若出谷黄莺似的娇语,本就已灵魂儿飞上九天,浑然忘去目前的处境了,眼前,再一获悉自己可以安全离去之后,更是禁不住心花怒放,如非穴道被制,手脚不能动弹,可真要手舞足蹈起来。   也尽管如此,那麻脸汉子还是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满脸邪笑地截口说道:“这语声真美极了!比那翠红院中‘小翠花’叫床的……”   但他话没说完,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红云姑娘脸寒似冰地戟指怒叱道:“混账东西!你再要口齿不干不净的,当心我挖出你的狗舌来!”   史天松向麻脸汉子怒视了一眼,然后目注周幼梅苦笑着道:“小师妹……”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你要再叫‘小师妹’,当心我也赏你两记耳光!”   史天松只好苦笑着一转话锋道:“姑娘,像目前这样子,我们怎能走得了?”   周幼梅冷然接道:“穴道可以解开,但真力必须封闭。”   说完,扬指朝对方三人,分别凌空连点,解除对方手足上的禁制,然后,冷笑一声道:“烦请寄语你们那一对混账师父,多行不义必白毙!叫他们等着接受天谴吧!”   接着,又沉声说道:“现在,雨已小,你们三个,立即给我滚,滚回‘宜昌’去!”   史天松只好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好!我滚,马上就滚……”   说着,已当先向庙外走去,他那两个手下,自然也鱼贯相随。   周幼梅目送史天松等三人的背影,消失于蒙蒙细雨之中后,不由长吁一声道:“好险……”   这时,那吓得脸无人色,蜷伏厅堂一角的六个轿夫,才一齐站了起来,由年长的一个,向周幼梅笑问道:“这位姑娘,原来三位都是本事很大的女侠,却为何偏要……”   周幼梅摆手止住对方的话,笑了笑道:“诸位也不必去‘巫山县’,现在就起程回‘宜昌’去吧!”   那轿夫愣了一愣道:“还要不要我们退钱?”   周幼梅笑道:“不但不要你们退钱,并且还每人多赏白银—两……”   那六个轿夫欢天喜地地冒雨离去之后,周幼梅抬头向着神龛上,深深地一躬道:“方才,多承前辈义伸援手,敬请前辈现示侠驾,让周幼梅敬谨拜谢。”   听她这语气,原来方才的一切,委实是有前辈异人在暗中援手所致。   她的话声一落,神龛上却响起一声轻笑道:“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说起话来,怎会恁地迂腐。”   周幼梅苦笑道:“老前辈,这是礼,虽然大德不敢言谢,但礼不可失啊!”   神龛上语声笑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现在,你们三个。都回到里间去,恢复本来面目,让我老人家瞧瞧。”   “是!”   周幼梅向红云、绛雪二人挥挥手,一齐向里间走去。   第十九章 黑衣怪人   当她们各自恢复本来面目,准备返身走向厅堂中时,房门口却传来一个苍劲的语声道:“果然是国色天香,我见犹怜。”周幼梅等三人一齐闻声投注,只见房门口挺立着一位一身玄色短装,头戴黑色布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而身材又特别矮小的怪人。此人不但身裁矮小得有若十三四岁的孩童,一双眼睛,也不像一位身怀绝艺的人那么炯炯有光,如非由语声上证明他,就是方才躲在神龛上暗中帮助她们的那位奇人,可真会把她们吓一跳哩!他,既然戴着黑布套,当然看不出他的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有多大年龄,仅仅由那苍劲的语声中,忖测出决不是一位年轻人而已。同时,由于他装束怪异,再加上他方才躲在神龛上所沾上的一身灰尘,显得滑稽之至,使得三位美姑娘几乎要失笑出声。当然,她们为了对这位黑衣怪人的感激与尊敬,尽管心中想笑,却都是强忍着没笑出来,并由周幼梅领先朝着他裣衽一礼,娇声说道:“老前辈能否请进屋来坐坐?”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也好,同你们这些绮年玉貌的姑娘们在一起,使我也好像年轻了几十岁似的。”说着,已走进室内,径自在枯草上坐下之后,才摆了摆手道:“你们也坐啊!”三位姑娘也在一旁坐下之后,黑衣怪人才向周幼梅注目问道:“这位姑娘贵姓?”周幼梅恭应道:“晚辈姓周,名幼梅。”黑衣怪人接问道:“令尊台甫,如何称呼?”周幼梅正容答道:“家父上一下民……”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原来是‘云梦钩叟’周一民周大侠的掌珠,算得上是将门虎女,可喜可贺!”周幼梅不由一愣道:“原来老前辈也认识家父。”“不!”黑衣怪人笑道:“对令尊,我不过是心仪已久,却一直无缘识荆。”周幼梅呆了一呆,道:“老前辈连本来面目,也不肯示人,如果晚辈请示您的尊姓大名,想必也是不肯见示的了?”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周幼梅美目深注地问道:“那是为了什么?”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往事不堪回首,过去的,不谈也罢!”周幼梅不由黛眉一蹙道:“老前辈也真是怪得可以,姓名来历不肯示人,倒也罢了……”黑衣怪人截口笑问道:“听你这话意,好像我还有什么更怪异的事?”“是啊!”周幼梅嫣然笑道:“方才,您在暗中义伸援手,却也不让人知道,而偏偏要装神弄鬼的。”黑衣怪人轻叹一声道:“孩子,我心头的痛苦,不会有人了解,说出来也不会有人同情的。”话锋微微一顿,又幽幽地接道:“方才,我本来就不想伸手,但眼看你们三位女娃儿落人虎口,又于心不忍,所以才不得不用一个变通办法,先以真气传音暗中通知你们,然后伺机出手,给他们一个莫测高深。”周幼梅接问道:“老前辈也认识史天松那些人?”黑衣怪人似乎愣了一下道:“不!我不认识。”接着,又笑了笑道:“孩子,你想想看,如果你我易地而处,由那些人的所言所行,还要认识他们,才能断定他们是坏人吗?”周幼梅一蹙黛眉说道:“老前辈,请恕我说句放肆的话,我总觉得您的话,有点言不由衷。”黑衣怪人苦笑道:“孩子,也许你说对了,但不论你如何激我,也激不出我的来历来的。”周幼梅美目深注地接问道:“老前辈,请恕我再问一句:那是为什么?”黑衣怪人幽幽地接道:“因为,我不愿有人知道我还活着……”周幼梅忍不住截口笑道:“至少,我同这两位姊姊,都知道您还活着。”黑衣怪人也笑道:“可是,你们不知道我是谁。”周幼梅含笑接道:“那不要紧,您的武功如此高,一定是大大有名的前辈异人,我虽然不知道,也猜不出来,但可以回去请教我师父。”黑衣怪人道:“我根本不是什么前辈异人,你师父也未必会猜出来。”接着,又好像忽有所忆地“哦”了一道:“对了,你的武功,很了不起!令师想必是很有名气的高人了?”周幼梅正容答道:“家师隐居已久,名气可能不会大,但却委实算得上是一位武林高人了。”黑衣怪人注目接问道:“令师上下,如何称呼?”周幼梅肃容接道:“家师姓古,上若下梅。”“古若梅?”黑衣怪人垂首重复了一句,好像在记忆中搜寻着什么似地,少顷之后,才抬起头来,向周幼梅笑了笑道:“这名字果然没听说过。”话锋微微一顿,又含笑接道:“方才,听你与那个什么史天松所说,你们好像还有同门之谊?”周幼梅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这也就是说,令师与史天松的师父,是同门师兄妹?”“是的。”黑衣怪人注目接道:“根据你们方才所说,令师只有一人,而史天松的师父,却是夫妇两个,这情形,恐怕令师会斗不过他们吧?”周幼梅道:“绝对不会的,自古邪不胜正,何况,家师也是夫妇二人,不过,我师公还没与家师取得联络而已。”黑衣怪人忽然没来由地长长吁了一声道:“对!自古邪不胜正,这最后胜利,一定是属于你们的。”周幼梅趁机含笑接道:“老前辈,您的武功,比起家师来,似乎只强不差,能否请相助一臂之力呢?”黑衣怪人长叹一声道:“孩子,我连活着都是多余的了,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而且,我也特别喜欢你,所以我不能不改变初衷,帮你一点忙……”周幼梅连忙欠身一礼道:“晚辈先行谢了。”“慢来,慢来。”黑衣怪人也连忙接道:“我的所谓帮忙,要并非帮你去厮杀。”周幼梅不由一愣道:“那是怎么的帮法呢?”黑衣怪人道:“送你一点不成敬意的东西,而且,我事先声明,这是慷他人之慨,因为这东西,原本不属于我所有。”周幼梅笑问道:“老前辈口中这‘不成敬意的东西’,想必是非常珍贵的了?”黑衣怪人点首接道:“可以这么说。”周幼梅道:“只是,这东西既非老前辈所有,则一旦送给我之后,是否会……”黑衣怪人截口大笑道:“你是担心那原主会向你索还?”“是啊!”周幼梅含笑接道:“如果正主儿找上门来,我将如何自处呢?”黑衣怪人笑道:“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俗语说得好:天材地宝,惟有德者居之,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虽然是无意中得来,却敢保证,没人敢以正主儿自居,向你索还就是。”那一直不曾开口的红云、绛雪二人,此时却再也忍不住地竟然同声发问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可以先给我们瞧瞧吗?”黑衣怪人摇摇头道:“现在不行,而且还不到……”倏然顿住话锋,目注周幼梅问道:“孩子,你此行意欲何往?”周幼梅道:“晚辈准备前往巫山县城。”黑衣怪人接问道:“目的何在?”周幼梅道:“与家师会合。”“那好极了!”黑衣怪人笑道:“我所要送给你的东西,目前你还没力量保管它,此行既然是投奔令师,我也闲着没事,索性送佛送到西天,由我护送你们一程,等你见到令师之后,再送给你。”周幼梅嫣然一笑道:“那是太好了!只是麻烦老前辈,使晚辈好生不安……”黑衣怪人截口笑道:“小丫头别来这一套,现在,雨也快停了。”接着,目光朝红云、绛雪二人一扫,笑了笑道:“烦请二位姑娘将史天松等人所留下的马匹整理一下,咱们立即起程。”“是!”红云、绛雪二人恭应着,向门外走去。说来,老天爷也好像有点恶作剧,黑衣怪人刚刚说过雨要停了,却又是一阵“哗啦啦”的倾盆大雨,下将起来。这情形,自然使得红云、绛雪二人怔立门口,扭扭头向黑衣怪人苦笑道:“老前辈,雨又下大啦!”黑衣怪人沉声说道:“不行!下刀子也要走,咱们都是练武的人,淋一夜雨,算不了什么……”他的话锋,倏然顿住“咦”了一声道:“又有什么人来了?”黑衣怪人功力精湛,自然比周幼梅等人先行察觉有人赶来。周幼梅凝神静听了少顷之后,才蹙黛眉道:“是由巫山县城方向赶来的,而且人数不少。”黑衣怪人点点头道:“不错,一共是五骑……”就这说话之间,那一行人马,已到达山神庙前,原来这突然闯来的五骑人马,竟是古若梅、白文山、文素琼、林永年、李巧云等五人。这五位,自从几天之前,在这儿将林志强弄丢之后,又匆匆赶返巫山县城,等候邵友梅与周幼梅二人赶回来会合。等人的滋味,可不好受,尤其是在焦急中的等候,可更觉得日子特别难挨。于是,这五位在巫山县城,好不容易地挨了两天之后,又临时决定,大伙儿迎了上来。可是却没想到,沿途碰上连番大雨,以致一个个被淋得成了落汤鸡似的,此刻,好不容易赶到这山神庙前,自然得进来避一避!黑衣怪人的话声才落,山门外已传来了林永年的长叹道:“屋漏又遭连夜雨,老天爷好像是专门跟我们过不去……”同时,白文山也“咦”了一声道:“这儿还有马,敢情里面还有人哩!”李巧云的语声娇笑道:“白大侠也真是,有马当然就有人啦!”可惜的是,这说话的三位,里面竟没有人认识,以致自己人来了,也没人知道,周幼梅还悄声向黑衣怪人笑道:“‘来的可能也是道上人。”黑衣怪人“唔”了一声,没接腔。外面那伙人,显然都已下了马,进入厅堂中,并已见到红石、绛雪二人了,只听古若梅的语声“咦”了一声,道:“想不到这荒山破庙之中,还有这么美丽的姑娘……”这下子,周幼梅可听出来了,当下,禁不住心头狂喜地拉着黑衣怪人的臂膀,低声说道:“老前辈,是我师父来了,您别作声,让我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她的话没说完,又“咦”了一声道:“老前辈,你怎么啦!”原来她忽然觉察出黑衣怪人,竟然发出一阵轻微的颤抖。黑衣怪人低声说道:“没什么,这是我的老毛病,一会儿就会好的。”周幼梅这才长吁一声道:“那就好,可真把我吓了一跳……”这时,古若梅已开始向红云问话了,黑衣怪人将周幼梅的娇躯一推道:“孩子,别顽皮了,快去拜见你师父。”“是的。”周幼梅娇应着,起身向室外走去。她,毕竟童心未泯,尽管黑衣怪人叫也不要顽皮,却禁不住仍要跟乃师开一个玩笑。刚好这时古若梅向红云笑问道:“这么大的雨,你们还要连夜赶路?”古若梅雍容华贵,尽管是含笑发问,却于亲切中隐含一种无形的威严,使得红云颇为恭谨地答道:“是的,夫人。”古若梅接问道:“你们赶往巫山城干吗?”红云微一犹豫之后,才正容答道:“我们是前往投奔一位长者……”这时,周幼梅已悄然欺近乃师身旁,含笑接着说道:“夫人,那位长者,也就是我的师父……”古若梅由暗里望向明里,虽然早已看到里面一间中还有两个人,但当时的周幼梅是背着火摺子而坐,所以看是看到了,却并未看出来就是她的爱徒。此刻,周幼梅这一蓦然出现,倒委实是给了乃师一个意外的惊喜,当下,古若梅一把将周幼梅搂入怀中,另一只手却在她的俏脸上扭了一把道:“死丫头,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咦!你的头发,怎么也是湿漉漉的?”“还说哩!”周幼梅像小鸟依人似地偎在乃师怀中,仰脸娇媚地接道:“师父,方才如非那位老前辈相救,您可见不到小梅了哩!”古若梅一面抚着爱徒的披肩秀发,一面微微一愣道:“就是里面的那一位……咦!怎么不见了?”原来就片刻之间,里面房间的那位黑衣怪人,已悄然失踪了。这一来,这一对也算是久别重逢的师徒,再也顾不得说话,更是顾不得与其余的人引见,连忙相拥着飘入室内。不错,那位神秘的黑衣怪人,是悄然离去了。就在他原来坐过的地方,留下一个层层包裹着的油布小包,地面上,还留下一行潦草的字迹:孩子,我走了,所送东西,虽然不成敬意,但你可得好自为之。周幼梅连忙将那油布小包拾起,满脸困惑地喃喃自语道:“这位老人家也真怪……”这时,白文山、文素琼等人,也已拥人室内,古若梅连忙接道:“小梅,别发呆了,我先给你引见几位长辈,再作详谈……”另外四位中,只有文素琼是周幼梅所认识的,经过古若梅的介绍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接着,周幼梅也将她自奉文素琼之命,赶往武昌救助文逸民起,一直到目前为止所发生的经过,娓娓地说了一遍,同时也顺便将红云、绛雪二位姑娘,给大家引见一番。室内有过暂时的沉寂之后,古若梅才首先轻轻一叹道:“小梅,将那油布包打开来。”周幼梅小心地将油布包打开,呈现在群侠面前的,是一艘通体翠绿,完全由绝佳翡翠精工雕成,仅若手掌大小,却是具体而微的小船,船身的里里外外,并刻着比芝麻还小,密密麻麻的字迹。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入目之下,不由目光一亮地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翡翠船!”古若梅一把由爱徒手中,将小船“夺”了过来,紧紧地搂人怀中,禁不住热泪盈眶地喃喃自语道:“天可见怜,我总算见到它了……”原来这是武林瑰宝,武林人物不惜舍命以求的“翡翠船”,当此江湖上道消魔长,弥漫着一片阴霾之际,“翡翠船”居然重归侠义道手中,这就难怪古若梅要感动得热泪盈眶啦。周幼梅也不禁一呆道:“想不到那位老人家所送的,竟是如此珍贵的武林瑰宝……”接着,又蹙眉自语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又不辞而别呢?”古若梅不禁长叹一声道:“傻孩子,那位老人家,有九成就是你师祖啊!”白文山也长叹着接道:“二师姊,我敢保证,那位老人家,绝对就是恩师。”周幼梅注目问道:“八师叔,师祖长得就是这个模样吗?”白文山笑道:“小梅,他老人家的面目,被布套套住,没人见到,至于身材矮小,那是可以施展缩骨神功缩小的啊。”周幼梅接问道:“可是,他老人家为什么要这样神秘呢?”古若梅苦笑道:“孩子,你想想他老人家的过去,就不难明白啦!”周幼梅微一沉思之后,才轻轻一叹说道:“原来他老人家,方才拐弯抹角地问那么些话,是故意要那么做的。”接着,又目光一掠乃师和白文山二人道:“师父,师叔,看来他老人家可能还没离去,我们要不要招呼一声?”白文山接道:“那不可能,必然已经走了。”古若梅也轻叹着接道:“纵然他老人家还投离去,也不会同我们见面的。”周幼梅不由眉峰一蹙道:“师祖他老人家也真是,既然已经觉悟今是而昨非……”古若梅连忙截口喝道:“小梅不得无礼!”接着,又正容说道:“小梅,他老人家的过去,固然不无可资议论之处,但我们做晚辈的,却不可妄自批评,这道理,你懂吗?”“我懂。”周幼梅点首接道:“师父,方才,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您打断了,其实,我的本意,可不是批评他老人家……”白文山不由笑问道:“小梅,那你方才的本意又是什么呢?”周幼梅正容接道:“师叔,我的本意是:目前,大伙儿都会齐了,他老人家为何不领导我们,对叛徒同张挞伐呢?”白文山苦笑道:“想必他老人家一定有其不得已的苦衷。”古若梅长叹一声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小梅,你太年轻了,对于一位伤心往事的老人的心理,目前你是没法理解的……”古若梅的话还没说完,屋顶上却传来一声深长的叹息。白文山连忙起身叫道:“师父……”古若梅一把将他拉住道:“这回,他老人家是真的走了。”白文山不由一愣道:“二师姊,你早已觉察到?”古若梅点点头道:“是的,看情形,他老人家的一身无敌功力,还并未完全恢复。”室内沉寂少顷之后,古若梅才轻轻一叹道:“八师弟,雨已经停了,别让你大师哥单独冒险,咱们必须立即起程,赶往接应……”且说邵友梅于尾随吕不韦、古琴等人,回到宜昌城之后,却陷入彷徨无策的窘境中。原因是到达宜昌城的当夜,他即于柳伯伦的别府中,与柳如眉取得联络。柳如眉这位痴情的姑娘,经邵友梅自我介绍,并说明林志强目前的处境与未来的危机之后,自然是竭力替邵友梅刺探所需要的消息,但她所接触的人,也仅仅是乃父柳伯伦,和吕不韦、古琴等人,而事实上,上述这三位,也根本不知道百里源夫妇的行踪,这情形又怎得不教邵友梅彷徨无策哩!在百无聊奈中,他只有闷居逆旅,静候爱妻古若梅等一行人,早点由巫山赶来会合,在群策群力之情况下,再共商今后大计。总算天从人愿,周幼梅与古若梅师徒,半途在朝云峰会合,因而邵友梅在宜昌城的旅邸中,仅仅闷居了一天,就如愿以偿了。多年来,生死下落不明的夫妻,师兄弟,劫后重逢之下,自然免不了一番热闹,但此时此地,他们却无暇伤感,更无暇话旧,略事寒喧之后,话题立即转入双方几日来的遭遇中。由于百里源的大弟子史天松,率人在朝云峰截击周幼梅与红云、绛雪二人,以及由史天松所透出的话意中,邵友梅才算是由恍然中钻出一个大悟来,他,上了百里源故弄玄虚的恶当了。当下邵友梅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分别十多年后,第一次较量,就栽了偌大一个筋斗。”白文山双眉一扬道:“大师兄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凭咱们目前的实力,可绝不弱于他们。”邵友梅苦笑如故地道:“师弟,你的话是不错的,但如果林志强那孩子,被他们改造成功,这后果就太可怕了!”白文山沉思着接道:“俗语说得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们的用心,固然是够狠,够毒,但能否成功,却仍在未定之数,何况目前……”接着,以真气传音说道:“恩师业已脱困,‘翡翠船’也已交与我们,只要稍假时日,纵然他们毒计得逞,我们也不至于没有挽救的力量……”此时,时约黄昏,群侠们都是以本来面目,住在一家名为“高升客栈”的独院中,以他们目前的实力而言,纵然百里源夫妇亲自赶来,也不敢向他们动手,所以,他们才敢公然地高谈阔论,但在此等公共场所,一涉及师门秘密,就不得不以真气传音交谈了。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可是,我们却不能因有所恃,而坐等他们的诡计得逞。”白文山眉峰一蹙道:“那么,大师兄有何良策?”邵友梅沉思着接道:“请让我多想想……”这时,店小二已在门外恭声说道:“客官,晚餐已备好,请客官们人座。”晚餐相当丰盛,由于群侠们的心情已较开朗,大家边吃边谈,气氛显得颇为轻松。晚餐后,店小二又送上香茗,并向邵友梅哈腰谄笑道:“这位爷,外面有位公子爷要见您。”邵友梅点点头道:“好,你请他进来。”“是!”店小二又哈腰一礼之后,才转身离去。古若梅却注目问道:“友梅,那是谁?”邵友梅含笑接道:“可能是柳如眉姑娘……”他的话声未落,易容改扮的柳如眉姑娘,业已缓步而人。邵友梅替她与群侠一一引见之后,才含笑问道:“柳姑娘,是否有甚好消息?”柳如眉摇首苦笑道:“没有,邵前辈,家父与我,明晨都将远行。”邵友梅一愣道:“要去哪儿?”柳如眉道:“去‘白骨魔宫’,向上官玄拜寿,五天之后,为上官玄的六旬大寿。”“向上官玄拜寿?”邵友梅蹙眉接道:“此中可能另有文章吧?”柳如眉点首接道:“邵前辈说对了,那是奉那个什么‘山主’的飞鸽传书指示。”邵友梅道:“那传书上有没有发信地点?”“没有。”“也没有别的指示?”“是的。”“那个吕不韦和古琴呢?”柳如眉苦笑道:“他们两个,也奉命前往拜寿。”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好,你可以回去了,咱们还是照我昨天所说的联络方法,保持联络……”但柳如眉却截口连连摇首道:“不!邵前辈,我不准备再回去了。”邵友梅不由一愣道:“为什么?”柳如眉哭丧着脸道:“那个吕不韦可……可不是东西……”古若梅俏脸一变地,截口问道:“孩子,你没吃亏吗?”“阿姨,还好。”柳如眉“俊”脸一红道:“幸亏古琴及时闯来,将那厮骂走了……”这两位,虽然是初见,但一个叫“孩子”,一个叫“阿姨”,叫得那么亲切而自然,充分显示出她们那豪侠胸怀与纯真无邪的热情。邵友梅却神色一整道:“孩子,为了大局,也为了解救志强那孩子,你必须多多忍耐,记着,尽量避免与吕不韦接近,最好不要离开令尊身旁……”柳如眉不由截口苦笑道:“邵叔叔,家父可巴不得我自动向那厮献殷勤哩……”一声“孩子”,立即换来一声“邵叔叔”,柳如眉这小妮子,可真不简单!邵友梅正容接道:“不论如何,在往‘白骨魔宫’拜寿的这一段时间中,你必须在令尊身边,至于防范吕不韦那小畜牲的无礼,待会儿我传你三招防身手法,尽管那厮的功力高过你多多,但在他色迷心窍,骤不及防的情况之下,凭这三招,你可以安然脱身,必要时,也不妨宰了他!”柳如眉不由脸呈喜色道:“好,好,邵叔叔您真好……”这时,古若梅却向邵友梅注目问道:“友梅,你打算前往‘白骨魔宫,?”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也许此行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这时,周幼梅正与柳如眉二人在“叽叽喳喳”地交谈着,闻言之后,不由插口问道:“师公,您不去救林志强了?”邵友梅苦笑道:“丫头,总得找到一点线索,才能着手去救呀!”周幼梅道:“那么,我也陪您去‘白骨魔宫’。”“不可以,”邵友梅正容接道:“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接着,目光环扫在座群侠,最后凝注古若梅说道:“若梅,目前在座诸位,都是侠义道中仅有的精英,我想,乘我去‘白骨魔宫’这一段时间,请你协同八师弟,对他们分别加以指点,你们二位,也可将‘翡翠船’上未曾学过的武功加以研练。”“对!”周幼梅又含笑插口道:“师公,我去将家父和金大侠他们也找来。”邵友梅点点头道:“如果找起来方便的话,当然可以。”话锋微微一顿,才声容俱庄地接道:“幼梅,我要特别提醒你,如果万一林志强没法抢救回来,而被他们引入魔道的话,将来收拾这一局残棋的千斤重担,就完全落在你肩上了!”周幼梅不由一怔道:“我?师公,我行吗?”邵友梅接道:“不行也得勉为其难,你要知道,你师父、八师叔和我,纵然加紧苦练,短时期内,也难有多大进境,其余诸位,等于是半路出家的和尚,纵有进境,也不会太多,而你却占了年轻的便宜,只要肯上进,短期内,必然会令人刮目相看,所以,我要你师父留下来,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造就你……”这一段话,说得周幼梅悚然动容,“俏”立她身边的柳如眉,却不自禁地掠过一丝不胜向往的神色。古若梅入目之下,一把将她拉人身边,显得非常亲切地笑道:“孩子,你别羡慕别人,你的资质禀赋,并不比幼梅差,只等你由‘白骨魔宫’回来,我一样地收你做徒弟……”不等古若梅说完,柳如眉已跪了下去,叩着头道:“弟子叩见师父、师公和八师叔……”邵友梅呵呵一笑道:“丫头快起来,师公最不喜欢磕头虫……”这当口,古??梅已单掌虚空一托,将柳如眉的“娇”躯托了起来。这时,文素琼却若有所感地一叹道:“古姊姊,我想先跑一趟武昌。”古若梅微微一怔道:“你是想去看看令侄?”“是的。”文素琼正容接道:“如果可能,我要他辞官回到江湖中来……”邵友梅截口笑道:“对!文逸民也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如此一来,咱们又可增加两个大有前途的年轻生力军。”古若梅讶问道:“怎么是两个?”邵友梅笑道:“还有他那位公主夫人啊!”接着,神色一整道:“好,原则上,我们就如此决定,只是,你们人数不多,这存身之处,一时之间,可不容易找。”古若梅接道:“不必另外去找,我决定回到荆州城郊的那一处茅舍中去。”邵友梅笑了笑道:“好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明天,我们又要暂时分手了,现在,诸位各自回房去休息吧。”接着,目光移注柳如眉笑道:“丫头,我现在先传你本门心法,和三招防身武功……”群侠们纷纷起身回房之间,李巧云却一拉文素琼的衣袖悄声说道:“琼姊,永年有话同你说。”文素琼闻言黛眉一蹙,未置可否,当先向自己房中走去。但李巧云却带着林永年向后院走去,一面以真气传音向文素琼说道:“琼姊,请跟我来吧。”文素琼微一迟疑才尾随他们背后,向后院走去。这独院的后院,并非花园,而是一片广达亩许的菜园,菜园尽头,却矗立着一株枝繁叶密的黄银树。这三位,默默地走到黄银树下之后,李巧云才向文素琼神秘地一笑道:“琼姊,你们好好谈谈……”文素琼连忙接道:“云妹你别走!”李巧云娇笑道:“我一会儿就来……”话声中,人已像一缕轻烟似地离去。这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沉默半晌之后,林永年才轻轻一叹道:“素琼,你好像有意在躲避着我。”“是吗!”文素琼幽幽地接道:“我倒没觉得。”听话意;敢情他们劫后重逢以来,还不曾好好地交谈过。林永年接道:“也许是我过于敏感,譬如今宵,当大伙儿决定暂时安顿下来时,而你却要独自离去。”文素琼一挑黛眉道:“难道说,去看望我文家惟一的亲人,也不应该?”“当然应该。”林永年轻叹着接道:“可是,自我们劫后重逢以来,你除了听取我离家出走的原因之外,一直不曾同我说过一句话。”文素琼漠然地反问道:“你以为我该说些什么呢?说我爱你,还是恨你?”林永年深长地一叹道:“素琼,别对我这样冷漠,你的冷漠,使我受不了。”文素琼哼了一声道:“你也不自我检讨一下,是谁毁了我一生幸福?是谁使我变成堕涸残花?我,强忍着满腹辛酸和痛苦,苟且偷生,为的只是想手刃那毁灭我文家的仇人而已,又怎有心情对你热得起来!”“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是百年身。”林永年长叹一声道:“素琼,我委实太对不起你了,你骂我,恨我,都是应该的。我落得如今这结果,那是自作自受,不能怨天尤人,我不敢再耽搁你了,现在,我只求你答我一问:为何当我们重逢之前,你却在千方百计地找寻我?”文素琼凄凉地一笑道:“我不过是想明白我当年被遗弃的原因而已。”“哦——”林永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之后,又是一声落寞而凄凉的长叹。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无限凄凉的神情,似乎意有不忍地轻叹—声道:“林永年,虽然我的一生等于是毁在你手中,但你目前的处境,已够凄惨,我也不须再说你什么了,因为平心而论,上苍对你,却比对我文素琼要仁慈得多,往者已矣!来日方长,过去了的,就让它过去吧!目前,你该全心全意,去爱护巧云妹,并把握机会,加紧进修,去对付你我共同的仇人和敌人。”林永年脸上肌肉抽搐着,那已残的双目中,热泪滚滚而下,半晌之后,才强行镇定着,凄凉地一笑道:“谢谢你!我会的……”文素琼也改以较温和的语声接道:“夜深露重,你早点回去吧!”林永年点点头,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来,扭头低声说道:“素琼,以后,像这么单独晤谈的机会,可能不会有了,我不敢请求你原谅,也不配说什么安慰你的话,但请你放开胸怀,善自珍重。”文素琼幽幽地一叹之后,才扬声说道:“巧云妹,你还不过来?”一声娇应,李巧云由菜园的另一端飞射过来,她的俏脸上,居然也挂着晶莹的泪珠。文素琼目注对方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由似笑非笑地问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李巧云讪然一笑道:“是的,琼姊,你……”文素琼挥了挥手道:“一切都不用谈了,扶着林永年回去吧!”目送李巧云、林永年二人的背影,消逝于独院中之后,文素琼才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同时,满眶热泪,也像断线珍珠似地滚落下来。她,像一尊石像,也像一个幽灵,呆立黄银树下,良久良久之后,才一声幽幽长叹,向独院中走去……女郎山,又名禹粮山,位于汉阳城西约十里处。此山无甚奇特之处,也不像龟山那么享有盛名,仅仅是汉阳城附近,一个极平凡的山峰而已。但这个极平凡的山峰,却远在一年以前,就有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在默默地进行着。如今,这一项极不平凡的工程,业已竣工,那是一座半依山势,半在平地,占地达百亩的宏伟建筑。妙的是,一直到此一建筑业已竣工的今天,附近的居民,仍没人知道这一宏伟巨宅的主人是谁,究竟何许人也。而且,在工程进行当中,所有工人,也是外地雇来,首先筑成的,是一道高达三丈,有若城堡似的围墙,因而当地居民,不但想赚点外快而不可得,连围墙内那些建筑,究竟豪华到什么程度,也环得而知,只能就远远地所见那些飞檐高阁,碧瓦朱墙,加以想象推测一番而已。这一座宏伟而神秘的巨宅,其实就是“白骨魔宫”上官玄的“白骨魔宫”。“白骨魔宫”本来是在贵州境内的云雾山中,因目前的上官玄,在百里源夫妇的支持之下,已俨然以武林盟主自居,云雾山地处苗疆,交通闭塞,作为一位武林盟主的发号施令之所,自然不合适,因而早在一年之前,即开始纠工兴建此一新的“白骨魔宫”。不过,目前这一“白骨魔宫”,因地近闹市,为免惊世骇俗,“白骨魔宫”四字,不得不暂时收起,大门上用的是两个斗大的泥金隶书——“逸园”。今天,是“逸园”的落成大典,也是它的主人上官玄的六旬华诞吉期的前夕。“逸园”大门之前,“寿”字牌楼高耸人云,彩带迎风飘拂,那些金光灿烂,满含歌功颂德意味的对联,更是在各式宫灯照耀之下,显得多彩多姿。进人大门,是一片宽敞的广场,广场两旁,临时搭了两列帐幕,那是临时住处,供远道前来拜寿的一般武林同道用的,至于一些特别贵宾,则另有特别住处。等级之分,何尝不是人为的呢!虽然同是两列临时住所。也因为如此,这些临时住所,还是分了等级,左边是黄色,住的是一些特别贵宾的随从人员,和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右边为绛色,住的才是道地的普通江湖人。尽管广场两旁那两列临时住所,都已快告客满,也因为时已薄暮,但那些远道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道上朋友,却仍然是三三两两,携着隆重的贺礼,昂首阔步,通过“寿”字牌楼,进人大门之内。这情形,可真是忙煞了“逸园”中那些专司接待的执事人员,尤其是那位负责登记的青衫文土,由清晨到现在,除了“吃”与“拉”之外,可不曾离开过这张“登记桌”,如非他是武功颇有造诣的人,这一整天坐下来,可站也站不起来啦!此人正是“白骨魔君”上官玄的“国师”,“千面诸葛”班侗所乔装,以“千面诸葛”班侗的身份和地位,居然会降尊纡贵地揽上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表面上看来,固然是不可思议,但事实上,此中却是大有道理。试想:不论是应邀,或者是慕名而来的宾客,都包括当今江湖上黑白两道的人在内,人数既多,分子又复杂,自难免没有别具用心者在内,何况他们又是以来宾的身份地位而予以不同的接待。所以,这一份登记来宾的工作,职务虽然不高,责任却是非常艰巨,如非是具有班侗这种眼光与阅历的人,可没法胜任。好容易又挨了约莫半个时辰,登记桌上,总算再没客人来光顾了。坐了一整天的班侗,徐徐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吧……”“对不起,在下坐骑出了毛病,迟来一步,请兄台多多包涵。”班侗的话没说完,一位满面风尘的中年文士,匆匆走了进来,一面将礼品盒放在登记桌上,一面满含歉笑地说着。此人年约四旬上下,面色苍白,长髯垂胸,身着一袭古铜长衫,左手中还持着一个“报君知”。这长相,这打扮,凭班侗的江湖经验,一眼就断定对方也同他自己一样,决非本来的真面目。他,心头虽感怀疑而提高了警惕,但外表上却显得非常亲切地含笑接道:“朋友太客气了,这是在下的职责嘛!”说着,已重行坐了下来,右手捉笔,抬首注目问道:“请示尊姓大名?”那中年文士笑了笑道:“在下复姓慕容,单名一个杰字。”班侗闻言之下,不由目光一亮道:“慕容杰?阁下就是名震关外的‘生死神判’慕容大侠?”“不敢,”慕容杰谦笑道:“那是一般江湖朋友抬爱,说我这张嘴,能一言判人生死而已,其实,我手底下的功夫,可平常得很。”班侗一面振笔疾书,在登记簿上写上对方的姓名来历,一面含笑接道:“慕容大侠太谦虚了,凡是道上朋友谁不知道阁下是关外群豪中,一等一的高手哩!”慕容杰长叹一声道:“不瞒……啊!很抱歉,在下还没请教朋友你尊姓台甫?”班侗微微一笑道:“在下敝姓王,单名一个同字,忝司本园文案之职。”“原来是王兄,在下失敬了。”慕容杰一顿话锋之后,才神色一沉地接道:“不瞒王兄说,在下已经算是两世为人了。”班侗一愣道:“此话怎讲?”慕容杰苦笑道:“此事,说起来可真话长……”班侗一面亲自搬过一张椅子,放在对方身旁,一面截口笑道:“不要紧,请先行坐下慢慢说。”慕容杰道过谢,在班侗身旁坐下之后,才沉思着轻轻一叹道:“王兄既知在下来历,当知在下在一般所谓侠义道人物眼中,是一个罪孽深重的大坏人……”班侗再度截口笑道:“好教慕容大侠放心,俺们神君,用人唯才,可不讲究这些。”“是的。”慕容杰含笑接道:“这一点,在下也明白,否则,在下就不会千里迢迢地赶来拜寿了。”接着,又似乎突有所忆地注目问道:“听王兄方才这话意,好像神君还有延揽人才之意?”“这个……”班侗神秘地一笑道:“慕容大侠明天就可知道啦!”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含笑接道:“慕容大侠,请继续方才的话题。”慕容杰讪然一笑道:“王兄当也知道,在下最大的毛病,就是所谓‘寡人之疾’。”话锋微微一顿,又轻叹着接道:“约莫是十年之前吧,在下就是因为这‘寡人之疾’,几乎命丧当场……”班侗忍不住又截口问道说:“以慕容大侠身手的高明,居然遇险,那雌儿的功力,可就很……”   第二十章 风云聚江汉   慕容杰截口苦笑道:“不是那女的,而是一个横里架梁的神秘人物。”班侗一愣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慕容杰道:“当时是一个星月无光的深夜,以致没看清对方是怎样的人,但在下是被他一掌击得五脏离位,几乎惨死当场。”班侗再度一愣道:“凭阁下的身手,竟然连一掌都接不下来,那是什么人呢?”慕容杰沉思接道:“当时,他见一掌未将我击毙,好像是愣了一愣,才冷笑一声道:‘我低估了你的功力,也不屑再向一个已失去抵抗力的人下手,算是便宜了你。’接着,又冷笑—声说道:‘记好:从今之后,你得痛改前非,否则,再犯在我邵友梅手中,那就有得你受的了。’……”班侗不由脸色为之一变,道:“是邵友梅?你没听错?”“绝对没听错。”慕容杰注目接问道:“怎么,王兄认识那邵友梅?”班侗似乎自知失态,连忙否认道:“不!在下是由神君口中,听说过这么个人。”“那么,”慕容杰注目接问道:“贵上是认识邵友梅的了?”班侗笑了笑道:“神君也不过是由别人口中听说过,总而言之,阁下于碰上此人之后,居然还能逃过一死,已经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啦!”慕容杰苦笑道:“王兄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那邵友梅,是否也会来替神君拜寿?”班侗也苦笑道:“如果那邵友梅也来拜寿,那就有热闹可瞧啦!”接着,又注目笑问道:“慕容大侠于那次受伤之后,就一直隐居到现在?”慕容杰点首接道:“是的,当时,我足足疗养了半年之久,才将内伤治好,以后,就一直闭关苦练本门武功,以图洗雪那一掌之仇。”班侗不由肃然起敬道:“十年面壁,为的只是一掌之仇,慕容大侠这一份恒心和毅力,委实令人可钦可敬,想来,慕容大侠这十年苦练的成果,必然是大有可观的了。”慕容杰谦笑道:“王兄莫对我期望过高,也许我仍非那邵友梅之敌,但不论如何,我却希望明天能在此间见到他。”班侗含笑接道:“在下也预祝阁下能完成那复仇的心愿……”话声中已站了起来,目光向大门外凝注少顷之后,才神色一整道:“看来不会再有客人来了。”接着,才目注慕容杰笑了笑道:“慕容大侠,在下送你去住所歇息……”两人并肩穿过广场时,慕容杰指那两旁的帐幕,含笑问道:“王兄,这不就是临时住所吗?”“是的。”班侗点首接道:“但这些是普通住所,像慕容大侠这等贵宾,应该住进特别住处才对。”慕容杰笑问道:“王兄,不知那特别住处,已住进了些怎样的人?”班侗正容接道:“不瞒慕容大侠说,那特别住所,共分‘天、地、玄、黄’四级,目前,除了‘赤城山庄’柳庄主父女,‘卧虎庄’冷庄主兄妹,以及当今各门派掌门人,分别住进‘地’字与‘玄’字号住所之外,其余‘天’字号已住进三位年轻贵宾,至于‘黄’字号住所,还却空着。”慕容杰似乎愣了一下道:“凭柳庄主与冷庄主二人的身份,还只能住‘地’字号住所?”班侗笑道:“阁下,当今各门派的掌门人,还只能住‘玄’字号住所哩!”“那么,”慕容杰张目讶问道:“那三位已住‘天’字号住所的年轻人,又是怎样的来头呢?”班侗神秘地一笑道:“这个,阁下明天在寿筵上就可见到啦!”这时,他们两人已穿过广场,拾级而上,正要进入那“四海厅”的大门。慕容杰忽然收回业已抬起,准备跨入门槛的右足,扭头笑问说道:“王兄,凭在下的身份,该住进哪一种住处?”班侗歉笑道:“凭慕容大侠的身份,本该住进‘玄’字号住所,无奈阁下一向是独来独往,格于本园规定,只好委屈一点,住在‘黄’字号宾馆中。”慕容杰淡淡地一笑道:“如果我要住‘天’字号住所呢?”班侗愣了一下道:“很抱歉!在下格于规定,不敢擅专。”慕容杰道:“王兄,俗语说得好:宁为鸡头,勿为牛尾,我想,我还是住在那些最起码的绛色帐幕中去,比较舒服一点。”说完,转身向台阶走去。班侗连忙一把将他拉住道:“慕容大侠,请听我一言。”慕容杰皮笑肉不笑地道:“不必说什么了!王兄照章接待,已尽本分,这是在下自己不识抬举,甘愿住天绛色帐幕中去。”班侗神色一整说道:“慕容大侠,本园‘天’字号宾馆,并未限定资格,只要有奇才异能,功力驾凌各门派掌门人以上者,都可住进去……”慕容杰大剌刺地点首接道:“这才像一句话。”班侗阴阴地一笑道:“慕容大侠志切复仇,十年面壁,可能已具有驾凌各门派掌门人以上的身手……”慕容杰冷然地接道:“王兄有意考验一下?”“在下不敢。”班侗歉笑道:“慕容大侠,请容在下向神君请示之后,再做决定如何?”慕容杰道:“那么,我就在绛色帐幕中,恭候佳音便了……”说着,已大步地向台阶下走去。班侗只好快步跟上,一面讪讪地笑道:“慕容大侠既然执意如此,在下只好先行送阁下前往绛色帐幕后,再向神君请示……”他的话没说完,绛色帐幕方面,一个劲装汉子飞奔而来,迎着班侗,恭敬地一礼道:“启禀国师,绛色帐幕中,有人生事……”班侗不由脸色一变道:“生事的是什么人?”劲装汉子道:“那是一个姓金的驼子,和一个渔翁装束的人,叫……叫什么周一民……”班侗愣了一下道:“那是‘云梦钓叟’周一民,同他一起的金姓驼子,必然是‘九指神驼’金石坚了,这两位,想不到也会跑来拜寿?”接着,又沉声喝问道:“那应该是特别住所的贵宾,怎会把他们安置到绛色帐幕中去的呢?”劲装汉子苦笑道:“那是国师走后的事,国师刚走,那两位也进了门,当时是章彪代为登记,章彪不知这两位的来历,其余的人,也不认识,才阴差阳错地将他们招待到那绛色帐幕中去。”班侗怒声叱道:“都是一群饭桶!”“是!国师……”“国师”也变成了饭桶,慕容杰心中想笑,却强忍着没笑出声来。班侗注目接问道:“以后又怎会生事的?”那劲装汉子道:“那两位一进门,就向接待人员责问,怎会将他们分配到那种场所,当时,负责接待的是刘二虎,刘二虎答以在下只管接待,其余的可一概不知道。”’劲装汉子话锋一顿之后,又苦笑着接道:“想不到刘二虎那么两句老实话,却换来金驼子的一个大巴掌,打掉两个大牙,并怒声喝着:“叫你们的高级接待人员来’……”班侗苦笑着挥了挥手道:“好,够了,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劲装汉子躬身退走之后,班侗才扭头向慕容杰苦笑道:“慕容大侠,那绛色帐幕中,有地位的人是没法忍受的……”慕容杰截口笑道:“在下是自愿,绝对不会迁怒贵属就是。”在班侗的前导下,两人继续向绛色帐幕那边走去,慕容杰于一顿话锋之后,又含笑接道:“原来王兄就是位居国师、名重一时的‘千面诸葛’班侗大侠,真是见面胜似闻名,教在下好生钦佩。”班侗连忙谦笑道:“慕容大侠过奖了!班侗浪得虚名,真是惭愧得很……”谈笑之间,已到达那一列绛色帐幕前。那些绛色帐幕一共三行,每行十座,每座中隔成八个小间,亦即可容八人。方才那位报信的劲装汉子,正肃立第十五号帐幕门前,向着班侗躬身一礼说道:“禀国师,金、周二位大侠,就住在这儿。”班侗点点头,与慕容杰二人,昂然进入十五号帐幕中。不错,第十五帐幕中,挤坐八号房间内,余怒未息,满脸悻然神色的,正是那“云梦钓叟”周一民与“九指神驼”金石坚二人。班侗人目之下,向着金、周二人抱拳长揖,并满脸歉笑道:“金大侠!周大侠!本园执事人员有眼无珠,班侗特来负荆请罪,敬请多多包涵。”周一民哼了一声,没接腔。金石坚却冷冷一笑道:“俺们这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怎敢当国师如此重礼!”班侗还是满脸堆笑地道:“金大侠言重了,咱们之间,尽管过去委实有些不愉快,但天下没有不能解的结,何况二位远来是客,岂有不受欢迎之理!”周一民这才目注金石坚,淡淡地一笑道:“金兄,听班国师这话意,倒真像是招贤纳士,准备沐猴而冠的样子。”洲同讪然一笑道:“周大侠说笑了,班侗可是言出至诚……”金石坚却向周一民笑道:“周兄莫非也想攀龙附风一番?”周一民笑道:“趋炎附势,人之常情,周一民一向就热衷于名利,有此良机自不会轻易放过。”“那么,”金石坚注目接口问道:“周兄之意,莫非是……”周一民拈须漫应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一片诚心,跑来拜寿,总不能因执事人员所给予的不愉快,而拂袖而去吧!”金石坚道:“只要周兄不怕被人家烹以飨客,我金石坚舍命奉陪就是。”一直讪笑着的班侗,这才一整神色道:“二位,玩笑也该适可而止啦!”周一民笑了笑道:“俺们并非玩笑,说的也是地道的由衷之言。”金石坚接口问道:“阁下果然是‘千面诸葛’班侗吗?”“如假包换。”班侗伸手揭下脸上那精巧的人皮面具,含笑接道:“现在,二位该相信了吧?”金石坚呵呵一笑道:“见面胜似闻名,‘千面诸葛’之名,果然并非浪得,让人敬奉!”班侗谦笑道:“金大侠谬奖了,班侗深感汗颜。”金石坚目光移注慕容杰问道:“这位朋友,班国师能否给俺们引见引见?”班侗“啊”了一声,连忙替双方引见,互道久仰之后,金石坚才含笑接问道:“班兄准备如何安顿俺们这两个?”班侗正容接道:“凭二位的身份,当然是住特别住所。”周一民笑问道:“方才,在下已问过你们的执事人员,据说,特别住所也分等级?”班侗点点头道:“不错。”金石坚接问道:“那么,班国师准备将俺们安置在哪一等住处呢?”班侗不加思索地说道:“‘地’字号住所……”周一民笑问道:“那是与柳伯伦、冷无垢等人住在一起?”“不错。”班侗笑说道:“这叫做不是冤家不聚头,不过,二位请莫多心,冷、柳二位庄主,决不会仇视二位就是。”金石坚呵呵一笑道:“好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老周,咱们这一副老骨头,横直已经豁出去了,就决定留下吧!”周一民笑了笑道:“我是早就说过啦!”接着,目光移注班侗,含笑接说道:“班国师快请带路,俺们这五脏庙,早就在抗议了哩!”班侗歉笑道:“真是非常抱歉!二位请!请……”在班侗的前导下,一行三人,走出帐幕,穿越广场,向“四海厅”走去。金石坚边走边“咦”了一声道:“那位慕容大侠,怎么没来?”班侗苦笑道:“不瞒二位说,那位慕容大侠,可真难伺候……”接着,将方才所经实情,简略地说了一遍。金石坚于听完之后,自我解嘲地一笑道:“周兄,慕容杰之为人,虽然令人不齿,但他这一身傲骨,却足以使你我二人,无地自容。”班侗连忙含笑接道:“金大侠这说法,在下可不敢苟同。”金石坚笑问道:“班国师有何高论?”班侗神色一整道:“在下认为慕容杰不自量力,势将招致求荣反辱的结果。”周一民接问道:“班国师是认为慕容杰想住‘天’字号住处的目的,无法达到?”“可以这么说。”班侗点首接道:“如果阿猫阿狗都可住进‘天’字号住所,则‘天’字号住所,也就不足为贵啦!”金石坚笑了笑道:“班国师别将话说得太绝了,俗语说得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慕容杰既然志切复仇,面壁十载,必然有惊人的成就,才敢如此自负。”班侗笑了笑道:“金大侠说得是,咱们且拭目以观吧……”谈笑之间,业已到达特别住所前。那是一列四幢精致的小楼房,每幢外围,都以女墙围绕,花木扶疏,环境清幽已极。内部陈设,更是豪华之至,每人一个套房,并且有专司伺候的绮年玉貌的侍女一名。班侗替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所安排的房间,是紧邻的两个套房,与柳伯伦父女,冷无垢兄妹所住房间,也仅仅是一墙之隔。不错,柳伯伦与冷无垢二人,对他们似乎毫无介意,就像是老友重逢似地,谈笑风生。尤其是柳如眉,更是“金伯伯”长,“周伯伯”短地叫得很亲热,她,就像是一只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却是那么惹人喜爱。只有那位“冷面仙子”冷无双,还是那么冷若冰霜地仅仅客套几句之后,即首先辞出。接着,班侗也因急须安置慕容杰而告辞。这时,柳如眉却向周一民笑问道:“周伯伯,您一定很想念幼梅姑娘吧?”“当然很想念啊!”周一民忽然脑际灵光一闪,精目深注地探问道:“难道贤侄女知道她的行踪?”柳如眉媚笑道:“是可以这么说,她还叫过我姊姊哩!”周一民激动地连忙接问道:“贤侄女快说,小女在哪儿?”柳如眉却慢条斯理地披唇一笑道:“周伯伯,幼梅妹妹又不在‘逸园’,您再急,一时之间也见不到她呀!”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这情形,只急得周一民几乎是以恳求的语声说道:“我的好侄女,别吊胃口了,请早点告诉我吧!”柳如眉眯着美目,媚笑道:“周伯伯,这么重要的消息,您不先打发一点,怎么行哩……”柳伯伦忍不住截口笑叱道:“丫头越来越放肆了,怎可向周伯伯敲竹杠!”柳如眉向乃父扮了一个鬼脸道:“爹!这是您平常教导有方啊!”柳伯伦佯嗔地叱道:“丫头讨打!”周一民连忙含笑接道:“柳兄请息雷霆,我这位贤侄女,不但刁蛮且也秀外慧中,讨人欢喜。”接着,又轻轻一叹道:“像在下我,想享受这种天伦之乐,还办不到哩!”不等对方答话,又目注柳如眉笑问道:“贤侄女想要点什么,只管说出来,只要周伯伯能拿得出来的,决不吝啬就是。”柳如眉媚笑道:“别的我都不要,只要您那根钓鱼杆。”周一民苦笑道:“叫化子离开打狗棒,就没啥玩的啦!贤侄女,你要别的都可以,这根钓鱼杆可……可没法……”柳伯伦含笑接道:“周兄别听这疯丫头的疯言疯语,她是在寻你的开心哩!”这时,刚好侍女已送上金、周二人的晚餐,柳伯伦话锋一转道:“金兄、周兄请进晚餐,兄弟告辞。”说着,已与冷无垢二人同时站了起来,并向柳如眉沉声说道:“丫头,跟我走!”柳如眉撒娇地说道:“爹!我还没将幼梅妹妹的消息告诉周伯伯哩!”柳伯伦精目一瞪道:“待会儿再说不迟,你两位伯伯要进餐,你坐在一旁,成何体统!”周一民连忙接道:“不要紧,柳兄请先走一步,稍待,兄弟当将令嫒亲自送回。”柳伯伦苦笑道:“彼此仅仅是一墙之隔,她自己会走回来,只是,小女自幼骄纵,对任何人,都是没大没小的,周兄既然急于知道令嫒的消息,而要留她在这儿,一切可都得请多多包涵。”周一民笑道:“但放宽心,兄弟理会得,柳兄请尽管放心就是。”柳伯伦于正容向乃女吩咐数语之后,才与冷无垢二人相偕离去。接着,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开始进餐,菜肴很精美,算得上色、香、味俱佳,还有一壶上佳的陈年“花雕”美酿。金石坚首先连干三杯,才淡淡地一笑道:“美酒佳肴,外加美人陪侍,这招待,够得上周到的了,只是,不知那‘天’字住所中,又是怎样的豪华?”柳如眉笑说道:“金伯伯,其实,这四幢特别住所的享受,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在精神上,有等级的差别而已。”“噢!”金石坚注目接问道:“你都看过?”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周一民咽下一口“清蒸乳鸽”,连忙接道:“我的好侄女,还是快点说你幼梅妹妹的消息吧!”柳如眉美目一转,含笑接道:“周伯伯,约莫是四十天之前,在荆州城南郊家父别府中,那位在静楼上,将我倒提半空的黑衣少侠,你还记得吗?”周—民道:“当然记得,而且两三天之后,他还在宜昌江心,同我和你金伯伯恳谈过足有半个时辰哩!”柳如眉笑问道:“您以为那位少侠是谁?”“我怎会知道!”周一民苦笑道:“总不至于是我那小女的化身吧?”柳如眉“咭”地一声娇笑道:“周伯伯,您错了,那位黑衣少侠,可正是我的幼梅妹妹呀!”这几句话,使得周一民张口结舌,半天没有作声。“怎么?”柳如眉含笑接口问道:“周伯伯您不相信?”周一民注目讶问道:“贤侄女,你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吧?”金石坚也含笑接道:“姑娘这说法,连我也不敢相信。”柳如眉神色一整,道:“可是,这却是千真万确的事。”接着,又注目说道:“二位伯伯仔细想想,那位黑衣少侠前后所说的话,总该有点蛛丝马迹可寻。”周一民沉思少顷之后,才禁不住精目中异彩一闪地点了点头道:“对!经贤侄女这一提醒,倒使我真有点相信啦!”柳如眉这才嫣然一笑道:“我说的本就是事实嘛!”周一民接口问道:“贤侄女,这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那幼梅丫头,又怎会有恁大的本事?”柳如眉抿唇一笑说道:“说来二位伯伯也许更不相信,我那幼梅妹妹,还是目前住在‘天’字号住所中那三位的同门师妹哩!”金石坚又连干了三杯之后,才呵呵一笑道:“周兄有此功力奇高的掌上明珠,兄弟也分沾不少光彩啊!”周一民却向柳如眉笑问道:“贤侄女,这消息由何而来?你还没说哩!”柳如眉神秘地一笑道:“自然是我那幼梅妹妹,亲自告诉我的嘛……”说话之间,目光向那静坐一隅的侍女一扫,以指沾酒,飞快地在桌上写着“叫她去添酒去”,写完,又立即将字迹扫灭。金石坚会意地嘟嚷着自语道:“上官玄真是小气得可恶,这点酒,拿来喂猫,也嫌太少啦!”说着,还特别摇了摇那所剩无几的酒壶。柳如眉含笑接道:“金伯伯,酒不够是可以叫侍应人员去添的……”这时,那位花枝招展的侍女,已自动地走向桌前,娇声笑问道:“老爷子还要添酒?”金石坚笑道:“是啊!如果方便的话,最好是送上一坛来。”那侍女怎知是计,恭应道:“好的,婢子马上去叫他们送来。”说着,裣衽一礼,转身姗姗地离去。柳如眉立即把握这机会,以一种低得只有室内三人能听得到的语声说道:“其实,这消息是幼梅妹妹的师公告诉我的……”周一民截口问道:“她的师公是谁?”柳如眉道:“就是二位伯伯……”接着以指代笔,用酒在桌上写着:“方才见到过的那位‘生死神判’慕容杰,那是他的化身。”“啊!”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同声一“啊”之后,周一民又注目以真气传音问道:“那么,他的真实身份是谁?”柳如眉功力不够,以真气传音说话,太过费劲,只好仍然以指沾酒,在桌面上写着:“邵友梅,翡翠船主的正统传人,上官玄的主子百里源,便是他的师弟,也是一个逆伦弑师的万恶之徒,目前,邵大侠硬要住进‘天’字号住所,是想由他那师侄手中,不露痕迹地窃看一封密函,以便伺机营救林少堡主……”她,运指如飞,边抹边写,同时,就她于邵友梅口中所获得的实情,能够不怕人窃听的部分,口中也低声加以说明。这妮子,居然能一心二用,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指写口说地使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大略地了解了当前的情况。就当这两位风尘奇侠,听得感慨万千,一时之间不知所云之际,柳如眉又继续写着:“幼梅正在找二位伯伯共同研修,地点是荆州城北郊十余里处一竹林中,二位伯伯最好能借机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忍不住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也同时点了点头。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显然是送酒的人来了。周一民传音问道:“这情形,令尊知道吗?”柳如眉强提真力,也传音说道:“知道,但他老人家仍采观望态度……”这时,外面脚步声,已快到门口。周一民以普通语声说道:“这也难怪。”接着,又意味深长一叹地道:“真想不到,小女竟有如此离奇的际遇。”柳如眉也扬声笑道:“可不是,如果我那幼梅妹妹也来拜寿,她该住‘天’字号住所,到时候,我看两位伯伯的老脸,怎能挂得住?”那位侍女,已领着一个捧着一坛美酒的汉子,走了进来。金石坚示意将酒坛摆在他身边,一面亲自开封添酒,一面禁不住脱口赞道:“好酒!周兄,今宵,咱们哥俩是不醉不休。”周一民呵呵大笑道:“好的,光是冲着已获得小女的消息这一点上,也该舍命奉陪。”接着,才向柳如眉笑了笑道:“贤侄女,你别讥笑我,如果小女真的来此拜寿,而住进了‘天’字号住所,我敢保证,父以女贵,你这两位伯伯,照样地高升一步,也住进‘天’字号住所之中。”柳如眉笑道:“话是不错,但我不能不提醒您,他们年轻一代,也同上一代一样,水火不相容,万一在‘天’字号住所中打将起来,二位伯伯可就为难啦……”周幼梅的身份,百里源那方面,已有所知,所以,这些话,却可以公开说出,不怕那暗中负有监视任务的美丽侍女听到。也尽管如此,周一民还是故意问道:“我的贤侄女,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明小女目前究在何处哩!”柳如眉笑道:“周伯伯,人是活的,这问题,我就没法答复啦!”周一民讶问道:“那你这些消息,又是何由而来的呢?”柳如眉沉思着接道:“还是一个月之前,在荆州城郊家父别府中所发生的那一场闹剧之后,由幼梅妹妹亲口告诉我的。”周一民仍然故意问道:“她为何要告诉你这些?”柳如眉笑道:“周伯伯,我照实说来,您可不能生气啊!”周一民微微一愣道:“那是当然。”柳如眉这才神色一整道:“当时,幼梅妹妹告诉我,她与林志强本有婚约,但不知何故地,周伯伯又不同意了……”周一民不禁老脸一红,连忙接道:“贤侄女,那是我一时之间说的气话,幼梅丫头竟信以为真,试想想,婚姻大事,怎可随便悔约?”柳如眉笑道:“是啊!当时我也是这么设想而劝慰她,但她却仍然感到意兴阑珊地对我说:‘眉姊姊,我知道你对林志强很好,才将这些告诉你,也预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周一民不禁长叹一声道:“这丫头,也够可怜的了,人海茫茫,我该到何处去找她呢?”柳如眉笑了笑道:“周伯伯不用着急,凭幼梅妹妹那一身超绝的武功,决不会沉寂太久的。”周一民似乎是满怀希冀地截口接道:“我是多么希望,她也不约而同地跑到这儿来拜寿啊。”柳如眉笑道:“周伯伯,您的这希望,恐怕没法实现。”一直在大口吃菜,大杯喝酒,很少说话的金石坚,忽然截口笑道:“我说,贤侄女,住在‘天’字号住所的那三位,既然是我那幼梅侄女的同门,双方又是水火不能相容,同时,他们也知道幼梅侄女的身份,是也不是?”柳如眉微微一愣道:“是啊!”金石坚神色一整道:“贤侄女,万一他们恃强将俺们两个老不死的劫持起来,那可就麻烦啦!”“不会的。”柳如眉含笑接道:“上官伯伯已经公开宣布过:凡是前来拜寿的,都是他的贵宾,过去的任何过节,都不能在逸园中清算。”金石坚笑了笑道:“我说的,是怕万一啊!”柳如眉正容接说道:“我想:凭他们三位的身份地位,也不至于甘冒大不韪,而出此下策……”他们此刻的谈话,已转入无关紧要的话题,且暂时按下。且说那位以“生死神判”慕容杰身份,坐在绛色帐幕中呆等着的邵友梅,等了足有顿饭工夫之后,才见到班侗匆匆地赶了回来。他,不等对方开口,就冷冷地一笑道:“班国师辛苦了!”“哪里,哪里,”班侗满脸歉笑道:“这是兄弟分内之事,倒是有劳慕容大侠久等,兄弟深感不安。”邵友梅笑了笑道:“请示再加上磋商,这一段时间,已经算是很快啦!”班侗含笑接道:“是,是!多承慕容大侠体谅。”“怎么样?”邵友梅注目问道:“如果确有碍难,在下自不便强求,就将就一点,住在这儿算了。”“这怎么可以,”班侗含笑接道:“不过,敝上之意,对慕容大侠的要求,未便峻拒,但对本园的规矩,也不宜轻易破坏。”邵友梅笑道:“那是说,上官神君在情与法之间,想出一个两全的变通办法来了?”班侗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邵友梅歉笑道:“为了在下这不情之请,有劳贵上挖空心思,想出变通的办法来,在下真是不安得很。”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问道:“但不知那是一个怎样的办法?”班侗微一迟疑道:“慕容大侠,如果在下所说的办法,有甚不礼貌之处,请勿生气。”“那是当然,当然,”邵友梅含笑接道:“在下正恭聆着。”班侗这才一整神色道:“敝上之意,是想请慕容大侠通过两项考验……”邵友梅呵呵一笑,道:“武林中人,凭武功争取荣誉,本来是天经地义的事嘛!在下举双手赞成。”班侗也附和着笑道:“慕容大侠快人快语,不失豪侠本分,想来,方才我心中的不安,是多么幼稚。”邵友梅注目接问道:“班国师,贵上所定的那两项考验办法,是怎样的一个办法?”班侗正容接道:“第一道考验,是请慕容大侠,于‘地’字号住所现有贵宾中,任选两位,分别较量一百招,以两场两胜为通过。”邵友梅眉峰一蹙道:“这办法看似平凡,实际上可并不简单。”班侗笑了笑道:“这办法可能苛刻了一点,但住在‘天’字号住所的贵宾,必须具有高于‘地’字号住所中贵宾的功力,才算公平,也才能使人心服,这一点,还是请慕容大侠多多谅解。”邵友梅淡淡地一笑道:“班国师毋须客气,在下既已夸下海口,无论如何困难,也得硬着头皮一试。”接着,又注目问道:“那第二关,又是如何一个考验法?”班侗神色一整道:“那是由现住于‘天’字号住所中三位令主中的老大,史天松令主亲自下场,也以一百招为限,只要能打成平手,就算通过。”“令主?”邵友梅接问道:“那是什么令主啊?”班侗神秘地一笑道:“这个,慕容大侠暂时莫间,明天正午的寿筵上,就可知道啦!”邵友梅一挫钢牙道:“好!既已成过河‘卒子’,只好拼命向前啦!”班侗皮笑肉不笑地接道:“目前,‘地’字号住所中,除了柳庄主父女,与冷庄主兄妹之外,又增加一位‘九指神驼’金石坚大侠,和‘云梦钓叟’周一民大侠,不知慕容大侠选的是哪两位?”邵友梅沉思之间,班侗又含笑接道:“慕容大侠,有一点我要特别声明,柳庄主的那位女公子,不在入选之列。”邵友梅笑道:“在下再不长进,也不至于选一个年轻后辈来作为对手呀!”班侗笑了笑道:“我知道慕容大侠不是那种人,但站在我的立场,却不能不有此一说。”邵友梅心头冷笑着:“我索性给你们一个意外的惊喜,让你们以为我鬼使神差地替你们完成一项‘一石两鸟’之计……”他,心念电转着,但口中却微微一笑道:“上述这两位人选中,金驼子与周一民,是自命侠义道中的人物,我这个邪魔歪道,就索性斗斗这两位正牌大侠吧!”“好!就此一言为定。”班侗含笑接问道:“慕容大侠是否还没进晚餐?”邵友梅笑道:“我已在汉阳城中吃过,班国师还是快点去安排比划事宜吧……”人多好办事,事实上班侗来此之前,早已有准备,甚至于连所有宾客,也已获得通知,演武场中,即将有一场罕见的热闹可瞧。因而,顿饭工夫之后,所有当事人,全体宾客,以及逸园中除了值勤人员之外,也都全部到了演武厅。在四周火把照耀得明如白昼当中,但见黑压压地,万头攒动,人数怕不在千人以上。司令台上,皇然高坐的是‘白骨魔君’上官玄,上官玄的两旁,雁翅般排列着二十张虎皮交椅,史天松、吕不韦、古琴、柳伯伦、柳如眉、冷无垢、冷无双、金石坚、周一民、邵友梅等十位,刚好坐满左边的座位,右边坐的,却是当今各门派的掌门人和代表,一共是八位。“千面诸葛”班侗卓立台前,将较量原因及规则,朗声宣布之后,即扭头向邵友梅、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正容说道:“现在,较量开始,请三位记好:点到为止,不可伤人。”邵友梅、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同时点首,含笑而起,但班侗却又含笑接道:“金、周二位大侠中,是哪一位先下场?”周一民抢先说道:“金兄,俗语说得好:笨鸟先飞,这第一场,就请让给我吧!”邵友梅却向班侗说道:“班国师,为了节省时间,可否将办法变通一下?”班侗笑问道:“如何一个变通法?”邵友梅笑了笑道:“在下之意,想请金、周二位大侠同时下场……”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已传出一片“嗡嗡”的窃窃私语之声。邵友梅自然明白这一反应的原因,当即连忙扬声说道:“诸位请慢加责人,在下的话,还没说完。”话锋微微一顿之后,才震声说道:“在下本来是一对一,与金、周二位大侠,分别较量一百招,现在变通为一对二,以二百招决胜负,诸位当不致认为我慕容杰太过狂妄了吧?”人群中的私语声仍未平息。班侗合掌三击,震声说道:“诸位请遵守秩序,这事情,由当事人自行决定。”接着,扭头向金石坚、周一民二人笑问道:“二位大侠,尊意云何?”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同时点首道:“在下同意……”其实,这二位是早已由柳如眉口中,获知这位“慕容杰”的真实身份,同时,邵友梅也已于步上司令台之间,以“慧光心语”暗中通知他们:可以借较量失败,无颜住下去为由,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答应得这么爽快。班侗正容摆手接道:“好!三位请!”   第二十一章 假戏真做   邵友梅、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同时微微点首,飘落司令台前,三人相距各约八尺,成犄角之势站定之后,邵友梅精目一掠对方二人,正容说道:“二位,咱们虽然并非生死之搏,而仅仅是点到为止,但为各尽所长计,拙见还是使用兵刃为宜,不知二位以为然否?”   金石坚、周一民几乎是同时点首答道:“金某同意。”   “在下也赞成。”   邵友梅接道:“那么,二位请亮兵刃。”   话声中,他已首先亮出斜插肩头的一对“判官笔”来。   邵友梅此时是关外魔头“生死神判”慕容杰的身份,“报君知”是幕容杰的身份标帜,“判官笔”却是他的成名兵刃,也真亏邵友梅,居然将这些“道具”,都准备得这么周到。   金石坚、周一民二人也相继亮出兵刃,金石坚使的是一根二尺有余的旱烟杆,周一民使的则为他那昆仑阴沉宝竹与天山冰蚕丝所制的钓杆。   这三位在武林中名望相当的风云人物,本已具有非常的吸引力,当他们各人的外门兵刃亮出,即将展开一场龙争虎斗时,更是吸引得全场近千群豪,一齐凝神注视,雅雀无声。   金石坚一手摩挲着他那黝黑光滑的旱烟杆,目注邵友梅微微一笑道:“慕容朋友请!”   邵友梅正容说道:“二位先请!”   周一民带笑接道:“俺们二对一,理当由阁下先进招。”   邵友梅正容如故地接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话出招随,身随笔进,一式“画龙点睛”,激出破空锐啸,首先攻向金石坚。   金石坚一声敞笑:“来得好!”   敞笑声中,手中旱烟杆招演“拨云见日”,竟然是硬接硬架地飞身相迎,同时,周一民也挥动钓杆,斜刺里击向邵友梅的左侧。   “九指神驼”金石坚,为目前侠义道中的精神盟主,一身功力,固非等闲,而“云梦钓叟”周一民与金石坚的身手,相差也是有限得很,尤其是周一民那一根钓杆,不但具有伸缩性,而且杆身与钓丝,连宝刀宝剑,也莫奈它何,是一件非常难斗的外门兵刃。   如今,这两位成名多年的高手联手反击之下,是何等威势!尽管“生死神判”慕容杰也是成名多年的高手,但应付起来,似乎也感到非常吃力。   当然,这情形,是假慕容杰的邵友梅,故意装出来的,但他装扮得那么维妙维肖,不露一丝痕迹。   至于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虽然打得如火如荼,但因明知对方是自己人,所以还各自保留了两成真力,不曾施展。   这情形,旁观群豪不易看出,但当事人的邵友梅,却已觉察到,当下,立即传音说道:“二位不必藏私,尽全力放手抢攻。”   金石坚敞声笑道:“周兄,如果咱们联手之下,还打不过一个慕容杰,今后,你我也就不必再在江湖上混啦!”   “是啊!”周一民也呵呵一笑道:“无论如何,咱们也得掏出压箱底的功夫来,挣回这口气……”   这两位对话之间,手中攻势,已无形中增强不少。   “九指神驼”金石坚,原本出身丐帮,一根旱烟杆,除了他那精研独创的奇招之外,还掺杂了丐帮的“打狗棒法”在内,只见他点、挑、扫、劈,一根旱烟杆,有若灵蛇飞舞,极尽奇诡辛辣之能事。   至于“云梦钓叟”周一民的钓鱼杆,因具有三节伸缩性,除了招式的奇诡外,更是忽长忽短地令人无法捉摸。   同时,因他们两人都是以十二成真力贯注于兵刃之中,其威力之强,与挥舞之间所激起的罡风劲气之凌厉,连旁观群豪,也不由地暗中为假慕容杰的邵友梅捏了一把冷汗。   在旁观群豪的眼中,“慕容杰”在这两位高手的联合攻势之下,已被迫而完全采取守势了。   不过,“慕容杰”的守势,却并不表示他已落了下风。   因为他的防守,是那么严谨,一对判官笔,神出鬼没,使对方无懈可击,那情形,就像是以防守来观察对方的武功路数,以便伺机加以反击似的。   片刻之间,三人已交手七十招以上,却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僵持局面。   这情形,使旁观群豪,于大开眼界之余,也深深地在暗中纳闷着。   本来嘛!“慕容杰”与金石坚、周一民等三人,不论声望与地位,都算是旗鼓相当的人物,尽管以往不曾听说他们曾经交过手,但其身手在伯仲之间,该是毫无疑问的。   如今,“慕容杰”竟能以一敌二,激战近百招,而未露败象,岂非是不可思议!   尤其是他那一对判官笔的招式,竟掺杂有最普通的“乱披风剑法”和当今各大门派的剑法与刀法在内,而且尽是各大门派招式中的精华。   至于他那腾挪闪避的身法,更是令人莫测高深。   总而言之,他所表现的一切,都使人摸不透他的武功路数,连那位百里源夫妇的首座弟子史天松,也看得直皱眉头。   全场近千群豪中,莫不屏息凝神,静观这一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精彩搏斗。   惟一例外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吕不韦和古琴二人。   吕不韦一双桃花眼,尽在“冷面仙子”冷无双和柳如眉二人的周身上下来回扫视着,那情形,好像恨不得把那两位美人儿一口吞下肚去。   冷无双全神贯注着搏斗场,对吕不韦那一副馋涎欲滴的丑态似乎根本没察觉到,柳如眉则虽已觉察到,而故意装成没觉察出来。   至于古琴,则俏脸上充满一片嫉妒神色,但在此等大庭广众之间,却又未便发作出来,空自紧咬银牙,恨得牙痒痒地,却是莫可奈何。   在妒火中烧,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她狠狠地在吕不韦的大腿上拧了一把。   这狠狠地一拧,总算使吕不韦的灵魂回了窍,也几乎使他痛呼出声。   这时,斗场中激战已逾百五十招。   史天松瞧不出什么名堂之后,不由向上官玄蹙眉问道:“上官神君是否已瞧出那慕容杰的武功来历?”   上官玄苦笑道:“老朽也瞧不出来。”   史天松蹙眉如故地道:“上官神君阅历丰富,竟也瞧不出一点名堂来?”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令主,此人武功精而杂,各门各派中的招式都有不同,委实难以推测……”   史天松截口问道:“上官神君,以往是否见过这位慕容杰?”   上官玄道:“此人一向是在关外活动,所以老朽仅仅是闻名而不曾见过面。”   史天松注目存疑问道:“神君认为此人身份,是否可疑?”   上官玄默然点首之后,又正容问道:“以令主的观察,金石坚、周一民二人,是否有获胜的可能?”   史天松目注斗场,口中漫应道:“很难……”   “那么,”上官玄截口接问道:“待会儿令主是否……”   他,讷讷地,半天接不下去。   史天松不由笑道:“你怕我对付不了?”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以令主的神威,我想当不会有甚问题。”   史天松正容接道:“只要他并未另外保存什么绝技,仅凭目前情况,我自信能于百招之内制服他。”   说到这里,只听邵友梅朗声大笑道:“一百八十九,还差十一招,二位,有甚压箱底本事,快点掏出来,在下要开始反击了。”   话声中,手中判官笔,有若游龙天骄,激起一片慑人心魂的破空锐啸。   这最后十一招,关系双方的胜败,因此,全场群豪,莫不屏息凝神,目不稍瞬地注视着战况的发展。   在人影翻飞,劲风呼啸中,只听周一民呵呵一笑道:“金兄,是时候了,咱们拼啊!”   “拼”字声中,他那钓鱼杆上的天山冰蚕丝也同时甩出,结结实实地将邵友梅拦腰缠上三匝,顺手一带,并敞声大笑道:“好一条大鱼!”   但他笑声未落,那被他的得甩起二丈之高的“大鱼”,却以最上乘的缩骨神功,挣脱他那钓丝的缠绕,一式“雁落平沙”,俯冲而下,转化“黄莺织柳”,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对方两人那绵密的杆影中,闪得两闪,紧接着,“一鹤冲天”,腾拔三丈有余,斜飘丈外,双笔一合,朝着对方长揖歉笑道:“失礼、失礼,承让、承让。”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金石坚与周一民二人的双袖上,各被邵友梅的判官笔洞穿一孔。   金石坚、周一民二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间,邵友梅却仰首向司令台上的上官玄扬声问道:“上官神君,已经有多少招了?”   上官玄扬声答道:“总共一百九十三招,慕容大侠已通过第一场考验。”   这时,金石坚、周一民二人,却同时向台上深深一躬道:“在下二人,输得口服心服,就此告辞。”   上官玄捋须笑道:“金大侠、周大侠,俗语说得好:胜败乃兵家常事,二位又何必以一时小挫而耿耿于怀呢?”   冷无垢也冷冷一笑道:“二位既然是来拜寿,无论如何,也得叨扰过神君的寿筵再行告辞呀!”   金石坚讪然一笑道:“在下等学艺不精,无颜再在天下群雄面前,丢人现眼,神君与冷庄主盛意,只好心领了。”   说完,朝着台上抱拳一拱,双双转身大步离去。   上官玄歉笑道:“二位既是去意已决,在下未便强留。”   紧接着,沉声喝道:“班老弟,请代我送客。”   “是厂班侗恭应声中,周一民却扭头笑道:“在下等自己会走,班国师请留步吧!”   班侗已由司令台上飘落二人身边,含笑接道:“于公于私,在下都理当恭送……”   全场群豪,目送这二位离开演武厅之后,上官玄才扬声向邵友梅问道:“慕容大侠已经通过一场激烈恶斗,是否需要调息一下,才继续第二场?”   邵友梅淡淡地一笑道:“不必了,在下住进‘天’字号住所中后,再好好地调息吧!”   上官玄呵呵一笑说道:“慕容大侠豪气干云,上官玄也预祝阁下,能顺利通过第二场考验。”   “多谢神君!”邵友梅含笑接道:“现在,就请那位史大侠下场吧!”   史天松笑了笑道:“阁下已是久战疲惫之身,尽管你自己说过不用调息,但本令主却不愿占这种便宜,还是请调息一周天之后,咱们再放手一搏。”   邵友梅心中暗忖着:“听这几句话,这小子倒还算有点人味……”   但他口中却呵呵一笑道:“史大侠不愧是领袖群雄的年轻高手,在下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着,已就地盘膝坐了下来,并自我解嘲地一笑道:“旁观群豪中,如果有我的对头冤家在内,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上官玄连忙接话道:“慕容朋友请尽管放心,我上官玄当着天下群豪之面,郑重保证,决不会有人暗算阁下。”   本已摆好姿势,准备行功调息的邵友梅,闻言之后,不由张目笑问道:“上官神君是义务替在下护法?”   上官玄正容点首道:“可以这么说。”   邵友梅笑道:“如此,在下就放心了。”   但他心中却在冷笑着:“谁要是活得不耐烦,就不妨暗算一下试试……”   还好,当邵友梅调息过程中,并未发生什么意外。   约莫经过顿饭工夫之后,邵友梅徐徐起立,目注史天松含笑着说道:“史大侠,可以请了。”   史天松含笑颔首,飞身而下,卓立邵友梅身前丈远处,淡淡地一笑道:“慕容朋友请接招。”   邵友梅笑了笑道:“阁下还没亮剑哩!”   史天松笑道:“当慕容朋友发招时,本令主自会亮剑。”   邵友梅心中冷笑着:“好一个狂妄的小子!……”   但他外表上却含笑接道:“那么,在下有僭了!”   话声中,双笔一分,揉身而进,右手使的是正规判官笔法中的“梦笔生花”,左手使的却是华山派金龙剑法中的一式“神龙布雨”。   双手同时使出两种不同的招式,在武林中,已属罕见,而其招式之精湛,与真力之强劲,更是强过方才与金石坚、周一民二人搏斗时一倍以上。   因此,这起始第一招,就逼得目无他人的史天松,不得不心头一懔地脱口赞出:“好笔法!”   夸赞同时,已亮出肩头长剑,寒芒连闪,“锵锵”巨震声中,已轻描淡写地将邵友梅的第一式抢攻接了下来,紧接着,并挥剑反攻,口中也呵呵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接奉令主一招。”   “刷、刷、刷”一连三剑,竟然将邵友梅逼退五尺。   邵友梅似乎被逼得手忙脚乱,扬声笑道:“‘天’字住所中的贵宾,果然有惊人的艺业,慕容杰不自量力,妄想住进‘天’字号住所之中,看来,是求荣反辱啦!”   人群中,有人扬声说道:“慕容大侠别泄气,你还大有可为。”   史天松也冷笑一声道:“阁下少装蒜,还是多用点功夫吧!”   邵友梅呵呵一笑道:“多谢提示……”   就这对话之间,两人已交手十二招,此进彼退地形成一个拉锯式的胶着状态。   不久之前,邵友梅独斗金石坚、周一民二人时,邵友梅是采取守势,一直到第二百九十招上,才开始反击的。   但目前这一场搏斗,却完全不同,双方都是攻守兼备,施展绝招,其精彩激烈程度,较之那一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尤其是史天松的“魔魔剑法”,系“翡翠船”的三位创始奇人,融合儒、释、道三门剑法中的精髓自成,所以名为“魔魔”就是魔中之魔,亦即魔道中的克星之谓,其精彩与神奇,自然使全体群豪,见所未见地震惊得目瞪口呆。   但更使群豪们惊奇的,却是“慕容杰”那一套不成章法的“笔法”。   由表面上看来,“慕容杰”的笔法,尽是拾人牙慧,由各门派中的武功招式中剽窃而来的,尽管那些招式也算是各门各派绝招中的精髓,但与史天松那神奇剑法一比较,却有天渊之别。   然而,妙也就妙在这一点上,尽管双方所使的招式,有天渊之别,但“慕容杰”却能化腐朽为神奇,居然能与史天松那震古烁今的旷代剑法打成平手。   这情形,又怎得不教全体群豪,一个个叹为观止,呆若木鸡哩!   这时,那位有“四全秀士”之称的吕不韦,自经古琴狠狠地拧过一把之后,已安分多了,居然也在全神观战。   当然,对“慕容杰”的招式,他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而不得不星目一扫司令台上的群豪,蹙眉问道:“诸位中,是否有人识得慕容杰的武功来历?”   司令台上群豪们,一齐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位代表上官玄送客,归来不久的班侗;却沉思着说道:“‘生死神判’慕容杰,居然能有此种成就,那真是意想不到的事。”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说道:“令主,他为了洗刷令师伯给他的一剑之仇,而闭关痛下苦功,如今有这成就,也算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了。”   吕不韦披唇一哂道:“凭他这点道行,要想向我那位大师伯寻仇,可就差得太远啦……”   他话声未落,上官玄忽喝道:“百招已满,停!”   恶斗中的两道人影,一触而分。   史天松气定神闲地傲立一旁,微微冷笑着。   邵友梅的额际,已沁出轻微的汗珠,仰首向司令台上扬声问道:“上官神君,这一场,是否也算通过?”   上官玄讪然一笑道:“这个,我得请示令主,才能决定。”   史天松立即接道:“这一场,已算通过。”   邵友梅抱拳一拱道:“多谢史大侠手下留情……”   史天松截口笑道:“其实,本令主手下,并未留情,阁下能有此表现,已足以自豪了。”   8 跋梅谦笑道:“史大侠,平心而论,在下顶多再支持二十招,非落败不可……”   史天松再度截口笑道:“慕容朋友毋须自谦了。上官神君,请亲自带领慕容朋友进入‘天’字号住所。”   在上官玄亲自前导之下,邵友梅住进了“天”字号住所的第四号房间。   不错,这“天”字号住所中的设备,与“地”字号住所并无差别。   进门处是一间小客厅,里面为陈设豪华的起居室。   一进门,上官玄即含笑问道:“慕容大侠,这房间还满意吗?”   邵友梅笑道:“岂仅是满意而已,不瞒神君说,在下生平,还是第一次住此种豪华的住所。”   上官玄拈须笑道:“慕容大侠说笑了……”   接着,扭头向侍立一旁的美艳女侍说道:“立即准备盛筵,替慕容大侠接风。”   “是!”美艳女侍娇应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少顷之后,美酒佳肴,一并送了上来,上官玄并请史天松等师兄妹三人作陪,史天松、邵友梅并坐上首,吕不韦、古琴,分坐两旁,上官玄则下首相陪。   这一顿接风酒,一直继续了半个时辰,才宾主尽欢而散。   当然,在酒酣耳热之余,史天松与上官玄等人,也曾有意无意之间,查询邵友梅闭关练武的情形,尤其是有关“慕容杰”与邵友梅搏斗的经过,更是问得特别仔细,但这些,都被邵友梅巧妙地应付过去。   这时,已经是二更过后,那位美艳女侍,已准备好香汤,恭请邵友梅入浴更衣,然后,又献上香茗,媚笑着娇声问道:“爷,是否要早点歇息?”   邵友梅边啜着香茗,边向这位美艳女侍打量着。   只见她,不论面目、身材,都是中上之选,而仪态与举止应对之间,更显然是经过特别的训练。而且,凭邵友梅那超人的观察,也一眼就能断定她在武功方面,已有了相当成就。   那位美艳女侍似乎被邵友梅的锐利目光,盯得有点不好意思,竟腼腆地撒起娇来。   “爷,人家在问您的话嘛!”   邵友梅这才“哦”地一声笑道:“我暂时还不须歇息,想先问你几句话,你且坐下来,咱们慢慢谈。”   美艳女侍抿唇笑道:“爷,婢子还是站着的好,您有话,请尽管问。”   邵友梅又啜过一口香茗之后,才含笑问道:“姑娘叫甚名字?”   美艳女侍道:“婢子名叫水仙,俗气得很。”   邵友梅笑道:“好名字!清丽脱俗,人如其名。”   水仙媚笑道:“爷真会说笑,婢子可惭愧得很。”   邵友梅正容接道:“我说的,可是由衷之言,姑娘,目前这……”   水仙截口笑道:“爷,您还是叫我水仙吧!”   “好的,”邵友梅含笑接道:“水仙,目前这‘天’字号住所中,连我在内,一共只住四人?”   水仙点点头道:“是的,爷住的是第四号,其余三位令主住的是第一二三号房间。”   邵友梅接问道:“我隔壁住的是古令主?”   “不!”水仙摇首笑道:“您隔壁是吕令主,古令主住的是二号房间。”   这已经很明显,史天松住的是第一号,与邵友梅相隔两个房间,虽然已毋须再行套问,但他却不得不含笑“哦”了一声,并端起茶杯,借饮茶机会,筹思着该问些什么。   水仙见邵友梅未再发问,姗姗地走近床前,将床上的被褥整理好,然后回首媚笑道:“爷!时间不早了,还是早点安歇吧!”   邵友梅漫应道:“好,你先回去吧!”   “回去?”水仙“格格”地媚笑道:“婢子是奉命侍寝的啊!”   邵友梅双手连摇,连忙接道:“不!不!我独宿已惯,不须有人侍寝。”   水仙似乎愣了一愣,然后,才显得楚楚可怜地一蹙秀眉道:“爷,您是嫌婢子庸脂俗粉,残花败柳……”   邵友梅连忙截口接道:“不!姑娘你误会了。”   水仙飞快地接问道:“那么,爷是什么意思?”   邵友梅只好苦笑着撒了一个大谎道:“没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我练的是‘童子功’,不能破色戒。”   水仙媚笑道:“原来爷练的是童子功,怪不得武功这么高。”   说着,已自行爬上床去,并自说白话地道:“其实,那也不要紧,婢子只要占一个小角落,决不打扰您就是。”   话声中,已径自宽衣解带,拉开锦被,先行躺了下去。   邵友梅只好苦笑道:“那么,我只好在这儿打坐一夜了。”   水仙连忙翻身坐起道:“那怎么行,还是婢子睡到地板上去吧?”   “不必,”邵友梅摇手笑说道:“对我而言,打坐是家常便饭,可能比睡在床上还舒服哩!”   因为水仙已经坐起,那半裸的娇躯,实在容易惹火,因而邵友梅这几句话,是转身面向窗外而说的。   水仙笑道:“爷,您既然对床不感兴趣,那又何苦费偌大的劲,争住这‘天’字号住所呢?”   “这是面子问题呀!”邵友梅含笑接道:“俗语说得好: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你说,是也不是?”   此时的水仙,仅仅披上一袭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褛衣,蹲坐床头,双手抱膝,右颊倚着膝头,一双美目,斜睁着邵友梅的背影,算得上是每一分一寸,都充满了诱惑性。   她,见邵友梅始终不回过头来,不由黛眉一挑,“格格”   地媚笑道:“爷,我又不是老虎,为什么不敢回过头来?”   邵友梅笑道:“你先睡下去,我就回过头来。”   水仙以充满了诱惑的语声,“唔”了一声道:“婢子已经睡了嘛……”   就这当口,邵友梅忽然看到一条人影,由窗口飞掠而过,连忙低声喝道:“噤声!”   话声中,并扬手一记劈空掌,将案头烛火击灭,人也由窗口向外面注视着。   这情形,水仙当然是意识到有了突然的变故,当下也悄声问道:“爷,您看到一些什么?”   邵友梅低声答道:“有夜行人由窗口掠过,不知是不是本园中人?”   水仙接问道:“向哪个方向?”   邵友梅道:“横掠窗口,由右而左。”   水仙悄声接道:“那是向‘地’字号住所方向……”   邵友梅已察觉到水仙悄然下床,正向自己逼近,但他却伪装不觉地默然沉思着。   少顷之后,一阵如兰似麝的幽香,由淡而浓飘来,同时,一个灼热的娇躯,也偎向他的身旁,耳边并响起一个令人荡气回肠的娇甜语声道:“爷,您在想什么呀?”   邵友梅漫应道:“我在想,方才那个人,究竟是何来历?”   水仙似乎因自己的狐媚手段,未收到预期的效果,而有点不服气,同时,也因对方未加峻拒,胆子也大了起来,一面得寸进尺地将一条欺霜赛雪似的手臂,搭上对方肩头,一面却花枝乱颤地媚笑道:“爷,可能是您眼睛看花了吧!”   邵友梅不禁哑然失笑道:“你竟将我看得如此不中用了?”   话声中,轻轻将她的手臂拉下,并低声说道:“水仙,你穿得太单薄了,当心着了凉,快点回到床上去睡吧!”   水仙扭了扭她那水蛇似的腰肢道:“爷!您呢?”   邵友梅道:“我已说过,我要在这儿打坐。”   水仙不依地道:“爷,您分明是瞧不起我嘛!”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水仙,你再不听话,我可要生气了!”   水仙发出一串荡笑道:“爷,您生气了就打我几下吧!”   话声中,一个娇躯,又向他怀中偎了过来,迫得邵友梅只好真力暗凝,凌空将她逼退。   这情形,自然使得水仙张目诧讶地说道:“爷,您好精深的内家真力!”   邵友梅笑了笑道:“如果手底下没几下子,怎够资格住‘天’字号住所。”   水仙媚笑着,又逼了上来,一面娇声说道:“爷!可以教我几手吗?”   “可以,”邵友梅冷然接道:“但你得安分一点……”   说到这里,突然一声刺耳尖呼传来,划破这寂静的夜空:“救命啊……”   另一个清朗的语声,沉声喝叱道:“再叫,我宰了你!”   邵友梅蹙眉说道:“这语声,是来自‘地’字号住所中。”   “是的,”水仙悄声接道:“好像是冷仙子和……吕令主……”   其实,邵友梅早已听出是“冷面仙子”冷无双和吕不韦的语声,自然也已知道二人是怎么回事,但他却故装迷糊地接问道:“都是自己人嘛!为什么要……”   水仙截口媚笑说道:“爷,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位吕令主嘛,可不像您,他对女人的胃口,可真大得不得了哩!”   邵友梅故意“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接着,又笑问道:“你不再说我方才是老眼昏花了吧?”   水仙掩口媚笑说道:“爷,您并不算老啊!而且,方才婢子也不是说你的‘老眼昏花’呀……”   就这说话之间,窗外又飞掠过两道人影。   这回,邵友梅可看得非常清楚,那两道人影,正是史天松和古琴二人。   邵友梅之所以必须争住“天”字号住所,为的就是便于不着痕迹地窃看百里源给史天松的密函,以便获知其落脚地点,而对林志强加以援救。   此刻,史天松既已因吕不韦之风流成性惹出麻烦,而离开住所前往察看,这情形,对邵友梅而言,应该算是一个稍纵即逝的最好机会。   可是,这机会虽好,但就他所知,这特别住所中,每一个房间,都有一位武功不俗的美艳女侍,而他身边的水仙,更是虎视耽耽地在注视着他,因而机会虽好,但一时之间,他却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俏立他身边的水仙,忽然媚笑道:“爷,我们过去瞧瞧。”   邵友梅心头一动,但口中却漫应道:“这种事,我不感兴趣,要瞧,你自己去瞧好了?”   水仙撒着娇,扭了扭腰肢道:“不嘛!我们一道去……”   门外传来一声娇笑道:“还是水仙这浪妮子有福气,外面都闹翻了天,他们小俩口儿,却正在着意温存哩!”   水仙啐了一口道:“你才是浪妮子哩!背地里烂嚼舌根……”   “哟!”门外娇语截口媚笑道:“打扰你的好梦了,向你陪个不是,好不好?”   另一个富有磁性的语声娇笑道:“水仙,别黄熟梅子卖青了,你如果不是浪妮子,干吗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地,你还窝在被窝里,舍不得起来?”   邵友梅低声问道:“那是谁?”   水仙哼了一声道:“是一号二号房中的红梅和银杏。”   接着,又扬声说道:“你们两个别走,我打开房门,给你们瞧瞧……”   边说,已边向小客厅走去。   外面语声娇笑道:“免啦!这种煞风景的事,我们不干。”   客厅房门“呀”然而启,静立里间的邵友梅,只听水仙没好气地说道:“请啊!”   那富有磁性的语声媚笑道:“鬓乱钗横,娇躯半裸,连我都忍不住心痒难搔……”   水仙顿足娇嗔地道:“红梅,你再要胡说八道的,当心我挖了你的舌根。”   火光一闪,邵友梅已点燃红烛,走向起居室门口,向水仙笑道:“水仙,别斗嘴了,你就陪她们去瞧瞧热闹吧!”   这机会,算得上是再好没有的了,邵友梅不能不当机立断地怂恿水仙去瞧热闹。   俏立客厅门外的红梅、银杏两个俏丫头,入目邵友梅那全身披挂整齐的模样,根本就不像是由被窝里钻出来的,不由黛眉一蹙地互望了一眼,那意思,好像是诧讶着说:“这个男人,莫非是鲁男子?……”   水仙睹状之下,不由“咭”地一声娇笑道:“现在,你们该明白了吧!”   银杏睁着一双媚眼,瞧瞧邵友梅,又瞧瞧水仙,然后,向着水仙扮了一个鬼脸道:“水仙,看来你的狐媚手段,还不到家……”   水仙“呸”了一声道:“你来试试怎么样?”   邵友梅眉峰微蹙地说道:“三位姑娘,要去瞧热闹,可得乘早啊!”   红梅向着他媚笑道:“爷,热闹可能已过去啦!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不错,那由“地”字号住所中传出的嘈杂人声,已经平息,而且邵友梅已察觉到,正有三个人由住所间互通的天桥上向这边走来,极可能是史天松已将事情压了下去,并偕同吕不韦、古琴二人走了回来。   这情形,对邵友梅而言,当然感到颇为失望,也就当他眉峰一蹙之间,耳中忽然传人一缕细如蚊蚋,却是清晰异常的真气传音道:“快反手接着,此间不可久留……”   事情来得太奇突,使他来不及思考地立即反手一抄,刚好接住一个纸团儿。   这时,他已听到史天松一面在埋怨着吕不韦不该惹事,一面已走上了“天”字号住所的走廊。   可能是古琴走在最前头,因发现银杏、红梅二人,而扬声说道:“噫!你们两个,在这儿干吗?”   银杏回身福了一福道:“回令主,这边这位爷,也还没睡,婢子才过来与水仙聊聊。”   说话间,史天松等一行人已走到门口,邵友梅有意表示自己的清白,也缓步走向客厅门前。   史天松、古琴二人,向邵友梅礼貌地点了点头,但那满脸悻然神色的吕不韦,却正眼也没瞧他一下,就昂然走了过去。   就这当口,夜空中忽然传出一声劲喝:“什么人?站住!”   喝声未落,紧接着却发出一声凄厉惨号。   邵友梅方自眉峰一蹙,那业已走过去的吕不韦,却冷笑一声道:“谁个吃了熊心豹胆,敢来这儿撒野!”   只听史天松的语声接道:“三弟、五妹,快去追缉,我先回房去瞧瞧……”   邵友梅明知那位向自己传音并投递纸团的人,形迹已露,也担心其不是吕不韦的对手,但他却未便前往接应,而眉峰再度为之一蹙。   一旁的水仙,连忙接道:“爷,您是客人,不用管这些闲事……”   就这说话之间,整个逸园,警钟大作,叫嚣呼叱,金铁交鸣,以及惨号之声,不断传来了。   邵友梅不知那位暗中的自己人,究竟是谁,因恐其众寡悬殊而有所失闪,自然要设法前往,以便暗中协其脱困,于是乃微微一笑道:“不管闲事,瞧瞧热闹也好呀!”   一声清啸,忽然划空传来。   水仙俏脸一变道:“爷,那人好高明的身手!”   邵友梅一愣道:“你说的是谁啊?”   水仙秀眉蹙道:“婢子说的是那奸细……”   邵友梅接问道:“水仙,你又没看到,怎能断定那人武功很高?”   “爷!”水仙含笑接道:“您有所不知,方才那声清啸,是吕令主求援的信号啊!”   她的话没说完,只听史天松向红梅怒喝道:“红梅,方才有谁进入我房间?”   红梅的语声中,充满了惊悸地道:“令主,没……没人来过啊……”   史天松的语声怒叱道:“该死的丫头!还说没人来过,本令主被窃走重要东西,快!快通知上官神君,全力拦截……”   显然地,史天松边说已边向室外腾身飞射,话声未落,邵友梅已看到一道人影,有若急矢离弦似地向人声鼎沸之处,飞射而去。   邵友梅自听说那声清啸是吕不韦的求援信号之后,他那紧张的心情,已放松了一半,但为防万一计,还是向水仙淡淡地一笑道:“水仙,穿好外衣,咱们瞧热闹去。”   他为了证明自己并无轨外行动,所以要将负有监视他行动的水仙带在身边,同时,他也为了急于看看那位神秘人物所递给他的纸团究竟写了些什么,以便采取适当的行动,而不得不暂时将水仙支使开来。   果然,水仙于进入起居室之前,还特别钉了一句:“爷!   您要等我啊!”   邵友梅笑道:“那是当然啦!”   目送水仙的娇躯进人起居室后,他立即以最快速的动作,将手中纸团打开,就着起居室内射出的烛火余辉,匆匆地看了一遍。   岂知不看还好,这一看,却使他暗中叫苦不迭。   原来那纸团,就是他所要窃看的,百里源写给史天松的密函。   试想:他本来是想不露痕迹地,由密函中查出百里源夫妇的落脚地点,以便营救林志强的,如今这样一来,百里源夫妇,必然又另换秘密地点,那位暗中人的一番好意,倒反而等于是害了他,这情形,又怎得不教他暗中叫苦不迭哩!   而且,那密函上也仅仅寥寥数字,谈不上有何帮助,他认得出来,正是百里源的亲笔:字付天松吾徒,上官寿筵上,暂勿作任何宣布,尔师兄妹三人,克日向桃花坞报到。   百里源亲笔他,尽管暗中叫苦不迭,在行动上却不得不立即将那密函揣入怀中,并暗中筹思着:“桃花坞究竟在何处,知道的人,恐怕不会多,看来,如今只有暗中追蹑这三个小畜牲之一途了,但愿他们不再变更地点,也但愿时间上能来得及……”   当他心念电转时,耳边却响起水仙的娇语道:“爷,您在想什么?”   邵友梅笑了笑道:“我在想,那个奸细,究竟是什么人,竟有偌大本事,连吕令主也……也……”’他还没“也”出个所以然来,水仙已含笑接道:“也对付不了,是吗?”   邵友梅讪然一笑,点了点头道:“咱们快走吧!”   说着,已携起水仙的左手,朝杀声震天的方向飞射而去。   两三个起落之后,已到达前院的广场中。   这时,整个前院,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所有白骨魔宫和前来祝寿的近千群豪,都围在四周,注视着广场心中那四个兔起鹘落的人在恶拼着。   邵友梅带着水仙,飞登“四海厅”的屋顶上,居高临下地向下面注视着。   那恶斗中的四人,除了史天松、吕不韦、古琴等师兄妹三人之外,另一位是全身黑衣,黑布包头,只剩一双精目在外的怪人。   黑衣怪人身手矫捷,招式也平凡而博杂,一如邵友梅方才对付金石坚、周一民、史天松等人一样,令人摸不着头脑,但其恶斗的精彩与惊险程度,却比邵友梅方才经度重关时,更要激烈得多。   说来,这道理也很简单,方才邵友梅经度重关时,规定是点到为止,而目前,却算得上是生死之搏,尽管那黑衣怪人似乎并无制史天松等三人于死地之意,但史天松等三人,却恨不得一剑将对方杀死才甘心。   邵友梅冷眼旁观,觉得那位黑衣怪人,似乎对史天松等三人的武功招式,非常熟悉,因而尽管史天松等三人,各自施出浑身解数,黑衣怪人却显然应付得颇为轻松。   邵友梅方自心念一转,脑际灵光一闪间,那位“千面诸葛”班侗,已飞落斗场边,扬声说道:“报告史令主,那个慕容杰已不见了。”   史天松冷笑一声道:“果然是他在捣鬼,慕容杰,你究竟是谁?”   黑衣怪人呵呵大笑说道:“慕容杰就是慕容杰,我是我,小子,你可别把冯京当作马凉啊……”   暗中窥探的邵友梅不由哑然失笑地暗忖着:“原来他们错把黑衣怪人当作是我这个冒牌的慕容杰了,这真是错到家啦……”   一旁的水仙,向他悄声说道:“爷,他们错把那黑衣怪人当作您了哩!”   邵友梅笑了笑道:“是的,我必须立即更正。”   接着,扬声大笑道:“史令主,慕容杰在这儿哩!要不要在下来帮帮忙?”   史天松似乎愣了一下,才讪然一笑道:“暂时不必,有必要时,我会招呼你阁下的。”   “好的,”邵友梅含笑接道:“只等令主一声令下,在下当舍命以赴。”   这同时,史天松却向黑衣怪人问道:“阁下是否我们的大师伯或二师伯所乔装?”   吕不韦也附和着“哦”道:“对了,准是他们两位中的一位,否则别人不会知道我们的招式。”   黑衣怪人呵呵大笑道:“小子,莫乱拉关系,别说什么‘大师伯’、‘二师伯’的,纵然叫我祖师爷爷,我也不领情哩!”   这几句话,可够使他们难堪的了,试想:凭史天松等目前的身份,连上官玄也不得不以部属自居,此刻,当着天下群雄之前,受到这种屈辱,这口气,教他们这样身份的人怎能受得了?   当下,史天松一挑浓眉,冷笑一声道:“既然你撇得如此干净,那就好办啦!”   第二十二章 异军突出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又沉声喝道:“慕容大侠,请下来相助一臂之力。”   邵友梅朗声笑道:“好的……”   话声中,已飞身下扑,双笔一挥,由侧面欺身而进,击向黑衣怪人的左肩。   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慕容杰,你也太不自量力了。”   长剑一挥,一招“夜战八方”,将史天松等师兄妹三人迫退三尺,紧接着招化“玉带围腰”,势若迅电奔雷,向邵友梅横扫而来。   邵友梅虽然明知对方是自己人,但这第一招,怎么也不能示弱,他,故装使尽全力地大喝一声,手中判官双笔一式“横架金梁”,硬行封架。   “锵”地一阵金铁交鸣声中,邵友梅震得连退三大步,才拿桩站稳。   黑衣怪人呵呵狂笑道:“见面不似闻名,慕容杰,你好教我老人家失望……”   话声中,长剑顺势一挥,“当当”连响,又将同时攻上的史天松等三人逼退三大步。   邵友梅怒喝一声,挥笔和身飞扑,史天松等三人也配合着一齐振剑抢攻,五个人立即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黑衣怪人虽然独战四个强敌,但因邵友梅仅仅以一半的真力在虚应着,所以他尽管已不若先前那么轻松,却仍然是攻守兼施,显得镇定已极。   邵友梅边打边以“慧光心语”传音问道:“阁下究竟是谁?”   黑衣怪人居然也以“慧光心语”答道:“这些,你暂时莫问……”   在目前情况之下,如以普通真气传音交谈,必然难逃史天松等人的观察,但“慧光心语”为“翡翠船”武学中绝艺之一,系将丹田真气由鼻孔中逼出,毋须使嘴唇翕张,旁人根本无从察觉。   邵友梅一见黑衣怪人也能施展“慧光心语”,自然更证实了他方才在“四海厅”屋顶上的猜想,当下,立即传音接道:“哦!我知道了,您就是……”   黑衣怪人连忙截口接说道:“不必多说,你应该赶快前往桃花坞,解救林志强才是正经的。”   “桃花坞在何处?”   “我也不知道,但你可以设法打听。”   邵友梅传音苦笑道:“师父!您这次帮了我一个倒忙,如今,他们必然以飞鸽传书通知百里源变更地点了。”   原来这位黑衣怪人,就是邵友梅那位“无颜见江东父老”   的师父,也就是曾在朝云峰的山神庙中,解救过周幼梅一劫的那位神秘怪人。   黑衣怪人这才传音“哦”了一声道:“对了,我这人真是越老越糊涂啦。”接着,又传音苦笑道:“友梅,你看该怎么办?”   邵友梅道:“为今之计,只有由我跟踪这三个小畜牲,同时,请师父费神,隐身附近,看看能否将那传书截下来,因为我断定他们的飞鸽传书还没发出。”   黑衣怪人道:“对!就这么办。”   邵友梅传音接道:“师父,您必须伪装不敌状,赶快脱围。”   “好的……”   黑衣怪人传音未毕,史天松已怒声喝道:“诸位,如果咱们四人联手,还收拾不了这个匹夫,咱们四个,也就不必再在江湖上混了。”   邵友梅首先附和着道:“是啊!咱们可同归于尽,也不能丢这个人。”   话声中,手中判官双笔,有若游龙天骄,展开一串疾风骤雨似的抢攻,而且,尽是放弃防守,与敌偕亡的拼命招式。   邵友梅这一以行动配合他的豪语,同时也激发了史天松等三人的斗志,一齐以十二成真力,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在如此疯狂攻势之下,黑衣怪人似乎已呈不支状态,但他口中却呵呵狂笑说道:“你们四个,年纪轻轻的,怎么都不要命了?”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又含笑接道:“但我老人家仰体上天好生之德,不愿多造杀孽,就饶了你们吧!”   这言外之意,他已打算脚底抹油,溜之乎也!   憋了一肚子闷气,一直没法发泄的吕不韦,闻言之后,不由怒喝一声:“老匹夫,你还走得了吗!”   黑衣怪人呵呵大笑道:“我老人家要走,凭你们四个,纵然再加上两倍,也未必能留得住……”   吕不韦截口一声冷笑,喝道:“先留下狗命,才可让你走!”   黑衣怪人笑道:“小子,我老人家偏要由你这边闯闯看,你可要当心了!”   话声未落,“锵”地一阵金铁交鸣,吕不韦手中的长剑,被震得荡了开去,黑衣怪人已把握住这一瞬即逝的良机,疾然腾身而起,向大门外飞射而去,口中并发出一串有若天鼓齐鸣的震耳敞笑道:“小辈们,老夫少陪啦!”   话声未落,人已飞登大门外“寿”字牌楼之上。   以上官玄为首的黑道群雄们,纷纷向大门外腾身飞扑。   但史天松却震声大喝道:“穷寇莫追,罢了!”   这当口,黑衣怪人已由“寿”字牌楼上,飞射而起,闪得一闪,即消逝于沉沉夜色中。   目注黑衣怪人身形消逝的方向,史天松目光一掠吕不韦和古琴二人道:“三弟、五妹,你们看出端倪来了吗?”   吕不韦茫然地问道:“什么端倪?”   这位酒、色、财、气四大俱全的“四全秀士”,显然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竟然茫无所觉。   古琴却同声反问道:“大师兄指的是那厮临去时,所显示的身法?”   史天松点点头道:“是的,那分明是本门中的‘天龙御风’身法。”   古琴接问道:“大师兄以为他是——?”   史天松脸色凝重地接道:“我想,那厮九成九是大师伯。”   一旁的邵友梅,外表上装得漠不关心,但他心中却在暗暗笑着:“你们的大师伯,就站在这儿哩……”   吕不韦长叹一声道:“如果他真是大师伯,咱们栽的这个筋斗,倒也不算冤。”   史天松挥了挥手道:“咱们先回去,这情形,必须立即告禀两位恩师……”   因了这一场联手对敌的缘故,史天松等三人对邵友梅的疑虑,已几乎完全消失,双方的距离,也于无形之中缩短了。   而且,史天松并特别笼络邵友梅,主动地说出,将在乃师面前,竭力保荐,加以重用。   同时,也特别说明,他们师兄妹三人,于明日寿筵过后,即将返回乃师身边,希望邵友梅能暂在“逸园”小住,以收坐镇之效,但这请求,却被邵友梅委婉地谢绝了,他说:“我是一个劳碌命,不能在任何地方安心呆下来,而且,方才我不知道那黑衣怪人原来就是邵友梅,否则,他不会那么轻易离去。”   史天松不由一愣道:“原来阁下方才还藏了私?”   “话不是这么说,”邵友梅苦笑着接道:“令主,在下十年面壁,为的就是要报邵友梅所给我的一掌之仇,如果事先都全部抖了出来,将来又拿些什么来雪耻复仇呢?”   史天松也苦笑道:“有理,有理。”   接着,才精目环扫群雄,扬声说道:“诸位都辛苦了,现在,距天亮已不久了,大家都回去歇息一会儿吧……”   第二天,上官玄的六旬大庆,在近干群豪的祝贺中,热烈地度过。   当寿筵进行中,并没发生任何事故,也没宣布过什么意外的消息。   寿筵散后,邵友梅借口要追查邵友梅的行踪,首先向史天松等人告辞,沐着苍茫夜色独自离去。   但事实上,他并没远离,当他察觉后面并无可疑人物跟踪时,立即绕道登上“逸园”后面的女郎山,隐身于一株古松之上,居高临下地向“天”字号住所中窥探着。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他,仅仅忖测到,以史天松为首的群邪,曾在史天松的房间内,举行了一次历时半个时辰的秘密会议之后,史天松等师兄妹三人,才于二更左右相偕悄然离去。   当然,邵友梅也立即远远地追蹑下去,不过,此刻的邵友梅,已非“生死神判”慕容杰的身份,而改为一位游学秀才的姿态了。   史天松等三人的行程,是偏向西南,斜贯云梦地区,由湘鄂交界的“石首”进入湖南省境的“华容”,继续西进,经“石门”、“慈利”、“永顺”、“永绥”,而到达“茶洞。”   这一段行程不算近,而这些人,又都是以普通速度行进,因而足足走了七天之久,才于黄昏时分到达“茶洞”。   当然,在这漫长的行程中,不论邵友梅的跟踪方法如何高明,终难免被史天松等人察觉到。   但令人诧异的是:尽管他们已察觉有人暗中跟踪,但他们却似乎有恃无恐地并不隐蔽自己的行踪,依然大模大样地继续前进。   这情形,当然使邵友梅微感纳闷,但更使他纳闷的,却是他本人的后面,也有两批神秘人物,在暗中跟踪着,形成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复杂局面。   那暗中跟踪邵友梅的两批人中,第一批是一红一绿两位妙龄美女和一位白发如银的青衣老妪,这三位都似乎是本来面目,但以邵友梅的江湖阅历之丰富,竞一点也瞧不出这三位神秘女人的来历。   至于另一批跟踪的,则是一老一少两人,那两位,显然是经过改装易容,不知其来历,更不知其跟踪目的何在。   当然,凭邵友梅的身手,不论这两批暗中跟踪的人,是否为他而来,也不论其武功有多高,他都不至于担心害怕。   但使他内心微感不安的,却是他离开“逸园”的前夕,因事情演变得太出意外,未曾与惊鸿一现的乃师取得以后联系的方法。   尽管他深深地了解乃师的矛盾心理,既愧对自己的爱徒,又对百里源夫妇痛恨入骨,因而纵然他想与乃师联络,乃师也必然不会接受,而只能在暗中协助他,但以目前情况而论,面对强敌,而己方两人,却是各自为政地孤身涉险,不但减低了己方的实力,也易于予敌方以各个击破的机会,这是大大的不合算的。   此外,他于临行之前,曾请柳如眉赶赴乃妻处,请他的八师弟白文山随后赶来接应,计算日期,白文山也该赶上来了,但事实上却音讯杳然,会不会是柳如眉在半途上出了什么意外呢?   至于请乃师截击由“逸园”所发出的信鸽一事,更是关系此行成败,但他却无从获知其结果究竟如何……   这些零零总总的问题,一直在他心头萦回着,因而尽管他此行跟踪的行程,算得上是相当顺利,但他的心情,却并不见得怎样轻松。   这种心情,当他进入了茶洞镇之后,可更显得沉重了。   如所周知,“茶洞”虽然是一个山区小镇,但因地处川、湘、黔三省接界之要冲,市面上却是相当繁荣,也因它是三省接界处,形成官府方面三不管地区,一般作奸犯科之流,视为世上桃源而趋之如鹜,因而更增加了它的繁荣和复杂。   史天松等三人,住进了茶洞镇上首屈一指的“高升客栈”,邵友梅却投入“高升客栈”对街约莫五丈远处的“悦来客栈”   中,至于那另两批跟踪的神秘人物,则一齐投入“悦来客栈”   隔壁的一家“兴隆馆”中。   邵友梅特别选了一个二楼的房间,由窗口可以遥遥地看到“高升客栈”的大门。   一切安置就绪,并进过晚餐之后,立即熄灯安寝,但实际上他却是静坐窗前,一面监视“高升客栈”大门口的动静,一面则以“天视地听”功夫,默察住在隔壁:兴隆馆”中,那另外两批神秘人物的谈话。   “老人家,我们还要走多远?”   这是另两批神秘人物中,一老一少中的年轻人在发问。   只听那年老的一位,轻轻地一叹道:“不会太远的了,孩子,少说话,早点安歇吧……”   那位年轻人也真听话;果然不再发问了,但这情形,对邵友梅而言,却感到颇为失望,因为,他听是听到一部分对话了,但这种不着边际的话,听了也等于没听到。   就当他因对方谈话停止,而眉峰一蹙之间,另一个房间中的对话,又清晰地传了过来:“二妹,少吃一点好不好,吃多了会发胖的,长得太胖了,将来可嫁不出去哩!”   这一路行来,邵友梅已能于对方口音中辨别是谁在说话了。   目前这说话的,正是两位少女中的红衣女郎,邵友梅方自精神为之一振间,只听那绿衣女郎不依地道:“我不来了,大姊只会取笑我。”   那青衣老妪叹了一声道:“双文,你莫取笑她,偶尔多吃一点,不会发胖的。”   那绿衣女郎的语声笑道:“还是姥姥最疼我。”   青衣老妪幽幽地一叹道:“这世间,还有比姥姥更疼你们的人吗?”   “对了,”红衣女郎也轻轻一叹道:“连娘也对我们那么漠不关心……”绿衣女郎的语声接道:“娘只关心那个姓百里的,有一次她还硬逼着我,要我叫他爹哩!”   绿衣女郎的口,显然还含着菜肴,说起话来,含含糊糊地。   红衣女郎的语声笑道:“看你这吃相,二妹,吃完再说不行吗!”   青衣老妪的语声接问道:“双城,当时,你叫了没有?”   绿衣女郎“哼”了一声道:“我才不哩!”   红衣女郎的语声接道:“我看到他那色迷迷的死相就讨厌。”   青衣老妪意味深长地一叹,没接腔。   绿衣女郎的语声问道:“姥姥,这些天来,您还没看出,谁才是我们所奉命要对付的人吗?”   青衣老妪的语声道:“看是看出来了,但目前还未便采取行动。”   两位女郎的语声几乎是同时发问道:“那是谁?为什么?”   青衣老妪的语声道:“究竟是谁,你们暂时莫过问,至于为什么,这问题可真是说来话长。”   绿衣女郎的语声接道:“姥姥,您可以简单一点地说嘛!”   青衣老妪似乎是沉思了一会儿,才轻轻一叹说道:“孩子,你们两个说说看,那个姓百里的,除了你们的娘特别喜欢他之外,咱们长春谷上上下下,哪一个对他有过好感?”   红衣女郎轻轻一叹道:“要是爹还健在,就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青衣老妪的语声接道:“姥姥虽然已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不知百里源究竟是何许人,但我自信老眼未花,一眼就能断定那厮,绝对不是好人。”   绿衣女郎的语声讶问道:“姥姥,难道这情形,我娘竟不知道?”   青衣老妪的语声道:“她是知道的。”   “既然知道,”绿衣女郎接问道:“那为什么她老人家还要喜欢那厮?”   青衣老妪长叹一声道:“孽!这是孽,孩子,你年纪还轻,不懂得这些,不说也罢!”   听到这里,邵友梅也不由为之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绿衣女郎的语声接问道:“那么,我们要不要依照娘的话去做呢?”   青衣老妪的语声道:“做是要做,但如何去执行,姥姥却还在深思熟虑之中。”   绿衣女郎的语声接问道:“那是为什么?”   青衣老妪的语声道:“‘翡翠船’是你们许家的瑰宝,理应由我们收回,但百里源的一面之词,未必可靠,所以,收回的技术上,就不能不多加考虑了……”   听到这里,邵友梅已获知这三位神秘人物,是来自长春谷的许家,那两位女郎,大姊名许双文,二妹为许双城,至于那位青衣老妪为何许人物,却无从知道,这三位人物,目前对他的态度,还在敌友未定之间,如果他应付得当,也许可能化敌为友。   此外,至于长春谷在什么地方,“翡翠船”为何又是许家之物,以及百里源如何与许家的妇主人勾搭上等等,却仍然是一个难解之谜。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只听另一个恭敬的语声说道:“禀老夫人,外面有一位吕公子求见。”   这所谓“吕公子”,指的是“四全秀士”吕不韦,吕不韦离开“高升客栈”时,邵友梅已经看到,此刻他跑到这儿来,邵友梅也不以为异了。   只听许双文道:“你说我们已经睡了,不见客。”   许双城也几乎是同声说道:“这姓吕的,比他师父还要讨厌……”   但那青衣老妪却制止她们说道:“姑娘家,不可多说废话,你们两个,到里间去回避一下。”   接着,向门外那位传信的,显然是店小二的人扬声说道:“你说,老身有请……”   邵友梅不禁心头暗忖着:“怪不得这三个小畜牲,如此有恃无恐地不怕人跟踪,原来是有了这么一个有力的靠山……”   心念转动中,只听吕不韦谄笑道:“小可参见老夫人。”   “不敢当厂青衣老妪的语气,显然有点不太客气:“吕令主夤夜前来,不知有何见教吗?”   吕不韦的语声,谄笑如故地道:“小可特地前来替老夫人请安,顺便请示老夫人,咱们准备何时何地,对那厮下手?”   青衣老妪诧问道:“吕令主,你说对谁下手呀?”   吕不韦的语声道:“就是那跟踪咱们的人,目前,一个住在‘悦来客栈’里,另两个就住在这一家客栈中,他们……”   青衣老妪接道:“阳关大道,你我能走,人家也能走,你怎能断定人家是跟踪我们的?纵然你的判断不错,人家没采取行动,我老婆子又怎能冒昧动手?”   这一顿抢白,使得吕不韦半晌接上话来,暗中窃听的邵友梅,却连称痛快不已。   少顷之后,吕不韦才讷讷地问道:“老夫人,两位许姑娘……”   青衣老妪飞快地接道:“已经睡了。”   顿了一顿之后,又冷漠地接道:“吕令主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   青衣老妪已经下逐客令了,但吕不韦却仍然赖着不肯走,并谄笑着接道:“老夫人,已经快接近目的地了,如果将敌人引了去,可……可不太……”   青衣老妪的语声冷然接道:“老身自有安排,一切且等见过令师之后,再作决定。”   吕不韦似乎吃了一惊道:“不可以,老夫人,如果将敌人引到目的地,则家师的计划势将徒劳无功。”   青衣老妪接问道:“令师有何重要计划?”   “这个……”吕不韦的语声迟疑地接道:“小可也不太清楚。”   青衣老妪冷笑道:“彼此之间,貌合神离,还谈什么真诚合作?”   接着,庄重地接道:“老实告诉你,老身只知道奉命收回镇派之宝‘翡翠船’,其他的事,恕不过问。”   吕不韦道:“可是‘翡翠船’就在那厮身上呀!”   “何以见得?”青衣老妪冷然接问道:“你口中的‘那厮’,指的又是谁?”   吕不韦嗫嚅地道:“老夫人,‘翡翠船’在他们手中,是家师说的,至于那厮是谁,小可之意,不是住在本栈的那两个,就是住在‘悦来客栈’中的那一个。”   “在你的想象中,那是你的大师伯?”   “是的,可能我二师伯也来了。”   “都在你所怀疑的这三位中?”   “是的。”   青衣老妪的语声“哼”了一声道:“既然是同门,为何要兄弟阋墙?”   吕不韦讷讷道:“这个……小可……可不便说。”   青衣老妪冷笑一声道:“老身也懒得过问,且让我多想想,请吧!”   吕不韦碰了一鼻子的灰,离去之后,室内又传出许双城的娇笑道:“痛快!痛快呀!姥姥,见了姓吕的那一双色迷嘻嘻的桃花眼,我真想揍他两记耳光。”   许双文即轻轻一叹道:“姥姥,此中内情,颇不简单,只怕咱们的任务,不易完成……”   青衣老妪截口接道:“我们的原则是不惹事,也不怕事,不管此中有多复杂,也不管事情有多棘手,只要你们两个肯听我的话,别轻举妄动就行。”   两女郎娇应了声,道:“我们一定听姥姥的话。”   “好了,”青衣老妪接道:“快回房中去安歇,一切到了地点再说……”   这一段对话,使暗中窃听的邵友梅,于一则以喜,一则以忧之余,更不禁感慨万千。   喜的是目前这三位假想中的强敌,显然并非黑道中人,态度也在敌友两可之间。   忧的是,“翡翠船”委实是等于在他手中,眼前又半途钻出一个原主来,可委实不太好处理。   使他感慨万千的,却是那“翡翠船”的来历,乃师仅仅说是偶然获得,但以目前所获消息来推断,内情决不如此简单,如果万一乃师是以不光明的手段获得,那问题可就更为棘手啦!   就当他默默沉思之间,客栈前突然驰来四骑快马,继一阵“唏聿聿”的马嘶之后,响起一个苍劲语声道:“咱们就住这一家吧!”   另一个沙哑语声接道:“按日程推断,咱们那三位年轻令主,也该到达这儿了。”   那苍劲语声之人道:“不错,咱们该先向店家问问看。”   当然,这一查问,并未查出什么名堂来,因为史天松等那一行人,根本就是住在对街五丈外的那家“高升客栈”中。   也许是史天松等人,已发现了这四位不速之客,这四位,于喧嚷了一阵子之后,都悄然住进了“高升客栈”中。   客栈中的顾客越来越多,对暗中凝神窃听的邵友梅,影响甚大,只好索性提早安歇。   这一晚,平安地过去。   第二天清晨,史天松师兄妹等三人和以后赶来会合的四位首先出发,接着,邵友梅也踏上征途,以后却是那一老一少两位神秘人物,最后才是那来自长春谷的青衣老妪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   当然,尽管他们是一批盯着一批,但因是在阳关大道之上,其中也自然夹杂有其他的旅客。   邵友梅仍然是商人打扮,这些人当中,最受人注目的,还是那艳丽如花的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及后一批那一老一少中的年轻人。   这后二位,今天已换了新装,年老的是一身青布短装,年轻的却是一袭雪白儒衫,他本来就是唇红齿白,倜傥风流,今天这一着意打扮,衬托上他那一匹纯黑色的俊马,更是显得黑白相映,引人注目。   本来,前头那史天松等一行人中,泅视媚行的古琴与油头粉面的吕不韦,也是引人注目的人物,但如今有了后面这三位,却不由地使他们黯然失色了。   这情形,史天松还不觉得怎样,但瞧在古琴与吕不韦二人眼中,却是感到老大的不舒服了。   但邵友梅却无暇理会这些,他的注意力,首先是在昨宵赶来会合的那四位身上,其次才在盘算着,对方要在何时何地截击自己。   那昨宵赶来会合的四位,都是四旬左右的壮汉,由他们的称呼中,邵友梅已听出,那四位,都是副令主的身份,也是使西南一带黑白两道中人,闻名丧胆的“刁家四虎”刁氏兄弟。   这一行各自怀鬼胎的人,自离开“茶洞”这个三不管的地区之后,即循官道向“贵州”省境的“松桃县”进发,至于真正的目的地何在,那就恐怕只有史天松等那一行人,心中有数了。   这一带,都是山区,所以,他们走了个半时辰之后,却仍然是在万山环抱的山径之中。   这时,刚好进入一条特别险峻的隘道,两旁都是百丈以上的峭壁,当中最窄处,仅能勉强容两骑人马交错而过。   邵友梅入目之下,不由心头暗忖着:“要动手,这地方该是最合适了。”   可能是英雄所见略同吧!邵友梅心念才起,走在最前面的史天松,突然兜转马头,指挥着后面六骑人马,将整个隘道堵塞起来。   这情形,首先受影响的是随后赶来的邵友梅,他,勒住坐骑含笑说道:“诸位,请借借光。”   史天松冷笑一声道:“朋友,别装蒜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邵友梅一蹙眉峰道:“亮话是怎么说法呢?”   史天松目光深注地问道:“我问你,你由汉阳一直跟到这儿,究竟是所为何来?”   邵友梅笑道:“阁下是怎么猜想呢?”   史天松道:“我想吗?你八成以上是我们那位大师伯。”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你小子完全猜对了,我就是货真价实的邵友梅,不过,我要特别警告你,从此刻起,不许再在我面前,涉及师门渊源!”   邵友梅这一坦然自承,不由使对方那七骑人马,情不自禁地一齐向后退了五尺。   这时,后面那几批人马,以及一些真正的商旅,也陆续跟了上来。   邵友梅入目之下,话锋一转说道:“你们既然是冲着我来,对其余不相干的人,可不许刁难!”   史天松淡淡地一笑道:“那是当然!”   接着,将通道让开,并向那些真正的商旅挥了挥手道:“诸位请快点通过。”   那些商旅们,一看目前这阵仗,自然是急得如漏网之鱼似地,一拥而过。   可是,也有不怕事的人,那就是那位神秘的青衣老者和白衫少年。   目前这隘道中,前面是以史天松为首的七骑人马,后面是青衣老妪与许双文姊妹,当中是邵友梅和那神秘的一老一少。   至于随后陆续跟来的真正商旅们,则一律在隘道外被许双文全部挡了驾。   这时,数十道目光,却一齐投注在那青衣老者与白衫少年的身上,史天松并沉声说道:“二位是否是这位邵大侠的朋友?”   青衣老者摇摇头道:“不是。”   史天松接问道:“二位是冲着在下等人而来?”   青衣老者含笑反问道:“你以为会吗?”   史天松一蹙眉峰道:“老丈既非邵大侠的朋友,又并非我史天松的敌人,那么,在下敬请老丈赶快离开这儿。”   青衣老者注目问道:“为什么?”   史天松沉声说道:“因为这儿即将有一场厮杀……”   青衣老者截口笑道:“那真是巧极了!老朽生平别无所好,惟一的一个嗜好,就是喜欢看人家厮杀。”   史天松冷冷地一笑道:“老人家,这可不是好玩儿的事。”   青衣老者笑道:“这情形,我知道,待会儿,俺们两人站远一点就是。”   史天松抬手一指白衫少年道:“这位,是老丈的什么人?”   青衣老者含笑接道:“这是老朽的一位忘年之交,我叫他小老弟,他叫我老爷子。”   史天松冷然接问道:“他也爱看厮杀?”   “正是,正是。”青衣老者连忙接道:“这可能是所谓臭味相投吧!”   史天松向对方两人投过深深的一瞥之后,目光移注在邵友梅身上,淡淡地一笑道:“小可尊您一声‘邵大侠’,该可以吧?”   邵友梅笑了笑道:“你太客气啦!”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正容说道:“史天松,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不屑同后生晚辈动手,你们七个,纵然联手,也不堪我一击!”   那“刁家四虎”中的老大刁永忠一挑浓眉道:“令主,我们兄弟请命一战。”   史天松漫应道:“可是,人家邵大侠不屑同咱们动手哩!”   刁永忠呵呵一笑道:“那恐怕由不了他!”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三位令主,我们兄弟四个,自投入山主门下,还不曾有过尺寸之功,今天,这机会很难得,就请令主赏我们一个立功的机会吧!”   史天松蹙眉道:“刁兄请稍安勿躁,让我先问问长春谷的朱姥姥看。”   顿住话锋,扬声向那青衣老妪问道:“朱姥姥,尊意如何?”   青衣老妪也扬声答道:“史令主,老婆子该说的,昨宵已经说过了。”   史天松蹙眉说道:“朱姥姥之意,是……”   青衣老妪截口接道:“你且先让我同邵大侠说几句话。”   “好的,”史天松含笑道:“朱姥姥请吧!”   青衣老妪徐策坐骑,走近邵友梅面前丈远处,精目深注地问道:“阁下果然是邵友梅大侠?”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青衣老妪接道:“老婆子有一句颇为冒昧的问话,问出之后,请别见怪并请据实答复,可好?”   邵友梅笑了笑道:“老夫人有话请尽管问,不论所问如何冒昧,在下决不见怪,同时,只要在下愿意答复的,也绝对真实。”   青衣老妪那冷漠的老脸之上,居然绽出一丝笑容道:“那么,老婆子先谢了!”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神色一整道:“据说,‘翡翠船’在邵大侠手中,是吗?”   邵友梅对于对方这开门见山的一问,可委实不好答复。   事实上,“翡翠船”可委实算得上在他手中,尽管乃师并非亲自交到他手中,纵然否认也不算撒谎,但他却不惯于说这种口是心非的话,同时又不便将实情说出来。   当下,他一面心念电转地筹思适当的措辞,一面却含笑反问道:“老夫人这消息,由何而来?”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这个,你可毋须过问,只管回答我是或否就是。”   邵友梅神色一整道:“不瞒老夫人说,‘翡翠船’并未在在下手中。”   青衣老妪接问道:“这是实话?”   邵友梅声容俱庄地答道:“不错,到目前为止,‘翡翠船’究竟是何模样,在下还不知道。”   青衣老妪一蹙眉峰道:“邵大侠知道‘翡翠船’的下落吗?”   “知道。”   青衣老妪方自目光为之一亮,邵友梅却话锋一转道:“但如今事隔多年,是否有所变迁,就不得而知了。”   青衣老妪脸上,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道:“请继续说下去。”   邵友梅点了点头,道:“不瞒老夫人说,‘翡翠船’本系在下恩师所有……” ,许双文立即截口怒叱道:“胡说!”   青衣老妪连忙扭头制止道:“双文,你暂时不要说话。”   接着,才又向邵友梅笑了笑,道:“邵大侠请说下去。”   邵友梅轻轻一叹道:“本门不幸,变生肘腋,在下避祸远隐,已十余寒暑,如今,在下恩师生死下落不明,‘翡翠船’是否已到了那逆徒手中,就不得而知了。”   青衣老妪接问道:“邵大侠口中的‘逆徒’是什么人?”   “说来,该算是我的三师弟和四师妹。”   青衣老妪道:“姓甚名谁?”   “百里源和公冶如玉。”   史天松连忙接道:“朱姥姥别听他胡说八道……”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真金不怕火炼,是非自有公论,史令主请暂莫打岔。”   话锋一顿之后,又向邵友梅注目问道:“邵大侠,令师上下如何称呼?”   “纪治平。”   “纪治平?”青衣老妪蹙眉重复了一遍之后,才接着问道:“邵大侠方才所说‘变生肘腋’,那又是怎么回事?”   史天松连忙扬声说道:“朱姥姥,咱们当务之急,是收回那‘翡翠船’啊!”   青衣老妪不悦地冷笑一声道:“你是向我老婆子下命令?”   史天松连忙歉笑道:“晚辈怎敢……”   许双文扬声怒叱道:“那你就少废话!”   同时,青衣老妪也冷然接道:“你再要半途打岔,我立即拂袖而去。”   “是,是,”史天松连忙陪笑道:“晚辈不再打岔就是。”   青衣老妪目光移注邵友梅,微微一笑道:“邵大侠请答我所问。”   邵友梅已观察出,目前这位青衣老妪与许双文姊妹,人颇正派,同时对百里源师徒,也没甚好感,尽管她们是为了要收回“翡翠船”,冲着他而来,但他已因而放下一大半的心,如今,惟一使他担心而又不安的,已只不过是乃师获得“翡翠船”的经过是否光明,以及与长春谷的许家,是否有甚过节而已。   但目前,他已没法顾虑这些,只好走一步,算一步,先将当年那不可外扬的家丑,简略叙明再说,当下,他轻轻一叹道:“提起当年,不但令人心痛,也真是说来话长。”   “不要紧。”青衣老妪接道:“咱们有的是时间,邵大侠尽可慢慢道来。”   “好的……”于是,邵友梅只好硬着头皮,将当年师门惨案的前因后果,择要复述了一遍。   青衣老妪静静地听完之后,才轻叹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如此多的曲折。”   接着,又注目问道:“那以,邵大侠改装易容,千里迢迢地追踪他们三位,又是所为何来?”   邵友梅苦笑道:“说来,这事情也非三言两语所能说明……”   青衣老妪接道:“那么,就长话短说吧!”   邵友梅微一沉思说道:“老夫人既然与‘翡翠船’原主大有渊源,当知‘翡翠船’武学中,有一项能使人武功速成的‘两仪开顶大法’?”   “不错。”青衣老妪接道:“但本门的:两仪开顶大法’,必须对资质禀赋两皆超绝的年轻人才能有效。”   邵友梅点了点头道:“是的,眼前就有这么一位年轻人,被百里源夫妇劫走,而这位年轻人,却是在下未来的徒弟。”   青衣老妪笑道:“既然是未来的徒弟,足证其还未向邵大侠行拜师之礼,那么,就让百里源夫妇代你去成全他,不也是一样吗?”   邵友梅苦笑道:“老夫人有所不知,百里源夫妇除了要以‘两仪开顶大法’使那孩子武功速成之外,还将以本门特殊手法,禁制其脑部神经,以供其驱策而为害江湖。”   青衣老妪不由脸色为之一变道:“这,倒是天理所不容的事。”   顿住话锋,目光移注史天松问道:“史令主,这事情,你怎么说?”   史天松苦笑道:“朱姥姥,晚辈对此事,是一无所闻。”   青衣老妪顿时脸色一沉道:“一切且等见过令师再说。”   “对了,”邵友梅也连忙接说道:“史天松,别浪费时间了,还是请早点带路,一切问题,都到令师面前当面解决吧!”   史天松沉思未语间,那位“刁家四虎”中的老大刁永忠却抢先说道:“可以,不过,你得先行通过我们兄弟这一关。”   邵友梅目注史天松问道:“这也是你的意思?”   史天松正容道:“不,他们是执行家师的命令。”   邵友梅不禁心头电转地暗忖着:“这‘刁家四虎’,虽然在这西南一带,颇负盛名,但其身手,决不会强过史天松等师兄妹,如今,百里源竟将如此重大的任务,赋予他们四个,难道此中还有什么阴谋不成?”   但他口中却淡淡地一笑道:“很好!叫他们四个一齐上吧!”   刁永忠又抢先接道:“我们四兄弟,对任何人都是四人联手。”   邵友梅冷笑一声道:“我也不妨坦白告诉你们,对邪恶之徒,我是出手绝不留情。”   刁永忠阴阴地一笑道:“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我会的。”邵友梅冷然接道:“请!”   刁永忠精目向其余三人一扫,沉声说道:“兄弟们!人家是名满江湖的一代大侠,咱们毋须客气,亮兵刃,上!”   事实上,他们四兄弟,都早巳亮出了兵刃,而且,都是武林中少见的外门兵刃,老大使的是一对“子母钢圈”,老二是一把形式奇特的“丧门剑”,老三使的是一对“八角铜锤”,老四则为一对仅约尺许长短,而却特别肥大的短剑。   刁永忠话声一落,一振手中“子母钢圈”,首先攻向邵友梅的正面,其余三人,也一齐一个箭窜,取分向合击之势,一齐向邵友梅的周身要害处招呼。   这“刁家四虎”,不愧是威震西南的一霸,所使兵刃,固然令人扎眼,而其招式之奇诡辛辣,与所蕴真力之强,更是令人咋舌。   尤其是刁永忠的“子母钢圈”与刁永孝的“丧门剑”,于挥舞之间,更是发出慑人心魄的刺耳怪啸,原来这两人的兵刃上,都有着无数的小孔,那些慑人心魄的刺耳怪啸,就是由于快速挥动时,空气贯穿小孔所发出。   邵友梅虽然一身功力,已难逢敌手,但他老成持重,同时,目前又是孤身涉险,而“刁有四虎”明知以“下驷对上驷”,却偏要强行出头,也委实令人可疑,因此,尽管他外表上装得满不在乎,但实际上却一点也不敢托大,已于对方发动攻势的同时,亮出他那轻易不肯动用的宝剑。   一阵震耳金铁交鸣过处,“刁有四虎”各被震退五尺,邵友梅气定神闲地卓立当场,披唇一哂道:“诸位技止于此耶?”   刁永忠一面指挥着其余三人,围着邵友梅团团直转,一面却连声冷笑道:“方才,不过是称称你的斤两而已,好的招待,还在后头哩!”   邵友梅也冷笑道:“你们四个,在这西南一带,算得上是满手血腥,罪孽满峰,纵然全部诛杀,也不算有干天和,但你既然夸下这海口,我倒要留着你们多活片刻,看看你们究竟有什么鬼蜮伎俩?”   他,口中在说着,人却始终卓立当场,对那围绕着他团团直转,而居心叵测的四个敌人,竟然视若无睹似的。   刁永忠嘿嘿地阴笑道:“不会教你失望的,你等着瞧吧!”   话声方落,忽然举手一挥,那刚刚停止不久的刺耳怪啸又起,四道人影也就着那团团疾转之势,一齐向邵友梅集中飞扑。   同时,刁永忠那“子母钢圈”上的八只“子圈”,也脱离“母圈”,射向邵友梅全身的八处要害,其余三人那“丧门剑”、“八角铜锤”与肥大短剑之上,也分别射出毒针、毒汁和毒烟。   因而,一时之间,使得现场中烟雾迷漫,腥风四溢,连旁观的青衣老妪,以及那神秘的青衣老者等人,也一齐脸色大变地飘身后退,而许双文姊妹与那白衫少年,更是情不自禁地惊呼出声。   邵友梅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举,因而当对方发动这狠毒的攻势时,他已一式“一鹤冲天”,腾拔三丈有余,口中并呵呵大笑说道:“见面不似闻名,你们四个,教我好生失望……”   话声中,扬手一记劈空掌,凌空击向距他最近的老四刁永爱,一声惨号过处,刁永爱被震飞丈外,他却突然有若真气不继似地垂直下坠,“砰”地一声,摔落地面。   这意外的变化,使得旁观的青衣老者、青衣老妪,身躯为之一震,白衫少年与许双文姊妹,再度失声惊呼。   至于史天松师兄妹以及“刁家四虎”中剩余的“三虎”,自然是一个个喜形于色。   邵友梅本来是向刁永忠凌空追杀,其坠地之处,自然也距刁永忠最近,刁永忠心头一喜之下,一脚踏住邵友梅的胸膛,狞笑一声道:“姓邵的,还我四弟的命来!”   史天松连忙扬声说道:“刁兄不可鲁莽。”   刁永忠注目问道:“令主有何吩咐?”   史天松沉声说道:“请千万别忘了,山主要的是活口。”   刁永忠道:“属下并没忘记,不过,属下这杀弟之恨,必须先行讨点利息……”   史天松点点头,道:“这是可以的,但出手要有分寸。”   刁永忠一挫钢牙道:“这个,属下理会得……”   话声中,脸含狞笑,扬手向邵友梅的脸上掴去……   邵友梅是朝天躺在地面,刁永忠要掴他的耳光,自然是要俯着身子才行。   但也就当此同时,一线黑影,破空生啸地朝刁永忠的头顶射来,并传出一声苍劲慑人沉叱:“打!”   第二十三章 反败为胜   此情此景,刁永忠自然是自救第一,而顾不得打人了。   他,身形微侧,避过那一线黑影的袭击,睁目怒叱道:“鼠辈敢施偷袭!”   这时,那一线黑影,已“笃”地一声,没入刁永忠背后丈许处的一株合抱树干之中,由那发射方向判断,显然是出于那位神秘的青衣老者之手,因而刁永忠的怒叱,也是目注那青衣老者而发。   同时,史天松也目注青衣老者冷笑道:“阁下总算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青衣老者笑问道:“史令主此话怎讲?”   接着,又目注刁永忠,脸色一沉说道:“刁永忠,你自己说说看,谁才是暗算伤人的鼠辈?”   话声中,他已缓步向刁永忠身边逼近,当然,这也等于是向邵友梅身边逼近。   刁永忠连忙以右足再度踏上邵友梅的胸部,震声喝道:“你再向前一步,我立即踹出他的五脏六腑来!”   青衣老者只好停立原地,微微一笑道:“别紧张,老夫如果有心救人,不会等到现在。”   史天松接着冷笑道:“你到现在,还要假装正经?”   青衣老者笑道:“此话想必同那所谓‘狐狸尾巴’之说,大有关联?”   史天松点点头道:“不错。”   青衣老者接道:“那么,老朽一并请教?”   史天松冷笑道:“你不是曾经否认过是邵友梅的朋友吗?”   “不错。”青衣老者含笑接道:“现在,老朽还是这么说法。”   史天松注目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出手救人?”   青衣老者故意一愣道:“老朽何曾出手救过人?”   接着,又似乎是恍然大悟地问道:“史令主指的是方才老朽所发出的那粒石子?”   史天松反问道:“难道那不算数?”   青衣老者点首接道:“是的!那不算救人,仅仅是为了看不惯你们那暗算伤人的鬼蜮伎俩,以及对一个已失去抵抗力的人加以折辱的不平之鸣而已。”   史天松披唇一哂道:“理由够堂皇,只是太过牵强了一点。”   一直很少说话的吕不韦,忽然蹙眉说道:“大师兄,用不着同他废话,干脆将这一老一少,一并带回去再说。”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对了,还是这位吕令主够爽快……”   这时,躺在地下的邵友梅,已是脸色铁青,而且,若隐若现地透出不少红色斑点。   青衣老者入目之下,不由脸色为之一变道:“你们在邵大侠身上,下的是桃花瘴毒?”   “是呀厂史天松含笑接道:“看来!你老儿也是行家。”   那青衣老妪忽然注目问道:“此话可真?”   史天松笑道:“朱姥姥,这儿是苗疆,俺们又是来自‘桃花坞’,您想想看,这会是真是假呢?”   青衣老抠接问道:“你们是在‘刁家四虎’围着邵大侠疾转时,所做的手脚?”   史天松含笑点首道:“正是,正是……”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你们连我老婆子和二位姑娘,也一并暗算上了?”   史天松一愣道:“没有啊!”   “你还要否认!”青衣老妪冷笑道:“我们三人,分明都已中了瘴毒,不过,较邵大侠所中要轻微得多而已。”   “那……”史天松讷讷地接道:“那可能是风向的关系。   青衣老妪怒叱道:“放屁!他们二位,与我老婆子站在同一风向,又为何没中毒?”   吕不韦抢着接道:“就表面情形来说,朱姥姥您,也瞧不出业已中毒的迹象啊!”   青衣老妪注目问道:“你是说,我们是在强自撑着的?”   吕不韦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也可以?”青衣老妪怒声道:“老身没工夫同你咬文嚼字!”   右掌向史天松一伸,沉声接道:“拿来!”   史天松一愣道:“拿什么啊?”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桃花瘴的解药。”   史天松“哦”了一声,目光移注刁永忠问道:“刁兄!身边带有解药吗?”   刁永忠摇摇头道:“没有带……”   青衣老妪截口冷笑道:“你以为老身治不了你!”   一个冷峻的语声,起自十丈之外道:“别教手下人为难,要解药,我这儿有……”   随着这话声,百里源已由十丈外的一株大树背后,安详地缓步而出。   就这当口,那位神秘的青衣老者,突然双手齐扬,以快得不可思议的手法,将史天松、吕不韦、古琴和刁永忠等三兄弟一齐制倒。   而那位白衫少年,也如响斯应地,飞身而上,双足分别踏在古琴、吕不韦二人的胸部,手中长剑,却比着史天松的咽喉。   青衣老者一手将邵友梅提起,一面向白衫少年沉声说道:“小兄弟!谁敢妄动一步,立即将那三个小辈废了!”   白衫少年笑道:“老爷子请尽管放心,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未必能由我手中,将他们救走!”   这一老一少的突然行动,,可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连那近在咫尺,功力少有敌手的百里源,也来不及抢救。   但百里源不愧是黑道中的第一号魔头,除了于那位神秘青衣老者突然发难时,曾经微微一愣之外,其所表现的态度之镇静,就好像那被制的六人,并非他的得意弟子和手下似的。   因此,当白衫少年话声一落,他已卓立丈外,含笑接道:“小兄弟!别太紧张,目前,我还并不急于救人哩。”   接着,才目光移注青衣老者,淡淡地一笑道:“老人家,咱们之间的交易,且压后一步再谈,可好?”   青衣老者冷然接道:“压后一步再谈,也未尝不可,但邵大侠所中瘴毒,却未便久等。”   百里源笑道:“老人家既然也是大行家,当知桃花瘴毒,并非一时三刻之内能制人于死地的。”   青衣老者沉思少顷之后,才注目问道:“你是还有帮手没来?”   百里源皮笑肉不笑地道:“老人家也未免将我百里源看的太扁了。”接着,又一挑眉道:“我百里源虽然手下高手如云,但,除了特别约定者之外,一向都是独来独往!”   青衣老者接问道:“那你为何要压后再谈?”   百里源含笑一指青衣老妪道:“那是为了要同这位朱姥姥先谈几句话。”   青衣老者点点头道:“好!我等你盏茶工夫。”   “谢谢!”百里源含笑接道:“盏茶工夫,已经足够了。”   话锋微微一顿之后,才目注青衣老妪笑道:“朱姥姥,别枉费心机了,桃花瘴毒,是没法以内家真力将其逼出的。”   “这情形,我知道。”青衣老妪冷然注目道:“百里源,看情形,你对老身和这二位姑娘,也是有计划的安排?”   百里源呵呵一笑道:“朱姥姥谬奖了!‘有计划的安排’,是谈不上,不过是一时触景生情的神来之笔,暗中对刁永忠等人,加以传音指点而已。”   青衣老妪冷笑道:“我早就看出你狼子野心,不是东西!”   百里源轻轻一叹道:“朱姥姥,这叫做人无伤虎之心,虎有伤人之意,在下有自知之明,今天,我如果不当机立断,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们三位手中。”   青衣老妪冷笑道:“你以为现在就安全了?”   百里源笑了笑道:“难道朱姥姥还另有见地?”   青衣老妪冷然说道:“百里源,你别忘了,俺们三个,中毒不深……”   百里源截口笑道:“朱姥姥自信还有再战之能,是也不是?”   “不错!”青衣老妪点首接道:“老身虽已中毒,你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百里源漫应道:“那是过去,现在的情况,可就不同啦!”   话锋微顿之后,才正容接道:“朱姥姥,在下不能不郑重提醒你:邵大侠所中瘴毒,并不比你严重,但他却弄成目前这样子,你知道其故何在吗?”   青衣老妪不由脸色一变道:“难道是因使用真力之故?”   百里源阴阴地一笑,点头道:“看来,朱姥姥并不迷糊。”   青衣老妪咬牙切齿狠声说道:“老身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百里源道:“朱姥姥一定要一意孤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青衣老妪注目问道:“你这行动,也曾事先获得谷主的同意?”   百里源点点头道:“应该算是默许……”   青衣老妪截口长叹道:“虎毒不食儿,她居然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肯放过!”   百里源连忙接道:“朱姥姥误解了,其实,不但谷主对双文、双城两姊妹,慈爱有加,即使对你朱姥姥,也并无恶意!”   “放屁!”青衣老妪截口怒叱道:“既无恶意,为何默许你加害我们三人?”   百里源苦笑道:“这也不能算加害,朱姥姥,眼前这行动,也不过是使你们三位,暂时委屈一下,以免对我们的武林霸业,横加阻挠而已。”   青衣老妪长叹一声,扭头向那脸寒似水,沉静得有如两尊塑像似的许双文两姊妹说道:“双文、双城,你们两个,立即离开这儿!”   许双文讶问道:“姥姥您呢?”   青衣老妪一咬牙,正容说道:“我拼死替你们挡住这匹夫。”   许双城悲声说道:“不!咱们要死也死在一起。”   百里源笑道:“丫头,怎么说我也是你们的继父呀!还能亏待……”   许双文截口怒呢:“狂徒住口!”   百里源讪然一笑道:“好!不说就不说。”   他口中答应得好,但却立即向青衣老妪说道:“朱姥姥,方才我才说过你并不迷糊,想不到言犹在耳,你却立即迷糊起来。”   青衣老妪怒声问道:“我哪一点迷糊了?”   百里源淡淡地一笑道:“你何妨多想想看,纵然你的如意算盘打通了,她们两个已中桃花瘴毒的女娃儿,又能逃到哪儿去?”   青衣老妪方自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那青衣老者却忽然接着说道:“百里源,该谈谈咱们的了。”   百里源笑问道:“老丈打算如何谈法?”   青衣老者沉声道:“以解药来交换你这六个手下的生命!”   百里源笑道:“以一份解药,换回六个得力助手,这一笔交易,倒是划得来。”   “不!”青衣老者连忙接道:“解药要四份。”   百里源讶问道:“为何多要三份?”   青衣老者伸手向许双文等三人一指道:“那边还有三位。”   青衣老妪方自张口欲言,青衣老者却连忙接道:“同为武林一脉,朱姥姥请勿多言。”   百里源对这意外的要求,似乎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似地,正在默然沉思着。   青衣老者却于话锋一顿之后,目注百里源接着问道:“怎么?多要三份解药,你就吃亏了?”   “不吃亏,不吃亏。”百里源讪然笑道:“不过!这笔交易成交之前,在下要请问老丈几句话,并请据实答复。”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好!只要是能够答复的,必然字字真实。”   百里源注目问道:“老丈能否报个万儿?”   青衣老者脸上肌肉一阵抽搐之后,才摇头一叹道:“这问题,恕不答复。”   百里源接问道:“那么,方才老丈与朱姥姥等人,站在同一风向,为何朱姥姥等人已中桃花瘴毒,而老丈与那位小哥儿,却不曾中毒?”   他的话声才落,那位被踏在白衫少年右足下的吕不韦,连忙接道:“师父,不是‘小哥儿’,分明是小妞儿。”   原来片刻之前,那青衣老者制倒他们时,并未点他们的“哑穴”,所以,此刻这几位尽管不能动弹,但说话却并不受影响。   百里源笑问道:“你怎会断定人家是小妞儿?”   吕不韦扬声说道:“徒儿闻到她身上,有处女的香气。”   百里源呵呵大笑道:“不韦,你能由乔装的人身上,闻到处女气息,真不愧是我百里源的得意徒弟。”   那位被踏在白衫少年左足下的古琴,哼了一声道:“偏是你的鼻子灵,怎我却一点也没闻到?”   百里源又抢先笑道:“乖徒儿,你,只有对男人身上的气息,才特别敏感呀!”   青衣老者一蹙眉峰道:“山主大人,肉麻当有趣,也得看是什么时候啊!”   百里源注目问道:“老丈知道的事情,好像还不少哩?”   “唔!”青衣老者也注目接问道:“咱们这笔交易,究竟如何说法?”   百里源笑道:“老丈还没回答在下的问题哩!”   青衣老者道:“那很简单,老朽过去一位久走苗疆的朋友,曾送给我一些可避瘴毒的小玩艺儿,想不到这些小玩艺儿,今天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效用。”   百里源不由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   青衣老者冷然接道:“现在,你该答我所问了。”   百里源点点头道:“好!这笔交易,算是说定了,待会儿,咱们一手交解药,一手交人,不过,在成交之前,老丈还得答我一问。”   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所问未必能够获得答复,你最好是自己先行酌量一下。”   百里源笑道:“回不回答,是你的事,但我却不能不有此一问。”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问道:“老丈为何知道在下是山主的?”   青衣老者漠然地接道:“这,没甚稀奇,老朽不但知道你自封为山主,同时也知道你就是这苗疆梵净山的山主。”   百里源目光深注地问道:“但在下却要知道此中原因?”   青衣老者漫应道:“那也不过是想当然耳,你所走的这一条路上,也只有一座梵净山较为有名,你说是吗?”   百里源只好苦笑道:“老丈真是神秘得出奇。”   “我自己倒一点也不觉得。”青衣老者冷漠如故地接道:“山主是否还有什么要问的?”   百里源轻叹一声道:“当然还有,但问了等于白问,只好罢了。”   “那么,”青衣老者正容接口道:“我们就开始交易吧!”   百里源点点头道:“好的,在下相信老丈是正人君子,可以先将解药交出。”   说着,由怀里掏出一只小玉瓶,倾出四粒红色药丸,扬手甩向青衣老者道:“清水冲服用,立即解除。”   青衣老者接过药丸,那位青衣老妪连忙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位老丈,请先将我的一份给我试服,以防有诈。”   百里源叹道:“朱姥姥真不愧是老江湖……”   青衣老妪哼了一声,没接腔。   青衣老者却将药丸向鼻端闻了闻之后,一皱眉峰,向百里源问道:“这药丸怎会有一股辛辣腥味?”   百里源神秘地一笑,道:“这叫做良药苦口利于病呀!”   青衣老妪接道:“这位老丈,不论如何,先给我试服。”   “这……”   青衣老者方自犹豫不决之间,眼前人影电闪,青衣老妪已由他手中抢过一粒药丸,纳人口中,道:“我老婆子行年七十,死不为天,理当先行一试。”   这位青衣老妪,别看她已中了桃花瘴毒,但她于夺取解药时,所显示的身法之快速,仍足以惊世骇俗。   这时,群侠方面,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青衣老妪脸上,静观变化。   少顷之后,青衣老妪长吁一声道:“好了,这解药不假。”   青衣老者也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多谢老夫人!”   说着,又递给她两粒药丸,青衣老妪接过药丸,笑了笑说道:“你不用谢我,我也不谢你,这份情,我暂时记在心中,徐图后报。”   青衣老者一面将剩余的一粒解药,喂向邵友梅口中,一面扭头向白衫少年说道:“小兄弟,放开他们。”   白衫少年闪过一旁,青衣老者抬手向史天松、刁永忠等人凌空连点,一面沉声说道:“通通给我滚!”   史天松等六人,一个个挺身而起,一齐向青衣老者和白衫少年投过怨毒的一瞥之后,才向百里源身边走了过去。   白衫少年冷笑道:“便宜了你们,还不知足!”   吕不韦扭头恨声说道:“臭丫头!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将你消遣个淋漓尽致,才泄我心头之恨!”   百里源呵呵大笑说道:“乖徒儿,俗浯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就少说一句吧!何况,这种蕴泽微闻的艳福,多少人求之不得,你又何必记恨哩!”   接着,才目注青衣老者,神色一整,沉声道:“看情形,阁下是准备同我这位大师兄,跑一趟‘桃花坞’的了?”   青衣老者漫应道:“这倒不一定。”   百里源飞快地接道:“不论如何,在下在‘桃花坞’恭候就是。”   说完,抱拳一拱,转身大步离去。   ??慢着!”   邵友梅瘴毒刚解,几乎是与青衣老妪同时发出这么一声沉喝。   百里源停步向他的徒弟和手下挥挥手道:“你们先走。”   然后,从容转身,含笑道:“大师兄,朱姥姥有何见教?”   邵友梅向青衣老妪笑了笑道:“老夫人请先说。”   青衣老妪正容接道:“不!按道理应当由邵大侠先说!”   百里源笑道:“谁先说都一样,二位别客气啊!”   青衣老妪只好向邵友梅歉笑道:“那么,老婆子有僭了。”   话锋一顿,才向百里源正容问道:“百里源,现在,咱们三人对面说个清楚,你以前对本门的‘翡翠船’是如何说法的?”   百里源笑了笑道:“双方说的,都是一面之词,朱姥姥何厚彼而薄此地独对我所说的话不相信?”   青衣老妪正容如故地接道:“老身对你们师门那些狗皮倒灶的事,没兴趣过问,但我必须知道‘翡翠船’的真正下落。”   百里源笑道:“朱姥姥,我的话,你信不过,但我大师兄所说的话,你应该信得过吧?”   青衣老妪“唔”了一声,百里源又含笑接口道:“那么,‘翡翠船’就在我师父手中,你为何不去找我师父?”   青衣老妪道:“令师是被你囚禁,我当然找你。”   百里源道:“可是,家师已被人救走,我怀疑是这位大师兄的杰作。”   邵友梅哼了一声,没接腔。   青衣老妪目注邵友梅问道:“邵大侠你怎么说?”   邵友梅长叹一声道:“如果在下同家师联络上了,还会容许他继续危害江湖吗!”   青衣老妪正容说道:“无论如何,我要责成你们二位,将‘翡翠船’找出来交还给我。”   百里源含笑问道:“请问朱姥姥是以何种身份说这种话?”   青衣老妪沉声道:“当然是以长春谷主监护人的身份!”   百里源接口笑道:“不知谷主几时又有了一位监护人?”   青衣老妪道:“由此刻起,双文姑娘就是长春谷的谷主,也是‘翡翠船’的真正主人,因她年纪太轻,所以,老身才以监护人的身份辅助她。”   百里源冷笑道:“真是说得一厢情愿,我问你,你如此做法,置现任谷主于何地?”   青衣老妪冷然接道:“现任谷主本系代理性质,如今,双文姑娘已满十八岁,理当继位的。”   “我懒得同你来缠。”百里源目光移注邵友梅问道:“大师兄有何见教?”   邵友梅正容说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将林志强怎样了?”   百里源笑道:“大师兄,明知又何必故问!”   邵友梅不由脸色一变道:“你……你已经按计划实行了?”   百里源淡淡地一笑道:“难道不可以吗?”   邵友梅心中恼恨着,颇想乘对方落单之际,将其制住,但他自己,瘴毒方解,体力尚未复元,未必是对方的敌手,虽然旁边还有一位青衣老者与青衣老妪可以帮忙,但是一时之间,却又未便启齿。   就当他心念转动,沉思未语之间,百里源又含笑接道:“大师兄,别动什么歪心思了,俗语说得好:没有三分三,怎敢上梁山,我如果别无所恃,敢于强敌环伺之下,先将手下人遣走吗?”   那青衣老者冷然道:“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还是早点请吧!”   百里源笑说道:“这位老丈说的正是,在下是应该走了,三天之内,我会在‘桃花坞’内,恭候各位侠驾光临。”   说完,长身而起,朝隘道出口处飞射而去!   就这同时,隘道左边的峭壁顶上,也飞起一道人影,疾射而去,那身法之快速与轻灵,比起百里源来,似乎只强不差。   青衣老者不由轻叹一声道:“果然,他还另有得力助手。”   邵友梅蹙眉接道:“好像还是女的。”   “唔!”   许双文樱唇一启,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却被青衣老妪的眼色止住了。   青衣老妪似乎是自语,也好像是向其余的人招呼着:“时间不早了,咱们也该走啦!”   青衣老者附和着说道:“是的,我们也该走了!”   邵友梅这才向青衣老者抱拳长揖道:“大德不敢言谢,老丈援手之德在下只好永铭心底了。”   青衣老者连忙还礼道:“哪里,哪里,区区举手之劳,邵大侠何必挂齿!”   邵友梅正容问道:“老丈能否赐示尊姓大名?”   青衣老者道:“老朽山野狂人,贱名说出来,邵大侠也未必知道,还是不说也罢。”   话声中,已飞身上马,向那白衫少年挥挥手道:“小兄弟!   咱们走!”   蹄声杂沓中,传来青衣老者的苍劲语音道:“咱们后会有期,诸位多多保重!”   青衣老妪目送那两骑人马,所卷起的滚滚尘雾,蹙眉自语道:“此人也真够神秘。”   许双文娇声问道:“姥姥,您看,那白衫人真是易容改扮的吗?”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他们两个,当时都不曾否认,看情形,是不会错的了。”接着,目光移注邵友梅问道:“方才,邵大侠是否已瞧出此人的武功来历?”   邵友梅摇首苦笑道:“方才那位老丈出手时,在下业已中毒,所以,根本就不曾看到他如何出手。”   接着,又注目反问道:“难道老夫人,已看出其武功来历?”   青衣老妪道:“也许我已瞧出了一点,但目前,却还不敢确定。”   说完,飞身上马,扭头向邵友梅问道:“邵大侠是否准备前往桃花坞?”   邵友梅点点头,青衣老妪笑道:“那么,邵大侠先请,可能老婆子也会随后赶来。”   天无三日晴,地无三日平,人无三分银,这是一般人对贵州省境的形容词,虽然未免太夸张了一点,但对于梵净山附近这一带而言,却也不算过分。   梵净山的重山峻岭与万壑千峰,虽然难不住像邵友梅这等绝代高手,但却迫得他,不得不将坐骑寄存在山居猎户家中,而徒步跋涉。   好容易于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到达桃花坞前,可是,整个桃花坞,除了遍地落英之外,已经是人去楼空。   这情形,当然使得邵友梅心中,既恼恨,又愤怒,几乎连整个人都要爆炸开来。   莫可奈何中,他只好引吭发出一声清啸,借以发泄他那无处申诉的满腔悲愤。   当然,以邵友梅的功力之精湛,这一声清啸,自然有若龙吟瀚海,凤鸣九天似的,使得群峰回响,历久不绝。   一道幽灵似的人影,由桃林深处,缓步而出。   邵友梅沉声问道:“谁?”   那幽灵似的人影笑应道:“邵公子,老奴就是纪忠呀!”   纪忠是邵友梅恩师纪治平的家奴,也是他当年从师学艺时,最合得来的一位,目前这一声“邵公子”,不由使得他前尘旧梦,齐涌心头,颤声问道:“老人家,您好?”   “好,好。”纪忠颤巍巍地,走近邵友梅身前,目含痛泪地接道:“托公子洪福,老奴还活着。”   邵友梅接问道:“老人家怎会一个人留在这儿?咦!您还喝了不少的酒啊!”   纪忠讷讷地说道:“邵公子,我记得老主人常常这么念说过:“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不堪行。’公……公子!老奴没……没记错吗?”   “不错。”邵友梅轻叹着接道:“那本来是李后主所作的两句词。”   纪忠笑道:“老奴不懂得什么诗呀词的,但觉得这两句话,蛮有意思,所以……”   邵友梅禁不住心头一惨地接口说道:“所以,你也学会了喝酒?”   “是啊!”纪忠含笑接道:“邵公子,他们人虽然走了,但留下来的美酒佳肴,可真不少,来!咱们喝一杯去!”   他,虽然是带笑地说着,但那副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   邵友梅摇头接道:“不!我问你几句话后,立刻就要走的。”   “对了,”纪忠抬手拍拍自己的额角说道:“邵公子,老奴也正想问您,您见到老主人吗?”   邵友梅幽幽地一叹道:“没有,我也正在找他老人家。”接着,又注目问道:“老人家,你知道他们是几时走的?”   纪忠自顾自地,倚着一株桃树,坐了下来,又拍拍自己的额角道:“今天?昨天?……哦!对了,是昨天早上走的。”   邵友梅蹙眉说道:“昨天早上?那么,百里源也并没赶回来?”   纪忠点点头道:“是的,一直到现在,老奴也没见到百里源。”   邵友梅接问道:“那么,这儿的人,是公冶如玉带走的了?”   “是的。”   “你怎会一个人留在这儿?”   纪忠苦笑道:“他们嫌我年纪太老了,不能做事,而且话又多,所以把我扔了下来,同时,公冶如玉也知道只有咱们两人谈得来,才要我留下来,转告你几句话……”   倏地顿住话锋,抬首注目问道:“哦!邵公子,他们说,还有一老两少,也会来的,那是什么人?怎么还没有来?”   邵友梅心头暗忖着:他们显然是以飞鸽传书,互通消息!   但他口中却漫应道:“她们可能来得晚一点,也可能不会来了。”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接问道:“公冶如玉要你转告我一些什么话?”   纪忠沉思着说道:“她说,请你不要再追踪他们了,三个月之后,他们会自己找上门来的。”   邵友梅冷笑了一声,没接腔。   少顷之后,纪忠接问道:“邵公子,你为何要追踪他们?”   “这些,告诉你也没用。”邵友梅正容接问道:“老人家,你见到有一个姓林的年轻人吗?”   纪忠点了点头道:“仅仅是刚到桃花坞来的那一天,见过一次,以后就没见到了。”   邵友梅接问道:“当时,那孩子是怎样的情况?”   纪忠沉思着说道:“当时,那孩子睡得很甜,好像是被点了‘黑甜穴’。”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问道:“邵公子此行,就是为了那林姓孩子而来?”   “是的。”邵友梅点首接问道:“老人家知不知道,公冶如玉他们前往何处?”   纪忠苦笑摇摇头,道:“这个……老奴倒没听说过。”   邵友梅略一沉思之后,才正容接道:“纪老人家,我要走了,你可得多多保重!”   纪忠脱口苦笑说道:“邵公子,老奴已是人土半截的人了,保重不保重,都无关紧要,哦!对了!还有一位古姑娘呢?”   邵友梅道:“若梅目前在另一处地方,与白师弟在一起,他们都很好。”   纪忠笑了笑道:“那好极了!邵公子,你们才是须要好好保重的人,老奴预祝你们早日清理门户,使叛徒们获得应有的惩罚。”   说完,向着邵友梅深深地一躬,缓缓转身向桃林中走去。   目送纪忠那皤皤白发与老态龙钟的背影,邵友梅不由地颤声说道:“老人家,你应该戒酒了才是。”   纪忠扭头报以苦笑,没接腔。   夜幕业已深垂,但邵友梅却仰首夜空,默默沉思着,一时之间,似乎并未打算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他双眉一挑,沉声喝问道:“什么人?”   前面十余丈外的原始森林中,传出一声娇笑道:“是邵大侠吗?我是许双文。”   邵友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许姑娘,老夫人与令妹也来了?”   那青衣老妪的语声接道:“是的,我们都来了。”   话声中,三人都已缓步走了过来,许双文边走边笑问道:“这儿是否已经人去楼空?”   “是的。”邵友梅轻轻一叹,道:“他们昨天就溜了。”   许双文向青衣老妪笑道:“姥姥,我没说错吧!您却还要跑来,扑这一个空。”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能同邵大侠谈谈,不也很好吗?”   这时,三人都已走近邵友梅身边,青衣老妪于一顿话锋之后,又向邵友梅笑问道:“不知道邵大侠是否有空儿?”   邵友梅连忙接道:“有空儿,有空儿,在下也正有几句话,要向老夫人请教。”   话锋一顿之后,又歉笑道:“只是,这荒山桃林之中,却没一可资歇息之处,在下深感不安。”   青衣老妪笑道:“你我都是这桃花坞的不速之客,谁也不用不安,何况,月淡星稀,夜凉如水,咱们就此聊聊,不也算是别有风味吗!”   说完,她已当先偕同许双文两姊妹,就在原地坐了下来。   邵友梅只好也一面就地坐下,一面笑道:“老夫人豪迈不让须眉,教在下好生钦佩……”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咱们的客套到此为止,邵大侠有什么要问的,就请先行发问吧?”   “那么,在下先谢了!”邵友梅微一沉思之后,才注目问道:“老夫人,如果在下所问的,涉及贵谷秘密,老夫人不致见怪吧?”   青衣老妪幽幽地一叹道:“现在,已无秘密可言,邵大侠有话,请尽管问。”   邵友梅注目如故地接问道:“老夫人与二位许姑娘,是来自长春谷?”   “是的。”   “长春谷究在何处?”   青衣老妪略一迟疑之后,才漫应道:“在伏牛山之阳。”   邵友梅接问道:“老夫人,‘翡翠船’既为贵门之物,不知由何处得来?并如何失去?”   青衣老妪道:“邵大侠所问,是两个问题,请容我分别答复。”   话锋顿了顿,才正容接道:“‘翡翠船’如何到本门手中,老身虽不明白,但它为本门所有,并相传已有三代,却是千真万确的事。”   邵友梅不由自言自语说道:“相传已有三代,却一直不为江湖同道所知,这倒是有点稀奇。”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那是我们祖先立下的规律,不许在江湖上招摇,所以,才历时三代,都没人知道。”   邵友梅“哦”了一声道:“那么,有关失去时的详情,老夫人能否为在下谈谈?”   青衣老妪微微点首之间,那位老仆纪忠,又步履踉跄地走了回来,提着酒瓶笑问道:“邵公子,既……既然有客人来……就请他们到……到里面去歇……歇一会儿吧!”   邵友梅摇摇头道:“不必了,老人家,我们坐一会儿就走,如果有现成的茶水倒可以送点过来。”   纪忠笑道:“邵公子,我……我不但以酒当饭,也以酒当茶,所以……这……儿只有酒了,没有茶……”   邵友梅挥挥手道:“那就算了。”   纪忠讪然一笑道:“真是抱歉得很,不过,邵公子,还有一……一点小玩艺儿,也许你可以用得着,老奴这……这就去把它取来……”   说着,又蹒跚地往桃林中走去。   许双文目注邵友梅,披唇微笑道:“邵大侠,这位老人家,怎会叫你‘邵公子’的?”   青衣老妪连忙佯嗔地说道:“双文,这话问得好没礼貌!”   “老夫人厂邵友梅也连忙接道:“其实,这也难怪许姑娘会有此一问。”   接着,才目注许双文微微一笑道:“许姑娘,方才这位老人家,是我恩师的家人,当我年轻之时,他就叫我‘邵公子’,现在,彼此都老大了,他还是改不过口来。”   许双文“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青衣老妪目光深注地接道:“邵大侠,老身也有一句很不礼貌的话,问出来时,邵大侠请莫见怪。”   邵友梅正容说道:“老夫人有话,请尽管问。”   青衣老妪注目如故地接道:“邵大侠,令师究竟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邵友梅愣了一愣道:“不知老夫人系指那一方面而言?”   青衣老妪庄容接口道:“自然是指品行与操守这方面。”   邵友梅神色一整道:“据在下所知,家师除了与公冶如玉那一段不正常的关系,值得非议之外,倒应该算是一位正人君子。”   青衣老妪眉峰一蹙道:“此话出于邵大侠之口,当然是不会错的了?”   邵友梅注目问道:“老夫人此问,想必另有深意的吧?”   “是的。”青衣老妪点首接道:“因为邵大侠你问起有关‘翡翠船’失落的经过情形,所以,老身才不得不先行有此一问。”   邵友梅“哦”了一声,欲言又止。   青衣老妪沉思着接说道:“说来,这该是五十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双文与双城的父亲,也不过才刚刚出生。”   邵友梅接问道:“那么,许姑娘的令尊大人,算是‘翡翠船’的第三代,还是第四代主人呢?”   青衣老妪道:“算是第四代主人,但他这个第四代主人,却根本不曾见过‘翡翠船’。”   邵友梅道:“那是说,失去‘翡翠船’,还是许姑娘令祖手上的事?”   青衣老妪点点头道:“不错,当双文的父亲……不……这么称呼,未免太过费事,我应该先行介绍一番。”   邵友梅笑道:“在下也有此同感。”   青衣老妪笑了笑道:“双文、双城,邵大侠已经认识,不用再说,现在,先介绍我自己。”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我老婆子姓朱,单名一个玫字,是双文双城父亲的乳母。”   邵友梅哦了一声道:“在下失敬了……”   但他心中却在暗笑着:“怪不得你那么倚老卖老……”   朱玫的精目中异彩一闪道:“也就是因这原因,整个长春谷中,上上下下莫不对我优礼有加。”   邵友梅附和着道:“那是理所当然。”   朱玫含笑接道:“双文双城的父亲姓许,名元良,母亲则姓裴,名玉霜,本来也算是一对神仙眷属的,可是,如今却……”   接着,是一声长叹。   由于邵友梅已约略知道裴玉霜与百里源之间的关系,当然也明白朱玫这一声长叹的含义了,但这种事,对他这个局外人而言,自然是不便说什么。   朱玫又长叹一声之后,才沉声着接道:“当元良满月的那一天,我还看到老谷主将‘翡翠船’在手中把玩过的。可是,约莫是半年之后,‘翡翠船’就宣布失踪了。”   邵友梅注目问道:“那是说,‘翡翠船’失踪的确实日期,连老谷主也不知道。”   朱玫点点头道:“是的。”   邵友梅接问道:“贵谷究竟有多少人?组成分子是否复杂?   在那半年之内,是否有外人来过?”   朱玫苦笑道:“这些,老谷主都注意到,也认真查探过,可是,当时却查不出一点眉目来,而事实上,本谷系聚族而居,人口不满一百,兼以男耕女织,一切自给自足,除了极少数的生活必需品,须要向外界采购之外,可说是难得同外界打交道,至于外面的人进入本谷的,在老身的记忆中,可还不曾有过,”   邵友梅也不禁苦笑道:“如此说来,这案子,可委实无从着手。”   “可不是吗,”朱玫正容接道:“不但老谷主一生,未曾查出一点眉目,而且,也使新谷主元良,一直到现在,还是生死下落不明。”   邵友梅不由一怔道:“许姑娘的令尊是失踪了?”   朱玫点首接道:“是的,到现在为止,已算是失踪十五年了。”   邵友梅接问道:“那是在一种怎样的情形之下失踪的?是否也搜寻过?”   朱玫长叹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为了那害人的‘翡翠船’……”   邵友梅截口问道:“是为了搜寻那‘翡翠船’而失踪的?”   “是的。”朱玫正容接道:“自‘翡翠船’神秘失踪之后,老谷主多方搜寻不着,终于悒郁而终,弥留之际,犹向元良一再交待,务必将‘翡翠船’找回来,以免落人坏人手中,而危害江湖。于是,元良也在搜寻过程中,一如那‘翡翠船’一样,神秘失踪了。”   邵友梅接问道:“于是,长春谷主一职,一直由许夫人代理到今天?”   “是的。”   “老夫人是否也搜寻过许大侠的行踪?”   朱玫长叹一声道:“不但老身搜寻过,连裴玉霜也不止一次出外搜寻,一直到她与百里源勾搭上,才停止搜寻工作。”   邵友梅蹙眉说道:“许大侠家学渊源,其一身功力,必已登峰造极……”   朱玫截口接道:“元良的武功,比起邵大侠你来,决不会差。”   邵友梅说道:“一个具有如此武功的人,竟会平白失踪,而找不出一点蛛丝马迹,这情形,可同那‘翡翠船’失踪时,一样的令人费解。”   朱玫正容说道:“世间所有神秘事件,在真象未明之前,都是令人费解的,但一旦内幕揭穿,也就使人有‘不过如此’之感。”   邵友梅注目问道:“到目前为止,对这神秘案件,老夫人心中,是否已有甚构想呢?”   “不瞒邵大侠说,对于‘翡翠船’失踪之谜,恐怕只有令师才能协助解开,所以,方才我才很不礼貌地查问令师平日之为人。”   话锋一顿之后,又正容接道:“至于元良的失踪,则请恕我不客气地大胆假设:凡是懂得‘翡翠船’武功的人,都大有嫌疑,不过,以百里源的嫌疑为最大而已。”   邵友梅长叹一声,没接腔。   刚好,那位老仆纪忠又蹒跚地走了过来,以一个油布包双手递与邵友梅,说道:“邵公子,这里面是一包此间特产的树叶子,你带在身边,也许会有派上用场的机会。”   “谢谢你!”邵友梅接过油布包后,注目问道:“这树叶子,究竟有何效用?”   纪忠道:“对预防及治疗桃花瘴毒,具有特效,一片在口,可百无禁忌。”   邵友梅不禁大喜过望地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纪忠含笑接道:“这儿,山主所炼的桃花瘴毒解药,也就是用这种树叶子作为原料。”   邵友梅打开油布包,随手取了一把树叶子,递与朱玫,并正容说道:“这些,老夫人带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朱玫接过树叶子,也正容说道:“多谢邵大侠,老身只好生受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邵大侠准备何往?”邵友梅苦笑道:“天下虽大,却似乎没我的容身之处,目前,我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朱玫一蹙霜眉,轻轻一叹之后,向邵友梅裣衽一礼,正容说道:“老身就此告辞,见到令师时,烦请转告,说我老婆子正在找他。”   邵友梅连忙还礼道:“在下记下了。”   朱玫回身挥手,沉声说道:“双文、双城,咱们走吧……”   话声未落,三道人影飞射而起,在沉沉夜色中,一闪而逝……   邵友梅长叹一声,才转身向纪忠抱拳一礼道:“老人家多多保重,我也要走了。”   “且慢,”纪忠连忙接道:“邵公子,急也不争这半夜时光,此刻,已经是二更后,你就不能在这儿歇息一宵,等天亮后再走。”   邵友梅苦笑道:“不用了,我还是早走为妙……”   顿住未完之言,也长身飞射而去。   当邵友梅的身形,刚刚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桃花深处,却也有若浮光掠影似地飞起一道淡淡轻烟。   不!那是一道幽灵似的人影,这一道幽灵似的人影,飘落纪忠身旁之后,才看出来赫然就是百里源。   见到百里源之后,纪忠的酒已醒了,说起话来也不再打结,他,向着百里源恭敬地行了一礼道:“见过山主。”   百里源连连点首道:“唔!很好,化文,你今宵表演得很精彩……”   原来这位纪忠,竟然是百里源的次徒吴化文所乔装,他,向着乃师又是一躬道:“这是山主教导有方。”   百里源笑道:“不但表演得精彩,这张笨嘴,也比以前灵巧得多啦!”   吴化文讪然一笑之后,又注目问道:“师父,他们所中‘桃花瘴毒’,要多久才发作?”   百里源得意地笑道:“快了,最多顿饭工夫之内,准定发作。”   吴化文谄笑说道:“山主神机妙算,不爽分毫,兵不血刃,而制倒四强敌,虽古之诸葛,也未必能比得上您哩!”   百里源拈须微笑道:“你小子别尽给师父送高帽了,咱们也该走啦!”   “走?”吴化文一怔道:“还要去哪儿?”   百里源淡淡地一笑道:“小子,鱼儿已吞下了饵,咱们不该赶去瞧瞧吗?”   吴化文不禁哑然失笑道:“是,是,徒儿理当随侍一行。”   当这两位腾身飞射之间,斜刺里,一道人影疾射而来。   首当其冲的吴化文,竟被迎头两记火辣辣的耳光,打得横飞丈外。   这位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其身法之快与身手之高,竟使近在咫尺的百里源,一时之间,也没法替乃徒解危。   这情形,固然使他暗中惊懔,而打狗欺主,更使他面子上挂不住。在惊怒交进之下,使得他不及思考地怒叱一声:“匹夫躺下!”   迎头一掌,向那位不速之客凌空击下,掌势已出,却又“咦”了一声道:“是你……”   原来这位不速之客,竟然是那位跟白衫少年在一起的青衣老者,也就是那位不怕桃花瘴毒,曾经解救过邵友梅与朱玫等人危难的神秘老人。   青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咱们缘分不浅……”   话声中,“砰、砰、砰”地已硬拼了三掌,居然是轩轾难分,各被震退三步。------------------------------   第二十四章 神秘老人   百里源注目一哂道:“我以为你有什么了不起,原来不过如此。”青衣老者也披唇一晒道:“阁下少吹大气,咱们算是彼此彼此……”百里源目光移注那被青衣老者两记耳光打得两眼金星乱舞,嘴角沁血的吴化文,沉声喝道:“化文,你还不走!”青衣老者飞快地接道:“不必了,如果是去瞧瞧那已经‘吞了饵的鱼’的话……”百里源一面以手势制止即待飞身而起的吴化文,一面向青衣老者问道:“又是你在横里架梁?”青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百里源注目问道:“人已被你救走了?”“唔!”青衣老者漫应道:“应该说,他们又要回到这儿来了。”百里源蹙眉问道:“你为何老是同我过不去?”青衣老者哼了一声道:“同你过不去的时间,还没到哩!”百里源脸色一变道:“阁下果然是有所为而来?”“当然。”“能否报个万儿?”青衣老者笑了笑道:“到我同你正式过不去时,你会知道我是谁,目前,你就暂时叫我闲事佬吧!”百里源冷笑一声道:“阁下身手不弱,想不到却连姓名也不敢示人。”青衣老者笑道:“在我老人家面前,激将法是没有用的。”百里源目光深注地接口道:“你要到几时,才正式同我过不去?”青衣老者道:“放心,不会太久的了,你且拭目以待吧!”百里源冷笑道:“我想,目前你是奈何不了我,才不得不往后拖。”青衣老者笑了笑道:“也许你是说对了。”百里源注目冷笑道:“你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青衣老者“唔”了一声道:“何以见得?”百里源道:“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话锋一顿之后,又一挑双眉道:“闲事佬,请恕我百里源夸句海口,放眼当今武林,能与我硬拼三掌,而秋色平分者,最多也不过七八人。”青衣老者笑问道:“啊!那七八位,又是怎样的人物?”百里源边说边屈着手指道:“我大师兄,二师姊,八师弟,长春谷主裴玉霜,朱玫,还有就是那位生死不明的许元良,和另一位还不知来历的神秘人物,也就是那位最初将‘翡翠船’由长春谷盗走的人。”“那么,”青衣老者含笑问道:“你以为老夫是谁呢?”百里源道:“你,如非是那生死不明的许元良,那就是那最初将‘翡翠船’由长春谷盗出来的人。”青衣老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目光深注地含笑一声道:“你,怎能断定那许元良还活着?”百里源笑了笑道:“不过是想当然而已。”远远,传来那白衫少年的语声道:“老爷子,咱们该走了啊厂青衣老者扬声答道:“好,我马上就来……”百里源笑问道:“阁下,那着白衫的果然是一位女娃儿吗?”青衣老者披唇一哂道:“经过你那个宝贝徒弟鉴定过的人,当然不会错啦!”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淡笑着接道:“百里源,今宵,咱们的谈话到此为止,告辞!”那“告辞”二字的尾音未落,人已飞射十丈之外。顿饭工夫之后,青衣老者投落另一个山头的斜坡上,那位白衫少年迎着他苦笑道:“老爷子,您真好耐性啊!”青衣老者正容说道:“娃儿,你该知道,这梵净山是百里源的根基重地,咱们目前不便与他硬拼,自然只好故装神秘,使他不敢轻举妄劝。”接着,才注目问道:“那四位的情况如何?”白衫少年道:“还好,总算咱们来得及时,否则,就不堪设想了。”青衣老者接问道:“人呢?”白衫少年抬手一指道:“正在那边一个天然石洞中行功调息。”说着,目注左侧十来丈外的一处峭壁含笑接道:“本来,邵大侠与朱姥姥等人,是分别昏倒在相距半里的山径边,是我将他们背到这儿来的。”青衣老者道:“你还没同他们交谈过?”“是的。”白衫少年接道:“当他们服下解药,清醒之后,我就叫他们先行运功调息,有话以后再谈。”青衣老者点点头,又注目问道:“还记得方才所说的话吗?”“记得。”“那么,我走了。”白衫少年连忙的拉着他的衣袖道:“老人家,您……您就这么走了?”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傻孩子,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何况我还有急事待理,又怎能不走?”“可是,”白衫少年言辞恳切地蹙眉接道:“我……我还不知您老人家是谁呢?”青衣老者慈祥地笑道:“那不要紧,要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是谁的。”白衫少年呆了一呆,道:“老人家,我们几时再见呢?”青衣老者沉思着喟然一叹道:“孩子,人生聚散,都是一个缘字,缘至则聚,缘尽则散的,可不能过于认真。你,年纪太轻可能还不懂得这些……如果你我缘份未尽,也许还有重逢的一天……”一道人影,由峭壁疾射而来,人未到,先传来一串清朗语道:“阁下两度义伸援手,虽然大德不敢言射,也总该让老婆子我聊表寸心吧!”话没说完,人已飘落当场,赫然就是那青衣老妪朱玫。青衣老者笑道:“些许微劳,算得了什么!”接着,又注目笑道:“老夫人毕竟功力深湛,竟比邵大侠先行复元……”朱玫截口笑道:“阁下这一说,可真算是谬奖老身啦。”青衣老者一愣道:“此话怎讲?”朱玫正容说道:“我老婆子之所以能先行复元,并非我功力比邵大侠深湛,而是因为我中毒较轻。”接着,抬手一指白衫少年道:“不信,阁下可问问这位少侠。”青衣老者目注白衫少年,笑问道:“娃儿,你怎么说?”白衫少年笑了笑道:“老人家,这位老夫人所说,倒委实是实情。”青衣老者微微一笑之后,才向朱玫正容说道:“老夫人,在下委实是有急事待理,未便耽搁,只好先行告辞了!”不等对方表示可否,抱拳一拱,长身飞射而去。朱玫摇了摇头,才向白衫少年苦笑着问道:“这位白衫少侠,啊!不!我该叫你姑娘才对……’白衫少年只好讪然一笑道:“老夫人神目如电,晚辈也只好坦承了。”朱玫笑问道:“姑娘贵姓芳名?令师是哪一派中高人?”“白衫少年”腼腆地一笑道:“晚辈柳如眉,家父乃‘赤城山庄’庄主……”朱玫截口一“哦”道:“原来是柳庄主的掌珠,江湖三大,家学渊源,那就怪不得啦!”柳如眉笑了笑道:“老夫人过奖了。”朱玫注目接问道:“柳姑娘对那位青衣老人,也是一无所知?”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那么,”朱玫接问道:“你们怎会在一起的?”柳如眉苦笑道:“此事可说来话长。”朱玫道:“不要紧,目前,你我都闲着,就不妨慢慢地谈吧!”柳如眉沉思着说道:“老夫人是正人君子,告诉您也不要紧,事情经过是这样的……”接着,她才将与那青衣老者结伴同行的经过,简略地说了—遍。原来当十天之前,邵友梅以“生死神判”慕容杰身份离开“逸园”之前,曾暗中嘱咐柳如眉,兼程前往荆州城郊,乃妻古若梅居处,请其派八师弟白文山,循他沿途所留暗号前来接应。因为邵友梅艺高人胆大,单独行动,也不怕有甚危险,但他此行任务,在解救林志强,所以必须有一得力助手,才便于行动。可是,柳如眉还没离开汉阳城,就被那青衣老者截住。青衣老者一口道破柳如眉的真实身份与邵友梅的渊源,以及此行任务,并说明,他自己不但是好人,而且与她师父邵友梅夫妇,私交甚笃,武功也不比邵友梅夫妇差。最后,他才说明截住她的原因,说邵友梅此行险阻重重,荆州之行,远水难救近水,不如免此跋涉,偕同他暗中跟下去,以便随时予邵友梅必要的支援,同时也顺便可以指点她的武功。这些,都是对她有益无害的事,而且,那青衣老者也有意无意之间,显示出他的超绝功力,以坚定柳如眉的信心。当柳如眉冷静地沉思之间,青衣老者又提出了非常具有诱惑力的条件,那就是以罕见灵药,增强柳如眉的功力,而且是极短时间之内,就可见效……朱玫静静地听完之后,蹙眉问道:“你,是否觉得功力方面,已有所精进了?”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我已自己觉出,精进得很多,据那位老人家所说,我已增添了二十年的面壁之功。”朱玫接问道:“那老头究竟给你服过些什么罕世灵药?”柳如眉道:“我不知道,他老人家也不肯说,那味道苦中带凉,服过药后,他老人家还以内家真力,帮助我行功……”朱政截口接道:“他是否已替你打通了‘任’、‘督’二脉?”“不知道。”柳如眉茫然地接答道:“当时,我全身一震之后,就失去了知觉,一直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朱玫道:“于是,你自觉功力精进得多了?”“是的。”“姑娘,你伸过手来。”柳如眉依言将右掌伸了过去,朱玫握住她的手掌,含笑说道:“照你平常行功的方法,默运真力,运行奇经八脉,十二重楼。”柳如眉依言行功一遍之后,朱玫才松手长吁一声道:“果然‘任’、‘督’二脉,已被打通。”柳如眉不由满脸喜色道:“真的?”“老身岂会骗你。”朱玫含笑接道:“照这情形,你何止增添二卜年的面壁之功,至少已增加半甲子功力啦!”柳如眉兴奋得星目中异彩连闪地喃喃自语着:“这位老人家,真好……”朱玫笑道:“也真怪。”“是啊!”柳如眉笑逐颜开,接道:“怪得使人莫测高深。”朱玫注目问道:“柳姑娘,你没问过他的来历?”柳如眉苦笑道:“我同他事先订有君子协定,不过问他的一切。”朱玫略一沉思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今宵又怎会赶来救我们的呢?”柳如眉道:“我也弄不清楚,事实上,一进入梵净山区,他就把我撇在一边,自己单独行动。”朱玫呆了呆道:“那么,对于我们如何中毒的情形你也是不知道了?”柳如眉蹙眉沉思,道:“这个,我倒听他老人家约略地说过。” .’话锋略为——顿之后,才轻叹着接道:“总而言之一句话,毛病出在那个老仆纪忠所送的那包解药上。”“就是那包树叶子?”“不错。”朱玫恨声说道:“该死的老贼,哪天犯在我手中……”柳如眉截口苦笑道:“老夫人错怪人了。”朱玫一愣道:“怎么说?”柳如眉正容说道:“那不是真正的纪忠,而是百里源的次徒吴化文所奉命乔装,那些树叶子,能解毒是假,其中暗含桃花瘴毒才是真……”说到这里,朱玫已探手怀中,似乎想搜寻些什么。柳如眉入目之下,含笑说道:“老人家,那些带毒的树叶子,当我替诸位喂下解药时,都搜出来埋掉了。”朱玫长吁一声道:“怪不得……”柳如眉由怀中掏出一些形状与那带毒的树叶颇为近似的叶子,双手递与朱玫道:“老人家,这才是真正的解药,不但能预防和解除桃花瘴毒,对其他瘴毒,也同样有效,是通行苗疆所必备的随身之宝。”“谢谢你!”朱玫将那些解药揣人怀中之后,又注目问道:“这也是那位神秘的老人所赠?”柳如眉点点头道:“是的。”朱玫忍不住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想不到此行,不但一事尤成,反而背了一连串的人情债……”她的话声未落,邵友梅的话声,已遥遥传来。“老夫人巾帼英豪,怎会有此迂语?”朱玫回身笑道:“恭喜邵大侠,已经康复了。”接着,又正容说道:“邵大侠,大丈夫理当恩怨分明,老婆子虽系一个女流,却也懂得施恩者可以不望报,但领受者却不能不耿耿于怀。”邵友梅缓步行来,许双文、双城姊妹,也鱼贯地相随。邵友梅飞快地接道:“可是,人家连一丝线索都不给你,这个恩,又如何报法呢?”朱玫苦笑道:“方才老身与柳姑娘的谈话,邵大侠都听到了?”邵友梅含笑点首道:“是的。”这时,柳如眉才向邵友梅行礼,并同许双文姊妹交谈起来。但邵友梅却向柳如眉笑道:“丫头,你好幸运!”柳如眉正与许双文谈话间,闻言之后,不由—愣道:“师公,什么么事啊?”邵友梅道:“我是指你这几天的遭遇,这是多少武林人物梦寐以求,却是一辈子也未必能碰得到的好事啊!”朱玫也正容点首道:“柳姑娘,这话倒是一点也不算夸张。”接着又向邵友梅注目问道:“邵大侠,对那位神秘的青衣老人,你能猜想到一点他的来历吗?”邵友梅苦笑着摇摇头道:“想不起来。”朱玫长叹一声道:“只好以后再说了。”扭头向许双文姊妹挥挥手道:“双文、双城,咱们走吧!”紧接着,又向邵友梅、柳如眉二人点点头道:“二位,咱们后会有期,老婆子就此别过……”目送朱玫等三人的身形,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邵友梅向柳如眉注目着问道:“如眉,那位老人家,是否还有什么特别交待?”柳如眉点点头道:“有特别交待,师公,我们边走边谈吧!”邵友梅讶问道:“为何要边走边谈?”柳如眉道:“那位老人家的第一个特别交待是:当我们与长春谷的朱老夫人分手之后,必须赶快离开这梵净山山区。”邵友梅若有所悟地道:“难道说,百里源夫妇并未真正撤走?”柳如眉笑道:“他老人家说,这梵净山是他们的根基重地,怎会轻易撤离?”“那么,”邵友梅正容接道:“为了营救志强那孩子,我们更不应该走呀!”柳如眉苦笑道:“他老人家也想到您会这么说的,但他老人家一再叮嘱,请您冷静地多加考虑,不可意气用事。邵友梅略一沉思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好!走就走吧!”说完,已展开脚程,向山下走去。邵友梅有意考察柳如眉这几天来所获奇遇的成就,竟以五成左右的轻功,有若行云流水似地向前迈进着,一面并苦笑着接道:“可是,我还是不知道要走到哪儿去才好哩!”柳如眉笑了笑道:“我们先离开这梵净山再说,也许那位老人家还另有指示哩!”邵友梅冷眼旁观,察觉到柳如眉虽然显得吃力,却还能勉强跟得上,这情形,自然使他既惊奇,又欣慰,一面很自然地减低速度,一面笑问道:“那位老人家,是否曾经这么说过的?”柳如眉道:“说是没说过,但有过这种暗示。”邵友梅接口提问道:“好了,现在说第二个特别交待吧!”柳如眉沉思着说道:“那位老人家说,目前局势,是更趋复杂,也许短期内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至于这变化对这一方面的影响,是好还是坏,目前没法预料,所以,他老人家要我转告您:稍安勿躁,静以观变。”邵友梅苦笑道:“他老人家,倒真能沉得住气。”柳如眉呆了一呆道:“师公,您已经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了?”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我心中有这么一个猜想,不过,目前我还不敢肯定。”柳如眉接问道:“您以为他老人家是谁呢?”邵友梅正容说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他老人家可能就是你的师祖。”“师祖?”柳如眉蹙眉接问道:“既然是师祖,就是—家人,他老人家,为何要如此神秘呢?”邵友梅长叹一声道:“孩子,你还没机会知道本门渊源,等你全部明白之后,就不会有此一问了。”柳如眉道:“难道他老人家有甚难言之隐?”邵友梅蹙眉说道:“孩子,目前,你最好是不要过问这些,同时,我还要特别提醒你:不论他老人家是否是你师祖,今后,有机会再遇上时,可不许直接问及这些。”柳如眉点点头道:“徒儿记下了。”说话之间,两人已不自觉地走出梵净山主峰三十里外。柳如眉于一顿话锋之后,又扭头转问道:“师公,我们是否先奔荆州?”邵友梅沉思着道:“是的,不过是我个人去荆州,你,却必须先回赤城山庄去。”柳如眉一愣道:“为什么?师公是不要我这个徒弟了?”邵友梅神色一整道:“丫头,别跟我搅缠,你回到赤城山庄去,对我们这一方面来说,有很多好处,你明白吗?”柳如眉嘟着小嘴道:“我明白,可是,我回到赤城山庄之后,有谁指点我的武功呢?”邵友梅笑道:“当然是你师父和我,来指点你的武功。”柳如眉目光一亮道:“那是说,帅父和您,都会暗地前来?”邵友梅点点头道:“是的,另一方面,也是听取你所获的消息,算得上是一举两得呀!”柳如眉笑道:“好,好,我这就回去。”邵友梅接道:“而且,咱们还可以同行一程,在这一段时间中,我当尽可能多多地指点你。”接着,抬头观察了—下星斗的位置之后,才正容蹙眉说道:“现在,距天亮已不过个把时辰,而且,前面不远处,已有村落,所以,我们必须重行改装,就近调息一下,再继续赶路。”且说梵净山桃花坞那边的百里源,自那青衣老者离去之后,也脸含冷笑,回身走向桃林深处。这一片桃林,占地足有五里方圆,桃林边缘,也就是这一峡谷的尽头,那高耸峭壁之下,有着一列整齐的精舍,那就是百里源夫妇的秘密巢穴。严格说来,这桃花坞不算怎么隐秘,也没什么天险可言。但那经年累月积聚的桃花所造成的瘴毒,却成为这儿最可靠的天险,不但普通人望桃林而却步,即使是武林中的顶尖高手来,如无预防瘴毒的灵药在身边,也绝对不敢轻易涉险。夜,是一片灰暗,这一列精舍中,不见—丝灯光,这情形也就怪不得方才邵友梅不能不中计啦!百里源像一个幽灵似地到达那一列精舍前面,却并未进入任何一个房间,径自由一旁绕过,向那排峭壁之外下去。沉沉暗影中,传出一声娇语道:“参见山主。”百里源的语声,似乎不带一丝感情:“夫人呢?”那娇语声答道:“回山主,夫人正在行功。”一阵轻微的“轧轧”之声后,那娇语声又接道:“山主请。”这情形,显然是峭壁内还另有秘密巢穴。不过,也许是他们感到今宵情况特殊,此刻,尽管已打开了峭壁上的机关,却依然是不曾开灯。百里源走进密室,沉声道:“将门关好。”应“是!”声中,门已关好。“燃灯。”又一阵机关开动的“轧轧”声中,火光一闪,已亮起一支松油火把。有了灯光,已能清晰地看出,这是一个经过人工整修的天然石洞,入口处并不大,仅能勉强容两个人并排出入。但越深入却越宽敞,并且还有着天然以及人工开辟的支道和石室。虽然有些石室内,也有灯光透出,但却是不闻一丝人声。那个打着松油火把的,是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的垂髫小婢。百里源就在这个垂髫小婢前导之下,拐弯抹角地到达一间重门深掩的石室前。百里源抬手在铁门上轻轻叩了三下,室内传出另一个娇甜语声道:“谁?”那垂髫小婢连忙代答道:“是山主。”“格”地一声,铁门上出现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方格,露出一只水汪汪的媚眼,向外面瞄了一眼之后,才“哦”了一声道:“山主请等一等。”说完,方格子又关上了。瞧这情形,不但显示出这里布防之严密,也显示出百里源这个山主,不过是徒拥虚名而已。真正的实权,还是操在他的夫人公冶如玉手中!半晌之后,铁门才打了开来,一个双十年华的青衣艳婢,迎着百里源媚笑道:“山主,夫人有请。”百里源进入室内之后,铁门又关上了。这是一间宽敞、豪华兼而有??的小客厅,在这种山腹密室之中,还有这种排场,公冶如玉平常生活之奢华,也就不难想见了。穿过小客厅,才是起居室,起居室中陈设的讲究,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当百里源进入起居室时,公冶如玉正穿着一袭薄如蝉翼的丝质睡褛,斜倚太师椅上,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斜睨着百里源,浪劲十足,似笑非笑地道:“山主辛苦啦!”百里源径自向床沿一坐,讪讪地笑道:“劳而无功,惭愧得很。”公冶如玉笑道:“我早就得到报告,这情形,也早在我的意料之中。”百里源一愣道:“怎么?你早就料定我会失败?”公冶如玉披唇一晒道:“你呀!除了玩女人有两手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长。”百里源苦笑道:“照你这么一说,我是一文钱也不值啦!”公冶如玉道:“本来你就是一文不值嘛,你自己想想看,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哪一点是凭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百里源涎脸笑道:“我能有这么一位美艳而又能干的贤内助,我自己当然乐得清闲啦!”公冶如玉侧目一哂道:“男子汉,大丈夫,亏你好意思!”百里源涎脸如故地道:“夫妻一体,在自己夫人面前,有甚不好意思的。”公冶如玉俏脸一沉道:“别肉麻当有趣了,这时候跑来,总该有点正经事吧?”百里源连忙谄笑道:“是,是,我想看看林志强的情况。”公冶如玉媚日中异彩一闪道:“那小子反应情形很好,如半途没甚变化,很可能会提前启关。”百里源注目接问道:“他的神智方面呢?”公冶如玉笑道:“一切情况,都比我们所预期的还要好。”接着,抬手向左边那黄缎帐幔遮垂的墙壁一指道:“你自己去瞧吧!”百里源站起身来,抬手拨开帐幔,在石壁上按了一下,一阵“轧轧”之声过处,石壁上现出一道门户来。在柔和的灯光照映之下,呈现眼帘的,是有一间丈许见方的小房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之至,除了一张铺着虎皮的牙床之外,说得上是别无他物。牙床上,林志强面对门口,垂帘趺坐,有若入定老僧。他那本来有点苍白而略带病容的俊脸,在这短短的时日中,有了显著的变化。此刻在乳白色的柔和灯光下看来,显得肤光如玉,白里透红,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似的。尤其是他的鼻孔中,随着他的呼吸,竟然若隐若现地有着两道尺许长的白色气体,在一伸一缩着。百里源人目之下,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地,轻轻将房门带拢,又坐回原位,轻叹一声道:“这真快,我真有点嫉妒他。”公冶如玉笑道:“没出息的人,说出来的话,也是这么没出息。”百里源讪然一笑道:“夫人,我好像从来不曾得到过你的嘉许,除了……除了当你……嘻嘻……欲仙欲……”公冶如玉连忙截口瞪了了他一眼道:“你敢说下去!我就……”百里源伸了一下舌头,说道:“夫人,前人说得好: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偶然说说,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我不许你油嘴滑舌的。”公冶如玉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没什么正经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百里源一愣,道:“怎么?如此良宵,你竟要赶我走?”公冶如玉神色一整道:“此时此地,我可没工夫跟你纠缠。”百里源只好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好,我说几句正经话之后,马上就走。”公冶如玉“唔”了一声,没答话。百里源注目问道:“夫人,照你的看法,那小子,要几时才能启关?”说着,还向林志强的房间指了指。公冶如玉道:“当他鼻孔中那两道白色气体,由隐隐约约而变成有形时,就算功德圆满了。”百里源接问道:“据你估计,到那种境界,还要多久?”公冶如玉道:“本来,我预计是—百天,但因这小子的资质和禀赋,委实太好了。照目前进展的情形看来,大概七七的时间,也就差不多啦!”百里源笑道:“但愿如此,这才不枉你我夫妻俩辛苦一场。”接着,又一蹙眉道:“不过,俗语说得好,行百里者,半九十。在这一段时间中,我们可得特别当心,不要给人家抢走了,白忙—场,还不打紧,自己给自己造就一个特别的强敌来。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哩!”公冶如玉一挑黛眉道:“我不信谁吃了熊心豹胆,敢闯到这儿来!”百里源冷冷道:“但事实上,今宵,已经有人闯来过了。”公冶如玉道:“你说的是你那位大师兄吗?他来过又有什么用,还不是徒劳往返,还几乎送掉老命。”百里源长叹一声道:“谢天谢地!你总算还记得这回事。”公冶如玉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百里源苦笑道:“什么意思?夫人,你想想看,我们那位大师兄几乎丢掉老命,你倒还记得,可是,他那条老命,为何又捡了回来,你却忘了哩!”公冶如玉这才“哦”了一声道:“对了!那救他的人,究竟是谁?”百里源正容接道:“我想:如非是许元良,就是那老不死……”公冶如玉脸色一变道:“你认为许元良还活着?”百里源笑问道:“谁又能证明他已经死了呢?”公冶如玉轻轻一叹之后,又注目问道:“那老不死的住处,你已经查过了?”“是的。”百里源点首接道:“已经人去楼空。”公冶如玉怒声说道:“追根究底起来,这事情还得怪你!”百里源苦笑道:“怎会怪到我头上来呢?”公冶如玉道:“你想想看,如果依我之见,早就要了他的老命,偏偏是你,想得到那‘翡翠船’而把他软禁起来,现在哩!‘翡翠船’还是没得到,却反而纵虎归山,树立一个大大的强敌。”百里源苦涩一笑说道:“谁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哩!何况,当时他是装得那么憔悴,而且,我又点了他的穴道。”公冶如玉冷笑道:“俗语说得好,知徒莫若师,反过来说,应该是知师莫若徒。你们相处那么久,难道你竟瞧不出来,他是一个外貌忠厚、内藏奸诈的伪君子,当时,他的那一副憔悴相,也是故意装出来的啊!”百里源苦笑道:“我的好夫人,事情已经过去,不谈也罢!”接着,才神色一整道:“目前,咱们还是商量应付之策吧!”公冶如玉注目问道:“你能确定今宵闯来的那人,就是方才所说的两人之中的一个?”百里源点点头道:“我有九成九的把握,断定不会错。”公冶如玉注目如故地道:“何以见得?”百里源正容说道:“第一,那人武功,显然也是出于‘翡翠船’,而且其身手之高,决不在你我之下。”公冶如玉道:“我要提醒你一点,目前武林中,懂得‘翡翠船’武学的人,除了老不死所传的咱们这一批,以及长春谷的许家之外,理论上,应该还有一批人在。”百里源含笑反问道:“你所说的另一批人,是指最初将‘翡翠船’由许家盗出来的那人吗?”公冶如玉点点头道:“不错,所以,你方才的假设,也应该包括那一批人在内。”百里源苦笑道:“如玉,但事实上,我却几乎肯定那人是老不死。”公冶如玉一愣道:“为什么?”百里源苦笑如故地道:“这是说不出原因来的,只能算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直觉,这也算是我所列举出来的第二项理由。”公冶如玉呆了呆道:“如果真是老不死,我想他必然还没离开这梵净山区,也必然还会再来。”“是的,”百里源接道:“我也有此同感。”公冶如玉沉思着说道:“我看,这儿且暂时由你主持。”百里源讶问道:“那你准备何往?”公冶如玉道:“我还不是仍在这梵净山中,我之所以说要你暂时主持,无非是想空出时间,以便对付你所说的老鬼而已。”百里源这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原来如此。”公冶如玉冷然注目道:“你以为要你暂时主持这儿,是一件轻松工作?”百里源笑丁笑道:“我知道这工作,责任重大。”公冶如玉沉声说道:“明白就行,我特别警告你,万一出了一丝差错,你就不用再见我了……”说到这里,厅外传来一个苍劲语声道:“启禀夫人,桃林外发现有人窥伺。”“知道了。”公冶如玉接口问道:“那是怎样的人物?”那苍劲语声又道:“那人身手奇快,属下无能,瞧不出来。”公冶如五微一沉思道:“现在是什么时间?”那苍劲语声恭应道:“四更正。”公冶如玉吩咐道:“按原令,暗中加强戒备,不许拦截。”“遵令。”那苍劲语声的人,恭应着离去之后,公冶如玉才向百里源笑了笑道:“真是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记好我的话,也别忘了子午二时,以真气协助那小子行功。”百里源笑道:“这等大事,我怎会忘记!”口中说着,一双桃花眼,却尽向外间小客厅中那个美艳侍女直溜。公冶如玉人目之下,冷笑一声道:“别尽想好事,我离开之后,这儿侍应人员,全都更换为男的。”百里源不由急道:“这……夫人……”公冶如玉径自穿上外衣,佩上宝剑,一面向着他披唇一笑道:“忍耐一点吧!时间不会太长的……”她,也不管百里源那一副尴尬相,说完之后,立即悄然离去,并将小客厅中那个美艳女侍也带走了……黎明前的梵净山,显得特别暗,也特别寂静,只有那仲夏夜的“唧唧”虫声,给这死寂的山区,增添一丝生气。沉沉暗影中,一道有若幽灵似的人影,轻飘飘,晃悠悠地飘落一株横生百丈峭壁上的古松顶上,身形所经之处,还带起一片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由这一片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可以证明这一道幽灵似的人影,不但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而且是一个武功极高的女人。这,只要看看她方才所显示的轻灵飘逸的身法,和此刻俏立下临百丈绝壑的树顶上,所表现的那一份有若凌波仙子的安详神态,也就可以想见一般了。她穿着一身黑色丝质衫裙,黑色丝巾幛面,如云秀发,披散肩头,那识趣的晚风,轻轻抚弄着她的丝质衫裙,使得她那苗条的娇躯,越发衬托得美妙已极。最令人诧异的,是她身上所散发出的那一阵阵如兰似麝的淡淡幽香,不但使人闻之心醉,也能历久不散,只可惜她面幛丝巾,没法看到她的本来面目,确实令人有着美中不足之感。半晌,箭远外的暗影中忽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那蒙面妇人对那声幽幽长叹,似乎充耳未闻,仍然俏立树巅。不言不动。又一声幽幽长叹之后,一道幽灵似的模糊人影,由箭外的密林中,缓步而出,带着一连串“沙沙”脚步声,向蒙面妇人俏立处逼近。那是一位身材修长,束发不冠,年约四旬上下的灰衫文土,双目开阉之间,神光奕奕,但脸色腊黄,显然是戴着一副人皮面具。那蒙面妇人的娇躯,似乎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但并无其他反应。灰衫文士一直走到蒙面妇人所俏立的那株古松丈五左右处,才停了下来,注视着蒙面妇人的婀娜背影,双目中异彩连闪,却并没吭气。蒙面妇人仍然静得像一尊雕像,没丝毫反应。又是少顷过后,灰衫文士才冷冷地一笑道:“你很沉得住气。”蒙面妇人还是没丝毫反应。灰衫文士再度冷笑一声:“如果我由背后给你一记劈空掌……”蒙面妇人这才截口娇笑道:“那你何妨试试看。”灰衫文士道:“你以为我不敢!”“是的。”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道:“我谅准你不敢,也不忍。”灰衫文士笑道:“那可不一定哩……”蒙面妇人截口“格格”地媚笑道:“俗浯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凭你我之间过去的恩情,你怎能忍心下这毒手!”灰衫文士冷哼一声说道:“真亏你还记得过去的恩情,只町惜,那些恩情,都已经过去了。”蒙面妇人媚笑说道:“过去了又有甚关系,只要你肯听我的话,咱们还是可以重温旧梦的。”“重温旧梦?”灰衫文士重复了一句,尽管他戴着人皮面具,却没法掩饰他脸上肌肉的强烈抽搐,半晌才忽有所忆地“咦”了一声道:“你,头都不曾回过来,又怎么知道是我的呢?”原来他们谈了这—阵子的话,蒙面妇人却依然是以背向着灰衫文士。蒙面妇人“格格”地媚笑道:“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嘛!”接着,又轻轻一叹道:“我知道你到了梵净山,但我没法找到你,只好用笨法子,以我专用的香粉,将你引出来。”灰衫文士冷然接道:“真算是用心良苦。”蒙面妇人笑道:“这叫做旧情难忘呀!你总算还有一点良心。”灰衫文士披唇一哂道:“你把我引到这儿来,有何企图?”蒙面妇人道:“方才我已经说过,自然是重拾旧欢嘛!”“没条件?”“当然有。”灰衫文士淡淡地一笑道:“说出来试试看?”蒙面妇人微一沉思之后,才沉声接道:“第一,全心全力,帮助我打天下。”灰衫文士“唔”了一声道:“第二呢?”蒙面妇人道:“运用并发挥你的影响力,俟机铲除邵友梅、古若梅等那批人。”灰衫文士不禁一呆道:“运用并发挥我的影响力,为你……”蒙面妇人点点头道:“正是。”灰衫文士突然语气一寒道:“你这人可诛之的妖妇,你把我当作谁了?”蒙面妇人娇躯一震道:“难道你不是纪治平?”“见你的大头鬼!”灰衫文士冷笑一声道:“妖妇,你何不转过身来瞧瞧!”蒙面妇人霍地转过娇躯,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向着灰衫文士周身上下,深深地一扫之下,才似乎不胜讶异地问道:“你……你是谁?”灰衫文士目光深注地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是谁,就算是谁吧!”蒙面妇人道:“可是,你并不是我所认识的人。”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很抱歉!方才我认错人了……”灰衫文士截口笑道:“我看不是认错人。是猜错人厂。”“是的。”蒙面妇人冷然接道:“是猜错人了,阁下可以请啦!”灰衫文士淡淡地一笑道:“俗语说得好,相见便是有缘……”蒙面妇人截口笑道:“这话在这儿可用不上。”灰衫文士一愣道:“为什么?”蒙面妇人道:“此刻,你戴着人皮面具,我戴着幛面丝巾,你认不出我,我也不知道你是准,相见等于没见,还谈什么有缘没缘哩!”灰衫文士摇摇头说道:“不对,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但我却能断定你就是我所要找的人。”蒙面妇人一愣道:“你要找的人是谁?”灰衫文士仰首漫应道:“就是那个毁掉我一生幸福,天生淫贱,人可诛之的公冶如玉。”蒙面妇人显得出奇的镇静,漠然地答道:“可是,我不是公冶如玉。”灰衫文士道:“虽然,我已断定你就是公冶如玉,但你既不承认,我,决不逼你……”蒙面妇人冷然接道:“那你还呆在这儿干吗?”灰衫文士笑道:“夫人真够意思,耗费了不少珍贵的香粉,将我引来这儿,却又连姓名来历,都不屑—问。”蒙面妇人哼了一声道:“没有这种必要,而且,即使我问你,你也未必肯说出真实来历的。”“这倒是实情。”灰衫文士笑了笑道:“那么,夫人就大大方方地打发一点,让我滚蛋吧!”“打发?”蒙面妇人蒙面丝巾一扬道:“要我出手打发,你可能会消受不起。”灰衫文士呵呵一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我也有自知之明,但既入宝山,自不能空手而回,所以,我情愿冒险一试……”一声哈哈大笑,划空传来道:“阁下真好胃口,‘拼死吃河豚’,其是之谓矣!”灰衫文士长叹一声道:“在下是劫后余生,这条命已算是捡回来的了,再死一次,又算得了什么……”蒙面妇人却厉声叱问道:“什么人?”那暗中语声道:“过路人。”蒙面妇人冷笑道:“别装羊,这儿并非交通要道,没什么路可通的!”那暗中语声道:“那么,夫人认为在下是干什么的呢?”蒙面妇人哼了一声道:“谁有工夫管你是干什么的,但你既有胆量到梵净山来,就不该藏头露尾地那么小家子气。”那暗中语声笑道:“算了吧!我还想多活几天,这河豚不吃也罢……”蒙面妇人截口一声怒此:“哪里走!”话声巾,已由松树顶上长身而起,有若离弦急矢似地,向十五六丈外一个杂树丛疾射而去,人未到,双掌齐扬,凌空击向那杂树丛。“砰”地一声大震声中,左侧十来丈外一株古松之上,又传出那暗中人的哈哈狂笑道:“好掌力!只是,草木无知,夫人何苦跟它们过不去哩……”说来也真是邪门,方才那暗中人的语声,分明是发自那杂树丛中,不但那蒙面妇人如此想,那灰衫文士也是如此。可是,当蒙面妇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以雷霆一击时,却除了打得尘土飞扬之外,什么也没打着。更气人的是,那暗中人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换了一个地方发话,而所说的话,又足以使人气炸肚皮。蒙面妇人可能是气昏了头,一击不中之后,又冷笑一声,借掌力反震之力,使那业已势尽而下坠的娇躯,又腾升丈许,凌空一—个折转,向发声处的古松上扑去,口中并怒喝道:“匹夫!滚出来!……”那一旁的灰衫文士连忙喝道:“夫人快住手!”蒙面妇人猛打千斤坠,降落地面后,扭头问道:“什么事?”灰衫文士笑道:“人家使的是‘六合传声’、‘借物折射’的绝顶神功在说话,你这样打法,纵然把自己累死,也伤不了人家—根汗毛呀!”那暗中语声突地呵呵大笑道:“阁下真是高明得出奇,好!我再不多嘴,就让你们好好地叙叙旧吧!”蒙面妇人那透过幛面丝巾的冷厉目光,凝注灰衫文士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灰衫文士轻轻一叹道:“别急,慢慢地,你会想起来的,”蒙面妇人道:“我就是想不起来才问呀!”灰衫文士道:“你不愿多用脑子,我也不愿提及往事。”蒙面妇人接问道:“那你方才,为何要提醒我?”灰衫文士忽然长叹—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蒙面妇人“格格”地娇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自己做事,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那么……”话锋一顿之后,才又娇笑一声道:“你这趟梵净山之行,是否也是有所为而来呢?”灰衫文士点点头道:“不错。”蒙面妇人笑问道:“是否也不愿提及?”灰衫文士漫应说道:“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听说这儿出产一种能使人恢复青春的灵药,名叫‘回春草’……”蒙面妇人截口问道:“是你自己需要?”“唔……”“不错!传说中‘梵净山’是出产这么一种灵药,但那是可遇不可求的。”灰衫文士喟然一叹道:“如果天可见怜,总有一天,我会找到它的。”蒙面妇人幛面丝巾一扬,娇笑着问道:“看你,年纪并不算大,却为何需要这种能恢复青春的灵药呢?”灰衫文士一挫钢牙,突然冷哼一声:“告辞!”话声中人已长身而起,有若匹练横空似地一闪而逝。蒙面妇人仰首百思半晌后,才忽有所忆地“哦”了一声道:“莫非是他……”“他”?他是谁呢?可惜她没有说下去。她,又沉思少顷之后,才扬声说道:“那位见不得人的人,可以出来了。”可是,除了万壑千峰的回音之外,竟然寂无人声。蒙面妇人哼了一声,接着,又似乎突有所忆地飞身而起,消失于沉沉暗影之中。盏茶工夫之后,蒙面妇人又出现在“桃花坞”内那一列精舍之前。这时,本已天亮,但因浓雾弥漫,能见度不及五尺,因而那一排精舍,也仅仅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蒙面妇人飘落精舍前之后,沉声喝问道:“是谁轮值?”暗影中闪出一个纤巧人影,并娇声恭应道:“是弟子古琴。”听这称谓,这蒙面妇人果然就是公冶如玉。公冶如玉冷然接问道:“这儿,是否有甚情况?”古琴恭应道:“约莫是盏茶工夫之前,有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在这儿转了几圈。”公冶如玉“唔”了一声道:“那厮有没有进一步的行动?”古琴恭应道:“好像曾经进入过第五号精舍,弟子遵守令谕,未予理睬,当师父回到这儿时,那厮才刚刚离去。”公冶如玉接问道:“第五号精舍,是谁轮值?”“是弟子手下的史青萍。”“去叫她来。”“是。”少顷之后,古琴偕同一位花信年华的美艳少妇,一同飞射公冶如玉身前,那美艳少妇并向公冶如玉裣衽一礼,娇声说道:“紫旗令下史青萍,参见夫人。”公冶如玉注目问道:“方才那个蒙面人,找到过你了?”史青萍恭身答道:“是的,当那厮第三次经过第五号精舍时,刚好室内有老鼠追逐声,将他引了进来,弟子来不及隐藏,被他发现,迫问此间情况……”公冶如玉截口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史青萍道:“属下遵照夫人所交待的话回答。”公冶如玉接问道:“那厮问话的重点何在?”史青萍道:“回夫人,那厮问话的重点,是在林志强的行踪上。”公冶如玉道:“你曾否觉察到,那厮对你的回答,是否相信?”“这个……”史青萍讷讷地接道:“属下可不敢随便说。”公冶如玉略一沉思之后,才挥了挥手道:“好,你们下去。”当古琴与史青萍二人恭敬地施礼退去之后,公冶如玉才冷冷一笑,缓步走向那沉沉雾影之中。当天午后,那位神秘的灰衫文士,正徘徊在“梵净山”的另一个秘谷中时,忽然若有所觉地霍然转身,沉问道:“什么人?”就在距他十多丈外的一处稠密的杂树林中,那位曾经对柳如眉予以特别成全的青衣老者,安详地缓步而出,一面扬声笑道:“阁下,也算是老朋友啦!”灰衫文士微微一愣道:“此话怎讲?”青衣老者伫立于灰衫文士前丈远处,淡淡地一笑道:“老弟为何如此健忘?黎明之前,你我都曾‘闻香下马’,并还交谈过哩!”灰衫文士不由苦笑道:“原来老丈就是那位暗中戏耍公冶如玉的绝代高人……”青衣老者截口笑道:“老弟这话,只能算说对了一半,老朽戏耍那妖妇是实,但‘绝代高人’四字,却是差得太远啦!”灰衫文十正容说道:“老丈太谦虚了,其实,在下可是由衷之言。”青衣老者说道:“老弟,如果老朽真能算得上‘绝代高人’,今晨我就不会放过那妖妇。”灰衫文士呆了呆道:“原来老丈您,也是有所为而来?”青衣老者点了点头道:“不错,今晨,老朽正乘机以言语激怒她,使她失去理智,等她的真力耗得差不多时,再加以制服,想不到老弟你,却反而提醒她……”灰衫文士截门苦笑道:“当时,在下不知老丈用意,所以才不自觉地脱口而出。”青衣老者目光深注地接道:“老弟曾经吃过那妖妇的亏,对不对?”灰衫文士讪然点首道:“是的。”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所以你心头恨她,但当你见到她时,却又有爱恨难分,意乱情迷的感觉,也所以才有今晨那种不自觉地提醒她的话说出来?”   第二十五章 难兄难弟   “对!对极了!”灰衫文士连连点头首之后,又殊感讶异地问道:“老丈你怎会知道?”青衣老者长叹一声道:“因为,老朽是过来人,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咱们还算得上是‘同仇敌忾’,也是‘问病相怜’。”灰衫文士注目问道:“老丈以为我是谁呢?”青衣老者目光深注地道:“你,应该是那位失踪已久的长春谷现任谷主,生死不明的许元良。”灰衫文士始则一愣,继则注目问道:“老人家何以见得?”青衣老者笑了笑道:“想当然耳!”灰衫文士蹙眉说道:“‘长春谷’向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更不为江湖人物所知,老丈又是怎会知道有‘长春谷’这一所在的?”青衣老者笑道:“这是表示老弟你,已承认是许谷主了?”灰衫文士长叹一声道:“我承认是许元良。”青衣老者自我解嘲地笑道:“好!好!吾道不孤,又算是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许元良蹙眉接道:“小可还没请教老丈您?”青衣老者含笑接道:“老朽纪治平。”接着,又深长地一叹说道:“老弟,如非是在你这位同病相怜的人面前,这纪治平三字,我是打算让它永远埋葬的了。”许元良也长叹一声道:“鉴于我自己的遭遇,我倒是不便再问你什么啦!”“不!”纪治平正容接口道:“你我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可言,也不应该有什么不好意思,不过,这么站着说话,未免太费劲,咱们还是就地坐下来,慢慢地谈吧!”许元良点点头,两人就地坐下之后,纪治平讪然一笑道:“许老弟,先说我自己那一段‘光荣’往事,也算是‘抛砖引玉’吧……”接着,他才娓娓地将他与公冶如玉那一段艳史,一直到目前为止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许元良于静静地听完之后,才一挫钢牙道:“这狗彘不如的妖妇……”纪治平苦笑着截口问道:“老弟想想看,咱们之间,算不算得上是‘同病相怜’与‘同仇敌忾’?”许元良点点头道:“不错。”接着,又注目问道:“那‘翡翠船’还在纪老人家手中?”纪治平道:“‘翡翠船’目前在我那二徒弟手中,老弟请放宽心。只等这一场大劫平定之后,一定原璧归赵。”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正容接道:“‘翡翠船’如何在老朽手中,此中还有一段因果,但老朽以人格保证,决非以不光明手段获得。”许元良点点头道:“这个,小可自足信得过。”纪治平接道:“关于这一段经过,待会儿再行详告,现在,我希望先行知道老弟与那妖妇结识的经过?”许元良苦笑道:“提起这件事,可比纪老人家的遭遇,更要丢人得多。”纪治平笑道:“咱们‘难兄难弟’之间,准还能笑谁吗!”许元良忽有所忆地注目着问道:“纪老人家,方才曾提到两度对朱姥姥和小女解危之事,不知她们现在……”纪治平含笑截口道:“许老弟清尽管放心,有关令嫒与朱夫人的安全,老朽已交待小徒邵友梅,偕同徒孙柳如眉,暗中跟踪照顾,纵有危险,也当能逢凶化吉,目前,还是先说你过去的艳史吧!”许元良微一沉思之后,才注目问道:“有关‘翡翠船’失踪的经过,纪老人家想必已经由朱姥姥口中听说过了?”“是的。”纪治平笑了笑道:“说来,我是由一旁暗中偷听来的。”许元良道:“那么,我只好偷点懒,由我离开长春谷的那一段时间开始说起了。”纪治平点点头,许元良却长叹一声说道:“这是孽,也是一笔糊涂得无以复加的糊涂账了。”纪治平不禁问道:“是怎样一个糊涂法呢?”许元良苦笑道:“有关贱内裴玉霜与令徒百里源之间的关系,纪老人家已经知道了?”纪治平点了点头,许元良轻轻一叹道:“事实上,他们两人在我婚后不久,就已经勾搭上手。”纪治平讶问道:“难道那畜牲竟敢公然跑到‘长春谷’去?”许元良道:“那倒不是,纪老人家当知道,先父弃世之后,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继承他老人家遗志,搜寻被人家窃走的‘翡翠船’。”纪治平道:“这个,我也可以想象得到。”许元良沉思着接说道:“当我安置就绪,准备出发时,裴玉霜却也曾嚷着要同我一起出去……”纪治平含笑接道:“这一嚷,就嚷出毛病来了?”许元良微微点首道:“当时,次女双城才满月不久,我本来不答应的,但她一再纠缠,说的理由也很动听,于是,我只好答应下来,想不到这一答应,却促成了她与百里源勾搭的机会,等我发觉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顿住话锋,长叹一声道:“纪老人家,请想想看,‘翡翠船’始终如石沉大海,却还要赔上自己的老婆,此情此景,我还有脸皮再回‘长春谷’吗?”纪治平笑了笑道:“你不回‘长春谷’,对奸夫淫妇而言,那正是求之不得啦!”许元良苦笑一声,又娓娓地接了下去:“纪老人家当能想象到,当时,我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世间还有比自己老婆偷人更窝囊的事吗?”自然,纪治平只有报以同情的苦笑,许元良轻轻一叹道:“当时年纪还轻,心里一想不开,就常常有自杀的冲动,也就在这种极端痛苦的心情之下,公冶如玉却乘虚而人,征服了我的一切。“当然,那时候还不能完全怪公冶如玉,因为我自己也需要,我需要麻醉,我需要刺激,也需要向百里源、裴玉霜二人报复。”纪治平禁不住长叹一声道:“这委实是孽,也委实是一笔糊涂得无以复加的糊涂账。”许元良沉思了一下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可是,这——段昏天黑地的荒唐生活,前后也不过年把时光,那妖妇就将我一脚踢开了。”纪治平讶问道:“那是为了什么呢?”许元良苦笑道:“因为我放纵过度,已经是疲不能兴啦!”纪治平轻轻一叹,没接腔。许元良也轻轻一叹说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了无生趣,这,也就是我今天跑到‘梵净山’来的原因。”纪治平注目问道:“是找那妖妇算账?”“不!”许元良摇头接道:“事先,我根本不知道那妖妇在这儿,纵然知道她在这儿,自度也没力量找她算账。”纪治平注目问道:“那么,老弟此行是——”许元良讪然一笑道:“此行目的,是找一种能够恢复青春的‘回春草’。”纪治平点点头道:“不错!传说中,这梵净山是有这么一样灵药,可是,也仅仅是止于传说,而不曾有事实证明。”许元良苦笑道:“不论如何,我总得为自己尽尽心力。”纪治平喟然一叹道:“怪不得今晨你曾说那妖妇,毁了你的一生幸福。”许元良苦笑着,没接腔,纪治平忽有所忆地一愣说道:“按情理,那妖妇听到你这话之后,应该想起你是谁的了,可是她……”许元良截口接道:“这可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是她毁去人家一生幸福的人太多了,拿不准我是哪一个,另一方面,当她弃我而去时,我几乎已不成人形,她冷笑着告诉我,最多只有三个月好活,所以她想不到我还会活着。”顿住话锋,回忆了一下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当时,我几乎想一头撞死,免得丢人现眼,但那股复仇的怒火,却支持我活了下来,到如今,我不但还活着,也差不多已恢复了原有的功力。”接着,又一挫钢牙道:“那妖妇的功力,本来差我甚远的,但如今,我知道,我已不是她的敌手了,我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踏遍三山五岳,搜寻能增进功力以及能恢复青春的灵药的工作上。”纪治平微微一笑,道:“老弟,照你今晨对她的情形而言,纵然你的功力强过她了,恐怕你也下不了杀手。”许元良咬牙恨声说道:“我会下手的!”纪治平接问道:“当你们交往时,那妖妇没向你透露过‘翡翠船’就在我手中的消息?”“没有。”许元良沉思着接道:“一直到她弃我而去时,才说出这消息来。”纪治平道:“这多年来,你一直没回‘长春谷’去过?”许元良道:“我恨裴玉霜那贱人,更无面目见‘江东父老’,所以,尽管我心中非常想念两个女儿。却是始终欲行又止。”纪治平接问道:“对于搜寻灵药的工作,是否已有所获?”许元良摇头苦笑道:“没有。”纪治乎正容接道:“老弟,前面已经说过,你我二人,算得上是‘同仇敌忾’、‘同病相怜’的‘难兄难弟’,尽管你我才是初逢乍识,但基于上述的三个因素,咱们是否可以真诚地来合作一番呢?”许元良微微一呆道:“如何合作法?”纪治平沉思着接说道:“你帮我解救林志强,我帮你搜寻灵药,必要时,合咱们两人之力,也未尝不可以解决那妖妇,如果像今晨那种机会能够重演的话。”许元良点点头道:“好,我同意。”纪治平正容说道:“那么,咱们就此一言为定,从现在起,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的事,也就是你的事。”许元良连连点首表示同意,道:“好,好,不过,纪老人家方才还有两件事情,说得语焉不详,能否请说详细一点?”纪治平笑问道:“老弟所指,是哪两项?”许元良道:“第一,是获得‘翡翠船’’的经过,第二,是纪老人家被令徒软禁之后,如何脱险的详情。”“好!我先说获得翡翠船的经过。”纪治平点首沉思着接道:“老弟!如果我不加以说明,你永远不会想到,那盗取‘翡翠船’的人,是你们‘长春谷’的家贼。”许元良一愣道:“家贼!那是谁?”纪治平道:“是一个叫许精忠的人,应该算是令尊的忠实仆人之一。”许元良微一沉思之后,才点点头说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个人,朱姥姥曾经说过,此人人如其名,非常忠实,因而每次出谷采购日用品的差使,先父都是派他,想不到忠实的人,却偏偏出了毛病。”纪治平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这世间,多的就是外貌忠顺,而内心奸诈的人物。”“可是,”许元良蹙眉接道:“据朱姥姥说,此人于‘翡翠船’失踪之前,就已患急症死去。”纪治平笑道:“他如果不先行‘死’去,‘翡翠船’又怎能运出谷外,更如何脱得了嫌疑?”许元良不禁张目讶问道:“难道说,‘翡翠船’是由棺材中运出谷外的?”纪治平点首笑道:“应该算是由‘尸体’上运出谷外的。”许元良接问道:“这些,纪老人家又是怎样知道的呢?”纪治平笑了笑道:“说来,该算是那位许精忠的贼运欠佳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沉思着接道:“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当时,我正因事途经‘伏牛山’区,在一个偶然机会中,听到一处密林中,有人在窃窃私语着。那时候,我还年轻,好奇心特强,对于深山密林中,有人窃窃私语,自然不会放弃偷听的机会……”许元良截口苦笑道:“想不到这一偷听,就引出你我二人,今天这无限的烦恼来。”纪治平也苦笑着点了点头道:“偷听结果,知道他们一个叫许精忠,是‘长春谷’谷主的家奴,一个是伏牛山飞虎寨中的一个头目,许精忠因为不甘永为奴仆,乃伺机窃取主人重宝,并事先在谷外联络好那个头目,在谷内,则收买两个意料中必然会替他办理善后的同事,然后,诈死将重宝运出……”许元良不禁为之一挫钢牙,恨声说道:“好一个狗奴才,倒真是做得天衣无缝。”纪治平接道:“许精忠的计划,算是很顺利地完成,他事先与那‘飞虎寨’的头目所谈条件,是以黄金千两为酬,但那头目却因贪心不足而临时变了卦,他认为不管对方窃出的是什么重宝,他不想过问,但仅凭其挖坟开棺,等于救了对方一命的这一点上,也不止值千两黄金,因而他坚持将酬金改为黄金百两,否则,即向对方主人检举。”说到这里,纪治平轻轻一叹道:“那两个,讨价还价,僵持不下之间,倒真成了‘鹤蚌相争’,便宜了我这个‘渔翁’。“不过,平心而论,当时我之所以强行出头,是好奇心多于贪心的,当时,天已薄暮,密林中更是显得暗沉沉地有如黑夜。为了收先声夺入之效,我取出手帕,将面孔蒙住,蓦然出现,并故意哑着嗓子,沉声喝道:‘你们两个,做的好事!’……”纪治平顿住话锋,含笑问道:“许老弟猜猜看,当时,他们两个,作何反应?”许元良苦笑道:“这事情,可没法猜。”纪治平也苦笑道:“一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也不知是凭哪一点,许精忠竟把我当成令尊,我的话声未落,他已突然矮了半截,磕头如捣蒜地连声说道:‘谷主开恩,谷主开恩!’……”这情形,使我有如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而这当口,那个飞虎寨的头目,已拔足飞奔而去。当时,我也不知是哪来的灵感,竟不假思索地大喝一声道:“鼠辈留下命来!’当时,那个‘鼠辈’是跑得更快了,我,一方面禁不住心头暗笑,另一方面,也在筹思着如何发落跪在面前的许精忠的办法时,却是忽听到‘噗’地一声,但见血花四溅之下,许精忠竟已自碎天灵而死!”许元良点点头道:“他既已将你当成先父,除了自裁之外,已别无他途可循。”纪治平接问道:“那是为什么呢?”许元良道:“因为本谷戒律极严,尤其是对叛逆的处置,更足严上加严!”纪治平苦笑道:“那么,他又是凭什么错把我当成令尊的?”许元良笑了笑道:“那是因为你身材同我先父近似,而先父的嗓音,也是有点沙哑,兼以黑夜中,你又蒙着面孔,诸般巧合之下,才把他给吓死了。”纪治平“哦”了一声之后,才苦笑着接道:“不瞒老弟说,当时那情形,不但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也着实使我吓了一大跳,我—怔,愣了半晌之后,才一挫钢牙,俯身在许精忠的尸体上搜索起来。但那搜索的结果,不但使我又吓了一大跳,也使我大大地为难起来……”许元良截口讶问道:“那是为什么呢?”纪治平苦笑说道:“老弟想想看,‘翡翠船’是只闻传说,而不曾有人见到过的武林瑰宝,如果一下于到了你的手中,你会做何感想呢?”许元良笑道:“这倒委实是一件值得惊喜的事。”纪治平长叹一声道:“当时,我脑海中,足足经过了顿饭工夫的天人交战,终于贪心战胜了理智,一手把‘翡翠船’吞没了。”说到这里,才歉意地一笑道:“老弟,这是我惟一感到抱歉的地方,当时,我没将‘翡翠船’送到‘长春谷’去……”许元良截口笑道:“如果当时你将‘翡翠船’送回去了,今天,你我就没事情做啦!”纪治平含笑接道:“老弟真是达人,真是达人。”许元良正容说道:“纪老人家,自私之心,人皆有之,我想,许多人处在当时你那种情况之下,也不会比你做得更漂亮。”纪治平笑道:“如果是圣人,就不同啦!”许元良抿唇一笑道:“圣人也是人,可不是神。”一顿话锋,又注目微笑道:“纪老人家,请继续说另一个故事吧!”纪治平笑问道:“就是有关我如何脱险的问题?”许元良点了点头。纪治平含笑接道:“其实,这倒没甚可说的。”许元良截口笑道:“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至于是你那两个逆徒,自动放你出来的吧?”“那当然不会,”纪治平笑了笑,才沉思着接道:“老弟,在说出我脱险之前,我要先告诉你一个秘密,虽然,你算是正牌的‘翡翠船’原主,这秘密,我却断定你必然还不知道。”许元良注目讶问道:“那是怎样的秘密呢?”纪治平道:“那就是‘翡翠船’上的武学,是因持有者资质、禀赋以及悟性的不同,而有不同的成就的,也就是说,它在我手中,我所获的成就,可能不同于别人,而在你手中的,则其成就,可能又不同于我。”许元良呆了呆道:“这倒是闻所未闻的说法。”纪治平道:“我绝对没有故意耸人听闻。”许元良道:“这点,我当然信得过,只是,这究竟是什么原因呢?”纪治平正容说道:“那是因为‘翡翠船’上的武功心法,因习练者颖悟力之不同,因而有多种解释,这就是说,朝东、南、西、北,都可以走,每一条路都走得通,但每一条路,都各有其不同的成就。”许元良这才“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纪治平接着说道:“现在,回到我如何脱险的本题上,当我发觉那两个畜牲的狰狞面目之后,我自己也不能不亡羊补牢地用上了心机,那就是故意在公冶如玉面前,装成一副郁伤过度的萎靡神态,藉以松弛他们对我的戒备。”许元良笑问道:“他们居然相信了?”纪治平道:“开始是有点怀疑的,但他们终于斗不过我的表演天才,而不得不相信了。”许元良笑道:“相信了以后呢?”纪治平笑了笑道:“那自然是对我的戒备,松弛了下来,前面已经说过,那两个畜牲之所以没向我下毒手,是想以水磨功夫,逼出我手中的‘翡翠船’来。“当他们久久劳而无功之后,才不得不显出狰狞面目,将我软禁起来,并点住我两处偏穴。也就是因为上述原因,他们认为我已没力量自行运气冲穴,而幽禁之处,又是一个非常险峻的天然石洞,一般普通高手,纵然不加禁制,也不易逃脱,因而他们的戒备方面,也更加松弛,只派了一个心腹死党看守着……”许元良含笑接问道:“在此种情形之下,于是你轻易地脱逃了?”纪治平苦笑了笑,道:“哪有那么轻易的,老弟,在那暗无天日的山洞中,我足足呆有十余年哩!”许元良讶问道:“为何要那么久的时间呢?”纪治平含笑反问道:“老弟,山你自己所受的教训,你应该知道公冶如玉的厉害呀!”许元良方自尴尬地一笑,纪治平又接着说道:“老弟,当时,我那感伤过度,萎靡不振的神态,一半固然是伪装,另一半却也是事实啊!”许元良深表同情地,讪然着点了点头。纪治平微一沉思之后,才长叹一声,接道:“虽然已经事过境迁了,但现在回想起来,心头仍有余痛……”许元良改以轻松的语气接道:“纪老人家,别心痛了,还是把它当做别人的故事说吧!”“你倒说得轻松。”纪治平笑了笑道:“为了节省时间,我只好长话短说了。”许元良微笑地道:“我不反对就是。”纪治平苦笑着接道:“当时,我委实是功力大减,没法脱困,于是,在百无聊赖中,只好将记在心头的那些武功心法,一再地反复推敲,终于,我发现了它另外还有好几种练法,于是,我选择了自认是最好的一种练法,暗中痛下苦功,于是,我的功力得以逐渐增进,终于使我逃脱了那两个畜牲的魔掌。”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声,道:“老弟台,故事已说完了,还有什么疑问吗?”许元良笑了笑道:“—时之间,倒是想不起要问些什么了,现在,我只问你一件事,老人家目前的功力,是否已高于从前?”纪治平苦笑道:“老弟,哪有这么简单的事,目前,我的功力,不但没超过从前,连要想恢复从前的标准,也至少还得下一年苦功才行哩!”许元良不禁长叹一声道:“但愿我们能找得到增进功力的灵药,就好了。”纪治平淡淡地一笑道:“那就得看你我难兄难弟的福缘如何啦!”接着,又神色一整道:“老弟,不论是找寻灵药也好,解救林志强也好,可能都不是十天半月所能解决的事,但我们必须有信心,有耐性,暂时潜伏在这‘梵净山’中,以待机缘了。”许元良点首接道:“是的,这道理我懂得。”纪治平笑了笑道:“老弟,我已经物色好了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处,咱们一同前往瞧瞧……”纪治平、许元良这一对难兄难弟,以守株待兔的精神,在梵净山中静待机缘的事,暂行按下。且说那位来自“长春谷”的朱玫,率领着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离开“梵净山”山区之后,仍然循原路向川、湘、黔三省接界处的“茶洞”进发。这三位,并未隐秘行藏,也仍然是原来的装束,可能是心情太沉重,也可能是一时之间,并无目的地,而不知何去何从,因而等于是以一种游山玩水的姿态,随遇而安。一直到第二天的黄昏时分,她们才到达茶洞,一行三人,仍然是投入那曾经住过的“兴隆馆”中。因为是老主顾,店家对她们特别巴结,将该栈中最好的两间上房腾了出来,两位姑娘共住一间,朱玫则独用一间。盥洗更衣,进过晚餐之后,朱玫才向二位姑娘,以真气传音说道:“晚上睡眠时,要特别提高警觉。”许双文一愣之后,也传音问道:“难道姥姥有甚发现?”朱玫点点头道:“是的,我们这一路行来,我已发现暗中至少有两位在跟踪。”许双城接问道:“那是两个怎样的人呢?”朱玫沉思着接道:“好像是一男一女,身手都很高明,我之所以故意要你们延缓行程,原来是希望有所发现,可是,那两个人都狡猾得很……”许双文接口问道:“姥姥您判断那两人,也到了这儿?”朱玫笑了笑道:“可能住在隔壁的‘悦来’栈中,也可能同我们住在这一家。”两位姑娘黛眉一挑,美目中呈现一片杀机。朱玫连忙传音制止道:“记住,在敌人未发动之前,我们必须仍然装出若无其事似的。”两位姑娘强忍心头怒火,轻轻地长叹一声之后,许双文才以正常语声,低得只有三人听见的声音问道:“姥姥,我们究将何往?”朱玫幽幽地一叹道:“我也不知道,目前,我们是走一步,算一步,走到哪儿,就算哪儿。”许双文注目问道:“我们不先回家去一趟?”朱玫苦笑道:“家?孩子!目前,你是有家归不得啦!”许双城蹙眉接道:“姥姥之意,是说那个百里源……”朱玫截口接道:“现在,暂时不要胡猜,咱们以不变应万变,看看他们能玩些什么花样出来。”许双文美目深注地问道:“姥姥,关于我们的目的地,我想您心中,一定有腹案?”朱玫笑了笑,道:“既然是腹案,自然还不便公开了。”接着,又神色一整道:“双文、双城,你们两姊妹,是否还像从前一样地信任姥姥?”二位姑娘同时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朱玫正容接道:“既然你们还信任姥姥,那么,姥姥可正告你们,只要姥姥有一口气在,决不容许有人欺负你们,也不会使你们受一丝委屈。”二位姑娘的美目中,涌现一片泪光,但两人都没接腔。是的,此情此景,还有什么比沉默更能表达她们的心声的呢?朱玫人目之下,禁不住鼻端一酸,满腔热泪,也几乎要夺眶而下,但她强忍住了,只在心头暗叹着:可怜的孩子,你们虽然从小就养尊处优,不知人间有疾苦,但你们自幼就失去父亲,母亲却是虽有实无,可以说,不曾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所以,严格说来,你们该算是世间最可怜的人,如今,更是有家归不得,遍地荆棘,前途茫茫……“姥姥……”许双城的一声娇呼,打断了朱玫的思路,她,微微一愣之间,许双城又娇声接道:“姥姥!您哭了……”朱玫一怔道:“没有啊!”“还说没哭。”许双城接口道:“眼泪都掉下来了哩!”原来朱玫眼眶中的热泪,已于沉思时不自觉地顺颊滚落,此刻,一经许双城点破,才“哦”了一声道:“这个……”当然她“这个”不出什么名堂来,只好向着许双文挥挥手,话锋也随之一转说道:“双文,带妹妹回房去歇息。”许双文毕竟比乃妹大两岁,懂得的事情也多一点儿,她自然知道朱玫为何掉眼泪,但她却强忍心头酸楚,没有发问,直到这时,她才美目中泪光莹莹地接道:“姥姥,您也早点安歇吧。”话声中,已盈盈起立,携住乃妹的手,低声说道:“妹妹,我们去……”朱玫又连忙接道:“记好我方才所说的话。”“是……”目送这两姊妹的背影消失于门外之后,朱玫忍不住发出一声深长叹息,两行热泪,也簌簌地滚落下来。无独有偶。当朱玫发出一声长叹的同时,不远处的沉沉暗影中,也发出一声幽幽长叹。在一钩新月的微弱清辉照映之下,发出这一声幽幽长叹的人,是一个全身包没只有一双精目露在外面的黑衣怪客,他是盘膝坐在一株距“兴隆馆”约莫十五六丈远的大树上,居高临下,对“兴隆馆”附近的一切动态,算得上是一目了然。茶洞,是一个依山而建的小镇甸,这黑衣怪人所藏身的大树,也就是在山坡与街道之间的。这位黑衣怪人的幽幽长叹声未落,他背后的山坡上,却传出一个富有磁性的娇甜语声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何偏偏要学娘娘腔,唉声叹气的。”黑衣怪人漫应道:“这与尊驾何干?”那娇甜语声道:“我听了有点不舒服。”黑衣怪人笑道:“没人强迫你听啊!”接着,又“哦”了一声道:“对了!尊驾为何老是阴魂不散地暗中跟踪我?”那娇甜语声“格格”地荡笑道:“你倒会先发制人,我正准备这么问你,你却抢先问出来了。”黑衣怪人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我在暗中跟踪你?”“是啊!”那娇甜语声笑说道:“你说我跟踪你,我说你跟踪我,但是谁也提不出证明来……”“我有证明,是你在跟踪我。”那娇甜语声道:“好!说出事实来。”黑衣怪人接道:“方才,你说我不该学娘娘腔,唉声叹气的,这还不能算证据吗?”那娇甜语声笑道:“这理由虽然有点似是而非,但我不能不佩服你那随机应变的辩才。”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这算是承认你在跟踪我了?”“就算是吧!”那娇甜语声笑道:“虽然,我有充分理由,但我嫌它太过俗气了,所以不屑用它来申辩。”黑衣怪人笑了笑道:“我是一个俗人,倒不会嫌厌什么俗气的理由,反正你我现在都闲着,又何妨提出来申辩一下,只要你理由充分,我自然不致认为你是在跟踪我。”那娇甜语声笑应道:“其实,我才不在乎人家怎么说哩!不过,你既然有此雅兴,咱们就聊聊也好。”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娇笑一声说道:“阁下,阳关大道,你能走得,我也能走得,还有:风月无今古,山川孰主宾,你能来得,我也能来得……对了,这理由不能算俗气,不过是太‘老生常谈’了一点,你说,是也不是?”黑衣怪人“唔”了一声道:“不错,虽然是老生常谈,但我还是承认你有理。”那娇甜语声道:“那是说,你并不认为我是在跟踪你了?”黑衣怪人点点头道:“可以这么说。”那娇甜语声发出一串银铃似地媚笑道:“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好说话……嗨!阁下,夜色如此美好,你一个人呆在树上,多无聊。”黑衣怪人笑问道:“依尊驾之见呢?”“下来谈谈多好。”那娇甜语声接道:“反正你我都是一个人,又闲着没事。”“我不反对。”话声中,已由树顶上长身而起,成一个斜升的半弧形,投落十余丈外的山坡上。只听暗影中传出一声娇笑道:“‘潜龙升天’,好轻功!好身法!”黑衣怪人冷笑一声道:“咱们彼此彼此!”那暗中语声讶问道:“此话怎讲?”   第二十六章江湖步步险   黑衣怪人道:“能识得‘潜龙升天’这一个轻功身法名称的人,还能差得了吗!”   那暗中的人似乎是自我解嘲地一笑道:“阁下反应之快,联想之佳与词锋之犀利,使我不能不再说一声,甘拜下风。”   黑衣怪人目注发声处,冷笑一声道:“别尽说些不相干的话,尊驾也该出来了!”   “是啊!”暗中语声娇笑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我能老是赖着不见人吗!”   话声中,一道纤巧人影,由暗影中,袅袅婷婷地缓步而出,一直到黑衣怪人身前丈许处,才停立下来。   那是一位娇小玲珑的青衣妇人,由她那美好的身材,与娇甜而富有磁性的语声判断,年纪最大也决不会超出四旬以外,令人遗憾的是,她的脸上戴着一幅丝巾,凭黑衣怪人那样高超的功力,也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丝巾内美目流转,却是没法一窥全貌。   青衣妇人娇笑一声道:“你看不到我,我看不到你,谁也不知谁是谁,相见等于没见,这情形,你是否觉得有点滑稽?”   黑衣怪人“唔”了一声道:“那也不尽然,你虽然不知道我是谁,我却能猜你个八九不离十。”   青衣妇人似乎愣了一下道:“这个,我倒有点不相信。”   黑衣怪人道:“要不要我先行一猜?”   “好的。”   “不过,我有条件。”   青衣妇人娇声笑道:“猜人家的来历,还要附带条件,这倒是奇闻……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黑衣怪人沉声接道:“当我猜中时,不许赖,并得立即将幛面丝巾除下来。”   青衣妇人“格格”地媚笑道:“这事情好办得很,好,你猜吧!”   黑衣怪人精目中神光一闪道:“你,就是‘长春谷’的代理谷主裴玉霜。”   青衣妇人显然是吃了一惊,只见她娇躯微微一震之后,才娇笑道:“高明!高明!”   黑衣怪人接问道:“这是说,我已经猜中了?”   青衣妇人道:“正是。”   黑衣怪人接口道:“那么,请履行诺言。”   青衣妇人笑道:“阁下请尽管放心,裴玉霜虽然是妇人女子,说的话,却也是说一是一的,决不食言……”   说话间,她已抬手除去幛面丝巾,现出一张白里透红,不算太美,却有着无限风情的俏丽面庞,美目流盼着含笑接道:“阁下,像不像裴玉霜?”   黑衣怪人漫应道:“我根本不曾见过裴玉霜,怎知你像不像?”   裴玉霜笑问道:“如果我有意冒充呢?”   黑衣怪人冷笑道:“你好像认为你的名气很好,居然还有人冒充?”   裴玉霜含笑点首道:“当然!在本质上,‘流芳百世’与‘遗臭万年’,是没有什么分别的,而且,这都是别人的感受,所以,以我的观点,只要我自己活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就行了,等到两眼一闭,双腿一伸,别人的笑骂与赞扬,你还能听得到吗……”   黑衣怪人截口一哼,不以为然地道:“这些谬论,我听不进去!”   裴玉霜笑丁笑道:“我这人,也很好说话,你听不进去,我就不谈,咱们谈点别的……嗨!阁下!这有点不公平。”   黑衣怪人一愣道:“哪一点不公平?”   裴玉霜道:“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也见到我的本来面目了……”   黑衣怪人截口笑问道:“你也想猜上一猜?”   “对了。”裴玉霜含笑接口道:“有例可援,两不吃亏。”   黑衣怪人点首笑道:“好!我同意。”   裴玉霜媚目一转,掩口媚笑道:“我说你呀!十成就是百里源夫妇的那位大师兄邵友梅,邵大侠。”   黑衣怪人似乎早已料到对方有此一猜,闻言之后,平静地卸除套在头上的布套,一面点首答道:“你猜对了,但‘大侠’二字,却愧不敢当。”   呈现在裴玉霜面前的,委实就是邵友梅。   裴玉霜美目一亮地脱口赞道:“真是见面胜似闻名,邵大侠果然不愧是人中之龙……”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讶问道:“邵大侠身为目前侠义道中的精神领袖,却为何对‘大侠’二字‘愧不敢当’?”   邵友梅长叹一声道:“邵友梅一身如寄,四海飘零,不但对江湖同道,无尺寸之功,即连本身恩怨,也没法处理,惭愧之不暇,更何敢当‘大侠,之称?”   裴玉霜娇笑一声道:“邵大侠也未免太自谦了,裴玉霜要当面揭你的疮疤,你千万莫加见怪。”   邵友梅冷冷淡淡地一笑道:“邵某人生平俯仰无怍,自信没有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尊驾有话,请尽管说。”   裴玉霜道:“邵大侠误解了。”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又含笑接道:“方才,我所说的‘疮疤’二字,可能不恰当,也许更是说得严重了一点……”   邵友梅蹙眉接道:“那都无关紧要,还是请说正经的吧!”   “好的。”裴玉霜笑了笑道:“其实,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方才,邵大侠不是说过什么‘一身如寄……连本身的恩怨,也没法处理’的话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裴玉霜掩口媚笑道:“可是,你却有余暇去管别人的闲事。”   邵友梅一愣道:“此话怎讲?”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邵大侠此行如非是有余暇去管别人的闲事,难道说,还是对我那两个少不更事的丫头,有甚企图?”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这种话,也亏你能说得出来!”   裴玉霜漫应道:“如果别人能做得出来,我为什么就不能说哩!”   邵友梅冷笑道:“你侮辱我邵某人不要紧,但你侮辱自己亲生的女儿,于心何忍!”   裴玉霜一点也不生气地笑问道:“那你此行,所为何来?”   邵友梅神色一整道:“阁下…不!礼貌上,我该尊你一声许夫人…”   裴玉霜截口笑道:“随便……”   邵友梅冷然接道:“许夫人,咱们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裴玉霜截口笑道:“那么!邵大侠请莫再企图管我的闲事。”   邵友梅沉声问道:“你真要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火坑?”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邵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友梅冷笑道:“什么意思?你我各自心中明白就是。”   裴玉霜笑问道:“我就是心中不明白才问呀!”   邵友梅脸色一沉道:“邵某人没工夫同你废话!”   话声中,已霍然转身,准备长身而起。   “且慢!”裴玉霜连忙飞射邵友梅身前,含笑接说道:“邵大侠不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吗?我的亮话已经说出来了,你阁下却为何不予答理就要走了呢?”   邵友梅正容说道:“这闲事,我是管定了!”   裴玉霜俏脸一沉道:“你是认为你很了不起?”   邵友梅笑了笑说道:“你怎么说都行,我就是不让你倒行逆施,将两个亲生女儿推入火坑!”   裴玉霜忽然长叹一声道:“邵大侠,你对我误解太深了,怎么说,两个丫头也是我的骨肉,我又怎能狠心将她们推人火坑。”   邵友梅冷笑道:“就算我对你有所误解吧!你以往的所做所为,又如何自圆其说?”   裴玉霜正容说道:“邵大侠,你是明理的人,当知道一面之词,不可尽信,现在,我正告阁下,我此行是要由叛徒朱玫手中,救回我两个女儿……”   邵友梅截口接道:“谁能证明?”   裴玉霜苦笑道:“邵大侠,这问题,咱们暂时搁下可好?”   邵友梅也苦笑道:“不搁下,也谈不出什么名堂来呀!”   裴玉霜笑了笑道:“但事实上,咱们还有可以一谈的事情。”   邵友梅披唇一哂道:“是否只谈风月?”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只要邵大侠对‘风月’有兴趣,裴玉霜一定乐于奉陪,不过,目前,却有比‘风月’更为重要的问题,必须先行一谈。”   邵友梅微微一愣道:“在下恭聆。”   裴玉霜神色一整道:“邵大侠此行,不是为了解救林志强而来吗?”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裴玉霜笑问道:“如今,人还没法救出来,却为何改变初衷,自动放弃了?”   邵友梅注目反问道:“何以见得?”   裴玉霜道:“咱们莫抬杠,谈谈条件如何?”   邵友梅“唔”了一声道:“我正听着。”   裴玉霜居然俏脸一红道:“邵大侠已经知道我同百里源之间的关系?”   邵友梅又“唔”了一声,裴玉霜神色一整道:“如果我说,只要邵大侠能放弃眼前的闲事不管,并将‘翡翠船’交出来,我就负责将林志强交还给你,邵大侠能信得过否?”   邵友梅笑道:“凭你与百里源的交情,这话倒是信得过……”   裴玉霜连忙接问道:“那么,你已同意了?”   邵友梅微微一哂道:“可惜的是,你只能影响百里源一个人,而百里源却偏偏不是正主儿。”   裴玉霜讶问道:“此话怎讲?”   邵友梅反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他们两夫妇之间,是谁掌大权?”   裴玉霜笑了笑道:“我知道,但这是小问题……”   邵友梅冷然接道:“退一步说,纵然你能说服公冶如玉,这笔交易也谈不拢……”   当这两位在这儿展开谈判之同时,“兴隆馆”中的朱玫与二位姑娘,却已有了意外的变化。   原来当朱玫几乎与邵友梅同时发出一声幽幽长叹之后,她立即准备好好地调息一下,以便应付那可能发生的变故。   当然,她不知道邵友梅在暗中照顾着她们,同时,她也认为敌人的行动,必然是在三更之后才开始,因而才准备调息一番。   可是,她一坐下来,却是前尘旧梦,齐涌心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既然静不下心来,她也索性不打算调息了,轻轻一叹之后,跟着站起来,在房间内徘徊着。   约莫是顿饭工夫过后,她总算勉强将紊乱的心情平定了下来,而隔壁的二位姑娘,也已发出均匀的轻微鼾声。   也不知她想到了些什么,老脸上突然浮现一抹慈祥的微笑,并慰然地点了点头。   但这一抹慰然的微笑,仅仅有若昙花一现似地,立即凝结住了,因为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而不得不立即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像朱玫这种武林中不易多见的顶尖高手,竟会突然发生晕眩的感觉,当然决非偶然的现象。   她,心头一懔,一面惨然一笑地低声自语着:“相传‘翡翠船’是不祥之物,得到它的人,很少有好的下场的,如今,许家也算是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看情形,连这两根幼苗。也将被连根拔去哩!……”   门外,响起一个阴冷的语声道:“朱姥姥,你别胡说八道,两位小姐决不会受丝毫委屈的,只是你吗?,嘿嘿……”   朱玫冷笑一声道:“老身已是入土半截的人,死不足惜,何况,老身还未必会死……”   门外那阴冷语声又笑道:“朱玫,我说,你是死定了!”   朱玫哼了一声道:“究竟是谁死定了,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知道。”接着,厉声喝问道:“你是谁?”   门外阴冷语声道:“许大元。”   朱玫沉声说道:“许大元,你身为‘长春谷’总管,许家待你不薄……”   门外的许大元改以清朗语声笑道:“我许大元也感恩图报,对许家忠心耿耿呀!”   朱玫冷笑道:“既然对许家忠心耿耿,为何要暗算老身与两位姑娘?”   许大元的语声道:“许大元只知奉命行事……”   朱玫截口怒喝道:“你奉谁的命令?”   许大元的语声道:“自然是奉谷主夫人之命令啦!”   朱玫长叹一声道:“许大元,你知道裴玉霜那淫妇已与百里源姘居在一起,你准备将二位姑娘,也送入虎口吗?”   许大元的语声道:“那不是我这个做总管的所能过问的事:”   朱玫冷笑一声道:“好!有种的,你就到里面来,咱们好好地谈谈。”   许大元的语声笑道:“现在你已吓不倒人了!”   “砰”地一声,房门已被踢开,傲立门口,脸含冷笑的,是一个三旬出头的精壮汉子,他,目注朱玫,披唇一哂道:“朱姥姥,你往日威风何在?”   朱玫老脸一沉道:“许大元,尽管我已中了你的暗算,但要收拾你,我还自信绰绰有余的。”   许大元笑道:“那你何妨试试看?”   朱玫正容接道:“念在你是迫于裴玉霜的淫威,所以,老身先给你一个自新的机会,只要你能交出解药来,老身可以不究既往,咱们仍然是……”   许大元含笑接道:“朱姥姥,你还把我当成三岁娃儿在哄。”   接着,又冷冷一笑说道:“朱玫,你心中该明白,我下在你们饮食中的,是本谷特产的一种迷药,别以为你的功力比两位小姐深,还能挺得住,可是,只要你一使用真力,嘿嘿嘿……”   朱玫冷笑一声道:“那你为何还不下手?”   许大元笑道:“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我不上当!”   朱玫注日问道:“你是在等待裴玉霜那淫妇亲自赶来?”   许大元点点头,笑道:“同时也是在等待你自行倒下去。”   “那就够你等啦!”朱玫注目接问道:“裴玉霜为何还没来?”   许大元道:“女主人她,可能正在收拾那个什么姓邵的。”   朱玫又惊又喜地道:“你说的,是邵友梅大侠?”   许大元笑了笑道:“正是。”   他那“是”字的语音未落,隔壁房间中,忽然发出一声震响。   朱玫所住的上房,是一排三间,她自己居中,许双文两姊妹住右边一间,左边住的,则是一位显得颇为落拓的中年文士,目前这一声震响,也就是发自那位中年文士所住的房间中的。   这蓦地发出的一声震响,已经身中暗算的朱玫,倒不觉得什么,但许大元却吃了一惊。   说来也真教人啼笑皆非,隔壁房间中,继那蓦地发出的震响之后,却是一串沉重的鼾鼻声。   这情形,使得许大元怒叱一声道:“真是死人!”   朱玫冷笑一声道:“邵友梅大侠的一身功力,并不低于裴玉霜,他们二位,如果真的交上手,究竟是谁收拾谁,目前,可真难说得很。”   许大元轻松地一笑道:“朱玫,你不是自信武功高过我的吗?”   朱玫点点头道:“这本来是不争的事实。”   “可是,”许大元阴笑着接道:“目前这情况,证明了一些什么呢?”   朱玫脸色一变道:“你是说,裴玉霜也会对邵大侠使出暗算手段?”   许大元笑道:“难道不可以吗?”   朱玫冷冷地一笑道:“当然可以,不过,如此一来,我可不能跟你闲磕牙了。”   随着这话声,人已站了起来,并脸色一沉道:“许大元,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就不究既往!”   许大元注目反问道:“你打算动手一搏?”   “多此一问!”   “好!我正等着!”   朱玫冷笑着缓步走向门口,许大元傲然挺立,一袭长衫,已是无风自动,精目中威棱毕射,两掌也徐徐扬起。   就当双方剑拔弩张,即将放手一搏之间,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出现许大元背后,并冷冷地一笑道:“朋友,歇一歇吧!”   随着这话声,一只右手,已按上许大元背后的“灵台”大穴。   许大元身躯一震道:“你是谁?”   他背后的语声笑道:“你别管我是谁,先将解药交与这位老夫人,在下看在你是奉命行事的这一点上,给你个公平一搏的机会。”   许大元冷冷一笑道:“可是,现在,你却是行同偷袭!”   背后那语声笑道:“为了救好人,我不得不作权宜之计。”   许大元冷然接道:“如果我不给呢?”   背后那语声冷笑道:“此时此刻,恐怕由不得你……”   “当心!”   这“当心”二字,是由朱玫口中急声发出,也几乎是与那位神秘的不速之客的话声同时发出,但她的警告,却仍然略嫌晚了一点。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这两位的话声未落时,许大元陡地身形一伏,脱离背后敌人的控制,同时,掌腿兼施地攻向对方的中下盘,动作之快速与招式之辛辣,使得朱玫这等高手的人,也为之惊呼失色。   许大元一见自己的闪电攻势奏效之后,才同时冷笑一声道:“当真由不得我吗?老子就是不信这个邪!”   原来这位“半路里杀出来的程咬金”,赫然竟是住在朱玫左隔壁的那位落拓中年文士。   他,好像是因为自己一念轻敌,而使对方轻易脱离他的掌握,同时又深恐对方乘机向那业已中毒,不能使用真力动手的朱攻下手,这一急,可真是非同小可。   因为,目前的情况是:他本人与许大元隔着一道门框在交手,而许大元是处在朱玫与这位中年文士的二人之间,这就是说,许大元举手投足之间,随时都可攻向那位不能动手的朱玫,这也就是说,眼前的朱玫,是处在非常危殆的局面之下。   中年文士在惊急交进的情况之下,急得他不顾一切地不能不行使险招。   他,就着许大元低身攻向他的下盘,还来不及长身站起的瞬间,怒喝一声道:“匹夫找死!”   怒叱声中,双足一蹬,人已腾拔而起,这动作,表面上看来,好像是要闪避对方攻向他下盘的招式才飞射纵起,但实际上,他却是乘对方因为已脱离自己的掌握,大喜过望,因而招式用老,来不及变招的刹那之间,以妙到绝顶,险到毫巅的险招,几乎是挨着许大元的头顶,纵落室内。   这些,本来都是目不暇接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情。   许大元一招攻出,但闻怒叱声,而不见对方人影,心头一懔间,霍地双掌护胸,长身一个急旋,转了过来,紧接着双掌疾扫而出——这位许大元,也委实了得,在变出意外之下,其反应之快速,与攻势之威猛,仍足以令人咋舌。   但那位中年文士,于行险成功之后,一方向是悬心大放,另—方面也是精神一振地运力挥掌反击……   两下里都是势沉劲猛,但听一声裂帛似的震响过处,中年文士身形为之一晃,但那位许大元,却被震得连退两步,被背后的门槛绊得人仰马翻。   中午文士得理不饶人,反应也不慢,乘着许大元身形往后一倒之间,出手如电,凌空点了他的三处大穴。   然后,闪电出手,—把将他提起,沉声喝道:“交出解药来!”   许大元一挫钢牙道:“要命,老子有一条,要解药没有!”   中年文士顺手两记耳光,打得许大元满口沁血,怒声喝道:“你敢再说没有? ”   许大元似于是横定了心,含着满嘴断牙和鲜血,仍然是倔强地接道:“没有,没有,没有……”   中年文士一挑双眉,目射寒芒地沉声说道:“许大元,我特别提醒你,你也是‘翡翠船’武学的传人之一,当知道‘百脉逆行’的味道。那可不太好受……”   许大元不由身躯一颤,目射骇芒地问道:“你,也是‘翡翠船’武学的传人?”   “废话!”中年文士冷笑道:“要不然,怎会这么轻易地制倒你这‘长春谷’中的大总管。”   许大元颓然一叹道:“好!解药在我的绾发银簪之中,你自己取吧!”   中年文士伸手由对方头亡,取下银簪,许大元却又轻叹一声道:“银簪中空,底端有卡簧,可以开闭……”   朱玫连忙接道:“这位大侠,许大元这厮可奸得很,为防他使诈,还是清将银簪交给我吧!”   中年文士笑了笑道:“不要紧,既然老夫人已经提醒我了,我小心—点就是。”   许大元冷笑—声道:“这死老太婆说得不错,银簪中盛有最烈性的毒药,最好是不要动它。”   中年文士仅仅哼了—声,已将银簪底端打开,倾出几粒比绿豆还要小的银色药丸,向朱玫问道:“老夫人,您看,这是不是真的解药?”   朱玫接过解药,在鼻端闻了闻,然后点点头道:“不错,这正是解药……”   说着,她自己服了两粒,然后向中年文士歉笑道:“这位大侠,请稍待,老婆子到隔壁去,将两位姑娘救醒再一并道谢。”   中年文士笑道:“些许微劳,算不了什么,老夫人请便。”   朱玫一边向外走,一边苦笑着道:“俗语说得好,大德不敢言谢,大侠这份恩德,也委实没法谢啦……”   中年文士却压低语声,向许大元问道:“许大元,老实答我所问,我可以放你一马。”   许大元答非所问地道:“哦!我明白了,你是邵友梅的朋友。”   中年文士冷笑道:“你怎会知道的?”   许大元道:“方才,当我向朱玫说到,俺们夫人正在收拾邵友梅的活时,你在隔壁曾震惊得发出‘砰’然一声震响,是也不是?”   中年文士“唔”了一声道:“现在,我问你,那个什么裴玉霜与邵友梅二人,究竟在何处?”   许大元注目反问道:“你先说明白,所谓放我一马,如何解释?”   中年文士道:“那自然是放你平安离去。”   许大元接问道:“也不损及我的功力?”   “不错!”中年文士点首接道:“但我必须点你的穴道。”   许大元苦笑道:“好,你问吧!”   中年文士冷笑一声道:“我要问的,已经问过了,现在,该老老实实地答复我。”   “我这人真有点迷糊。”许大元苦笑着接道:“请听好:你所问的两人,就在这茶洞镇的后山上面。”   这时,朱玫已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走了过来,中年文士沉思着接道:“我暂时将你交给这位老夫人,等我证实你……”   “不,不,”许大元连忙接道:“请千万别将我交给这老太婆……”   中年文士讶问道:“为什么?”   许大元苦笑如故地道:“别问我为什么,我情愿同你一起去,证实我所言不虚,你可以当场放人……否则,任凭怎么处置都行。”   一旁的朱玫,正容接道:“我看,这位大侠,我们还是一起走吧!哦!对了,许大元,方才你说过,裴玉霜正在对邵大侠施展什么阴谋,是真的吗?”   许大元冷冷一笑道:“谷主夫人与邵大侠在一起,是不错,据我所知,谷主夫人是因临时发觉有人跟踪,才设法缠住那人,以便这边能顺利行事……”   朱玫截口冷笑道:“这叫做‘人算不如天算’。”   许大元说道:“朱玫,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今天,算我许大元流年不利,也算你朱玫命长……”   中年文士蹙眉接道:“别废话了,继续说下去。”   许大元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的了,俺们谷主夫人,是否对邵大侠另有阴谋,我可没法知道……”   邵友梅同裴玉霜那边的情形,果如许大元所说吗?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大至是不错的。   当他们两位的话题,越拉越远,实在没法继续扯下去时,裴玉霜不由苦笑道:“咱们各持己见,各走极端,看来是永远谈不拢的了。”   邵友梅笑了笑道:“那是你要自钻牛角尖呀!”   裴玉霜披唇媚笑道:“正经事既然谈不拢,咱们就谈点别的吧!”   邵友梅道:“别的,就更没什么可谈啦!”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有,你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一下子就忘了?”   邵友梅蹙眉问道:“你说的是——”   裴玉霜含笑接道:“方才,你不是说过,只谈风月吗?”   邵友梅冷冷地一笑道:“可惜你我二人,可不是谈风月的对象。”   裴玉霜忽然幽幽地一叹说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邵大侠,你连一个谈谈风月的对象,都那么认真,那你的苦恼,也就够多啦!”   邵友梅漫应道:“这道理,我也懂得,可是……”   他,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警兆暗生地岔开话题,冷笑一声道:“你,这样借故横扯胡拉,当是别有用心吧?”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可以这么说,真看不出,你这实心眼的人,居然也机警起来……”   邵友梅脸色一变地截口怒叱道:“妖妇,你究竟在捣什么鬼?”   裴玉霜媚笑如故地道:“别紧张,我这所谓别有用心,可并非是在你邵大侠身上弄什么手脚。”   这一点,邵友梅倒是信得过,因为,就当他心头警兆暗生之间,已运气默察过,自己体内,并无甚不适之感,足以证明他并没受到什么暗算,也所以才有那“你究竟在捣什么鬼”的一问。   他,微微一怔之下,又蹙眉问道:“那么,你是——”   “你这实心眼的人,是永远猜不到的。”裴玉霜含笑接道:“还是由我自动告诉你吧!到目前为止,你所暗中维护着的三个人,应该早已着了我的道儿,被弄到一个秘密场所去了啊。”   这一说,可使邵友梅脸色大变地大半天说不出话来。   裴玉霜接着又披唇笑道:“干吗那么紧张,那三人中,两个是我亲生女儿,一个是我外子的乳母,纵有不是之处,我也不至于将她们怎么样呀!”   邵友梅一挫钢牙道:“好!你够高明!”   裴玉霜媚笑道:“邵大侠谬奖啦!”   邵友梅冷哼一声道:“告辞!”   话没说完,人已长身而起,裴玉霜连声娇笑道:“不送,不送……”   但她的话声未落,邵友梅那已经腾射的身形,又猛打千斤坠泻落原地,并大喝一声:“站住!”   原来是那中年文士和朱玫、许双文、许双城等人迎面疾奔而来,那中年文士,手中还提着一个穴道被制的许大元。   两下里局势都急,又是黑夜中,匆促之间,自然看不出对方是什么人。   尤其是邵友梅,看到对方的手中还提着一个人,竟直觉地以为是朱玫等人已中了敌方的暗算,如非是顾虑着投鼠忌器,他已抢先出手了哩!   但他那“站住”两字的尾音未落,却换来对方的一声娇呼道:“友梅,是我……”   中年文士突然说出娇甜的话声来,这情形,不但使被制于他手中的许大元暗呼晦气不值,连随后跟来的朱玫与许双文姊妹,也一齐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邵友梅愣得一愣之后,才禁不住欢呼一声道:“你……你是若梅……”第二十七章佳人受困   中年文士含笑点了点头,顺手将手中的许大元放落地面。   邵友梅又禁不住暗中一惊地注目接问道:“若梅,没出事吗?你怎会跑到这儿来……啊!原来你是同朱姥姥在一起……”   原来直到这时,邵友梅才注意到随在古若梅后面的朱玫等几人,而朱玫也直到这时,才有插嘴的机会,她向着邵友梅注目问道:“邵大侠,你没看到裴玉霜那妖妇?”   邵友梅头也不回地,反手向后面一指道:“那不是吗?”   其实,裴玉霜旁观者清,她早已看出眼前情况不对,悄然溜走啦!   一身男装的古若梅,不由苦笑道:“友梅,你回头瞧瞧看,哪有什么裴玉霜的影子!”   邵友梅笑了笑道:“走了就算了,只要大家都平安就好啦!”   接着,又注目问道:“若梅,你们怎么会聚在一起的?”   古若梅轻轻一叹道:“这真是说来话长……”   朱玫含笑接道:“邵夫人,还是先打发走许大元,再回客栈去详谈吧!”   古若梅点点头,随手凌空扬指,解了许大元的穴道,然后沉声说道:“现在,你可以走了。”   许大元狠狠地瞪了朱玫一眼,许双文怒叱一声:“混账东西,还不给我滚!”   目送许大元狼狈地离去之后,邵友梅等一行人,也向茶洞镇上走去,回到朱玫等人所住的客栈中,邵友梅首先迫不及待地向古若梅接问道:“若梅,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现在该可以说了吧?”   古若梅笑道:“还不是为了你,一去杏无音讯,我放心不下,才不得不秘密赶赴汉阳,多方打听,才摸上这条路上来。”   邵友梅笑道:“这可不能怪我没通知你……”   接着,他将于汉阳出发之前,暗中派柳如眉前往荆州报信,却被纪治平半途截住的这段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   古若梅于听完之后,不由长吁一声道:“原来此中还有这么多曲折,只是便宜了如眉那丫头。”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带笑问道:“如眉那丫头呢?”   邵友梅忽然急声喝道:“朱姥姥,使不得……”   原来朱玫因察觉屋顶上有人偷听,以为是敌方的人,正脸含冷笑,抬手向屋顶上击去。   当然,经过邵友梅这一叫,朱玫才卸去凝聚的指力,一面并向邵友梅投过讶异的一瞥,但邵友梅却仰首向屋顶上喝道:“丫头!还不下来!”   屋顶上传出柳如眉的一声娇应,紧接着一道娇巧人影,穿窗而入,径投古若梅身边,并发出银铃似的娇笑道:“师父,您好……”   “还好?”邵友梅佯嗔地叱道:“方才,要不是我喝阻得快,你这一条小命,早已报销了哩!”   朱玫不禁啼笑皆非地说道:“我怎会想到是你在屋顶上……”   接着,又注目笑问道:“柳姑娘,方才,你是暗中以真气传音通知你师公了?”   柳如眉含笑点了点头道:“是的,晚辈的目的,是想给家师一个意外的惊喜,本来也准备以真气传音通知您的,没想到,我还来不及传音,您就采取行动了。”   朱玫歉笑道:“老婆子就是这个急性子,可真是抱歉得很。”   古若梅在爱徒俏脸上拧了一把道:“好丫头,对朱姥姥和你师公,你都不敢隐瞒,却偏偏将师父我,看得那么不中用……”   柳如眉摇撼着乃师的臂膀,不依地道:“师父,我是乘您说话分神之间,到达屋顶上,所以才没有……”   古若梅截口笑道:“别向师父脸上贴金,也别在这儿惹人厌……”   许双城也截口娇笑说道:“这位柳姐姐,还是到我们这边来吧!令师古阿姨还没改过装来,偎在那边可不太好看哩!”   这一说,使得群侠都笑了。   许双文也娇笑道:“说实在的,古阿姨也该先换换装了。”   古若梅含笑接口道:“好!古阿姨就听你们两姊妹的。”   朱玫莞尔一笑说道:“两个小妮子好甜的嘴,才见面,就‘阿姨阿姨’地叫得那么亲热,我看从今以后,有了阿姨,就可不要我这个姥姥了哩!”   她,虽然说得那么“酸溜溜”的,但神态之间,却显得至为愉快。   于是,在一片欢笑与许双文姊妹的撒娇声中,古若梅回到隔壁房间去改装去了。   至于柳如眉与许家姐妹,更是一见如故地,有说有笑地闹个没完。   朱玫却趁这当口,吩咐店家,叫来了饭菜,算是晚餐,也算是宵夜。   经过一番热闹,也是酒醉饭饱之后,话题转入了严肃的一面。   首先,是邵友梅正容向朱玫问道:“老夫人准备何往?”   朱玫长叹一声!道:“我想,我还是回‘长春谷’去一趟,只是,双文她们两姊妹,却无适当去处……”   柳如眉连忙接道:“朱姥姥,两位许家姊妹,暂时同我们去荆州好啦!”   朱玫苦笑道:“能随你们一起去,那是再好没有的了,只是……”   朱玫欲言又止,邵友梅接问道:“老夫人还有甚不便之处?”   “那倒不是。”朱玫悠悠地接说道:“这几天来,我们受惠已经是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增加你们的麻烦。”   邵友梅笑道:“如果是为了这个问题,那就不必再谈了,只要老夫人能放得下心,咱们就这么决定。”   朱玫苦笑一笑道:“跟着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邵友梅笑了笑说道:“老夫人这趟长春谷之行,如果无甚必要,最好是免了,依在下之见,咱们还是集中力量,共同对付百里源那一伙人,才是正经。”   朱玫正容接道:“不瞒邵大侠说,老身此行,也正是为了集中力量着想。”   古若梅接问道:“长春谷方面,莫非还有老夫人的心腹人员?”   朱玫点点头道:“是的,那些人,都只要我一句话,就可以把他们带了出来,而且,他们的身手,也都不弱。”   许双文正容说道:“姥姥,我们还是一起去吧!将那批人带出来之后,再到古阿姨那边去。”   古若梅微微点首道:“我也赞成这么做,说实在的,不论老夫人功力多高,但一个人涉险,实在太不安全了。”   朱玫苦笑道:“邵夫人,这不是去厮杀……”」口友梅截口接道:“老夫人,今宵的教训,还不足以证明敌人的可怕吗?”   朱玫蹙眉说道:“那么……”   柳如眉含笑接道:“我们全体都去长春谷,将你们那批人带出来之后,再去荆州。”   古者梅笑道:“真是知师莫若徒,眉丫头可正说对我的心意了。”   邵友梅也点首说道:“好!原则上就这么决定,但我却要留下来。”   古若梅讶问道:“为何你一人要留下来?”   邵友梅道:“若梅,你忘了,恩师还在‘梵净山’中!”   古若梅不禁苦笑道:“对了,我不但忘记恩师他老人家单身涉险,也几乎忘记了营救林志强那孩子的事情啦!”   邵友梅接道:“不但我要暂时留下来,若梅你还得赶快与八师弟联络,通知他们,特别加强戒备,以免为敌所乘。”   “好的!”古若梅深情款款地注目说道:“你也要多多保重……”   柳如眉向许双文姊妹扮了一个玩皮的鬼脸,并向乃师呶了呶嘴。   可是,这动作却给古若梅看到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道:“死丫头讨厌……”   第二天清晨,邵友梅自返“梵净山”,古若梅、朱玫等一行五人,则向“永绥”进发,他们的计划是:由“永绥”往“保靖”、“大庸”、“石门”等县,斜贯湖南西北角,进入鄂省,先到“荆山”,与白文山等群侠说明情况之后,再经由湖北,前往河南省境的“伏牛山长春谷”去。   这一行五人,都是武林中难得一见高手,兼以在争取时间的情况之下,其脚程的快速,自不待言,一天半工奉,也就是由“茶洞”出发后的第二天中午,已到达“大庸”县城。   论实力,这五位,应该是不必有什么顾虑的了,但她们为了减少半路上万一的麻烦,还是改了装,而且是一律女扮男装,朱玫、古若梅二人变成糟老头,三位美姑娘却变成了年轻小伙子。   “大庸”,是一个山城,将近五月的山城,是多雨的季节,当她们在“大庸”城中打过尖,正准备继续赶路时,外面却下起倾盆大雨来。   朱玫不由地苦笑道:“这算是天留客。”   柳如眉却显得颇为开心地笑道:“老人家,这回,老天爷总算很体谅我们,否则,在半路上下起大雨来,那才糟哩!”   她们打尖的这家饭馆,也就是兼营饮食生意的客栈,当地人称为“伙铺”。   此刻,虽然正是午餐时间,但这食堂中的顾客,却是寥寥可数,而且大都是贩夫走卒之流,谈吐粗鄙又乏味。   在此种环境中,古若梅等这一行人,自然觉得很不受用,但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却又不得不强忍着呆下来,藉闲聊以遣烦闷。   就当这百无聊赖之间,客栈内忽然传出一串爽朗笑声道:“老胡,已经是中饭时候了,天又下着雨,还有什么比喝酒聊天,更好的消遣呢?”   随着这话声,一着竹布长衫,一着青布短装的中年汉子。   已并肩进入食堂,说话的正是那着竹布长衫的汉子。   那短装汉子笑道:“吃喝,我不反对,但我事先声明,今天,我身上是一文不名。”   长衫汉子笑了笑道:“这‘大庸’城中,谁不知道你胡二爷吃得开,没带钱,可以挂账呀!”   说话间,已不由分说,拉着那短装汉子,在最近的一个座位上坐了下来,并含笑接道:“老胡,既来之,则安之,区区一顿便饭,吃不穷你,可用不着那么紧张呀!”   短装汉子只好苦笑道:“好,好,我舍命奉陪就是,想吃点什么,你自己叫吧!”   长衫汉子一翘拇指道:“胡二爷真不愧是跑过码头,见过世面的人,可真够朋友……嗨!伙计,听好:辣子鸡丁,清蒸乳鸽,炸丸子,炒腊肉,三鲜汤,先来一个什锦拼盘,一斤白干。”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才笑了笑道:“马马虎虎,将就一点吧!”   这情形,不但使那短装汉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连一旁的店小二也给愣住了。   须知,这位长衫汉子所叫的这些菜肴,如果是在大城市,可算不了什么,但在像“大庸”这等小城市中,尤其是食用的又只有两个人,那就有点耸人听闻啦!   也因为如此,使得古若梅那一桌上的人,也不由地向那长衫汉子多瞧了几眼。   但那长衫人,却是旁若无人地又立即接道:“其实,这几样菜肴中,我最欣赏的,还是炒腊肉。‘湖南腊肉’,可真是名不虚传……”   他这里自说自语之间,短装汉子已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苦笑道:“老弟,你这是要我的老命……”   长衫汉子得意地笑说道:“我早就说过,教你别紧张,这一顿,由我做东,你该放心了吧!”   短装汉子道:“你做东?你知道,这几个菜,要多少钱?”   长衫汉子道:“总不会超过二两银子吧?”   短装汉子道:“二两银子,是一个小数目吗?”   长衫汉子道:“胡兄,你只管吃喝就是,别的就不必管啦!”   接着,探怀取出一两重银锭子二枚,向仍在一旁发愣的店小二手中一塞道:“伙计,别发愣了,先给钱,多退少补……”   店小二拿到了银子,这才目光一亮地喏喏连声而去。   短装汉子注目讶问道:“老弟,你这是搞的什么名堂?”   长衫汉子道:“没什么,待会儿,我就要离开这儿了……”   短装汉子截口问道:“为什么?”接着,又苦笑道:“你要走了,却由你做东,算是给你饯行吗?这,算是哪门子的规矩呀?”   长衫汉子神色一整道:“胡兄,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彼此好分的,这半年以来,你对我这个异乡人,委实是太好了,今天,临别之前,偶然由我做一次东,又算得了什么呢?”   短装汉子注目问道:“你真要走了?”   长衫汉子点点头道:“是的,至于我为什么要走的原因,说出来,你老兄可能不会相信的。”   短装汉子笑了笑道:“你还没说出来,怎知道我会不相信呢?”   长衫汉子笑了笑道:“好!你听着:胡兄,我近日发了一笔小小的横财,不过,你尽管放心,决非不义之财。”   短装汉子苦笑道:“怪不得你忽然之间,阔绰起来了,却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能相信吗?”   “我要先听事实经过。”   长衫汉子点首接道:“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目光向四周一扫,然后才伏在桌子上,以低得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到的语声说道:“胡兄,一个人,运气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的。”   短装汉子蹙眉接道:“老弟,我不希望听废话。”   “说故事,也得有个开场白呀!”长衫汉子苦笑一声之后,才正容低声说道:“昨夜,我隔壁房间中,住了一位女客,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女客……”   这位长衫汉子,自以为他的语声够低,旁人没法听到,但事实上,古若梅那一桌上的老少五位,在闲得无聊,因而好奇凝神窃听之下,却是一字字,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当她们听到“女扮男装”这一句时,更增加了她们的窃听的兴趣。   只听那短装汉子笑道:“这也算不了什么稀奇。”   长衫汉子蹙眉接道:“你老兄莫打岔呀!”   接着,才又压低语声说道:“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不算稀奇,但如果另外还有人监视着她,押解她,那就不寻常了……”   果然,这几句话引起了短装汉子的兴趣,脸上浮现诧容,但没打岔接腔。   至于古若梅等人,已经不仅是因消闲或好奇而窃听了。但她们之中,除了许双文两姊妹之外,都算是老江湖,因而尽管她们心中有点惊疑,但外表上,却是镇定得很,何况,她们都经过改装易容,纵然有什么异样表情,旁人也不易察觉出来,这也就是许双文两姊妹,虽有异样表情,而未被旁人注意的原因。   长衫汉子一见自己的话,引起了对方的注意,不由面有得意之色地笑道:“押解那女人的,一共是四个,两个女的,两个男的。”   短装汉子接问道:“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听我慢慢说嘛!”长衫汉子含笑接道:“那两个女的,是同那女扮男装的人同住一间,两个男的却住另一间,可是,她们刚住下去不久,那个女扮男装的人,突然肚痛起来,又叫又嚷的,好像很严重。”   短装汉子笑道:“于是,你这个蒙古大夫的生意又上门啦!”   长衫汉子苦笑道:“俗语说得好,医者父母心,我能见死不救吗!何况这半年以来,我在这儿已闯出了‘神医’的名气,纵然想偷懒,也不许可呀!”   短装汉子道:“这倒是不错,想必是方才那伙计给你拉生意了?”   “是的。”长衫汉子点首接道:“可是,那位病人可真是怪得很……”   短装汉子截口笑问道:“怎样怪法呢?”   长衫汉子苦笑说道:“事实上,那个女人,脉搏正常,根本就没病,如果一定要说她有病,那仅仅是部分血脉阻滞,显然是被武林人物点了穴道而已,但穴道被制,除特殊手法之外,通常是没有痛苦的。”   短装汉子道:“这情形,你没向他们说明?””长衫汉子苦笑道:“那些人,行动那么神秘,我也是半个老江湖了,怎敢随便说哩……”   什锦拼盘和酒,都送上来了,酒和菜,使得这两位暂时停止了交谈。   外面的倾盆大雨,也停止了,依理,古若梅等这一行人,应该起程才对,但事实上,她们似乎听上了瘾,根本没有离去的打算。   少顷之后,短装汉子含着满口的菜,含含糊糊地笑道:“老弟,别只顾吃喝,也得抽时间说下去呀!”   长衫汉子咽下口中食物,又喝了—口酒之后,才含笑接道:“我,既然是一个专治疑难杂症的‘神医’,自然是以治病第一,少管闲事为上策。   终于,经我一再开导,与一再追问之下,那‘病人’说出病情来了……她说她根本就没病!”   短装汉子道:“那是说,那人的病是假的?”   长衫汉子点首接道:“老兄。小声一点。”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之间,已将话声提高了。   短装汉子笑了笑,道:“他们人都走了,你还怕什么。”   “话不是这么说。”长衫汉子接道:“俗语说得好,得人钱财,与人消灾,人家将一条命托付给我,我怎能不小心一点?”   短装汉子这才一呆道:“有这么严重?”   长衫汉子点点头,正容接道:“当时,那人首先告诉我,她是女人,患得是女人特有的病症,她要我附耳过去,以免当众说出来难为情……”   在这紧要关头,他们点的菜肴也陆续送上来,因而谈话又中止了。   这情形,古若梅等人虽然急,却也无可奈何。   一直等那两位趁热尝过了佳肴美酒之后,等得最心急的三位美姑娘,才如释重负似地长吁了一声。   只见那短装汉子,抬手以衣袖抹去嘴上油渍,笑了笑道:“老弟,还是边吃边谈吧!”   长衫汉子不禁苦笑道:“你老兄真性急,胡兄,你猜她向我说了些什么?”   短装汉子瞥了他一眼道:“我要能猜得着,还问你干吗?”   “事情真是妙极了。”长衫汉子含笑接道:“她说她根本没有病,随便给点什么药,她都会药到病除,并可向押解她的人,索取十两银子……”   短装汉子不禁笑道:“这种病,我也可以治呀!”   长衫汉子道:“更妙的,还在后头哩!她说,厕所顶上那块横板上,有一个小纸包,已经附上酬劳,要我送到指定的地点,送达之后,另外还有重赏。”   短装汉子截口笑道:“怪不得你满面春风地,要立即离开这儿,原来是另外获得了肥差使。”   长衫汉子笑了笑道:“老兄别那么酸溜溜的,少不得也有你一份就是。”   “那我先谢了。”   “咱们哥俩,还有什么谢不谢的。”   短装汉子注目问道:“那女人给你多少酬劳?”   长衫汉子低声接道:“一两重金叶子四张,外带一枝珠花。”   说着,探怀取出一个小纸包,塞向对方手中道:“咱们兄弟,有福同享,这是一两重金叶子一张,请老兄笑纳。”   短装汉子讪然一笑道:“这……怎么好意思……”   他,口中说得客气的,手上却是忙不迭地先掂了掂那小纸包的分量之后,连忙揣人怀中,然后接问道:“那小纸包中,究竟是什么东西?”   长衫汉子道:“是一封信,一封关系她本人生命的信。”   短装汉子道:“如果是与她的性命有关,多付点酬劳,也算不了什么,只不知那封信要送往何处?送达之后,还有些什么酬劳?”   长衫汉子将语声特别压低道:“信是送往‘荆州’城北郊,十余里外一片竹林中……”   这几句话,听在古若梅等五人耳中,在其余四位,倒还觉得不怎样,但古若梅本人,却禁不住听得心头狂震地,几乎要脱口发问了。   因为,“荆州”城北郊,十余里处的那片竹林中的,可正是群侠们目前的根据地啊!只是,如今这位托人送信求援的人,又是谁呢?   只听长衫汉子娓娓地接道:“……至于酬劳,她写明凭信领取白银百两。”   “啊……”短装汉子发出一声惊叹,没再接下去,两人对饮了一杯之后,短装汉子才讪然一笑道:“有了这原因,我这一顿酒,倒是喝得心安理得了。”   一举酒杯,注目问道:“老弟准备几时起程?”   长衫汉子说道:“喝完这顿酒,马上就走,早晨我已在码头边一艘运货船上,订好了铺位,由‘澧水’顺流东下,到达‘津市’之后,再由陆路赶往荆州。”   短装汉子正容说道:“好!我胡二借花献佛,敬你老弟一杯,祝你一路顺风!”   “谢谢……”   故事说完了,这两位的精神,已全都集中到吃喝上面,看情形他们至少还得喝上半个时辰,才会停下来。   古若梅既然无意中获得了这一消息,自然急于获知那写信求援的人,究竟是谁。   本来她想等那长衫汉子前往码头时候,再行截问,但眼看耶两位酒兴方浓,而她们这五人,也实在枯坐得太久,店小二已经给她们添了五次茶,虽然午餐时间已过,多坐一会儿,也并不影响人家营业,但这么枯坐下去,也委实不是滋味。   尤其是,据她判断,那写信求援的人,应该是今天早晨才走,如果马上追赶,可能还来得及解救,但要再耽搁下去,可就……   意念及此,她再也忍耐不住,立即向朱玫说道:“老夫人,方才他们说的那位被劫的人,十之八九是我们的人。”   朱玫连忙接道:“那我们得赶快设法解救。”   “只是……”古若梅犹豫着说道:“大白天这食堂中……”   朱玫正容接道:“那不要紧,好在这食堂中,除了咱们之外,也只有那两位,同时,我们志在救人,也顾不了泄露行藏。”   古若梅连连点首道:“老夫人言之有理,我这就问问他们去。”   柳如眉连忙接道:“师父,我去问。”   古若梅笑道:“那两位,并非道上人,你去会吓着他们……”   说着,已起身向长衫汉子那边走去。   那两位,可委实并非道上人,眼看古若梅这个假老头子,走近他们桌前,却是视若无睹地仍在喝他们的酒。   古若梅轻咳一声,伸手拍拍长衫汉子的肩头道:“这位老弟,借一步说话可好?”   长衫汉子与他的同伴,显然都已有了六分以上的酒意,对古若梅的话,似乎根本不曾听到,一齐讷讷地说道:“来!老丈,坐下来喝一杯。”   这情形,古若梅不能不采取断然手段了,她,坐是坐了下来,但却伸手将对方的酒杯按住道:“我不喝酒,二位老弟也别喝了。”   长衫汉子打了一个饱嗝道:“为什么?”   古若梅正容说道:“我要看看你准备送到‘荆州,去的信。”   “你……你……”长衫汉子张目讷讷地问道:“你怎会知道的?”   看情形,这位长衫汉子的酒,也好像突然清醒了。   古若梅正容如故地接道:“我是怎会知道的,你别管,现在,我坦白地告诉你,我就是那收信的人……”   长衫汉子惑然截口接道:“那收信的人在‘荆州’啊!”   古若梅道:“人是活的,在‘荆州’的人,就不能到这儿来吗?”   长衫汉子道:“话是不错,但这封信,关系人家一条命,我不能不慎重一点,您,果真是那收信的人?”   “当然。”   “你贵姓?”   “敝姓古。”古若梅索性连名字也报了出来:“古若梅。”   长衫汉子这才脸呈喜色道:“对了,果然是收信的人。”   说着,已由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但就当他那小布包将递未递之间,又蹙眉说道:“不对,你姓名是说对了,但人却不对……”   古若梅哑然失笑道:“那是一位夫人,是吗?”   长衫汉子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   古若梅将自己的人皮面具,轻轻揭起,含笑问道:“你看我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完,又立即将人皮面具戴好。   长衫汉子呆了呆道:“真是怪事年年有,可没今年多,看来你这收信人是不会错的了,给你。”   说着,将手中的小布包,递了过去。   古若梅接过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油渍斑斑,显然是包装食品用的粗而且厚的纸了,字却是用烧焦的木炭之类的东西所写,仅仅寥寥数字:“我已被劫持,正解往‘梵净山’途中,文素琼。”   柳如眉目光一触之下,不由“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她……”   古若梅长吁了一声,道:“是你不曾见过的文阿姨。”   接着,探怀取出两张金叶子,递给那长衫汉子道:“金叶子两张,暂折白银百两,并谢谢你的合作。”   长衫汉子呆了呆说道:“夫人……这……已经超过百两银子了哩!何况,我又没去‘荆州’……”   占若梅截口笑道:“虽然没去‘荆州’,但你已尽到心意,至于多出的银子,就算我请你喝酒的吧!”   长衫汉子又惊又喜之下,讷讷地欲言又止,古若梅却正容说道:“这位先生,请莫再客气,我还有话要问你。”   “那么,”长衫汉子只好讪然一笑道:“在下只好腆颜收下了。”   接着,分出一张金叶子,向短装汉子手中一塞道:“有福同享,这一半给你。”   也不管对方的反应,又立即向古若梅问道:“夫人有话,请尽管问。”   古若梅正在心中暗忖着:“此人虽然是一个走方郎中,倒是挺豪爽的……”   她得到对方的回答之后,才正容说道:“请问这位先生,托你送信的人,是几时离开这儿的?”   长衫汉子道:“是今天天亮之后。”   古若梅接问道:“走的是哪一个方向?”   长衫汉子道:“走的是‘永顺’方向。”   古若梅沉思着问道:“他们是步行,还是骑马?”   长衫汉子道:“那些人都是骑马。”   “好了,谢谢你!”古若梅接着向店小二招招手道:“伙计,你过来一下。”   店小二躬身问道:“老爷子有何吩咐?”   古若梅道:“你给我们准备三间上房,今天,我们要住在这儿。”   店小二哈腰应是间,古若梅已向那长衫汉子正容说道:“我要特别提醒二位一声,昨宵与今天所发生的这一件事,最好把它忘记,今后任何人面前,都不要再提,以免招致危险,懂吗?”   长衫汉子一怔,随即连连点首道:“懂,懂,多谢夫人……”   古若梅却向朱玫笑了笑说道:“老夫人;您同两位许姑娘,暂时在这儿等着,我同眉丫头,还得立即往回急赶一程。”   许双城连忙接道:“古阿姨,我也去。”   朱玫笑道:“邵夫人,让她们两姊妹去历练一下也好,她们两个的武功还过得去,只是还没有临敌经验而已。”   古若梅苦笑道:“老夫人既然这么说,那我就带她们去吧!”   扭头向柳如眉沉声说道:“眉丫头快去准备马匹,咱们立即起程。”   接着又向朱玫歉笑道:“这么一来,只好委屈老夫人一人在这儿等啦!”   朱玫笑了笑道:“老婆子年纪大了,能偷懒,就偷偷懒嘛!”   一顿话锋,目注许家姊妹正容说道:“双文、双城听好:此去可不能自做主张,一定要听古阿姨的话。”   许双文两姊妹同时点首恭喏道:“姥姥,我们知道啦!”   古若梅又向朱玫说道:“老夫人,如果那些人走得不太快,今宵,我们当可赶回来,否则,您就得在这儿多等一天了。”   朱玫笑道:“好,咱们不见不散就是。”   柳如眉已在大门外叫道:“师父,马匹已准备好了哩……”   古若梅带着三位改装易容的美姑娘,回头往“永顺”方向一阵急赶。   湖南地区的官道,每隔五里,就有一座茶亭阁,那是使往来行旅饮茶及歇腿之用的,当然,如有甚显眼的人物经过,也向由茶亭方面的人,问出一点蛛丝马迹来。   占若梅等这一行人,也就是根据由茶亭方面所获线索,向前兼程急赶。   当天薄暮时分,古若梅等一行人到达距“永顺”城仅五里的一座茶亭,探问之下,获知她们所追蹑的人,过去已有半个时辰,就时间上估计,那些人,应该是在“永顺”城中落店才是。   不错,那些人委实是在“永顺”城落了店,而且,她们并没费多大工夫就找到了他们,可是,那些人所投的那家“大兴伙铺”,却与县衙门近在咫尺,这情形,待会儿动起手来,可委实有点不方便。   但事实上,她们已没法顾虑这些了,只好先落了店再说。   她们一共要了两间上房,古若梅与年纪最轻的许双城住一间,柳如眉则同许双文同住一间。   当店小二送来茶水,古若梅向他悄声问道:“伙计,比我们先落店的那五位骑马的客人,住在哪些房间?”   店小二抬手向对面的那排房间一指道:“就在对面这一排七号八号房间。”   古若梅接问道:“那住了三位的,是哪一间?”   说着,塞给他一块四五钱重的碎银。   店小二满脸堆笑地道:“老爷子真了不起,竟事先知道他们有一间住了三位。”   古若梅蹙眉接道:“五个人住两间房,当然有一间是住三个嘛!”   店小二连声谄笑道:“是,是……老爷子说得有道理。”   古若梅注目说道:“伙计,还没回答我的话哩!”   店小二“哦”了一声,将语声特别压低道:“老爷子,那住三个的,是八号房间。”   “谢谢你!”古若梅挥手接道:“先去给我们准备晚餐。”   “是。”店小二走出门外之后,又折了回来,向古若梅低声道:“老爷子,那五位,也没用晚餐,说不定可以在食堂中看到他们。”   古若梅含笑点了点头,店小二离去之后,柳如眉却悄声问道:“师父,我们几时下手?”   古若梅沉思接道:“待会儿,见机行事,最好不惊动官府。”   柳如眉笑了笑道:“师父,江湖中人的事,官府也不愿多管的。”   许双城也含笑接说道:“古阿姨,如果我们现在将文阿姨救出来,还可以赶返‘大庸’去。”   古若梅笑了笑,道:“孩子别性急,让我多考虑一下……”   他们斜对面,有着两个房间之隔的七、八号房间,这时传出开门之声,接着,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经过她们门口,向食堂走去。   柳如眉向乃师投过会心的一瞥,许双城却悄声说道:“我们也去食堂吧!”   古若梅摇摇头道:“且等店小二来,记着,待会儿你们三个。都不许自做主张,轻举妄动噢。”   柳如眉俏皮地一笑道:“知道啦!师父……”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语声道:“老爷子,晚餐已安排好啦!”   古若梅扬声答道:“好,我们马上就来……”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店小二有意的安排?古若梅等人的座位,竟和那五个人紧邻着。   当然,她们并未见过那五个人,但目前这食堂中,都是三三两两的顾客,人数多达五人的,也就只有她们紧邻着的那一桌,自然是一眼就能断定,那五个正是她们所追蹑的人了。   而且,她们也一眼就能断定,那五个中,谁是遭受劫持,业已失去自由的“玉观音”文素琼。   因为,那五个中,只有一个面色青疹的青衫文士,在低首沉思,其余四个,则都是狼吞虎咽地在大吃大喝着。   那四个中,虽然也有两个女的,但因也是改装易容,如非事先知道其中有两个女的,可真不容易看出来。   至于那两个男的,则完全是本来面目,虽然古若梅、许双文姊妹,都不认识那两人,但柳如眉却一眼就已看出来,那是被“白骨魔君”上官玄所收服,“太行五鬼”中的“色鬼”巫义。与“病鬼”覃大年。   因而柳如眉一坐下之后,立即以真气传音,向乃师说道:“师父,那两个黑衣人,是‘太行五鬼’中的老二和老五。”   古若梅传音问道:“那两个女的呢?”   柳如眉传音答道:“那两个女的,因已非本来面目看不出来。”   这时,那坐在文素琼左边的一位“灰衫文士”向文素琼低声笑道:“还是吃点东西吧!何苦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哩!”   文素琼冷冷地一笑,道:“我吃不吃东西,与你何干!”   “灰衫文士”低声笑道:“怎地与我不相干,夫人,饿坏你的娇躯,俺们可没法向山主交待啊!”   文素琼披唇哂道:“那就把你自己抵数吧!”   “灰衫文士”道:“我这个丑八怪,怎够资格抵数呀……”   这时,古若梅却以真气传音,向文素琼急声说道:“文家妹子,我是古若梅,你必须吃点东西。静待我们设法救你……”   当然,这情形,使得文素琼禁不住心头狂喜,但她外表上,却是若无其事地,仅仅向古若梅那边,投过深深的一瞥,并低声笑道:“俗语说得好:强将手下无弱兵,‘冷面仙子’冷无双的手下人,还能错得了吗!”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再说,你们那位山主,特别指定要冷仙子押解我……”   “灰衫文士”截口笑道:“夫人,别说得那么难听好吗?我们是奉命护送你呀!”   文素琼笑了笑道:“不必咬文嚼字了,‘护送’我也许不错,但另一方面,也是‘移码头靠船’,到时候,冷仙子擅宠专房,你也少不得同沾雨露,你说,是也不是?”   由这些话中,古若梅已知道,坐在“灰衫文士”斜对面的那位青衫文士,是“卧虎庄”庄主冷无垢的胞妹,“冷面仙子”   冷无双,而这位“灰衫文士”,则可能是冷无双的随身侍女。   而文素琼这些话,也似乎是故意说给古若梅等这些人听的。   当然,如果冷无双此行,果然是百里源指定要她“护送”,则个中自然是另有文章,而以冷无双平日之为人来判断,她的芳心中,也必然不怎么愉快。   果然,冷无双忽然怒叱一声道:“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文素琼笑道:“吃东西总可以吧?”   冷无双冷然接道:“没人不教你吃!”   文素琼一面端起碗来,准备吃饭,一面笑说道:“你这位‘冷面仙子’,也真是冷得可以……”   文素琼这突然的改变态度,使得对方四人,都向她投过诧讶的一瞥,但一时之间,自然是瞧不出什么名堂来。   那位“冷面仙子”冷无双,不但面冷,可能心地与灵智,也同样的冷静,四人中,也只有她首先觉得古若梅态度变得可疑,而向邻座的古若梅等四人,投过深沉而有敌意的一瞥。   刚好她那冷厉的目光,正碰上许双城那一双澄如秋水,灿若晨星的明眸,因而使得她微微一愕!   但少不更事的许双城,却向冷无双披唇微微一晒。   这情形,自然使冷无双更加怀疑,目光一扫对方四人,冷然问道:“你们什么人?”   许双城哼了一声,毫不示弱地冷然反问道:“你是什么人?”   一阵急骤蹄声,止于大门口,只听许大元的语声,沉声吩咐说道:“方兴,去里面问问看!”   “是!”   随着这一声恭喏,一阵脚步声,向客栈内走来。   古若梅自听到许大元的语声时,立即以真气传音分别通知三位美姑娘和文素琼:“准备应变!”   同时,她也起身缓步离座,那情形,好像是要走回房间内去似地。   但事实上,她却是准备以“大接引神功”将文素琼吸到身边来,只因她与文素琼之间,隔着对方的一个桌面,自己一有甚行动,绝难逃过冷无双的精目,一个不巧,反而害了文素琼,所以她才不得不有这一番做作,以便到利于自己下手的位置时,再陡然发难。   她,想得很周到,做得也算是“天衣无缝”,但冷眼旁观的冷无双,却已看出情况有点不对,突然发出一声劲喝:“站住!”   这时,古若梅已快要到达通往客房的甬道口,也就是文素琼背后的丈远处。   她,听到冷无双的一声劲喝之后,故意装出好像吃了一惊似地,猛然住步回过身来,同时,右掌倏扬,向着文素琼背后凌空一抓,文素琼的身躯,竟被她的“大接引神功”吸得向她身前飞投而来。   这动作,不但大出对方其余诸位的意外,连心中已有所怀疑的冷无双,也不禁为之呆住了,她,做梦也不曾想到,这个毫不起眼的“糟老头”一身功力,竟高明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也就当冷无双呆得一呆的同时,文素琼的娇躯,已投落古若梅身前。   古若梅将文素琼的娇躯托住,立即急声问道:“文家妹子,是哪些穴道被制?”   但文素琼还来不及答话,对方四人已亮出兵刃,怒喝着飞扑过来了,柳如眉与许家两姊妹,也纷纷出手拦截,立即展开一场混战。   以目前双方实力而言,古若梅这边,连功力最低的柳如眉。也比对方功力最高的冷无双要强,因此,纵然古若梅不出手,凭三位美姑娘,也能轻易地将对方四人截住,并进而收拾掉。   但冷无双那边的人,功力虽低,却强于临敌经验,而柳如眉等三位姑娘,却是恰恰相反的,甚至两位功力最高的许家姊妹,根本没临敌经验可言。   也就是因为上述这原因,冷无双等人于一招硬拼,觉出情况不对之后,立即扬长补短,转攻为守,以待后援,因为他们已听出,外面是自己的人来了。   这时,许大元当先闯入食堂,但见人影杂沓,桌翻椅倒,碗碟纷飞之声,不绝于耳,一时之间,竟然使他愣住了。   因为目前混战中的正邪双方,除了“太行五鬼”中的两个是本来面目之外,其余都是改装易容,别说许大元认不出他们自己的人,连随后赶来的吴化文与吕不韦二人,也没法分辨出来。   说来这也难怪,除了上述的原因之外,黑暗也是一个主要原因。   因为,混战一开始,食堂内的灯火即被双方所发出的罡风劲气所卷灭,目前,仅仅是凭着前后甬道中的微弱余光,映出食堂中的一片模糊人影而已。   最先发难的古若梅,已将文素琼被制的穴道解开,并急声问道:“文家妹子,你是否还受有别的禁制?”   文素琼轻轻一叹道:“没有,只是周身血脉,还不太畅通……”   古若梅道:“这是因为穴道被制太久的必然现象。”   接着,又急声说道:“文家妹子,快伏到我背上,我们必须马上突围。”   说着,她已解下腰带,并微微躬下身躯。   文素琼苦笑道:“这……”   古若梅只好一手将对方抓住,向背上一搭,一面以腰带捆绑着,一面也苦笑道:“现在是什么时候,等到敌方大批高手赶来,咱们就走不了啦!”   这些,说起来,可够冗长,但实际上,却不过是双方十来个照面之间所发生的事。   这时,冷无双的那个侍女,已被柳如眉一掌震飞五尺之外,形成了一对一,当然,冷无双等三人所受的压力更重了。   而呆立一旁,分不出敌友的许大元、吴化文等人,也已瞧出端倪来。   妙的是,正将“色鬼”巫义迫得左支右绌的许双城,也同时发现了许大元静立一旁。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许双城发现许大元之后,立即舍弃那再有三五招,即可制其于死地的巫义,向许大元扑去,并大喝一声“许老贼,纳命来!”   这一来,许双文也怒叱一声,奋力一掌,将覃大年震飞丈外,转身向许大元扑了过来,并向乃妹沉声喝道:“小妹,沉着一点……”   不自觉间,她们都已露出女儿家的身份。   这情形,可正合了吕不韦的心意,他,立即飞身将许双文截住,并呵呵一笑道:“姑娘,在下吕不韦,可最懂得沉着应战的了……”   但他的话没说完,已挨了两记火辣辣的耳光,古若梅已经背着文素琼,以本来面目,俏立他面前,脸寒似冰,沉声叱道:“不成材的畜牲!”   吕不韦、吴化文二人,都是认识古若梅这位二师伯的。   这一来,吃了哑巴亏的吕不韦,固然不敢吭气,就连那本来想向前替许大元助阵的吴化文,也被震慑住了。   这当口,许双文已与乃妹联手将许大元困住,并同声娇叱说道:“老贼!许家待你不薄……”   许大元力战两位娇娃,犹自攻多于守,一面并呵呵大笑道:“丫头,我许大元听你们母亲的话,难道也错了吗……”   古若梅那冷厉的目光,在吕不韦、吴化文二人脸上一扫,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还要我出手教训你们,才肯走?”   吴化文讪然一笑道:“二师伯,我们马上就走。”   这时,食堂中,除了许双文两姊妹双战许大元之外,只有柳如眉与冷无双二人还在恶斗方酣。   柳如眉的功力,目前已是高于冷无双不少了,为何久战无功呢?   原来柳如眉与冷无双二人,既然都是目前“江湖三大”中的人,自然曾经见过面,而冷无双这个人,除了冷傲孤僻之外,倒并无甚恶迹。   基于这原因,柳如眉灵机一动,竟突然兴起要拉拢冷无双,作为群侠方面安放在“江湖三大”中的一着闲棋这一念头,于是边打边以真气传音表明自己身份,并针对对方的弱点,加以诱导。   冷无双曾经受过吕不韦的凌辱,此番奉命“出差”,也是迫于百里源的淫威,才勉强接受,其内心的痛苦,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此刻经过柳如眉的一番劝导,早已意志动摇,只是由于她冷傲的天性,未便立即有甚表示而已。   也因如此,她们的搏斗,尽管表面上是打得煞有介事地如火如茶,但实际上,却不过是虚应招数罢了。   此刻,一听到另一边的战况,已经急转直下,柳如眉才又急声传音说道:“冷仙子,时机急迫,你该当机立断才是!”   冷无双一咬银牙道:“好!我接受了!”   柳如眉喜道:“这才是明智的抉择……对!我们一言为定,以后由我亲自向您联络,现在,你佯为不敌,赶快招呼那两个令主,一齐撤退……”   传音至此,冷无双微微点了点头,并立即扬声说道:“二位令主,点子相当扎手,咱们暂时撤退如何?”   吴化文扬声答道:“好!我同意。”   接着,又向古若梅苦笑说道:“二师伯,请体谅侄儿身不由主,让我们全体都撤走,可好?”   可是,虽然吴化文自己同意撤走,但冷无双在柳如眉的凌厉攻势之下,硬是脱不了身,至于另一方面,双战许大元的许双文两姊妹,经过这一阵的实际恶斗之后,已老练得多了。   此刻,不但两姊妹此退彼进地配合得恰到好处,而且,也使那本来是攻多于守的许大元,不得不被迫而采取守势。   所以,目前的情况,冷无双是伪装脱不了身,而许大元却是真的脱不了身。也因为如此,吴化文才不得不向古若梅求情。   这同时,柳如眉也已经将她自己诱导冷无双反正成功的消息,暗中以真气传音,告诉了古若梅。   是以古若梅听了吴化文的请求后,故做沉思状道:“好!   我人情做到底……”   吴化文连忙截口接道:“多谢二师伯!”   古若梅沉声接道:“但你们必须留下一匹马来!”   吴化文忙恭应道:“这是小事一件,侄儿一定遵办。”   古若梅这才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一场混战,就在古若梅的一声大喝中结束了。   目送许大元等带着三个重伤的人,狼狈地离去之后,许双城方嘟着小嘴,向古若梅问道:“古阿姨,你为什么要放他们走啊?”   古若梅一面将背上的文素琼放下来,一面笑道:“我的贤侄女,古阿姨有不得不放走他们的原因,这问题,咱们待会儿再谈可好?”   许双城只好苦笑道:“您要待会儿再谈,双城有什么办法呢?”   古若梅笑了笑,然后向文素琼问道:“文家妹子,现在气血已完全畅通了吗?”   文素琼点点头道:“已差不多了。”   古若梅正容接道:“那么,我们立即赶返‘大庸’,以免这两个娃儿的姥姥挂念。”   她,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接着说道:“至于一切经过情形,咱们在路上边走边谈。”   柳如眉接问道:“师父,这些东西可怎么办?”   说着,她指了她指那些打得一塌糊涂的家具。   占若梅笑了笑道:“由咱们加倍赔偿……”   这时,县衙门的差役,也赶了来查问方才的打斗原因。   古若梅心头暗叹道:“这般只会欺压善良百姓的东西,一直等事过境迁了,才敢前来查问,真是可恼亦复可怜……”   好在并未闹出人命来,而那些差役,也不过是例行公事地查问一番了事。   于是,一行五骑,又立即向“大庸”进发。   才出“永顺”城的城门,许双城又向古若梅笑问道:“古阿姨,现在可以说了吧?”   古若梅含笑反问道:“说些什么呀?”   许双城一皱黛眉道:“古阿姨,方才,您不是说过要边走边谈的吗?怎么一下子又忘了呢?”   古若梅笑道:“这小妮子真性急……”   话锋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双城,你是认为你们两姊妹联手之下,可以收拾那个姓许的?”   许双城一愣道:“这个……我可不……不敢说……不过,我自信那厮也奈何不了我们。”   古若梅正容如故地接道:“这就是了,照方才那情形来说,我们这边是占了优势,但凭我们这点优势力量,要想自己毫无损伤地收拾他们,却不容易,万一你们两姊妹有什么损伤时,教我如何向老夫人交待?   “而且,我们此行目的是救人,人救出来了,其他的一切,可以压后再说,咱们乘早赶回‘大庸’去,也可免得老夫人为你们担心……”   许双城这才讪然点首道:“古阿姨,我现在算是明白了……”   坐骑与古若梅的坐骑首尾相接的文素琼,忽然轻轻一叹道:“古姊姊,直到现在,我还好像是在做梦,”   古若梅笑了笑道:“今宵这些事情,也委实算是一宗奇迹。”   文素琼苦笑道:“古姊姊,平心而论,我自己对那没有办法中所想出来的笨办法,可实在没存多大的希望,但事实上,这一姑妄试试的办法,不但有了效果,而且还快得远出我的意料之外。”   古若梅也轻轻一叹道:“这也好像是冥冥中安排,才有这种奇迹出现,否则,纵然那个江湖郎中能将你的求援信送到‘荆州’,在远水难救近火的情况下,后果还是不堪设想的。”   “可不是吗!”文素琼含笑接问道:“古姊姊,那封求援信,你是如何得到的?”   古若梅笑道:“那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当古若梅将获得那求援信的经过情形,简略地说了一遍之后,文素琼不禁长叹一声道:“不错,这委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一笑说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看来,还有享不完的福在等着我哩!”   古若梅含笑接道:“这倒是实情,试想,如非上苍在暗中保佑着你,世间那会有如此巧事?”   一顿话锋之后,又“哦”了一声道:“对了!文家妹子,你是怎会被他们劫持的?”   文素琼轻叹一声道:“这事情,说来可就话长了,古姊姊,我此行目的,你是知道的。”   古若梅点首接道:“是的,我知道你此行目的,是去武昌看你那位贵为驸马,身兼七省巡按的亲侄儿文逸民。”   文素琼说道:“我也有意劝逸民辞官回乡,共同为祛魔卫道的神圣工作尽一份力量,可是,结果皇上不准,经再三恳求,才特准于三年之后放他回乡。”   古若梅微微一笑,说道:“本来嘛!令侄年纪轻轻的,又干得有声有色,如果我是皇上,也不会准他辞官的呀!”   文素琼苦笑道:“当时,我因并无重要任务,于是在回程中,我想顺便去了却自己的私仇。”   话锋一顿之后,才幽幽地一叹道:“古姊姊当已知道,林家堡与文家堡是毁在目前的‘江湖三大’中的白骨魔宫与卧虎庄之手,当我与百里源相处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中,因百里源还要利用‘江湖三大’替他打天下,不许我寻仇,我也因格于当时情况,不得不迁就他。   可是,如今时移势易,自然不能忍耐,也不必再忍耐,于是,当我离开逸民的行辕后,就径自赶向上官玄在汉阳西郊新建的‘逸园’……”   走在最后的柳如眉截口问道:“文阿姨,您已将上官玄杀掉了?”   文素琼苦笑道:“没有啊!如果我杀了上官玄,则受这一次虚惊,也还好过一点,但事实上,我不但没杀上官玄,而且,连那老贼的面都没见到,就莫名其妙地被他们劫持了。”   “有这种事?”古若梅蹙眉接道:“那么,那将你制倒的是怎样的人,也不知道?”   文素琼点首接道:“是的,本来凭我目前的功力,对付‘江湖三大’的首脑,纵然不敢说是要以一对三,但以一对二,要制服他们时,我自信有此把握,可是,那天晚上,我刚刚射落第二进的花厅屋顶上时,但觉双腿一软,人也跟着失去了知觉。”   古若梅接着问道:“当时,你连对方是使什么暗器,或者是以指风凌空偷袭,都分辨不出?”   文素琼苦笑道:“当时,除了觉得双腿一软之外,根本就没其他感觉啊!”   古若梅道:“事后,也没问过他们?”   文素琼道:“我问过冷无双,但她不肯说。”   古若梅蹙眉接道:“看情形,你十之八九是中了他们事先所散布的什么毒药!”   文素琼点点头道:“我也曾经如此想过,可是,当今武林中,可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一位擅长用毒的高人啊!”   古若梅微微一笑道:“文家妹子,江湖中多的是奇才异能之士,可是,他们却不一定每一个人都有响当当的名号。”   文素琼点首“唔”了一声,苦笑道:“古姊姊言之有理。”   柳如眉插口接道:“师父,这事情由徒儿暗中去问问家父,也许可以问出一点眉目来。”   古若梅、文素琼二人同时点首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古若梅并正容接道:“只是,在令尊面前可要特别小心!”   柳如眉娇笑道:“这个,您尽管放心,事实上,徒儿的一切,他老人家,早就心中有数。”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还是以小心为妙。”   接着,又向文素琼说道:“文家妹子,咱们此行,也不妨顺便再探探上官玄新盖的那个逸园。”   文素琼点首道:“那好极了,必要时,也可以了却文、林两家的这一段血海深仇……”   柳如眉含笑接道:“文阿姨,您也得留上个把给林志强!”   文素琼笑道:“你呀!小心眼里,就只有一个林志强……”   话题转入了轻松的一面,尽管她们暗中都有着沉重的心事,但表面上看来,她们都是有说有笑的了。   当夜,三更过后,她们又回到了“大庸”。   第二天,天还没亮,这一批巾帼英雄们,又重行改装易容,按预定计划,踏上征途。   这回,她们分为两批,古若梅、文素琼二人,改装成为两个中年文士,当先开道,朱玫则扮作一个乡下老头,带着三个土头土脑的“小伙子”,以一种向异乡投亲的姿态,随后跟进来。   五天之后,这两批人马,已到达了“汉阳”,投人一家名为“江滨”的普通客栈中,不过,这时朱玫所率领的三个“小伙子”,却少了一个,原来其中的柳如眉,已奉命赶往“荆州”,向白文山等人送信,并顺便回家省亲去。   因此行并无紧急任务,同时,也因有了文素琼的前车之鉴,她们不便冒昧行动,决定暂时忙里偷闲地闲散几天,等柳如眉回来之后,再酌情采取适当的行动。   好容易又挨过了五天,柳如眉回来了,由柳如眉于乃父口中获得的消息,证实古若梅的猜想是正确的,前此,文素琼之所以被劫持,委实是中毒,不过,柳伯伦也仅仅能证实这一点,至于那位用毒的高人,究竟是何许人,他也一样的不知道。   也由于这一行人中,对用毒方面都是外行,同时,文素琼所受的教训,又委实够他们警惕,因此,老成持重的古若梅,决定放弃暗探“逸园”的计划,径行赶往“长春谷”去。   但她们这一趟“长春谷”之行,也等于白费,因为整个“长春谷”中,武功能过得去的人,都被裴玉霜和许大元二人带走了,剩下来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和武功平凡的人。   这情形,对朱玫和许双文姊妹而言,也委实有说不出的难过,幸经古若梅、文素琼等人从旁婉言相劝,才决定一齐回“荆州”去,不过,经过这一往返折腾,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的六月中旬,也是一年当中最炎热的时候了。   由古若梅等这一行人离开“梵净山”起,到折返“荆州”   北郊群侠们的临时根据地为止,前后也不过四十多天,但在这短短的四十多天当中,却发生了一件震撼整个江湖的大事情。   那就是一个名为“三绝帮”的新组织,于六月一日诞生了。   江湖上新成立一个帮会,本来没什么稀奇,但这个“三绝帮”之所以能震撼整个江湖,自然有它的奇特之处。   第一,这个“三绝帮”的帮主,共有三位,即公冶如玉、裴玉霜、百里源,对这三位帮主,除了以邵友梅为首的群侠方面,知道他们是何许人之外,对绝大多数的武林中人而言,算得上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可是,这三位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却搅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动地的组织来。   第二,这个“三绝帮”的三位帮主,署名是以公冶如玉、裴玉霜、百里源的顺序排列,按照一般惯例,为首的公冶如玉该是掌实权的帮主,也就是说,这个“三绝帮”,是牝鸡司晨的局面。   上述这两项,固然有点奇异,但距震撼江湖的程度,却还差得太远,下面所提出的,才是真正能震撼整个江湖的事情。   原来这个“三绝帮”的成立,并没举行什么仪式,当然也没请武林同道观礼,仅仅是向当代武林的各门各派,发出一份命令式的通知,通知中说明,“三绝帮”定于六月一日正式成立,总舵设于“汉阳”西郊的“逸园”,请各门派掌门人,均为“三绝帮”各地的分舵舵主,并限于六月三十日以前向总舵报到,凭各人武功核定等级,发给号牌,否则,如经抽查交不出号牌时,即就地格杀不论!   试想:像这样的一个消息,还不足以震撼整个江湖吗!   古若梅、朱玫等人长春谷之行,等于是白跑了一趟,而公冶如玉却已公然以君临天下的姿态,向整个武林发出了限期归顺的最后通牒,算得上是气焰万丈,嚣张到了极点。   那么,那潜伏在“梵净山”中的“难兄难弟”纪治平与许元良二人,又是怎样了呢?   那两位,经过了个把月的辛劳,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让他们找到了“回春草”,“回春草”既然有返老还童,能使人恢复青春活力的功效,对真力方面,自然也不无小补,尽管他们并没找到那能够专门增进功力的灵药,但能有目前这收获,总算慰情聊胜于无啦!   这两位,当他们的功力略有增进之后,纪治平又忍不住地独自夜探“桃花坞”了,但这一探,却使他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整个“桃花坞”,已成了一个空坞,这回,可真是一个人也没留下,而且,由各种迹象显示。那批人至少已撤走五天以上了。   “桃花坞”既然已是人去坞空,这一对“难兄难弟”自然也没再呆下去的必要啦!   古若梅等人回到他们的根据地时,既然已是六月中旬,那也就是说,距公冶如玉给各门派的限期,已只有半个月了。   也不知他们打的是什么算盘,古若梅回来后的第二天,这个作为群侠们临时根据地的基地,也变得静悄悄地,不闻一丝人声,原来他们已连夜撤走啦!   只因新成立的“三绝帮”开府“汉阳”,使得本已人烟稠密、商业鼎盛的江汉地区,更形空前的繁华。   因为这二十多天来,五湖四海,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们,都不约而同,陆陆续续地向武汉三镇集中。   当然,那些人,最初都是拥向“汉阳”,一直到“汉阳”   城里城外,都实在没法住了,才退而求其次地向“汉口”和“武昌”两地挤去。   那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抱着观望和看热闹的心情而来,真正去“三绝帮”总舵检定武功等级,领取号牌的人,固然不能说绝对没有,但却是少得可怜。   但经过这些少得可怜的人尝试之后,觉得这个“三绝帮”,委实是具有空前绝后的气魄和手笔,对他们所核定的等级,也佩服得没话可说。   于是,在这些人的大力宣扬之下,前往“三绝帮”总舵“报到”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起来,而各种传说,也不胫而走,譬如说:“雄峙武林的‘江湖三大’,也早已向‘三绝帮’报到呀!”   “‘云梦钓叟’周一民,已于昨天经过检定了……”   “‘九指神驼’金石坚,因擅闯‘三绝帮’总舵,已被当场格杀……”   “‘玉观音’文素琼,已成了‘三绝帮’第三帮主百里源的如夫人……””某一派的掌门人,已正式报到了……”   “某一派的掌门人,却因不服派遣,被百里源帮主下令,拘禁起来……”   “……”   总而言之,不是这个已经怎样,就是那个又如何如何的,绘影绘声,说得活灵活现。   当然,这些消息,大多数都是“三绝帮”故意放的空气,但群豪们是盲从的,在“一犬吠影,百犬吠声”的情况之下,大家添枝加叶地争相传告,于是,假的也被说成真的了。   于是乎,“三绝帮”的宣传目的,也算是完全达到了。   这是六月三十日的午后,“汉阳”码头边,一艘乌篷小船上,一位白发萧萧、满脸皱纹堆叠的老船夫,正斜靠舱前,“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为状至为悠闲。   可是,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却不难发现他的眼神中,有着很严重的忧郁,而且,还不时向码头上扫视着,好像有所期待似地。   突然,只见他双目一亮,人也跟着坐正过来。   原来码头上,一个身着白色长衫、腰悬长剑的年轻人,正匆匆地向这乌篷小船走来,并老远就扬声问道:“船家,有没有客人?”   老船夫也扬声答道:“还没有,现在正是三伏天午后最热的一段时间,一般人都找地方纳凉去啦!谁还来渡江!”   这位老船夫说得不错,这会儿,骄阳似火,热浪如焚,整个码头上,也难得看到有人在忙作。   但那白衫少年却含笑接口道:“我不是这就要渡江吗?”   老船大连忙谄笑道:“是!是!公子爷!请!”   白衫少年登上乌篷小船之后,老船夫一面解缆开船,一面笑问道:“公子爷要去哪儿?”   白衫少年漫应道:“我要去武昌。”   “武昌可真是好地方。”   “本来是嘛!……”   橹声“款乃”中,小船朝武昌迸发。   老船夫毕竟年纪大了,摇起浆来,有气无力地不带劲儿,自然,那小船的速度,也是那么慢吞吞地。   天气实在太热,那本来是大船小船,往来如织的浩荡江中,这会,也仅仅有少数船只,点缀其间,当然,彼此之间,距离都很远。   老船夫向四周略一扫视之后,扭头向白衫少年笑了笑,道:“柳姑娘,现在,咱们可以放胆说话了……”   白衫少年却幽幽地一叹道:“周伯伯,目前的情况,可实在不妙。”   这刹那之间,两人的称呼改了,嗓音也变了。   原来目前这个老船夫,正就是曾经在这云梦地区风云过很长时间的“云梦钓叟”周一民,至于这位被唤作“柳姑娘”的白衫少年,自然就是柳如眉所乔装的啦!   周一民也轻轻一叹道:“好,你慢慢说来。”   柳如眉苦笑道:“千头万绪,我真不知由哪儿说起才好。”   周一民沉思着接道:“先说林志强的情况吧!”   柳如眉苦笑如故地道:“林志强仍然是‘三绝帮’中最大的秘密,恐怕到目前为止,他的行踪,只有公冶如玉夫妇才知道,不过,近几天来,帮内的高级干将中,有关他的传说却很多……”   周一民截口问道:“那是一些怎样的传说?”   柳如眉道:“那自然是说他已成了无敌高手啦!至于灵智方面,却等于是重新换了一个人,除了对公冶如玉所说的话,奉如金科玉律之外,谁的话都不听,对于过去的一切,更是忘得干干净净。”   说到这里,禁不住长叹一声道:“周伯伯,您想想看,一个武功无敌,却已失去灵智的人,那情形,是多么可怕!”   周一民也长叹一声道:“但愿这些传说,并不真实才好。”   柳如眉道:“不论是真是假,大概最短期间之内,就将分晓的了。”   周一民接问道:“还有什么消息吗?”   “还有,”柳如眉接说道:“他们对于那些持着观望态度,不曾依限前来接受检定的人,采取了一项双管齐下的办法,那就是一面以“杀鸡吓猴”的办法,树立威信,一面却以体谅路途遥远,来不及依限前来报到的人为由,将限期延长半个月亦即到七月十五日的中元节为止。   “不过,这办法也仅仅适用于不属于任何门派的武林人物,至于对当今各门各派的人,则决不稍延。”   周一民道:“当今各大门派中,已经有哪些人向他们屈服了?”   杉咖眉道:“到今天午前为止,当今十大门派中,仅仅只:有‘青城’、‘峨嵋’、‘天台’、‘衡山’等四派,和四川‘唐家’等前来报到。”   周一民笑道:“这真是‘小人穷斯滥矣!’你所说的这五个门派,在当今十大门派中,都等于是‘末路王孙’的破落户,尤其是四川‘唐家’,他们那独步武林的用毒绝技,据说早已失去真传,如今,已连‘末路王孙,的资格,都够不上了!”   柳如眉正容说道:“周伯伯,据说,最近几天之内,将有重大事故发生,但究竟是什么事故,我却没法知道,为防万一计,最好请您转告大家,行动方面,要特别当心!”   周一民点点头道:“好!我照你的意思,转告他们就是。”   柳如眉微一沉思道:“还有,周伯伯,我想利用他们对检定那些不属于任何门派的武林人物,延期半月的机会,派几个适当的人,乘机混进去……”   周一民不由截口笑道:“这倒是一个好办法……只是,该派哪些人混进去,才比较合适呢?”   柳如眉笑了笑道:“我已经想到了一位最合适的人了……”   周一民笑问道:“谁?”   柳如眉道:“我说的是幼梅妹妹。”   周一民不禁一呆道:“这个……”   柳如眉笑道:“周伯伯不放心?”   周一民苦笑道:“我的贤侄女,怎么吃起周伯伯的老豆腐来了?”   接着,又神色一整道:“眉姑娘,如果是四个月之前,我周一民委实是一个过于自私自利的老家伙,也必然不会同意你方才所提的办法,但如今,可……”   柳如眉连忙截口接道:“周伯伯,我是同您开玩笑的,怎么认真起来?”   周—民道:“不管是玩笑也罢,认真也罢,周伯伯因为已经有那么一个臭名气在外,可不能不表明一下自己的心迹。”   柳如眉苦笑道:“周伯伯,您打我几下好不好?”   周一民拈须笑道:“打你?我怎能忍心下手啊!再说,如今的贤侄女,已成了年轻一代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周伯伯想打你几下,也打不过你呀!”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正容接道:“贤侄女,方才我的意思是:你幼梅妹妹是一个女儿家,混入魔巢中去,可不太方便。”   柳如眉指着自己笑了笑道:“周伯伯,像我这个样子,行吗?”   周一民不由莞尔一笑道:“对!易容改装,这倒是一个好办法。”   “但是,”柳如眉接道:“前往报到检定一番,也并不一定能打入他们的核心,可实在谈不上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周一民点点头说道:“好!就这么决定,等我回去同他们商量一下,看看另外还能派谁去……”   说到这里,小船已到达武昌码头边,柳如眉低声说声“再见”,就飘身上岸而去。   约莫顿饭工夫之后,柳如眉又回到码头,还是乘周一民所驾的那艘小船,回航向汉阳驶去。   小船离开码头之后,柳如眉才轻轻一叹道:“周伯伯,我又有了最新的消息。”   周一民的目光,在柳如眉脸上画了一个问号,没接腔。   柳如眉轻叹着接道:“林志强已被委为‘三绝帮’的‘总巡察’,对该帮分舵主以下人员,有‘先斩后奏’之权。”   周一民苦笑道:“这‘官衔’,这权势,都够威风啊!”   “还有,”柳如眉轻叹着接道:“消息中特别说明,林志强是过去林家堡堡主林大年的遗孤。”   周一民蹙眉接问道:“他们这么做法,究竟是何居心?”   柳如眉苦笑道:“总不会是好的居心啦!”   说话间,一艘梭型快船,由上游疾驶而来。   柳如眉是地道的旱鸭子,尽管她的武功,在当今年轻一代中,已算是有数顶尖高手之一了,但眼前这情形,却不由使她吓得“花”容失色,发出一声惊呼。   第二十八章 煞星出世惊浩劫   这时,他们所乘的乌篷小船,刚好快进入汉水与长江合流处的中心点,但见浊浪滔滔汹涌澎湃,在四顾茫茫的一片浊流当中,这一叶扁舟,可就显得太过渺小啦!   这情形,对于一个不会游水的人而言,本来就有点提心吊胆的,如今,又陡地撞来这么一艘势急劲猛的快船,又怎得不教柳如眉惊呼失声!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柳如眉惊呼出口的同时,周一民也破口大骂道:“混账的东西!你们瞎了眼睛……”   喝骂声同时,右手木桨朝对方船头一点,“笃”地一声,那艘快船,被他点得向左边一斜,以寸许之差,交错而过。但他们这艘乌篷小船,却也被点得滴溜溜一个三十度的急漩,如非周一民反应够快,一把将柳如眉抓住,柳如眉可非得栽落江心不可。   但她惊魂未定,只听周一民又冷笑一声道:“活得不耐烦的王八羔子,来吧。”   原来那艘梭型的快船,挨着他们的小船,一冲而过之后,又在下游十来丈处,一个急转弯,有绕道追上来之势。   这回,柳如眉心理上有所准备,神态上是镇定得多了。   她,将“娇”躯紧倚着舱门的支柱,以免再像方才那样出洋相,一面凝功应变,一面向周一民问道:“周伯伯,是不是‘三绝帮’中的人?”   周一民点点头道:“大概错不了。”   柳如眉蹙眉说道:“我们并没露出什么破绽来呀!怎会……”   周一民截口笑道:“我的贤侄女,可能是方才你由‘汉阳’上船,他们就盯上你了!”   这时,那艘梭型快船,已成一个半弧形地由右面绕到他们上游,才减低速度,并排驶着,柳如眉也一直到此刻,才看清对方一共是四个人,四人中,除了一个操舟的是一身短装之外,其余三个,都是一身黑色水靠,手持“峨眉刺”,俨然是一副江洋大盗姿态。   那艘梭型快船,因体形小巧,操纵灵活,于绕道驶过来,与乌篷小船并排行驶之后,刚好隔断乌篷小船回向“汉阳”的航路,小船上三个穿水靠的汉子中,那个高个子首先冷笑一声说道:“老头儿,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民漫应道:“你管不着!”   高个子朝他左边的一个刀疤汉子笑道:“屠兄,你看小弟我的眼光如何?”   刀疤汉子笑了笑道:“我还得等事实证明。”   高个子道:“方才我已说过,凭这老头那出口伤人的傲气,与木桨一点的臂力,我就断定他是道上人,再看眼前这镇定神态,那就……”   刀疤汉子截口笑道:“老弟,推断是不能代表事实的啊!”   高个子神色一整道:“好!我拿事实给你瞧!”   接着,又扭头向周一民问道:“老头儿,你知道我们是什么人吗?”   周一民淡然一笑道:“我看你们,怎么说,也不算一个人。”   “骂得好,”高个子冷笑道:“待会儿有赏……”   刀疤汉子接问道:“老头儿,看情形,你已知道我们的来历?”   周一民“哦”了一声道:“你们不是‘三绝帮”的大爷们吗?”   也许是因为“大爷们”三字很受用,刀疤汉子居然含笑点首道:“不错!俺们是‘三绝帮’江汉舵的巡江队。”   周一民披唇一哂道:“久仰!久仰!……”   那高个子截口冷笑道:“俺们巡江队;今天才正式成立,执行职务,你久仰个屁!”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厉声喝问道:“老头儿,说!你们是什么人?”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小辈,你早就断定我来历不简单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刀疤汉子一面摆手制止高个子发作,一面向周一民正容说道:“阁下既然是道上朋友,那么,验号牌。”   “号牌!”周一民讶问道:“什么号牌啊?”   刀疤汉子脸色一沉,喝道:“阁下怎也明知故问起来了?”   高个子含笑道:“阁下是本地人,还是外地来的朋友?”   周一民问道:“本地人如何?外地来的又怎样?”   刀疤汉子道:“外地朋友,如果是刚刚到达这儿,来不及向本帮报到,还有情可原,至于本地人,那就罪无可免了!”   “什么罪啊?”   “抗命之罪!”   周一民笑问道:“抗命之罪又如何?”   刀疤汉子一字一顿地道:“当场格杀!”   周一民笑了笑道:“贵帮的这一个规定,老朽也清楚得很,今天是限期的最后一天,还不到执行那‘抗命之罪’的时候。”   刀疤汉子道:“你说的固然是事实,但本帮三位帮主,今天已下了新的命令,也就是我方才所说的,对于远道而来,还来不及报到的朋友,可以特别原谅之外,其余本地及本地附近的道上朋友,凡是交不出号牌者,决不宽贷!”   柳如眉禁不住冷哼了一声,瞪了对方一眼。   周一民却笑问道:“为何对本地附近的朋友们,要特别如此‘优待’呢?”   刀疤汉子道:“这些人,既然与本帮近在咫尺,却不前来报到,足证其根本没有归顺本帮之心,提前一天执行决不算冤枉他们!”   “不错。”周一民点首接道:“还可以替贵帮树立威信。”   刀疤汉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你自己明白,那是最好不过了……”   那高个子蹙眉接道:“屠兄,你的耐性真好!”   刀疤汉子道:“我不能不教而诛啊!老弟,好在我的话也说完了,咱们就在这儿下手了吧!”   高个子苦笑说道:“这一顺流下来,已快近二十里了,待会儿再费劲划回去,你说冤是不冤?”   周一民含笑接道:“不必担心那么多,你们几个,根本就毋须再划回去啦!”   刀疤汉子脸色一变,喝道:“老头儿,你胆子可真不小!”   话声中,那艘梭型快船猛然一斜,又向乌篷小船横里撞了过来。   周一民怒喝一声道:“鼠辈找死!”   这回,这位“云梦钓叟”,可显出了真本事。   本来,这两艘小船,并排顺流而下,双方相距不到一丈,那刀疤汉子这一猛然操舟,斜刺里撞将过来,可算是险到极点。   但周一民的操舟技术,可并不比对方差,他,随着一声怒叱之后,又大喝一声道:“贤侄女抓紧舱门。”   话声中,那乌篷小船,猛然一个急旋,于千钧一发之间,不但避过对方的一撞,而且“反客为主”地,船首对准对方的船身,拦腰撞了过去。   “砰”的一声大震过处,那梭型快船,被撞得一个大翻身,对方四人,自然也全部落入江中。   这边的柳如眉,尽管她已紧抓着舱门支柱,但方才这一个三百六十度的急旋,加上那猛然一撞,可使她晕头转向,不辨东西南北了。   就当她还没回过神来之间,那高个子已首先冒出江湖,冷笑一声着说道:“我已经知道了……”   周一民左手操舟,在原地打转,右手却已取出他那根也是武林一绝的钓杆来,口中却漫应道:“你知道了什么?”   高个子道:“你方才不是叫那白衫人为‘贤侄女’吗?”   周一民点首笑道:“不错呀!”   高个子嘿嘿冷笑道:“既然这个年轻人是雌的,又长得这么俊,那必然是‘赤城山庄’柳庄主的独生女儿柳……”   周一民截口接道:“一点都不错,这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个子得意地道:“柳如眉姑娘私通敌方!俺们帮主早已获得消息,只是,在未获得罪证之前,故装迷糊而已。”   周一民道:“原来如此,可是,方才我一声‘贤侄女’,充其量也只能使你知道她是易容改扮的,又怎会联想到她就是柳如眉姑娘的呢!”   “因为,”高个子含笑接道:“我们出发巡江之时,已经接到密令,说柳如眉已易容改装,可能赶往‘武昌’!”   周一民“哦”了一声!然后向柳如眉笑道:“我的贤侄女,看来你不能再回‘汉阳’去了!”   话声才落,猛然一声清叱:“鼠辈找死!”   手中钓杆一挥,“哗啦”一声,已由船底下钓起一条大鱼,不!那不是鱼,是一个湿淋淋的人,也就是三个穿水靠的汉子当中,那个不曾说过话的一个。   周一民这一手,也真够绝!   原来他钓“鱼”的手法,可特别得很。   他那根既细又韧的金丝,是绕着那个人的颈子,悬空提了起来,试想,此种情形之下,那个人还会有命在吗?   当那人最初被钓起来的一刹那,手脚还挣扎了一下,但经周一民抡竿一抖之后,也就没再有什么动作了。   一旁的柳如眉连忙说道:“周伯伯,那尸体别丢掉,他身上的号牌还有用。”   周一民笑道:“有用就由你去搜吧!”   钓杆一甩,那尸体已扔在柳如眉身边。   这时,那高个子已由周一民的兵刃上,以及柳如眉对周一民的称呼上,知道周一民是什么人了,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本来,他既知周一民的来历,就该立即逃命才对,但他却是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道:“你……你是‘云梦钓叟’……”   话没说完,似已想到逃命要紧,但他的逃命念头还没转完,颈子已被周一民的钓丝钓住了,整个身躯,也离水而起,周一民并呵呵大笑道:“既知老夫的来历,你死在老夫手中,应该感到无上光荣才是。”   四个已除掉一双,还有两个,可能是预感情况不妙,由水底逃走了,因而半晌没有其他动静。   周一民冷笑一声,将高个子的尸体,也甩落船上,然后向柳如眉说道:“眉姑娘,你过来照我这样子把着舵……”   柳如眉一愣道:“我不会啊!”   周一民道:“不会也没关系,跟周伯伯在一起,决不会给水淹死就是。”   柳如眉蹙眉问道:“您准备下水去?”   “是啊!”周一民点首接道:“那两个,决不能让他们活着逃回去。”   柳如如眉接道:“算啦!周伯伯,我们赶快赶回去,要家父也立即脱离他们就是。”   周一民轻轻一叹道:“但愿还来得及……”   话没说完,船身猛然一偏,柳如眉首先一个踉跄,向江中栽了下去。   周一民的水上功夫,可委实是登峰造极。   当此说话分神,变出意外之际,他,手脚并用,于电光火石之间,不但使小船稳住,也将即将栽人江中的柳如眉抓住,更妙的是,他右手的钓杆,还同时钩起一个人来。   这一个被钓起的,就是原先那艘梭型快船的操舟大汉。   这回,周一民不再怠慢,也不要搜那人身上的号牌了。   只见他,钓杆一抡,带着那人甩了一个圆圈之后,才将其甩丢十余丈外。   “哗啦”一声,那人的尸体,被甩落江心,周一民却也同时跃入水中。   这一来,可将柳如眉整惨啦!   试想:小船失了操纵的人,在滚滚急流的江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情况哩!   总算柳如眉是经过“大风浪”的人了,最初一阵慌乱之后,立即强行镇定下来,按照方才周一民把舵的模样,把住舵柄,才勉强将小船稳住。   但她刚刚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小船又猛然一偏,使得她几乎又栽入江心地发出一声惊呼!   船舷又冒出一个人来,向着她龇牙一笑道:“贤侄女别怕,是周伯伯我呀!……”   不错,这个人果然是周一民,他,右手握着钓杆,左手中还提着一个胸口直冒血水的尸体,赫然就是四人中的最后一个,也就是那可能是四人之首的刀疤汉子。   当柳如眉目光为之一直之间,周一民又含笑接道:“贤侄女,大功告成,现在,咱们可以安心回去啦!”   说着,将钓杆送上小船,腾出手来,向那刀疤汉子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小船顺着江心急流,快如奔马,但周一民却距小船还保持尺半距离,与小船并肩而下,那滚滚浊流,才淹及他的膝盖。   此情此景,不由使柳如眉不胜欣羡地笑道:“周伯伯,您这一份水上功夫,教我好生嫉妒……”   周一民呵呵一笑道:“我的贤侄女,你别嫉妒我的水上功夫,我也不嫉妒你的陆上本领了,咱们还是赶办正经事吧!”   说到这里,他已由那刀疤汉子的尸体上,搜出了一块铜牌,然后顺手将尸体一抛,跃人船中,由柳如眉手中接过舵柄,笑问道:“我的贤侄女,那号牌搜出了没有?”   古若梅道:“还有一面,来不及搜。”   周一民道:“现在有时间搜了,快点搜出来,将两具尸体扔下江去,我们要准备靠岸了哩!”   “靠岸?”柳如眉一面在那高个子的尸体上搜索号牌,一面接问道:“咱们不乘原船回去?”   周一民笑道:“我的贤侄女,这一趟顺风顺水赶下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里啦!你要我摇着桨,逆流而上,那不是要我的老命吗!”   柳如眉将搜出来的两面铜牌揣人怀中,顺手将两具尸体扔出舱外,一面讪然一笑道:“这个……我可不曾想到……”   周一民接着笑道:“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还要周伯伯我卖老命吗?”   柳如眉笑道:“还是由陆上赶回去吧!”   周一民调转船头,向右岸驶去,一面笑问道:“贤侄女,身上银子多不多?”   柳如眉一愣道:“您究竟要多少银子啊?”   周—民道:“为了赶紧赶回去,能及时通知令尊,我们起岸之后,不但要买两匹坐骑,同时,还得重行改装,你估计一下,身上的银子够不够?”   柳如眉才“哦”地一声道:“我身上的银子是不够,但有金叶子。……”   周一民笑道:“只要有黄白物就行。”   话锋顿了顿之后,又接问道:“贤侄女,你要那些死人身上的铜牌干吗?”   柳如眉淡然一笑道:“周伯伯,我有一个预感,这些号牌,可能我们有用上它的机会,不过,我却衷心希望,用不上它才好。”   周一民笑问道:“不能说得更详细一点?”   柳如眉摇头轻轻一叹!道:“我想,还是暂时不说为妙……”   这两位,弃舟登陆。又走了四五里之后,才到达一个有两百户左右人家的小镇甸。   这小镇甸虽然小,却是相当繁华,举凡大都市有的玩艺儿,这儿都会有。   周一民、柳如眉二人进入小镇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分。   当下,两人先投入一家客栈中,吩咐店小二代买两匹坐骑和新的衣衫,重行改装之后,才进入一家名为“醉仙居”的酒楼进餐。   折腾了半天,这两位已委实是饿了,酒莱送上来之后,立即狼吞虎咽地吃将起来。   前面已经说过,这小镇甸因地处交通要道,可相当繁华,目前这“醉仙居”酒楼中,已上了个七成座,约有五六十位顾客在进餐。   柳如眉一面吃饭,一面游目四顾地低声说道:“周伯伯,这些顾客中也有不少武林人物哩!”   周一民一口气喝了一杯酒之后,才低声说道:“这儿离江汉地区,近在咫尺,有武林人物,也就不足为奇啦!”   柳如眉接问道:“周伯伯,这儿去武昌,还有多远路程?”   周一民道:“约莫有七十里左右,快马加鞭,最多半个时辰就可赶到了。”   柳如眉正容接道:“那么,我们该早点走,您也不要喝酒了。”   周一民苦笑道:“贤侄女,你可比你那幼梅妹妹,还要厉害得多哩!……”   他的话声未落,酒楼门外已走进四个劲装佩剑的汉子来。   这四人中,那当先带路的一个,柳如眉可认得出来,那是上官玄手下的一个香主,复姓中行,单名一个珏字。   此人年纪虽轻,手段却相当高明,因而深获上官玄欢心,对其特别加以指点,以致其武功独冠侪辈,其心黑手辣处,在“白骨魔宫”中,也算个中翘楚。   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美目中寒芒一闪,心头暗忖着:“中行珏,今天,你最好是安分一点,否则,我在起程之前,非宰了你不可……”   但她念转未毕,中行珏已精目环扫食堂一周之后,沉声说道:“诸位,凡是道上朋友,请自动站起来。”   可是,他这几句话,等于是白说了。   目前这五六十位食客中,至少有十八九个是道上人,而且他们都显着地佩有兵刃。但却没有一个人站起。   中行珏精目中凶光一闪,沉声说道:“在下再说一遍,道上朋友,请站起来……”   一位距离他最近的中年壮汉,截口冷笑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中行珏道:“在下‘三绝帮’江汉分舵……”   那中年壮汉再度截口冷笑道:“原来是‘三绝帮’中的高人,怪不得如此神气。”   坐在他旁的一个青衫老者,拉了他一把道:“老弟,少说一句,并不吃亏。”   接着又向中行珏笑了笑道:“朋友;俺们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不知也算不算是道上人?”   中行珏皮笑肉不笑地道:“哦!原来是‘武当派’的高人,你们一共有几位?”   青衫老者道:“俺们‘武当’门下是四位,另外‘少林’门下也是四位。”   中行珏冷冷一笑道:“武当、少林两派,是另案处理的,可以不接受检查。”   那最先发话的中年壮汉注目问道:“何谓‘另案处理’?”   中行珏道:“你等着瞧吧!三两天之内,就可知晓了。”   中年壮汉双眉一挑道:“我现在就要知道……”   青衫老者一面以手肘碰了他一下,一面却向中行珏歉笑道:“朋友,我这位同伴,是多喝了两杯,请原谅他吧。”   中行珏阴阴地一笑,又哼了一声,然后走向旁边的一桌,沉声问道:“你们为何不站起来?”   那一桌上,坐的是六个劲装佩刀的汉子,其中一人满脸堆笑地道:“俺们几个,自问还不够称为道上人,所以才不曾站起来。”   中行珏道:“不是道上人,为何佩刀?”   那人含笑答道:“因为俺们是镖行中的趟子手。”   “这倒委实是不够称为道上人。”中行珏自语接问道:“你们没有镖师带班?”   那人答道:“俺们总镖师前往贵帮总舵报到,还没回来。”   中行珏哼了一声,又走向另一桌。   接着查问的这几个,都是道上人,身边也都带着“三绝帮”的号牌。   但当他查到最后两个道上人时,却发生了正面的冲突。   那是一胖一瘦两个中年人,两个人浅酌低斟,有说有笑,谈得正在兴头上,对中行珏那盛气凌人的查问,根本置若罔闻。   这情形,教中行珏怎能受得了!只见他,精目中凶光一闪,厉声叱道:“你们两个,都给我站起来!”   那两个人中,较胖的一个,似乎愣了一下道:“老弟,什么人在鸡猫子乱叫的?”   那较瘦的一个笑道:“那位鸡猫子乱叫的人,就站在你背后哩!”   较胖的一个“哦”了一声道:“有这种事……”   中行珏冷笑一声道:“看来,你们两个,可能还有点来头。”   “多蒙夸奖!’较胖的一个,头也不回地含笑接道:“其实,严格说来,俺们两个的来头,可不止一点点哩!”   中行珏道:“说出来听听看。”   较瘦的一个笑了笑道:“你,既然也算‘三绝帮’中的一个小头目,当知道江湖上有两位以偷窃成名的人物……”   中行珏“哦”地一声道:“原来你们两个,就是那贼名昭著有‘南神’、‘北怪’……”   较瘦的一个,连连点首道:“正是,正是。在下是南方的‘无影神偷’西门淦,这位是北方的‘妙手怪窃’申公虎。”   中行珏冷笑一声道:“久仰!久仰!真是见面胜似闻名。”   西门淦笑道:“好说,好说,你,凭什么要我们站起来?”   中行珏不答反问道:“看来,你们两个身上,是不会有号牌的了?”   申公虎冷然接道:“咱们吃自己的饭,为何要向贵帮领取号牌?”   西门淦又立即接道:“俺们走南闯北,平常连当今的‘江湖三大’,也没当一回事,你们这个什么‘三绝帮’,三个帮主,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   中行珏截口一声怒叱:“住口!”   申公虎却不耐烦地向他挥挥手道:“阁下,请早点走吧!   俺们老兄弟,天南地北的,难得见一次面,正该好好地欢叙一下,你却在这里哕嗦个没完……”   中行珏冷笑一声:“好!我!成全你们两个……”   这时,柳如眉才以真气传音向周一民问道:“周伯伯,这两个老偷儿的武功怎样?”   周一民传音道:“不论如何,这个‘三绝帮’的小头目,决非那两个老偷儿的对手。”   柳如眉接问道:“既然明知不敌,他为何要强行出头?”   周一民道:“骑虎难下呀!同时,我想这小头目的后面,必然有有力靠山……”   说到这里,一阵急骤蹄声,止于大门外。   同时,中行珏与申公虎二人也交上了手。   在一阵桌翻椅倒,碗碟纷飞的“稀里哗啦”响声中,只听中行珏怒声大喝道:“你们都是死人!还不一齐上!”   原来这个申公虎,身体虽然肥胖,动作却是灵巧之至,三招两式之下,已迫得中行珏连连退后,不得不招呼同伴一齐上了。   申公虎呵呵一笑道:“你们四个,一齐上也好,免得我老人家多费手脚。”   西门淦一见那四个劲装汉子,都被申以虎接了下来,不由扬声笑道:“阁下也未免太自私了吧!一个也不肯分给我。”   申公虎陡地一掌,将四人中的一个高个子,震飞出丈外,一面笑道:“如此脓包,也出来丢人现眼!……”   他的话声未落,一个冰冷语声,忽然接口喝道:“住手!”   语声虽然并不高,却具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迫得激战中的四人,一齐住手,循声投注。   那是一个面色白皙,目光阴冷,年约二十四五岁的白衫书生。   中行珏连忙向着此人深深一躬道:“中行珏参见令主!”   周一民传音向柳如眉道:“这人你认识吗?”   柳如眉传音答道:“‘三绝帮’的五个令主中,只有白旗令主云中雁,我不曾见过,看来此人就是那云中雁了。”   不错,这一猜想,已由云中雁自己证实了,他,正在向两个老偷儿冷然地说道:“本座‘三绝帮’中白旗令主云中雁,此行是奉帮主急令,提取你们两个项上的人头,作为胆敢违抗本帮号令者的一个榜样!”   申公虎呵呵大笑道:“我老人家的人头,是现成的,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来取吧!……”   柳如眉传音接道:“周伯伯,我想助那两个一臂之力。”   周一民蹙眉接道:“你自信是那云中雁的敌手?”   柳如眉苦笑道:“这个……我却没把握……”   就这传音对话之间,云中雁已与两个老偷儿交上了手。   二个人都亮了兵刃,云中雁使剑,申公虎使锏,西门淦使的却是一枝判官笔。   经过这一阵打斗,整个食堂都腾空了,所有顾客,胆子大—点的,还在远远地做壁上观,胆子小一点的,早已溜之乎也!   当然,柳如眉、周一民二人,也被迫而不得不做了壁上观的顾客。   这情形,苦只苦了店家,卖出的酒菜,收不到钱,家具被打得一塌糊涂,这还不说,像目前这刀光剑影的,弄出人命来,还有不少的麻烦。   这时,周一民目注斗场,脸色庄重地向柳如眉传音说道:“两个老偷儿的武功,固然高强,但与云中雁比起来,相差却太远了。”   柳如眉轻叹着传音答道:“看来,最多二十招之内,那两个非死必伤……”   只听云中雁冷笑一声道:“我以为你们两个,真有什么了不起的本领,原来不过是徒拥虚名……”   接着,又震声大喝道:“你们两个,有什么压箱底的本领,快点使出来,否则,十招之后,你们就没机会啦!”   周一民拉着柳如眉的手,向外面走去,一面传音长叹一声道:“走吧!看着真不好受的很……”   他们两位,刚刚走到大门外……   只听申公虎震声大笑道:“西门老弟,看情形,咱们这两颗人头,是被人家借定了,不过!咱们也得捞点本钱回来才行呀!”   同时西门淦的语声也呵呵大笑道:“是呀!咱们拼……”   西门淦口中的“拼”字,像被刀切似地中断了。   紧接着,是两声重物倒地之声,然后是云中雁那冷若寒冰的语声道:“中行香主,将这两颗人头带着。”   “是!”   “有关店家所受损失,照价赔偿。”   “是!”   柳如眉一挫银牙,欲行又止。   周一民早已看出柳如眉心中,跃跃欲试地,想要斗斗那云中雁,才提前将她拉了出来,此刻,已经到了大门外,又岂能功亏一篑?当下,连忙附耳低声说道:“我的姑奶奶,通知令尊避祸要紧啊……”   说着,已顺手将她的“娇”躯向马上一送,双双策马疾驰而去……   第二天清晨,江汉地区的武林人物,都在传播着两件充满血腥气息的新闻。   其一是名满大江南北的两位神偷,“无影神偷”西门淦和“妙手怪窃”申公虎二人,因未曾前往“三绝帮”报到受检,已经被“三绝帮”的白旗令主云中雁,以抗命罪加以处决了。   其次是“江湖三大”中的“赤城山庄”庄主柳伯伦,也于昨宵,被“三绝帮”以叛帮罪处死,除了一个独生女儿柳如眉在逃之外,全家无一幸免。   这消息,可委实是有点骇人听闻,被人当作谣言地在暗中传播着。   一直等到辰牌过后,这消息,已由“三绝帮”的皇皇告示中,获得证实了。   可是,这两件血腥事实,还不足以表示这个新成立的“三绝帮”的残忍毒辣,紧接着而来的,可更骇人听闻哩!   那是当这两件血腥新闻,不胫而走地传遍扛湖的三天之后,一个更大的新闻由武当山传出:“武当派”掌教天一真人被杀死了。同时殉难的,还有该派的两位长老和八位第二代弟子,亦即年轻一代中的“武当八剑”。   像这么十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竟于一日之间,同时被杀死,而杀死他们的人,却是一个十几岁的名不见经传的小伙子——林志强。   据说,这个林志强,还是如今业已烟消云散的林家堡的少堡主哩!   这位林少堡主,如今是“三绝帮”的总巡察,此行任务,就是专门清除不服从“三绝帮”的抗命分子,对“武当派”的1 这一次大屠杀,还不过是一个开端而已。   这消息,对以邵友梅为首的群侠方面而言,是够沉痛的,尽管他们在心理上早有准备,但当这血淋淋的事实,一旦呈现在他们眼前时,还是有不知所措之感。   而群侠当中,最感伤心欲绝的,莫过于柳如眉了。试想,自己的梦里情郎,变成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而父母亲人,却于一夜之间,被杀得一干二净,世间还有比这更使人伤心的事吗?   然而,群侠方面,尽管是无比的沉痛,对“三绝帮”方面,是痛恨到了极点,但在目前情况之下,他们却不但不能向“三绝帮”兴问罪之师,甚至连自己的行藏也不敢暴露出来。   因为,如果他们公开出面了,公冶如玉如果以林志强来对付他们,他们是听凭宰割,还是合力将林志强杀死呢?   于是,在既不能坐以待毙,又不能合力将林志强杀死的情况之下,他们只好暂时躲起来了。   血腥案件,不断地传出,三五天工夫之内,至少有上百的武林人物被杀死了。   这些被杀死的人,都是武林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当然也都是不曾投入“三绝帮”的人物。   由消息的来源上判断,这个专杀好人的林志强,似乎还有神奇莫测的分身之术,因为他竟能于一日之间,在相隔数百里处,同时杀人。   这情形,对不明内情的人而言,是觉得神秘而恐怖,但说穿了,却不值一笑。   因为三绝帮中,有的是年轻高手,为了增加自己的神秘,为了使暗中企图营救林志强的群侠们,因摸不清虚实而疲于奔命……他们多派一二高手,冒充林志强,到处制造恐怖气氛,岂不是一举数得吗!   不错。公冶如玉这一着棋,不但是狠,也够准。   当一片杀声震撼整个江湖时,群侠方面,竟被震慑得不见一丝动静。   但相反地,“三绝帮”三字,可说是具有吓止小儿夜哭的威力。   不说别的,只要瞧瞧他们那总坛外临时增设的报到和检定等级的场所,那种大排长龙的情形,就可想见一般啦!   按情理,那些人似乎不必这么抢着前来报到,因为今天才是七月初八,距十五的期限,还有七八天哩!   但好生恶死,乃人之常情,在目前这种没有号牌就失去生命保障的情况之下,当然谁都希望早点取得那面号牌的了。   这是七月初九的清晨。   位于“河南”省境,“汝州”以南一个名为“大营”的小镇上,一家“悦来”客栈前,两个中年壮汉,正愁眉不展地在闲聊着。   那是两个镖师装束的人,一衣蓝,一衣青,由他们那愁眉不展的情形推断,显然两人都有着极为严重的心事。   蓝衣人一面向街口张望着,一面蹙眉自语道:“奇怪,怎么还没来?”   青衣人笑了笑道:“吴兄,你忘了咱们是快马兼程赶来,他们怎能像咱们这么快哩!”   蓝衣人苦笑了笑道:“我是担心他们,会碰上那货儿!”   青衣人道:“不会那么巧吧!听说那个小煞星,前天还在郑州出现过。”   话锋一顿之后,又长叹一声道:“这真是劫数。”   蓝衣人轻叹一声道:“我早就向局主建议过,要他向‘三绝帮’领取号牌,可是,他却当作耳边风,如今,眼看大祸临头了,才着急起来。”   青衣人注目问道:“吴兄,今天真的就住在这儿,不打算走了?”   蓝衣人点点头道:“是的,几时局主将‘三绝帮’的号牌取来,我们就几时动身。”   青衣人蹙眉说道:“可是,五辆镖车,目标不算小,所以,呆在这儿,也并不安全。”   蓝衣人苦笑说道:“总比在官道上要安全得多,退一步说,万一那厮居然找到客栈中来了,那算是咱们命该遭劫……”   这时,一阵急骤马蹄声,与“辚辚”的车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青衣人欣慰地接着笑了笑道:“他们都赶来了。”   不错!那是一列五辆双套马车,押镖的,除了打前站的那两位镖师之外,还有两位随车护卫着的镖师和二十来个趟子手。   光看这押镖的阵容,就知道这一趟镖,必然是非常贵重。   凭这“武威”二字的镖旗,可说是大江南北,通行无阻。   可是,如今却为了一个林志强,而不得不被迫大白天也躲起来了。   这一列镖车到达客栈门口之后,青衣人连忙叫道:“小二哥,快将左侧的巷子打开来,以便镖车拉到里面去。”   店小二连声喝着喏:“是!是!大爷!小的马上就来……”   左侧的弄子,是通往客栈的后院的。   就当他们七手八脚地,将五辆镖车都赶进小弄内,仅仅最后一辆的车厢还露出一半在街上时,一骑疾驰而来,止于客栈前的白马,却使他们呆住了。   那是一匹通体不见一根杂毛的纯白骏马,马上人是一位十七八岁的白衫书生。   这就是目前江湖道上,使人闻名丧胆的“小煞星”林志强。   由外表上看来,他并没多大改变,不过是皮肤较为白皙,眼神也较为更有神采而已。   可是,谁会想到,这个外表看来,文质彬彬,毫不起眼的年轻书生,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哩!   虽然不过是短短七八天的工夫,但林志强的一切,却已经是绘声绘影地传遍了江湖。   因而他这一骑人马,在客栈前一停,那武威镖局的人,就——个个像中了魔似地,呆住了。   林志强那冷厉的目光,朝那批人一扫,冷然问道:“你们是保镖的?”   那位蓝衣人,显然是这一行人的首脑人物,此刻,他可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了,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强接问道:“是哪一家镖局?”   话声中不带一丝感情,就像是问案的官大人,审问犯人一样。   蓝衣人赔着笑答道:“在下是武威镖局。”   林志强接问道:“你是局主?”   “不!”蓝衣人接道:“在下是保这一趟镖的首席镖师。”   林志强笑了笑道:“那我真是问对人了。”   接着,俊脸一沉道:“亮号牌。”   刹那之间,蓝衣人脸色如土地连退三大步,语不成声地接说道:“号牌……已经由我们……局主前往……领取,还……   还没回来……”   林志强唔了一声,问道:“那么,你是交不出号牌了?”   蓝衣人打了一个寒噤道:“是……是的。”   林志强冷冷地一笑道:“知道我是谁吗?”   蓝衣人道:“在下知道你是……‘三绝帮’的总巡察……”   林志强庄容接道:“也是以往林家堡的少堡主,双木林,草字志强,好好记着,待会儿到阎王面前,也好交待。”   此刻,蓝衣人不但是面色如土,作声不得,脸上,豆大的汗珠,也滚滚而下。   但林志强根本不理会这些,紧接着,又注目问道:“你们这儿,一共有几位镖师?”   蓝衣人打了一个哆嗦,讷讷地道:“连我一共是四个。”   林志强冷然接道:“好!去把另外三个,也叫到这儿来。”   “是。”蓝衣人扭头向旁边的一个趟子手,使了一个眼色,沉声说道:“王二!去……去将陈爷、林爷、胡爷,都……都请到这儿来……”   说着,又接连使了两个眼色。   但那个趟子手,正在两腿筛糠地直打哆嗦,根本领会不出那接连几个眼色的用意,甚至也可能根本没注意到那几个眼色,只是连声恭喏着:“是!是!”   当那趟子手三步作两步地,踉跄退去之后,蓝衣人,强行定下心神,并在心念电转说:“但愿王二能领会我的意思,叫那三位躲起来……”   可是,他电念未毕,不由又暗道一声“苦也”!   原来那另外三位镖师,已匆匆地赶了来。   蓝衣人之所以向王二连使眼色,意思是自己豁出去,也就算了,赶快叫另外三位镖师去逃生。   但眼前,事与愿违,势非一齐死在这儿不可了。这情形,又怎不教他暗中叫苦不迭!   那三位镖师,可能吓得昏了头,一个个目光呆滞,机械似地一直走到蓝衣人身边,才一齐停了下来。   当然,这情形,使得蓝衣人更不知如何才好了,只是提心吊胆地,向林志强注视着。   林志强漠然地问道:“你们四位,都是镖师?”   以蓝衣人为首的四位,一齐木然地点了点头道:“是的。”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你们四个,既然不领号牌,想必是自恃有了不起的本领,现在,我特别破例,给你们公平一搏的机会,你们四个一齐上吧!”   蓝衣人抗声说道:“林少侠,并不是我们不领号牌,而是领号牌的人,还没回来。”   林志强冷漠得像一尊石像,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机会难得,你们还不全力一拼!”   蓝衣人突然一挫钢牙,震声大喝道:“对!咱们拼了……”   话声中,四人已迅捷地散开,亮出兵刃,刀剑齐举,向林志强扑来。   论身手,这四位镖师,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尤其是在目前这明知自己无生望而不得不拼命以赴的情况之下,所发动的攻势,更是至为惊人。   但他们所遇上的对手,实在太强了。   尽管他们那攻势,是既快速而又狠辣的,但他们的对手林志强,却依然是安详地端坐马上,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   就当对方的四般兵刃,堪堪击中他的身躯时,才见他冷笑着,双手左右一弹。   也没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手法,但见寒芒飞闪,惨呼连声中,那四个镖师,已一齐仰身栽倒,惨死当场,而他们胸口插着的,竟赫然是他们自己所使的兵刃,也就是说,他们是死在他们自己的兵刃之下。   林志强轻描淡写地一举杀死四位镖师之后,才披唇一哂,策马疾驰而去。   林志强离去后,约莫是炊许工夫,另一骑白马也疾驰而来,马上人是一位腰悬长剑的青衫书生。   他,向着那些满脸悲愤,正在替四位镖师办理善后的趟子手们,问明经过之后,又向着林志强所走的方向,匆匆地追了上去。   当天黄昏时分。   在“汝州”以北,约莫十来里的一个土岗旁,林志强中了埋伏,他的坐骑,被绊马索绊倒了。   当林志强飘落马旁时,他的前后左右,已出现四十多位和尚,将他团团围住。   原来这些和尚们,是来自嵩山少林寺。   少林寺也是未向“三绝帮”屈服的帮派之一,当然,“武当派”遭劫的消息,早已传到了少林寺中。   ‘少林”、“武当”,同为当代武林中,十大门派的泰山北斗,“武当”既已遭劫,“少林”也必难幸免,何况,由近几天来的种种迹象显示,“小煞星”林志强,已有进军少林寺的姿态。   少林寺住持百忍大师,面临这种绝续存亡的关头,却也“忍”不住了。   于是,他召集全寺首脑人物,举行了一连串的秘密会商之后,决定采取先发制人之计,于半路上将林志强予以截杀。   同时,百忍大师也特别指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伤亡,尽量避免与林志强发生正面的冲突,也就是说:这一半路截杀的战术,能成则成,否则,即当全身而退,另图对策……   所以,目前这一批困住林志强的和尚们,他们不但一个个站得很远很远的,而且他们的手中,也是一些利于远攻的兵刃。如绳索啦!长矛啦!飞镖啦!弓箭啦……洋洋大观,包罗万象。   林志强根本没当作一回事似地,俯身徐伸两指,像捏灯草似地,将困住他那匹马腿的麻绳捏断,使马匹恢复自由之后,才目射神光地向四周的和尚一扫,冷笑一声说道:“你们做的好事!”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面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小煞星,和尚们虽然人数众多,但他们的精神准备,却早已解除殆尽了。   因而,林志强的话声一落,那些和尚们,却是情不白禁地,一齐向后退了三步。   林志强星目凝威,环扫一匝之后,沉声问道:“你们谁是头儿?”   一位半百老僧高宣一声佛号道:“贫僧觉明。”   林志强注目问道:“你们是来自少林寺?”   觉明大师点点头道:“不错。”   林志强道:“少林寺的和尚,一定要到嵩山再杀,而且,你们职位卑微,还不够杀的分量,连冒犯本座之罪,也一概免了。”   一顿话锋,挥手沉声接道:“现在,你们都给我滚回去!”   觉明大师一挑双眉,道:“林施主,贫僧有话要说……”   “不必了!”林志强截口冷笑道:“还是早点回去,告诉你们那个住持和尚早点安排后事吧!”   觉明大师怒叱一声:“施主欺人太甚!”   林志强震声说道:“大和尚我再说一遍,赶快离去,如果我—下子改变主意,可就走不脱啦!”   觉明大师呵呵一笑,道:“既人宝山,岂能空手而回?”   紧接着一挫钢牙震声大喝道:“通通上!”   “上”字的尾音未落,他自己手中的一串念珠,已当先射出。   在一串如雷暴喏声中,四周的飞索、镖枪、长弓硬弩、各式暗器已集中向林志强击射而来。   说来也真妙!   这些和尚们,好像默契似地,集中全力一击之后,不但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不看看这全力一击的效果,竟然是于兵刃出手之后,人也跟着一哄而散,分向飞奔而去。   林志强一声清啸,腾拔三丈有余,那些向他集中射来的暗器,都由他的脚底下滑了过去。   也许是忙中有错,林志强本身虽然是毫发无损,但他那匹脚程颇佳的坐骑,却因得不到主人的庇护,而作了他的代罪羔羊,被那些集中射来的箭矢和暗器,射得如一只刺猬似地,倒地狂滚着,悲嘶着。   这情形,可使得林志强光火了,气得他星目中寒芒连闪地大喝一声:“秃驴纳命来!”   喝声中,就着那腾拔之势,半空中甩臂拳腿,身躯一转,凌空向觉明大师背后射去。   觉明大师一见林志强有若天马行空似地凌空追了上来,不由心胆俱寒,来不及多想,脱手将手中的禅杖,反手甩出。   林志强怒喝一声:“秃驴找死!”   右手朝那挟着破空锐啸,迎面击射来的禅杖,一绰一甩,那根禅杖,立即以更劲疾之势,朝着觉明大师的背后射去。   林志强对他自己这含愤的一击,似乎有着十二分的把握,那禅杖被他甩转之后,连看都不曾看一眼,脚尖一点地面,又转向右首一个跑得较慢的和尚追去,口中并冷笑道:“哪里走!”   人未到,一记劈空掌,遥遥击出。   “哇”地两声凄厉惨号,同时传出,觉明大师被他自己的禅杖,透心而过,钉在地上,那个挨了一记劈空掌的,却被震飞三丈之外,惨死当场。   林志强一举杀掉两个和尚,似乎意犹未足。他,脚尖一点地面,又再度飞身而起,凌空飞射。   他的身形,一起再起……   那些四散逃命的和尚们,却是一个又一个地在惨号声中倒了下去。   暮色苍茫中,一骑白马,疾驰而来,马上人远远地震声大喝道:“林志强住手!”   话声一落,那一骑人马,也到了林志强身前,马上人赫然就是由“大营镇”上追蹑林志强而来的那位腰悬长剑的青衫书生;林志强微微一怔之后,旋即脸色一沉道:“呈验号牌!”   青衫书生随手丢给他一面铜牌,林志强接过,略一端详之后,又将号牌扔还给他,点点头道:“唔!你可以走了。”   青衫书生苦笑道:“林志强,你也不问问我,为什么叫住手?”   此刻,这青衫书生的语声,竟赫然就是柳如眉那娇滴滴的语声。   林志强漠然地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   柳如眉一挫银牙道:“林志强,你连我的口音都听不出来了?”   林志强讶问道:“你……你是谁啊?”   柳如眉道:“我……我是柳如眉啊!”   林志强蹙眉自语着:“柳如眉……这名字好像在哪儿听说过……”   柳如眉“星”目异彩一闪地笑道:“你再仔细想想看。”   林志强道:“我就是想不起来啊!”   接着,又向“她”招招手道:“你走近一点,让我仔细地瞧瞧……”   柳如眉不禁心念电转着暗地思忖:“看情形,他的灵智,还并未完全蒙蔽,也许以我的本来面目给他瞧瞧之后,会勾起他心头更多的记忆,说不定还可以就此把他救出来……”   心中转念间,已着手卸除她头上、脸上,以及身上的伪装,现出她那女儿家的本来真面目。   林志强似乎大感意外地一愣道:“咦!你怎么变成一位姑娘家了?”   柳如眉娇笑道:“柳如眉本来就是女儿家呀!”   林志强也若有所忆地点点头道:“对!柳如眉是一位姑娘家……”   柳如眉不由大喜道:“现在,你想起来了?”   林志强又茫然地道:“想起什么啊?”   柳如眉哭笑不得,道:“林志强,我们曾经是好朋友呀!”   林志强点点头道:“唔……是好朋友,我有点想起来了,采,走近一点,让我仔细地瞧瞧。”   柳如眉委实是有点意乱情迷,几乎想飘身下马,投到爱郎怀抱中去。   但她的理智,并未完全被感情淹没,就当她的芳心中跃跃欲试之间,忽然惊觉到,眼前的林志强,是一个失去灵智的疯子,自己怎可轻易冒险?   因此,她不但不曾向前,反而将坐骑向后退去。   同时,也因为心头警惕的提高,使他省悟到对方的语声也不太对劲。   但就当此时,林志强一面快步向她走近,一面向她招手道:“柳姑娘,你走近一点呀!我……想起来了……”   柳如眉真力暗凝,一面大喝一声:“站住!”她心痛如割,险些掉下泪来。   但她的喝声才出,蓦觉对方已就那向她招手之势,乘机发出指风向她偷袭。   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当下,她右手一挥,不能算慢,但对方的反应,却比她更快速一点。   当柳如眉因察觉情况有异,而采取双管齐下的动作时,林志强那伪装向她招手,而暗中以指风偷袭的右手,却陡地一沉,使那本来击向柳如眉的指风,改为击向她的坐骑。   那匹白马骤然受到重创,痛得人立而起发出一串洪烈的悲嘶,也迫得柳如眉不得不飘身下来。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双方交手,却并未正式接触的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当柳如眉被迫而飘下坐骑时,林志强已快速无匹地将她截住,并呵呵大笑道:“丫头,你认命了吧!”   话声中,已指掌兼施,接连攻出了三招。   但这势沉劲猛,而又快速辛辣的三招,却被柳如眉从容地接下了。   这情形,不由使林志强“咦”了一声道:“丫头的进境可真快呀!”   柳如眉头冷笑道:“如非我进境快,此刻,我真会走不了哩!”   但她口中却怒声喝道:“你是谁?”   林志强一面加强抢攻,一面呵呵大笑道:“我是谁,你该听得出来呀?”   这刹那之间,林志强的语声也改了,赫然竟是吕不韦的嗓音。   柳如眉冷笑一声道:“你是吕不韦?”   “是啊!”吕不韦敞声大笑道:“能听得出我的嗓音来,足以证明我吕不韦,在你的芳心中,还有一席之地,美人儿,你说是吗?”   柳如眉怒声问道:“你为何要冒充林志强?”   吕不韦笑道:“柳姑娘,我这个人只讲享受,而最怕用脑筋,为什么要冒充林志强,我不想知道,也不必知道,所以这问题,我根本没法答复,你还是去问我们帮主吧!”   柳如眉接问道:“林志强何在?”   吕不韦道:“林志强吗!这会儿可能已到‘少林寺’啦!   这个大疯子,你想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这片刻之间,两人已交手五十招以上。   这时,现场附近,除了一匹死马和十多个和尚的尸体之外,就剩下这两位在恶拼着。   柳如眉自从她的师祖纪治平特别点化之后,一身功力,比起吕不韦来,可说是只强不差的,仅仅是招式方面,比对方要逊上一二筹而已。   也就是因为这原因,他们之间,才能打了五十多招仍然分不出胜负。   但目前吕不韦的这几句话,却使柳如眉在气愤疏神之下,几乎吃了亏。   她被迫得接连退了三大步,才勉强稳住颓势,怒声叱道:“好一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美人儿,别发小脾气,咱们也不用打了,还是乖乖地同我去享福吧!”   “铮”地一声,柳如眉已亮出长剑,趁对方还来不及拔剑之间,“刷、刷、刷”一连三剑,将吕不韦迫得连连后退,大声嚷叫道:“美人儿怎么闷声不响地,动起家伙来了呀!……”   这两位之间的身手,相差并不算多,柳如眉这一抢先亮出兵刃,立即使战况扭转过来,而占了上风。   她,银牙紧咬,杀手连施,快如迅电奔雷,根本不容许对方有拔剑相迎的机会,节节进逼,一面并恨声说道:“先宰了你这个小贼,再杀你那对老鬼师父去……”   “锵”地一声大震,她的长剑被架住了,同时还传出一声清叱:“做梦!”   这位蓦然加入,并以长剑架住柳如眉的长剑的人,赫然竟是吕不韦的五师妹古琴,柳如眉长剑被架住,不由心头一震,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之间,吕不韦却已把握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扬指凌空一点,已制住柳如眉的“七坎”大穴。   “当”地一声,柳如眉长剑落地,吕不韦却满脸奸笑地说道:“柳如眉,现在你该认命了吧!”   接着,才向古琴抱拳一拱道:“多谢五师妹,愚兄这厢有礼了。”   古琴淡然一笑道:“少来这一套……”   柳如眉身躯被制,自知已无生望,此情此景之下,任何人也不会有甚顾忌了。她,一挫银牙,目注对方二人,恨声叱道:“好一对寡廉鲜耻的狗男女!”   古琴一挑黛眉道:“你骂谁?”   柳如眉怒声接道:“骂你!”   “啪”地一声,柳如眉已挨了一记火辣辣的耳光。   古琴双手叉腰,杏眼圆睁地怒叱道:“贱人!你再要口出不逊,当心我挖了你的舌头根!”   柳如眉“呸”了一声道:“姑奶奶命都不要了,又何在乎一根舌头!”   古琴那一双勾魂摄魄的媚眼,此刻却是充满了熊熊怒火,但她却强忍着,没有发作。   柳如眉为免自己清白之身受到玷污,已打算索性激怒古琴,就此出手将她杀死,因而不等对方发话,又冷笑一声道:“不知廉耻为何的贱人……”   吕不韦连忙又加点了她两处大穴,连哑穴也点住了,一面却拦住再度伸手向柳如眉掴去的古琴,满脸堆笑地说道:“五师妹,别气坏了身体,算她放屁就是,何必同她一般见识?”   古琴怒声接道:“你心疼了!”   吕不韦苦笑道:“五师妹,你该想到,这是帮主所要的人……”   古琴再度截口接说道:“别拿帮主来吓人,吕不韦,我老实告诉你,这贱人暂时由我负责,在解往总坛途中,不许你接近她!”   吕不韦连声恭喏着:“是!是……”   “哼!”   吕不韦却不理会古琴的冷哼,转身向那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柳如眉,含笑接道:“柳如眉,我要提你一个醒儿,从现在起,别再什么廉耻不廉耻的了,今后,你不妨冷眼多看看这花花世界,凡是经常将‘廉耻’二字挂在嘴巴边上的人,十之八九就是寡廉鲜耻的人,也是好话说尽,坏事做绝的聪明人,更是比谁都活得舒服的福人………”   古琴忍不住截口一笑道:“你,有没有个完?”   吕不韦涎脸笑道:“说完啦!我的姑奶奶。”   古琴白了他一眼道:“那么,走吧!……”   这是柳如眉在“汝州”境内被劫持的翌日,地点是中岳嵩山的少林寺前。   当整个武林中,都被林志强的血腥手段,弄得惶惶然地寝食难安之际,一向成为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少林寺”却也不能例外。   严格说来,自“武当派”首当其冲地被林志强杀得一塌糊涂的消息,传到嵩山之后,少林寺就进入紧急状态,再加上昨宵“汝州”城外的那一场惨案,可到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境地了。   晌午过后,整个少林寺周围,都被划为禁区,所有进香的善男信女和一般游客,都在山门外五里处,就被婉言劝导,自行折返。   通往寺中的那条山径上,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排列着全副武装的僧侣,那情形,就好像是有大批强敌即将进犯似地。   约莫是酉初时分。   通往少林寺的登山蹬道上,出现一位青面包头、风尘满面的中年村妇人,踽踽独行着。   黄昏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地,衬托着目前这荒山、古道,使人倍增落寞、凄凉之感。   中年村妇满面风尘,显然是远道而来,但她步履轻盈,有若行云流水,眼神澄澈奕奕有神,也显然是一位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她,边走边向四周打量着,也好像在暗中凝神默察着什么似地,不时蹙起双眉。   像这么走了一段之后,她,好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宗什么重大的事情,也好像是放下了一件什么重大的心事似地,长吁了一声。   她的吁声才落,前面丈远处,却传出一声苍劲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止步回头。”   随着这话声,蹬道上已并排站着两个手持禅杖的中年和尚,并双双向着中年村妇,合十为礼。   中年村妇淡然一笑道:“为何不让我上山?”   左边的和尚正容答道:“女施主有所不知,因日内将有歹徒进犯本寺,本寺方丈为维护施主们的安全,乃有此权宜措施。”   中年村妇“哦”了一声道:“大和尚口中的歹徒,指的可是那‘三绝帮’的总巡察林志强?”   “正是。”左边的和尚目光深注地接道:“施主也是道上人?”   中年村妇笑了笑道:“对了,而且,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而来。”   左边那和尚脸色一变道:“你……”   中年村妇含笑接道:“大和尚!请别拦着我,为了贵寺的安全,也为了我自己的事,我必须面见贵寺方丈百忍大师。”   “不行!”左边那和尚正容接道:“纵然没有这一项特别禁令,施主也不能晋见本寺方丈大师。”   中年村妇诧问道:“为什么?”   右边的和尚抢着答道:“因为本寺一向就不许女施主进入寺门。”   中年村妇不禁哑然失笑道:“哦!原来如此。”   一顿话锋之后,又沉思着接道:“那么,烦请大和尚,立即传禀贵寺方丈,就说是‘翡翠船’传人古若梅,有紧急要事求见。”   原来这位中年村妇,竟然是古若梅所乔装。   可是,这两个大和尚,还不知道“翡翠船”的来头,因而尽管古若梅已亮出了招牌,两个大和尚却是一点也没感到奇异地摇摇头道:“不可以。”   右边的和尚并立即接道:“如果施主真有什么重要事情,请即告诉小僧,小僧代为转达。”   这真是急惊风偏遇着慢郎中。   古若梅继一声苦笑之后,才一挑双眉说道:“大和尚,既不让我自己上山,又不代我传禀,那是要逼我硬闯了!”   左边的和尚怒声道:“少林寺可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右边的和尚却冷笑道:“施主不妨闯闯看!”   远处,传来白文山的语声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话到人到,“咄”地一声,白文山已纵落古若梅身边,一顿拐杖道:“二师姊,为了争取时间,咱们可得赶快啊!”   古若梅苦笑道:“可是,他们不让我上山。”   白文山道:“不让上山,就硬闯……”   右边那和尚冷笑一声道:“我早就看出你们不是好东西……”   白文山截口一声怒叱:“秃驴闭嘴!”   白文山可不像古若梅那么好说话,一声怒叱之后,继之以行动,他,手中拐杖,漫不经意地向山径旁边的岩石一插,“嗤”地一声,竟像是插入烂泥中似地,深没及柄,然后才注目冷笑一声道:“咱们是好人还是坏人,暂时莫谈,你们估量一下,能拦得住吗!”   两个和尚,不由脸色为之大变,作声不得。   古若梅淡淡地一笑道:“大和尚,我再重复一遍,‘翡翠船’传人古若梅、白文山求见贵寺方丈,为了贵寺安全,请立即回寺,传禀贵上一声……”   远处,一个苍劲语声接问道:“贵客何事要见本寺方丈?”   左边那和尚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好了,二师叔来了……”   这时,古若梅却不理会那苍劲语声的问话,反而向白文山问道:“师弟,没看到你大师兄?”   白文山道:“没有,不过,计算行程,他也该到达这儿了……”   一位白髯垂胸、红光满面的黄衣老和尚,轻捷地飘落蹬道上,向着古若梅、白文山等二人,合十行礼道:“二位施主请了!”   古若梅连忙裣衽还礼,但白文山却没好气地一蹙眉峰道:“大和尚,这些繁文褥节,最好都免了,咱们还是快点谈正事吧!”   说话间,已将那根深没及柄的钢拐,又由岩石中抽了出来。   那老和尚人目之下,不由精目中异彩连闪地,高宣一声佛号道:“老衲恭聆。”   白文山道:“我这位二师姊已经向那两位大和尚说过不止一次了,大师请问问他们二位吧!”   这位黄衣老憎,方才到达时,那两个中年和尚,曾向他躬身施礼,但他仅仅哼了一声,这会却又不得不向那二位沉声问道:“觉空、觉性,是怎么回事?”   左边那和尚重行施礼,将方才情形照实复述了一遍之后,黄衣老僧精目中异彩一闪,低叱了一声:“蠢材!”   接着,才向古若梅、白文山二人,合十一躬,满脸歉笑地道:“二位施主,门下无知,方才多有得罪,敬请二位大师包涵!”   白文山淡然一笑道:“大师请莫多礼,在下可消受不起。”   古若梅却于裣衽还礼之后,正容问道:“大师请示法号,以免古若梅师弟失礼。”   黄衣老僧谦逊地笑道:“贫僧百拙,忝掌本寺‘罗汉堂’……”   古若梅连忙正容接道:“哦!原来是地位仅次于贵寺掌教的罗汉堂主持大师!古若梅失敬了。”   古若梅这几句话,倒委实是由衷之言。   因为这位百拙大师,不但是地位仅次于掌教的罗汉堂主持,也是本代掌教百忍大师的师弟,在“少林寺”中,算得上是第二号人物。   但白文山却不管这些,依然是淡笑着问道:“大师贵为贵寺第二号人物,怎么亲自跑到这地方来了?”   百拙大师苦笑道:“白大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接着,他摆手作肃客之状,正容说道:“二位施主请!”   古若梅笑道:“大师请前头带路!”   一行三人,鱼贯地沿山径前行,所有警戒及巡山僧侣,莫不纷纷向百拙大师躬身致敬。   走在最后的白文山,不由笑道:“大师,贵寺的规矩,倒是很严谨的!”   百拙大师苦笑说道:“白大侠,本寺人数太多,为了便于管教,不能不讲究这些,可是,这些人资质太差,成就有限,所以,碰上目前这等难关,我自己也不得不亲自来巡视一番……”   古若梅含笑接道:“也幸亏大师亲自出巡,否则我们师姊弟两个,要想进入贵寺,还得大费周折哩!”   百拙大师呵呵一笑道:“那也没什么,顶多让本寺那些不长眼的门下,开开眼界而已。”   接着,又扭头正容问道:“二位施主,听说那个什么林志强的武功,也与‘翡翠船’一门有关,不知是也不是?”   古若梅点点头道:“不错……”   白文山苦笑着接道:“不瞒大师说,不但林志强的武功,源出于‘翡翠船’,连‘三绝帮’的那三个帮主,也全是‘翡翠船’的门下哩!”   百拙大师闻言,不由张目讶问道:“那么,二位施主是——”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祸起萧墙,箕豆相煎,大师明白了吗?”   百拙大师“哦”了一声道:“老衲能否有幸,获知详情?”   这时,距少林寺的巍峨山门,已不过箭远之遥,古若梅笑了笑道:“且等见过贵寺掌教,再一并详谈吧!”   百拙大师点点头道:“也好。”   接着,他又忽有所忆地歉笑道:“古施主请原谅,待会儿……待会儿……”   这位年高德劭的老僧,居然挣红了脸孔,还没法接下去。   古若梅含笑接道:“大师,是否为了不让女客进入山门?”   “很抱歉!”百拙大师讪然一笑道:“这是本寺开派以来,所订的规矩……老衲未敢擅专,待会儿,拟先偕白施主人寺,俟请示掌教师兄之后,再……”   白文山冷然接道:“既然贵寺规矩,重于存亡大计,我看,在下也不必入寺了……”   古若梅连忙接道:“师弟不可任性……”   这时,他们已到达山门之前,白文山抗声说道:“二师姊,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惟有这件事情,我不答应,因为,我们此行并非向人家求援。”   百拙大师苦笑道:“白大侠,老衲非常抱歉!也非常了解白大侠的心情,我看,二位都不必进去了,由老衲先进去将掌教晴出来,敝掌教当有妥善安排。”   白文山哼了一声,没接腔。   古若梅沉思着接道:“大师,我倒有个折中的办法,既可不违贵寺寺规,又不影响咱们的合作大计。”   百拙大师喜道:“古施主快说。”   古若梅正容接道:“我在这儿,可能有一两天耽搁,拟请贵寺在山门外,搭一个临时帐幕,则一切问题,不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吗!”   百拙大师不由连连点首道:“对……对,好办法……二位请在这儿稍待,老衲暂时少陪。”   说完,合十一礼,向山门内匆匆走去。   少顷之后,知客僧亲自带着一个小沙弥,扛着坐椅、茶几、茶壶、茶杯等,匆匆走了出来,在山门边安置好之后,才向古、白二人合十一礼道:“二位施主莫嫌简慢,敬请入座用茶。”   白文山双眉一轩,却强忍着没说什么。   占若梅含笑入座,并向白文山招招手道:“师弟,既来之,则安之,像目前这秋老虎的天气,坐在外面,不是比室内要凉快得多吗?”   白文山悻然入座道:“我就是越想越不舒服。”   古若梅笑道:“喝杯凉茶,火气就压下去啦!”   白文山愤然道:“我气不过的,就是他们那臭规矩,竟比存亡大计还要重要,试想:如果整个‘少林寺’给人家连根拔掉了,他们那规矩还有什么用呢!”   古若梅正容说道:“师弟,你的话,固然不错,但目前的问题,却在于人家还不太明了我们的来意,以及对他们究竟有多大帮助,我想,当他们全部了解之后,百忍大师会有适当的安排的。”   白文山“晤”了一声道:“但愿如此。”   古若梅以真气传音着说道:“师弟,你可别意气用事,须知我们此行,一半还是为了自己。”   白文山点点头道:“我知道……”   夜幕低垂,少林寺中,已亮起无数灯火,嘹亮而悠扬的钟声,响彻群峰……   表面上看来,这座千年古刹,一切都还是那么安详,那么宁静。可是,你只要注意到那在暗影中往来巡逻的僧侣们的神色,就知道目前这种安详和宁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前奏而已。   古若梅冷眼向视界所及之处,打量一遍之后,不由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   白文山也蹙眉苦笑道:“真要是那小煞星来了,这些人,除了白白送死之外,能有什么用哩!”   古若梅道:“待会儿,我要劝劝百忍大师,干脆将这些和尚都撤走算了。”   寺内,忽然传出七响清越的钟声。   悄立一旁的知客僧,向他们二人正容说道:“二位施主,俺们掌教,亲自出迎了……”   他,口中说着,脸上的神色与目光中,却充满了诧讶的神情,那意思,好像是在忖想着:“看不出来嘛,这两个外表毫不起眼的人,居然能使得俺们掌教亲自出迎……”   白文山、古若梅二人扭头向山门内瞧去,只见十多个高大的和尚,分别抬着帐幕和一些应用家具之类的东西,匆匆地向外面赶来,此外却一无所见。   白文山不由向那知客僧问道:“大和尚,贵掌教并没出来呀!”   知客僧笑道:“施主有所不知,方才那七响钟声,就是本寺掌教亲迎贵宾的讯号。”   白文山道:“哦!原来如此……”   就这当口,山门内箭远尽头的大雄宾殿门口,出现两对明亮的纱灯,知客僧低声说道:“本寺掌教已经来了……”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目力特佳,尽管这山门外与大雄宝殿门口之前,有着箭远以上的距离,而时间又是黑夜,但他们两人在那四盏纱灯的照耀之下,却是如在眼前,一目了然。   四盏纱灯,是由四个颇为清秀的小沙弥提着,缓缓地步下台阶。   四个小沙弥的后面,是一位中等身材,手捧白玉如意,身着紫色袈裟的老僧。   由于百拙大师紧随在紫衣老僧之后,足可匠明这位紫衣老僧,就是少林寺的本代掌教百忍大师了。   白文山一瞥之下,不由低声笑道:“排场可真够瞧的了……”   那位知客僧,似乎并没领会到白文山那意在言外的揶揄意味,连忙接道:“白大侠,事实亡,本寺掌教的仪仗,还根本不曾使用哩!要不然二位至少还得等候顿饭工夫以上,才能见到本寺掌教。”   白文山笑了笑道:“如此说来,俺们师姊弟,可算是被特别优待了。”   “不错,”知客僧正容接道:“据贫僧所知,像目前这种情形,还是本寺开派以来,破天荒的—次哩!”   那一行六人,看似缓慢,但实际上,却是步伐如行云水似地相当快速,就这说话之间,已到达了山门之前。   古若梅不禁心头暗忖着:“身为掌教与罗汉堂主持的人,能有此种身法,不足为异,但四个小沙弥也能配合得上,这情形,就不能不使人刮目相看了……”   她,心头电转着,但行动上却与白文山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百忍大师疾行两步,向着古若梅等二人,佛号高宣,合十—礼:“不知二位施主侠驾光临,老衲有失远迎,敬请当面恕罪。”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也连忙还礼,并由古若梅答话道:“哪里,哪里,古若梅、白文山师姊弟冒昧造防,有扰掌教清修,应该谢罪的,还是我古若梅哩!”   百忍大师一双精目,在对方二人身上,来回地扫视着,一自等到古若梅说完之后,才含笑接道:“同为武林一脉,古施主也就不必客气了,只是……格于历代相传的寺规,不便请古施主入寺,老衲心中,可非常不安……”   古若梅截口笑道:“掌教毋须为此而不安,不瞒掌教说,占若梅师姊弟此行,一半是为了贵寺的安全,另一半却是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而来,所以,纵然为了贵寺的寺规而受点委屈,也就算不了什么。”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二位施主此行为了本寺的安全,老衲已由百拙师弟口中,约略知道了,至于古施主所云,也为了解救自己的徒弟一节,就令人费解了?”   古若梅正容说道:“不瞒大师说,那个将江湖上弄得一片腥风血雨的林志强,应该算是拙夫的徒弟。”   百忍大师不由蹙眉接道:“应该算是?这话怎么说呢?”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这话,说来可真话长……”   这时,那一旁的帐幕也搭好了,一个中年和尚走过来向着百忍大师躬身施礼道:“启禀掌教,临时住所已经安排好了。”   百忍大师点点头道:“好,快点去附近民家,雇两位小姑娘来,伺候这位古施主……”   古若梅连忙截口接道:“不!掌教这样做法,会使我感到不安。”   百忍大师呵呵一笑道:“老衲如果不这么做法,也会感到不安呀厂不等对方开口,又含笑接道:“老衲心中的不安,已经是太多了,古施主这一点小小的不安,只好忍耐一点吧!”   话锋一顿之后,又摆手作肃客状道:“二位施主请!且请到那不成敬意的临时住所中,再作详谈吧!”   在那四个小沙弥纱灯的前导之下,一行八人,鱼贯地进入那临时搭成的帐幕中。   真算是人多好办事,这一个所谓临时住所,虽然是匆促之间所搭成,里面,却是蛮像那么回事。   四人分宾主人座,由小沙弥献过香茗之后,百忍大师一面吩咐准备素筵,一面也开始密谈起来。   这一谈之下,足足谈了一个更次以上,才宾主尽欢而散。   白文山被接待住到寺内的客房中去了。   临时住所中,已请来两位十三四岁,长得也颇为清秀的小姑娘,作为古若梅的女伴,也是临时侍女。   没人知道他们这一阵密谈的内容,但由他们分别时那庄严中不失轻松的表情,可以想见,他们必然已谈好了对付林志强的妥善办法。   翌日清晨。   白文山盥洗之后,走出少林寺的山门时,古若梅也刚好由帐幕中走出,她,向着白文山笑道:“怎么样?”   白文山道:“一切按预定计划进行。”   古若梅接问道:“今天可以完成吗?”   白文山道:“我已要求百忍大师,务必在今天日落之前完成。”   占若梅幽幽长叹一声,少顷之后,又蹙眉接道:“奇怪!   你大师兄为何还没赶来?”   白文山苦笑道:“可能是半途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不错!邵友梅委实是被一件意外的事情耽搁了。   并且,还耽搁得相当久!   原来当柳如眉被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所共同劫持之后,仅仅不过是顿饭工夫之差,邵友梅也赶到了那尸骸狼藉的现场。   现场中那一幅凄惨画面,当然使邵友梅为之心头难过已极,也痛心之极。   怅然良久之后,他才着手掩埋那些和尚的尸体。   当他挖好一个大坑,将那些尸体一个一个地扔向坑中,却发现其中的——具尸体,竟赫然是躺在尸体下装死的大活人。   这情形,不由使他啼笑皆非地讶问道:“杀人的人,早就走了,你怎么还在这儿装死呢?”   那和尚也苦笑道:“小僧深恐那两个又去而复返,所以一直躲在尸体底下不敢动弹。”   邵友梅道:“你看到我在挖坟坑了,怎地还不敢起来?”   那和尚苦笑如故地道:“小僧还拿不准施主你,究竟是好人,坏人啊!”   邵友梅忽有所忆地问道:“你方才说,那杀人的人有两个?”   那和尚道:“是的,那是一男一女,而且,他们还劫走了一位年轻的女施主。”   邵友梅不由一惊道:“怎么?你仔细说来……”   当然,这“仔细说来”后,就由那和尚口中,获知了当时的一切实情。   获知了一切实情之后,可着实使邵友梅作难了好一阵子。   因为柳如眉被劫持了,必须立即追踪解救,另一方面,他们预定在少林寺采取的行动,也刻不容缓。   可是当他冷静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还是决定先救柳如眉要紧。   柳如眉身在虎口,可说是朝不保夕,而知道被劫持的,又只有他一个人,这就是说,如果邵友梅不去解救,就不会另外有人去解救的了。   至于少林寺方面,说起来,当然比解救柳如眉个人更重要,也更紧急,但那边却还另外有人去,少了一个邵友梅,不致有多大的影响,所以他于冷静考虑之后,立即作了上述的断然决定。   那个和尚,虽然捡回了一条老命,但腿上却是负伤不轻,兼以失血过多,以致已没法行动,而不得不由邵友梅替他张罗着在附近找了—户民家,暂时给他养伤之后,才根据他所指出的方向,追踪下去。   这一来,邵友梅自然不能及时赶到嵩山来,同时,由于那供给邵友梅消息的和尚,还在民家养伤,因而邵友梅半途折返,前往解救柳如眉的消息,一时之间,也没法传到嵩山来。   这些,已经算是往事,就此表过不提。   且说,古若梅听到白文山的话后,又轻轻—叹,苦笑道:“有事情耽搁,倒不要紧,我怕的是,他会有甚危险……”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怎么连一点自信心都没有了,凭大师兄的身手,有谁能动得了他呢!”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江湖中事,有时候,武功并不是绝对可靠的啊!”   白文山微微一笑道:“无论如何,我不相信大师兄会有什么意外……”   他的话没说完,一位中年和尚由山下匆匆而来,向着古若梅合十一礼说道:“启禀古施主,山下有两位女施主求见。”   古若梅一愣道:“她们指名说见我?”   中年和尚点点头道:“是的。”   古若梅接问道:“没问她们来自何处?”   中年和尚道:“她们来自‘长春谷’,姓许。”   古若梅不由苦笑道:“原来是许家两姊妹,怎么朱夫人没来呢?”   白文山也蹙着眉说道:“这件事情,倒委实有点奇怪……”   占若梅笑了笑道:“咱们别胡猜了,且问过她们再说。”   接着,才向那中年和尚笑道:“有劳大师,请将那两位姑娘引到这儿来吧!”   中年和尚躬身应“是”之后,立即转身疾奔而去。   古若梅意味深长地一叹之后,摇头道:“‘翡翠船’可委实是一件不祥之物,多少人都为它弄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白文山也轻轻一叹道:“可是,‘翡翠船’的本身是无辜的。”   古若梅道:“话是不错,但像许家这两姊妹,本来是父母双全的,如今,却成了有家归不得的孤儿,你能说像她们这样年纪的人,也有什么过错吗!”   白文山笑道:“二师姊,不管是人的过错也罢,是‘翡翠船’本身为不祥之物也罢,我们都不必去讨论,那玩艺儿还是早点还给原主为是。”   “那是当然的了。”古若梅正容接道:“只等这一次大劫平定,不!只等林志强出险之后,就可还给他们了……”   说到这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已在那位中年和尚的前导之下,赶了过来,许双文离老远就叫道:“古阿姨,啊!白叔叔也来了。”   白文山笑道:“你们两个这一身打扮,如非是你们先招呼我,我真不敢认你们哩!”   原来这一对本来是如花似玉的姊妹花,此刻却是打扮成一对又丑又黑的村姑了。   古若梅却正容问道:“双文、双城,你们姥姥为何没来?”   许双城抢先接道:“古阿姨,我姥姥去解救柳姊姊去了哩!”   这没头没脑的几句话,可使古若梅顿时既心惊又困惑地注目讶问道:“双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   许双城道:“详情,我也不知道,只是半路上碰到邵伯伯,他说,柳姊姊被人劫持走了,正追踪解救中,我姥姥问他,要不要人帮忙,邵伯伯说,能有人帮忙,那是更好了,于是,我姥姥就自告奋勇地帮邵伯伯解救柳姊姊去了,叫我们改装易容,先到这儿来找您。”   白文山不由蹙眉说道:“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古若梅却长叹一声道:“眉丫头就是不听话,偏偏要单独行动,结果果然出了纰漏。”   白文山道:“这丫头,自从恩师带来她之后,真有不知天高地厚之感,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古若梅幽幽地一叹道:“如今的眉丫头,也够可怜的了,但愿天相吉人,能逢凶化吉才好。”   “我想,老天爷不至于再落井下石吧!”白文山目光一掠许家姐妹道:“有了这两位许姑娘,这边人手方面,已不致有什么问题的了。”   古若梅却苦笑道:“说来,好像是冥冥中在故意同少林寺捣乱,他们有不许妇女人寺的寺规,而在目前这紧要关头,能够帮他们忙的,除了师弟你之外,却都是女人。”   白文山笑道:“看来,百忍大师又得派人搭临时住所才行啦!……”   占若梅低声说道:“百忍大师已经来了。”   不错,不但百忍大师来了,随在百忍大师背后的,还有一位百拙大师。   这么一来,少不了又是一番热闹。   果然,半个时辰之后,古若梅那临时住所的旁边,又增搭了一座帐篷,那是给许家两姊妹住的。   午后,那位幸逃不死,经邵友梅安置在民家养伤的中年和尚,已自行雇车回到寺中,也直到此时,古若梅等人才知道柳如眉被劫持的详情。   古若梅于百忍大师口中,听到全部情形之后,不由长叹一声道:“怪不得这两天,这儿能这么平静,原来在‘汝州’出现的林志强是假的。”   百拙大师苦笑道:“能晚几天来也好,使我们这边能有较充分的准备。”   白文山却向百拙大师注目问道:“大师,到目前为止,一直没新的消息传出?”   百拙大师道:“是的,自从前天在‘汝州’所发生的惨案之后,这两天,各地都是风平浪静。”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越是这么风平浪静,我越感到事态的严重。”   古若梅点点头道:“大师所言甚是,我真担心,他们还另外会派人暗中前来……”   百忍大师长叹一声道:“好在老衲已作最坏的打算,事到如今,也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古若梅目注百忍大师,正容说道:“掌教也毋须过于忧虑,事情虽然棘手,但我自信不至于糟到不堪收拾的地步,不过,但愿林志经能晚一两天来,对我们方面来说,那总是有利的。”   百忍大师苦笑道:“也但愿如此……”   这时,帐幕外有人恭声禀报道:“启禀掌教,弟子觉能告进。”   百忍大师沉声接道:“进来。”   一个中年和尚,应声走了进来,向百忍大师躬身施礼道:“弟子觉能,参见掌教师尊。”   这位觉能和尚,是百忍大师的首座弟子,亦即少林寺未来的掌教,在少林寺的二代弟子中,其成就之高,自然也是冠于侪辈的了。   百忍大师注目问道:“是否有甚新的情况发生?”   溯S 恭应道:“是的,据方才传来的消息,‘登封’城中,已出现了一批形迹可疑的人物,而且……而且……”   百忍大师蹙眉接道:“有甚难碍之处,也只管直言,这儿没有外人。不必吞吞吐吐的。”   觉能仍然是讷讷地道:“师父,消息是八师弟觉慧带回来的,还有一张字条,可是……”   百忍大师截口问道:“那字条呢?”   觉能这才将捏在手中的那一张字条打开,双手递了上去,字条上赫然是“三日之内,血洗少林”八个径寸草书。旁边署名是“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强”。   百忍大师目光一瞥之下,将那纸条接过,轻叹着注目问道:“觉慧为何不来?”   觉能苦笑道:“他正跪在祖师灵位之前待罪哩!”   百忍大师一愣道:“此话怎讲?”   觉能苦笑如故地道:“因为……因为这张字条,是人家贴在他背后带回来的,一直到人山之后,才被警戒的弟子发现。”   百忍大师笑道:“他认为丢了人,所以才自动跪到祖师灵位前去待罪?”   觉能点点头道:“是的。”   百忍大师不禁喟然一叹道:“敌人太高明了,这不能怪他。”   觉能恭应道:“弟子记下了。”   百忍大师接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觉能道:“回恩师,别的消息还没有。”   百忍大师沉思着接道:“好!你下去,记着,所交付任务,日落之前,必须完成!”   “是!”   觉能恭应着退去之后,百忍大师又与古若梅等人,密商了顿饭工夫,才告辞离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   当夜,初更过后,身着一袭白色长衫的林志强,已通行无阻地到达“少林寺”的山门前。   他,傲立山门前,朗声说道:“少林寺的和尚听着:本座乃‘三绝帮’总巡察林志强,也就是林家堡的少堡主,奉命前来,血洗‘少林寺’,叫你们掌门人快点出来答话。”   语声并不高,但却是字字清朗雄浑,震得山鸣谷应。   他的话声一落,一声苍劲佛号过处,整个少林寺,到处灯火通明,百拙大师当门而立,右手持着方便铲,左手单掌打了一个问讯道:“林施主年纪轻轻,口气可委实不小!”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少废话!你是谁?”   百拙大师沉声道:“老衲乃本寺‘罗汉堂’主持百拙。”   “混账!”林志强怒声叱道:“本座叫你们掌门人出来答话,为何你偏要强行出头?”   百拙大师的涵养功夫,真是到了家,对林志强这种疾言厉色,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地淡然一笑道:“掌教师兄正在广场上,领导罗汉大阵,不容分身,特命老衲代表他前来,恭迎贵宾。”   林志强冷笑道:“原来你还是少林掌门人的师弟,够资格吃我一掌。”   他,话声一落,紧接着又怒叱一声道:“看掌!”   话出掌随,凌空一掌,向百拙大师当胸击来。   以百拙大师的身份和地位,怎么说,他必须咬牙接下这一掌来,当下,他霜眉一提,双掌齐翻,怒叱一声:“施主欺人太甚!”   这两位,相距不过丈许,这一掌如果接实了,百拙大师可真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就当此危机间不容发之际,旁边却发出一声劲喝:“接不得!”   随着这话声,一股潜劲,将百拙大师的身躯,横里托出丈外。   紧接着,“轰”地一声,百拙大师方才立身之地的背后,那青石砌成的台阶上,被林志强的掌风击得碎石纷飞,现出一个径达一尺的掌印。   这情形,可使得百拙大师暗中惊出了一身冷汗。   林志强似乎也愣了一下之后,才怒声问道:“是谁在暗中捣鬼?”   “是我!”   随着这话声,一身劲装的古若梅,已闪身而出,代替百拙大师当门而立。   林志强再度一愣道:“你,既不是尼姑,又不是和尚,为何要替少林寺的和尚们出力?”   “我高兴。”古若梅美目深注地问道:“林志强!你还认识我吗?”   林志强摇了摇头,道:“你我素昧生平,我怎会认识你!”   古若梅道:“如果你是真的林志强,是应该认识我的。”   林志强禁不住朗声大笑道:“这话真够意思,林志强就是林志强,怎会有真假之分哩!”   古若梅沉声说道:“既然你自认是真的林志强,那么,我问你:你还记得自己的血海深仇吗?”   古若梅最后这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的神功发出,旁人听来,不足为奇,但听在林志强耳中,却一字字有若仲夏沉雷,震得他耳鼓“嗡嗡”作响。   只见他星目翻了翻,茫然地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血海深仇呀?”   古若梅长叹一声之后,又注目问道:“那么,你为何要到处杀人?”   林志强又翻了翻眼道:“他们交不出号牌呀!”   ,说到号牌,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地,右手一伸,冷然接道:“验号牌!”   古若梅轻叹一声,向旁立的白文山苦笑道:“看情形,他是真的林志强了。”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在这儿,他们已没有玩假的必要。”   古若梅道:“不过,我还得考验他一下。”   白文山道:“二师姊可得特别当心!”   古若梅点头道:“我知道,你在一旁,替我掠阵就是……”   这当儿,林志强看看古若梅,又看看白文山,和白文山身边的许家两姊妹,忽然“哦”了一声道:“你们四个,都不是和尚。”   白文山不禁苦笑道:“不是和尚,又怎样呢?”   栋志强道:“在少林寺的地区之内,不是和尚,都要验号牌,因为你们也是武林中人。”   白文山注目道:“你何以断定我们是武林中人?”   林志强道:“因为你们都带着兵刃。”   白文山接问道:“为何对少林寺的和尚,就不验号牌?”   林志强漠然地道:“本座奉有命令,对少林寺的和尚,只管杀,而不必验号牌。”接着,又注目问道:“你有没有号牌”?   白文山笑了笑,反问道:“你是否该先行验过她的才对?”   说着,并向古若梅指了指。   林志强“哦”了一声道:“对了,你不提醒,我竟把她忘了哩!”   一顿话锋,目射寒芒地凝注古若梅,怒声问道:“我叫你呈验号牌,听到没有?”   古若梅已于白文山与林志强的对话之间,证实林志强的神智,有时可真有点迷糊,也因为如此,她已经拟妥了应付的方法,当下,她冷然接口道:“我早就听到了。”   林志强道:“听到了,为何还不呈验?”   古若梅还是冷然接道:“我没有号牌。”   “没有号牌?”林志强自语着接道:“原来你是在寻我的开心。”   话锋一顿,星目中寒芒一闪道:“那么,今宵,你是死定了!……接掌!”   话出掌随,“呼”地一声,一掌凌空击出。   古若梅不敢大意,也以八成真力,挥掌相迎。   一声裂帛爆响过处,林志强身形一晃,但古若梅却退了一大步,才强行站住。   这一掌硬拼,虽然是古若梅落了下风,也还拿不准对方究竟用了几成真力,但却因这一掌,使她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大半。   因为由于这一掌硬拼,她已察觉出林志强的功力,似乎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高,问题只是还不知道林志强方才这一掌,用了多少真力而已。   林志强似乎大大地吃了一惊,张目讶问道:“你……你是谁?”   古若梅笑了笑道:“我,本来是你师母……”   林志强截口怒叱道:“胡说!”   古若梅漫应道:“你不信也就算了。”   林志强屑笑道:“你,是我出道以来,第一个能接下我一掌,而不死的人。”   古若梅漫应道:“事实上,我也没受伤。”   林志强道:“所以,你值得我好好地斗一斗。”   古若梅点点头道:“可以,我舍命奉陪,不过,咱们必须事先谈好条件。”   “不!”林志强连忙接道:“我奉有命令,不许同任何人谈条件。”   古若梅本想先以言语套住他,然后自己冒险与之一搏,以减少少林寺的伤亡,却想不到公冶如玉早已防到了这一着。   这情形,不由使她微微一呆道:“不谈条件,那不是等于胡打一通?”   林志强道:“也不是胡打一通,只要你能接下我五十招而不死,我不杀你就是。”   古若梅不禁心中暗笑道:“事实上,这已经就是条件啦,好!只要你这么半清醒、半浑沌的,我就有办法对付你了……”   古若梅心念电转着,但她口中却笑道:“五十招之数,我一定奉陪,我接下你五十招之数而不死之后,你杀不杀我,我也不在乎,但有一句话,却必须先说明白,你也必须要遵守的。”   古若梅想到对方奉命不谈条件,所以,尽管她是在谈条件,却避免使用“条件”二字,而仅仅说是有一句话要说明。   林志强注目问道:“有什么话?你快点说吧!”   古若梅神色一整道:“如果我能接下你五十招,而侥幸不死的话,你就不能再杀少林寺的和尚……”   林志强连忙接道:“那可不行!我只答应不杀你就是。”   古若梅说道:“林志强,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的意思是当我接下你五十招而侥幸不死之后,你就不能随便杀人,而必须先闯少林寺的‘罗汉大阵’……”   林志强截口笑道:“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闯过‘罗汉大阵’之后,才能杀人?”   古若梅点点头道:“正是。”   林志强朗声笑道:“好!咱们一言为定!”   接着才脸色一沉道:“接招!”   话声一落,两个人立即在山门前,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这两位,古若梅是当代武林中少数顶尖高手之一,而林志强,更是以特殊手法调教出来的无敌高手,目前这一交上手,其精彩与惊险,自是不在话下。   两人交手五招之后,林志强不由讶问道:“咦!你怎会知道我的招式?”   古若梅心头苦笑着:“我如果不知道你的招式,真会撑不过五十招哩……”   但她外表上却淡然一笑道:“这有什么稀奇,天下武学,本来都是殊途同归的呀!”   就这说话之间,两人已交手十招以上,林志强是越打越蹙紧眉头,古若梅却是越打越心惊。   因为,她感觉到,林志强那招式中所蕴藏的真力,竟然是一招强似一招,她必须以全力周旋,才能勉强应付。   像这情形,她心中很明白,五十招之数,当可勉强撑过,但如果继续打下去,则百招之内,她是非死必伤的了,试想,此情此景,她能不越打越心惊吗!   她,一面尽力周旋,一面却向一旁的白文山,以真气传音急声说道:“师弟,快去告诉百忍大师,为了减少伤亡,一开始,即须以最强的阵容迎战,并不可恋战,尽速按预定计划实施……”   白文山也传音问道:“师姊,要不要我帮忙?”   “不!”古若梅接道:“五十招之内,我足能应付,你还是快点走吧!”   这时,她与林志强已拼了四十一招,林志强震声大喝道:“还有九招,你要小心了!”   话声中,人已腾升三丈有余,以“苍鹰搏兔”之势,头下脚上地飞扑而下。   这情形,可迫得古若梅一挫银牙,以“天王托塔”,硬接硬架。   “砰”然大震声中,林志强已借掌力反震之力,再度腾升丈余,并大喝一声:“再接我两掌。”   古若梅于一招接实之后,双足陷入地面,已深达五寸,如果再站在原地,硬接两掌,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因为,以目前情况而论,纵然她本身功力能抗得住,地面的土质也承受不了,面对林志强这样的无敌高手,?   第二十九章 罗汉大阵   这最后两招,古若梅可不再硬接了,只见她娇躯一闪,已巧妙地避了开去。   但她那闪避之势未尽时,林志强却已施展“天龙身法”,如影随形地追了上来,凌空扬掌,向她的背后抓下,口中并冷笑道:“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可是,说也真怪,眼看林志强的手掌,即将抓住古若梅背后的衣带时,只见人影一闪,古若梅已俏立丈外,并含笑说道:“林志强,五十招已满,你怎么说?”   林志强微微一愣道:“我不杀你就是。”   古若梅笑道:“还有呢?”   林志强道:“先闯‘罗汉大阵’,再杀和尚,不过,我必须问你一句话。”   古若梅点点头道:“可以,有话你可以尽管问。”   林志强注目问道:“你也会‘天龙身法’?”   “不错。”古若梅正容接道:“因为我是你的师母,你所会的,我都会。”   林志强道:“真是笑话!我,连师父都没有,又哪来的师母呢?”   古若梅苦笑道:“你是有师父的,只是还没有正式拜师而已。”   林志强笑道:“没有正式拜师,怎能算师父!”   古若梅注目接口道:“看来,你的神智,还很清醒嘛!”   林志强道:“我的神智,本来就很清醒啊!”   古若梅哼了一声道:“可是,你却忘去了本来,也忘去了你的血海深仇。”   林志强一蹙剑眉道:“这些,我都不懂,现在,我还要问你一件事情,为什么你能接下我的五十招而不死呢?”   古若梅笑道:“你以为自己真是无敌高手了?”   林志强摇头道:“我自己是否算得无敌高手,我不知道,但我自出道以来,却是所向无敌,只有你一个人例外。”   古若梅笑了笑道:“那是表示你,并不算是无敌高手。”   林志强蹙眉接道:“这些,都无关紧要,我还要知道的,是你为何知道我的招式?”   古若梅道:“因为你使的招式太普通,而我的临敌经验和江湖阅历都比你丰富,自然是你一出手,我就知道啦!”   林志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点头道:“原来如此。”   徐徐拔出肩头长剑,冷冷着接道:“我要闯‘罗汉大阵’了,带路吧!”   古若梅正容接道:“闯‘罗汉大阵’,另外有人带路,恕我不奉陪了。”   接着,向一旁的百拙大师扬声说道:“大师请带路吧!”   百拙大师佛号高宣地道:“阿弥陀佛!这位小施主,请随老衲来。”   林志强冷哼一声道:“我已经十八岁了,不是小施主!”   他,口中虽然不服气,但人却已仗剑跟着百拙大师,向寺内走去。   说来真是巧得很,林志强随着百拙大师,刚刚走进山门之内,那位奉古若梅之命,前往寺内向百忍大师父传言的白文山,刚好也迎面走了出来。   林志强目注白文山,忽然大喝一声:“站住!”   白文山停步笑问道:“你要干吗?”   林志强道:“你不是和尚?”   白文山笑道:“我当然不是和尚啊!”   “也是武林中人?”   “不错。”   林志强那空着的左手往前一伸,沉声说道:“验号牌!”   白文山一面真力暗凝,准备应变,一面冷然接道:“没有!”   林志强一挑剑眉道:“那么,吃我一剑……”   这同时,山门外的古若梅也扬声大喝道:“林志强,你说过的话算不算数?”   林志强一敛威态,扭头问道:“谁说我说的话不算数?”   古若梅道:“你说过,只要我接下五十招之后,就先闯‘罗汉大阵’的……”   林志强道:“可是,他不是和尚……”   古若梅截口喝道:“我不管,你必须先闯‘罗汉大阵’!”   林志强抗声道:“他不该碰上我,既然碰上我,就必须先吃我一剑。”   古若梅扬声说道:“吃你一剑之后呢?”   林志强笑道:“只要他还活着,我也不再杀他就是,不过,我也不妨先告诉你,自从我出道以来,今宵还是第一次用剑,我自信这一剑下去,他是决无生理!”   白文山呵呵一笑道:“林志强,别吹牛了,别说是一剑……”   古若梅深恐白文山逞强惹出麻烦来,急得她连忙截口大喝说道:“林志强,一剑就一剑吧!快点发招!”   “好!”林志强目注白文山大喝一声:“看剑!”   话声中,他手中的青钢长剑上,忽然冒出尺许长的剑气,挟着一串慑人心魄的破空锐啸声,向白文山拦腰扫来。   林志强这一招,有点像是普通剑法中的“玉带围腰”和“横扫千军”,但实际上,其所蕴藏的变化,却远比“玉带围腰”和“横扫千军”要高明得不可以道里计,因而使得像百拙大师这等高手,于人目之下,亦不由脸色大变地急声喝道:“白施主快退!”   “咦!”   这一声“咦”,是林志强紧接百拙大师的话后所发出。   因为,事实上白文山不但不曾后退,而且反而迎着林志强的剑势,向前疾射上去。   这情形,自然使林志强发出一声惊“咦”,也使百拙大师于话声一落之后,为之惊呼出声。   当然!林志强的惊“咦”声,与百拙大师的惊呼,算是由内行与外行两个绝对不同的观点上所发出。   前文已经说过,林志强是公冶如玉夫妇,以特殊手法使其速成的,因而内家真力特强,至于武功招式方面,却并无特殊成就。   尽管他目前所施展的,是傲视武林的“魔魔剑法”中的精妙绝招,使得少林高僧百拙大师也为之惊呼失声,但在白文山这个内行人眼中,却觉得其中漏洞太多了,所以,他不退反进地向前飞扑,也就是向对方剑招中那百密一疏的隙缝中飞扑。   这,也就是林志强惊“咦”,百拙大师惊呼出声的原因。   林志强虽然神智已失去,但在武功招式上的反应,却似乎并没受影响,他,惊“咦”声中,手上的剑招,却已改横扫为斜劈,而其剑势之快速与劲力之强,也比初发时更为凌厉了。   这蓦然的变化,似乎有点出于白文山的意料之外,只听他于一声惊呼声中,“铮铮”两声脆响过处,人也飞射丈远之外。   他,手拄那根也算是拐杖的奇特旱烟杆,脸上与目光中都充满了惊悸神色。   原来就在方才林志强那剑招半路上一变之间,白文山的前襟、左袖与右腿的裤脚上,已分别出现三处剑痕,也不过是以毫发之差,不曾伤及肌肤。   而最使他惊定思惊,犹有余悸的,还是他那右腿上的剑痕。   前文已说过,白文山的右腿,是因中毒而齐膝断去的,而目前这一剑,却是齐着他那断腿所包扎的裤脚,以寸许之差,将裤脚削断。   试想:这情形,等于是他的断脚又被削断一次,又怎能不教他惊定思惊哩!   以白文山的身份、地位和武功造诣,尽管他方才是因为轻视林志强的剑招不够精纯,才铤而走险,算得上是轻敌受挫,但双方于一招硬拼之下,而有目前的结果,则林志强的武功之高,更不难想见!   山门内,有了片刻的死寂之后,林志强才蹙眉问道:“你懂得我的剑法?”   白文山冷然答道:“不错。”   林志强剑眉一蹙道:“奇怪?在‘少林寺’内,怎么有人懂得我的武功招式呢?”   山门外的古若梅扬声接道:“林志强,这些问题,你目前是想不通的,还是早点去闯‘罗汉大阵’吧!”   “对!”林志强点首接道:“我也毋须去想它。”   接着,目注白文山冷笑一声道:“今宵,算是便宜了你,要是你不知道我的剑法招式,你是怎么也逃不过我方才那一剑的。”   一顿话锋,目光移注百拙大师,沉声问道:“老和尚!   你们那‘罗汉大阵’在哪儿?”   百拙大师朗声说道:“阿弥陀佛!小施主请向广场右边瞧瞧。”   说着,并向广场右边扬声喝道:“燃灯!”   火光一闪,广场上,已亮起无数的灯笼火把。   约莫箭远外的广场右边,只见黑压压的一片灰影,那就是少林寺中,威震天下的“罗汉大阵”。   原来,这“罗汉大阵”,是以一百零八个和尚所组成,其变化之奥妙与威力之大,局外人自难窥门径,仅由其相传有史以来,即不曾有人由阵中闯出过,也就不难想见其威力了。   林志强随在百拙大师背后,向“罗汉大阵”前走去,一面向阵中打量着,一面问道:“老和尚,当中那个红衣和尚是谁?”   百拙大师道:“那是本寺掌教百忍……”   林志强冷笑截口接道:“擒贼先擒王,我正好先宰了他!”   百拙大师道:“恐怕没这么简单。”   说话间,已走到“罗汉大阵”的边缘。   距离一近,看得也更清楚了。只见组成这“罗汉大阵”   的和尚,年纪最轻的,也在三十岁以上,一个个右手持齐眉铁棒,左手单掌作问讯状,肃立当地,有若泥塑木雕似地。   林志强目光一扫之下,向百拙大师注目问道:“这些和尚,想必是你们寺中的精华所在了?”   百拙大师正容答道:“不错。”   林志强笑道:“将所有精华,集中到一起,对我来说,倒算是省了不少的麻烦。”   百拙大师一挑长眉,摆手作肃客状沉声道:“小施主请!”   林志强笑问道:“就这么杀进去?”   百拙大师道:“本来,闯‘罗汉大阵’,一向是由内向外闯,但本阵自有史以来,原不曾有人闯出过,所以,今宵对你这位小施主,却是一反惯例,改由外向内闯,只要你能闯到本寺掌教身前,则本寺所有和尚,一律自行了断,绝对毋须小施主动手。”   林志强笑道:“老和尚,你好像蛮有把握地,认为我闯不到你们掌教身边去?”   百拙大师庄容说道:“如果让小施主闯了过去,则本寺千条生命,岂非就此断送!”   林志强笑道:“我倒是看不出来,你这个‘罗汉大阵’,有甚奇特之处?”   林志强这话,倒是实情,由外表看来,那些和尚们,有三个一组,六个一组,也有九个一组的,极不规则,排列也有点近乎零乱。   但百拙大师却淡然一笑道:“小施主何妨闯过之后,再下评语。”   林志强道:“由阵外到中心点,也不过一二十丈距离,如果我图省事而凌空飞渡,只要一个起落,就可到达你们那掌教身边。”   百拙大师笑道:“小施主,请恕老衲夸句海口:不论你是凌空飞渡也好,是逐步硬闯也好,老衲敢于断定,你绝对不能到达本寺掌教身边。”   林志强星目一转,冷笑一声道:“好!咱们走着瞧吧!”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沉声喝道:“老和尚,你告诉他们,我要开始闯了!”   百拙大师佛号高宣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尽管请便,他们早准备好啦!”   林志强剑眉一扬,大喝一声:“我倒要舍易就难地,逐步闯闯看!”   话声一落,手中长剑一挥,已向阻住他进路的三个和尚身前闯去。   这三个当路而立的老和尚,是“达摩院”中的长老,论辈分与功力,都高于目前的掌教百忍大师,算得上是目前少林寺中功力最高的三位。   百忍大师听从古若梅的建议,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才将“罗汉大阵”的最坚强的一环,排在林志强的必经之路的最前端,也正因为如此,林志强这第一招,就碰上了坚强的抵抗了。   少林寺的“达摩杖法”与“丐帮”的“打狗棒法”,同样地号称武林一绝。   此刻,这号称武林一绝的“达摩杖法”,在少林寺当今三位功力最高的长老联手使出之下,其威力,真是岂同小可!   因此,但见剑气如虹与杖影如山之中,一串“铮铮”爆响过处,林志强那飞扑的身形中,被震得腾升一丈有余,而“少林寺”那三位长老,也各自被震得连退三大步,才拿桩站稳。   以三对一,犹自被震得各自连退三大步,如果是单打独斗,那还得了!   少林寺这三位长老,一向闭关潜修,不过问扛湖中事,说得不好听一点,算得上是孤陋寡闻的人,此回由百忍大师以全寺存亡攸关,将他们三位敦请出来,可不知费了多少唇舌,也许他们三位的心中,仍以百忍大师小题大作而不以为然。   但经过目前这一招硬拼之后,三双精目中,有如冷电似地进射出一片异彩。   但也就当此同时,林志强那凌空的身形,也仗剑扑下,口中并大喝一声:“再吃我一剑吧!”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当四人的四般兵刃,再度接触的同时,另一组的六个中年和尚,又是铁仗齐举地,向林志强后面击来。   这六个中年和尚的功力,虽然不能与三位长老同日而语,但在六人联手之下,又岂可等闲!何况,林志强还正与三个功力最高的老和尚在交手哩!   目不暇接之间,传出一声“砰”然大震,前后被夹击的林志强,只见他被震得连人带剑地一个车转,寒芒闪处,悲号连传,那六个中年和尚之中,已有两个横尸就地,而林志强也就由这空隙中冲了出来。   也就在此同时,另一个六人小组和三人小组,又适时将林志强截住。   也许是阵势变化所必需,也许是这些和尚们鉴于同伴的死亡而提高了警觉,也可能是他们别有打算……总而言之,这新上的九个人,并不与林志强硬拼了,仅仅是浅尝即止地作了一个象征性的截击之后,又自行退了开去。   不过,尽管他们的截击,有点像是虚应变故,但林志强却还是没法闯向阵势的中心点去。因为,这九个浅尝即止,另九个又立即扑了上来,使得林志强闯又闯不通,拼又找不到对象,而且,还在对方那有计划的安排之下,使他不由自主地随着阵势来移动,在无形之中,他已失去主动了。   这情形,可使得他光火了。当他接连受到对方十来次的象征性的拦截,而不能痛快地一搏时,不由一挑剑眉,向百忍在师怒叱道:“老和尚,这样打法算是什么名堂?”   百忍大师敞声一笑道:“这就是本寺历代相传的‘罗汉大阵’啊!”   林志强道:“我知道这是‘罗汉大阵’,却为何不敢放手一搏?”   百忍大师道:“‘罗汉大阵’,本身就是秉九九循环,生生不息之理而生,毋须正面与人交手,即可使闯阵者于心力交瘁之下,自行知难而退。”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真是自说白话!”   百忍大师道:“佛门弟子,不打诳语,事实上,小施主初人此阵时,已经尝到本阵的厉害了。”   林志强再度冷笑道:“不过如此。”   百忍大师道:“小施主方才,可能不曾尽出全力,须知此阵,压力愈大,抗力愈强,纵然小施主功力通玄,也难以……”   林志强截口怒叱道:“我不信!”   百忍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不信,何妨再闯闯看!”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你等着瞧吧!”   话声中,人已腾升三丈有余,向着迎面扑来的六人小组和由侧面攻来的三人小组,居高临下地以雷霆万钧之势,振剑飞扑。   可是,眼看双方即将短兵相接之时,当面的九个和尚,已由一旁滑了开去,而另一批九人,又以同样的距离和速度,迎了上来。   这情形,可使得林志强怒火高涨地猛吸一口清气,使那即将开始下坠的身形,又继续向前冲进了丈许,才以“苍鹰搏兔”之势,俯冲而下。   林志强这一着,是大出武林人体能之外的反常行动,自然也大出前面那九个和尚的意料之外,因而使得双方都碰个正着。   也就在此双方碰个正着的瞬间,林志强大喝一声:“挡我者死!”   寒芒闪处,九个和尚已倒下三个。寒芒再闪,林志强已在一片青芒与惨号声中,再度飞身而起,向另一批的九个和尚射去。   林志强这一大反常情的超绝功力,和配合着他那出人意外的行动,已使这“罗汉大阵”中,霎时之间,增加了六个冤魂。   目前,他这一再腾身飞射,可使得另一批的九个和尚中,又倒了四个。   这“罗汉大阵”,虽然号称天下无敌,但它的本身,却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只要是真正的超级高手,掌握它这一缺点之后,纵然不能一举将其歼灭,安全脱困,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它的这一个缺点,就是阵中的组成分子,本身不能因地制宜地主动采取应变行动,而必须由统一指挥的人,发号施令才行。   因此,在尚未获得指挥者的指示之前,他们只能机械式地一批继一批地向前冲。   目前,林志强这一大出意外的行动,使得坐镇阵中,负责指挥的百忍大师,心中既悲痛,又惊懔,一时之间,还来不及采取行动。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使得林志强杀得好不痛快!   只见他那青钢长剑所划出的弧线,一个接一个地在闪耀着,每一次弧线出现,必带来一串惨号和震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片刻之间,“罗汉大阵”中的和尚,已死伤近三十人!   乐得他呵呵大笑道:“这才杀得痛快呀!”   但他的话没说完,身躯已被震得腾射而起。   原来,百忍大师已将实力最强的一个小组,也就是三位长老所组成的小组调了上来,另外还辅以一个实力仅次三位长老的六人小组。   这么一来,林志强腾射之势一尽,再度落回地面时,立即被对方的九人缠住,展开一场火爆而激烈的恶斗。   不过,林志强虽然暂时被缠住,却仍然是腾挪纵跃,有若生龙活虎,那九位少林寺中的顶尖高手,仍然有拦截不住之势。   林志强边打边朗声大笑说道:“这九个,还算有点意思,嗨!老和尚,你也来参加一个呀!”   这后面的一句话,是向百忍大师说的。   这时,林志强已在对方这实力最强的九人小组的缠斗之下,逐渐地向阵中心的百忍大师身边逼近,双方距离,已不过只有十五六丈了。   百忍大师毫不动容,漠然地说道:“目前还用不着老衲出手。”   林志强冷笑道:“你认为他们九个,就能将我拦住了?”   百忍大师道:“事实上,你已被拦截了。”   林志强冷哼了一声,喝道:“那我就再杀几个给你瞧瞧!”   百忍大师高宣佛号道:“少林寺的和尚,是杀不完的,你不妨数数看,方才,你杀了那么多人,目前,这‘罗汉大阵’中,还不是一百零八个人吗!”   林志强冷笑一声道:“我就不信,杀不光你们这些和尚!”   一声惨号,那六人小组中,已有一人惨死,一人断臂。   百忍大师震声大喝道:“林志强,你如果算一号人物,就该单找老衲,一较雄长!”   林志强朗声大笑道:“好!我就先摘下你这颗光头再说……”   话声未落,人已冲出重围,飞身而起,直向百忍大师身边射去。   这时,他们之间的距离,已不过十来丈左右,以林志强那傲视天下的“天龙御风身法”,自不难一晃而到,而且,半路上也没受到任何拦截。   百忍大师真是沉得住气,他,眼看林志强这个小煞星,有若天神下降似地向着他振剑扑来,却是肃立原地,纹风不动。   一直到林志强那凌空飞扑的身形,势尽下落,向他面前七八尺处飘落时候,他才一声清啸,腾升三丈有余,以居高临下之势,挥杖击向林志强,一面并呵呵大笑道:“林志强,你吃我一杖!”   百忍大师这一绝着,对时间的拿捏,可真是妙到毫巅。   那就是说,他这一杖击下,也正是林志强于飞渡十来丈空间之后,势尽下落,足尖与地面将接触而未接触的刹那之间。   试想:此情此景,除非是大罗金仙,能借土遁之外,任你功力再高,也没法闪避,而只有挥剑硬接的一条路可走。   而事实上,林志强这个功力奇高而神智却是半清醒,半混沌的小煞星,他的心中,又何曾有过“怕”字,纵然形势对他极为不利,他也不能示弱,而必须挥剑硬接。   因此,他一挫钢牙,左手以“天王托塔”之势,硬行抓向迎头击来的禅杖,右手长剑,同时顺手一撩,斜刺向百忍大师的腰间,口中并冷笑一声:“你也吃我一剑!”   一招二式,以攻还攻,可说是一点也不含糊。   林志强自信自己的功力,足能接下百忍大师那凌空击下的一杖,也蛮有把握地在这顺手一剑中,使对方非死必伤。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点,百忍大师身为武林中实力最强—派的掌教,一身功力,又岂是等闲,何况他是身形下落之势,而足尖又尚未踏实。   因此,当他的左手抓住百忍大师的铁禅杖时,双足也刚好接触地面。   但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他感到双足所踏之处,似乎有承受不住这千钧压力之势。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林志强心头不好的念头尚未转完,但觉足底一虚,整个身躯,已向地下陷落。   这时,百忍大师却呵呵一笑道:“林志强,你上当啦!”   话声中,铁禅杖脱手一送,他却借这一送之力,使那凌空势尽的身形,又腾升了八尺有余,凌空一个折转,飘落三丈之外。   至于林志强,在双足踏空,又加上百忍大师那适时一送之力,饶他功力再高,也不能不乖乖地听任别人摆布啦!   原来这些,都是古若梅与百忍大师事先协商的安排。   那就是在广场上,连夜挖成一个径约二丈,深达五丈的陷阱,上面以薄板和泥土伪装,然后以“罗汉大阵”阵法,诱使林志强身入陷阱。   此刻,这一计划,算是完成了。   虽然为了完成这一计划,“少林寺”方面,付出了三十多条人命的代价,但以之与“武当派”那几乎全军覆灭的情形相较,也就算不了什么啦!   林志强这一落人陷阱,那早就等在阵外的白文山,已飞身过来,向着百忍大师抱拳一揖道:“多谢掌教成全!在下这厢有礼了。”   百忍大师正满脸悲怆神色,看着他那些惨死当场的门下,闻言之后,不由喟然长叹道:“白大侠请勿多礼,还是请快点将令师侄救上来吧!”   白文山恭应一声:“在下遵命。”   说完,立即由林志强落下之处,纵落陷阱之中。   少顷之后,才背着林志强,沿着事先部署的绳子,攀沿上来。   原来那陷阱中,已布下强烈的普通蒙汗药,林志强一落人陷阱,立即昏迷过去。   这是预防林志强入阱之后,再行逃出,为了制服他所做的权宜措施。当然,白文山是事先服了解药的。   但就当白文山背着林志强爬出陷阱之间,围墙上却传来一声娇叱道:“闪开!”   紧接着,“砰”地一声,那围墙上负责警戒的“少林”   门下,显然已被一掌震落墙下。   白文山脸色一变说道:“大师,来人就是公冶如玉,请打破惯例,让我二师姊进来应付吧!”   百忍大师方自霜眉一蹙之间,围墙内清叱声震耳,惨哼连传,显然又有两三人遭了劫。   也就在此同时,只见两道人影,有若经天长虹似地由围墙上一闪而进入阵中,赫然就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二人,百里源目光一扫之下,嘴唇一披道:“威震天下的‘罗汉大阵’,果然是不同凡响。”   这同时,公冶如玉却向白文山笑道:“八师弟,你好啊!”   白文山冷然接道:“我还活着。”   公冶如玉“格格”地媚笑道:“人,能活着就不错呀!”   接着,才像是刚发现白文山背上的林志强似地“咦”了一声道:“八师弟你背的是谁?”   白文山冷笑一声道:“你真不认识?”   百里源似乎吃了一惊道:“那是林志强……”   公冶如玉立即急声接问道:“八师弟,林志强怎样了?”   白文山冷然接道:“与你不相干!”   百里源笑道:“老八此言差矣!林志强是我们夫妇的徒弟,怎能说与我们不相干哩!”   公冶如玉媚笑道:“八弟!不管怎样,咱们总算是自己人呀!若林志强是在这‘罗汉大阵’中吃了亏,俺们两口子一定将这个少林寺给它翻倒过来!”   东面围墙上,传来古若梅的冷笑声道:“公冶如玉,今宵你可来得去不得了!”   公冶如玉媚笑如故地道:“二师姊,我就不相信你能留下俺们两口子。”   古若梅冷哼一声道:“咱们走着瞧吧……”   又一道人影,飞落阵中,娇笑着问道:“师父,那说话。   的是谁啊?”   公冶如玉笑道:“说来,那人该算你的二师伯。”   原来这一位不速之客,竟然是公冶如玉夫妇的女徒弟古琴。   说来也真够“少林”掌教百忍大师气煞,“少林寺”有不准女性进入的规定,连像目前这种有关该寺生死存亡的关头,也不肯破例让古若梅入寺帮忙。   可是,老天爷却偏偏同他们作对,一下子就来了两个女性敌人,而且,还都是旁若无人地,自行投入那威震天下的“罗汉大阵”之中。   古琴扬声问道:“二师伯,您要留下我的师父干吗呀?”   古若梅却向百忍大师扬声问道:“掌教大师,我等你一句。”   百忍大师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事到如今,老衲也只好豁出去了,古施主请!”   百里源呵呵大笑道:“如玉!咱们已进入了威镇天下的‘罗汉大阵’之中,该不算是自投罗网吧!”   白文山冷笑一声:“该算是自寻死路!”   公冶如玉笑道:“八师弟,还是将林志强还给我吧!万一翻了脸,打将起来,也方便一点。”   这时,古若梅已偕同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飘落场中,并向白文山说道:“八师弟,将林志强交给双文姊妹……”   公冶如玉截口媚笑道:“二师姊,你真要拼个你死我活吗?”   古若梅冷笑一声道:“少来这一套!咱们到寺外去吧!”   公冶如玉笑道:“为什么要到寺外去?”   古若梅道:“咱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又何苦使佛门圣地,受到干扰!”   公冶如玉俏脸一沉道:“可惜我没你这一份菩萨心肠。”   接着,又沉声说道:“本座言出必践,今宵,除非你古若梅有本事能呵护这些秃驴,否则,我必血洗这千年古刹!”   白文山将背上的林志强解了下来,交到许双文手中,并在许双城与百拙大师的护送之下,向阵外走去。   古若梅正容说道:“少林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有什么理由,要跟人家过不去?”   公冶如玉道:“那只怪他们夜郎自大,不遵本帮号令,本帮成立伊始,不得不借用他们的头颅,以树立威信……”   接着,又目注白文山,“咦”地一声道:“白文山!你准备将林志强送到哪儿去?”   白文山冷然接道:“那与你不相干!”   公冶如玉笑道:“他是我费了不少心血所调教出来的徒弟,怎能说与我不相干哩!”   一顿话锋之后,又向百里源一瞪媚目道:“你,还在发什么呆!”   百里源似乎有点魂不守舍地一愣道:“你是要我将那两个女娃儿抓来?”   公冶如玉“格格”地媚笑道:“你呀!人家说你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走不动路,可真是一点也不冤,此时此地,你居然被两个小妖精给迷住了……”   百里源讪然一笑道:“如玉,你是要……”   公冶如玉沉声截口道:“还不快点过去把林志强抓回来!”   此时的林志强,已由许氏双妹和百拙大师负责送出“罗汉大阵”并已步上大雄宝殿前的台阶。   百里源闻言之后,连忙讪笑着说了一声“遵命”,飞身而起,并大喝一声:“留下林志强来!”   但他的身形才起,白文山已冷笑一声,飞身截击过来,口中并怒叱道:“百里源!今宵,咱们该算算陈账了!”   “砰”地一声,两道人影,一触而分,各自凌空一个筋斗,倒飞丈外。   这同时,百忍大师朗声高宣佛号道:“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既然是存心同本寺为难,老衲也就顾不得什么了!”   举手一挥,“罗汉大阵”已再度发动,并分别向百里源夫妇和古琴身前逼来。   古若梅见状,连忙震声大喝道:“掌教大师不可造次……”   但她的招呼,似已嫌晚,惨声连传中,至少已有三个和尚,分别死于百里源与公冶如玉的手中。   百里源呵呵大笑道:“威震天下的‘罗汉大阵’,原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紧接着,他又“咦”了一声道:“这是干吗呀?”   原来百忍大师方才于急怒交进之下,忘记了林志强适才所给的教训,以致冤枉死了三个门下。心头一急,立即改变战术,那就是他像方才对付林志强那样,实行起以虚应变的游斗来了。   而且,因为有了对付林志强的经验,在运用的技巧上,可比方才更为灵活,也更为难缠了。正因为如此,才使百里源惊“咦”出声。   白文山呵呵一笑道:“这叫做耍猢狲,不过,时间一久,也足能要你们的狗命!”   但公冶如玉却扬声问道:“方才,林志强就是这么被制的,是吗?”   白文山唔了一声,没接腔。   公冶如玉冷笑一声说道:“白文山!你该先把那陷阱掩盖好之后,再扯谎才能骗得到人呀!”   白文山也冷笑道:“你们两个的功力,比林志强差得太远,自然用不着这陷阱。”   公冶如玉不再理会白文山,却向另一边显得颇为吃力的古琴招招手道:“琴丫头,到我这边来。”   古琴扬声苦笑道:“师父,我过不来呀!”   公冶如玉沉声道:“过不来就沉着一点,小心妥为应付……”   公冶如玉与古琴之间,是不仅止于师徒的关系的。   她与古琴的距离,仅约丈五左右,以她的功力,在目前这种情况之下,要支援古琴,倒并非难事。   可是,站在师徒以外那种混账得无以复加的关系来讲,公冶如玉不但不会去支援古琴,甚至是希望借这“罗汉大阵”之力,将古琴毁掉的。   这也就是公冶如玉明明有力量支援古琴,却为何还是举棋不定的原因。   也就是因了这原因,使“少林寺”方面,减少了伤亡的数字。   要不然,像这样的两位高手,一经联手起来,则“罗汉大阵”的威力虽大,而本身的伤亡,也必然会大大地增加,后果就更严重了。   目前,这被困于“罗汉大阵”中的三人,论功力和临敌经验,自然都以古琴最低,因而她吃的苦头也最多,虽然还没受伤,却已累得娇喘频频,香汗淋漓了。   莫可奈何中,她只好扬声说道:“师父,快来帮忙呀!”   这同时,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却已飘落百忍大师身边,在低声密商着。   原来古若梅已经想到,百忍大师目前这战术,虽然能收效于一时,但时间一久,必出纰漏。   试想:像林志强那种半清醒,半混沌的人,尚且能想出破解的办法来,则目前这两只老狐狸,又岂是可以长久搪得住的,等到他们豁然贯通之后,采取行动时,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因此,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必须在对方想通之前,迅速了解这“罗汉大阵”的大略变化,以便能及时加人,予以拦截,如果在不了解情况之前,贸然加入,那不但帮不了忙,反而会碍手碍脚的。   古琴于发出求援的呼叫之后,公冶如玉却向百里源扬声说道:“百里源,你没听到!”   这真是妙不可言,她自己近在咫尺,不去支援,却反而叫远在数丈之外的百里源。   其实,百里源又何尝不想支援古琴哩!这个色中饿鬼的心理,与公冶如玉对古琴的心理是恰恰相反的,可是,目前情况,却有鞭长莫及之感。   他,眼看古琴那一番狼狈情形,真是心中又怜又疼,恨不得肋生双翅,飞将过去才好。   此刻,一听到古琴那一声娇呼,可真是急得他心如火燎,连公冶如玉那一句风凉话也没听到似地,不但急出了全身潜力,也急出了灵感来。   于是,他振剑飞身而起,并大喝一声:“琴儿休慌,师父来帮你……”   话声未落,一声惨号,已有两个和尚横尸就地。   他的身形一落,又有两人惨死当场。   原来百里源所急出来的灵感,也就是不久之前,林志强所曾使用过的办法。   百里源身形一落之后,已再度飞身而起,径向古琴身边扑去。   另一边,公冶如玉也看到百里源的方法,如法炮制地奋起冲杀,因而片刻之间,这“罗汉大阵”之中,又增加了十来个冤魂。   这当儿,百忍大师佛号高宣,偕同古若梅、白文山二人,同时分向拦截。   古若梅后发先至,射落古琴身边,身形未落,凌空一指将古琴制住,紧接着,以“大接引神功”凌空抓起,向阵外一甩,大喝一声:“将这个丫头拿下!”   她飞身、扬指、甩掌,有若一气呵成,快得不可思议。   她,刚刚将古琴甩出阵外,百里源凌空射落她身前,立即展开一场激烈无比,而又精彩绝伦的恶斗,百里源边打边怒喝道:“古若梅,你存心将她摔死!”   古若梅冷笑道:“受点皮肉之伤是难免的,死却死不了,事实上,我摔她出去是救她……”   百里源怒叱道:“放屁!”   古若梅哼了一声道:“百里源,既然你沐猴而冠地当上了帮主,就得像个帮主样子,出口就是粗话,可有点失身份啊!”   百里源仍然是怒声道:“是你自己说话混账,我才骂你……”   古若梅道:“我那一点混账了,我如果不摔她出去,踩也得给人踩死。”   百里源道:“你没看到,这‘罗汉大阵’已停止了,谁会去踩她!”   古若梅冷笑一声道:“‘罗汉大阵’已停止了,是刚才的事……”   不错!“罗汉大阵”委实是刚才停止。   原来,当古若梅扑向古琴这边的同时,白文山却后发先至地飞越百忍大师之前,将公冶如玉截住,也立即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百忍大师眼看“罗汉大阵”已无继续施展的必要,而且伤亡太多,必须补充,才下令停止活动。   斗场中,四位同门师兄弟,正杀得如火如茶,一时之间,还难分出胜负。   场外的百忍大师,却看看僵卧地下的古琴,颇为作难地愣住了。   原来古琴被古若梅制住穴道,甩向阵外之后,本来是难免要吃点苦头的。   但她却刚好甩落一位老和尚身前,老和尚慈悲为怀,自然是不加考虑地伸手将其接住。   可是,这么一位苦修多年的老和尚,当他接住了古琴那软玉温香的胴体时,试想,那是一个多么尴尬的场面!   因此,他目光一触之下,却是如遇蛇蝎地立即将其放落地面。   也幸亏此时,没有敌人前来劫取,否则,匆促之间,那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将人救走了。   那位老和尚,也是达摩院中的高僧之一,就当他心头狂跳着,愣得一愣之间,旁边的一个小和尚却不识趣地含笑问道:“师伯,您怎么将这位女施主丢在地上哩!”   老和尚瞪了小和尚一眼道:“少废话!”   小和尚接着笑道:“师伯,那位古女侠,要您将这位女施主绑住哩!”   老和尚一蹙浓眉道:“不需要上绑,已经点住穴道啦……”   接着,他的目光忽然一亮道:“阿弥陀佛!两位女施主来了!”   原来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也不知将林志强安置到了什么地方,此刻,竟然是将百拙大师抛得远远地,疾射而来。   这两位美姑娘,到达之后,首先注意的是斗场中那龙腾虎跃的恶斗,对于躺在地上的古琴,可根本不曾看到。   那老和尚只好向着她们两人合十一礼道:“二位女施主请了!”   许双文连忙检衽还礼道:“不敢当!不知大师有何吩咐?”   老和尚道:“这位女施主,是古女侠交代,要上绑的,但老衲不便动手,敬请二位女施主将她上绑,以策安全。”   许双文“哦”地一声笑道:“原来如此,我加点她两处穴道就是。”   就当此时,围墙上,突然腾起两道人影,向躺在地上的古琴疾射而来。   面对围墙的小和尚,首先发现敌踪,当下连忙急声示警说道:“??位姑娘当心!有人偷袭!……”   他的话声未落,许氏双妹已霍地转身双双腾身,分别截击,许双文并娇叱一声:“鼠辈躺下!”   “砰、砰”两声大震声中,四道人影一触而分,又旋即各自亮出长剑,缠斗在一起,同时,并传出吕不韦的轻薄笑声道:“美人儿!只要你能陪伴我,我一定乖乖地躺下……”   原来这两位不速之客,竟然是“三绝帮”的另两个令主,也就是公冶如玉夫妇的另两个徒弟,吴化文和吕不韦二人。   目前,许双文截击着的,正是吕不韦,这个有“四全秀士”之称的吕不韦,对许氏双妹已是垂涎已久,此刻,狭路相逢,自然不会放弃口齿轻薄的机会,这情形,可逼得许双文怒叱一声:“狂徒找死!”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美人儿,俗语说得好: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只要你能让我一亲芳泽,虽死又复何憾!”   他们这一组,距白文山与公冶如玉恶斗之处,也不过五丈来远,白文山一听到吕不韦的轻薄话声,不由扬声怒叱道:“畜牲!前此在‘巫山’朝云峰边割耳代首的教训,你就忘记得这么快!”   吕不韦也扬声笑道:“八师叔玉成之德,我怎能忘得了!   今宵咱们就该连本带利地算一算了哟!美人儿功夫真妙,我吃不消啦!”   许家这两姊妹,虽然江湖阅历上稍差一点,但身手方面却因她们在学习“翡翠船”武功过程中,心无杂念,而且,自幼即扎好了根基,因此,比起吕不韦来,可委实要高上一二筹。   在双方交手过程中,许双文本就渐占上风,目前,吕不韦这一说话分神之间,许双文更是奇招迭出地接连将他迫退五尺有余。   但吕不韦这个人,也真够绝,尽管他身手不如人,但嘴巴上面,却还忘不了讨便宜。   许双文怒喝一声:“没教养的东西!”   “刷、刷、刷”一连三剑,又将吕不韦迫退了三步。   吕不韦对许双文,固然是处于劣势之中,另一边,吴化文对许双城,却也并没讨得了便宜,仅仅是维持乎手而已。   因此,他入目之下,大喝道:“老三!少废话,先打精神,收拾这两个小妞儿!”   吕不韦扬声大笑道:“三师兄,你知道,在小妞儿身上,我一向都是打点精神的……”   话声中,奋力攻出三招,居然也将许双文迫退三步,并暖昧地笑道:“美人儿。在下后劲不差吧……”   这边战况,暂时呈拉锯之势,另一边,古若梅、白文山二人,以往本来不是公冶如玉与百里源二人的对手的,但所谓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他们之间,不但能打成平手,而且古若梅对百里源的这一组中,古若梅显然已占了上风。   当然,这是有其互为消长的原因的。   公冶如玉与百里源夫妇,都是沉浸于欲海中的人物,其功力,纵有进境,也不会太多。   但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情况可就不相同了。   尤其是白文山,他是以劫后余生的残废之身,和矢志复仇的心情,一直在面壁苦修,其进境之快自然与公冶如玉与百里源不可同日而语。   说实在一点,他的进境是不应止于与公冶如玉打成平手的,其所以竟然只能打成平手,那是亏在他缺少一条腿的原因。   但对公冶如玉与百里源而言,仅仅是眼前这情况,已够他们暗中惊懔的了。   试想:他们费尽心血,改造成功的林志强,已经被人家救出,这已在他们心理上构成一大威胁,也是大出他们意料之外的事。   如今,功力本来不如自己的古若梅、白文山,也已非昔日的吴下阿蒙了,像这情形,如果继续发展下去,则后果还能设想吗?   而更使他们心惊的是他们那另一位帮主裴玉霜,居然不见踪影,否则目前的情况,自然会大大的不同。   当他们眼看目前的情况,逐渐不利于己方时,公冶如玉已有了撤退的打算。   她,边打边退着,不着痕迹地向躺在地下的古琴身边退去。   这情形,显示她已打算乘机将古琴救走了。   是的,站在“情敌”的立场上,她是希望古琴就此死在这儿的,但古琴毕竟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尤其是目前正当用人之际,自然该以大局为重,设法将古琴救出险境啦!   当然,这是她心中的打算,别人不会知道,但白文山却已于她退走的方向,推断她的目的何在,当下不由冷笑一声道:“想将古琴救走吗?没那么简单!”   话声中,手中的招式也加紧了。   公冶如玉也冷笑道:“白文山,你以为你们已占了优势!”   白文山冷冷道:“谁占优势,咱们各自心中有数就是。”   “咱们且等着瞧吧!”公冶如玉话锋一顿之后,又扬声向吴化文问道:“裴帮主几时可来……”   她口中的“裴帮主”,指的自然是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的生母裴玉霜。   而且,她话中的“裴帮主”三字,说得特别重,那显然是有双重作用的。   这双重作用中,第一是给予许氏姊妹以精神打击,使她们心情沮丧而影响功力,进而使吴化文、吕不韦二人得手。   第三十章 神秘蒙面人   其次,是给自己的人打气,等于告诉他们,我们还有一位强有力的帮手,即将赶来了。   吴化文可能还没领会出乃师的用意,但吕不韦却抢先扬声答道:“师父,裴帮主马上就来。”紧接着,又向许双文笑道:“许姑娘,令堂马上就到啦!”   吕不韦的头脑,可比吴化文要灵括得多,显然他已领会到乃师的用心,并立即加以运用了。   果然,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于听到“裴帮主”三字之后,心灵上受到了很大的震荡,再加上吕不韦那一句话,招式上所受的影响,也立即表现出来。   招式上一受影响,吕不韦所受压力一轻,立即由劣势而转为平手,另一边,本来与吴化文打成平手的许双城,却已由平手而退居劣势了。   吕不韦所受压力一轻,口头上,可就更加刻薄啦!他,星目一转之下,低声笑道:“双文!方才我忘了告诉你,令堂已将你们两姊妹都许配给我了哩!”   许双文气得“呸”地一声,一口唾沫吐了过去道:“做梦!”   吕不韦真是天生贱骨头,他,被许双文一口唾沫喷得满头满脸地,却反而呵呵大笑说道:“好香啊……”   公冶如玉一看自己一句话,立将目前的劣势扭转,也不由得意地笑道:“白文山!你也该看到了呀!”   白文山哼了一声,没接腔。   他,表面上装得没当一回事,但心中可不由地暗自焦急着。   另一边的古若梅,已看出了眼前的危机,她一面连施三记绝招,将百里源迫退五尺,一面却向许双文两姊妹扬声说道:“双文、双城,别胡思乱想,打点精神应敌!”   许双文两姊妹没接腔,但吕不韦却呵呵大笑说道:“二师伯请放宽心,双文、双城两姊妹,已是我的未婚妻,我不会……”   许双文截口一声怒叱:“放屁!”   这位美姑娘,显然是气到了极点,竟然连粗话也骂了出来。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美人儿,当众放屁,可不太文雅啊……”   就当此时,一道人影,像匹练横空似地,泻落场中,赫然就是那长春谷的总管许大元。   他,目光一扫全场,方自发出一声冷笑,公冶如玉已首先扬声说:“许大侠来得正好。”   许大元笑问道:“公冶帮主,有何差遣?”   公冶如玉笑道:“差遣是不敢当,我只请教,裴帮主为何没来?”   许大元扬声道:“裴帮主在半路上被一位神秘人物截住……”   公冶如玉不由截口问道:“那是一个怎样的人?”   许大元道:“是一个蒙面的青衫文士。”   公冶如玉道:“许大侠为何独自先来?”   许大元笑道:“裴帮主怕这边需要帮忙,所以叫我先赶来。”   公冶如玉道:“那么,她一个人在那边,不会有什么……”   她那“么”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却没接下去,反而是许大元代为接道:“公冶帮主请放宽心,我已看到他们交过手,那青衫文士的武功虽然高,却不致对夫人构成威胁。”   公冶如玉道:“那人的武功,是何路数?”   许大元道:广看情形,也是本门中人。”   这时,古若梅已感到事态的严重,她,不再多加考虑,尽提全身真力,一阵急攻,将百里源逼得连连后退,一面并震声大喝道:“双文、双城,沉住气,你们邵伯伯马上就来。”   古若梅也算是善于利用机会,居然立即将许大元的话利用上了。   可是,公冶如玉却向她浇冷水:“别高兴得太早,那个蒙面人,不一定就是邵友梅,纵然是邵友梅,碰上了我们裴帮主,也不一定能脱身赶到这儿来。”   话锋一顿之后,又冷笑一声道:“不信,你且等着瞧!”   但她的话声才落,却被白文山一阵抢攻,逼退了三大步,同时,一道幽灵似的人影,轻灵已极地飘落当场,并发出一声冷若寒冰的冷哼。   那是一个青衫蒙面人,但他的头上,并非戴上面纱,而是套着一个只露出一双精目在外面的青布套。   这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尽管他于现身之前,曾接着公冶如玉的话而发出一声冷哼,表示他似乎是群侠这方面的人。   但事实上,江湖中事,虚虚实实,可难说得很,所以,在真相未明之前,可谁也不敢保证他是不是己方的人。   也因为如此,这位神秘人物的到来,使得双方都暗中有点不安,尤其是因为有了方才那一声冷哼,对公冶如玉这一边不安的情形,可更为严重,因而迫得她不得不向许大元问道:“许大侠,是不是这一位?”   公冶如玉的话,问得很含糊,但许大元却明白她所指的是否就是那截住裴玉霜的人,因而他,眉峰一蹙之后,才苦笑道:“好像是的。”   公冶如玉蹙眉问道:“此话怎讲?”   许大元道:“公冶帮主,这个人的装束是和那人一样,但是否就是那个人,在下可不敢说。”   接着,他目光移注那蒙面人笑问道:“请问阁下,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蒙面人又冷哼了一声,还是没开口。   这情形,可使得公冶如玉的不安,更为加重了。   不过,因为这位神秘人物的到来,使得所有各组的恶斗,都无形中松弛下来,因为,双方的注意力,都给这位神秘人物吸引住了。   公冶如玉强行压住心头的不安,向着许大元含笑扬声说道:“许大侠,劳驾将小徒古琴救过来。”   公冶如玉不愧是聪明人,她知道,这一句话,必然可以迫使那蒙面人表明立场。   果然!就当许大元恭应着,向古琴那边飞扑过去的同时,那蒙面人却已后发先至地射落古琴躺卧之处,又发出一声冷哼。   许大元为之一怔道:“阁下这是什么意思?”   蒙面人的语声,不带一丝感情,而且也有点沙哑地,哼了一声!道:“这点意思,你都不懂,还跑什么江湖!”   许大元讪然一笑道:“那么,阁下表示是那边的人了?”   蒙面人道:“什么这边,那边,我都不懂,我只知道,我就是我。”   许大元道:“阁下既然是不相干的人,又何苦趟这浑水?”   “我看不惯!”蒙面人冷然接道:“而且,佛门圣地,也不容许你们在这儿撒野!”   话锋一顿之后,又沉声问道:“你们这边,是谁做主?”   公冶如玉扬声答道:“有什么话,向我说吧!”   蒙面人点点头,又震声大喝道:“通通住手!”   所有恶斗,都在蒙面人的这一声震天大喝中,停了下来c 蒙面人精目环扫全场之后,凝注“少林”掌教百忍大师沉声道:“掌门人贵方是由谁做主?”   百忍大师朗声答道:“我们这边,老衲拟请古施主做主。”   蒙面人目光一掠古若梅、公冶如玉二人,沉声问道:“二位能否看在下薄面,今宵之中,就此揭过?”   古若梅点点头道:“但凭吩咐。”   公冶如玉却冷笑一声道:“你是以‘和事佬’身份自居?”   蒙面人注目反问道:“难道不可以?”   公冶如玉笑了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既然是和事佬,就该做到公平正直四个字。”   蒙面人道:“在下之意,是到此为止,不许再在这佛门圣地从事杀戮,至于公平正直与否,只好由你们双方,自己去评判了。”   公冶如玉微一沉思之后,才点点头道:“我也同意,不过……”   抬手朝躺在蒙面人旁边地面上的古琴一指,道:“我这个徒弟,必须交还给我。”   蒙面人道:“这个,在下可未便做主,容我问问这位古女侠看!”   接着,他转脸向古若梅注目问道:“古女侠有何意见?”   古若梅沉思着接口答道:“我也有个徒弟,在他们手中,所以,我不同意她将古琴带走,而必须提出来交换。”   蒙面人只好转向公冶如玉问道:“阁下同意交换吗?”   公冶如玉毅然地说道:“我不同意。”   蒙面人冷笑一声道:“如果搏斗再起,对贵方可不利。”   公冶如玉道:“你这是威胁?”   蒙面人道:“本来,我是就事论事,你如果认为我是威胁,也未尝不可以。”   公冶如玉冷笑道:“哼!你这态度,算是公平正直吗?”   蒙面人道:“公平正直,基于是非曲直而产生,今宵,本来就是你们不对……”   公冶如玉截口接道:“世间没有绝对的是非,你们如果坚持要将小徒留下来,我不惜再度一战!”   蒙面人笑道:“那又何必哩!以他们的徒弟,交换你的徒弟,你又何曾吃亏了?”   公冶如玉道:“可是,目前我交不出人来。”   古若梅漫应道:“那也不要紧,你几时交出人来,咱们就几时交换。”   公冶如玉目注蒙面人道:“阁下,是战是和?我等你这位和事佬的一句话。”;蒙面人沉思着接道:“请容我同这位古女侠商量一下。”   接着,目注古若梅说道:“古女侠,请看我薄面,将古琴交还给他们,至于令徒柳如眉姑娘,由在下负责向他们要回来就是。”   古若梅正容说道:“阁下的金面,我不能不尊重,但阁下怎样将小徒由他们手中救回来呢?”   “这个……”蒙面人笑了笑,道:“在下自有道理。”   顿住话锋,扭头向公冶如玉问道:“阁下,方才我同古女侠所说的办法,你同不同意?”   公冶如玉道:“这办法,我可以接受……”   蒙面人连忙接说道:“那么,你必须当众承诺,将柳如眉姑娘交给我,我立即随你去接人。”   公冶如玉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本来,我也想问问你,究竟是什么人的,但看你这一副装束,必然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干脆我也不问你了。”   蒙面人冷然接道:“那么!咱们就此一言为定,走吧!”   说着,已俯下身去抓起古琴,凌空扔向公冶如玉。   公冶如玉接过古琴,却向古若梅冷笑一声道:“便宜了你们!”   接着,举手一挥,率领着她的一班人马,长身飞身而去。   那蒙面人向古若梅等人微微点首之后,腾身而起,刹那之间,即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   广场上沉寂了少顷之后,白文山不由轻轻一叹道:“幸亏这蒙面人及时赶来,否则,今宵这情形,可真不乐观。”   古若梅怅然若失地“唔”了一声道:“所言甚是。”   白文山接问道:“师姊!你看,那蒙面人,是否是恩师?”   古若梅茫然地接道:“由他方才对双方的情形,都那么熟悉这一点来判断,应该是恩师无疑,只是,还有一点,我却始终想不通。”   白文山注目问道:“是哪一点想不通?”   古若梅正容接道:“如果这位蒙面人就是恩师,那么,那位在半途上阻止裴玉霜的人,又是谁呢?”   白文山道:“二师姊!方才那个许大元不是说过,那个阻止裴玉霜的人,就是这蒙面人吗!”   古若梅摇摇头说道:“不!我认为必然还另有其人,因为,裴玉霜的身手,不在你我之下,纵然是恩师出面拦阻,也决不可能于短时间之内,将裴玉霜杀死或制服,而和许大元几乎是前后脚之差,赶到这儿来。”   白文山点点头道:“二师姊这一分析,倒委实是值得玩味,只是,那另一位同样装束的人,又是谁呢?”   古若梅长叹一声道:“这问题,暂时别去想它,咱们还是先瞧林志强去。”   这时,“少林寺”的僧侣们,正在忙着善后问题,百忍掌教与百拙大师,也是脸色肃穆地在低声交谈着;白文山向许双文问道:“双文,方才你们将林志强藏在哪儿?”   许双文道:“那是‘罗汉堂’的地下室,据百拙大师说,那地方不但戒备森严,而且有机关防护,不会有甚纰漏。”   白文山点点头,转身走向百忍掌教身前,抱拳一揖道:“掌门人,在下想同师姊前往瞧瞧林志强的情况,不知是否有甚不便?”   百忍大师苦笑道:“本寺禁例,既已打破,也就无所谓便与不便了,且等这次大劫平定之后,老衲当在祖师灵位前,自请处分。”   话锋一顿,摆手作肃客状道:“二位施主请!”   古若梅一面随在百忍大师之后,偕同白文山向寺中走去,一面扭头向许双文说道:“双文、双城必须听从百拙大师的安排,提高警惕,当心他们会去而复返。”   许双文扬声答道:“双文记下了。”   林志强的藏身之处,是“罗汉堂”的心脏地带,亦即“少林寺”中弟子,艺满出师时,必须经过重重考验的机关枢纽所在,不但周围有巧夺天工的土木机关,而且深达地面十丈以下。   这一场所,固然是相当安全,但林志强目前的情况,却使他们颇为棘手。   其中最为严重的一个问题,是古若梅与白文山二人,不敢对林志强那遭受禁制的脑部神经,贸然下手解除。   尽管在这一段时间中,他们两都曾由“翡翠船”中,获得了那种解除禁制的神奇手法。   但那种手法,太神奇,也太精细了,他们两人虽然都已学会,却不够熟练,也没有实际经验。   像这种手术,稍一不慎,就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危险,其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所以,尽管他们急于想使林志强恢复正常,却是迟迟不敢下手。   目前,林志强是被强烈的迷药所制,而这种迷药,时间一久,是有伤身体的,因此,他们略一商量之后,只好点住林志强的三处大穴之后,将其所中迷药解除,同时,也将他们的困难,向百忍大师说明。   百忍大师于了解全盘情况之后,点点头道:“二位施主这种慎重的态度,是应该的,老衲也深具同感。”   古若梅微显不安地说道:“只是,如此一来,可得在贵寺多打扰几天了。”   百忍大师正容说道:“如今,我们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休戚相关,安危与共,所以,目前咱们双方都以如何渡过这一难关,消弭这一场浩劫为当务之急,至于其他的细节,可毋须计较也不应去计较了。”   紧接着,又笑了笑道:“老衲的百拙师弟,就是这儿的主人,二位施主如有所需,只管吩咐他就是。”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还有,那许家两位姑娘,最好也搬到里面来,也好有个照应。”   古若梅、白文山二人感激地同声说道:“多谢掌门人!”   百忍大师却立即起身,向着二人合十一礼道:“二位施主请便,老衲就此告辞。”   说完,转身向密室外走去,当他经过两个小沙弥身边时,随口低声吩咐道:“好好伺候两位施主,不得怠慢!”   百忍大师离去之后,古若梅、白文山二人立即向林志强耐心地展开说服工作。   可是,此刻的林志强,除了将公冶如玉的话,当作金科玉律之外,任何人的话,他都不予相信,也听不进去。   于是,古若梅只好苦笑道:“八师弟,看情形,我们还是得由根本问题上下手,才是办法。”   白文山点点头,道:“是的!而且还得争取时间才行!”   古若梅略一沉思道:“你我必须静下心来,尽可能于三五天之内,将那种解除禁制的手法,多多研练,以期能使这孩子,可以尽快恢复正常。”   白文山连连点芦,古若梅又正容接道:“现在,请师弟去同百拙大师商量一下,请他替我们再拔出两个房间来,以便我与双文姊妹暂住。”   “是!”   白文山恭应着,匆匆向外面走去……   “少林寺”这边的情形,且暂时按下。   且说,公冶如玉等一行人,于黎明时分,进入“登封”   城中。这时,那位蒙面人却忽然笑道:“公冶帮主,在下要暂行告辞。”   公冶如玉讶问道:“告辞?难道你不要带走那柳如眉了?”   蒙面人笑了笑道:“人,当然要,不过,我一个局外人,同你们走在一起,可相当不便的,所以,我决定单独行动,七天之内,我会到贵总舵来接人。”   公冶如玉点点头道:“也好,不过,我想,先问你几句话。”   蒙面人笑道:“很抱歉!那恐怕会使你失望。”   公冶如玉道:“那也不要紧,答不答在你,但我却不能不问。”   蒙面人漫应道:“那么!你问出来试试看。”   公冶如玉注目问道:“阁下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   蒙面人笑道:“你怎么猜,就怎么算吧!”   公冶如玉接问道:“那位拦阻本帮裴帮主的人,也是你?”   蒙面人简捷地答道:“不是。”   公冶如玉注目问道:“那是谁呢?”   蒙面人冷然接道:“也许我知道那是谁,但我不会告诉你。”   公冶如玉道:“那也是与‘翡翠船’有关的人?”   蒙面人模棱两可地接道:“很可能。”   公冶如玉低头略一思忖,然后挥了挥手道:“好,你走吧!”   蒙面人转身疾奔而去。   一直不曾开口的百里源,沉思着接道:“如玉,我们不该放他走的。”   公冶如玉道:“我也想到这一点,可能他自己也警觉到了,所以才单独离去。”   百里源道:“现在,咱们追上去,还来得及。”   公冶如玉道:“不错,现在迫上去,还来得及,不过,如果我的猜想不错,合你我二人之力,也未必能截住他!”   百里源一挑双眉道:“我不信。”   公冶如玉苦笑道:“光是不信,有什么用,事实上,我们已经领教过他的厉害了。”   百里源一愣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我会想不起来?”   公冶如玉道:“咱们先落店,边走边谈吧!”   前头箭远外,就是“登封”城中最豪华的“中原客栈”,百里源一面向客栈走去,一面讶问道:“如玉,你所指的,难道就是咱们一路行来,沿途所发生的那些怪事?”   公冶如玉笑道:“你总算还有点脑筋。”   百里源沉思着接道:“对了!现在回想起来,那些事情,委实大有蹊跷。”   公冶如玉道:“岂仅是蹊跷而已!事实上,分明是有人故意阻挠我们的行程,否则,林志强又何至于这么快就被他们救回去。”   原来这俩口子,于赶往嵩山途中,曾不断地遇上一些奇怪的事情,使他们的行程迟滞,以致不能及时给林志强支援,而落得白忙了一场。   百里源点点头道:“只是,在咱们来此途中,那厮可并未露面。”   公冶如玉道:“他不能以另一种姿态出现吗?”   “那么,”百里源扭头惑然接问道:“你以为他是谁呢?”   公冶如玉漫应道:“我想,九成九是邵友梅!”   百里源“唔!”了一声道:“有此可能……”   说话间,已到达“中原客栈”门前,在店小二的殷勤接待之下,公冶如玉扭头向后随的吕不韦等人说道:“今天,在这儿歇息一天,晚上再定行止。”   这同时,“登封”城郊一间破庙中,那位神秘的蒙面人,却显得颇为不安地,在负手来回踱步着。   约莫盏茶工夫之后,一位脸色腊黄的青衫文士,匆匆走来,向着他歉笑道:“纪老!让您久等了。”   原来这位神秘的蒙面人,就是纪治平。   纪治平与许元良这一对难兄难弟,是在一起的,如今,纪治平既已来到嵩山地区,那么,这位青衫文士,也必然就是许元良了。   果然,于纪治平的答话中,获得了证实,只见他轻轻一叹道:“还好,我也刚来不久,许老弟!你那边情况如何?”   许元良讪然一笑道:“小弟很惭愧,还是没法奈何那贱人。”   话锋略为一顿,又讷讷地接道:“但愿我没……没贻误战机才好。”   纪治平道:“战机是没贻误,至少,阻滞他们行程的目的,是已经达到了。”   许元良道道:“那是说林志强老弟,已经解救出来了?”   “是的!”纪治平点首接道:“人是解救出来了,但问题却并未解决!”   许元良道:“纪老之意,是说,古女侠他们,还没熟悉那种解除禁制的手法?”   纪治平道:“这还是其次的问题,因为,解除禁制的手,法不熟悉,可以多加研练,充其量,不过是多耽误几天时间,但另一个更棘手的问题,却使我深感头痛!”   许元良蹙眉问道:“那是什么问题呢?”   纪治平苦笑道:“老弟!你想想看,他们费了多大心血,才将林志强改造成功,会甘心这样失去他吗?”   许元良接问道:“纪老之意,是担心他们还会卷土重来,对少林寺来一次突击?”   纪治平点点头道:“不错!而且,当裴玉霜与他们会合之后,会更为增加这种可能性。”   “那么,”许元良注目问道:“纪老之意,是准备再在暗中加以支持?”   纪治平点首接道:“是的,我想,你我都不妨暂时留下来,看看他们今宵的动静,再定行止,因为,如果我所料不差,单凭古若梅、白文山以及令嫒和‘少林寺’的和尚们,是没法和他们抗衡的。”   许元良笑了笑道:“我是一向以纪老的马首是瞻,咱们等就等吧!”   纪治平点头接道:“那么,我们改装之后,也进城去……   这是当嵩山少林寺方面,正邪双方,为了林志强而仍在暗中剑拔弩张的同时,地点却是“汝州”西南,接近“伏牛山”脉的一个小镇甸。   时为正午,小镇甸中惟一的一家饮食店中,邵友梅以一位走方郎中的姿态,正独据一桌,自斟自饮着,由于他目前只有一个人,也由于他不时地蹙眉沉思着,显然他那营救柳如眉的工作,可能搁了浅。   而且,由于这儿距柳如眉被劫持的“汝州”,不过百十里路程,又是接近山区,如果他此行是为了追踪营救柳如眉而来,则柳如眉显然已被运进了伏牛山的山区中,那麻烦可就更多啦!   由于是正午时分,另外还有十来个形形色色的顾客。   邵友梅有意无意之间,冷眼环视,只见这些顾客,大都系贩夫走卒之流,并无甚可疑人物在内。   他,似乎殊感失望地脸上掠过一丝自我解嘲的苦笑,又端起酒杯喝酒。   当他放下酒杯时,食堂门口,又走进一位猎装青年人来。   那猎装青年刚刚进门,食堂内立即传出一声“咦”声道:“小狗子,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发话的是一位年约半百的短装老者,也是独据一个座位,在自斟自饮着。   那猎装青年一面向短装老者座前走去,一面笑道:“今天,有了意外的收获,所以提前赶了回来。”   短装老者笑问道:“意外的收获?是否猎得了什么珍贵的……”   猎装青年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含笑按道:“猜错啦!   老伯。”   接着,招手将堂倌招了过来,大声道:“伙计,将你们这儿的拿手好菜,先来上两盘,酒也要最好的,这位……”   抬手指了指短装老者含笑接道:“这位张老伯,他的账,也由我来付!”   那堂倌喏喏连声地道:“是,是,小的记下了。”   短装汉老者蹙眉笑道:“小狗子!今天是抬到黄金了?”   猎装青年神秘地一笑道:“张老伯这一猜,可算差不多啦!”   短装老者笑道:“别吊胃口了,快点说吧!”   猎装青年神色一整说道:“事情是这样的:张老伯,这儿的‘鹰愁涧’你总该听说过?”   短装老者道:“‘鹰愁涧’,年轻的时候,我还去过哩!   那委实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险所在。”   猎装青年道:“今天,我就是在‘鹰愁涧’旁,见到了一件令人难以相信的事,也因而获得了一笔不算太少的横财!”   短装老者蹙眉接道:“能不能说简单一点?”   “老伯,”猎装青年笑道:“事情总得从头说起,才算有条不紊呀!”   语声略为一顿,才含笑道:“今天早晨,我一入山,就射中一只小梅花鹿,那小梅花鹿因并未射中要害,中箭之后,立即没命地狂奔,而且奔入‘鹰愁涧’方向。   “当时,我深恐它奔进‘鹰愁涧’中,不好找寻,自然也是全力追赶。   “追着,追着,突然眼前人影一闪,那只狂奔着的梅花小鹿,竟被那人一把抓住,并含笑说道:‘不用追了,这只小鹿,卖给我怎样?’那是一位很美很美的夫人。”   接着,又咽下一口口水道:“不瞒老伯说,我小狗子活到二十多岁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女人。”   短装老者笑了笑道:“于是,你将那只小鹿送给她了?”   猎装青年点点头道:“不错,可是她坚持要给钱,而且一出手就是一张足有一两重的金叶子。”   短装老者不由双目一亮道:“这倒委实是一笔不算太少的横财。”   猎装青年笑了笑道:“不过,那位夫人,却附有条件。”   短装老者接问道:“什么条件啊?”   猎装青年兴奋地回忆道:“当时,她拉着我的手,向‘鹰愁涧’方向狂奔,使得我足不沾地,有若腾云驾雾似地……”   短装老者截口笑道:“看来,你是遇上仙女了。”   “那可委实跟仙女一样的美。”猎装青年一整神色道:“当我们到达‘鹰愁涧,边时,那位夫人才指着涧边的千仞峭壁,向我问道:“你瞧!那是什么?’我顺着她的手所示方向瞧去,那情形,可使我惊悸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短装老者讶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一些什么啊?”   猎装青年似乎犹有余悸地说道:“那壁立千仞的峭壁上,居然有两个人……”   短装老者讶问道:“那是两个什么人?又是怎么上去的?”   猎装青年道:“那是一男一女,因为距离太远,看不太真切,仅能约略地估计出,男的身材高大,女的则好像是一位娇巧的姑娘家,至于他们是怎么上去的,我就不知道了!”   短装老者接问道:“那一男一女,在峭壁上做些什么呢?”   猎装青年道:“当时,那一男一女,是斜悬在一株半空的古松上面,那男的,正用一个用山藤编成的网兜,将女的兜着,悬空吊在古松上……”   短装老者截口讶问道:“那是干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啊!”   “你没问那位美夫人?”   “问过,可是她只笑了笑,没答话。”   短装老者苦笑道:“好!继续说下去……”   这时,堂倌送上酒菜来了,他们的谈话,暂时被打断,而同时,邵友梅的座位上,也增加一位须眉全白的灰衫老者,那就是女扮男装的朱玫,亦即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口中的“姥姥”。   这两位坐到一起之后,邵友梅首先以真气传音,向朱玫说了几句,接着,双方又浅酌低斟地饮将起来。   少顷过后,那邻座的短装老者又含笑说道:“小狗子,别只顾吃喝,也得说下去呀!”   猎装青年,满口酒菜,含含糊糊地说道:“好,好,我马上就说。”   他,咽下满口食物之后,才含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短装老者讶问道:“方才,你不是说,那位美夫人还有条件吗?”   “是的,”猎装青年道:“那位美夫人的条件,不过是要我这两天不要打猎,就在这家小馆子中,将这件事情传扬开去。”   短装老者笑问道:“那是为什么呢?”   猎装青年笑道:“谁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啊!对了!她还说过,说不定有人听到这消息之后,还会赏赐我银子哩!”   短装老者哈哈笑道:“小狗子,看来你是走了狗运啦!”   猎装青年说道:“那就要看事实证明了,那位夫人说过,她的话,可能今天午后就可证明……”   邵友梅向朱玫投过苦笑的一瞥,以真气传音说道:“看情形,咱们还真得赏他一点才对。”   朱玫传音笑道:“是啊!如非他宣扬出来,咱们两个,还要瞎摸下去哩!”   邵友梅蹙眉接道:“贼子们故意放出空气,引诱我们上钩,此中必有重大阴谋,咱们两人最好是分为明暗两路,分向合击,以免万一同时误入陷阱。”   “对。”朱玫点首接道:“事不宜迟,咱们马上开始行动。”   邵友梅以普通话声接道:“不忙,总得问明地点才行呀!”   这时,这食堂中的其余食客,早已陆续散去,整个食堂中,就只剩下那猎装青年、短装老者和邵友梅这边的两桌了。   邵友梅向那猎装青年含笑招手道:“这位老弟,请过来一下,可以吗?”   猎装青年微微一愣道:“什么事啊!”   邵友梅笑道:“你不是说过,还有人要赏你银子吗?”   “是啊!”猎装青年禁不住目光一亮道:“难道是你要赏我的银子?”   邵友梅含笑接道:“对了!不过,你得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猎装青年连忙起身,走了过来,显得颇为兴奋地问道:“这位先生,有话尽管问吧!”   邵友梅注目问道:“你方才所说的那个‘鹰愁涧’,离这儿有多远?”   猎装青年稍一思索道:“不远,不远,大约有七八里山路。”   邵友梅道:“你老弟能不能陪我走一趟?”   猎装青年微微一怔道:“先生要去‘鹰愁涧’?”   “不错。”   “那地方可不好走啊!”   邵友梅笑了笑道:“那不要紧,只要你能带我去就行。”   猎装青年笑道:“我是看你先生文质彬彬的,恐怕走不惯那山路,所以才提醒你一声。”   邵友梅道:“不要紧,我自信不会比你差。”   猎装青年道:“既然如此,我就陪你走一趟,不过,这赏金……可得请你先付。”   “行!”邵友梅探囊取出一锭十两重的银锭子,递给对方,笑问道:“够了吗?”   猎装青年伸双手接过银子,满脸谄笑道:“多谢!多谢!”   邵友梅笑道:“不用谢了!快点填饱肚皮,咱们马上就走。”   猎装青年连声恭喏道:“是,是,我马上就好……”   半个多时辰过后,邵友梅偕同那猎装青年,到达“鹰愁涧”旁,朱玫则藉故于半途离去。   这“鹰愁涧”,委实是险峻已极!   目前,邵友梅与猎装青年,是站在涧左一处较低的崖顶上,俯身下望,那蜿蜒如带的溪流,怕不在干百丈以下,至于两岸的距离,最阔处也不过二十来丈,最窄的地方,则仅约十丈左右而已。   似此情形,如果站在涧底,仰首上瞧,则只能看到一线天光啦!而且,由于地势的倾斜,溪流的流速也甚大,有些地方,一泻数十百丈,轰轰哗哗,有若万马奔腾,令人触目心惊。   猎装青年抬手指着对岸峭壁上一株突出的古松,语音微颤地说道:“就……就是那边,先生,您看到了吗?”   邵友梅点点头,漫声应道:“谢谢你!我已经看到了。”   不错!看是看到了,不过,他仅仅看到悬在古松下的网篮中,有一个女人,由于距离远,尽管邵友梅功力高,目力奇佳,也不敢确定那女人是否就是柳如眉。   他,话锋微顿之后,又扭头问道:“老弟,这“鹰愁涧”,是否有桥梁可通过?”   猎装青年道:“没有,这种鬼地方,谁敢来架桥,而且,这儿,也很少有人来呀!”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好了!你先回去吧!”   猎装青年向他困惑地瞧了瞧,似乎欲言又止。   邵友梅挥挥手道:“别管我,你走吧!”   目送猎装青年离去之后,邵友梅才凝眸再度向这“鹰愁涧”打量着。   对岸那个可能是柳如眉的人,位于他上游约莫箭远之外,他估量着那地方,也是他视力所能及的两岸距离最窄之处,如果连那株古松也算上,则仅约九丈左右。   当然,这样的距离,根本难不倒他。   不过,如果敌方在两岸埋伏高手,剩他飞渡绝涧之时,发动奇袭,那就不太妙了。   而且,以对方这种安排,以及故意花钱将他引来的情形判断,这奇袭不但十分可能,而且也必然非常凌厉和歹毒。   沉思之间,他也运用他那精湛的“天视地听”之术,暗中默察周围的敌情。   可是,由于涧底激流所发出的轰轰哗哗之声的影响,却使他那高绝的功力,没法完全发挥。   他轻轻一叹,只好展开轻功,循着绝壁顶端,向那可能是柳如眉被吊处的正对岸奔去。   当然,箭远距离,在邵友梅这等绝代高手的脚程之下,片刻之间,就已赶到。   不过,当他到达目的地后,触目所及,却不由地使他眉峰为之一蹙。   原来就在一株合抱古松之上,被人削去一大片树皮,以“金刚指”力,刻着一行大字:x 年x 月x 日,邵友梅毕命于此。   同时,因为距离一近,对岸的情形,也一目了然,那被吊在峭壁半空中的网篮中,委实就是柳如眉。   对方不知是谁在暗中主持,所使的手段,也实在够绝。   因为,对方不但以当年孙膑对待庞涓的办法来讽刺他,而且对柳如眉的虐待手段,也令人发指。   试想:在目前这情景之下,如果点住柳如眉的昏穴,至少可以免除她精神上的虐待,万一不幸而摔落下去,也不致有甚痛苦,而告解脱。   可是,目前的柳如眉,极可能仅仅是真力被封闭住而已,因为邵友梅所看到的柳如眉,不但全身都能动,而且还在向他打招呼哩!   不过,由于柳如眉语音低弱,又被涧底的激流声所淹盖,使得邵友梅连一个字儿也听不清楚。   这情形,使得邵友梅只好扬声说道:“如眉别急,我会设法救你。”   可是,他不说还好,这一说,可反而使柳如眉的神情更为焦急了。   也许她自知她的话声达不到对岸,只好指手画脚地连连比画着,使得那虚悬半空的网篮,也随之而摇晃飘荡着,那情形,端的惊险已极。   由对方的手势中,邵友梅已懂得,柳如眉是在警告他,不可凌空飞渡,否则,势将两人都同归于尽。   邵友梅无奈之下,也只好扬声说道:“眉丫头,我懂得你的意思,我会慎重考虑的,现在,首先你自己要安静下来,别再摇摇荡荡的,以免发生危险。”   柳如眉微微点首,算是安静下来了。   可是,就在这时,对岸崖顶的草丛中,却突然传出一声冷笑道:“邵大侠,看情形,你是不敢过来了,咱们谈谈生意如何?”   邵友梅呵呵一笑道:“不敢过来,现在还言之过早,不过,你要谈生意,我倒乐意先听听!”   对方的语声,显得颇为阴冷:“听说,‘翡翠船’在你手中,是吗?”   邵友梅微微点首道:“可以这么说。”   阴阴冷语声道:“那么,我们的交易是:你交出‘翡翠船’,我们还你的徒弟。”   邵友梅笑了笑道:“说来这交易,也不算吃亏,不过……”   那阴冷语声截口问道:“不过怎样?”   邵友梅漫应道:“:翡翠船’目前不在我身上。”   那阴冷语声道:“那不要紧,你可以马上回去取来,我们在这儿等你十天就是。”   “十天?”邵友梅笑道:“我这个徒弟,给你们这么折磨十天,还有命在吗?”   那阴冷语声道:“请尽管放心!在下保证令徒死不了就是。”   邵友梅沉思着接道:“你让我考虑一下。”   “你要考虑多久?”   “天黑之前,我给你答复。”   那阴冷语声道:“好!我让你考虑到天黑时候,不过,我要提醒你,别想拖延时间,出什么花样,你们师徒周围,都是我方的人。”   邵友梅笑了笑道:“这情形,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阴冷语声接道:“同时,我也特别警告你,令徒是处在生死边缘,我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教她粉身碎骨,至于你自己,只要不企图飞渡绝涧,没人能奈何你,否则!那就很难说了。”   邵友梅披唇一哂道:“多谢阁下提醒!也多承你夸奖,别再唠叨了,让我冷静地想一想吧!”   说完,回身向一片杂木林中走去。   那阴冷语声却笑问道:“邵大侠,你也不问问我是谁?”   邵友梅头也不回地笑道:“有什么好问的哩!你总不会是我的朋友吧!”   那阴冷语声呵呵大笑道:“邵大侠不愧是一代大侠,胸襟真是豁达得很!”   邵友梅没再接腔,径自走入密林之中,仰首长叹一声,倚在一株树干上,合目沉思着,那情形,好像是精神体力,都不胜负荷似的。   其实,他却是在默运玄功,暗察周围的动静。   因为这儿距离“鹰愁涧”,已有一段不算太近的距离,那涧底的激流声,已没多大影响力了。   不错!少顷之后,他已听到箭远之外,传来轻微的窃窃私语之声,而且,那显然是男女两人,首先传人他耳中的,是男人的语声。   “说来也真是气数,好好的一个家,竟莫名其妙地被弄得等于是家破人亡。”   那女的也轻轻一叹道:“可不是!听说两位小姐,连她亲娘都不认了哩!你说,这究竟是谁的错呀?”   “俗语说得好:祸从口出。”那男的语声接道:“这些事情,咱们还是少谈为妙。”   那女的语声道:“怕什么?谷主夫人……”   那男的语声截口接道:“你又忘了,今后,该改称帮主。”   “是!”那女的的语声笑道:“帮主还在对岸,离这儿远得很,又怎能听到?”   原来目前在这儿主持的,竟是“长春谷”的谷主夫人,也就是目前“三绝帮”中,三位帮主之一的裴玉霜了。   想到这里,他也暗恨自己脑筋反应太迟钝,“长春谷”   就在这“伏牛山”中,如今自己既已在这“伏牛山”山区之内,为何竟没想到“长春谷”的这批人哩!。他已联想到,原来当朱玫带着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离开长春谷之后,裴玉霜也命许大元将长春谷中的人,迁到另一个地方去,才使朱玫重返“长春谷”时,扑了一个空。   同时,他也想到,为什么朱玫同他分手时,一再地叮咛,未得到她的消息之前,不可贸然出手,而且她临别时又笑得那么神秘……   他,一旦豁然贯通之后,心情也轻松得多了,因为,这儿等于是朱玫的家,如今,有着这么一位识途老马在暗中帮助他,他还能不感到兴奋吗!   就当他心念电转之间,那箭远外的男人语声接道:“你也该知道,帮主功力通玄,说来就来,一个不巧,被她听到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那女的的语声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   那男的语声微显诧异地说道:“咦!那个人怎么站在那儿不走了?”   那女的语声道:“听说那人的功力,不比我们帮主低,莫非是在那儿偷听我们的谈话?”   那男的语声道:“那也不要紧,方才所说的那些,给他听去了,也无关紧要。”   邵友梅不由心头苦笑道:“原来他们能看到我这儿,这倒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啦!”   他,沉思着精目一转,立即长身而起,踏着树梢,向那一对暗中说话的男女,取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当然!邵友梅并非就此离去,不过是故作离去的姿态,而实际他却是绕道迂回,悄然欺近了那一对正在谈话中的男女。   当他像幽灵似地蓦然出现在那一对男女面前时,可委实使他们吓了一跳,如非是邵友梅动作快,立即凌空点了那两人的“哑穴”,那两位可真会惊叫出声哩!   邵友梅并没进一步采取行动,反而温和地说道:“二位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   那是一对外貌颇为忠厚的中年男女,男的着青面短装,女的着蓝??袄裤,看外貌,可能还是一对夫妻。   尽管邵友梅的态度,表现得颇为温和,但这一对中年男女,却仍然是恐惧多于困惑,显得非常不安地望着邵友梅,欲言又止。   邵友梅微笑着低声问道:“二位本来都是长春谷的人?”   那两位同时点了点头,邵友梅又注目问道:“二位还怀念你们谷主的小姐吗?”   那蓝衣妇人不由目光一亮,问道:“你认识我们小姐?”   邵友梅笑道:“我不但认识你们小姐,事实上,你们的小姐,还同拙荆在一起。”   那蓝衣妇人“啊”了一声道:“那么,朱姥姥也同你在一起了?”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如果我的判断不错,朱夫人应该是抄捷径,去找裴玉霜了。”   那两位同声一“啊”之后,蓝衣妇人又向青衣汉子注目问道:“当家的,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邵友梅心头暗笑,自己可猜对了,这二位,果然是一对夫妻……   但他口中却笑问道:“二位是否愿意效忠原来的谷主?”   那两位又互望一眼之后,才由青衣汉子答道:“我们老谷主早就失踪了,想效忠也没法子呀?”   邵友梅道:“老谷主虽已失踪,但他的二位小姐却已成人,二位应该知所抉择。”   蓝衣妇人蹙眉问道:“这位大叔的意思,是要我们效忠二位小姐?”   称呼方面,已由“你”而改为“大叔”,邵友梅窃喜对方内心中,仍然是怀念旧日的主人,因而也显得颇为兴奋地点点头道:“正是。”   第三十一章 抢占先机   蓝衣妇人道:“这位大叔说得不错,两位小姐,就是我们的少主,应该向她们效忠……”   她的话没说完,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道:“许中元,你们两夫妇,好大的狗胆,居然想吃里扒外,背叛帮主……”   当这突然而来的话声一起时,邵友梅却同时以真气传音向对方两人说道:“不用怕,一切有我做主。”   原来这一对夫妇,男的姓许,名中元,就是那位已与裴玉霜打成一片的长春谷总管许大元的胞弟,蓝衣妇人姓吕,名瑶,这一对夫妻,论武功,是比许大元差了一大截,但论操守与品德,则显然高于许大元太多太多了。   随着那阴冷的话声,一个年约三十出头的青衫文士,已飘落当场。   邵友梅淡淡地一笑道:“这位老弟,未免太沉不住气,也太不聪明了。”   青衫方士一怔道:“此话怎讲?”   邵友梅道:“如果你能多偷听一会儿,当可获得更多更好的消息,然后悄然地去向你的主子邀功,那岂不是更妙了!”   青衫文士脸色一变之后,冷笑一声道:“我不信你能察觉我的形迹!”   邵友梅漫应道:“我并不要你相信!”   青衫文士冷笑如故地道:“至于你那言外之意,说我来得去不得,更是滑天下之大稽。”   邵友梅笑道:“这个,我倒是马上可以用事实来证明。”   青衫文士脸色一寒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邵友梅笑了笑道:“我正想请教?”   青衫文士正容说道:“本座乃‘三绝帮’第二帮主裴玉霜的胞弟。”   邵友梅截口说道:“原来是许元良老弟的小舅子,真是失敬得很。”接着,即又注目问道:“只是,不知你阁下在‘三绝帮’中,官拜何职?”   旁立的许中元、吕瑶两夫妇,当青衫文士赶来时,脸色曾经变得一片灰白,此刻,不知是受了邵友梅那安详神态的影响,还是打算豁出去了,居然也是神态自若起来,而且,许中元并接过邵友梅的话锋,披唇一哂道:“他吗!官拜‘三绝帮’护法之职。”   青衫文士冷笑一声道:“许中元,你以为他能给你保命?”   许中元也冷笑道:“我不在乎有没有人替我保命,我们两口子受够了你们这些狐群狗党的气,已经打算豁出去了。”   “很好!”青衫文士一声冷哼道:“那我就成全你们吧!”   话落,欺身扬掌,电疾般向许中元当胸下击。   许中元也是一挫钢牙,双掌齐扬,准备硬拼。   可是,就当这两人的掌力,即将接实的瞬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许中元的身躯,已被一股无形潜力,托出丈五之外。   而同时,青衫文士所发出的掌力,却是结结实实地击在邵友梅的胸部。   原来就这电光石火之间,邵友梅已施展绝代身手,代替许中元挨了一掌,也将许中元托出了安全地带。   本来,当许中元准备与青衫文士拼命时,乃妻吕瑶震惊得张目结舌,不知如何是好,但当她目睹眼前情景之后,却反而惊叫出声。   因为,青衫文士身为“三绝帮”护法,又是裴玉霜的胞弟,一身功力,自非等闲,而许中元、吕瑶夫妇也最是清楚不过。   如今,邵友梅却是不闪不避地硬挨了一掌,这后果还能想象吗!   可是,吕瑶于一声惊叫之后,又呆住了。   因为,事实上,那硬挨一掌的邵友梅,含笑卓立原地,而揍人的青衫文士,却反而被震得连退三大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试想,这情形,又怎不教她惊叫出声。   这两口子,定一定神,凝眸再向邵友梅打量时,邵友梅也向着他们俩微微一笑道:“二位,这小子叫什么名字?”   吕瑶这才绽颜一笑说道:“这厮裴玉成,可坏透了,请您千万莫放过他,替我们出口恶气。”   邵友梅点点头道:“我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他话没说完,裴玉成已闷声不响地长身而起,向“鹰愁涧”那边飞射而去。   邵友梅扬手凌空一招:“小子下来!”   那“小子”也真听话,在邵友梅所使的“大接引神功”   之下,本已腾射丈外的身躯,竟像拴着一根绳子似地,硬给拉了回来。   邵友梅目注对方那充满了惊悸的脸色,淡淡地一笑道:“如果眼睁睁地看着你逃走,以后,我邵友梅还有脸在江湖上混吗!”   裴玉成骇然问道:“你……就是邵友梅?”   邵友梅笑了笑道:“我很荣幸,居然你知道我的名字。”   裴玉成苦笑道:“好,好,裴玉成栽在侠义道的领袖人物手中,这个筋斗不算冤。”   “奇怪?”邵友梅讶问道:“令姊早已替我在这儿安排好了后事,而你这个作弟弟的,竟然好像事先不知道我在这儿似的?”   裴玉成冷冷地一笑道:“我是听说这儿发生情况,才临时赶来的,对这边的情形,根本还不知道。”   邵友梅“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裴玉成精目一转,冷然问道:“听说我两个外甥女,同你们在一起?”   邵友梅道:“不错,你用不着拉交情,事实上我今天也不会难为你。”   他,口中说得好听,手上却是凌空扬指,接连点了对方三处大穴。   这情形,可使得裴玉成张目讶问道:“你……你不是才说过,不难为我吗?”   邵友梅笑道:“但我不能不委屈你一下,因为,我还有借重你的地方。”   裴玉成蹙眉问道:“借重我?那是什么啊?”   邵友梅道:“这个,你可毋须过问。”   话声中,手起指落,又凌空点了裴玉成的哑穴。   一旁的许中元笑问道:“邵大侠是准备以他去交换那位柳姑娘?”   “不错!”邵友梅点首接道:“依老弟的看法,这笔交易,能否可成?”   许中元笑道:“看来大概不会有问题,因为他们姊弟俩,平常感情不错,而他们裴家,又只有这么一个男的。”   邵友梅道:“话是不错,但我不能不作退一步的打算。”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一整神色,注目问道:“二位对我,是否已经完全相信?并已决定对二位许姑娘效忠?”   许中元、吕瑶二人同时点首道:“是的。”   邵友梅注目接着问道:“那么,二位对裴玉霜在柳姑娘身边所设下的埋伏,是否全都知道?”   许中元道:“不瞒邵大侠说,知道是知道,却不敢说是‘全都知道’,因为裴玉霜这个人的行为,一向就是令人莫测高深的。”   邵友梅道:“那么,就将二位所知道的,先告诉我吧!”   许中元道:“据我所知,这‘鹰愁涧’的两岸峭壁中,都埋伏有大批弓箭手,另外,柳姑娘被吊着的那株古松上,也埋伏着有人。”   邵友梅笑了笑道:“两岸峭壁中,埋伏弓箭手,那是必然的事,也早在我的意料中,至于那古松上,也埋伏着人,那倒是有点出人意外。”   许中元说道:“那是有双重作用的,在他们的想法,如果邵大侠您竟能闯过那预伏的箭阵,而平安飞渡绝涧,也难逃古松上那骤起发难的一关。”   邵友梅点点头说道:“这倒是实情,在那种情况之下,任凭你功力再高,也难免措手不及。”   许中元道:“还有,万一这两步都落了空,他们也可以以柳姑娘的生命来作为要挟,再行讨价还价,因为,只要那古松上的人轻挥利刃,柳姑娘就得掉落千仞绝涧之中。”   邵友梅“唔”了一声道:“这计划倒是够周详,也够狠毒。”   语音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接问道:“许老弟,还有吗?”   许中元笑道:“邵大侠,在下所知道的,已经全都说出来啦!”   邵友梅沉思之间,朱玫忽然匆匆赶了过来。   她,目光一扫之下,“咦”地一声道:“邵大侠比我的成绩,还要好得多呀!”   邵友梅谦笑道:“哪里,哪里!朱夫人过奖啦!其实,我不过是误打误闯地偶然有点小小收获而已。”   朱玫是易容改装,自然那许中元夫妇,都认不出来,但当他们听到邵友梅竟然称这个糟老头为“朱夫人”时,不由若有所悟地一齐向她投过讶异的一瞥。   这情形,使得邵友梅禁不住莞尔一笑道:“二位,这位就是你们长春谷的朱姥姥啊!”   “啊!”许中元夫妇同声惊叫中,双双向朱玫行下礼去。   这一来,当然免不了又是一阵寒喧。   当然,邵友梅顺便也将自己的遭遇和计划,向朱玫简略地说了一遍。   朱玫沉思着说道:“这不失为一个可行的办法,不过,实行起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邵友梅讶问道:“难道裴玉霜竟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要了?”   朱玫沉思着说道:“那可很难说,不过,我们总得先行试试。”   邵友梅注目问道:“朱夫人是否还另有良策?”   朱玫谦笑道:“良策是谈不上,不过,笨法子倒有一个,那就是……”接着,以真气传音向邵友梅说了几句,只见邵友梅连连点首道:“这办法不错,可以值得冒险一试,不过,那涧底水流太急,深浅不知,行动起来……”   朱玫截口笑道:“那不要紧,现在是枯水期,涧水急是急,却不会深,这一带的涧底,我曾经去过,方才我也仔细观察过,不致有甚问题。”   邵友梅接问道:“上下通路呢?”   朱玫道:“这些,都不成问题,惟一成问题的,是咱们人手太少,虽然目前增加了许老弟夫妇,真要照我这笨办法去做的话,还是不够。”   许中元笑道:“朱姥姥,这儿绝大部分,都是长春谷的人,只要您以本来面目,登高一呼,必然会有很多人响应。”   朱玫笑了笑道:“这一点,我也想过,可能有点作用,万一交换的路子走不通时,也只好这么去做了!”   邵友梅微微点首之后,又“哦”了一声道:“对了,许老弟,方才我忘了问你,这儿,除了你们长春谷的人外,‘三绝帮’方面,来了些什么人?”   许中元道:“据我所知,‘三绝帮’方面,只有一个姓史的什么令主,和两个副令主。”   邵友梅蹙眉说道:“这三个人,身手都不弱,咱们如要硬行抢救,可真不容易。”   朱玫沉声说道:“目前,我们不能顾虑太多,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接着,两人以又真气传音,交谈了少顷之后,朱玫才悄然离去。   朱玫一走,邵友梅也提着裴玉成,向“鹰愁涧”边走去,一面并向许中元夫妇低声说道:“许老弟,你们最好是易容改装一下,等我同裴玉霜答上话后,再到涧边来。”   许中元、吕瑶二人同声说道:“好的。”   当邵友梅又回到“鹰愁涧”边时,距天黑也不过半个时辰左右了。   只听对崖传出那阴冷语声,呵呵狂笑说道:“邵大侠真是信人,果然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咦!邵大侠手中提着是谁呀?”   邵友梅手中的裴玉成,是被抓着背后的衣襟,倒提向下,因此,对岸中,纵然是认识裴玉成的人,在目前情况之下,也没法认出来。   “那是我的一个助手,”邵友梅含笑接道:“阁下能否报个万儿?”   那阴冷语声道:“助手?助手怎会被你倒提着?”   邵友梅笑道:“那可与你不相干呀!阁下!请答我所问。”   那阴冷语声道:“在下刁永忠。”   邵友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刁家四虎’中的老大,久仰!久仰!”   邵友梅为了争取时间,以便与朱玫的行动配合,竟故意与对方磨蹭起来,他,一顿话锋之后,又扬声问道:“阁下身为史天松的副手,你既然在这儿,史天松当然也在这儿的了?”   刁永忠的语声道:“不错。”   “我请他答话,可以吗?”   “目前,史令主不在这儿。”   邵友梅笑了笑,接道:“那么,我请你们裴帮主来答话!”   刁永忠的语声道:“裴帮主也不在,有什么话,同我说也一样。”   邵友梅笑道:“只怕你做不了主?”   刁永忠的语声截口冷笑道:“在下奉命全权处理,没甚不能做主的。”   “但愿如此。”邵友梅将手中倒提着的裴玉成,使其面向对岸立起,含笑接问道:“认识此人吗?”   刁永忠当然不认识此人,但他还没答话,对岸中却传出一片惊“啊”之声。   这情形,使得刁永忠讶问道:“那是谁啊?”   “那是帮主的弟弟……”   “啊!”   这回,可轮到刁永忠也惊“啊”出声了。   这回,邵友梅却淡淡一笑,道:“怎么样?你能做得了主吗?”   刁永忠的语声道:“你等一等。”   接着,又扬声喝道:“快请帮主。”   邵友梅笑道:“别那么紧张,裴玉成还死不了。”   刁永忠冷笑道:“这个,我倒是放心得很,因为,死了有人抵命。”   邵友梅也冷笑道:“刁永忠,你既然不能做主,那你就少废话!”   对岸草丛中,传来史天松的语声道:“师伯!我可以说几句话吗?”   邵友梅沉声问道:“你是史天松?”   史天松语声道:“小侄正是。”   邵友梅道:“史天松,除非你立即改邪归正,否则,我不许你叫我师伯!”   史天松的语声讷讷地接道:“这个……”   另一个娇甜语声,接着媚笑道:“邵大侠,令师侄可是一番好意啊!你又何必那么固执哩!”   随着这话声,对岸崖顶,已出现一位青衣妇人,暮色苍茫中,只见她那一身单薄的衣衫,随风飘拂,衬托得曲线玲珑,撩人遐思。   邵友梅注目问道:“尊驾想必就是‘三绝帮’的裴帮主吧?”   “是啊!”裴玉霜媚笑道:“不久之前,我们还在‘茶洞’打过交道,邵大侠真是贵人多忘事呀!”   邵友梅漫应道:“是吗!那真是抱歉得很!”   裴玉霜笑问道:“邵大侠是打算以舍弟来交换柳姑娘?”   邵友梅点首答道:“不错!”   裴玉霜“格格”地媚笑道:“邵大侠是聪明人,怎会做出这种笨事来?”   邵友梅沉声问道:“此话怎讲?”   裴玉霜道:“事情很明显,要想将柳如眉换回去,只有交出‘翡翠船’才行。”   邵友梅讶问道:“难道你连自己的同胞兄弟都不要了?”   “我几时说过不要自己的亲弟弟啊?”   裴玉霜笑得花枝乱颤地接道:“邵大侠,我不妨奉实告诉你:我是谅准你不敢对我的弟弟怎么样,才坚持我的立场,因为,你邵大侠是一代大侠,也是当今侠义道中的精神领袖,像你这样的身份和地位,能对一个失去抵抗力的人,下得了手吗?”   语音微顿之后,又含笑接道:“退一步说,咱们撇开你的身份和地位不谈,以你那仁慈的本性来说,你也不忍心下手啊!”   这一说,可使得邵友梅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而只有苦笑的份儿,因为,裴玉霜几句话,可算是说到他的心坎中去了。   他,苦笑着沉思少顷之后,才一整神色道:“抢占先机,裴帮主不愧是高明人物!”   裴玉霜含笑接道:“邵大侠过奖啦!”   邵友梅蹙眉说道:“照目前情形看来,除了交出‘翡翠船’来,是没别的可谈了?”   “不错。”   “‘翡翠船’上的武功,你已算是全部学会,又何必还要费尽心机去争取它呢?”   裴玉霜笑道:“这道理很简单,你也该知道,‘翡翠船’上,还有一项不曾发掘出来的最高武学,据说,只要练成那种武学,就可成为金刚不坏之身,虽然,我不一定会有这种福缘和这种悟性,却也不能去便宜别人,因为,‘翡翠船’本来就是我长春谷许家的传家之宝。”   邵友梅笑道:“裴帮主,你不择手段地要取得‘翡翠船’,倒是无可厚非,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已不能算得长春谷许家的人了。”   这时,夜幕已经垂落,四周已呈一片昏暗。   也许是裴玉霜深恐邵友梅乘黑暗中采取什么行动,她,突然沉声喝道:“燃灯!”   火光一闪,对岸崖头,那柳如眉被吊着的古松附近,立即陆续地亮起数十个松油火把,使得十丈方圆之内,明如白昼。   邵友梅呵呵一笑,朗声道:“裴帮主真是考虑得很周到!”   裴玉霜冷笑道:“别打哈哈了,交出‘翡翠船’来,我还给你的宝贝徒弟!”   就当此时,那绝涧涧底,突然传出一声龙吟清啸,邵友梅如响斯应地,扬手射出一把雪亮匕首,将那吊着柳如眉的网篮割断,只见柳如眉的娇躯,随着网篮,有若殒星下泻似地直向那千仞绝涧中泻落。   这情形,真算得上是变出意外,使得裴玉霜俏脸一变之后,怒声问道:“邵友梅,这涧底下是谁?”   邵友梅笑道:“那也是你所熟悉的,你应该能由那清啸中听出来才对呀!”   裴玉霜怒声道:“我懒得同你瞎猜!”   邵友梅漫应道:“没谁要你去瞎猜啊!”   裴玉霜一跺莲跳,沉声喝道:“史令主听令!”   史天松的语声恭应道:“属下在。”   裴玉霜厉声接说道:“立即吩咐所有弓箭手,封锁洞底上下通道,其余的人,以石头滚木,向涧底滚落。”   “是!”   史天松恭应声中,邵友梅已怒声叱道:“妖妇手辣心狠,可饶你不得!”   话声未落,人已挟着裴玉成,飞临绝涧上空。   这一段绝涧,虽然距离较窄,但也总在九丈左右,顾名思义,“鹰愁涧”连老鹰见了也会发愁,如今,邵友梅居然在强敌猛伺之下,还要挟着一个人,飞渡这绝涧上空,其惊险程度,自不难想见。   但邵友梅这一险招,也总算走对了。   当他飞临绝涧上空的刹那之间,只见裴玉霜银牙咬紧,那双平常足能勾魂摄魄的美目中,煞芒毕射,却是因邵友梅手中带着一个裴玉成,未曾发动突击行动,而徒自怒恨不已。   裴玉霜因为投鼠忌器与举棋不定之间,邵友梅已飞落她身前丈远处。   他,因担心绝涧底下的朱玫和柳如眉二人,被岩石和临时砍下的滚木所伤,身形才落,已将裴玉成向裴玉霜身前一抛,同时怒喝一声:“还你!”   接着,飞快地抓起一把碎石头,向着那些正在忙着以岩石和滚木向涧底滚落的劲装汉子们,以满天花雨的手法,挥洒而出,惨号连传中,已倒下十来个。   这同时,对岸的许中元、吕瑶两夫妇,却在同时震声大喝道:“长春谷的弟兄听好,涧底下是朱姥姥朱玫,两位小姐也快要回来了……”   这几句话,倒是蛮有效,那些劲装汉子,已不再向涧底滚石和滚木了。   因为,这些劲装汉子中,三分之二以上,都是长春谷的老人,在裴玉霜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听凭驱遣,此刻,一听到朱姥姥和两位小姐已经回来,自然不会再攻击自己的人啦!   这情形——只急得裴玉霜暴跳如雷,也不管裴玉成的死活,随手向旁边一抛,怒声喝道:“别听那叛徒胡说八道,快!快将岩石和滚木推下去!”   那些劲装汉子们,一则受了许中元攻心战术的影响,再则慑于邵友梅的神威,因而尽管裴玉霜是声色俱厉地在命令着,却是没人敢动弹一下。   邵友梅也沉声说道:“长春谷的弟兄们听好,朱姥姥同二位小姐,马上就要回来领导你们,别再听这妖妇的话。”   裴玉霜冷笑一声道:“方才,他还杀了你们十来个人,你们还相信他的胡说八道!”   邵友梅呵呵大笑道:“诸位,你们瞧瞧那些倒下的人,是死的还是活的?谁说我杀害他们了!”   邵友梅话声一落,立即有人走向那些倒下的劲装汉子身边,俯身察看了一下之后,扬声说道:“是活的,不过是穴道被制住了!”   邵友梅目注裴玉霜冷笑一声道:“裴玉霜,你还有什么伎俩呢?”   裴玉霜气极之下,怒叱一声:“邵友梅,老娘同你拼了!”   “锵”地一声!肩头长剑出鞘,寒芒闪处,已向邵友梅和身飞扑,“刷、刷、刷”一连三剑,将邵友梅迫退五步。   但邵友梅只是一味地躲闪,一面却朗声说道:“裴玉霜,看在你是我那两位贤侄女的母亲分上,我不难为你,同时也不愿介入你们的家庭纠纷之中,你还是早点走吧!”   “放屁!”裴玉霜切齿怒叱道:“你以为你不亮剑,我就不敢杀你吗?”   话声中,金刃破空之声,锐啸懔人,显然,裴玉霜的攻势,是更加凌厉了。   这情形,已迫得邵友梅不得不亮剑封拒,但他虽已亮剑,却是仅作防守而不反击。   在一串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裴玉霜震声大喝着道:“史天松、刁永忠,你们两个是死人!”   邵友梅却呵呵大笑道:“别希望那两个能帮忙,他们能有几颗脑袋,敢在我面前撒野!”   这话倒是一点也不错,史天松、刁永忠二人,尽管是对裴玉霜的命令喏喏连声,却是满脸为难神色,谁也不敢向前。   邵友梅又淡淡一笑道:“我的话没错吧!”   裴玉霜恨得牙痒痒地,却是莫可奈何,只好挥剑拼命抢攻,一面沉声喝道:“史令主,先将我弟弟的穴道解开!”   邵友梅笑道:“我的点穴手法,有点特殊,史天松还没这种解穴的造诣,再说,纵然他将令弟的穴道解开了,凭令弟那几下子,也帮不了你的忙……”   他,话声一顿之后,接着却发出一声惊呼道:“啊!你真要同我拼命!”   原来邵友梅始终只守不攻,因而引起裴玉霜行险的侥幸心,竟然放弃防守,集中全力抢攻。   这二位,武功同一渊源,功力上,邵友梅固然要比裴玉霜强上一筹,但在目前这情景之下,却几乎有撑持不住之势。   刚好,他的话声才落,柳如眉已悄然飘落当场,并娇声说道:“师公,您怎么只守不攻啊?”   邵友梅一见柳如眉业已出险,不由精神一振,答非所问地接道:“丫头,朱姥姥呢?”   柳如眉娇笑道:“朱姥姥马上就来。”   邵友梅奋力攻出三剑,将裴玉霜迫退五步,飞身飘过丈外,沉声喝道:“裴玉霜,你可得识相一点!”   裴玉霜微微一怔,僵在那儿没作声。   邵友梅长叹一声道:“裴玉霜,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难为你,也不介入长春谷的家庭纠纷之中,乘朱姥姥还没来、带着你的人,早点走吧!”   裴玉霜冷笑一声道:“你以为我会怕一个臭老婆子!”   邵友梅漫应道:“怕不怕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愿过问。”   接着,扭头向柳如眉问道:“眉丫头,没吃什么苦头吗?”   柳如眉娇笑道:“还好,只是,我现在好饿……”   邵友梅含笑接道:“落在这般人手中,只饿一下肚子,那是太便宜啦!”   “不错!委实是便宜了这臭丫头!”裴玉霜哼了一声,才向邵友梅冷然接说道:“姓邵的,咱们后会有期,告辞!”   这时,史天松挣得面孔通红,却是没法解开裴玉成被制的穴道。   裴玉霜人目之下,哼了一声道:“不必费事了,背起来!   咱们走!”   说着,已当先向出山方向走去。   刁永忠连忙背起裴玉成,偕同史天松二人,鱼贯相随,裴玉霜走了几步之后,又扭头喝道:“长春谷的人,愿意跟我走的,可以不究既往。”   但她的话,等于白说,那些长春谷的劲装汉子们,一个个面面相觑,谁也没吭一声。   邵友梅呵呵大笑道:“裴玉霜,现在,你该可以死心了吧!”   裴玉霜重重地“呸”了一声,才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裴玉霜一走,朱玫也由暗影中悄然走了出来。   直到这时,邵友梅才注意到,朱玫与柳如眉二人,都是全身湿淋淋的,朱玫的左肩与右臂上,并还有着殷红的血渍。   邵友梅心中明白,绝涧下面,水流湍急,朱玫与柳如眉二人的全身水湿,自不足为奇,但朱玫手臂的伤痕,却不由使他吃了一惊地急声问道:“朱夫人,你是怎么受伤的?”   这时,那些长春谷的高手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向朱玫发问:“朱姥姥,你为何不早点来?”   “朱姥姥,伤得不重吗?”   “朱姥姥,两位小姐呢?”   “朱姥姥……”   这些人都是长春谷中挑选出来的年轻力壮、武功也有相当根基的人,人数怕不在五十人以上。   他们这七嘴八舌地一嚷,使得朱玫只有苦笑着扬声说道:“诸位请安静一点,有话慢慢说。”   果然,她的话,倒是立竿见影,收到了效果,那些嘈杂的人声,立即静止下来。   然后,朱玫才朗声说道:“谢谢诸位,老婆子这些,都是一些皮肉之伤,算不了什么……”   柳如眉却扬声接道:“诸位,她老人家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而受伤的。”   邵友梅一惊道:“下面是谁?居然能使朱夫人受了伤?”   柳如眉笑道:“师公,那不是人,朱姥姥是格拒那些滚木和巨石时,被滚木上的枝桠所伤。”   原来方才那些滚木,都是临时砍下来的杂木,仓促中,连枝带叶往下面一推。   当时的朱玫,既要格拒巨石和滚木,又要保护柳如眉的安全,尽管她功力奇高,也难免被那些滚木上折断的枝桠所划伤。   邵友梅方自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柳如眉又歉然一笑道:“师公,她老人家如果不是为了要维护我的安全,是不会受伤的。”   邵友梅笑道:“那么,以后,你可得好好地孝顺她老人家。”   柳如眉娇笑道:“那是当然啦!”   朱玫笑道:“邵大侠,现在,咱们谈正经事要紧,离这儿五里远处有一家猎户,我们先赶到那边,换换衣衫,给柳如眉弄点吃的,顺便商量好如何安置这些人之后,咱们还得赶到‘少林寺’去。”   邵友梅连连点首道:“好的!那么,请老夫人带路吧!”   “少林寺”、“伏牛山”这两方面的情形,都暂且按下,且让笔者掉转笔锋,叙叙江汉地区的情形。   位于“汉阳”西郊三绝帮的总舵中,由于三位帮主和五位令主中的四位,都在河南省境,目前,坐镇总舵中的,是老四白旗令主云中雁。   这是“三绝帮”限令江湖上黑白两道中人前往投奔效力,并领取号牌中的最后一天——七月十五。   也因为是最后一天,“三绝帮”总舵“逸园”的广场上,那些赶来效力的人,大排长龙,那位负责登记并核发号牌的“千面诸葛”班侗,可真是忙得不亦乐乎!   好容易到薄暮时分,才算全都打发完毕,班侗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向着一旁的“赤发灵官”刁猛苦笑道:“阿弥陀佛!总算功德圆满了!”   刁猛笑了笑道:“今天是鬼节!咱们这个截止投效的日期,订得可真够绝。”   班侗漫不经意地目光四下一扫,一见附近无外人,才低声苦笑道:“刁兄,想不到你我,今天竟会……替人家办这种事情……”   说来也难怪他会发牢骚,以往的,班侗是“白骨神君”   上官玄的国师,刁猛则为“卧虎庄”的总管,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如今,却要听云中雁那么一个年轻小伙子的指挥,做一些自己不乐意做的事,这情形,任谁也难免发发牢骚呀!   刁猛也苦笑道:“你我都是‘三绝帮’的护法,听起来可怪好听的呀!”   “好听!”班侗恨声接道:“真他妈的……”   刁猛连忙嘘了一声道:“班兄,祸从口出,柳伯伦的血渍未干,你我嘴巴上,可得多多注意一点。”   班侗长叹一声,没接腔。   刁猛笑道:“别的不用说了,天已经快黑下来,想必不会再有人来领号牌了,咱们也该收工了吧!”   可是,他的话声未落,一阵急骤銮铃之声,由远而近。   这两位,连忙循声向大门外瞧去,暮色苍茫中,只见一骑健马,疾驰而来。   刁猛苦笑一声道:“想不到还有生意上门。”   话声中,那—骑人马,已在大门外停住,一位风尘满面的白衫青年,飘身下马,在门口守卫的指点之下,缓步走进大门,向他们这张负责登记的公案前走来。   班侗自我解嘲地一笑道:“不要紧,开饭店,不怕大肚皮,生意是多多益善呀!”   白衫青年已安详地走到公案前,向着班侗抱拳一拱手朗声说道:“这位先生请了!”   班侗冷眼向白衫青年一扫之下,不由目光为之一亮,脱口赞道:“好俊的小伙子。”   原来这位白衫青年,就是周幼梅所乔装,女扮男装的美姑娘,当然会很俊啦!   周幼梅存心一探虎穴,以期能解开前些日子中,“玉观音”文素琼在“逸园”中中毒被擒之谜,所以才乔装前来。   同时,她也担心大白天不易蒙混,故特地拣这个薄暮时分才来。   周幼梅谦笑道:“先生过奖了!”   班侗一手执笔,一手翻开登记簿,照例地问道:“尊姓大名?”   周幼梅含笑答道:“小可姓周,名游,就是那‘周游列国’的周游’。”   班侗一面振笔疾书,一面接问道:“什么门派?”   周幼梅接道:“小可不属任何门派,但寒家世代习武,算得上是武林世家。”   班侗接问道:“那么,仙乡何处?令尊上下如何称呼?”   周幼梅从容不迫地答道:“小地‘监利’,先父不求闻达,又弃世过早,可能先生不会知道,但提起家伯名号,武林中人,大都有过耳闻。”   班侗接问道:“令伯父如何称呼?”   周幼梅正容说道:“家伯父上一下民,人称‘云梦钓叟’。”   真够意思,她居然将自己的父亲,说成了伯父。   班侗身躯微震地抬起头来,注目问道:“你是‘云梦钓叟’周一民的侄公子?”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班侗目光深注地问道:“你此来有何意图?”   周幼梅不禁失笑道:“先生这一问,不是太多余了吗?”   “此话怎讲?”   “你们这儿,正在招贤纳士,小可也算是武林中一分子,如今,自动前来投效,却怎么反而问起我的来意呢?”   班侗笑了笑道:“小老弟,我要纠正你的称呼,我姓班,名侗,现为本帮护法之职……”   周幼梅截口笑道:“原来先生就是名震江湖的‘千面诸葛’……”   班侗截口苦笑道:“又来了!老弟,这‘先生’二字,我听得实在不舒服,你还是叫我班护法吧!”   周幼梅歉笑道:“那很抱歉!从现在起,小可就叫你‘班护法’好啦!”   “现在,我再纠正你的问话。”   “小可正恭聆着。”   班侗正容接道:“本帮是登记向本帮效忠的人,而并非招贤纳士,同时又因为你老弟,是周一民的侄公子,所以,更须特别查明一下。”   周幼梅呆了呆道:“那我这一趟,算是白跑啦!”   班侗皮笑肉不笑地接道:“先说你的来意?”   周幼梅苦笑道:“我的来意,自然是想凭一身所学,在贵帮中,谋个差使呀!”   班侗冷冷一笑道:“可是,你的伯父周一民,却在暗中与本帮捣蛋!”   周幼梅故意耸耸肩道:“如非我那位伯父不识时务,我也不会想到要向贵帮效力了。”   班侗微微一怔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说来,这也算是家丑,俗语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但班护法既然要查问我的来意,我也只好硬着头皮,说说自己的家丑了。”   一旁的刁猛插口接道:“周老弟,你最好是说简单一点,俺们还饿着肚子哩!”   “是,是,”周幼梅注目接道:“不知这位……如何称呼?”   班侗代为答道:“‘赤发灵官’刁猛,刁护法。”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原来也是一位名震江湖的前辈人物。”   班侗一蹙眉峰道:“周老弟,请道来意?”   周幼梅恭应道:“是,小可这就说到了。”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才长叹一声道:“二位护法都是与家伯同辈的人物,当知家伯有一个人所共知的、最不好的毛病,那就是……自私、小气,说严重一点,也算是见利忘义。”   “不错,令伯父这个毛病,委实是人所共知。”   班侗注目接问道:“只是,你老弟又怎人批评起自己的伯父来的?”   周幼梅苦笑道:“因为我这位伯父,从来没把我这个幼失依恃的侄子放在眼中,同时,因小可悟性较高,资质禀赋,也远比他那位女儿要好,竟然心生嫉妒,于传授武功时,暗中将本门武功中的精髓,保留下来……”   班侗口中一“哦”道:“想不到周一民,对自己的亲侄子,也那么自私?”   刁猛却注目接问道:“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你才决心投效本帮?”   周幼梅点点头道:“正是。”   班侗接问道:“如果周一民也投效本帮了呢?”   周幼梅心中暗笑着:“见你的大头鬼!我父亲才不投效你们哩!”   但她口中却一挫银牙道:“小可此行,就是想多学点本领,在我伯父面前,扬眉吐气,让他瞧瞧,不用他教我,我也能学到更好的功夫……”   “有志气!”刁猛一翘拇指,截口接道:“那是说如果周一民也投效本帮,你就会掉头而去?”   周幼梅点首笑道:“对了!刁护法真是我的知音……”   班侗却蹙眉自语着,“老弟,你的志气可嘉,处境也值得同情,不过……”   周幼梅显得很失望,接问道:“班护法,还有什么问题呢?”   班侗歉笑说道:“倒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本帮帮主,并没颁下收留前来投效的人的命令。”   周幼梅怔了怔道:“那么,班护法能否请代我向帮主请示一下?”   班侗苦笑道:“三位帮主都已公出。”   周幼梅蹙眉自语着:“怎会这么巧?老天爷对我,也未免太刻薄了一点!”   刁猛忽然轻“啊”一声道:“云令主来了,周老弟,如果云令主能看中你,那就算是你的造化了……”   周幼梅举目瞧去,只见苍茫暮色中,云中雁在上官玄与冷无垢二人的陪侍下,缓步而来。   她,目光一扫之间,心头却在电转着:“上官玄、冷无垢这两个江湖三大中的首脑人物,过去是何等威风,想不到如今,却跟在一个年轻小伙子后面,看人家的脸面……”   她,念转未毕,班侗也附和着说道:“对了!如果云令主能看中你,那你此行的目的,就可达到了。”   周幼梅心中暗骂一声:“呸!你娘才被那小子看中哩!”   她,外表上却故装兴奋状,含笑接道:“是吗!哪一位是云令主啊?”   班侗道:“就是走在前面的那位年轻人。”   “啊!这位令主好年轻!”   “比你大不了几岁。”   “不知令主的地位,有多大?”   “除了帮主,就是令主最大了。”   “啊!那么,他的武功,一定很高。”   “那还用说!”   刁猛并补充说道:“像我们这些人,三五个,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哩!”   周幼梅故意一伸舌头道:“真令人难以相信。”   班侗含笑接道:“如果你能投入本帮,以后会知道的。”   周幼梅接问道:“云令主后面的那两位,又是什么人?”   班侗道:“那是‘白骨神君’上官玄,‘卧虎庄’庄主冷无垢。”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江湖三大中的首脑人物,不知这二位,在贵帮身任何职?”   班侗压低声音答道:“他们两位都是独当一面的分舵主……”   这时,云中雁、上官玄、冷无垢等三人,已走了过来,班侗、刁猛二人,早已肃立等候着。   云中雁目光向周幼梅一扫,然后凝注班侗问道:“班护法,今天登记了多少人?”   班侗恭声答道:“到目前为止,这个周老弟不算,一共九百八十三人。”   云中雁“唔”了一声,又目光一扫周幼梅道:“这位周老弟,为何不算?”   班侗谄笑道:“回令主,事情是这样的……”   接着他将周幼梅的来历和来意,都详细地说了一遍之后,才注目问道:“属下恭请令主裁夺!”   云中雁沉思着答道:“让本座考虑一下、”   接着,目注周幼梅道:“你的武功,也是周一民所传授?”   周幼梅点点头道:“是的!”   云中雁道:“周一民的‘太公钓法’,也算武林一绝的了,你学会了几成?”   周幼梅道:“大概有个七成。”   云中雁道:“好!你演练一遍给本座瞧瞧。”   “是!”   周幼梅恭应着解下腰间的钓杆,向着云中雁躬身一礼之后,立即一招一式地使将起来。   也真亏她设想得周到,她这根钓杆,除了竹质之外,其余形式与构造,都与乃父周一民的钓杆一模一样。   不过,当着云中雁这个大行家,演练过程中,可就非得特别当心不可了!   她,是周一民的女儿,对乃父那一套“太公钓法”自然知道,但要表演得不温不火地恰到好处,不至于使云雁起疑,可就委实不容易了。   好在她自幼受乃师古若梅的特别调教,自信一身功力,决不在云中雁之下,纵然露出破绽来,也有把握可以全身而退。   她,内心中那种患得患失的心情一去,表演情形,也无形中更为自然,当她收招卓立一旁时,直使云中雁连连点首,上官玄并拈须微笑道:“不错,他这一套‘太公钓法’,委实已获得‘云梦钓叟’周一民的七成真传了。”   班侗也附和着谄笑道:“这小子资质也蛮不错,稍加调教,当不难成为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可笑周一民连自己的侄子也要嫉妒,把他赶到咱们这边来,令主,这正是本帮鸿图大展的好预兆呀!”   说着,并向周幼梅挤了挤眼睛,意思似说:“我在给你帮忙呀!”   云中雁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又目注周幼梅问道:“你身上带着剑,是否也会剑法吗?”   周幼梅点点头道:“回令主,小可剑法上的造诣,可能比家传的‘太公钓法’还要好一点。”   “是吗?”云中雁注目接问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道:“因为,‘太公钓法’家伯不会尽心传授,所学仅为皮毛,而剑法则为一位风尘异人所传,所以,我自信剑法上的造诣,要高于‘太公钓法’。”   云中雁笑了笑道:“好!把你的剑法,也约略施展一遍,给本座瞧瞧。”   “小可遵命。”   周幼梅恭应着,抱拳一礼之后,立即亮剑拉开架势,使将起来。   她的第一招才使出,云中雁即为之目光一亮,但当第二招使出时,云中雁却反而蹙起了眉头,以后便是全神贯注,连每一招一式的小动作,也不放松。   原来周幼梅所使的剑法,是一个临时凑合的“大拼盘”。   她,将当代武林中各门各派的剑法中的精髓,都凑合起来,而且,由于她此行是有所为而来,事先曾费了两天工夫加以演练,所以表演起来,居然有条不紊地,蛮像回事。   同时,她那第一招的招式,也就是“翡翠船”上所载“魔魔剑法”的起手式,不过是将其中的精妙变化,略去了四成左右而已。   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才使得云中雁这个大行家,发生上述的那些表情。   当周幼梅表演完毕,抱剑躬身退过一旁时,云中雁连连点首道:“不错!你这剑法上的造诣,委实是高于你那家传的‘太公钓法’,只是……”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问道:“这剑法叫什么名称?”   云中雁笑道:“‘什锦剑法’?这名称颇为别致,以这剑法里面的内容来说,也算是名副其实的了。”   话锋再度一顿,又目光深注地接问道:“传给你这一套剑法的人,是什么人?”   周幼梅道:“那是一位老叫化……”   云中雁一怔道:“是丐帮中人?”   周幼梅连忙接道:“不是,他老人家说过,不属于任何门派,也不肯说出姓名。”   云中雁蹙眉自语道:“江湖中,虽然有不少怪人,但像这样的奇怪人,却是少闻少见。”   一旁的班侗含笑接道:“那位老叫化,想必是在精神上受过某种重大刺激,才会有这种怪异的行为。”   云中雁“唔”了一声道:“周游,那位老叫化,有多大年纪了?”   周幼梅道:“回令主,那老叫化也不肯说,但由他老人家的外表判断,至少当在七旬以上。”   云中雁沉思少顷之后,才扭头向班侗说道:“班护法,这位老弟,暂时拔交你手下,等帮主回来之后,再凭帮主卓裁。”   班侗连忙恭应道:“是,是……”   云中雁向上官玄、冷无垢二人,含笑点首道:“二位,咱们走吧!”   当夜,晚餐过后,班侗将周幼梅安置在一个紧邻着他的房间,然后含笑问道:“老弟!你看这房间还满意吗?”   “很好!很好!”周幼梅连连点首道:“多谢班护法栽培!”   班侗神秘地一笑道:“这种口惠而不至的谢意,我不领情。”   周幼梅笑问道:“那么,班护法之意,要怎样才算数呢?”   “这个……”班侗含笑接道:“我想还是等帮主回来,你老弟有了正式职位之后,咱们再说不迟!”   周幼梅点首笑道:“好!咱们就此一言为定,等我领到第一个月的薪水时,全部拿出来请客。”   班侗又是神秘地一笑道:“好了,老弟远来辛苦,我不打扰你了,早点歇息吧!”   班侗离去后,周幼梅也立即安寝,不过,她是和衣躺在床上,并未入睡。   她此行目的,就是要查出那位擅长用毒的大行家来,以使群侠方面,对“三绝帮”施毒扫荡时,能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目前,这三绝帮的总舵中,还有一位“冷面仙子”冷无双,算得上是自己人,虽然她心中急。于想同冷无双取得联络,但她初来乍到,连东西南北都弄不清楚,深恐弄巧成拙,所以,她想了想后,还是强行忍了下来。   同时,她一个姑娘家,独处龙潭虎穴之中,尽管她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敢入睡,只好挺身坐起,就在床上行功调息着。   也不适过了多久,她察觉到门口有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轻微已极,如非是她这等高手,并且是在警惕状态中,可真不易觉察出来。   她,心头一懔之下,故意发出轻微的鼾声,一面更是凝神警戒着。   那轻微脚步声,在她的门前来回走了两趟之后,终于在门口停了下来。   周幼梅暗中冷笑一声:“想暗算姑奶奶,那你算是找死。”   沉思间,她凝神注视门口的动静,她那趺坐行功的姿式,却是纹风未动。   少顷之后,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过处,房门门闩显然已被某种利器切断,房门也随之而启,一道幽灵似的人影悄然而人。   周幼梅已借着房门乍开又合之间,由甬道中所透人的微弱灯光,看出这位不速之客,竟然就是“千面诸葛??班侗。   班侗随手晃燃手摺子,当他看到周幼梅是在跌坐行功时,不由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咦,接着,却低声笑道:“小东西,想不到你还会作假。”   周幼梅故装才被惊醒似地张目讶问道:“班护法,你……有什么事吗?”   班侗嘻嘻地笑道:“没什么事,只是睡不着觉,特地来找你聊聊。”   说着,已径自在床沿上坐下来。   第三十二章 虎穴藏娇娃   周幼梅一蹙眉峰道:“夜太深了,班护法,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谈吧!”   洲同涎脸笑道:“你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啊!嘻嘻……瞧你这副白里透红的脸蛋儿,倒真有点像一位大姑娘哩!”   话落手扬,竟然向周幼梅的脸上拧了过来。   周幼梅侧身避过这一突袭,脸色一沉道:“班护法,你这是干吗?”   班侗暧昧地笑道:“咱们亲热亲热啊!”   这说话之间,周幼梅已飘身下床,径自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伸手取过班侗手中的火摺子,将案头蜡烛点燃,然后向班侗笑问道:“班护法,我看你,神经一定有了问题!”   班侗笑道:“不!我的神经,正常得很。”   接着,又神秘地一笑道:“你知道我的绰号叫什么吗?”   “我知道,”周幼梅含笑接道:“你的绰号,名为‘千面诸葛’。”   班侗笑道:“这就是了,凭你这点易容术,就想在我面前蒙混,那岂非是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   周幼梅故意讶问道:“谁易过容了?”   班侗神秘地一笑道:“别装胡羊了!我不妨老实告诉你,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位易容改装的姑娘家了……”   周幼梅若无其事地截口笑问道:“还有吗?”   班侗目光深注地接道:“你,好像沉着得很!”   周幼梅淡然一笑道:“班护法过奖了!”   班侗讪然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坦白说明来意,并接受我的条件,一切都好商量。”   周幼梅笑道:“居然想吃里扒外,我问你,你有几颗脑袋?”   斑侗也笑道:“别大惊小怪的,这附近的人,都是我的心腹,别说他们已经被我点了‘黑甜穴’,听不到,纵然听到了,也不要紧。”   周幼梅冷冷地一笑道:“你好像考虑得很周到!”   “是啊!”班侗拈须微笑道:“‘千面诸葛’之名,岂能幸致……”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说说你的条件看?”   班侗涎脸笑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你陪我亲热亲热……”   周幼梅俏脸一寒地冷笑道:“做梦!”   班侗笑了笑说道:“姑娘别不识举,能被‘千面诸葛’看中你,应该是你的造化,否则……”   周幼梅截口冷笑道:“否则怎样?”   班侗暧昧地笑了笑,道:“那我就只好霸王硬上弓了……”   他倒算得上是说到做到,话声未落,人已一个虎扑,向周幼梅张臂抱来。   周幼梅端坐未动,右手电疾地一挥,那位色迷心窍的“千面诸葛”班侗,竟以半尺之差呆立当地,像突然中了风似的。   妙的是,他仍然是作张臂环抱状,那情景,使得满腔怒火的周幼梅,也几乎忍俊不住地要笑将出来。   但她一笑之后,又脸色一沉地冷笑道:“究竟是谁在孔夫子面前卖三字经,现在,你该明白了吧?”   班侗一脸尴尬相,双目中更是充满一片惊悸神色,但因哑穴也同时被制住,却是说不出话来,只是以那双带着惊悸神色的双目,向周幼梅滴溜溜地直转。   周幼梅冷冷地一笑,压低语声问道:“班侗,你知道我是谁吗?”   此刻的班侗,身不能动,口不能言,教他如何一个回答法!   周幼梅想了想,自己也觉好笑起来了,她,微微一笑之后,“星”目一转,才正容说道:“班侗,不用怕,我不会难为你,不过,现在,却是该我向你谈条件的时候了。”   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低声接道:“我立即替你解开哑穴,咱们好好谈谈,不过我要特别警告你,如果你想呼救,那首先吃亏的,将是你自己,同是,这总舵之中,目前也没人能拦得住我,所以,你必须多加考虑一下。”   话落手起,已凌空解了班侗的哑穴。   班侗长吁了一声,注目问道:“你是否就是周幼梅姑娘?”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班侗苦笑道:“我真该死!我只看出你是一位姑娘家,却没想到是你。”   周幼梅神色一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你也不用后悔了,且听听我的条件吧!”   “是是……”班侗连连点首道:“在下正恭聆着。”   周幼梅目光深注地问道:“你愿不愿意弃暗投明,戴罪立功?”   班侗正容接道:“但凭姑娘吩咐。”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目前,你们这‘三绝帮’刚刚成立,我那未婚夫婿林志强,也正被丧心病狂的公冶如玉以邪术驱使着,掀起一场滔天杀劫,由表面上看来,你们‘三绝帮’的势力,似乎方兴未艾,可是,自古邪不胜正,你是聪明人,这些道理,当比我懂得更多!”   班侗讪然一笑道:“周姑娘太客气了。”   周幼梅接道:“至于目前武林中,正邪实力的消长,以及整个武林的动态,我想你必然比我看得更清楚,是也不是?”   班侗歉然笑道:“我不敢说比周姑娘你看得更清楚,但大致的情形,我是知道的。”   周幼梅注目严肃地问道:“知道我同你说这些话的原因吗?”   班侗正容接道:“我想:周姑娘是为了要我诚心替你效力,才如此详加开导。”   周幼梅点点头道:“明白了就好,现在,我要说到正文了。”   班侗正容说道:“但凭周姑娘吩咐。”   周幼梅笑了笑道:“虽然你已承诺同我合作,但在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原则之下,我不能不在你身上施点手脚,然后才恢复你的自由,这样,你不会介意吗?”   班侗苦笑道:“姑娘,我已失去介意的自由啦!”   周幼梅笑道:“别说得那么可怜,只要你能诚心合作,我还是会把你当成前辈看待的。”   说着,又凌空扬指,连连点了三下,才含笑接道:“现在,你已经恢复自由了,不过,不好听的话,说在前面,我这禁制手法,固然瞒不过你们那三个帮主,但凭云中雁这些人,却绝对解不了……”   班侗苦笑道:“周姑娘请放心,在下既已认命,则绝对不会去找他们替我解穴就是。”   说着,并伸了一个懒腰,他,果然算是已经恢复自由了,因而不由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声。   周幼梅笑了笑道:“阁下,由外表看来,你已同平常一样,身体上并无丝毫不适之处,但你自己也是大行家,个中利害,也就毋须我来饶舌了。”   班侗正容说道:“这些,我自己最是明白不过,谢谢姑娘提醒……”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现在,我问你:你们这总舵中,是否有一个擅长用毒的人?”   班侗点点头道:“是的,不过,我还不曾见到过此人。”   周幼梅道:“知道那厮的姓名来历吗?”   班侗道:“也不知道,只听说那是公冶帮主由苗疆那边重金礼聘而来。”   周幼梅接问道:“你,能不能设法接近那厮?”   “这个……”班侗苦笑道:“周姑娘当已明白,像我这样的角色,在本帮中,名义上虽然贵为护法,但实际上却是外围分子,是不够资格参与机密的。”   周幼梅不由蹙眉问道:“这是说,你没法接近那厮了?”   班侗苦笑着接道:“周姑娘,如就那厮进入本帮起,到目前为止的神秘情形来说,那委实是很困难。”   周幼梅接问道:“不知那上官玄同冷无垢他们,是否可以接近那厮?”   班侗沉思着说道:“不瞒周姑娘说,这两位的处境,也并不见得比我好,尤其自从柳伯伦那一宗惨案发生之后,我们这些人,都有动辄得咎,朝不保夕之感。”   周幼梅蹙眉接道:“如此说来,要想接近那个擅长用毒的人,可委实不容易。”   班侗正容接道:“事实上,的确是如此。”   周幼梅注目问道:“不知那上官玄住在哪一幢房子?”   她的目的,是想与冷无双取得联络,但她目前还不敢相信班侗业已真心向善,为免偾事,她不得不先问上官玄的住处。   洲同接道:“上官玄的住处,出本宅大门,往西,约箭远之遥的那幢独立精舍就是。”   周幼梅“唔”了一声道:“冷无垢兄妹呢?”   班侗笑了笑道:“那两兄妹的住处,与上官玄紧邻,当中只隔一个小花圃。”   周幼梅沉思少顷之后,注目问道:“我想,现在前往一探,可以吗?”   班侗微微一愣道:“周姑娘要去探查那擅长用毒的人?”   “不!”周幼梅正容接道:“我想先探探上官玄和冷无垢二人的住处。”   班侗面有难色地说道:“周姑娘,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主意为妙。”   “为什么?”   班侗道:“那太危险,随时有中毒的可能。”   周幼梅讶问道:“连上官玄、冷无垢的住处周围也布了剧毒?”   班侗点点头道:“不瞒周姑娘说,连我这住处的屋顶上,也布有剧毒。”   周幼梅心头一惊道:“真的?”   班侗苦笑了笑道:“班侗有几颗脑袋,敢同你开玩笑。”   周幼梅蹙眉沉思之间,班侗又含笑接道:“周姑娘,除非你备有那厮的独门解药——否则,要想暗探这逸园,可真是寸步难行。”   周幼梅注目问道:“你身上有解药吗?”   班侗摇首苦笑道:“没有啊!”   周幼梅接问道:“那么,云中雁手中呢?”   班侗沉思着说道:“云中雁手中是否有解药,我也弄不清楚,不过,他目前是坐镇总舵的第一号大员,按常情而论,他手中是应该有解药的。”   周幼梅想了想,才注目问道:“如果我想探查某一幢房子,只要不走屋顶和围墙,当不致有危险吧?”   班侗点点头道:“原则上是这样,不过,依在下之见,姑娘最好是不必亲自冒险。”   “那是说,你愿意替我代劳?”   班侗笑了一笑道:“是的,在下理当效命。”   周幼梅也笑了笑道:“可惜我所进行的事,你没法代劳。”   接着,又一整神色道:“好!你先回去,让我冷静地多想想。”   “是!”   班侗起身告辞时,周幼梅又沉声说道:“慢着!这门闩马上给我修好。”   班侗满脸尴尬神色,喏喏连声:“是,是!我马上就来……”   第二天清晨,班侗走进周幼梅的房间,低声谄笑道:“周姑娘,我有一个好消息奉告。”   周幼梅笑道:“别卖关子,有什么消息,就直截了当说吧!”   “是,是,”班侗满脸谄笑,接道:“姑娘,林志强少侠,已经脱险了。”   周幼梅不由目光一亮道:“真的?”   班侗正容点首道:“当然是真的,不过,消息刚刚传到,有关详情,我还没弄清楚。”   周幼梅道:“好!你再去打听清楚,我也要去外面走走。”   班侗连忙摇手道:“不,不!现在,你可千万别单独活动。”   周幼梅注目问道:“为什么?”   班侗苦笑道:“因为,林少侠脱险的的消息刚刚传到,整个‘逸园’,已加强戒备,你是新来的人,一个人出去闲游,可能会惹来麻烦。”   周幼梅道:“可是,我必须先熟悉一下这儿的环境。”   班侗苦笑道:“既然如此,还是由我陪你走走吧!有关林少侠脱险的详情,也不必操之过急……”   周幼梅截口接道:“可是,我急于知道详情啊!”   班侗笑道:“我的姑奶奶,这是急不来的事啊!反正我保证林少侠已经脱险了就是。”   一顿话锋,又含笑接道:“走!我陪你去外面逛逛……   哟!对了,你这易容术还差得太多,来,我帮你修饰一下……”   约莫过了顿饭工夫,周幼梅已在班侗的陪同之下,对整个“逸园”中的关系位置,有了一个概念。   午后,班侗带回了新的消息,也就是林志强在少林寺脱险的经过详情。   周幼梅于听完全部经过之后,才注目问道:“不知林志强的神智,是否已经清醒?”   班侗微微一怔道:“这个……恐怕帮主他们也弄不清楚。”   接着,谄笑说道:“我想:令师既能将林少侠解救出来,也必然有办法恢复他的神智的。”   周幼梅接问道:“还有别的消息吗?”   “没有了。”班侗含笑接道:“这些,也不过是由午餐桌面上听来的。”   周幼梅注目问道:“上官玄与冷无垢他们,是否会多知道一些消息?”   班侗点点头道:“有此可能,因为他们是和云中雁同桌进餐的。”   周幼梅微一沉思之后,才注目问道:“班大侠,能否替我弄一套丫环的衣衫来?”   班侗讶问道:“你要丫环的衣衫干吗?”   周幼梅笑了笑道:“我是为了行动方便,其余你可别管。”   班侗蹙眉接说道:“要弄这么一套衣衫,自然是可以,不过,那样会引起别人生疑,我想,还是由我去跑一趟‘汉阳’城吧广周幼梅笑问道:“你是准备去买?”   “是的。”班侗点首接道:“只有到外面去买,才比较安全。”   周幼梅也点点头道:“好,买就买吧!但我希望你立刻就去……”   当日,薄暮时分。   周幼梅以一个青衣侍女的姿态,大大方方地进入冷无垢兄妹所住的精舍中。   在院落中,她首先遇上的,是一个年约十五六的小厮。   他,睁着一双精目,向周幼梅周身上下,打量了一下之后,才含笑问道:“这位大姊,你要找谁呀?”   周幼梅含笑点首道:“我要见冷仙子。”   那小厮“哦”了一声道:“你是……”   周幼梅白了对方一眼道:“我是帮主身边的人,你都不知道?”   那小厮连忙谄笑道:“是,是……请原谅小的有眼无珠……”   周幼梅笑道:“少废话,你快点带我去见冷仙子!”   “好的,请跟我来。”那小厮一面前头带路,一面扭头笑问道:“这位大姊,我还没请教芳名?”   周幼梅笑了笑道:“叫我大姊就行了,何必知道我的名字!”   “是,是……”那小厮咽下一口口水,又含笑接道:“这位大姊,长得这么标致,一定是百里帮主身边的人。”   周幼梅“啐”了一声道:“去你的!”   “那你是——”   “我是裴帮主身边的人呀!”   那小厮陪笑道:“怪不得这么美,原来是长春谷来的……”   说话之间,两人已走到冷无双房间门口,那小厮轻轻叩了三下,才朗声说道:“启禀冷仙子,帮主身边,有一位大姊前来看你。”   房间内传出冷无双的语声道:“请吧!”   话声娇慵,显得懒洋洋的,很显然,这位以冷傲闻名江湖,如今却被迫寄人篱下的冷无双,似乎并不欢迎这位不速之客。   周幼梅扭头向那小厮挥挥手道:“现在,没你的事了……”   她,目送小厮离去之后,才推开房门,缓步进了房,一面顺手将房门合拢,一面向室内打量着。   房间内,布置得颇为华丽,冷无双正斜倚窗前,目光炯炯地向她打量着。在烛影摇红之下,冷无双那俏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周幼梅向着对方含笑一福道:“见过冷仙子。”   冷无双注目问道:“有何见教?”   周幼梅疾行趋前,低声笑问道:“冷仙子真是冷得可以,也不问问我是由哪儿来的?”   冷无双冷然接道:“哪儿来的都一样。”   周幼梅突然改以真气传音说道:“冷仙子,此中差别可大哩!”   冷无双微微一怔之后,才哼了一声,道:“敬闻高论?”   周幼梅仍然是传音说道:“冷仙子,我是你们帮主对头的徒弟啊!”   冷无双美目深注,似乎想要看穿周幼梅的五脏六腑似地,半晌之后,才冷然一哂道:“你是说,你是那邵友梅的徒弟?”   她,语气中虽然还是表示不相信,但说话的方式,却已改为真气传音。   周幼梅传音笑道:“不!你说的是我师公!”   “哦!你是古若梅的徒弟?”   “不错!”   “你是怎样进来的?”   “自然是走进来的啊!”   说着,已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在冷无双的身边坐了下来。   但冷无双却冷笑一声,传音说道:“小姑娘,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告诉你们主子,如果对我冷无双不信任,可以随时援柳伯伦的例子处理。”   周幼梅苦笑着传音说道:“冷仙子,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冷无双冷哼一声,没接腔。   这情形,可使周幼梅难住了。   按常情来说,冷无双不但是寄人篱下,也是身处龙潭处穴之中,自有不得不特别谨慎的立场,偏偏周幼梅又想不出证明自己身份的办法来,因而一时之间,双方就这么僵住了。   少顷之后,冷无双才淡然一笑道:“小姑娘,你也该走啦!”   周幼梅脑际灵光一闪,自我解嘲地苦笑道:“该死!我怎会如此迷糊。”   冷无双似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按腔。   周幼梅又以真气传音说道:“冷仙子,如果我能说出,当文素琼被救出时,你同柳如眉接洽的经过,你能相信我吗?”   冷无双目问道:“你认识柳如眉?”   周幼梅笑道:“按入门先后来说,柳如眉是我的师妹,岂有不认识之理!”   冷无双这才点点头道:“好吧!你说说当时的情形看?”   “好的…”   当周幼梅以真气传音,将解救文素琼时,柳如眉与冷无双之间的谈判经过说完后,冷无双才轻轻一叹道:“大概不会假的了。”   周幼梅笑道:“就凭这一段经过,对‘三绝帮’而言,你已算是死有余辜的了,还用得故意派人考验你的忠贞吗!”   冷无双笑了笑道:“好了,说你的来意吧!”   周幼梅低声说道:“不瞒冷仙子说,我是为了对付那个擅长用毒的人而来。”   冷无双注目问道:“你认识那厮?”   “不!”周幼梅苦笑道:“我连那厮是何等来历都不知道,又怎能谈得上认识……”   接着,她才将此行混入“逸园”的经过情形,详细地说了一遍。   冷无双听完之后,不禁哑然失笑道:“原来你就是昨天天黑才混进来的那个小伙子周游。”   “正是,正是。”   “看不出来,年纪轻轻,胆子倒不小。”   周幼梅笑道:“多承夸奖!”   冷无双脸色一整道:“别得意太早,你曾想到云中雁那小子,已对你起了疑心吗?”   这两位,无形的鸿沟一经消除,形迹上也亲密多了,这会儿,已是紧紧地偎在一起,几乎是贴耳低语着,当然也毋须再用真气传音说话啦!   周幼梅问道:“那小子怎么说?”   冷无双说道;“那小子怎么说的,我是不知道,不过,据我哥哥说,那厮已派人去‘监利’调查你的身世去了。”   周幼梅笑道:“那不要紧,事先我已考虑到这一点,事实上,我所冒充的这个周游,确有其人,也确有其事,不过,目前不知其行踪何处而已。”   接着又冷冷地一笑道:“我不信那小子能找出我的破绽来,纵然万一出了纰漏,我也不怕他!”   说到这里,一阵脚步声,止于门口,继一声清咳之后,传来冷无垢的语声道:“妹妹,我可以进来吗?”   冷无双一面以手示意,叫周幼梅躲到帏幔后面去,一面漫应道:“门没上闩,你自己进来就是。”   周幼梅刚刚在帏幔后面躲好,冷无垢已推门缓步而入。   他,目光朝乃妹一扫,诡笑着问道:“妹妹,你考虑好了吗?”   周幼梅虽然躲在帏幔后面,但她由暗窥明,于帏幔缝隙中,将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冷无双一蹙眉峰道:“什么事啊?”   冷无垢一面在房中来回地踱着方步,一面笑说道:“妹妹,怎么在哥哥面前,装起胡羊来?”   冷无双俏脸一沉道:“你还承认是我的哥哥?”   “这是什么话!”冷无垢苦笑道:“咱们这同胞兄妹的关系,谁能否定哩!”   冷无双冷笑道:“可是,你自己正在否定这同胞兄妹的关系,因为,你正帮门外人,欺负自己的妹妹。”   冷无垢蹙眉接道:“妹妹,我这是为你好,怎能算是欺负你哩!”   “为我好?”   冷无双哼了一声道:“你摸摸良心,你此举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巩固你自己的地位!”   冷无垢径自拉过方才周幼梅坐过的那张椅子,声容俱庄地接道:“妹妹,我不否认我是为了要巩固自己的地位,但你也不能当一辈子老处女啊!”   冷无双冷然接道:“这与你何干?”   冷无垢苦笑道:“妹妹,别同我抬杠,先听我慢慢分析一番。”   话锋略为一顿,又是一声清咳之后,才低声接道:“妹妹,俗语说得好,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已经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以往,一向是崖岸自高,视天下男人如粪土……”   冷无双似笑非笑地截口接道:“还是说简单一点吧!”   “是,是!”冷无垢连连点首道:“眼前这个‘毒公子’,长得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年纪也不过比你大四岁,算得上是珠联璧合,佳偶天成,真是打着灯笼,也不易找到这样的好对象呀……”   这时,暗中窃听的周幼梅,总算已明白大略情况,当下立即以真气传音说道:“冷仙子,暂时敷衍他,等我们商量好后,再作决定。”   也许是周幼梅的传音,发生了作用,冷无双居然含笑反问道:“还有吗?”   冷无垢一见乃妹居然笑出来,以为事情大有可为,不禁脸呈喜色道:“当然还有,最难得的是,人家年纪轻轻,就有这么一身傲视天下的施毒绝技,连咱们三位帮主,也不得不另眼相看。”   冷无双神秘地一笑道:“据我所知,他们之间的关系,恐怕不止于‘另眼相看’吧!”   冷无垢微微一怔道:“你说的是指他与公冶如玉、裴帮主之间的关系?”   冷无双冷笑一声道:“难道这个也算是那厮的好处?”   冷无垢苦笑道:“妹妹,这一点,你可得看开一点,年轻人嘛!俗语说得好:人不风流枉少年,何况,又遇上两位貌美而又风流的帮主,这种事,也就怪不得他啦!”   冷无双笑道:“总是你有理,好!我不跟你抬杠,只问你一句话:像目前这情形,我嫁给他之后,这日子教我如何能过下去?”   冷无垢不由大喜过望地问道:“妹妹,你已经答应了?”   “谁说的?”冷无双笑道:“硬要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人家以邀宠,你也不怕人家背后耻笑你?”   “谁敢!”冷无垢拈须微笑道:“其实,妹妹总要嫁人的,所以,以妹妹去邀宠,算不了什么,世间还多的是以自己的老婆去邀宠的达官贵人哩!”   冷无双脸色一沉道:“如此说来,你还算是够高尚的人了!”   冷无垢谄笑着,起身长揖道:“妹妹,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你我是同一父母所生的情分上,你就答应了吧!”   周幼梅连忙对冷无双传音说道:“告诉他,明晚再作决定。”   冷无双故意沉思少顷之后,才轻轻一叹道:“你先回去吧!明晚我再作决定。”   冷无垢苦笑说道:“可是,人家已来催问过几次了哩!   妹妹,难得是人家对你一见钟情。”   冷无双挥了挥手接道:“够了,请让我冷静地考虑一下。”   “好好……我走,我走……”   冷无垢满脸尴尬神色离去之后,周幼梅又偎向冷无双身边,低声娇笑说道:“冷仙子,不!按江湖礼节,我该尊你一声冷阿姨,冷阿姨,恭喜你啦!”   冷无双苦笑道:“人家烦都烦死了,你还好意思寻我开心!”   接着,又注目问道:“小妮子,你何以教我?”   周幼梅正容接说道:“方才,我已想好了应付的办法,现在,我需要先知道那位‘毒公子’的详情。”   冷无双苦笑了一下道:“可是,我所知道的‘毒公子’,也不过是由家兄处听到一些传说而已。”   周幼梅接问道:“你没有见过那厮?”   冷无双点点头道:“是的。”   “那么,”周幼梅含笑接问道:“那厮怎会对你一见钟情的?”   冷无双含笑反问道:“你是不相信我的话?”   接着,又轻轻一叹道:“说来,这也难怪你会有此一问,事实是这样的,有一天黄昏,我独自伫立小花圃中时,被那厮看到了,可是,我却根本没注意到那厮,所以,我连那厮的高矮肥瘦,都模糊得很,又怎能谈得上见过哩!”   周幼梅披唇笑道:“如此说来,那厮可说是自作多情,害的是一厢情愿的单相思。”   冷无双禁不住轻轻“啐”了一口道:“小妮子年纪轻轻,却是满口‘相思’、‘单思’的,也不害臊!”   周幼梅妩媚地一笑道:“在冷阿姨你的面前,有什么关系嘛!”   她,自我解嘲地笑了笑,美目一转之后,才神色一整地接问道:“冷阿姨,就你所知道的‘毒公子’的情形,说给我听听好吗?”   “好的,”冷无双点点头道:“据家兄说,这个‘毒公子’,复姓夏侯,单名一个坤字,不但施毒绝技,傲视江湖,武功造诣也不在‘三绝帮’中令主级的人物之下。”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不知那厮的本性如何?”   冷无双披了披樱唇说道:“能够同公冶如玉、裴玉霜二人打成一片的人,你想会有好人吗!”   周幼梅正容接说道:“冷阿姨,我们不能因他的私生活不检点,就断定他本性不良,这一点,对我所拟定的计划、关系很大,希望你站在客观的立场上,多加注意一下……”   冷无双注目问道:“你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啊?”   周幼梅神秘地一笑道:“这个!请恕我暂时卖点关子,等你调查清楚之后,我自然会告诉你。”   冷无双秀眉一蹙道:“真是人小鬼大!”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你以为我,一定要听你的安排?”   周幼梅苦笑道:“冷阿姨,这并非谁听谁的安排,我们撇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说,为了彼此自救,也必须真诚合作才行啊!”   冷无双也禁不住苦笑道:“真看不出来,你这张嘴皮子,也同你的武功一样的高明。”   周幼梅连忙谦笑道:“哪里,哪里,冷阿姨过奖啦!怎么敢当!”   冷无双笑了笑道:“别油嘴滑舌的,这事情,就这么决定,不过,要弄清楚那厮的本性如何,可不是匆促之间所能办到的,你可得给我宽限几天。”   周幼梅点首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不过,‘宽限’二字,可万万当不起……”   冷无双注目笑问道:“还有别的吩咐吗?”   周幼梅轻轻捶了对方一拳道:“吩咐是没有了,不过,还有一句话没问你……请问:你前此与柳如眉暗通款曲之事,是否也曾告诉过令兄?”   “没有。”冷无双摇摇头道:“如果告诉他,只有偾事。”   不等周幼梅接腔,又立即苦笑接道:“方才,你该由他对我所说的话意中,看出他的为人,现在,我说句不怕你见笑的话,家兄已是利欲熏心,到了不可救药的程度了。”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不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对他发挥影响力,使他改过向善,戴罪立功,否则,他与林家堡、文家堡这两家的过节,恐怕不易化解。”   “很难,很难。”冷无双长叹一声道:“不过,我将尽我的力量,设法去尽尽人事,如果实在不听劝解,那也只好由他了。”   周幼梅起身说道:“好!我暂时告辞……”   以后两天,在平静中度过。   第三天的午后,冷无双女扮男装,到达班侗的住处。周幼梅首先问道:“有甚好消息吗?”   冷无双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消息是好,还是坏,且由你自己去衡量吧!”   周幼梅注目问道:“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冷无双神色一整道:“事情是这样的,方才,云中雁接到他师父的飞鸽传书,要将那‘毒公子’调到嵩山去。”   周幼梅蹙眉问道:“调到嵩山去干吗?”   冷无双道:“据家兄所说,林志强的神智,还没清醒,并且也还在少林寺中,公冶如玉就是想趁林志强的神智还没清楚过来之前,将林志强重行劫持过来,可是,接连两次对‘少林寺’发动突击,都是损兵折将,劳而无功,也因为如此,所以才决定将‘毒公子’调去。”   周幼梅注目问道:“他们几时起程?”   冷无双笑了笑道:“公冶如玉的命令中,是令到即行起程,但目前,这起程的时间,却操在我手中。”   周幼梅目光一亮道:“此话怎讲?”   冷无双神秘地一笑说道:“因为,‘毒公子’希望我能同行,请注意,这是征求我的同意,而不是命令。”   周幼梅心头一喜道:“你已经答应了?”   “是的。”冷无双点点头道:“我答应他,让我考虑一下。”   周幼梅连忙接道:“那么,我可以侍女的身份陪你去……”   冷无双截口笑道:“那不妥当,不过,我已经想出了一个较为妥当的办法,那就是我要求家兄与班大侠同行,这样,你也就可以以班大侠随员的身份同往了。”   一旁的班侗,连连点首道:“不错,要求令兄以监护人的身份同行,自然是名正言顺,不过,我这一面,恐怕不容易通过。”   冷无双道:“通不过时,再另谋良策吧!”   周幼梅点首笑说道:“是的,必要时候,我可以单独行动,反正我的目的是对付‘毒公子’,‘毒公子’既要前往嵩山,我自然没有再呆在这儿的必要啦!”   三人又密商了盏茶工夫之后,冷无双才悄然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云中雁召集了一次高层的秘密会议,当场决议,由冷无垢、冷无双、班侗等三人,陪同‘毒公子’夏侯坤,立即起程,赶往嵩山,同时为了便于赶路,这三位随行大员中,除了冷无双可以携带一个侍女之外,冷无垢、班侗却不许携带随从。   这样一来,他们的计划,只能算完成一半,为了便于周幼梅以侍女的身份随行,冷无双不得不多方借故拖延,一直到天黑之后,才算如愿以偿地登途出发。   这一行,一共是九人,除了“毒公子”夏侯坤、周幼梅、冷家兄妹、班侗等五人之外,另外四个年轻人,却是夏侯坤的随从。   也直到他们起程时,周幼梅才看清楚这位以施毒绝技见重于“三绝帮”的“毒公子”夏侯坤的真面目c 此人外表看来,年约三十四五,面貌也颇为英俊,并还有几分书卷气息。   如果是不认识他的人,可谁也不敢相信,像这么一位斯文而又清秀的人,竟是一个怀有一身杀人不见血特技的魔王。   当然,周幼梅乘着夜间以偷龙换凤的手法,顶替冷无双侍女之举,只能瞒过一时,就由在“汉阳”渡江前往“夏口”的渡船上,被冷无垢看出了蹊跷,当即挨近冷无双身边,以真气传音问道:“妹妹,这丫头是什么人?”   冷无双传音答道:“是我的侍女啊!”   冷无垢道:“我以前可没见过。”   冷无双道:“那是我新近买来的。”   冷无垢目光深注地接问道:“我看你这几天,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   “是吗?”冷无双笑了笑,道:“我可一点也不觉得……”   这两兄妹口中以真气传音交谈着,目光却凝注着滑溜江水,似乎在欣赏江中夜色似的。   这情形,当然瞒不过冷眼旁观的周幼梅,她,虽然不知道这两兄妹在谈些什么,但她却断定所谈必然是与她的冒名顶替有关。   同时,另一方面,那位“毒公子”夏侯坤,因为冷无双对他不愿假以辞色,而周幼梅的外貌,又那么逗人喜爱,因而也不自觉地向周幼梅身边挨拢,并搭讪着笑道:“这位小姑娘,好漂亮!”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爷!您夸奖啦!我是丑丫头一个呀!”   不等对方开口,又立即接道:“爷!我不是小姑娘啊!   今年已十八岁了哩!”   夏侯坤呵呵一笑道:“对!十八姑娘一枝花,委实不算小姑娘了。”   周幼梅故意给了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爷!您取笑我,我不来啦……”   这时,冷无双已走了过来,向夏侯坤微微一笑道:“夏侯公子,这丫头不懂礼貌,你可得多多包涵。”   冷无双虽然仅仅是微微一笑,但看在夏侯坤的眼中,却使他有如醉如痴,灵魂儿飞上九天之感。   他,微微一呆之后,才满脸堆笑地道:“哪里,哪里,冷姑娘太客气啦!”   冷无双含笑接问道:“夏侯公子,今宵,咱们是否在‘夏口’落店?”   公冶如玉飞鸽传书指示,是要他们星夜兼程急赶的,但另有用心的冷无双,却冷不防地问出这么一个本来不该问出的问题来,因而使得夏侯坤一怔之下,只好顺口答道:“是的!咱们在‘夏口’落店。”   冷无垢瞪了乃妹一眼之后,才提醒夏侯坤说道:“夏侯公子,咱们不是奉命星夜兼程的吗?”   夏侯坤笑道:“急也不在一时啊!这‘夏口’,是江汉地区最繁华的市镇,在下心仪已久,前次途经这儿,未曾逗留,以后却一直无暇分身过江,难得今宵又途经这儿,咱们就忙里偷闲,走马看花地溜溜吧!”   班侗附和着说道:“对!对!在下也赞成!”   冷无垢冷然接道:“班兄,如果帮主怪罪下来,谁来承担?”   “这个……”班侗讪然一笑之间,夏侯坤却含笑接道:“自然是由本公子承担,不过,本公子并非贵帮中人,谅你们三位帮主,必然会卖我点小面于,而不至于责罚诸位。”   班侗连忙接道:“既然有夏侯公子出头,冷兄,咱们还有什么顾虑的呢?”   冷无垢在孤掌难鸣的情况下,只好狠狠地瞪了乃妹一眼,不再作声。   事情既已决定,一行人上岸之后,就在靠近码头旁的一家“长江别墅”中住了下来。   除了夏侯坤是独住一间上房之外,其余的人,都是两人共住一间房,冷无双与周幼梅二人,自然是住在一起,冷无垢、班侗共住一间,夏侯坤的四个随从,则分住两间。   一行人安顿下来之后,夏侯坤立即提议去观赏“夏口”   街道的夜景,于是,除了留下两个随从,照顾行李,以及冷无垢借口心烦,不愿外出之外,其余的人,都在夏侯坤的率领之下,离开了客栈。   可是,当他们经过一条小巷时,周幼梅于与冷无双耳语了几句之后,又悄然折了回去。   夏侯坤人目之下,向冷无双问道:“冷姑娘,小梅为何又回去了?”   原来周幼梅于顶替冷无双的侍女身份之后,已由“周游”的化名变成了“小梅”。   冷无双笑了笑道:“小妮子人小鬼大,我也不知道,她在弄些什么名堂?”’夏侯坤笑道:“小小年纪,该不是‘人约莫昏后’吧?”   冷无双俏脸一红道:“夏侯公子说笑了……”   且说周幼梅,原以为冷无垢独自留下来,可能有甚轨外行动,可是,当她悄然折返客栈之后,察觉冷无垢竟然是在蒙头大睡。   这情形,不由使得她黛眉一蹙地暗算苦笑道:“难道是我错疑了他?”   她,心头暗忖着,人却又悄然退出了客栈,飞身上了隔壁的屋顶,居高临下,监视着冷无垢房间中的动静。   但她的这一切,都算是白费了,一直到夏侯坤、冷无双等人倦游回来,冷无垢也没什么行动,甚至也根本没起过床。   冷无双、周幼梅所住的房间,与冷无垢是紧邻,为免冷无垢起疑,回来之后,谈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街头见闻,一直到上床之后,这两位女娇娃才互相以真气传音交谈起来。   首先是冷无双问道:“我的小姑奶奶,怎么样?”   周幼梅蹙眉接道:“很奇怪,令兄竟然没有一点动静。”   接着,又将她折返客栈后看到的情形,简略地说了一遍。   冷无双沉思着道:“梅姑娘,我同他是亲兄妹,对他的个性,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断定他此举必非偶然。”   语声略为一顿之间,周幼梅接问道:“冷阿姨,你是否已将我的来历,告诉过令兄了?”   “没有。”冷无双正容接道:“不过,他对你我疑心很重,你我又都是女儿家,所以,我们应该特别提高警觉,尤其是夜晚,我们最好是轮班歇息。”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的,今宵由我守第一班。”   不等对方表示可否,她已悄然起身,在床上趺坐着,并凌空一掌,将案头烛火击灭。   接着,她又突有所忆地传音苦笑道:“冷阿姨,只顾谈令兄的事,却将正经事忘啦!”   冷无双讶问道:“什么事啊?”   周幼梅道:“就是那位‘毒公子’的事,今宵,你们既然曾经一道逛街,不能再说是完全陌生吧?”   冷无双道:“你是说,要我就这一阵子的印象,对那厮的个性,下一个评语?”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冷无双哼了一声说道:“那我可以告诉你,那厮除了一身施毒绝技之外,可说是一无是处。”   周幼梅笑问道:“是否你对他有成见?”   “不,”冷无双接道:“我的评语,非常客观,因为,方才逛街的这一段时间,我是故意冷淡他,让他同班侗胡扯着,可是,我冷眼旁观之下,觉得他谈吐粗俗,令人作呕。”   周幼梅轻轻一叹道:“如此说来,那我原来的计划,可得修正一番了。”   接着,又苦笑一声道:“已经三更过后了,咱们的谈话,暂时打住,你还是安心歇息吧!”   这一晚,在平静中渡过。   翌日清晨,一行人马,起程北上,一路上纵辔疾驰,谁也没说话。   当天,也没发生任何事故,一直到黄昏时分,当他们一行进入一个名为“双桥”的小镇甸时,冷无垢却突然提议,就在这儿落店,原因是可能吃坏了东西,肚子不舒服需要休息。   这情形,对夏侯坤而言,那是求之不得,因为,他不是公冶如玉的手下,迟一天或早一天到达,对他没有影响,公冶如玉也不敢对他埋怨,能在半路上多逗留一天,就多有机会同冷无双接近。   因此,只要再赶一程就可到达“豫”、“鄂”交界处的“武胜关”落店的预定行程,就在夏侯坤的同意之下,临时变更了。   这“双桥镇”,就只有一家小客栈,这一批豪客,落店的时间早,总算勉强够他们安身了。   晚餐过后,周幼梅故意进进出出地由夏侯坤房间门口经过,并还不时向夏侯坤投过似笑非笑的一瞥。   最后,当她由外面捧着一盘生藕,经过夏侯坤房间门口时,却向夏侯坤笑问道:“公子爷,您要不要吃?”   夏侯坤笑道:“是给谁买的?”   周幼梅道:“当然是给小姐买的嘛!”   夏侯坤向她招招手道:“小梅,你进来,我有话问你。”   周幼梅应声缓步入室,含笑问道:“公子爷有何吩咐?”   夏侯坤讪然一笑道:“你给小姐买的藕,小姐还没吃,就先请我,不怕小姐骂你吗?”   周幼梅妩媚地一笑道:“如果我给别人先吃,小姐一定会骂我,不过,公子爷你吗!我却有九成把握,她不会骂。”   夏侯坤目中异彩一闪道:“为什么?”   周幼梅一本正经地答道:“因为,因为公子爷您,是本帮的特殊贵宾嘛!”   夏侯坤似乎有点失望地接问道:“还有吗?”   周幼梅美目一转道:“还有……你……你自己去想吧……”   话没说完,回眸一笑,转身向室外走去。   夏侯坤一把将她拉住道:“小妮子,话没说明,就想走?”   周幼梅低声惊呼道:“公子爷,您全身是毒,这一拉,不是要了我的命吗!”   夏侯坤笑道:“小妮子放心,我不会毒死你,但你得老老实实地说明原因再走。”   周幼梅故意讶问道:“说明什么啊?”   夏侯坤道:“就是你方才那没说完的话。”   周幼梅“哦”了一声道:“好!等我把藕送给小姐之后,再来向您说明,该可以吧?”   夏侯坤笑了笑道:“可以,可以,不过我特别提醒你,你要是盏茶工夫之内不来的话,吃了苦头时,可别怨我。”   周幼梅俏脸一变道:“你真的在我身上下了毒?”   夏侯坤得意地笑道:“不然的话,我怎够资格称为‘毒公子’?”   周幼梅给了他一个佯嗔的白眼道:“那么,这藕还能吃吗?”   夏侯坤神秘地笑道:“人中了毒,藕却不曾,这就是‘毒公子’之所以令人闻名丧胆的高明之处。”   周幼梅向着他一耸瑶鼻,哼了一声道:“臭美!”   话声中,人已走出房门,只听背后传来夏侯坤的笑语道:“小妮子,别忘了我的话啊!”   在暗中各有所图的情况之下,这两位势同水火,表面上又是地位悬殊的人物,居然三言两语之下,就变得热络起来。   走出夏侯坤房间后的周幼梅,于暗中运气一试之下,竟然发觉自己果然是中了毒。   这一来,不由使她芳心之中,既惊懔又庆幸地,暗中兴奋激荡不已。   前面已经说过,周幼梅此行目的,就是要除掉这个“毒公子”。   自从她在“逸园”中获悉夏侯坤对冷无双一见钟情的消息之后,才略有变更地暗中定下两个方案。   这两个方案中,积极的办法是:如果夏侯坤本性不太坏,则利用他对冷无双的痴情,请冷无双施以影响力,将其争取过来。   至于那消极的办法,就是当积极办法行不通时,干脆将夏侯坤杀掉。   当然,要想杀死夏侯坤,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夏侯坤的武功高强还在其次,主要还是那并非武功所能克服的剧毒。   因此,当周幼梅此刻亲身经历之后,才不由她不暗中既惊懔,又庆幸地感慨不已。   使她惊懔的,是夏侯坤的施毒绝技,委实是神乎其神,庆幸的,却是她并未冒昧从事涉险,否则,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她回到冷无双房中之后,将方才的经过以真气传音向冷无双说明,才又匆匆折返夏侯坤房中。   夏侯坤含笑说道:“小妮子倒真守信用……”   周幼梅却板着脸,纤掌一伸道:“拿来!”   夏侯坤笑问道:“拿什么来啊?”   周幼梅冷然接道:“解药。”   夏侯坤一怔道:“你已察觉出来已中了毒,真不简单呀厂周幼梅道:“这叫作强将手下无弱兵。”   夏侯坤忍不住笑道:“对!对!‘冷面仙子’的手下,应该有此豪语。”   周幼梅逼近一步道:“你到底给不给?”   她的纤掌,快要抵着夏侯坤的胸口了。   “我给,我……”夏侯坤连忙接道:“我的小姑奶奶,别那么凶嘛!”   周幼梅这才忍不住“扑哧”一声娇笑道:“不给点你颜色瞧瞧,你怎会给解药。”   前面已说过,周幼梅面貌并不怎么美,但却是身段美好,嗓子脆又甜,加上年轻少女特有的魅力,无形中已具有颠倒众生的力量。   此刻,双方距离这么近,又适时加上那有若百合初放的一笑,可使得这位出身苗疆的“毒公子”,有点魂不守舍地呆住了。   半晌之后,才讷讷地说道:“要是冷仙子也同你一样的随和,那有多好……”   周幼梅又嫣然一笑道:“我家小姐,是有名的‘冷面仙子’呀,不过,她,面孔虽冷,内心中却……”   这小妮子,可真会吊胃口,在这紧要关头,她却无端地停下来了。   这情形,只急得夏侯坤抓耳搔腮地连忙接问道:“她的内心怎么样啊?”   周幼梅漫应道:“我的手还在伸着哩!公子爷!”   “哦厂夏侯坤歉笑道:“真对不起!只顾说话,竟然把解药的事忘了……”   说着,由怀中掏出一只小巧的玉瓶,倾出一粒米粒大小,色呈粉红的药丸,递与周幼梅道:“吞下去,马上就好。”   此刻,周幼梅已谅准夏侯坤不致暗害她,因此,她毫不犹豫地将药丸纳入口中,吞了下去,夏侯坤却又含笑道:“其实,你方才所中的,是毒性最轻的毒,不过能使真气运行阻滞而已,绝对死不了人。”   周幼梅问道:“这解药,是否也能解别的毒?”   夏侯坤点点头道:“是的,凡是经我所施的毒,都可解除,而且也都是??粒已够。”   周幼梅注目接问道:“那么,对于别人所施的毒,是否也有效呢?”   夏侯坤笑道:“我这施毒绝技,是获自三百年前‘千毒神君’所遗的一本毒经,算得上是当今江湖上施毒的老祖宗,你想想看,能解我自己所施的剧毒,对于一些旁枝别系所施的毒,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呀!”   这当口,周幼梅已运气试过,方才那种真气阻滞的现象,委实已经消除,她,正在筹思着如何措辞再索取一点解药之间,夏侯坤又含笑接道:“小梅,该可以说下去了吧!”   周幼梅“唔”了一声道:“再给我一点解药。”   夏侯坤一怔道:“怎么还要解药?”   周幼梅道:“万一我中了别人的毒呢?”   夏侯坤笑道:“有我在身边,你还怕什么!”   “总没有自己身上有解药的方便吧!”周幼梅神秘地笑了一笑道:“公子爷!你看过《西厢记》吗?”   夏侯坤脸呈喜色道:“看过呀,难道你愿以红娘自居?”   周幼梅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后给了他一个白眼道:“既然看过《西厢记》,公子爷当知道,对红娘的要求,最好是莫打折扣!”   夏侯坤连连点首道:“对!对!我决不打折扣!”   说着,又由玉瓶中倾出一粒解药,递了过去道:“这该可以了吧!”   周幼梅根本不去接,却披了披樱唇道:“哟!公子爷手面可真不小呀!”   夏侯坤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你要金银珠宝,我多的是,可是这玩艺儿,既不能吃又不能玩,要多了,有什么用呢?”   周幼梅漫应道:“可是,必要时,它能救命!”   夏侯坤苦笑道:“总是你有理,好!你说个数字吧,免得给少了,又受你的挤兑!”   周幼梅美目一转道:“要多了,你会心痛,对我来说,也算是暴殄天物,我看,马马虎虎,给我五粒也就行了。”   夏侯坤如数照给之后,才有点迫不及待地笑问道:“我的姑奶奶,关于也卖够了,现在,你总该可以说了吧?”   周幼梅慢条斯理,很仔细地用小手帕将解药包好,揣人了怀中,口中却故意漫应道:“公子爷!说些什么呀!”   夏侯坤涎脸笑道:“小梅,别吊我胃口了,方才,你说……冷仙子外表虽然冷,但内心却……却怎么样呢?”   周幼梅“哦”了一声,嫣然一笑道:“原来你问的是这个,一个活人的内心,当然是热的呀!”   夏侯坤佯嗔道:“小丫头!你要再调皮,当心我撕你!”   周幼梅抿唇媚笑道:“我才不怕哩!公子爷!你这威风还是留着以后向我家小姐面前去发吧!”   夏侯坤只好苦笑道:“我的小姑奶奶,说话总要守信用啊!”   周幼梅这才禁不住“扑哧”一笑道:“看你这一副可怜相!”   接着,向他招招手道:“走!我们去外面谈谈。”   说着,已转身向室外走去。   夏侯坤一蹙眉峰,随在后面边走边问道:“你要去哪儿?”   周幼梅扭头笑道:“去一个清静一点的地方……”   这“双桥镇”,也不过是一个二百来户人家的小镇甸,范围自然小得可怜。   周幼梅领着夏侯坤,穿过惟一的一条大街,不消片刻,已到达郊外,才将脚步放缓下来。   沐着苍茫暮色,夏侯坤不由一蹙眉道:“天都快黑了,小梅,你还要去哪儿?”   周幼梅扭头媚笑说道:“天黑了有什么关系,一个大男人,还怕我这个小丫头吃了你不成!”   夏侯坤道:“话不是这么说,小梅……”   周幼梅截口笑道:“别怕!公子爷!前面有一个较高的土丘,那儿比较凉快,咱们就在那边谈谈……”   说着,并抬手向那土丘指了指。   夏侯坤苦笑道:“好!就依你的吧   第三十三章 险遭不测   登上土丘之后,周幼梅首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拍拍身旁草地,含笑说道:“公子爷!莫嫌怠慢,将就点儿坐下来吧!”   夏侯坤也在一旁就地坐下之后,才笑问道:“‘红娘’姊,还有什么指示吗?”   周幼梅笑了笑道:“指示?这个指示,可真是重要得很,你可知道,我家小姐为何一直不肯答应这桩婚事吗?”   夏侯坤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了,也就不至于一再地碰钉子了。”   接着,才神色一整道:“现在,小生敬谨请教!”   周幼梅正容接问道:“如果我指示你一条明路,你会听我的吗?”   夏侯坤连点首道:“当然会听!当然会听!”   “那么,”周幼梅声容俱庄地接道:“由现在起,脱离‘三绝帮’,改邪归正!”   夏侯坤身躯一震地张目讶问道:“你……你是什么人?”   周幼梅微微一笑道:“我,暂时算是红娘。”   夏侯坤蹙眉自语道:“可是,她自己也是‘三绝帮’中的人,而且,‘卧虎庄’在江湖中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   周幼梅截口接道:“可是,现在情况不同,她自己已经弃暗投明了。”   夏侯坤注目问道:“这是说,你家小姐已暗中投入邵友梅那边了?”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夏侯坤注目问道:“那么,你并不是她的侍女?”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公子爷!这下你可聪明起来啦!”   夏侯坤脸色一沉道:“说!你是什么人?”   周幼梅笑了笑道:“本姑娘吗!姓周,名幼梅,论起渊源来,与你们那令主级的云中雁等人,也算是师兄妹。”   夏侯坤微微一怔道:“你是古若梅的徒弟?”   周幼梅点点头道:“不错。”   “那么,”夏侯坤注目冷笑道:“冷仙子也是受了你的劫持?”   周幼梅正容说道:“错了!冷仙子的弃暗投明,完全是由于她的自觉。”   夏侯坤道:“这情形,冷无垢是否也知情?”   周幼梅道:“冷无垢并不知情,据我所知,他那个人,是已经不可救药了。”   夏侯坤淡淡地一笑道:“你认为我还可以有救?”   周幼梅正容点首道:“不错,否则,我就不必费那么多唇舌了。”   夏侯坤冷笑一声道:“小妮子你认错了!”   周幼梅一怔道:“此话怎讲?”   夏侯坤道:“我这个人,是天生的邪魔歪道,没法改邪归正的。”   周幼梅正容接道:“难道你受了公冶如玉的什么禁制?”   夏侯坤摇摇头道:“没有……”   “那么,”周幼梅截口接道:“姑且撇开正邪问题不谈,单为了获得冷仙子的青睐,你也该勉为其难才对啊!”   夏侯坤笑道:“你以为我不改邪归正,就得不到冷无双?”   周幼梅道:“我想,你别无他途可循。”   夏侯坤笑了笑道:“小妮子,现在,该轮到我说你‘错了’的时候,老实告诉你,凡是夏侯坤看中的女人,不管她同不同意,我都有办法征服她。”   周幼梅冷笑一声道:“阁下,用毒;并不是可以征服一切的!”   夏侯坤也冷笑道:“你以为,我除了用毒之外,就一无所长?”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很抱歉,我只知道你名为‘毒公子’,其余,可一无所知。”   “所以,”夏侯坤冷笑着接道:“你费尽心机,在我身上弄到解药之后,就可以不必怕我了?”   周幼梅含笑反问道:“难道我这一着棋,还下错了吗?”   夏侯坤冷笑如故地道:“周幼梅,我不用施毒,同样地可以制服你,别以为你获得了‘翡翠船’武学,就可以目空一切。”   说完,霍地站起,沉声接道:“来!咱们先比画比画。”   周幼梅端坐如故地笑了笑道:“阁下如此咄咄逼人,是认为我一个女流,好欺负?”   夏侯坤怒声道:“笑话!谁欺负你!是你自己处心不良地将我骗到这儿来,准备暗算我的呀!”   周幼梅笑道:“阁下,我要是存心暗算你,此刻,还有你神气活现的吗!”   夏侯坤微微一怔之间,周幼梅又含笑接道:“阁下,还是接受我的建议吧!无论如何,敬酒可比罚酒要光彩得多呀!”   夏侯坤又怔了一下之后,才怒声喝道:“丫头站起来!”   周幼梅早已将解药偷偷服下,以防不测,这时,她算得上是成竹在胸地徐徐站起,含笑问道:“夏侯公子,有何指教?”   夏侯坤嗳昧地一笑道:“我要先尝尝你那罚酒的滋味,丫头,如果你罚不倒我,那我就要借这幕天席地处,老实不客气地来一个霸王硬上弓了!”   “下流东西!”周幼梅俏脸一沉地怒叱道:“亮兵刃!”   夏侯坤呵呵一笑道:“何必那么认真哩!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你了,我会心疼的……”   周幼梅截口一声怒叱道:“狂徒看剑!”   话出招随,“刷”地一声,一剑横扫而来。   夏侯坤的身手,果然不同凡响,对周幼梅这含愤攻出的一剑,居然轻而易举地避过了,并呵呵一笑道:“我的红娘姊,干吗不将你那看家本领,‘翡翠船’绝艺的‘魔魔剑法’施展出来,难道是认为我夏侯坤不堪承教吗!”   就这说话之间,周幼梅已有若急风骤雨似地攻出了五招,这五招,虽然都是普通招式,但在周幼梅这等高手手中使来,又是何等威力,但夏侯坤却仍然是轻易地避过了。   这情形,使得周幼梅不由暗中提高了警惕。   她,心念一转之间,怒叱一声:“狂徒!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声中,剑招一变,“魔魔剑法”中的精妙绝招,连绵使出,三招之中,即将夏侯坤迫退丈外。   但夏侯坤这个人,也真够绝,他,尽管已被迫而后退了,但他肩头的长剑,却并未亮出来,而且,于连连后退中,还不忘口中轻薄:“小妮子劲道十足,值得本公子卖命……”   周幼梅银牙咬紧,闷声不响地展开一连串抢攻。   可是,说来可真令人难以置信,这位以毒起家的夏侯坤,居然对“魔魔剑法”的精妙变化,也了如指掌。   而且,他的功力,也显然比周幼梅要高,因而尽管周幼梅已使出看家本领,也算是已施展浑身解数,但对这位以徒手相搏的夏侯坤。却仍然是莫可奈何。   这情形,自然使周幼梅越打越心惊,也越打越感焦急。   试想:她以宝剑对空手,却奈何不了对方,如果对方亮到反击,那后果还能设想吗!   就当她强定心神,筹思着如何全身而退之间,夏侯坤却似乎看透了她的心事似地,呵呵一笑道:“小丫头,现在,你该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了吧!”   周幼梅索性停止抢攻,注目问道:“你,怎会知道本门剑法的?”   夏侯坤笑了笑道:“如果我不知你的剑法路数,又怎会闪避得那么恰到好处……”   周幼梅截口怒叱道:“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侯坤呵呵一笑道:“小丫头,当我开始练‘魔魔剑法’的时候,你还在地下爬行着哩!”   周幼梅微微一呆之后,才“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   夏侯坤知问道:“你明白了一些什么呀?”   周幼梅道:“你,必然是早就同那公冶如玉认识的了?”   “不错。”夏侯坤含笑接道:“可是,你不明白的事情还多哩!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听?”   “没兴趣!”周幼梅冷然接道:“告辞!”   话出同时,娇躯已冷不防地长身而起,向土丘下飞射而去。   周幼梅此刻的动作,够快速,也算是出敌意外,可是,她没想到夏侯坤的一切,比起她来,可不止高出一二筹。   因此,当她势尽落地时,一阵劲风,由她头顶越过,夏侯坤已手横长剑,拦在她身前,满脸轻薄笑意地道:“周姑娘,如此良辰美景,你忍心离我而去?”   周幼梅一横心,脱口怒叱道:“鼠辈!谁还怕你不成!”   她,在打算豁出去了的情况之下,竟然使的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振剑和身飞扑。   “锵”地一声大震过去,夏侯坤居然被她震退三步,她却趁这难得的机会,再度飘身飞射而去。   夏侯坤呵呵大笑道:“夏侯坤再不成材,也可算是你的师叔,如果就这么让你逃走了,那我还能在江湖上混吗!”   话没说完,已再度将周幼梅截住。   这回,夏侯坤可不再客气了,“刷、刷、刷”一连三剑,将周幼梅逼得直往土丘上退去,一面笑道:“乖乖给我退回去,这是你自己选的好地方,既隐僻,又凉快。”   接着,又嗳昧地笑道:“小乖乖别怕,本公子最懂得怜香惜玉的了……”   他,口中说得好听,手中可一点也不放松,三招五式,已将周幼梅逼回到土丘半腰。   周幼梅且战且退,却是不再接腔。   夏侯坤“咦”了一声道:“小妮子蛮会适应环境呀……   对了!临危不乱,沉着应战,保持实力,以备必要时作孤注一掷,这是处于逆境中的最佳办法!”   话锋略为一顿,又含笑接道:“丫头!看在你算是我的晚辈分上,我给你一个便宜。只要你能在我手中,走过百招,我可以格外开恩,放你一马!”   这时周幼梅已被迫而退回到土丘上,闻言之后,冷笑一声道:“姑奶奶可不会放过你这狂徒!”   话声中,已尽全力展开反击,开始三招,居然也将夏侯坤迫退三步。   但这种优势,仅仅有若昙花一现,旋即被夏侯坤的绵密剑幕所淹没了。   夏侯坤手中长剑,大开大阉地挥洒自如,一面呵呵大笑道:“你不肯放过我,那是再好不过了,那么,咱们就来一次肉搏吧……”   “当”地一声,双剑交加,周幼梅但觉自己的长剑,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住。她,心头一懔之下,自知后果不堪设想,为免被擒受辱,当下一声悲呼,左手扬掌击向自己的天灵盖。   但夏侯坤早已防着她这一手,她的左手才抬起,但觉周身一颤,已没法动弹了。   夏侯坤伸手取过她手中长剑,嗳昧地一笑道:“好死不如赖活,年纪轻轻,何必这么想不开的。”   周幼梅双目之中,快要喷出火来,银牙一挫地恨声喝道:“夏侯坤,姑奶奶既然落在你手中,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怨天尤人,目前,我只求一死,可是,如果你要污辱我,死作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夏侯坤“嘿嘿”淫笑道:“这怎能算污辱哩!嘻嘻……   这应该算是上天赋予咱们万物之灵的玄机……”   周幼梅截口一声怒“呸”道:“你这狗彘不如的东西,也配称为人吗!”   夏侯坤笑道:“你喜欢说我是什么,就算是什么吧,咦……”   话声倏顿,又飞快地点出一指,才得意地笑道:“差点误了大事,小乖乖,我由你的眼光中看出,你有嚼舌自尽的企图,所以,我不能不多给你一点委屈。”   此刻,周幼梅不但全身不能动弹,连想破口大骂,也骂不出来,只有眼睁睁地等着对方污辱她了。   当然,她心中的悲痛,是不难想见的。   不过,这小妮子也算是够倔的了,处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境中,居然没有一点眼泪,只是双目中进射着熊熊怒火,俏脸上一片铁青。   夏侯坤却是满脸淫笑,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拧道:“别那么紧张,待会儿,嘻嘻……当你尝到甜头时,就不会恨我的了,而且,我也一定会好好地对待你。”   他,向着周幼梅周身上下仔细端详着,咽下一口口水之后,突然一扬魔爪,向周幼梅胸前抓下。   “嘶”地一声,周幼梅胸前外衣已被撕破,露出了粉红色的贴身亵衣。   可怜周幼梅,有若一只待宰的羔羊,这时,她再也倔强不起来了,双目一闭,两行热泪顺腮滚落。   少顷之后,只听夏侯坤低声自语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却成了活死人,多煞风景……唔!对了!就这么办……”   她觉得身躯微震之后,四肢已可活动了,可是,嘴部还是不能动,全身真气,也依然没法运行。   也许她精神肉体,都已承受不住目前这严重的打击,四肢一经活开,立即身形一晃,颓然坐了下去。   夏侯坤嗳昧地笑道:“小乖乖,想开一点吧!天生美丽的女人,就是给男人玩的,何况,女人也不见得吃亏……”   周幼梅双目暴张,投给对方冷厉的一瞥。   夏侯坤道:“小妮子,如果你已想通,不再寻短见了,我可以解开你嘴部的禁制。”   周幼梅沉思半晌,才点了点头。   夏侯坤笑道:“这才是识时务的俊杰。”   说着,已凌空扬指,解了周幼梅嘴部被制的穴道。   周幼梅长吁一声之后,才将被夏侯坤撕裂的外衣裹好,注目问道:“夏侯坤,能不能回答我几句话?”   夏侯坤笑了笑道:“当然可以,尽管目前你已失去抵抗力,但男女燕好,仍以在双方乐意的情况之下进行,才够意思,所以,你有话尽管问,甚至是痛骂我一顿也行……”   周幼梅截口冷笑一声道:“我回想起来,你好像已知道我别有用心似的,是也不是?”   夏侯坤得意地笑道:“这一问,算是问对了。”   周幼梅接口问道:“那么,你给我的解药,也是假的?”   夏侯坤道:“解药,可一点都不假,那是因为我自信不须用毒就可制服你,才故意将计就计地让你先高兴一场。”   周幼梅冷冷地一笑道:“你表演够逼真,心机也够深沉!”   “多承夸奖!”夏侯坤含笑接道:“如果我竟然栽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手中,那我这十几年的江湖,岂非白跑了”   周幼梅冷哼一声道:“别吹牛了!我谅准是有人事先向你告了密。”   夏侯坤一怔道:“你怎么知道的?”   周幼梅道:“我不但知道事先有人向你告密,同时也知道这告密的人是谁。”   夏侯坤注目问道:“说说看?”   周幼梅一挫银牙,恨声说道:“就是那人面兽心的冷无垢!”   夏侯坤一翘拇指道:“料敌如神,佩服!佩服!”   周幼梅长叹一声道:“可惜,百密一疏,如今是悔之晚矣!”   她,苦笑了一下之后,又注目问道:“那厮是怎么向你说的?”   夏侯坤道:“其实,冷无垢并不曾断定是你,只是忖测你可能就是周幼梅而已。”   周幼梅恨声叱道:“该死的东西!居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出卖了!”   夏侯坤笑了笑道:“只要能换得自己的荣华富贵,出卖个把亲妹妹,又算得了什么啊!”   接着,又淡淡地一笑道:“何况,他这个亲妹妹,还未必会死哩!”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夏侯公子,事到如今,我也只好认命了,不过,我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接受。”   夏侯坤“唔”了一声,接道:“好!你说出来试试看?”   周幼梅一挫银牙道:“我答应伺候你,不论是为妾为婢都行,不过,你必须先杀掉冷无垢,替我出这一口恶气。”   夏侯坤不由一愣道:“这个……你这个要求,未免是强人所难了!”   周幼梅惨然一笑道:“你不答应,也不要紧……”   夏侯坤已由周幼梅脸色上,看出不对劲来,连忙凌空扬指,点了她嘴部的穴道,并阴阴地一笑道:“别想寻短见,煮熟的鸭子,我是决不让它飞去的!”   原来夏侯坤深恐周幼梅嚼舌自尽,才又点上了她嘴部的穴道,并满脸邪笑地徐徐逼近,俯身向周幼梅的俏脸上亲将下去。   但周幼梅虽然一身功力被封,目前,四肢却还能活动。   她,悲愤已极之下,冷不防地双手齐扬,给了夏侯坤两记耳光,这两记耳光,尽管没含真力而伤不了他,却也揍得他有点火辣辣地,满不是滋味。   夏侯坤怔了怔才冷笑一声说道:“这两只手,有点碍手碍脚,看来,还是得加以禁制才行。”   但他的话没有说完,周幼梅又猛然一脚踢向他的下阴。   周幼梅在生死两难的情况之下,明知这一脚踢不着对方,却企图激怒对方出手杀她,以免受辱,才不顾一切地尽全力一踢。   不错!周幼梅这一脚是收到了激怒的效果,但同时也激发了对方的兽性。   夏侯坤一伸手,抓住周幼梅的足踝,顺势一提,另一条腿也被提了起来,一声裂帛爆响过处,周幼梅的长裤被撕下来了,露出一双洁白晶莹的大腿和粉红色的底裤。   他贪婪地,凝注少顷,并咽下一口口水之后,才“嘿嘿”淫笑道:“丫头,你没什么花样了吧!”   说着,一只魔掌,已摸抚着沿着周幼梅的粉腿,向上逼进。   周幼梅羞、愤、怒……交加之下,激发了体内的潜能,她,双腿一挣,居然挣脱了对方的魔掌,同时,双手也在地面抓起一把沙土,向对方的脸上击去。   想不到她这下意识的行动,竟能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夏侯坤在色迷心窍的情况之下,双目中居然被射入少数的沙土,这一来,可真把把他激怒了。   只见他一手揉着双目,一手凌空扬指,向周幼梅胡乱地点去,一面却暴跳如雷地怒叱说道:“好一个不识抬举的臭丫头,待会儿,我必然好好地消遣一个够,才泄我心头之恨……”   他,闭着双目,凌空乱点,自然没有准头,同时,周幼梅除了真力被封,嘴部穴道受制之外,全身都还能活动,因而这盲目的一点,自然没点中。   而周幼梅却因自己一把沙土意外地奏效之间,心头一喜,已连翻带滚地向土丘下滚去。   夏侯坤双目中进沙土的情况,并不算严重,同时他功力奇高,闭着眼睛也能察觉周幼梅的动静。   因此,他,一面揉着眼睛,一面向土丘下飞奔,口中却怒叱着:“丫头!纵然你钻到地底下去,本公子也得把你抓出来逍遥一番……”   这时,他的双目也已勉强能够睁开,因而周幼梅刚刚爬起,还没走上三步,他已以苍鹰搏兔之势,向周幼梅扑了过来。   就当此危机一发的瞬间,只见五丈外,两道人影,一先一后地,疾射而来。   以目前这距离而言,纵然这赶来的两人是周幼梅的救兵,也为时略已嫌晚。   但事情的变化,却出人意外。   就当那最前面的一人距夏侯坤尚有两丈以上的距离,而夏侯坤的双手即将攫住周幼梅的瞬间,但听一声怒叱:“鼠辈找死!”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话出同时,但听“呼”地一声,夏侯坤的身形,已被凌空甩出五丈之外,“砰”地一声,跌得他当场晕死过去。   说来,也算是夏侯坤这小子的贼运欠佳,这及时赶来的两位,竟然是“云梦钓叟”周一民和“九指神驼”金石坚。   论功力,这两位加起来,也非夏侯坤手下百招之敌,但目前,夏侯坤却被周一民凌空一钓杆,钓得甩向五丈之外而晕死过去。这,固然是夏侯坤目中有了沙土,又心神专注在周幼梅身上,有所疏神所致。   但另一方面,却也是周一民在这些日子中,因受到古若梅等名家的指点,而功力大进,又是在出敌意料的情况下,才创造了目前这奇迹。   且说,周一民一看被自己救下的这位落难姑娘,竟然是自己的女儿,不由惊喜交加地讶问道:“丫头,你……”   他话说一半,又连忙脱下自己的一件长衫,向爱女抛去,并话锋一转道:“快将这长衫穿上。”   这片刻之间,周幼梅等于是做了一连串的恶梦。   此刻,她,痛定思痛之下,一面将乃父的长衫穿上,以掩蔽自己那半裸的胴体,一面却禁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而下。   周一民一见爱女弄成目前这一副惨景,亦不由为之鼻端一酸地急声问道:“梅儿,你是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快,快说哪!”   周幼梅含泪的目光,向五丈外的夏侯坤一扫,禁不住心头一惊地,连忙抬手指着自己的嘴巴。   周一民微微一怔道:“怎么,你不能说话了?”   周幼梅急得一跺莲足,摇了摇头。   周一民浓眉一蹙之间,旁观者清的金石坚,已领悟过来,连忙接道:“周兄,我这位贤侄女,是被点了‘哑穴’……”   周一民苦笑着一拍自己的额角道:“该死!我是急糊涂了……”   说着,连忙替周周幼梅将嘴部的禁制解除。   周幼梅解开“哑穴”之后,目射惊芒地连忙急声说道:“爹!快!快用钓杆……”   原来夏侯坤功力深厚,虽然方才被周一民出其不意地钓得甩了个发昏,却很快就清醒过来。   不过,由于他刚刚清醒,也由于他双目中的沙土,仍未清除,却仅仅是翻了一个身,仍在揉着眼睛。   周幼梅这一嚷,周一民与金石坚二人,几乎是同时向夏侯坤身边飞身扑去。   周幼梅又急声喝道:“那厮满身是毒,近不得。”   周幼梅这再度一嚷,使周一民、金石坚二人同时刹住了飞扑的身形,却也使夏侯坤及时提高警觉地挺身站起。   但他却因方才那一摔,摔得委实不轻,这一匆促站起,禁不住打了一个踉跄。   也就是这刹那之间的迟滞,周一民已再度挥动钓杆,将夏侯坤钓起甩向三丈之外。   紧接着,也不管夏侯坤是否又被摔得晕死过去,飞身上前,凌空扬指,又点了对方三处大穴。   直到此时,周幼梅才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爹!您和金伯伯,要是晚来片刻,恐怕再也见不到女儿了……”   金石坚呵呵一笑道:“贤侄女,事情已经过去,你也不用难过啦。”   接着,又忽有所忆地问道:“贤侄女,前此在柳伯伦那别府时,你睥睨群雄所向无敌,今宵……莫……莫非是中了那厮的毒吗?”   周幼梅长叹一声道:“金伯伯,此事说来话长……爹,您帮我先把穴道解开吧!”   夏侯坤的点穴手法,也出于“翡翠船”,周一民自然不懂得,但经周幼梅说明要领之后,也总算顺利地将被制的穴道解开了。   周幼梅穴道一解,首先飘落夏侯坤身边,将那盛解药的小玉瓶取出,倾出三粒,自己服下一粒,并分送乃父和金石坚一粒道:“爹!金伯伯!为防万一,也请服下这粒解药吧!”   接着,俯身伸手揍了夏侯坤两记火辣辣地耳光,并切齿怒叱道:“鼠辈!你也有现在!”   夏侯坤被揍得满口鲜血,含含糊糊地苦笑道:“周姑娘,请看在我方才并没有使你受苦……请……请放过我这一遭吧!”   周幼梅怒叱一声:“还敢提方才的事!”   飞起一脚,踢得他一声惨号,接连四五个翻滚之后,才哀求着道:“周姑娘,只要你饶我一命,我愿戴罪立功,赴汤滔火,决不敢辞……”   金石坚连忙截口怒叱道:“像你这种狗彘不如的东西,真是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还不闭上你的狗嘴!”   这位嫉恶如仇的奇侠,忘形之下,竟然忘了旁边的“贤侄女”,连粗话也骂了出来。   夏侯坤改向金石坚哀求道:“是,是……但求金大侠开恩……”   金石坚“呸”了一声道:“开你奶奶的恩!待会儿,我会活活地撕了你!”   他,一顿话锋之后,才扭头向周幼梅笑了笑道:“贤侄女,别气坏了身子,快将经过情形说出来,待会儿金伯伯替你出气。”   周一民也连忙接道:“对!对!梅儿,想开一点,好在吉人天相,你还没吃大亏。”   周幼梅这才长叹一声道:“爹!金伯伯!二位老人家都请就地坐下吧!”   自从前此于“监利”县境,暗中协助林志强逃脱敌人魔掌之后,四个多月以来,周幼梅还是第一次与乃父相见。劫后重逢,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三人就地坐下之后,周幼梅才将她自出走以后,一直到目前为止所亲身经历的一切,粗枝大叶地说了一遍。   金石坚一听冷无垢也在这儿,而且,今宵周幼梅之所以险遭不测,也是冷无垢暗中陷害所致,不由一挫钢牙,恨声说道:“走,贤侄女,金伯伯先替你撕了这狗杂种,再去收拾冷无垢!”   说完,呼地站起,大步向夏侯坤身边走去。   这情形,可吓得夏侯坤大声叫嚷道:“金大侠饶命!周大侠,周姑娘饶命……”   金石坚凛若天神地一把将夏侯坤抓起,怒叱一声道:“没用的东西!”说着,顺手将夏侯坤的身躯一抛,双手分握对方的小腿,正待撕将下去。   周一民却忽然扬声喝道:“金兄且慢!”   金石坚蹙眉道:“周兄有何吩咐?”   周一民正容接道:“金兄,这厮已失去抵抗力,咱们……”   金石坚怒笑道:“我可不管这些江湖上的臭规矩,该杀的,失了抵抗力也要杀!”   周一民连忙接道:“金兄,留着他,也许还可以派上用场。”   金石坚道:“周兄,这种狼子野心,里外都是毒的人,留在身边,可比毒蛇猛兽还要危险……”   周幼梅忽然低声说道:“有人来了。”   周一民微一倾听之后,蹙眉说道:“怎么我没有听到?”   金石坚苦笑道:“我这位贤侄女,是何等功力,周兄,你我都老了,不中用啦!”   接着,才向周幼梅问道:“贤侄女,对于这个狗杂种,你怎么说?”   周幼梅低声说道:“来人已到了箭远外,这厮我暂时留下,请二位老人家带到土丘那边去,待会儿再说。”   金石坚点点头道:“好!俺们两个老不死,听你的,只是,太便宜了这个狗杂种!”   他,一顿话锋,又“呸”了一声道:“这狗杂种,怎会如此窝囊!”   业已当先向土丘的另一边走去的周一民,闻言之后,扭头笑问道:“怎么回事啊?”   金石坚苦笑道:“这狗杂种吓昏过去,连裤档也是湿湿的……”   周幼梅忍不住“扑哧”一声娇笑,连忙挥手低声说道:“二位老人家快走……”   这二位,刚刚走到土丘的另一边,藏好身形,十丈外,已出现一道幽灵似的人影,并连声呼唤着:“夏侯公子!夏侯公子!小梅!小梅!……”   周幼梅听出是“千面诸葛”班侗的口音,这才含笑招呼道:“班大侠,我在这儿。”   班侗飞射而前,人目周幼梅这一副狼狈相,不由一怔道:“小梅!你……是怎么啦?”   他因还不明情况,故而有此一问。   周幼梅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这一身不男不女的装束,也不禁苦笑道:“没什么,夏侯坤已经解决了。”   班侗不由如释重负地长吁了一声道:“这就好了,我真替你担心。”   周幼梅接口问道:“班大侠赶来这儿,可能别有原因吧?”   “是的。”班侗点首接道:“冷姑娘已被云中雁制住了。”   周幼梅心头一惊道:“你说什么?”   班侗正容接道:“事情是这样的,当周姑娘你同夏侯坤离店后不久,云中雁轻装简从地赶了来,一进门,就首先将冷仙子制住,然后追问你的来历……”   周幼梅截口一“哦”道:“怪不得那厮沿途故意迟滞行程,并借故要在这儿提前落店。”   班侗笑问道:“周姑娘早已猜想到是冷无垢在捣鬼了?”   周幼梅笑道:“昨夜在‘夏口’时,我就怀疑他别有用心了,可是当时没甚发现,现在,已经是等于证实了,是他于昨宵以秘密方法传信给云中雁,才有目前这结果。”   接着,又注目问道:“冷仙子没吃苦头吗?”   “还好。”班侗含笑接道:“现在,就等着夏侯坤回去发落。”   周幼梅扬声向土丘另一边叫道:“爹!金伯伯!班大侠来了,请快点过来吧……”   班侗与周一民、金石坚二人,过去虽有正邪之分,但目前却已经是一家人,见面之后,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   倒是那位“毒公子”夏侯坤,一见班侗,就连声哀求着说道:“班大侠,请你帮我求求情,救我一命……”   班侗一蹙眉峰道:“这个,我恐怕无能为力。”   周幼梅却笑问道:“班大侠,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班侗笑了笑道:“当你同夏侯坤出门时,我就有意留上了心,所以,云中雁嚷着要派人找你们时,我就自告奋勇,估量着摸向这边来了。”   周幼梅冷冷一笑道:“总算不错,冷无垢那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没怀疑到你头上来。”   周一民急声说道:“梅丫头,既然冷姑娘已经被制,救人如救火,咱们还是早点赶去吧!”   周幼梅点点头道:“好的,不过,战术方面,我们还得好好地商量一下才行,因为,云中雁武功不弱,又还有夏侯坤手下四个会施毒的随员,这些,我们固然可以不怕,但如果贸然动手,很可能救人不成,反而害了冷阿姨的。”   金石坚点着头,一翘大拇指道:“贤侄女不但武功高强,处事也能老成持重,真教我们这俩老不死的愧煞!”   周幼梅嫣然一笑道:“金伯伯,您这些高帽子,是不要花钱买的,才这么慷慨,是也不是?”   当周幼梅、金石坚等人,在商量着如何解救冷无双的办法之间,“双桥镇”上那家客栈中的云中雁、冷无垢两人,也正在猜测周幼梅的来历,而且,事实上已经猜出周幼梅的来历了,只是,一时之间,还猜不出周幼梅此行的企图,同时,也没法由冷无双口中获得证实。   当他们两人经过一阵磋商,没法获得结论时,云中雁只好向冷无垢施加压力了。   他,脸色一整,目注冷无垢沉声说道:“冷兄,这事情还得你多多费点心才行。”   冷无垢喏喏连声,恭敬地道:“是,是,令主说得是……”   云中雁特别加强语气地接道:“冷兄是本帮的方面大员,尽管此番能大义灭亲,及时检举并擒获令妹,但事关重大,严格说来,功过不能相抵,如果咱们的工作,到此为止,以后帮主追究起来,我也没办法替你周全。”   冷无垢满脸尴尬神色地谄笑说道:“令主,卑职当尽力开导舍妹,但在帮主面前,还得请令主多多美言几句。”接着,才扬声向屏风的另一边问道:“妹妹,方才令主的话,你都听到了?”   原来冷无垢为慎重计,将冷无双暂时软禁在自己的房间中,不过在当中隔了一道屏风而已。   冷无双不但真力被封闭,连四肢也受了禁制,只有哑穴还不曾被点,她,闻言之后,在悲愤交进之下,不由冷笑一声道:“谁是你的妹妹!”   冷无垢苦笑道:“妹妹,我是为你好,才不得不暂时委屈你……”   “住口!”冷无双截口怒叱一声之后,才长叹一声道:“好!看在死去父母的面子上,我成全你这一次大功,现在,你们听好,小梅就是周游,也就是‘云梦钓叟’周一民大侠的掌珠,林志强少侠的未婚妻,她此行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毒公子’夏侯坤……”   这一段话,使得云中雁目瞪口呆,冷无垢脸色大变地截口讶问道:“你说,她竟敢对付夏侯公子?”   冷无双哼了一声道:“这有什么稀奇的!”   云中雁蹙眉接道:“夏侯公子不但武功仅只略逊于帮主,更是全身剧毒,凭周幼梅能近得了?”   冷无双冷笑一声道:“你们等着瞧吧!”   云中雁“唔”了一声道:“不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那丫头武功又高,夏侯公子在色迷心窍的情况之下,很可能会上当。”   接着,又向冷无垢正容说道:“冷兄,这事情,可是越来越严重了,万一夏侯公子有甚纰漏,我不但没法照顾你,连我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这情形,冷无垢自然最是清楚不过,因为,夏侯坤的武功虽然略逊于“三绝帮”的三位帮主,但加上他那一手施毒绝技,却成了“三绝帮”图霸武林的一张最有力的王牌,这也就是公冶如玉不惜千里迢迢地将夏侯坤调往嵩山的原因。   因为,为了解救林志强,目前群侠方面的主力,都集中在嵩山,在双方实力难分高下的情况之下,加上一个擅长施毒的夏侯坤,自然有举足轻重之势。   但如果夏侯坤在半途上出了事,而这个纰漏又是因冷无双勾结周幼梅而起,则冷无垢怎么也难逃那严厉帮规的制裁。   也就是因为如此,云中雁的这一段话,可吓出了冷无垢—身冷汗。   就当冷无垢脸色接连数变之间,冷无双却又冷冷地一笑道:“直到现在还没回来,周幼梅显然已经得手,我看,你们两个还是早点逃命吧!”   嘭!冷无垢飞起一脚,将那道屏风踢向一旁,顺手给了冷无双一个耳光,怒声叱说道:“贱人!如果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下去!”   冷无双凄然一笑道:“有着你这样的一个哥哥,我早觉得生不如死了。”   双目一阖,挤落两颗晶莹的泪珠,幽幽地接道:“你成全我吧!”   话声中,冷无垢顺手又是一个巴掌,向冷无双的俏脸上掴去,但却被云中雁伸手架住了。   “冷兄,暂时别难为她,如果夏侯公子未曾受到暗算,平安归来,待会儿还有借重她的时候哩!”   冷无垢“啊”了一声道:“如非令主提起,我倒是忘记了。”   云中雁沉声喝道:“来人!”   门外传来一声恭喏道:“小的已恭候多时。”   房门启处,一位劲装青年人躬身立于门外问道:“令主有何差遣?”   云中雁怔了怔道:“原来是老弟你在门外,那真是好极了。”   原来此人就是夏侯坤手下四个随员的领班,所以云中雁才有此一说。   劲装青年微微一笑之间,云中雁又神色一整地注目问道:“老弟,方才我们的谈话,你都听到了?”   “是的。”劲装青年点点头,蛮有自信地笑了笑道:“不过,令主尽管放心,我们公子不会有什么意外的。”   云中雁正容接道:“对夏侯公子的武功和绝艺,我自然是深信得过,但俗语说得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所以,咱们必须先作最坏的打算,以免临时来个措手不及……”   忽然脸色一变地厉声叱问道:“屋顶上是谁?”   屋顶上传来一个洪钟似的语声道:“老夫‘九指神驼’金石坚,小子,你上来领死吧!”   云中雁冷笑一声,作势欲起。   冷无垢连忙向他使了一个眼色道:“这是金老儿的,‘调虎离山’之计……”   冷无垢的话没说完,屋顶上又传来金石坚的怒叱道:“冷无垢你这狗彘不如的东西!你非要将自己的妹妹置于死地才甘心!”   冷无垢笑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金石坚呵呵一笑道:“与我不相干,但与我这位贤侄女,却大有关系……”   紧接着,怒叱一声道:“鼠辈敢施暗算!”   另一个尖锐语声惊呼道:“这……这老家伙不怕毒!”   金石坚的语声呵呵大笑说道:“夏侯坤那小子都毒不到我,凭你们这些毛头小伙子,也想……”   语音忽然一顿,又“咦”了、声道:“你这小子还真不简单。”   只听那尖锐语声道:“老家伙快说,我家公子在哪儿?”   金石坚的语声笑道:“已去他姥姥家啦!”   话声中,同时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金铁交鸣,显然地,两人已在大打出手了。   这情形,不但使冷无垢心中打鼓,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连一旁的云中雁也失去了主意。   金石坚的语声,于稍暂停顿之后,又震声喝道:“班老弟,还不冲进去救人,待会儿,我那位贤侄女怪罪下来,看你如何应付!”   如响斯应地,房门外传来班侗的叱喝声道:“快闪开!”   “砰”然巨震声中,房门外也展开了一场剧斗。   冷无垢冷笑一声道:“想不到班侗也干上吃里扒外的勾当!”   云中雁怒叱一声:“该死的王八蛋!”   “锵”地一声,宝剑出鞘,目注冷无垢沉声说道:“冷兄好好看住这贱人!让我先去宰了班侗那老杂种再来……”   他的话没说完,“哗啦”一声暴震,屋瓦板壁齐飞,尘土弥漫中,周幼梅已有若天神下降似地,由屋顶破屋而入,向着云中雁劈头一剑,口中并娇笑道:“大令主,吃我一剑!”   同时,只听冷无垢发出一声惊呼道:“不好!我妹妹被人救走了!”   原来周幼梅等人本来委实是使的“调虎离山”之计,拟将云中雁激出房中之后,好将冷无双救出来。   但这计策被冷无垢叫破之后,才不得不采取分进合击的策略,使对方惊惶失措,不明虚实之间,才便于救人。   果然,这一策略是成功了,当金石坚、班侗二人分别在屋顶与房门外,和夏侯坤的手下人展开恶斗之间,周幼梅、周一民父女俩,却也分别由屋顶与窗口同时发动突击。   原来这房间的窗户外边,是一片菜圃,那开阔的场地,正好便于周一民那根独门兵刃发挥威力,他们是谋定而后动,于是,当周幼梅劈头一剑,攻向云中雁时,周一民却乘室内一片混乱之际,钓杆一挥,轻而易举地将冷无双钓了出去。   冷无垢发觉乃妹被人救走后,于发出一声惊呼之同时,人也由被周一民震破的窗口,衔尾疾追,一面并怒喝道:“周一民,快将我妹妹留下!”   周一民将钓得的冷无双,向屋顶上的金石坚一甩,同时震声喝道:“金兄,接着。”   冷无双被甩脱之后,冷无垢的“九节钢鞭”也刚好横扫而来。   周一民那根钓杆横扫之势不变,但手腕微沉,身形后纵三尺,不但避过了冷无垢的拦腰一鞭,而且那奇特的钓丝,又顺势向冷无垢的双腿上缠绕过来。   这情形,吓得冷无垢腾拔三丈有余,挥鞭一式“泰山压顶”,凌空下击。   冷无垢身为江湖三大之一的首领,身手自非等闲,尽管他在“翡翠船”武学之前,不堪一击,但在原来就逊他一二筹的周一民面前,却是神气得很。   可是,他没想到,目前周一民的身手,比起他来,已是只强不差,加上周一民那根奇特的钓杆,不但使他一击落空,而且还迫得他不得不凌空一个筋斗,倒纵丈外。   周一民得理不饶人地飞身进击,一面朗声笑道:“我将你妹妹救出虎口,有何不对呀,冷无垢,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这时,周幼梅与云中雁二人由室内杀到室外,班侗与两个青衣壮汉,也边打边冲出室外。   金石坚左臂挟着冷无双,右手精钢旱烟杆,游龙似地连连挥洒,将围攻他的两个青年人逼得疾退三步之后,也飞身飘落菜圃中,口中并大声说道:“老周,你心肠太软,来!   你接着冷姑娘,那狗杂种由我来活活地撕了他……”   金石坚的武功,原来就比江湖三大中的首领人物,要略高一筹,最近一段时间中,经过潜心苦练,并经古若梅、白文山等当代顶尖高手指点之后,更是今非昔比,所以,他说要活活地撕了冷无垢,严格说来,这话也不算太过夸张。   也因为如此,急得那两个青年人飞扑而下,奋力将他缠住,展开一场以快制快的抢攻。   那两个青年人,是夏侯坤的随员,因为经过夏侯坤的调教,也懂得一部分“翡翠船”的武学,因而身手也相当高明,使得金石坚在要分神照顾冷无双的情况之下,一时之间,竟没法突围。   周幼梅与云中雁这一组,两人武功同源,身手也不相上下,严格说来,周幼梅可能要比云中雁高明一点,但三五百招之内,恐怕也难分胜负。   周一民与冷无垢那一组,也暂时呈胶着状态。   在目前所有战斗中,只有班侗较为轻松,因他所对付的是云中雁所带来的三个随员,最初,在出敌不备之情况下,又震伤了一个,所以,尽管他日前也是以一对二,但却较为轻松。   目前这情况,正邪双方的心情,都感到沉重,也因为如此,另外有两个人不在场,却被正邪双方的人所忽略了。   那两个人,就是夏侯坤的随员中的两人,夏侯坤本来带了四个随员的,目前,仅有两个在同金石坚恶斗着,那么,另外两个去哪儿了呢?   此外,还有一个最伤心的,是这家客栈的掌柜,房子家具被打得一塌糊涂,如果出了人命,还得跟着吃官司,这情形,又教他怎得不急!   当激烈的恶斗进行中,周幼梅见金石坚带着一个冷无双,应付夏侯坤的两个随员颇为吃力,不由扬声说道:“金伯伯,快将冷阿姨的穴道解开啊!不但可以减轻负担,还可以增加一个帮手呀!”   金石坚苦笑道:“我的贤侄女,你这位冷阿姨,方才在屋顶上,已经中了毒啊!”   不错!方才在屋顶上激战时的对话中,那尖锐语声说过“这老家伙不怕毒”的话,那是表示他们已经在暗中施过毒。   目前,周幼梅、金石坚等这批人,因为服过取自夏侯坤手中的解药,不会中毒,但不曾先服过解药的冷无双,情况就不同了。   因此,使得周幼梅心头一惊道:“那不要紧吗?”   “死不了!”石坚金扬声笑道:“目前!咱们先解决这些王八羔子要紧!”   “爹!别游斗了,加油哟!”   周一民呵呵大笑道:“傻丫头!这是什么时候,爹怎会不尽全力的,可是,冷无垢这狗彘不如的东西,已经拼上了老命!爹总不能跟他同归于尽呀!”   一个宏亮而急促的语声,遥遥传来道:“冷无垢在哪儿?   周兄,快把他交给我!”   随着这话声,三道人影,疾泻当场。   前面两人,是林志强的二叔,以往有“花花公子”之称的林永年,另一位则为他的红粉知音“女煞星”李巧云,后面的一位,则为林永年名义上的妻子,过去文家堡堡主之胞妹,当今驸马文逸民的阿姑,“玉观音”文素琼。   这三位生力军一到,群侠方面不由精神为之一振。   相反地,以云中雁为首的“三绝帮”中的人,却已打算开溜了。   云中雁首先扬声喝道:“本帮中人,暂时撤退!”   “可以!”周幼梅冷笑着接道:“先留下命来!”   周一民也呵呵大笑道:“冷无垢,你的生死冤家到了,还是认了命吧!”   “刷、刷、刷”接连三记绝招,周一民将冷无垢迫得向外边退出八尺之遥,一面却向李巧云扬声说道:“弟妹,将林二侠带到这边来。”   第三十四章 恶有恶报   林永年双目俱盲,他目前,是练的一套由白文山特别指点的听音剑法。   这种听音辨位的剑法,自然最好是莫受别的声音的干扰,所以,周一民才特别将冷无垢迫得远离其他几组的斗场。   林永年在李巧云的牵引之下,飘落周一民身旁丈远处。   他,略一凝神,已辨明了双方的位置,立即沉声说道:“多谢周兄成全!请退到一旁去吧!”   周一民奋力攻出一招,将冷无垢迫退三尺,踊身飘到林永年身边,低声说道:“这匹夫已豁出去了,老弟小心一点!”   林永年点点道:“我知道。”   接着,向着冷无垢的方向,冷笑一声道:“冷无垢,当年林家堡的血案中,你算是主凶之一,今宵,你必须偿还……”   冷无垢眼看目前情况,逃既不可能,战又无胜望,委实是打算豁出去了,他,闻言之后,截口冷笑道:“废话够了!   你一个双目俱盲的残废,要想讨还这笔债,恐怕不容易,还是多叫几个人,一齐上吧!”   这是冷无垢的奸滑之处,在目前情况之下,他逃生的希望很少,因为,尽管他自信不至于死在一个业已双目俱盲的林永年之手,但却难逃过周一民、李巧云二人的围攻,所以他必须于事先拿话将住林永年,使旁人不致插手。   林永年是何许人,他,志报兄仇,纵然冷无垢不激他,也决不会容许旁人插手,因此,他立即切齿怒叱道:“鼠辈,杀兄毁堡之仇,必须由我自己亲自手刃,决不容许旁人插手,你尽管放心!”   话声中,已亮出肩头长剑,仰首悲呼道:“大哥英灵不泯,今宵我要替你手刃第一个仇人了!”   冷无垢冷笑一声道:“做梦!”   林永年大喝一声:“冷无垢,纳命来!”   话声出口,人已循着对方那“做梦”二字的尾音,飞身一剑劈了过去。   冷无垢没想到对方突然发难,而招式又那么快速而凌厉,而因这第一招,几乎是被迫得以毫发之差才避了过去。   当然,冷无垢并非弱者,避招不忘攻敌地顺式一招“横扫千军”,九节钢鞭挟着破空锐啸,向林永年拦腰扫了过来。   林永年冷笑一声:“匹夫找死!”   叱声中,身形腾拔三丈有余,不但避过了对方的一式横扫,而且以泰山压顶之势,凌空俯冲而下,迫得冷无垢骇然退后八尺,才避过那雷霆万钧的一击。   但林永年却于怒叱连声中,又如影随形地振剑飞扑过来,展开一场舍死忘生的恶斗。   林永年志切兄仇和他自己的毁目之恨,因此,在最近这一段日子中,在古若梅、白文山等当代顶尖高手的指点,以及李巧云的悉心照料之下,他是专心一志地在苦练武功。   也因为有着这些原因,所以在目前与他同辈的群侠当中,算他的进境最快,成就也最高。   这情形,自然使冷无垢心中大感意外地暗中惊懔不已。   他,实在不曾想到,一个双目俱盲的人,竟然比周一民还要难缠得多。   因此,三招五式之后,冷无垢已是越打越心寒,准备伺机开溜了。   但林永年的攻势,有若长扛大河似地源源不断地攻出,而且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使得冷无垢想逃也逃不了,而不得不咬牙苦撑。   也直到此时,周一民才如释重负地暗中长吁一声,向李巧云低声说道:“弟妹,你多多注意一下,我去帮金驼子去……”   周一民口中的“金驼子”,自然指的是“九指神驼”金石坚。   但事实上,金石坚那边的战斗,已近尾声,用不着他去帮忙了,只是,因为周一民的全部注意力,都被林永年与冷无垢的恶斗吸引住,未曾注意到而已。   原来当林永年、李巧云、文素琼等三人赶到时,文素琼却首先由金石坚手中,将冷无双接了过去。   金石坚手中少了一个累赘,自然是如虎添翼似地大奋神威,三招五式之下,那围攻他的两个青年人当中,已倒下了一个。   那剩下的一个,自然是亡魂俱冒地飞身欲逃,却被金石坚一旱烟杆击毙丈外,刚好跌落在正要赶来支援金石坚的周一民身前。   周一民微微一怔之间,金石坚却忽然——声惊呼:“不好!   文女侠中了毒……”   原来文素琼手中的冷无双,是中了毒的,文素琼事先又没服过解药,所以她接过冷无双之后,也受了感染,不过因为是间接中毒,情况不怎么严重而已。   周一民心头一惊之下,连忙向周幼梅扬声唤道:“幼梅,快将解药扔过来!”   周幼梅与云中雁这一组的战况,已到了决定胜负的阶段。   云中雁眼看大势已去,冷无垢已没法脱身,同时,就这片刻之间,他那与班侗恶拼着的两个手下人,也在金石坚的帮助之下,全报了账。   目前,就只剩下他同冷无垢二人,在孤军苦战了,如果再不乘早突围,则不但救不了冷无垢,连他自己也完蛋啦!   到目前为止,周幼梅已算是稳占上风,全因为他们两人功力相差不多,只要别人不插手,云中雁要想全身而退,是不会有多大困难的。   因此,当周一民叫周幼梅将解药扔过去时,云中雁不禁心头暗喜:“机会来啦……”   他,心中已打算乘机开溜,但招式上却反而虚张声势地更为凌厉了。   这情形,使得周幼梅怒火中烧地大奋神威,“刷、刷、刷”一连三记绝招,将云中雁迫得连连后退,一面探怀掏取解药。   云中雁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他,乘周幼梅掏取解药,略一分神之间,故装乘机进击状地,虚晃一招,当周幼梅挥剑硬接时,他却已长身而起,朝客栈后面的荒山上飞射而去,一面呵呵大笑道:“臭丫头!咱们后会有期……”   他的话锋,突然一顿,紧接着怒叱一声:“匹夫找死!”   原来当他飞身逃去时,一旁的金石坚已飞身横截,并怒喝一声:“留下命来!”   两下里情势都急如离弦激矢,但听“砰”地一声大震声中,云中雁被震落地面,脚尖一点而起,继续向后山飞射。   但金石坚却是凌空一个筋斗,斜飞丈八之外,落地之后,还连退七八步,才勉强地拿桩站稳。   周一民连忙向作势欲起的周幼梅,沉声喝道:“丫头!   穷寇莫追!救人要紧。”   周幼梅只好一跺莲足道:“便宜你这贼子!”   接着,与乃父双双走向金石坚身前,笑问道:“金伯伯,没伤着您吧?”   金石坚苦笑道:“不要紧,不过是受了些轻微内伤,我还能挺得住。”   周一民忙道:“那么,赶快坐下来调息一下。”   金石坚口中说是受了点轻伤,其实,他的内伤可并不太轻,不过是他的底子厚,又在勉强撑持着,还没倒下而已。   这情形,当然周一民也能看得出来,所以才有这种说法。   但金石坚却仍然倔强地摇着头:“不要紧,我还能挺得住。”   接着,又苦笑着长叹一声道:“方才,我看我那贤侄女应付得很轻松,所以才不服气地半途拦截……现在,我总算知道我自己有多少分量了……”   周一民强捺着他坐了下去,一面掏出自己带的疗伤灵药,喂向他口中,一面却向周幼梅急声说道:“丫头,快去救你文阿姨……”   原来就这片刻的耽搁,抱着冷无双的文素琼,业已萎顿地倒了下去。   当周幼梅慌忙地赶向文素琼身边去施救时,林永年与冷无垢二人的搏斗,也到了最后关头。   由于其他的战斗都已停止,借着听风辨位,志切兄仇的林永年,因为没有杂音干扰,杀将起来,可更为得心应手了。   相反地,冷无垢却已抱定必死决心。   事实上,冷无垢不抱必死决心也不行啦!尤其是当云中雁也铩羽逸去之后,他要想再逃生,可说是比登天还要难。   因此,尽管他本已被林永年的疯狂攻势,迫得失去还手之力,但目前,却激发了他的全部潜能,放弃防守地全力抢攻。   这两位,林永年是有若出柙猛虎,锐不可当,冷无垢却是形同疯狂,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杀手,战况之紧张激烈,使得一旁替林永年掠阵的李巧云,手心中捏出了冷汗,足下也不自觉地向斗场欺近。   此刻的林永年,双耳的功能,已发挥到了极致。   他,不但凭着听力与冷无垢作生死搏斗,而且还能察觉周围的动静。   也可能是心灵感应所致吧!当李巧云不自觉地向斗场欺近时,林永年竟能一口道破就是李巧云,震声大喝道:“巧云不许插手!”   李巧云微微一怔之间,冷无垢已乘林永年说话分神之际,手中九节钢鞭,疾如电掣地横扫过去,左手并同时击出了一记劈空掌。   一招两式,既快速,又辛辣,迫得林永年匆促之中,只好一式“旱地拔葱”,腾升五尺。   可是,他没想到,冷无垢这一招二式,竟都是虚招。   原来冷无垢眼看周幼梅、周一民父女俩,正在分别照应文素琼、金石坚等人,目前中有李巧云与班侗二人在替林永年掠阵,对于班侗,他自信拦他不住,因此,他竟使出声东击西之计,借一招迫退林永年之际,手中长鞭,顺势脱手向李巧云击去,他自己看也不看一眼地飞身而起,向后山激射而去。   冷无垢这算盘,算得上是既狠又绝。   他,本来就没打算活着离去的,目前这孤注一掷,能够逃出性命,固然可捡回一条老命,否则,能杀死李巧云,也算是捞回一点本钱。   但那位志报兄仇的林永年,却不容许他打这如意算盘。   他,察觉对方的企图之后,立即大喝一声:“鼠辈哪里走!”   话声中,人也衔尾疾追。   他曾被迫得腾升五尺,落地之后再飞身迫赶,已略嫌晚了一步。匆促中,只好以长剑作甩手箭使用,脱手向冷无垢背后射去。   由于冷无垢逃生心切,他那身形所激起的激烈破空之声,使得长于听风辨位的林永年,能准确无比地将他一剑贯胸。   寒芒一闪,一声凄厉惨号声中,结束了这一场激烈的恶斗。   现场中,沉寂了半晌之后,林永年才仰首喃喃地说道:“大哥,我已经替你杀掉一个仇人了……”   另一边,李巧云对冷无垢那“临去秋波”的脱手一鞭,可委实惊出一身冷汗。   但她的身手,原本不低于冷无垢,这些日子来,又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所以,她尽管是大大地吃了一惊,却是并未太费劲地避了过去,并将鞭梢抓住,也就在这刹那之间,冷无垢已死在林永年的剑下了。   现场中,有过短暂的沉寂之后,文素琼、冷无双二人所中的毒,都已在周幼梅的照料之下,完全解除。   当冷无双看到乃兄的尸体之后,除了清泪双流之外,没有任何反应。一旁的周幼梅,似乎想劝慰几句,却又觉得无法措辞而欲言又止地发出一声幽幽长叹。   半晌,李巧云走了过来,向着冷无双歉然一笑道:“冷姑娘,你要看开一点,他们之间的仇恨,实在太深了。”   冷无双幽幽地一叹道:“我知道,这也算他自作自受……”   说话间,已徐徐站起,凄凉地一笑道:“不论他对我如何不好,总算是我的哥哥,我应该将他的尸体掩埋起来。”   一旁的班侗,连忙接道:“冷仙子,这事情由我来代劳。”   周一民也含笑接道:“人死不记仇,所有的尸体都该掩埋起来,同时也免除客栈方面的麻烦。”   于是,掩埋尸体,赔偿客栈的损失…大伙儿又忙了起来,等这些大致弄好之后,已经是三更过后了。   金石坚的内伤,并不算重,经过周一民喂下疗伤灵药,并调息了个把时辰,也已经大致复元,也直到此时,大伙儿才想起那位“毒公子”夏侯坤来。   原来当周幼梅父女和金石坚、班侗等人,对云中雁采取突击行动时,是将夏侯坤藏在客栈后的一株大树上的,可是,当他们想起这位毒公子时,那大树上却已经是空空如也。   当然,这一转变,可使群侠方面,吃了一惊,而且,这一惊还算得上非同小可。   因为,夏侯坤的武功也出自“翡翠船”,其身手之高,比起“三绝帮”的三位帮主来,并不稍逊,加上他那一手施毒绝技,可算是“三绝帮”中最难缠的一个人,目前这一纵虎归山,后果可不堪设想,这情形,自然使群侠方面大感震惊了!   金石坚不由苦笑道:“如果依我之见,当时撕了他,那是多好!”   周幼梅也苦笑道:“金伯伯,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还是商量善后问题要紧。”   金石坚笑问道:“贤侄女有何良策?”   周幼梅沉思着接道:“我想,只要不是被云中雁救走,我们还有希望将那厮追回来。”   周一民接问道:“梅儿此话怎讲?”   周幼梅道:“因为那厮的穴道,是我点的,而可能将那厮救走的,只有那厮的两个手下和云中雁,我那点穴的手法,有点特别,功力不够,是没法解开的,所以,我才认为,除非那厮是被云中雁救走,否则,咱们还有希望追回来。”   班侗沉思着接道:“如果周姑娘所说,则救走夏侯坤者,必然是他的两个手下。”   林永年也点点头道:“不错,如果是云中雁将那厮救走,凭他们两个的力量,势必早已赶回来向我们报复的了。”   金石坚连连点首道:“对!对!那么,我们还是赶快分头去追吧!”   班侗却摇摇头道:“追是要追,但目前我们却不能将实力分散,此中利害,希望诸位多想想。”   林永年接说道:“我同意班大侠的说法,目前,我们不能再有甚失闪,应该稳扎稳打才对。”   周幼梅目注班侗笑了笑道:“那么目前,就暂时请你这位‘诸葛先生’统筹全局了。”   班侗苦笑道:“周姑娘莫寻我开心,有关今后的行动,咱们还是大家商量着办吧!”   这一路人马,且暂时让他们商量,让笔者调转笔锋,叙一叙“少林寺”那边的情形。   “少林寺”方面,自邵友梅、朱玫、柳如眉等人,由“伏牛山”赶去之后,群侠方面,实力大增,兼以纪治平、许元良两人在暗中照应,致使公冶如玉等对“少林寺”接连发动两次突击,都是铩羽而归。   也因为如此,公冶如玉才不得不施出她的杀手锏,以飞鸽传书,想将“毒公子”夏侯坤调过去,以增加自己的实力。   群侠方面,虽然实力大增加,而主要的一个问题,却仍然没法解决!那就是林志强的神智,仍在迷乱之中。   由于正邪双方的主力,都集中在嵩山,因而使得与嵩山仅数十里之隔的“登封”县城,也跟着热闹起来。   不过,最近这几天,却是双方都处于休战状态中,形成一种密云不雨的沉闷局面。   这是七月十七的黄昏时分,也就是周幼梅等群侠在“双桥镇”上,大败夏侯坤、云中雁等人的同一天!不过,地点却是“登封”县城中的“福记客栈”前。   “福记客栈”,是“登封”城中首屈一指的大客栈,不过,如今却是里里外外,都被“三绝帮”的好汉们包租下来了。   初秋的黄昏,已有轻微的凉意,“福记客栈”内,虽然住满了“三绝帮”的高手,但可能是正在晚膳,或者是举行什么会谈,除了坐在大门外的一个劲装汉子之外,整个客栈,显得颇为宁静。   大街上,行人并不多,但玩童们却不少,正三个一群、五个一组地,在街道边打着、闹着。   一位头戴僧帽,身披灰色袈裟的中年和尚,由街的那一端徐徐地走了过来。   他显然是一位经过长途跋涉的苦行僧,不但风尘满面,连袈裟上也是尘土。   这和尚,一路上都是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但一到“福记客栈”的大门前,却忽然停了下来,向着那坐在门口的劲装汉子,合十一礼道:“阿弥陀佛!施主请了!”   那劲装汉子不耐烦地,挥挥手道:“去,去……这儿没有布施的。”   中年和尚含笑道:“施主误会了,贫僧不是请求布施的。”   劲装汉子哼了一声道:“既然不求布施,跑来啰嗦个屁!”   这中年和尚的涵养功夫,算是到了家,他竟然是毫不为忤地含笑问道:“请问施主,这儿不是客栈吗?”   “是客栈又怎样?”劲装汉子反问了一句之后,才微微一愣道:“怎么?你要住客栈?”   劲装汉子双目凝视,向中年和尚周身上下打量着,一副鄙夷不屑的神色。   中年和尚笑道:“施主请放心,住客栈的银子,贫僧还有。”   劲装汉子冷冷一笑道:“你有银子,是你的事,这儿不能住!”   中年和尚讶问道:“那是为什么?”   劲装汉子道:“这客栈,已被本帮整个包下了。”   中年和尚苦笑道:“那怎么办呢?——施主,贫僧是远道而来,能否请行个方便?”   劲装汉子冷然接道:“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是和尚,就该去寺庙中挂单才是。”   中年和尚道:“施主说得是,但贫僧代人送信而来,暂时不便去寺庙中挂单……”   劲装汉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么,你另外去一家吧!”   中年和尚忽然“哦”了一声道:“施主,方才,您好像说过‘本帮’什么的!”   劲装汉子点点头道:“不错。”   中年和尚接问道:“那么,施主是不是‘三绝帮’的人?”   劲装汉子注目反问道:“你问‘三绝帮’干吗?”   中年和尚满脸堆笑地道:“贫僧是给‘三绝帮’的帮主送信来的。”   劲装汉子怔了一怔,目光深注地问道:“送信?是替谁送信来?”   中年和尚歉笑道:“是替一位姓纪的老人家送来,施主,贫僧只能说到这里,其余可得等见到收信人时再说。”   劲装汉子注目沉思之间,中年和尚笑问道:“施主,您还没回答贫僧的话哩!”   劲装汉子只好点点头道:“是的,我就是‘三绝帮’的人。”   中年和尚道:“那么,敬烦施主,进去替贫僧禀报一声。”   劲装汉子笑了笑道:“本帮有三位帮主,你要见的是哪一位?”   中年和尚道:“三位都要见。”   劲装汉子笑道:“大和尚的胃口,可真不小——好,你在这儿等一等。”   说完,匆匆向里面走去。   约莫是半盏热茶工夫过后,劲装汉子又匆匆而出,向中年和尚招招手道:“大和尚,你跟我来。”   在劲装汉子的前导下,中年和尚到达一个独院的上房之前。   房门是开着的,室内只有两人,那是百里源和裴玉霜。   劲装汉子向室内躬身行礼说道:“禀帮主,和尚带到。”   百里源点点头道:“唔!进来。”   中年和尚进入室内之后,向着百里源、裴玉霜二人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贫僧参见二位帮主。”   接着,又扭头向劲装汉子问道:“施主,还有一位帮主呢?”   劲装汉子道:“还有一位公冶帮主,事出未返。”   中年和尚道:“那么,这二位,就是百里源帮主和裴帮主了?”   劲装汉子点点头道:“正是,正是。”   百里源却同时说道:“你知道的很不少?”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哪里,哪里,贫僧不过是由纪老施主口中略知一二而已。”   百里源注目问道:“那位纪老人家叫什么名字?”   中年和尚道:“那位纪老人家说,只要提到姓纪的,百里帮主与公冶帮主就会知道他是谁的,”   百里源哼了一声道:“信呢?”   中年和尚歉笑道:“贫僧带的是口信。”   百里源冷笑道:“口说无凭,谁能相信!”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贫僧只管将话传到,信不信,那可不是贫僧所能过问的事。”   百里源眉峰一蹙之间,裴玉霜却抢先问道:“大和尚与那位纪老人家,是何渊源?”   中年和尚含笑反问道:“二位帮主,能否先布施一个座位?”   百里源沉声说道:“看座!”   —旁的劲装汉子,立即拖过一张椅子,请中年和尚坐下之后,裴玉霜才注目问道:“现在,你该答我所问了。”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贫僧与那位纪老人家,是忘年之交,也算得上是有师徒之实。”   百里源脸色一沉道:“是你救他出来的?”   中年和尚似乎有点茫然地答道:“施主此话,贫僧可听不懂。”   百里源冷笑道:“既然你是他的徒弟,待会儿,咱们得好好地较量一下。”   中年和尚连忙接道:“施主……啊!百里帮主你可弄错啦!”   百里源注目问道:“哪一点弄错了?”   中年和尚苦笑道:“贫僧方才所说的‘师徒之实’,是说纪老施主,事实上应该算是贫僧的徒弟啊!”   百里源一怔道:“你会是他的师父?”   中年和尚正容说道:“一点都不假,不过,我们之间,并无师徒名分。”   裴玉霜接问道:“你说的,是哪一方面的师徒?”   中年和尚笑了笑道:“纪老施主是贫僧替他剃度的,并赐法名为‘悟空’,就是这点师徒渊源。”   裴玉霜“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百里源冷冷地一笑道:“‘悟空’,‘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但愿他真能大彻大悟。”   裴玉霜却接问道:“大和尚你呢?”   中年和尚有点茫然地反问道:“裴帮主问的是什么啊?”   这时,夜幕已垂,店小二正将燃好的烛台送了过来,中年和尚答话之间,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只以半边脸部向着烛光。   裴玉霜冷然接道:“我问你的法名是什么?”   中年和尚“哦”了一声,肃容道:“贫僧法号‘忘我’。”   百里源笑问道:“忘我?你能忘得了吗?”   忘我大师神色一整道:“百里帮主,贫僧能不能忘我,那是贫僧自己的事。”   百里源笑道:“对!还是说正经的吧!”   忘我大师道:“那位纪老人家……啊!现在,既已说明来历,贫僧该改称他为‘悟空’大师了。”   百里源笑了笑道:“随你的便。”   “悟空大师说,”忘我大师神色肃穆地接道:“请百里帮主、公冶帮主二位,看他的薄面,解散了‘三绝帮’……”   百里源截口怒叱道:“放屁!”   裴玉霜同时冷笑道:“要他们二位解散‘三绝帮’,知道我会答应吗?”   忘我大师道:“至于裴帮主这边,悟空大师也另有交代。”   裴玉霜注目问道:“他怎么说?”   忘我大师庄容说道:“他说,请裴帮主急流勇退,重返‘长春谷’去,他将劝导两位令嫒,回到你的身边来。”   裴玉霜冷笑道:“他凭什么管我的家务事!”   忘我大师沉声说道:“裴帮主,悟空大师实在是为你好……”   裴玉霜截口冷笑道:“谢了!你少啰嗦!”   忘我大师长叹一声之后,又向百里源正容说道:“百里帮主,悟空大师曾一再叮嘱,一错不能再错……”   百里源冷然接道:“如果他认为我所做的属于错事,那我就错它到底!”   忘我大师道:“百里帮主,这不是斗气的事。”   百里源道:“他要我解散‘三绝帮’,好让他们来任意宰割?”   忘我大师道:“悟空大师已遁人空门,还会追究你过去的事吗!至于你的同门,他也负责劝阻,不再向你们寻仇。”   百里源笑道:“谁能保证?”   忘我大师正容接道:“贫僧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谢了!”百里源正容接道:“我这个人,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相信。”   裴玉霜投给他一个妩媚的白眼道:“这话,有点太过分了吧!”   百里源连忙歉笑道:“是,是……除了我自己之外,只相信裴帮主一个人。”   忘我大师长叹一声道:“百里帮主,悟空大师曾说,林志强的神智,即将恢复,你如果一意孤行,那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   百里源冷笑道:“我也不妨老实告诉你,我掌握着一位‘毒公子’夏侯坤,至少可抵得上十个林志强,而且,夏侯公子早晚间也就到了。”   忘我大师苦笑了笑!道:“看情形,我这一趟,是白跑了。”   裴玉霜冷笑道:“本来就是多此一举。”   百里源注目问道:“大和尚,那位悟空大师,目前在何处?”   忘我大师歉笑道:“这个,恕贫僧有违尊命。”   百里源脸色一沉道:“那你就别想走了!”   忘我大师笑道:“俗语说得好,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难道百里帮主竟然甘冒大不韪,而对一个排难解争的‘鲁仲连’下得了手?”   百里源冷笑道:“大和尚,除非你说出悟空的下落来,否则,嘿嘿……”   忘我大师淡淡一笑道:“百里帮主既然不可理喻,贫僧就此告辞。”   说着,徐徐站起,转身向门外走去。   百里源沉声喝道:“来人!给我拿下这秃驴!”   门外,如响斯应地传出一声暴喏,同时,一只巨灵之掌,已向忘我大师当胸抓来。   忘我大师视若无睹地安详地跨向门外去,也不知他使的是什么手法,但听一声惨呼过去,门外那扬掌向他抓来的人,忽然如遇蛇蝎似地抱腕而退。   忘我大师却含笑合十,朗声道:“阿弥陀佛!失礼!失礼!”   这情形,使得百里源脸色一变地冷笑一声:“果然不含糊厂忘我大师一笑道:“多承夸奖!”   话声未落,又“哟”地一声接道:“百里帮主,这可不敢当……”   话声中,两人已隔着门框,快速而又奇幻绝伦地交换了三招。   紧接着,“哗啦”一声,忘我大师已腾身冲破屋顶逸去,夜空中,传来一阵有若天鼓齐鸣的狂笑道:“百里帮主,贫僧告辞啦!”   满天尘土弥漫中,百里源怒喝一声:“秃驴留下命来!”   “算了!”裴玉霜连忙拉住他道:“你未必追得上,追上了,也未必能制服他。”   百里源苦笑着点点道:“这倒是实情,此人分明也是本门中人,我一个人可委实制不了他。”   接着,又注目问道:“玉霜,你想得出此人的来历吗?”   裴玉霜沉思着接道:“我以为他就是纪治平。”   百里源摇头道:“不对,如果是那老不死的,再好的易容术,也瞒不过我,何况,方才这个人,分明没戴人皮面具,除了满面风尘之外,也没易过容。”   裴玉霜苦笑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就没法去猜想了。”   其实,这位忘我大师,就是裴玉霜的丈夫许元良所乔装,只是因为他们一别十多年,许元良又成了和尚,算得上是变化太大,同时,裴玉霜也没想到,许元良居然还活在人间,所以才不但没认出来,也连猜想都不曾想到。   许元良方才向百里源、裴玉霜二人所说的一切,除了那纪治平的剃度是他的杰作这一点,是信口开河之外,其余可都是实情。   至于纪治平、许元良这对难兄难弟的出家,自然是最好的出路,不过这两位,都是尘缘未了,真正要谈什么“忘我”和“悟空”,却还差了一段距离。   这两位,虽然都是局内人,而且都是很重要的角色,但由于他们目前是处于旁观者的地位,所以,对正邪双方的现况,都相当了解。   也就是因为太了解正邪双方的情况了,他们虽然是由局外人进而变成了世外人,但其内心的沉重,却远比正邪双方的当事人,更为严重。   这些日子来,这二位除了暗中协助维护“少林寺”中群侠的安全之外,对于解除林志强脑部禁制的手法,也已经有了实际的经验。   但他们两人,总希望这种兄弟阋墙,自相残杀的事,能够不再恶化下去,所以才决定着手替林志强解除脑部禁制之前,前往“三绝帮”去劝导一番……这些闲文,就此表过。   当夜,三更过后,忘我大师又行色匆匆地赶到“少林寺”的山门之前。   目前的“少林寺”,是处于非常状态之中,不但是全寺僧侣如临大敌似地不分昼夜地轮班戒备,连群侠方面的首脑人物,也轮流担任总巡。   因此,当忘我大师赶到山门前时,轮值守门的和尚立即合十为礼道:“阿弥陀佛!大师夤夜莅临,不知有何贵干?”   忘我大师也合十还礼道:“贫僧忘我,有要事须面竭邵友梅大侠。”   一道人影,飞坠山门之前,沉声问道:“什么人要见我大师兄?”   来人是自号“独脚天曹”的白文山,原来今宵是他轮值总巡。   忘我大师连忙施礼道:“原来是白大侠,贫僧忘我,这厢有礼了。”   白文山一怔道:“很抱歉!大师虽然认识我,但我却……”   忘我大师截口笑道:“白大侠不曾见过贫僧,但贫僧却见过白大侠,所以才有白大侠不认识贫僧,而贫僧却认识白大侠的情形。”   白文山一双精目,直在对方周身上下扫视着,口中却漫应道:“会有这种事?”   忘我大师笑了笑道:“如果贫僧说出俗家姓名,也许白大侠会想得起来。”   白文山道:“那么,在下恭聆?”   忘我大师以真气传音接道:“贫僧俗家姓许,草字元良。”   白文山不禁脱口惊呼道:“你是长……”   但他才说到一个“长”字,就被对方的真气传音遏阻了,接着,忘我大师长叹一声道:“白大侠,你当能于‘忘我’这一法号中,了解到我的心情,如非事实上,我必须说出真实来历,才能完成此行任务,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还活在人间。”   白文山正容传音说道:“许大侠,你忍心连令嫒也要瞒着?”   许元良又叹了一声,传音说道:“我不得不如此狠心,好在他们心目中,我这个父亲早已死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何必再让他们牵肠挂肚的,又增加我自己的愧疚?”   白文山不禁苦笑道:“老兄又何苦自己朝牛角尖里钻哩!”   忘我大师神色一整道:“白大侠,贫僧此行,是专为解救林志强小施主而来,咱们别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事,耽误了正事,请快点向令师兄传禀一声吧!”   白文山禁不住精目中异彩连闪地连声说道:“是,是……我马上就走,不!不!我们一起走吧!”   他,兴奋之下,不但语无伦次,连忘我大师的话意,也无暇去查问了。   忘我大师却边走边正容说道:“白大侠请记着,除了令师兄、师姊之外,别让第四个人知道我的身份。”   白文山蹙眉点首道:“好的。”   接着,又自语似地说道:“是的!作为‘翡翠船’的老主人,自然是知道这种最玄妙的手术的。”   忘我大师苦笑道:“白大侠真是过奖了,严格说来,这事情完全是令师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作赌注所换取的成果,贫僧可不敢枉自居功。”   白文山不禁心头一震道:“怎么?大师与家师在一起……哦!原来在这一段日子中,暗中帮助我们的,就是你们二位。”   忘我大师笑了笑道:“这事情说来话长,待会儿见到令师兄师姊时,再作详谈吧!”   当白文山将忘我大师带到邵友梅的房间时,邵友梅刚刚行功已毕,正蹙眉沉思着,经过白文山的介绍并说明之后,不由大喜过望地连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接着,又注目问道:“大师,家师怎么没同来?”   忘我大师苦笑道:“他吗?也同我一样的理由,无面目‘再见江东父老’,如非是为了林志强小施主的神志未复,我同他,早就已经高飞远走了哩!”   这位忘我大师,毕竟是半路出家的人,连称呼方面,也似乎还不太习惯,一会儿自称“贫僧”,一会儿又称“我”   起来。   这当口,白文山却以真气传音向邵友梅说道:“大师兄,无论如何,我们要使他们父女见上一面,否则,双文、双城两个女娃儿知道之后,会不依的……”   邵友梅微微点首,并沉声接道:“大师!家师不愿来,我没法勉强,但大师你既然来了,我却不能不先行哕嗦几句。”   忘我大师怔了怔道:“邵大侠之意,是……”   邵友梅正容接道:“大师如果坚持不许泄漏自己的身份,在下可不敢苟同,因为,以后我没法向我两位贤侄女交待。”   忘我大师一蹙双眉道:“这个……”   邵友梅又飞快地接道:“再说,目前情况特殊,大师此行任务,不但关系一个人的生死,也影响武林正邪实力的消长,如果光凭大师一面之辞,在下可实在难以相信。”   这些话,当然都是实情,但对忘我大师而言,可直率得太不礼貌了。   忘我大师并非糊涂,他深知对方此举的出发点是善意的,因而只好苦笑道:“邵大侠,你何苦逼人太甚!”   邵友梅也苦笑道:“事出万不得已,大师可得多多包涵!”   忘我大师道:“邵大侠,纵然将小女叫来,她们也不能证实我的身份啊!”   邵友梅笑了笑道:“话是不错,令嫒是不认识你这个父亲,但这儿,另外还有人认识你的。”   忘我大师道:“邵大侠说的是朱夫人?”   邵友梅点点头道:“正是。”   忘我大师只好苦笑着点首接道:“好!算你们兄弟厉害。   只是,这麻烦等于是林志强替我找来的,看他以后如何向我交待。”   白文山神秘地一笑说道:“我想他一定有最合理的交待的,大师,我这就去请令嫒她们啦!”   忘我大师苦笑道:“这真成了‘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好!你去请吧!”   邵友梅含笑对白文山道:“师弟,顺便将你二师姊也请来。”   “好的。”   白文山恭应一声,转身匆匆离去。   忘我大师注目问道:“邵大侠,对于林志强的脑部手术问题,你们是否曾经试行解除过?”   邵友梅正容说道:“不瞒大师说,有关解除脑部禁制的原理和技术,这些天来,在下同拙荆业已大致弄清楚。不过,由于此种手术太过精微,稍一不慎,就……就……”   忘我大师也正容接道:“就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后果。”   邵友梅苦笑道:“所以,在下同拙荆,虽然也算是懂得了这种手术,却总希望能更加熟悉而有绝对把握时,才正式着手,因而一直迟迟不敢进行。”   忘我大师笑道:“其实,像这种手术,如仅在学理上探讨,而不求实验,除非是公冶如玉那种不把人当人的人,否则,任谁也不敢贸然行事。”   邵友梅怔了怔道:“实验?这种手术,如何去实验,又找谁去实验?”   忘我大师笑道:“但事实上,贫僧却已做过多次实验了。”   邵友梅讶然注目之间,白文山、古若梅、朱玫,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已鱼贯地走了进来。   这一来,免不了又是一番热闹,尤其是许双文两姊妹父女团聚,而朱玫又曾是忘我大师的乳母,关系都不寻常,虽然对于别后的一切,忘我大师只是粗枝大叶地说了一遍,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算平静下来。   室内平静下来之后,许双文又撒娇地说道:“爹!您真狠心,如非是邵伯伯和白叔叔二位,故意拿话将您,您竟然不愿见我们。”   忘我大师苦笑道:“孩子,爹有不得不狠心的苦衷,因为,爹很惭愧,爹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许双城娇笑道:“爹!过去的不用提了,从现在起,您可不能再逃避做父亲的责任呀!”   也不知是过于兴奋,还是太激动了,忘我大师的脸上,虽然浮现着苦笑,但他那本来就泪光迷蒙的双目中,却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   朱玫的情绪,也显然还没平静下来,她,也是眼含热泪,语声微颤地接道:“元良,我不管你出家不出家,既然你已回来,我这个姥姥的责任,就已经解除,从现在起,这两个娃儿,就交还给你了。”   忘我大师苦笑道:“朱姥姥……”   朱玫正容接道:“叫我祖奶奶也不行,从现在起,你必须负起做父亲的责任。”   忘我大师道:“可是,我已是出家人。”   朱玫道:“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你又不曾剃度过,把头发留起来就行啦!”   许双城拍着纤掌笑道:“对啊!横直您是大庙不收,小庙不留的假和尚,还是留起头发来,作我们的父亲吧!”   忘我大师啼笑皆非地长叹一声道:“你这孩子简直是胡闹!”   许双文噘着小嘴不依地道:“爹!胡闹的是您自己啊!”   这时,邵友梅才含笑接道:“二位贤侄女,请暂时退回去,令尊要办正经大事,须要有一个绝对宁静的心境才行。”   许双城娇声说道:“邵伯伯,我听您的,可是,您要负责将爹留下来啊!”   邵友梅连连点首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接着,又声容俱庄地说道:“这儿,立即要替林志强进行脑部手术,诸位都请暂时退出去,在外面警戒着,以免受到意外的干扰。”   其余群侠都退出之后,这静室之内,又只剩下邵友梅与忘我大师二人了。   邵友梅微一沉思之后,才注目问道:“大师,方才你说,曾经实验过这种手术,那是怎样实验的?”   忘我大师庄容接道:“我的实验对象,就是令师……”   “啊!”   邵友梅截口一声惊“啊”之间,忘我大师又正容接道:“令师与贫僧,也同邵大侠一样的,对这种脑部手术,尽管自信已懂得,却因事关重大,而不敢贸然下手,在彷徨无策中,令师才提出了以他自己作为实验的笨办法,他认为,惟有从实验中获得的经验,才能绝对保证林志强的安全,至于他自己,如果万一手术失败了而没法挽救时,叫我以壮士断腕的精神去将他杀掉,以免危害江湖,也算是他自己应得的报应……”   邵友梅禁不住喃喃自语道:“他老人家太伟大了,太伟大了……”   忘我大师轻轻一叹道:“这种实验,当时,我不知婉劝了多少次,但经不起他的苦苦央求,同时,我自己也知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可解林志强之危,才不得不勉强接受下来。”   邵友梅禁不住问道:“那是说,必须先使他老人家,像林志强这样,失去神志,然后再恢复正常?”   忘我大师点点头道:“是的,这些天来,对这种手术,我已反复实验了五次,总算邀天之幸,不曾出过毛病。”   邵友梅长吁一声道:“这真是谢天谢地!”   语音略为一顿之后,又注目问道:“大师是否须要调息一下?”   “不必调息。”忘我大师含笑接道:“这种手术,动用真力还在其次,主要却在心境宁静……”   邵友梅起身含笑接道:“那么,大师请随我来,”   两人相偕进入紧邻的一间密室之后,约莫过了袋烟工夫,邵友梅才独自退了出来,当门独坐,凝神地戒备着……   这地下密室中分不清昼夜,但那滴漏铜壶,已显示出是寅初时分,也就是翌日的黎明时候了。   忘我大师是丑初时分进入林志强的密室的,经过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应该早已功德圆满的了,为什么直到现在,密室中还没有一点动静呢?   这情形,自然引起邵友梅心中的疑念,因而略感不安地起身向密室中走去。   当他在密室门外悄然向内一瞧时,不由目光一亮,但立即又蹙起了眉头。   原来他目光所及,只见林志强已趺在床上,正合掌垂帘,满脸安详神色地运气行功。   至于忘我大师,则是脸色苍白,与林志强成强烈对比地斜倚一张椅子上闭目养神,由外表看来,好像就是这不足一个时辰当中,突然之间,苍老了十年似的。   第三十五章 寄语孽徒悬勒马   邵友梅是大行家,目光一扫之下,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悄然进人室内,正待一手向忘我大师的“灵台”穴搭去时,忘我大师适时避了开去,并低声说道:“盛意心领,我们到外面再谈。”   说着,已起身当先向外面走去。   邵友梅眉峰再度一蹙,向林志强投过深深一瞥,也跟着走向外间。   两人回到外面房间中,重行坐下之后,邵友梅才轻轻一叹道:“大师,你这是何苦来!”   忘我大师笑了笑道:“不要紧,我还有所保留,至少比一个普通人还强壮得多。”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含笑接道:“以后的江湖,是他们年轻人一代的天下了,我已经皈依我佛,这一身真力留在身上,等于是暴殄天物,何不用来成全一个年轻人哩!”   原来就在这不足一个时辰的时间中,忘我大师不但已使林志强恢复了神志,也将自己那数十年修为的内家真力,转输给林志强了。   邵友梅正容说道:“只是,你这一份恩情,教那孩子怎么承受得起?”   忘我大师淡然一笑道:“江湖中人,施恩不望报,如果我这行为,也算构成一种恩,那我倒要破例要求他,希望他能有所报答。”   邵友梅笑问道:“大师希望他如何报答呢?”   忘我大师正容说道:“第一,我以‘翡翠船’船主的身份要求他继续我的衣钵,并将‘翡翠船’武学,发扬光大,造福武林。”   邵友梅正容说道:“这个,我以他师父的身份承诺,没有问题。”   忘我大师接道:“第二,我,本已万念俱灰,惟一未了的心愿,是两个女儿终身尚无所托,现在,我也要求你这位作师父的,代他承诺下来……”   邵友梅截口答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将两位女儿嫁给他?”   忘我大师点首接道:“正是。”   邵友梅接问道:“还有吗?”   忘我大师道:“没有了。”   邵友梅笑道:“这是普天之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如果这也算是感恩图报,那么,我相信这世间,再也不会有忘恩负义的人了。”接着,又正容说道:“不过,有一点,我不能不提醒大师你一声,林志强这娃儿,除了已经有了个未婚妻之外,还有一个对他一往情深的红粉知己……”   忘我大师笑了笑道:“邵大侠说的是周幼梅和柳如眉两位姑娘?”   邵友梅点点头道:“不错。”   忘我大师笑道:“那是不成问题的问题,男人家多娶两个老婆,算得了什么呢!”   门外传来古若梅的笑语道:“大师还没返俗,就准备要多娶几个小老婆了?”随着语声,古若梅已含笑而人,忘我大师连忙接道:“阿弥陀佛!古施主误会了。”   古若梅嘴唇一张之间,邵友梅已抢先说道:“若梅,说话小声一点,志强正在调息……”   林志强已由密室缓步而出,并含笑接道:“不要紧,徒儿已经调息好了。”   说完,扑地跪倒,拜了下去道:“徒儿叩见三位老人家。”   目前这三位中,林志强除了认识古若梅一人之外,其余二位都是初见,因此,古若梅不由脱口讶问道:“志强,你已听到我们方才的谈话了?”   林志强正容接道:“是的,因此,徒儿才断定您就是恩师!”   邵友梅不由苦笑道:“咱们这师徒关系,倒是玄妙得很。”   林志强目注忘我大师,正容说道:“只有这位老人家,徒儿还……还不认识……”   邵友梅正容接道:“这位老人家对你的恩德,算得上是山高海深。”   林志强正容说道:“这一点,徒儿已知道了。”   忘我大师含笑说道:“孩子!你先起来,咱们慢慢谈。”   这一谈,足足谈了顿饭工夫,才使林志强对于自从在“巫山”被公冶如玉劫持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有了一个概念。可是,这一来,却使他脸色大变地愣住了,半晌之后,才喃喃自语道:“这……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古若梅不由讶问道:“志强!你是怎么啦?”   林志强哭丧着脸道:“师母!志强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尤其是‘武当’、‘少林’这两大门派方面,可如何交待!”   一声宏亮佛号,传自室外道:“阿弥陀佛!小施主灵智已复,就算是整个武林的大幸,其他的一切,你就不用管啦!”   原来白文山已偕同“少林”掌教百忍大师和百拙大师,以及朱玫、许双文、许双城等人走了进来,将这小房间挤得满满的。   又是一番热闹之后,林志强忽然一挫钢牙,扑地跪倒百忍大师身前,连连叩首道:“弟子愿皈依我佛,求佛祖消除这满身杀孽,敬请大师慈悲。”   这一来,可慌得百忍大师连忙俯身相扶道:“老衲不敢当,小施主请起,有话慢慢说……”   可是,他这一扶,等于是蜻蜓撼石柱,虽然已涨得他面孔通红,但林志强却是恍如未觉似地,依然直挺挺地跪在那儿。   邵友梅、古若梅二人,同声喝道:“志强,还不起来!”   林志强自蕴泪珠,庄容说道:“师父、师母,请恕徒儿不肖……”   “岂有此理!”邵友梅震声喝道:“林志强!你也不想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这一出家,谁去继承你林家的香火?   林家堡的血海深仇,谁去湔雪,目前这一场武林大劫,又由谁去消弭?”   邵友梅这几句话,是以佛门“狮子吼”的功夫,择人专注而发,旁人听来,不过是觉得声色俱厉而已,但在林志强耳中,却一字字如黄钟大吕,震得他心神震颤地默然垂首。   古若梅长叹一声说道:“孩子,你之被妖妇劫持,而造成今天的后果,师母我当时的疏忽,更是罪无可挽,你要是引咎出家,将置师母我于何地?”   忘我大师咧嘴一笑道:“你们说的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那两个女儿,我刚把她们两个许配给你,如果你小子就此出家了,我那两个女儿,岂不是也得当尼姑去……”   这一说,使得这严肃的气氛中,爆出一声轻笑,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俏脸一红地垂首悄然溜了出去,而林志强也在古若梅的搀扶之下,站了起来。   百忍大师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声道:“阿弥陀佛!小施主总算想通了。”   接着,又正容说道:“有关小施主所造的杀孽,当你神志未复之前,老衲已替你想好了消弭的办法。”   林志强注目问道:“不知大师何以教我?”   百忍大师声容俱庄地接道:“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你所造的杀孽,是在神志昏迷时所为,你本身是无辜的,这笔血债,应该记在‘三绝帮’的头上……”   林志强愁然接道:“可事实上那些人,却是死在我的手中。”   百忍大师道:“你说的固然不错,但老衲所提供的办法,自信足能消除你内心的不安。”   林志强正容接道:“小可敬谨受教?”   百忍大师目光环扫在座群侠之后,才轻轻一叹道:“诸位当能知道,林小施主这次在神志错迷中所造的杀孽,当以‘武当’受创最重,而本寺次之,至于其他江湖人物之被害,一半以上系‘三绝帮’中人,假借林小施主的名义所为。”   其余群侠都默然点了点头,忘我大师却意味深长地一叹道:“这叫作在劫难逃,可怨不了谁。”   百忍大师苦笑了一下道:“目前,受害最重的‘武当’新任掌教一叶真人,论辈分,应是老衲晚辈,老衲的话,他不致不听,所以,只等这次大劫平定之后,老衲当亲赴‘武当’,说服一叶真人,与老衲具名,柬邀天下武林同道,择一适当地点,建醮七七四十九天,一则超度此次大劫死难亡魂,再则当着天下群雄之面,说明林小施主神志被禁制的经过,不就一切都解决了吗!”   邵友梅连忙沉声说道:“志强,难得掌教大师对你如此设想周到,还不快点拜谢!”   不等林志强有所行动,百忍大师连忙起身,将其按住道:“不敢当!不敢当!小施主,老衲这个掌教,比起你这位‘翡翠船’船主来,可真是微不足道啦!”   邵友梅含笑接道:“好了,现在,咱们开始商量如何消灭‘三绝帮’的大计吧!”   当天午后,“登封”城中,“福记客栈”斜对面的一家茶馆中,正是高朋满座,天南地北乱侃,谈兴正浓之际,坐在东窗口的一个短装汉子,忽然“咦”了一声道:“老张!怎么你也有兴致泡起茶馆来了?”   一个灰衫汉子,懒洋洋地自行拉过一张椅子,径自在短装汉子对面坐下之后,瞪了对方一眼道:“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   短装汉子讪然一笑道:“你当然能来,方才,我不过是觉得奇怪……”   灰衫汉子截口讶问道:“有什么奇怪的?”   短装汉子道:“因为……因为你平常是不泡茶馆的。”   灰衫汉子说道:“这有什么奇怪,闷得发慌嘛!秋老虎的天气,已经够闷的,加上吃饱饭无所事事,睡又睡不着,不泡茶馆,能干啥呢?”   短装汉子点点头道:“这倒是实情,嗨!老张,为什么咱们上头,老是按兵不动呢?”   堂倌跑过来,向灰衫汉子哈腰笑问道:“这位爷!您要喝什么茶?”   灰衫汉子抬手向对面的短装汉子面前一指道:“同他一样。”   堂倌哈腰恭应道:“是!是!那是‘铁观音’。”   灰衫汉子这才目注短装汉子问道:“方才,你说什么?”   短装汉子道:“我是说,怎么咱们上头,老是按兵不动?”   灰衫汉子笑了笑道:“别急,早晚之间,就有得厮杀的了。”   短装汉子一怔道:“哦!难道你已获得什么特别消息?”   灰衫汉子神秘地一笑道:“可以这么说。”   接着,他又将语声特别压低道:“据我所知,咱们上头,等的是‘毒公子’,而‘毒公子’早晚间也就会赶到了。”   “哦厂短装汉子一声惊“哦”之间,门外却传来一声欢呼道:“张爷、李爷,我总算找到二位啦!”   灰衫汉子扭头问道:“什么事啊?”   匆匆赶来的,是一个青衣劲装汉子,他,向着对方二人躬身一礼道:“禀二位,‘毒公子’与云令主都已赶来……”   不等对方说完,那灰衫汉子立即“哦”地一声,丢下一些碎银之后,偕同另外二人,匆匆离去。   这三个一走,与他们三个仅一座之隔的座位上,也站起一个皮肤黝黑的白衫文士,缓步向外面走去。   这白衫文士,还是骑马来的,他,步出茶馆大门,立即飞身上马,纵辔疾驰而去。   当他驰出东门时,迎面两骑健马,也是风驰电掣地疾驰而来,马上人赫然是“三绝帮”的两位令主——吕不韦和古琴。   双方势子都急,三骑人马,在官道上交错着一闪而过。   那白衫文士,可能是别有原因,也可能是因为出了城,可以毫无顾忌地纵辔疾驰,因而他的速度,比在城内时,突然增加了一倍以上。   这情形似乎引起了吕不韦的疑心,他,扭头一瞧之后,突然沉喝道:“五师妹,不对,咱们追!”   话声中,他已首先将坐骑掉转过来,一面扬鞭疾驶,一面扬声喝道:“喂!前面那个,给我站住!”   那白衫文士听若未闻,倒是随后赶来的古琴,娇声讶问道:“三哥!你是怎么啦!”   吕不韦道:“前面那人,非常可疑。”   古琴黛眉一蹙道:“怎么我不觉得?”   吕不韦笑道:“你是不肯多用脑筋,当然不觉得,你瞧他走的方向,是奔向‘少林寺’,必然是那边的奸细,而且是认识我们两人的,所以,才一见面就加速逃去……”   就这说话之间,双方距离已越拉越远,将近箭远以上了。   这情形,使得吕不韦不得不一面扬鞭疾驶,一面震声大喝说道:“嗨!前面那小子,站住!”   那白衫文士扭头笑问道:“站住干吗啊?”   古琴连忙接道:“对了,那厮嗓子,是故意逼出来的嗓音。”   白衫文士笑道:“古琴,你真够聪明。”   这回,白衫文士居然变成了娇滴滴的语声。   吕不韦一怔道:“你是谁?”   那白衫文士道:“本姑娘柳如眉……”   吕不韦“哦”了一声道:“怪不得你一见我们就加快速度逃跑。”   柳如眉笑道:“我如果不故意加速逃跑,又怎能将你们这一对狗男女引到这儿来……”   对话间,柳如眉的速度已放缓,双方的距离,也逐渐缩短起来,紧接着,柳如眉冷笑一声道:“我柳家的灭门血债,先在你们两个身上,收回一点利息也好!”   吕不韦呵呵一笑道:“好!看看是你收灭门血债的利息,还是我先将你逍遥一番……”   这当口,柳如眉已勒马停缰,并由马背上飞身而起,厉声叱道:“贼子看剑!”   但见寒芒闪处,“锵锵”连响,两人已凌空互换了一招。   两道人影,一触而分,双双震落地面之后,又舍死忘生地缠斗在一起。   这二位,虽然也算是同门,论学艺先后,柳如眉还远在吕不韦之后,但柳如眉因曾获她师祖纪治平的特别成全,入门虽晚,一身功夫,却反而高出吕不韦不少。何况她打的又是速战速决的主意,因而一上手,就是杀手连施地将吕不韦迫得连连后退。   这情形,可使一旁的古琴沉不住气了,她,一面仗剑飞扑,一面喝道:“三哥,咱们联手宰了这贱人!”   柳如眉“格格”娇笑道:“你们这一对狗男女,一齐上也好,省得姑奶奶我多费手脚。”   在一连串的震耳金铁交鸣声中,柳如眉已被迫得连连后退。   她,再狠也还是一个人,在双掌难敌四手的情况之下,独战两个功力比她差不了多少的同门,自然会有招架不住之势。   古琴一见自己加入之后,战况立即改观,自然是得理不饶人,一面杀手连施节节进逼,一面却得意地冷笑连连道:“贱婢!跪下来,磕八个响头,姑奶奶可以看在也算同门的情分上,饶你不死!”   柳如眉也冷笑道:“古琴,像你们这一对狗彘不如的东西,纵然向我磕八百个响头,我也不一定会饶你们哩!”   话声中,又被迫退了八尺之遥。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丫头,嘴皮子硬不算狠,拿点真功夫出来啊!”   古琴荡笑道:“她的真功夫在床上,使将出来,你可吃不消……”   柳如眉截口一声怒道:“呸!不要脸的贱人!”   古琴竟然是一点也不生气地荡笑如故道:“你死死地缠着一个神志昏迷的林志强,就算要脸吗?”   柳如眉道:“林志强的神志,早晚间就要恢复了,到时候,可有得你们这些狗男女受用的!”   柳如眉一直女扮男装,在外面瞎闯,因她还不曾回到“少林寺”去,所以,林志强已经恢复神志的事,她还不知道。   吕不韦呵呵大笑道:“丫头,别作白日梦了,林志强的神志,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没法使他恢复的。”   古琴却是语声一寒道:“贱婢,纵然林志强的神志能够恢复,你也没法再见到他了。”接着又厉声喝道:“三哥,这儿是官道,为防夜长梦多,咱们别同她废话了,快点宰了她!”   话声中,“刷、刷、刷”——连三剑,又将柳如眉迫退五步。   吕不韦暧昧地笑道:“这么如花似玉的美姑娘,一剑宰了,未免太暴殄天物啦!……”   他,口中说得轻松,手上招式,却是一招快似一招,也一招狠似一招。   柳如眉在全力撑持之下,还是稳不住阵脚,连连后退,而且额角上也沁出了汗珠。   吕不韦呵呵一笑道:“丫头,看你这香汗淋漓,娇喘吁吁的娇模样,真使我想人非非……”   古琴截口怒叱道:“少废话!手上加点劲!”   “小生遵命。”吕不韦又嗳昧地笑道:“丫头,我旁边的醋娘子阃冷难违,你可不能怪我不懂得怜香惜玉……”   “刷、刷、刷”一连三剑,与古琴配合着又将柳如眉迫得连退了七八步。   如果再退下去,就要落到山涧中了。   这情形,可使得柳如眉急得脱口大嚷道:“老人家,快来帮忙呀!”   吕不韦“嘿嘿”淫笑道:“下水去,咱们先来个鸳鸯戏水。”   “锵”地一声,柳如眉的长剑,已被对方双双架住。吕不韦更是一掌击向她的前胸。   真是说时迟,那时快,就当此危机一发之瞬间,柳如眉的娇躯,已被人凌空抓起,轻轻抛落一旁,同时,“噼啪”两声脆响过处,吕不韦已被两记火辣辣的耳光揍得连退七八步,嘴角沁血。目射惊芒地颤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原来这位及时将柳如眉救下的,就是纪治平,也就是忘我大师口中的悟空大师。   此时纪治平,外表看来,已是一位地道的高僧,脸部也略为涂上了易容药,因此,不但吕不韦、古琴二人,事实上根本不曾见过这位师祖,而不知其来历,即使不久之前,曾受过他的不少好处的柳如眉,也认不出来了,悟空大师脸寒似水地沉声说道:“先别管我是什么人,以你们两个平日之为人,今天,本难逃一死,但我已皈依我佛,不愿再造杀孽……”   柳如眉已由悟空大师的口音中,听出了端倪,不由截口骇然接道:“老人家,你怎么会看破红尘?”   悟空大师长叹一声道:“现在,不谈这些,让我打发了这两个孽障再说。”   柳如眉注目问道:“老人家打算放他们回去?”   悟空大师笑道:“我总不能不教而诛啊!”   柳如眉道:“至少也该给他们留点记号才对……”   她的话没说完,吕不韦、古琴二人,已自知不妙地互相一使眼角之后,拔足飞奔而去。   柳如眉入目之下,不由怒喝一声:“鼠辈!留下命来!”   话声中,人已腾身而起,向古琴背后激射而去。   但事实上,当柳如眉的娇躯腾起的同时,悟空大师已双手分向齐扬,以“大接引神功”将吕不韦、古琴二人,吸得倒退而回,一面并冷笑道:“眉丫头说得对,你们两个至少也该留点记号才走。”   这神情、这语气,加上他那骇人听闻的“大接引神功”和柳如眉对他的称谓,吕不韦、古琴二人,已心知眼前这个老和尚是什么人了,当下,吓得脸色大变,双双跪倒,磕头如捣蒜似地说道:“师祖开恩!师祖开恩!”   悟空大师冷然接道:“别这样叫我,要谈师门渊源,今天,我就该清理门户才对!”   吕不韦、古琴二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噤。   悟空大师却向柳如眉说道:“眉丫头,方才你说要留下点记号,现在,就由你看着办吧!”   柳如眉恭应一声:“眉儿遵命!”   “刷、刷”两声,寒芒闪处,吕不韦、古琴二人,已各自少了一只右耳。   此刻,吕不韦、古琴二人,倒是乖得很,一点反抗的动作也没有,使得柳如眉“咭”地一声娇笑道:“想不到你们两个,能如此合作……”   古琴狠狠地瞪了柳如眉一眼,悟空大师却沉声说道:“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寄语你们那两个师父,从速悬崖勒马,急流勇退,否则,纵然我不究既往,事实上也没法成全他们了。”   吕不韦、古琴二人,喏喏连声,一手捂着血流如注的右耳根,起身疾奔而去。   柳如眉这才扑地跪倒,语音微颤地说道:“师祖……   您……”   悟空大师抬手凌空将柳如眉的娇躯托起,一面笑了笑,道:“孩子!快回‘少林寺’去看看林志强好了没有。”   柳如眉一怔道:“师祖,您不去救他,他怎么会好啊?”   悟空大师道:“我已经另外请人去救他了。”   “哦!”柳如眉接道:“师祖您也该前往‘少林寺’去瞧瞧呀?”   悟空大师苦笑道:“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假和尚,可不够资格去‘少林寺’啊!”   柳如眉黛眉一蹙之间,悟空大师又神色一整地沉声问道:“还记得我方才用真气传音,向你所说的那些话吗?”   柳如眉点点头道:“记得,就是‘三绝帮’将于今宵对‘少林寺’采取行动。”   悟空大师道:“记得就好,赶快回去,通知你师父,好好准备。”   柳如眉忍不住又追问一句:“师祖您呢?”   悟空大师长叹一声道:“我吗?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见任何人,必要时,我会自己去找你。”   柳如眉接道:“师祖,您这是何苦来?”   悟空大师苦笑道:“丫头,你还太年轻,没法体会我的心境——还是快走吧!记着:别在你师父面前说,曾经见到过我!”   话落身飘,已向箭远外的山坡上疾射而去。   当日黄昏时分,“少林寺”与“登封”城中,都分别增加了一些生力军。   “少林寺”方面,来的是金石坚、周一民、周幼梅、冷无双、文素琼、林永年、班侗等人。   “登封”城方面,来的却是“三绝帮”总舵中的全部高手,也就是说,在“汉阳”城郊的“三绝帮”总舵目前已算是倾巢而出了。   到目前为止,正邪双方主力,算已全部集中,眼看“少林寺”这一座千年古刹,即将受到一次空前未有的血的洗礼了。   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吧!当夜幕笼罩“少林寺”时,以“少林寺”为中心的周围数十里之内,竟然是一片寂静。   这一片寂静,一直维持到二更过后,才被一声轻微的惊“咦”声所打破:“奇怪呀!”   另一个“嘘”了一声道:“噤声!”   语声发自“少林寺”山门前,里许外的一片密林中,由林梢所透射的微弱星光中,可以看出,这两个说话的,正是“三绝帮”的红旗令主史天松和白旗令主云中雁。   云中雁的话被他师兄嘘断了,似乎有点不服气地哼了一声道:“我已默察过,这林子里根本没有人。”   史天松说道:“老四,你也不想想,我们面对的是什么人,凭你的功力,能察觉出来吗?”   云中雁仍然不服地扬眉说道:“我们不能察觉出来的人,决不会躲在这林子里。”   史天松只好苦笑道:“别抬杠,咱们还是小心一点为妙。”   云中雁低声说道:“大师兄,我总觉得眼前这情况不妙。”   史天松讶问道:“此话怎讲?”   云中雁道:“咱们出发之前,你总该听说过,最近这一段日子中,‘少林寺’周围一直都是戒备森严,如临大敌,可是,今宵。我们已快到他们的山门口了,却是连鬼影子都不曾见到一个。”   史天松“唔”了一声道:“看情形,他们是已经得到消息,将实力集中起来了。”   云中雁蹙眉说道:“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这情况不妙。”   说来也难怪他们心中不安,此刻的“少林寺”,不但周围警戒尽撤,连山门口的守卫人员也没有了。   因此,当史天松、云中雁二人到达那门户洞开却是阒无人声的大门口时,却有点趑趄不前的模样。   史天松硬着头皮,走近山门前,扬声问道:“里面有人吗?”   山门内传出周幼梅的语声道:“你有胆吗?”   史天松一愣道:“此话怎讲?”   周幼梅的语声道:“有胆,就大大方方走进来,没有胆,就给我滚回去!”   云中雁朗声笑道:“和尚庙中,竟然有女人,这倒是……”   周幼梅的语声冷笑道:“云中雁,别逞口舌之利,我不妨老实告诉你,这儿不是‘双桥镇’,今宵,你可来得去不得!”   云中雁也冷笑着反唇相讥道:“就凭你这丫头,可别做梦啦!”   “嗖嗖”连响,山门前,又捷如飞鸟似地飘落三个夜行人来,那是“三绝帮”中的另三位令主,吴化文、吕不韦和古琴等三人。   吴化文一落地之后,立即向史天松问道:“大师兄,怎么样了?”   史天松笑了笑道:“好像摆的是‘空城计’。”   周幼梅的语声冷笑说道:“吕不韦、古琴你们两个,耳伤的血渍未干,居然又跑来送死,看来真是在劫难逃……”   只听金石坚的语声笑问道:“贤侄女,外面来的是什么人?”   周幼梅的语声道:“是‘三绝帮’的五位令主。”   金石坚的语声笑道:“五位令主打先锋,这阵容,可委实够壮观的。”   钟楼上,传来白文山的清朗语声道:“少林掌教与邵大侠,已传下令谕,为了减少我方无谓伤亡,凡是侵入本寺围墙以内者,一律以重手法当场格杀,不得存妇人之仁!”   白文山这几句话,系以那精湛的内家真力,贯注于语声中发出,语音“锵锵”作金石鸣,使得远山近壑,群起回声。   暗影中,传来百里源的语声道:“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   只见一道人影,疾如电掣似地射入围墙之内,一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只听百里源的语声,显得不胜诧讶地“咦”了一声道:“‘少林寺’中,还有如此了得的和尚!”紧接着,又喝问道:“你……你是谁?居然也会使‘魔魔剑法’?”   与百里源交手的那位和尚,显然就是忘我大师。   说来也真够意思,百里源连声喝问,忘我大师却始终不理不睬,一味地哑打。   这同时,公冶如玉的语声,也遥遥传来道:“史天松,你们几个,还呆着干什么!”   史天松、吴化文等师兄弟五个,似乎被白文山的那几句话,给镇住了,直到公冶如玉的怒喝传来之后,才一齐身躯一震,史天松并暴喝一声:“闯啊!”   “闯”字声中,已扬手发出一权红色信号火箭,人却当先向山门内闯去。   这师兄弟五人,尽管在“三绝帮”中是第二流高手,也尽管其中吕不韦、古琴二人的耳部创伤还被包扎着,但这一联手闯将起来,威力可真非同小可!   尤其是吕不韦、古琴二人,因右耳被割去,更是满怀怨恨地奋勇当先,竟然后发先至,抢在史天松之前,首先冲进山门。   这两个一进山门,就被许双文、许双城姊妹截住。   随后进来的史天松、吴化文、云中雁等三人,也分别被周幼梅、柳如眉、红云、绛雪等人分别截住。   目前这正邪双方的年轻一代中,除了红云、绛雪二人功力略次,而双双联手对付云中雁之外,其余都算得上是棋逢敌手,一时之间,难分轩轾,而且目前这十一位当中,除了红云和绛雪二人戴着面纱之外,其余都是本来面目,彼此都可一目了然。   吕不韦风流成性,激战中仍不忘口齿轻薄,他,与许双文一交上手,立即呵呵大笑道:“和尚庙中,尽是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这些秃驴们,可真会享受啊!”   许双文冷笑一声道:“狂徒!死到临头,还要口齿轻薄!”   史天松也沉声喝道:“老三,打点精神杀敌,少废话!”   这十几位年轻一代的在山门交上手,整个少林寺的四周。   也爆发出惊心动魄的喊杀之声。   原来就当史天松手中的信号火箭发出之后,“三绝帮”的攻势,也随之全面发动。   在杀声震天,惨号痛呼之声不断传来中,仅这最初片刻的接触,围墙里外,双方都已有十数人伤亡。   广场上,险了忘我大师与百里源二人恶斗方酣之外,其余正邪双方首脑人物,也纷纷出动。   首先是邵友梅飞射前来,将忘我大师替下,并道:“大师,冤有头债有主,这叛徒交给我。”   另一边,古若梅与公冶如玉,白文山与裴玉霜,也分别交上手,其余正邪群豪,也分别展开一场如火如荼的恶斗。   惟一例外不曾出场的,“三绝帮”方面是“毒公子”夏侯坤,群侠方面是纪治平、林志强、林永年和李巧云等四人。   这四位中,纪治平可能是在暗中掠阵,林永年则因双目失明,作为群侠统帅的邵友梅,深恐他于混战中有所失闪而不许上阵,并请李巧云在地下室中陪着他,至于林志强的不曾出场,可就令人费解了。   恶拼中的正邪双方,算得上是势均力敌,在这初期的接触中,除了三流以下的高手互有伤亡之外,主力人物方面,一时之间,殊难分出高下来。   忘我大师被邵友梅接去对手之后,心悬爱女的安危,立即向山门这边赶来。   山门内的年轻一代,战况仍然难分高下,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是分战吕不韦、古琴二人的,论身手和临敌经验,许家这两姊妹,是比吕不韦、古琴二人要差上一段距离,但因吕不韦、古琴二人是带伤厮杀,受了不少影响,以致反而落了下风。   忘我大师这一赶来,使得许双城精神一振地,脱口欢呼道:“爹!快帮我宰了这厮。”   吕不韦与古琴二人,是知道许家姊妹的来历的,目前许双城这一声“爹”,可使得这一对狗男女,心中大大地吃了一惊,这两个本来已处于下风中的小魔头,心惊疏神之下,已分别挨了对方的一剑,痛得双双发出一声尖呼。   这两位姊妹,一剑得手,更是得理不饶人地杀手连施,剑掌兼施之下,许双文首开纪录,吕不韦已被一剑贯胸,惨死当场,紧接着许双城也将被吕不韦的惨号声惊得脸色一惨的古琴,一剑削去左臂,同时飞起一脚,将古琴蹋得撞毙围墙之下。   忘我大师连忙向两个爱女,以真气传音说道:“孩子,快去劝劝你娘去,小心一点,可别被她劫持住。”   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恭应着向乃母裴玉霜身边奔去。   裴玉霜与白文山这一组,虽然打得非常激烈。但白文山却仅仅是只守不攻。   裴玉霜研习“翡翠船”的武学,比白文山要早,所学也较为广泛,其成就也自然高于白文山,因此,白文山这一心存顾忌而只守不攻,可苦了自己,双方交手不及百招,白文山的额头已见汗珠,这情形,使得裴玉霜冷笑一声道:“白文山,原来你也不过如此。”   他们这一组的五丈之外,就是古若梅对公冶如玉的那一组,古若梅闻言之后,扬声笑说道:“许夫人,我八师弟是因为令嫒的原故,特别礼让你,你没看到他,一直只守不攻吗!”   裴玉霜怔了怔道:“笑话!谁要他礼让!”   白文山沉声说道:“许夫人,在下的话,你是不相信,现在,我不妨再说一遍,不但许大侠还活在人间,而且,昨天黄昏时分,你们夫妻之间,还见过面,谈过话……”   裴玉霜怒喝道:“活见你的大头鬼!”   白文山笑道:“许夫人一定要我点明才想得起来,你仔细想想看,那位忘我大师是谁?”   裴玉霜这才陡然一惊道:“难道……难道那和尚就是他……”   他们的这一段对话,相隔不远的公冶如玉,自然也听到了,也自然会心头一惊,但她外表上却故作镇静地扬声说道:“裴家妹子,别听他的鬼话!”   古若梅冷笑一声道:“鬼话?妖妇!我也说句鬼话让你听听,林志强已经恢复神志,而且马上就要来了。”   公冶如玉也冷笑道:“别做梦了!纵然你们有这种技术,我也谅准你们没那种胆量去进行……”   就当此时,吕不韦、古琴二人临死前的惨号遥遥传来,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也向这边飞驰而来,人没到,许双文已扬声叫道:“娘!您……不要打了,爹还活着哩!而且,已经到这儿来了……”   不错!忘我大师也跟在两个爱女的背后,正自飞射过来……   裴玉霜尽管口中硬说不相信白文山的话,但她心中早就相信了。   此刻,三个活生生的人,就在她面前,尽管她再皮厚心黑,也不由为之微微一怔。   白文山等的就是这一个机会,人目之下,毫不怠慢地飞指点了对方三处大穴,然后向许家两姊妹苦笑道:“我的贤侄女,现在,可没我的事啦!”   话没说完,人已飞射百里源身边去,向邵友梅扬声说道:“大师兄,咱们联手宰了这叛徒!”   邵友梅一面动手,一面沉声接道:“不!你先去策应吃紧的地方……”   话犹未了,忽然一片惊呼声,由四面传来:“毒……   毒……”   “毒公子来了……”   “林少侠快来呀……”   原来群侠方面最担心的,还是“毒公子”夏侯坤。   此人不但一身是毒,防不胜防,而且,其武功方面,也并不比“三绝帮”首脑人物多逊,算得上是最难缠的一个敌人。   也因为如此,群侠方面才将实力最强的林志强,用来对付夏侯坤,这也就是林志强一直未曾出现的原因。   群侠方面预定的计划中,各首脑人物,都事先服过周幼梅所获自夏侯坤身上的解药,自然不会中毒,但解药有限,不能普遍预服,尤其是少林寺方面的千百僧侣,更是堪虞。   所以,必须当夏侯坤出场时,以最干净利落的手法,能三招五式地将其制住,才可以减少己方人员的伤亡。而此一任务,自然是非林志强莫属……这些,就此表过不提。   夏侯坤出现的地方,是少林寺东面围墙之内,也正是“少林”掌教百忍大师、金石坚、周一民、班侗等人,与“三绝帮”属下的“太行五鬼”、“刁家四虎”等人混战之处。   这位毒公子一出场,有若滚汤泼雪似地,使得少林寺方面的和尚,一下子就倒下了十多个。   而且,另一部分歹徒,更配合着夏侯坤的行动,纷纷以火箭射向佛殿之中,使得少林寺的僧侣们,更引起莫大的恐慌。   就当一片惊呼声中,一声龙吟清啸,挟着一片惨呼之声,由远而近,迷蒙夜色中,但见一道人影,有若天马行空似地,一晃而来,身形所经,但见人头滚落,鲜血狂喷,残肢断臂齐飞,惨呼与哀号之声,连绵不绝,那情况,令人心悸神摇,不忍卒睹。   就当正邪双方的人,都为之心头一懔之间,林志强已似天神凛落似地,泻落夏侯坤身前。   夏侯坤自恃功力奇高,又擅长用毒,他,尽管心懔于来人功力似乎高过于他,但他却是有恃无恐地左掌一扬,右手一剑横扫,口中怒叱一声:“躺下!”   说来也真够绝,夏侯坤的毒与剑,是乘林志强身形落地时的瞬间所发出,而林志强却也是身形未落,已劈出一剑,并沉声喝道:“匹夫躺下!”   “锵”然巨震声中,林志强身形一晃,夏侯坤却当场被震退四五步,才拿桩站稳,并脸色一变道:“居然不怕毒!你是谁?”   林志强冷笑一声:“小爷林志强,你,就是‘毒公子’夏侯坤?”   话声中,已进步欺身,一剑横扫过去。   夏侯坤一听对方就是林志强,又不怕自己的剧毒,心头这一惊,可真是非同小可。   因为,“三绝帮”方面,事先也有周详的计划,那就是以他们现有的实力,牵制群侠方面的首脑人物,然后于适当时机,由夏侯坤出场施毒。   当然,他们也知道周幼梅手中握有解药,但那粥少僧多的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的,只要先将其余大部分人员毒倒,再配合着火攻,在心理上,已给予群侠方面严重的打击,然后再由夏侯坤这个生力军,回师合击尚未中毒的首脑人物,就天下大定了。   但他们却是百密一疏,并未将林志强神志恢复的情况预计入内,因而,目前林志强这一有若天神下降似地蓦然出现,自然使得夏侯坤大吃一惊,而且,还连带着使群邪方面的首脑人物,也心头大惊。   目前的夏侯坤,已成骑虎之势,他,惟一的特长是施毒,在施毒失效的情况之下,面对着这位等于是由“三绝帮”自己塑造出来的第一号强敌,尽管心头发毛,外表上却未便太窝囊,当下一挫钢牙,挥剑硬架,同时还冷笑一声道:“不错。”   “锵”然巨震声中,夏侯坤虽然是强行拿桩站稳,未被震退,但却是手臂发麻,虎口剧痛,手中长剑,几乎有把持不住之势……   这些,说来虽嫌费时,但实际上,两招硬拼,都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   林志强得理不饶人地挥剑进逼,一面冷笑道:“夏侯坤!   小爷五招之内不叫你躺下来,今后,我跟你姓!”   夏侯坤在林志强那雷霆万钧的攻势之下,被迫得连连后退,禁不住羞、愤、急、怒一齐涌来,呵呵大笑道:“小杂种,干脆早点跟我姓算啦!”   他,话声才落,林志强又清叱一声:“撒手!”   一道青虹,斜飞而起,夏侯坤的长剑,于“锵”然巨震声中,被震飞十丈之外。   夏侯坤才发出半声惊呼,林志强已出手如电地点了他胸前背后四处大穴,并沉声喝说道:“交出解药,饶你不死!”   夏侯坤颓然一叹道:“解药不在我身上。”   林志强注目问道:“在哪儿?”   夏侯坤道:“在我那两个手下人的身上。”   林志强喝问道:“你那两个手下人呢?”   夏侯坤苦笑道:“目前,情况这么乱,我怎么知道他们在哪儿?”   林志强气得怒叱一声:“该死的东西!”   叱声中,顺手一掌掴。了过去,揍得夏侯坤一声惨呼,满嘴沁血地说道:“你……打死我也没办法,不信,你可以搜我身上。”   林志强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一挫钢牙,俯身在夏侯坤身上搜查起来。   自林志强出场之后,战况已稳定下来,也就是说,群侠方面,已将战局控制住了,连各处佛殿的火势,也被少林寺的僧侣们压制下去。   林志强在夏侯坤身上一阵搜索,并未搜出解药来。   他,此行对付夏侯坤的任务,虽已完成,却不算圆满,因为,少林寺方面,至少有百十位中毒的僧侣,还没法解救,同时,如果夏侯坤那两个手下人,真还在混战中施毒,那中毒的人,将是有增无减。   也因为如此,使得他心头一急之下,又左右开弓地掴了夏侯坤两记耳光。   不远处,传来金石坚的苍劲语声道:“志强贤侄,上官老贼已被我截住了,快来手刃亲仇呀!”   林志强听得心头一喜,扬声答道:“好!我马上就来。”   话声中,他精目环扫,看到百忍大师掌教正独战“太行五鬼”中的老大邢斌和老二巫义,正杀得难解难分,他,精目一转之下,左手提起夏侯坤,飞身而至,身形飘落时,“砰砰”   两声巨震过处,邢斌与巫义二人,已被他震毙飞射三丈之外。   百忍掌教微微一怔之间,林志强已将夏侯坤向他身前一扔说道:“掌教大师,小可很抱歉!这厮身上没有解药,现在,我必须立即找他两个手下人去,请掌教大师好好看住这厮,逼他立即设法解救中毒的人……”   白文山飞身而来,也扔下一个劲装汉子道:“已抓到一个施毒的魔崽仔,这厮身上有解药。”   林志强连忙接道:“那真好极子。”   白文山接道:“好!你去忙你的正事吧!这儿由我与掌教大师办理善后。”   林志强连忙接道:“八师叔,还有一个施毒的没找出来。”   白文山笑道:“那一个,我已请你的和尚泰山大人负责,你就不用管啦!”   林志强点首接道:“好!那我先将上官老贼宰了再说!”   说着,又发出一声龙吟清啸,向方才金石坚招呼他的地方飞射而去。   金石坚与上官玄的武功,本来是在伯仲之间的,但上官玄投入“三绝帮”之后,武功已大为精进,尽管金石坚也同样地得到古若梅的指点,但因时间太过短促,相形之下,如今的金石坚比上官玄要差上一二筹了。也因为如此,金石坚虽然勉强将上官玄截住,但却被迫得只有尽量采取守势。   同时,上官玄眼看“三绝帮”方面,因“毒公子”夏侯坤的被林志强制住,使得情况急转直下,显然大势已去,也准备暗中开溜了。   因此,当片刻之前,金石坚扬声向林志强招呼时,急得上官玄形同疯虎似地接连三记绝招,将金石坚迫退三步,一式“旱地拔葱”,腾射而起。   金石坚奋不顾身地飞身拦截,却被上官玄情急拼命之下的一记“白骨阴风掌”,击得“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虽已负上内伤,却仍然扬声叫道:“志强贤侄快来,上官老贼溜走啦!”   事实上,这时林志强已飞身赶了来,并震声大喝道:“上官老贼!留下狗命来!”   这时,林志强距上官玄仍有二十丈以上距离,而上官玄已逃近围墙边,只要越过围墙,进入外面的荒山密林之中,就很可能逃过这一劫了。   但他恶贯满盈,眼看即将越过围墙时,却被由斜刺里飞射而来的班侗截住,班侗向他咧嘴一笑道:“神君,你还是认命了吧!”   上官玄穷途末路中,眼看即可逃出劫运之际,却被自己变节投敌的手下人截住,心中这一气,可使得他怒发冲冠,厉声叱道:“班侗,老夫拼着一死,也得先宰了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杂种才甘心!”   林志强适时飘落,冷笑一声道:“做梦!”   就这刹那之间,班侗已在上官玄那雷霆万钧的疯狂攻势之下,被迫得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   上官玄显然已自知逃生无望,而下定决心要将班侗立毙掌下,以略抒心头闷气,因此,每一招一式,都是制敌杀手。   因此,尽管林志强才不过说了一句简短已极的话,班侗的情况,却已岌岌可危了。   林志强算得上是剑及履及,话声出口,双掌齐扬,左手以一股阴柔暗劲,将班侗凌空托出丈外,右手却挥掌硬接上官玄的“白骨阴风掌”,口中并冷笑道:“上官老贼!知道小爷是谁吗?”   “砰”然一声,林志强纹风未动,上官玄却被震得连退五步才勉强拿桩站稳。   这位曾经喧赫一时,江湖三大中的首脑人物,此刻,却是狰狞得有如一个厉鬼似地厉笑连连道:“老夫知道你是林大年的孽种!小杂种!来吧!”   林志强一挫钢牙,恨声叱道:“上官老贼!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话锋略为一顿之后,又瞋怒喝道:“老贼!只要你能接得下我三招,我可以给你一个全尸!”   上官玄的“白骨阴风掌”,也算是武林一绝,当此生死关头,岂有不尽情发挥之理,因此,林志强的话声未落,他已厉吼一声,双掌翻飞,和身飞扑。   但他所遇上的敌手,实在太强了,连他那三个帮主,都对林强志心存忌惮,凭他一点能耐,去找林志强拼命,那就等于是鸡蛋碰石头啦!   因此,他的攻势才出,双手已被林志强扣住腕脉,有如上了一道钢箍。   此刻的上官玄,委实是拼上命了,他那双手被制的瞬间,几乎是未经大脑考虑地飞起一脚,踢向林志强的下阴。   林志强冷笑一声:“老贼找死!”   冷笑声中,上官玄却发出一声杀猪似的惨号。   原来就这刹那之间,林志强已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捏碎对方的腕骨,并抓住那踢向他的右足,倒提着甩了一圈。   就在上官玄那杀猪似的惨号声中,林志强却冷笑一声说道:“老贼!方才是你自己主攻,一招未完,即已受制,可怪不得是我不给你全尸!”   话声中,上官玄的左足也到了林志强手中。   林志强双手分握上官玄的左右足踝,一挫钢牙,半声凄厉惨号声中,上官玄已被他活生生地撕成两半。   林志强扔下上官玄的尸体,目含痛泪仰首悲呼道:“爹娘英灵共鉴,孩儿已给你们报了仇了。”   不远处,传来朱玫的一声怒吼:“许大元,留下命来!”   原来朱玫与许大元的恶斗,也到了最后关头,朱玫的功力虽然高于许大元,但在目前双方都以全力相搏的情况之下,要想杀死许大元,可并不容易,同时,许大元也自知大势已去,虚晃一招,腾身而起。   说来也是许大元在劫难逃,在慌不择路的情况之下,居然由林志强身边经过。   林志强正被朱玫的怒吼声由沉痛的往事中惊醒过来,人目之下,顺手一掌,将刚好由他身边掠过的许大元击得脑浆四溅,惨死当场。   山门边,传来周幼梅的语声道:“志强,快过来,这些假冒你的名义,屠杀无辜同道的鼠辈们,都留着等你来收拾哩!”   林志强震声说道:“好!我来了!”   “锵”地一声,已振剑向山门边飞扑过去。   原来,直到此时,林志强才正式亮出兵刃来。   此时的林志强,似乎已杀红了眼,身形所经,但见寒芒飞闪,血光进射,惨号之声,此落彼起。   当他杀到山门边时,先后计有“刁家四虎”中的刁仁、刁忠,“太行五鬼”中的老四贾元凯,以及裴玉霜的弟弟裴玉成,和其他十余名次要高手,都惨死在他的长剑之下。   也因为他这一阵震慑心神的大惨杀,使得其余群侠,一齐大奋神威地一阵冲杀,将各地的混战,都结束下来,目前,就只剩下山门内那年轻的一代,和广场上邵友梅对百里源,古若梅对公冶如玉的主力决战,仍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至于少林寺中被夏侯坤毒倒的僧侣们,也在白文山与忘我大师二人的张罗之下,找到夏侯坤的那两个带有解药的手下,所中剧毒,也正在解除中。   当林志强一路冲杀着,杀到山门边时,群侠方面,大部分都怀着看热闹的心情赶了过来。   山门边,周幼梅对史天松,柳如眉对吴化文,红云、绛雪对云中雁,这三组中,前两组算得上是旗鼓相当,难分轩轾,不过,由于“三绝帮”方面的大势已去,几个小魔头在心理上受了莫大的威胁,因而无形之中,落了下风而想乘早脱身,但却被周幼梅、柳如眉二人,死死地缠住,而无法如愿。   三组中惟一略占优势的云中雁,当林志强冲杀过来时,情急拼命地奋力攻出三招,将红云和绛雪二人迫退一步,飞身而起,但却被适时赶到的林志强,一记劈空掌,将其截击下来,紧接着,怒喝一声:“住手!”   语声如仲夏沉雷,使得另两组的恶斗,如响斯应地一触而分。   林志强浑身血渍斑斑,冷厉的目光,在对方三人脸上一扫,沉声说道:“说来,咱们也算是艺出同门,似乎不该对你们赶尽杀绝,但我如果放过你们,可对不起那些屈死在你们手中的无数冤魂!”   接着,又冷笑一声道:“现在,我给你们公平一搏的机会,三人连手同上,谁能逃过十招,我可以饶他不死!”   话落手起,寒芒闪处,一串金铁交鸣之声,震撼全场。   史天松等这三个师兄弟,自知三人联手,也决非林志强的十招之敌,既然迟早都难逃一死,倒不如各凭运气,冒险分向而逃。   当林志强向他们说话之间,吴化文以真气传音,通知史天松和云中雁二人,因此,当四人之间的一招硬拼之后,吴化文立即大喝一声:“冲呀!”   “冲”字出口,三人已分三个方向,飞射而逃。   他们这如意算盘,打得并不算坏,在他们的想法中,林志强的功力固然是高不可测,但他们本身也非弱者,在骤不及防的情况之下,三人分向而逃,怎么说,至少也该有一人能逃出命来。   但林志强所表现的,却是沉着得很。   只见他屹立原地,于冷笑声中,双手齐扬,左手以“大接引神功”,将业已逃出丈远外的云中雁凌空抓了回来,右手长剑以甩手箭射出,使得史天松于惨号声中,一剑贯胸而死。   紧接着,他提着云中雁飞身而起,紧蹑着吴化文背后大喝一声:“吴化文,纳命来!”   话落手起,已将手中的云中雁向吴化文兜头砸了下去,鲜血与脑浆四溅中,这两个小魔头,连惨号之声都不曾发出,就被砸得脑袋开花,惨死当场。   这些,本来也不过是刹那之间所发生的事。   这一手干净利落,而又又惨烈无比的杀人方法,一时之间,震慑得旁观群侠,目瞪口呆,雅雀无声。   但林志强却从容地,俯身由史天松的尸身上拔下宝剑,长身向广场上射落,并舌绽春雷地震声喝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师母,这两个叛徒,请交给徒儿来收拾吧!”   这两组当代武林中代表正邪双方的绝顶高手,激战已近千招,由于双方的功力相差有限,又都以全力相拼,因而尽管恶斗已久,却仍然是一个不胜不败,难解难分的局面。   林志强的话声一落,邵友梅却沉声说道:“傻孩子,如果师父须要人来帮忙,还会让他们两个叛徒活到现在吗!”   林志强蹙眉接道:“师父,我说的是弟子服其劳。”   邵友梅笑道:“傻孩子,师父与你师母是本门的首座弟子,这清理门户上的工作,怎么说也不……哟!好匹夫,居然拼上命了!”   原来百里源、公冶如玉二人,自知已无生望,竟然走上了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公冶如玉固然是一连三记抢攻,将古若梅迫得连连后退,百里源更是乘邵友梅说话疏神的机会,一剑划破了邵友梅的左肩,那伤势固然不怎么严重,却也不会太轻。   在对方情急拼命之下,战况逆转,而邵友梅夫妇,又不愿有人帮忙,这情形,可使得空怀一身无敌神功的林志强,急得失去了主意。   白文山悄然走近林志强身边,低声说道:“志强,将你师母换下来,让他们两口子对付百里源老贼,事情就好办了。”   林志强微微一愣之间,白文山又沉声接道:“傻孩子,一切责任由我负!”   这几句话,却已被公冶如玉听到了,只听她怒喝一声道:“林志强,你尽管上吧!老娘等于是把你生出来,也自然有办法将你毁掉!”   她,形同疯虎似地,双手握剑,迎着林志强的长剑,一招“横扫千军”,“锵”然巨震声中,她却借双剑互拼的反震之力,脱手将长剑向着古若梅的背后射去。   公冶如玉自知已难逃一死,才决心先找一个垫背的,她目前这一险招,既出人意外,又势狂劲猛。   这情形,尽管古若梅、林志强二人都是顶尖儿的高手,却是很难逃脱厄运!   林志强在惊急交进之下,急声大喝:“师母当心背后……”   邵友梅笑道:“傻孩子,师父与你师母是本门的首座弟子,这清理门户上的工作,怎么说也不……哟!好匹夫,居然拼上命了!”   原来百里源、公冶如玉二人,自知已无生望,竟然走上了同归于尽的拼命招式。   公冶如玉固然是一连三记抢攻,将古若梅迫得连连后退,百里源更是乘邵友梅说话疏神的机会,一剑划破了邵友梅的左肩,那伤势固然不怎么严重,却也不会太轻。   在对方情急拼命之下,战况逆转,而邵友梅夫妇,又不愿有人帮忙,这情形,可使得空怀一身无敌神功的林志强,急得失去了主意。   白文山悄然走近林志强身边,低声说道:“志强,将你师母换下来,让他们两口子对付百里源老贼,事情就好办了。”   林志强微微一愣之间,白文山又沉声接道:“傻孩子,一切责任由我负!”   这几句话,却已被公冶如玉听到了,只听她怒喝一声道:“林志强,你尽管上吧!老娘等于是把你生出来,也自然有办法将你毁掉!”   她,形同疯虎似地,双手握剑,迎着林志强的长剑,一招“横扫千军”,“锵”然巨震声中,她却借双剑互拼的反震之力,脱手将长剑向着古若梅的背后射去。   公冶如玉自知已难逃一死,才决心先找一个垫背的,她目前这一险招,既出人意外,又势狂劲猛。   这情形,尽管古若梅、林志强二人都是顶尖儿的高手,却是很难逃脱厄运!   林志强在惊急交进之下,急声大喝:“师母当心背后……”   话没说完,却又一声怒叱:“妖妇躺下!”   原来公冶如玉长剑已经甩出,却乘林志强说话分神之际,双手齐扬打出一把淬毒钢针。   林志强怒叱声中,已剑掌兼施地将那淬毒钢针,震得倒射在公冶如玉身上,右手一剑横扫,将其斜肩带背地斩成两段。   在此刹那之前,古若梅也已险煞人地避过要害,使公冶如玉偷袭的一剑,擦着左臂而过,但那伤口却是深达骨骼,痛得她怒喝一声,也如法炮制地脱手一剑,钉上百里源的背部。   就当公冶如玉被林志强一剑腰斩而发出一声凄厉惨号声中,百里源也几乎是同时死于古若梅的剑下。   罪魁祸首,业已伏诛,少林寺中,这一场空前未有的浩劫,就这么结束了。   综计这一战,除了邵友梅、古若梅两夫妇,负有不算太轻的外伤之外,其余如金石坚、周一民、班侗等人,都负有轻重不一的内外伤,少林寺方面,连死带伤,当在百人以上,并有三间佛殿被毁。   至于“三绝帮”方面,则除了裴玉霜和夏侯坤二人,因其一个是许双文姊妹的生母,一个须要解毒,得以保全性命之外,其余可算是全军覆灭。   就当搏斗终止,现场中暂时呈现一片死寂之间,寺后的丛林中,却传来一声幽幽长叹。   全体群侠方自微微一怔,忘我大师忽然飞身而起,向寺后激射而去,并扬声说道:“悟空大师请等一等……”   忘我大师一走,使得许双文、许双城两姊妹,也飞身而起,并悲呼道:“爹!您别走啊!”   但他们两人身形才起,却被朱玫截住了,并温声安慰道:“孩子,冷静一点……”   远处,传来忘我大师的清朗的语声道:“孩子,你们莫逼我,也莫逼你们的母亲,去留由她自便,记着,当林家堡、文家宝重建完竣之日,也就是林志强正式接任‘翡翠船’船主,与你们四个女娃儿的洞房花烛之期,到时候,爹当同悟空大师,一同前来祝福你们……”   语声渐然渐弱,终于杳不可闻……   (全书完)